2024-08-18

墨香铜臭:天官赐福 120 - 123


【第120章】 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然而,谢怜却因为过分紧张,过分心虚,仍是紧闭双眼,浑然未觉。
上次水中渡气,是花城主导的。他动作太强势,吻得太重,谢怜事后也不敢多回忆,只记得嘴唇肿痛酥麻。这次由他主导,却是小心翼翼,只是轻轻贴住,不敢多用力分毫,仿佛生怕把花城弄醒了。可是再一想,他本来目的不就是为了要把花城弄醒吗?而且吻得太浅,唇瓣彼此之间贴合不紧密,气息泄露,岂非徒劳无功?
于是,谢怜仍是闭着眼,一面心中高速默诵道德经,一面微微分离了唇,轻吸一口气,再次贴上。
这一次,比前一次吻得更深,谢怜含住花城那两片微凉的薄唇,缓缓渡入气流。
过程中,他始终闭着眼,不敢多看,在渡了五六口气之后,想着该再按一按花城的胸口了,谁知,睁眼一看,正正好迎上了花城睁得极大的一双眼。
“……”
“……”
谢怜双手还捧着花城的面颊,四唇刚刚才分离,双方唇瓣上都还残留着柔软酥麻的触感。一时之间,两人皆是化成了石像,仿佛一阵风吹过,就都碎了。
谢怜固然是已经惊得呆了,一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花城又何尝不是惊呆了?
谢怜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场脑部溢血身亡,好半晌才道:“三郎,你醒了。”
花城没说话。
谢怜一下子放开双手,向后跃出数丈:“……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给你……”
给他什么?给他渡气?
鬼会需要渡气吗?这话他自己说的人都不信!
谢怜卡住了,花城也一下子坐了起来,朝他伸出一只手,似在强作镇定,道:“……殿下,你,先冷静。”
谢怜双手抱着自己脑袋,整个人都稀里哗啦的,最终,双手合掌,对花城猛一鞠躬,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喊完,转身,拔腿就跑,落荒而逃。
花城终于回过了神,起身追上来,在他身后喊道:“殿下!”
谢怜捂着双耳,边跑边高声忏悔:“对不起!!!”
死!快点死了!不死就挖个坑假装已经死了!
他跑得飞快,瞬间冲进密林深处。跑着跑着,突然迎面飞来一只利箭似也的东西,谢怜眼下虽然大受刺激,身手反应却是半点不差,甩手一抓便抓住了一根骨刺,他猛地刹步,向来袭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望见,只看到簇簇簌簌而动的灌木。
有危机四伏,他一下子冷静下来,转身往回跑去。道:“三郎!”
花城原本就紧跟着他,这一转身险些撞进花城怀里。
谢怜抓过他的手就往丛林外奔,道:“快跑,森林里有东西!”
原本追着他跑的花城又被他拖着跑了回去,回到海滩,谢怜才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没跟过来。”
花城也道:“嗯,岛上是有些小东西,不过没事,不会跟过来的。”
听了这话,谢怜一下子想起,花城怎么会怕这种东西?低头一看,自己还抓着他的手,又僵了,赶紧松手跃开。
二人中间隔着几尺,默默无言了一阵,花城叹了一声,扯了扯衣裳的领子,道:“方才真是多谢哥哥救我了。人身实在是有诸多不便,下个海还喝了几口水,咸死了。”
谢怜可没那么傻,知道这是花城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当然也只好顺着下了,低头含糊地道:“没有,没有。”
顿了顿,花城又道:“不过,哥哥做的有点不对。”
谢怜一怔,讪讪地道:“不对吗?我……以为渡气就行了。”
花城道:“嗯。不对。今后可不要随便对别人这么做,不然可能……”
不然,可能不但没救成人性命,反而害了人性命。
他说的一本正经,谢怜一阵羞惭,暗幸以往没做过这事,不然就真的罪过罪过了,忙保证道:“不会了,不会了。”
花城点头,莞尔。
虽然谢怜心内是很想请教花城,究竟怎样渡气才是对的,但他哪里还敢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先暗暗记下,望望四周,道:“这岛竟果真是个荒岛,没有半点人烟么?”
花城道:“当然。这里是黑水鬼蜮的中心,黑水岛。”
他很笃定。血雨探花和黑水沉舟,这两位绝应当是认识的,谢怜道:“三郎以往来过这里吗?”
花城摇头,道:“没来过。不过我知道有这么一座岛。”
谢怜蹙起了眉,道:“不知风师大人他们漂到哪里去了,在不在岛上。”
此地是南海黑水鬼蜮,是人家的地盘。裴茗主场在北方,地师非是武神,风师什么状况更不用说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惹上了黑水玄鬼,能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水师了。但师无渡的天劫还不知何时到来,形势实在不乐观。
谢怜问道:“三郎,那位黑水玄鬼,脾气大么?如果有神官误闯他的领域,进了他的家门,他会怎么样?”
花城道:“难说。不过,哥哥也应该听过那句话。陆上我为王,水里他做主。在黑水鬼蜮,我也是要忌惮三分的。”
非但有非主场的因素,同为当世之绝,怎么说也得给另外留一点薄面,日后好相见。
谢怜道:“那我们得赶快离开了。”
绕着这岛粗略走了一圈,期间二人没深入森林,谢怜喊了一阵,没听到风师等人的回应,花城道:“大概他们并没漂到黑水岛来。”
两人又来到海滩边。海面上死气沉沉的,谢怜路上捡了一块木头,远远抛了出去。这样一截木头,照理说是可以浮在水面上的,然而,落在数丈之外的水面上后,瞬间就沉没了。谢怜回头望着密林,道:“看来,伐木成舟是断然不行的了。缩地千里也没法用,咱们要怎么离开这个岛?”
花城却道:“谁说不行?”
谢怜道:“可是,只有收敛过死者的棺材木,才能在黑水鬼蜮浮起……”未完,立即想起,棺材,这里到处都是树木,死者,眼前不就有么?
果然,花城笑道:“我躺进去不就行了?”
虽然他是笑着的,谢怜心口却莫名微微一酸。
花城平摊掌心,弯刀厄命便出现在他掌心。
说做就做,二人开始挑起了木材。因为并未深入森林,所以没遇到潜伏在暗处的东西,一会儿便砍倒了好几棵树。转眼,忙活了一日,天色渐暗。二人分工合作,有什么活都抢着干,效率奇高,晚间,棺材差不多就造好了。
谢怜一路上只吃了半个馒头,早已饥肠辘辘,但想着尽早做好棺材尽早走,看棺材成型了才找了个借口去抓鱼。但黑水鬼蜮的水里,怎会有鱼?无功而返,转而去了森林边缘,在不算危险的地带摘了些野果。谁知,回来的时候,花城已经生起了一堆篝火,坐在火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根树枝,叉着一只野兔正在烤着。
那野兔已经处理干净了,烤得表皮微焦直流油,香脆金黄的,肉香四溢,诱人至极。
见谢怜回来了,花城微微一笑,挪开了手,递给他。谢怜接了,把果子递给他,道:“都能吃。”
二人都是湿淋淋的,除了在海水里浸泡过,也被汗水沾湿了衣裳,但都很有默契地没提脱衣服烤干的事。
那野兔肉果然外焦里嫩,轻轻一咬,牙齿发烫,却不能停下,唇齿留香。谢怜还是分了一人一半,叹道:“三郎手艺很好。”
花城笑道:“是吗?那可谢谢哥哥夸奖了。”
谢怜道:“是的。无论是做木工还是做食物,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的。那位金枝玉叶的贵人,真是几世修来的福缘啊。”
他说这话时,仿佛在很专心地吃兔,却没听到花城那边的声音了。
半晌,才听花城淡声道:“我能遇上他,才是我几世修来的。”
“……”
谢怜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仿佛啃得更专心致志了。
好一会儿,才发现花城在叫他:“哥哥,哥哥。”
谢怜茫然道:“什么?”
花城递了一方帕子过来,谢怜这才发现,他啃得用力过猛,半边脸上全都是油,滑稽至极,登时微窘,接过帕子擦掉。
花城把另一半野兔也递过去,道:“哥哥想是饿得狠了,别急。”
谢怜接过,微怔片刻,还是没忍住,道:“三郎,那位贵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你怎会追不上?”
他是真心觉得,花城要是想得到什么人,世上绝没有谁能抵挡得住他的攻势。那日花城却说,他还没追上,不禁略感郁闷,心中对那位鬼王好逑之人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大概是觉得对方非常没有眼光,或者身在福中不知福。
花城道:“说来不怕哥哥笑话。我不敢。”
不知是出于打抱不平的心,还是怕花城妄自菲薄,谢怜认真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是绝境鬼王,血雨探花。”
花城哈哈笑道:“什么狗屁鬼王,我要真这么厉害,早几百年就不会给人吊起来打还什么都做不了了,哈哈哈哈……”
谢怜道:“诶,话不能这么说,人人不都是这么练过来的嘛……”说完就想起,他当年飞升之前,好像并没有经历被人吊起来打的这个阶段,轻咳一声。
花城道:“他见过我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谢怜道:“那我很羡慕啊。”
听他这么说,花城望了过来。
谢怜不吃了,温声道:“你这种想法……我算是能理解吧。”
顿了顿,他道,“我也有段日子过得不顺心,那时候就常想,如果有人见到我这样在烂泥地里打滚、爬都爬不起来的模样,还能爱着我就好了。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人,我也不敢给别人看。
“不过,既然是三郎向往之人,我想,即便见过你最狼狈不堪的样子,也不会说,啊,这人也不怎么样嘛,这种话。”
他凝神道:“对我来说,风光无限的是你,跌落尘埃的也是你。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我,很……欣赏三郎,所以,想了解你的一切。所以,我觉得很羡慕,有人在那么早就看到过那样的你,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而缘能续与否,三分看天意,七分凭勇气啊。”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好半晌,两人都没再说话。
谢怜轻咳一声,揉了揉眉心,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不好意思。”
花城道:“没有。你说的很好,很对。”
谢怜松了口气,赶紧又抱着野兔啃了起来。
花城道:“不光如此,还有很多缘故。”
谢怜自觉说了太多,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而且,他搞不明白刚才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多,鼓励花城去勇敢追求他心爱之人吗?他又不是掌姻缘的神官,只道:“嗯……”
一席话后,两人之间气氛略显微妙,匆匆吃完,继续干活。
不多时,棺材就正式完工了。
花城把崭新的棺材推下水,随即轻巧地翻了进去,坐在里面,这么长这么重的一块木头,果真浮在水面上没沉下去。那棺材打得不算宽,谢怜提着道袍下摆迈了进去,只觉无处可坐。
这时,天边闷雷阵阵,乌云滚滚,紫色的闪电时隐时现,不知何时就会一个霹雳炸响耳边,空中飘下了细细的雨丝,且越来越密集,眼看着一场暴雨将至。
幸好二人干活时没偷懒,把棺盖也一起打了,不然这棺材推上海,不一会儿就灌满雨水,咕咚咕咚沉底了。
两人对视一眼,谢怜低声道:“得罪了。”
花城也不多说了,棺内躺下,谢怜也躺了进去,带上棺盖。仿佛吹熄了灯,陷入一片漆黑。
棺舟出海,浮浮沉沉地漂了一段路。棺外,暴雨狂敲棺盖,棺内,二人一语不发,挤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内,难免紧贴肢体,随波逐流,翻来覆去。谢怜一手撑着棺材边缘,想尽量多腾出一点位置,脑袋在木头上轻轻撞了几下,花城却一手伸出,放到他背上,压到自己胸口,另一手护住他的头。
谢怜连喘气也不敢太急促,道:“三郎……要不然,我们换一换?”
花城道:“换什么?”
谢怜道:“……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花城道:“上面下面不都一样么。”
谢怜怕压着他,道:“咱们这一路少说也得漂一天,你这身体只有十七八岁吧,我怎么说也是个武神,重得很……”
话音未落,他道:“三郎,你……别突然变大啊。”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但他能感觉贴着他的花城起了变化,虽然这变化极其微妙,但他就是很敏锐地觉察到了,猜测花城大概是变回了他的本相。
果然,花城开口,那笑低低的,的确是他本相的声音。谢怜趴在他胸口,无奈,不过这么一来,也冲淡了莫名的尴尬。
他轻轻抬腿,想挪一下位置,改变姿势,花城却忽然不笑了,沉声道:“别动。”
谢怜定住,正在此时,一声巨响,二人所乘的棺舟突然猛地一沉。谢怜愕然道:“怎么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二人陡然间在棺内翻了一圈,竟是那棺舟整个儿地翻了一轮,幸好还没漏水,但再多来几下,也保证不了了。
花城按着他,道:“有东西盯上这棺舟了。”


【第121章】 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2

话音刚落,二人一阵脚重头轻,由躺变立,那棺舟竟是陡然竖起,又迅速倒下,生生翻了一个大跟头!
花城一手紧紧搂着谢怜的腰,一手垫在他头上护住,道:“抓紧我!”
要是在外面,比这会子颠来倒去再三倍,谢怜也能应付,坏就坏在眼下囿于一方狭小空间,手脚施展不开,也不知外面究竟遇上了什么东西,只能凝神戒备暗暗心焦,道:“万一棺舟裂了?!”
花城道:“没事。裂了也不怕。有我,你沉不了!”
他们此时紧密相贴,花城这句几乎是吻着他的头发说出来的,谢怜甚至能感觉到他喉结处传来的微震,心神略略一散,随即,又被剧烈翻腾的棺舟夺去了注意力。
这舟仿佛变成孩童的玩具,被一三岁小儿拿在手里拼命摇晃、狂甩不止。万不得已,谢怜一手搂紧花城,一手扶紧棺木。
混乱之中,两人上上下下、翻来覆去不知换了几轮体位,把对方身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都撞了个狠、擦了个遍。别看花城瞧着是个少年模样,真被他撞这么久才知道,他浑身上下都是硬的。谢怜被折腾得眼冒金星,好容易感觉消停会儿了,发现他已被花城压在身下,身上沉沉的简直教他喘不过气。
谢怜勉强举起一手,抓住花城撑在他身侧的坚实小臂,轻吟一声,头昏眼花地道:“够了没有啊……”
不知为什么,花城没回他的话。而谢怜一句未完,呼吸便猛地一滞。因为,他忽然觉察到,自身某处,发生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变化。
“…………………………”
刹那间,谢怜的心情,比看到铁树开花还不可思议。至少,看到铁树开花,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脑海里一片空白。
十二万分的羞惭和窘迫,聚成比棺外更猛烈的风暴,将他打得落花流水。谢怜慌忙屈膝,谁知这个姿势不太巧,他一屈膝,似乎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惹得花城一声低喝:“别动!”
他这一喝,语气极重,谢怜又慌忙收腿。
可不屈膝的话,他又怕花城觉察到此刻他身体的反应。那就真的不如一头撞死在棺材里算了。本来是可以用“身不由己”来解释的,但尴尬的是,方才在岛上已有前事。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无意,三次四次,怎么说得清?!
情急之下,谢怜脱口道:“不行!三郎你……别碰我!”
沉默须臾,花城沉声道:“好。我们出去。”
谢怜如蒙大赦,道:“出!”
突然,一阵强烈的失重感来袭,二人所处的棺舟,竟是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花城和谢怜各自在棺木内壁上拍了一掌,那棺舟登时四分五裂,二人从舟中脱身,双双跃出。
月光之下,谢怜回头一望,只见一条巨型水龙衔着那口支离破碎的棺材,正在大雨中咆哮,仿佛一口獠牙咬碎了食物,发现是个空盒子,大为恼怒。方才,必然就是这条水龙一口咬住棺舟狂甩不止,倒腾来、倒腾去。
棺舟本已出海,漂了一阵,却被水龙游过去叼回,二人落地,又回到黑水岛。
海岸边上多了两道身影,正是水师无渡和裴茗将军。师无渡法印未收,迎着风雨,似乎还想召那水龙,裴茗拍他肩膀,道:“水师兄!水师兄,你悠着点!这一轮过去了,下一轮不知道又什么时候来,攒着点力气。”
原来,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大雨,是师无渡天劫的伴音。眼下渐渐小了些,师无渡甩手,转向花城和谢怜,质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
裴茗也道:“是啊太子殿下,你们解释下吧,怎么回事?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那棺舟炸开的时候,他们紧紧相拥的姿势必然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谢怜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忽然发现,他和花城,在狭窄的棺舟里颠来倒去一阵后,都是发丝凌乱,衣衫散乱,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而抹去脸上雨水,他面颊还是滚烫的。
花城走了一步,挡在他身前。
半晌,谢怜轻咳一声,道:“……没怎么回事,就是……棺材太小了。”
师无渡莫名其妙:“我又没问这个。”
裴茗则指指他们之前在海滩上留下的一堆废木料,道:“那棺材是你们现做的吧。你们不会把它做大点吗?”
“……”
这棺舟的型是花城和谢怜一起定的,当时似乎真的谁都没想过要做大点。
谢怜只好道:“说的也是,哈哈,哈哈。二位大人是刚刚才漂到这岛附近的么?”
裴茗道:“不错。水师兄和那黑水鬼蜮的洋流斗了一路,刚刚才到了这岛上,居然就看到一具棺木漂浮在黑水鬼蜮的海面上,真是神奇。”
谢怜的心缓缓悬起,微笑道:“是啊,真是神奇。”
师无渡道:“你。”
他转向花城,眯眼道:“在大船上不是说,在黑水鬼蜮能不沉下去的,只有装过死者的棺材木吗?”
裴茗拔出了剑,悠悠地道:“是啊。棺木有了;那死者,又在哪里?”
花城也微笑道:“这么惦记着谁死了的话,我建议你自杀。”
裴茗举剑向他,道:“好嚣张。不愧是血雨探花!”
他果然已经猜到了。花城哈哈一笑,眼看着要兵刃相见,谢怜拦在花城身前,道:“二位大人,稍安勿躁。大可放心,此行三郎是好心。”
裴茗道:“三郎?我从没听说过血雨探花阁下是哪家的儿郎排行第几。好心?太子殿下,你确定你这个词说的是他?”
师无渡一定要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于是他一把推开裴茗,厉声道:“这一路上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把我们诱到黑水鬼蜮有什么目的?青玄呢?”
花城道:“这里别人的地盘,你道我想来?”
谢怜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娴熟地转移话题,道:“风师大人还没找到么?裴将军不是去捞他们了吗?”
裴茗摊手道:“本来要捞着了,水师兄一个大浪打来,冲散了。”
师无渡道:“裴兄你不要搞错了。我不起浪,海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接着出来,你根本捞不到他们!”
谢怜忙道:“别激动别激动,那个……风师大人和地师大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
师无渡哼道:“地师?地师有什么用!高不成低不就,他又不是武神,法力还不如青玄。”说到这里,他似乎才想起,师青玄已经一丝法力都没有了,面色微凝,住口不言了。
谢怜心想,术业有专攻,明仪虽不是武神,法力也不算特别强盛,但也没水师说得这么差。况且,在半月关的时候,地师展露出来的身手还算不错,就算不是上上等,也不会太差。
裴茗也道:“先别太担心。只要没对上玄鬼,地师大人应该也能应付。”
花城笑道:“天劫都追着你打到黑水鬼蜮境内了,你们把他的水域搅得乱七八糟,还指望这一带的主人没发现?”
忽然,师无渡脸色微变,从衣领里掏出一枚长命金锁。
裴茗道:“水师兄,有什么情况?”
那长命金锁似在他手心里微微震动,师无渡道:“青玄在这附近……而且受伤了!”
谢怜看那枚金锁,竟和那日师青玄戴在身上、取下来压阵、又被遗落的一模一样,道:“风师大人身上还配着那枚长命锁吗?我记得他取下过。”
师无渡道:“我收起来给他戴上了。”
原来,这两块长命锁是由两块兄弟金精打造而成的。当它们离得不远,而其中一方的主人流血受伤时,会相互呼应,离得越近共鸣越强。这并非法术所致,而是天然奇性,故不受鬼域法场的影响。
师无渡把那长命锁从脖子上取下,握着链子悬在手中,平举于前方,缓缓转了一圈。当他迎着某个方向的时候,金锁的震动陡然增强。
那是森林的方向,对着孤岛深不可测的中心地带。
师无渡凝神道:“青玄眼下就在这岛上。”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森林走去。裴茗自然随行。
谢怜想了想,既然风师地师在这岛上,并且风师疑似受伤流血了,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道:“二位大人,森林里有小鬼潜伏,留神暗箭偷袭。”
花城也跟了上来,谢怜原本想去拉他的手,但想起方才自己在棺舟中极不像话的失态,伸出去的手又情不自禁一缩,最后,拉住了花城的袖子,不敢多看对方脸上神色。
裴茗却频频回头,看得很起劲,道:“血雨探花,太子殿下,你俩可真是如胶似漆。你一个鬼王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跟我们走,也不避嫌么?”
谢怜从容地道:“裴将军说的什么话?这种情况下,他跟上来才是避嫌。否则要是二位大人遇到危险,又怀疑是他背地做了什么,他怎么说的清?”
裴茗道:“做到绝这个份上了,他在不在我们眼前有什么区别?使个分身术不是轻而易举吗?”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破风之响,裴茗一举手,握住一支暗箭,道:“果然有东西,好险!水师兄,小心……”
一句未完,又是“嗖嗖嗖”,七八只暗箭朝他飞来,叮呤当啷,裴茗举剑扫落一圈,纳闷儿道:“这是干什么?”
师无渡哈哈道:“裴兄,你还是自己小心吧!”说罢,加快了步伐。
若只是潜伏在暗处放放冷箭,倒也不足为惧,只是烦人得很,裴茗不耐之下,踏平了灌木丛,不多时,拎出了几个小鬼,道:“你们胆子大得很啊?”
那几只小鬼长得面黄肌瘦,只是最低等的小喽啰,给他拎在手里,被这将军吓得缩成几个球,不住求饶。毕竟是别人家里看门的,抵御外来者入侵也无可厚非,裴茗恐吓了几句便放走了。但后来又遇到格外歹毒狡猾的,他就索性抓了捏成球,在手里拍着走。
四人在密密的森林中分林拂叶,行了不知多久,师无渡手中金锁的共鸣越来越强烈,最后,他们终于来到森林中央的一片空旷地带。
森林的中心是一片湖泊,四人朝那处走去,忽然,裴茗道:“血雨探花,你再开玩笑,我可没法忍了。”
花城和谢怜都望他,然后对望。
裴茗皱眉道:“要打就堂堂正正约战,裴某可与那三十三神官不是同一路,未必怕你,时不时推两把可没意思。”
花城挑眉道:“哥哥,你要相信,与我无关。”
谢怜道:“裴将军,他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的。”
裴茗怀疑道:“是吗?”
谢怜警惕起来了,道:“当心是这岛上其他东西在作祟。”
裴茗不说话了。
这时,师无渡放慢了脚步,道:“在这里。”
那长命金锁在此地的共鸣是最强的,说明师青玄就在这里,近在咫尺之处。但是,这里看得清清楚楚,除了一个湖,没有别的东西了。
裴茗道:“莫不是地下有地宫?”
师无渡凝望水面,谢怜道:“也有可能,在水底。”
然而,这黑水岛上的湖,可不能随便乱下,下去了说不定就上不来。那湖面平静不起一丝波澜,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高悬于夜空的惨白月亮,无星无云。
四人沿着湖岸边缘走了一圈。谢怜正在思索,该如何一探湖底究竟,猝不及防,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走在最前的是师无渡,走在最后的是裴茗,前方三人齐齐回头一看,惨叫的是裴茗路上抓来的那只小鬼。它瘦骨嶙峋的身体立在地上,头颅消失不见,脖子里黑血喷起近丈之高,脑袋飞到了空中,正在尖声大叫。
谢怜道:“裴将军,你干什么突然杀它?”
裴茗却道:“不!”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沉,单膝落地。
花城笑道:“也不必行此大礼?”
然而,裴茗的神情却是愕然至极,喝道:“水师兄,当心!!!”
可是,要当心什么?湖边除了他们四个人,什么都没有!
裴茗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困住了一般,师无渡抢过去要帮手,空中却迎面闪过一道寒光。他避的即时,然而,半边脸颊上还是多了一道血痕,用手一抹,脸色陡变。
谢怜把花城护在身后,道:“隐身术?!”
裴茗终于挣开了那无形中压制着他的东西,喝道:“聚拢!不要散开!”
师无渡才不管那么多,一感应那长命锁又起共鸣,拿着它一边绕湖奔走,一边高声喊道:“青玄!青玄!”
场面混乱至极,然而,就是在这混乱之中,谢怜忽然发现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
湖岸边缘,空旷平坦,什么都没有。然而,在湖面倒映出来的岸边,却不是这样的。
倒影里,对岸的湖边,立着一座黑漆漆的建筑。那屋子阴森森的,不像是给人住的,倒像是一座牢房。没有门,只有一扇高窗,被一道道铁栏无情封牢。而铁栏里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正在拼命地挥动着,似乎在求救。
谢怜猛地抬头,望向对岸,的确是空无一物,师无渡正在那里举着长命锁。再低头,湖里的倒影,又的的确确映出了一座森然铁牢,师无渡眼下就在这座铁牢前环望四顾,却根本看不到它。
他脱口道:“二位大人!找到了!看……”
正在此时,他一双瞳孔一下子收缩起来。黑水湖里,映出了新的东西。
一个漆黑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和花城的身后。


【第122章】 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而在岸上,他们的身后,却还是空无一人!
谢怜一路上都提着芳心,一见此景,反手回刺。那黑影分明被他刺中,却如刺中一团水波,散开一阵涟漪,原地消失。花城也微微侧首,望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皱起了眉。
随即,水中倒映出现了更多影影绰绰的人形,一张张惨白的脸和一双双惨白的手是他们在黑夜中唯一的醒目之处。
谢怜一剑扫出,喝道:“裴将军!到水边去,看倒影!水中倒影能映出那些东西!”
若非是在鬼域之中,这些小鬼根本近不了神官的身,裴茗方才是看不见敌人,眼下觉察端倪,盯着水面,刷刷两剑便把围向他的一群鬼影尽数解决。而师无渡也终于注意到了倒影的异样,跪在水边,低头道:“青玄?你在那儿吗?!”
那水是黑漆漆的,铁牢也是黑漆漆的,融为一体,难以觉察,只有那只手是白的。
须臾,一张脸忽然探到铁栏中间,正是师青玄!
他似乎也看不到铁牢外的师无渡,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双手抓铁栏,拼命把头往外挤,似乎正在大喊呼救,却一点儿声音也传不上来。
喊了没一会儿,突然有五六只干瘪的枯手,扒满他的头、脸、脖颈、肩,生生把他拖了下去!
见状,师无渡骂了一声就要往水里跳,裴茗一把拉住他,道:“水师兄不可!焉知这不是陷阱?南海的水调不过来了,你身为水神官进到别人的水域里,岂非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师无渡拍上他的肩,只说了一句:“那麻烦你帮我在外面照看着。”说完就推开了他,纵身一跃,跳入了黑水湖中!
他一入水就再没浮起来,裴茗道:“水师兄!”却没法跟着下去,只因他清楚,这湖下大约有个“界”。就像一些古墓里设置的机关,外人闯入,可以从外面打开墓门,但一旦进去了,墓门自动关上,从里面就打不开了,盗墓贼就这样被困死在里面,难保这个“界”没有类似的设置。
谢怜道:“裴将军!你别下去,你现在脚边就有尸体,快回海滩去做棺材准备离开,我下去!”
裴茗道:“太子殿下?你行吗!”
谢怜道:“你的法力到了这儿也折扣得差不多了,咱们差不多,干打我比你有经验!”
裴茗再看他身边的花城,想起他能浮于水面,这两人在这里用处只比他大,不比他小,不多一句废话,拎了地上那小鬼尸体奔出林去。
谢怜回头道:“三郎,还是借我一点法力……一点,一点就够了!”
花城一语不发,在他后腰轻轻一拍。芳心剑端登时扫出一道巨柱一般的白光,包抄而来的众小鬼一击毙命。
谢怜无言片刻,随即收了剑,道:“我走了!”
二人一齐跃入水中。
然而,黑水湖底,除了湖水异常冰冷,居然并无异常。而且和黑水鬼蜮的“入水即沉”不同,这水明显能浮人,和寻常的湖水无异。谢怜心觉怪异,主动往下游去,不一会儿便游到了湖底。水下没见到什么奇异的机关,也没见到风师和水师。他蹙眉思索片刻,向上游回。片刻过后,谢怜破水而出,吸了几口气,抹去脸上湖水,这才发现,岸边景象,已经不一样了!
黑水湖边,已然多出了一座铁牢,正是方才倒映在水中的那座。
但除此之外,湖边其余的景象,都还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过分静谧,反倒显得十分诡异。
师无渡已经上了岸,正抄着一块大石,怒砸那铁牢的大锁。他乃是水神官,眼下进入了其他水法大能的地界,调不来自己域内的水,正如拔了牙、去了爪的猛兽。
谢怜和花城上得案来,师无渡一见谢怜便双眼一亮,举手道:“武神!来得好!快,用你们武神的方式解决掉它!”
“……”
谢怜心想,这下大家都知道武神的好了吧,默默上前就是一脚,那大锁应声断裂。再一脚,牢门大开。
师无渡冲进去道:“青……”
谁知,他还没冲进去,里面先冲了一堆人出来,鬼哭狼嚎:“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呜呜呜哇哇哇!”
这群人个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双眼无神、衣不遮体,肮脏得仿佛十年没有洗澡,胸前肋骨一排排凸出来,双手乱抓,捶胸顿足,甚为可怖,嘴里还鬼吼鬼叫,如同一股奔涌的浊流泄出,师无渡简直被惊呆了。
不过,这些人只是逃了出来,并没纠缠,因此他呆了片刻也不管了,继续往里冲:“青……!”
没冲几步,脚下猛地一个趔趄,那地竟是极滑,险些摔倒。而且铁牢内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谢怜在外面尚未进去都闻到了,屏住了呼吸,师无渡则以袖掩口鼻,继续往里冲,终于喊出来了:“青玄?!”
牢内黑漆漆的,私下都是呜咽的哭声和奇怪的窃窃私语。半晌,一个声音道:“……哥……”
果然,师青玄就跌坐在铁牢最深处,倚靠着一面墙。墙上是铁牢里唯一一面高窗,窗外漏入的月光映得他整个人都惨白惨白的。而他身旁,围满了一群肮脏不堪的怪人。有的浑身生满烂疮,有的在学猪叫,有的当自己是只鸡正在啄米,有的正抱着师青玄,一边痛哭叫一边他宝宝,竟都是疯疯癫癫的。
师青玄好歹当初也是神官之尊,这辈子还没落入过这样的境地。
师无渡上去就是一轰,道:“滚开!这都是群什么鬼!”
他和师青玄容貌虽似,气势却截然不同。眼下法力大折,强势却更盛,那些疯人吓得抱头鼠窜,谢怜不禁心生怜悯,师青玄也道:“哥,别打,这些不是小鬼。这些……都是活人!”
千真万确,这些人虽然个个比鬼还像鬼,但仔细一看,还真都是活人。
谢怜不禁微怔,心道:“黑水玄鬼为什么要关这么一堆人在这里?”
师无渡却不关心这些,一手举起那长命金锁,一手抓师青玄胳膊,道:“你怎么到了这里来的?你哪儿受伤了?”
师青玄身上的确是脏兮兮的,腿上流了点血,但似乎也没什么了,道:“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一个浪打来晕过去了,醒了的时候就到这里了。我这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明兄伤的比较重。”
几人这才发现,明仪就躺在一旁地上,脸色极差,却不是不高兴的差,又青又紫的,交替变幻。
谢怜道:“地师大人这是怎么了?”
师青玄道:“好像给海里的东西咬中了,那些骨鱼的牙和刺生着绿藓,都是有毒的!我把身上带的药都给他用了,但是……唉。”
谢怜蹲下来,本想细细查看,却险些被这里的恶臭熏得晕过去。望望四周,放着一些木桶,桶里都是泔水,一股馊味儿霉味儿,还有烂疮脓血的腐臭味,甚至还有疑似几个月夜壶没倒的可怕味道。
师无渡再也不能忍了,道:“如此令人作呕的恶趣味,这黑水沉舟的品味也不怎么样。青玄,我们走!”
他抓起师青玄就往外拖,师青玄却道:“我还好,不用扶。”架起了明仪,这才缓缓出了铁牢。
可是,来时容易去时难。黑水湖的过界通道却已封闭起来。下了几趟水,再出湖面,景色没有任何变化,证明他们果真被留在黑水湖界内,没法出去了。
师青玄道:“裴将军呢?”
师无渡道:“我让裴兄留在外面了,他应该也会想想办法。”
谢怜道:“我让裴将军先去造棺舟了,等你们出去好立刻动身。”
师无渡道:“若是他造好了棺舟,先回去报信再来找我们也可。”
但是,明仪已负伤,虽不知毒性有多厉害,还是越早离开越好,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思忖片刻,谢怜道:“这位黑水玄鬼虽然隐居海外,但他自己应该不会永远不出去吧。难道他想要出去时,都必须得渡过一整片黑水鬼蜮才行吗?”
师无渡道:“嗯,你说的很对。这岛上一定有一个地方,可以使用缩地千里。”
他原本对谢怜并无区别对待,但眼下共历劫难,谢怜又三番几次救了师青玄,自然也另眼相看起来,是以毫不吝啬地予以赞同。
这时,明仪微微举起一手,师青玄道:“明兄?你想说什么?”
似是为了节省力气,明仪并未开口,只把手举得更高了。
众人顺着他举手的方向望去,只见森林深处,耸立着一座黑沉沉的建筑。
明仪放下手,哑声道:“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吗?”
谢怜道:“不知道。原先我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师无渡眯眼,道:“那就是那黑水玄鬼的幽冥水府了吧。”
传闻中,黑水玄鬼所居之宅,就叫做“幽冥水府”。
断定完,师无渡道:“走吧。”
他竟是毫不避讳,直接朝那里出发了。虽然看似莽撞,但眼下这个情况,除了走还能怎样呢?
如果说方才他们是一直在人家院子里打转,那眼下就是要去闯人家大门了。
谢怜低声对花城道:“三郎,你若不便,不要跟来。”
花城却也是凝了神色,道:“快走吧,哥哥,早些离开。”
谢怜点头,不说了。但他隐隐看出,花城似乎有所顾忌。而且,并不是顾忌此地的主人,而是别的东西。
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到了许多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细小疑问,略感不安。
不多时,一行人无视那群疯疯癫癫四处逃窜狂奔的怪人,穿过森林,来到了那森森黑筑前。
来到了才发现,这“幽冥水府”,竟是一座巍峨大殿,规格和那些首屈一指的风师殿、水师殿差不多。大殿殿门紧闭,几人迈上数级台阶,谢怜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朗声道:“打扰了。我等冒昧来犯,实属意外,当真过意不去。”
无人应答。他定定心神,缓缓推开大殿的门。
原本,以谢怜多年经验和以往惯例而言,就算里面有什么东西,也不会一开门就出来打招呼的。谁知却是开门打脸。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件令人悚然的事物。
空旷的大殿中央,竟然端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一身黑衣,面目雪白——
竟是一具尸骨!
谢怜马上“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心道:“我是不是打开门的方式不太对,一般不至于一上来就给你看这种东西的啊?”
本想重新打个招呼,再来一遍,师无渡却越过他,上来就把两扇门推开了,哼道:“来都来了,还怕他招待不周不成?”
众人缓缓步入殿中,稍稍靠近那黑衣白骨。
谢怜一面细细打量着它,一面道:“这是什么人的尸骨?为何会被供在这里?”
明仪皱眉,道:“……裴将军,不是落单了吗?不会是他吧。”
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师无渡微微一惊,看了几眼,随即道:“应该不是。这尸骨身形比裴将军扁。”
忽然,师青玄道:“等等。”
众人望他,师青玄道:“这问题不是很简单吗?这里可是幽冥水府啊。能供在幽冥水府里的,当然只有……”
谢怜明白他的意思了,道:“黑水玄鬼?”


【第123章】 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2

随即,他便否决道:“不会的。”
谢怜望向花城,道:“骨灰乃是鬼界中人的命门,是他们致命的弱点。试想,这么重要的事物,怎么会就这样摆出来?”
这一点,还是他与花城初见时,花城亲口告诉他的。不知为何,他说得一本正经,脑中却是不由自主想到了花城另外几句。而花城也凝视着他,谢怜不禁失神片刻,随即转过头,轻咳一声。
师青玄道:“那……这究竟会是何人尸骨?”
众人围着那森森骨架研究起来。
谢怜道:“首先,这是一个男人。”
众人都道:“看出来了。”
谢怜又道:“其次,这人双手双脚应该都很灵巧,尤其是十指。他应该练过一点武,但武艺不一定很高强。优秀的武人多半是童子功,骨架不是这样的。”
师无渡却扫了两眼就走开了,道:“只要这东西不会站起来挡我们的路,他是什么人都不重要。地师大人,你看这里可能缩地千里……”
谁知,话音未落,那具尸骨却突然扬起了头,猝不及防,向他扑去!
多亏谢怜眼疾手快,一掌劈下,那尸骨被他手刀砍倒在地,散为一堆凌乱的骨架。
师青玄道:“哥!”
在场五人里,花城是不会出手去护旁人的,只有谢怜一个是武神,一下子显得尤为重要。
师无渡虽被突袭,却还算镇定,方才也只退了一步,道:“这尸骨怎么回事?还有魂魄未散,附在上面吗?”
谢怜蹲下,在骨头堆里翻找查看一阵,摇了摇头,道:“奇怪。”
师无渡道:“何处奇怪?”
谢怜站起身来,道:“这尸骨分明已经一丝魂魄都没有了,否则,方才我们靠近的时候也不会觉查不到异样的波动。”
师无渡道:“既是如此,为何它还能突然暴起伤人?”
沉吟片刻,谢怜道:“我想,是回光返照。”
师青玄奇道:“回光返照?那不是用在活人身上的吗?将死之人……也还算是活人。”
谢怜道:“死人也是一样的。比如头七,也是一种回光返照,亡者逝世后七日回魂来见亲人。其实,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我想,方才水师大人一定是刺激到了它,才使得它突然之间凝聚了所有残余的力量,来了这么最后一下。”
因言之有理,师无渡对他的话越发重视,道:“那依太子殿下所见,会是什么刺激?”
谢怜道:“要么就是你说的什么话,要么,就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师无渡道:“方才我说什么了?”
明仪喘了口气,道:“……‘只要这东西不会站起来挡我们的路,他是什么人都不重要。’”
师青玄挠了挠头发,莫名其妙地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难不成这位仁兄还是个暴脾气?”
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谢怜道:“魂魄既已散尽,罢了吧。”将那尸骨敛好,重新摆上神台,双手合十,拜了几下,师青玄也过来跟着他胡乱拜了两把。
五人在这幽冥水府中乱转了一阵,此地空无一人,那传说中的黑水玄鬼并不在家。水府结构复杂,设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偏殿,其中一间尤为隐蔽,尤为狭窄,门扇外描绘着奇异的咒文,正是使用过缩地千里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看来,整座黑水岛上,的确有一个地方可以使用缩地千里。而那个地方,就是这间小小的偏殿。使用一间屋子作为特定的连接点,消耗的法力比完整重新画一个阵法要小多了。而他们眼下也没什么法力可以挥霍,真是刚好。
明仪是行家,看了一眼便道:“这是个单向阵法。”
谢怜了然,道:“即是说,只能从这里传出去,不能从别处传回来,是吗?”
明仪点头,道:“耗的法力又可以折一折。”
师青玄道:“那不就是我们需要的吗,我们就是只需要出去,太好了!赶紧走吧,别给那黑水主人发现了。”他一手架着明仪,另一手刚要打开门,明仪却又厉声道:“住手!有陷阱!”
师青玄一听,蹬蹬蹬就倒退了三尺,道:“什么陷阱?”
明仪也活活被他往后拖了三尺,无语片刻,示意他再把自己架上去,对着那门上的咒文看了半天,笃定地道:“是陷阱。在这间殿里画阵,一次最多只能送走一个人。”
师青玄道:“有这种事?那如果传了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
明仪冷冷地道:“等这两个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被压成了一个人。”
“……”
在场几人,只有明仪是行家,其余人一个水神官,一个风神官,一个武神,这方面都不大拿手。
谢怜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花城,见他凝眉望着那阵,并未提出反对,想来明仪所言不虚,沉吟道:“若果真如此,不明就里的闯入者们想启用此阵逃出生天,却反而会……惨不忍睹。难怪说是陷阱。”
恰在此时,天外一个霹雳。弯弯曲曲的闪电爬过苍穹,幽冥水府内众人的脸被映得白中带蓝,宛如五只厉鬼。
众人面面相觑,师青玄道:“哥,又……”
师无渡脸色微沉,不答,但众人皆知,这是他的天劫又追着来了。
谢怜耳边隐约又响起裴茗无意间的一句话:“水师兄,这次你可真够倒霉的……”
师青玄道:“既然这里能用缩地千里,咱们就赶紧走吧。若是一道天雷劈到这里,把这水府劈塌了,那……”那梁子就结大了。拆一位神官的神殿就是砸了人家招牌,是深仇大恨,虽然不知鬼界是否也有此忌讳,但想来谁都不愿意莫名其妙就被拆了房子。
明仪手指蘸了蘸他伤口的血,勉强立住,准备画阵了,道:“去到哪里?哪个先来?”
谢怜道:“那肯定是地师大人你先来啊。你有伤在身。”
明仪却摇了摇头,道:“这阵每用一次就得重新补过,你们都不会画,我得留下来补阵。”
师青玄道:“那明兄我陪你到倒数第二个好了。”
师无渡道:“你陪什么,你现在……你留下来陪也没用,赶紧先走,去东海边!”
师青玄却道:“现在大家都差不多的没用,无所谓。这次并不关明兄的事,却累得他如此受苦,我……”他叹了口气,道,“我实在过意不去。”
师无渡道:“反正也是传到同一个地方,一会儿就好了,你怕什么。”
若是以往,师无渡最多说两句,师青玄就听了,如今却不同了,师青玄竟是不听他的,问了别的,道:“我们要是先走了,裴将军怎么办?他不就留在这里了吗?”
师无渡也觉察到弟弟不是那么听自己的话了,神色有些复杂。须臾,道:“没关系,裴兄生命力顽强,他可以在这里坚持到我们回上天庭搬救兵的。”
“……”谢怜哭笑不得,虽然直觉水师说的应当不错,也并不带恶意,但还是忽然同情起了裴茗。
顿了顿,他道:“且慢。”
众人望他。
谢怜道:“地师大人,你确定这屋子真的能启动缩地千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不太好贸然就上,要不要先试一试?”
明仪果真停了手,道:“怎么试?要试也得有人上。”
师青玄举手道:“那我来试好了。”
花城半天没说话,这时却抱起了手臂,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明仪道:“阁下有何高见?”
花城道:“如何得知,去试的人有没有到达目的地?”
谢怜怔了怔,道:“是啊,地师大人说了,这是一个单向阵法。”
也就是说,人一旦被传送出去,就没办法再传回来,告知其他人方才自己是否平安抵达目的地了。而这里与外界隔绝,又不能以通灵术沟通,似乎是个死局。而他们方才都忘了这一点。
花城下了结论,道:“所以,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是完全没意义的。一句话,走还是不走,迅速了结。不敢吗?那就留这儿吧。”
虽然他是在微笑着的,但谢怜觉察到,花城微微有些焦躁,似乎想尽快离开这里。这份焦躁应该是从棺舟被师无渡召水龙叼回来后就一直存在的,眼下恐怕越演愈烈了。
师无渡也不想再等了,那天雷如同炸响在耳边,再不走迟早劈下来,大家都别想好过。于是,他冲进那偏殿摔上了门,明仪迅速圆阵。再打开时,屋里飘出阵阵轻烟,却已空无一人。
明仪道:“好了。下一个。”
师青玄道:“那就太子殿下吧……”话音未落,明仪已经把他扯过去,塞进了屋里,关上门,迅速圆阵。
第二次打开门,明仪望向剩下的两人。谢怜道:“三郎,你先走?”
花城却拉上他,沉声道:“哥哥,一起走。”
谢怜一怔,道:“可是这阵法不是一次只能……”
花城道:“我不是活人,放心吧。”
谢怜总觉得有哪里不放心,但也说不出所以然。
花城带着他进了门,对门外明仪道:“菩荠观。”
明仪默默点头。
那扇门扉在谢怜面前缓缓合上,透过门缝,望着明仪那张青气缭绕的面容,谢怜情不自禁心想:“地师大人当真还撑得住么?”
花城亲手关上门,定定须臾,再次打开,而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已经是菩荠观内的景象。
此时正是夜间,戚容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仿佛暴毙身亡,并且抢走了全部的被子,呼噜打得震天响。谷子原本睡相很好的,不知道是不是给这个便宜爹带坏了,眼下也一条死鱼般地横在戚容肚子上。郎萤则一个人规规矩矩蜷在一旁的角落里盖了几件衣服。谢怜拿起戚容身上的被子,按捺住了直接压在他脸上的冲动,把被子分给两个小孩儿,轻声道:“我们这是……回来了?”
花城在他身后关上门,道:“嗯,结束了。”
谢怜道:“还没吧。还不知道风师大人他们回来没有。”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来到菩荠观外才敢大声,在之前临时建立的通灵阵里唤道:“地师大人?你们回来了吗?”
没有回音。
想来明仪动作没有那么快,谢怜又进了上天庭的通灵阵。不进不知道,一进吓一跳,里面已经疯了。所有神官都在喊,灵文居然发了脾气,道:“不要什么没用的消息都塞给我,我一天要看多少?!不会先自己动动脑子想想再问我吗?!”
谢怜忙道:“灵文!水师大人他们没回来吗?!”
灵文瞬间换了个人一般,抓住他道:“太子殿下!您说话的声音怎么突然这么大……您是从东海回来了吗?水师大人和裴将军他们都去哪儿了??怎么什么音信都没了?”
谢怜道:“我是从南海回来的。”
“南海?”
“南海,黑水鬼蜮。”
灵文愕然:“这……怎么会到那里去了?!那地方咋们可从来不沾。老裴他们也在那儿?”
谢怜道:“说来话长,水师大人渡劫途中误入黑水鬼蜮,好容易才从那里逃脱,他和风师大人比我先回来的,眼下应该到东海边了,您没瞧见吗?”
灵文道:“没有!东海那边早就平静下来了,两百多个渔民也全都搜救上来了,但是海岸海面,都没有他们的踪迹!”
谢怜道:“怎么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灵文道:“除非什么?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们现在就派神官去南海?”
谢怜喃喃道:“来不及了。”
他闭了通灵阵,猛地转身,道:“三郎。”
花城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会问什么,负手不语,凝神望他。
谢怜道:“你,是不是在很早以前,就和那位达成了什么协议?”
花城没有立即回答,而等他一启唇,谢怜忙道:“不不不,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用回答我。如果你早与旁人达成了协议,我肯定不希望你因为我做背信毁诺之人。突然问你是我不对,你别为难。”
花城道:“殿下,抱歉。”
谢怜摇头,道:“你不要道歉。我早该想到,必然是因为某种协议,你才不能插手,也不能直接告诉我真相。”
花城也不是没有劝阻过,但也未干涉他的意愿,只是一路相随,一路相护,并且已经想方设法地要带他抽身了,只是,谢怜每每都因为各种缘由更深入事件中心。
谢怜道:“我反而要多谢你。”
花城道:“你都猜到了?”
谢怜点头,道:“大概猜到了。其实,也早就应该猜到了,只是他实在太厉害了。我又时常想得太多,怀疑了又反复推翻,往往忽略了最直接的可能。”
顿了顿,他道:“而且,那位真的很给你面子。为了和平地把我调开,花了一番苦功,废了不少弯弯绕绕。”
“殿下。”花城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谢怜叹了口气,道:“我也希望如此。但,他恐怕做的有些过火了。”
沉默片刻,花城柔声道:“但你已经回来了,也没法再回鬼域去。这件事,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谢怜却道:“不一定。”
闻言,花城身形微滞。
谢怜道:“就在刚才,我忽然想起来了。有一个办法,是可以联系上风师大人的。”
他双手起了手印,道:“所以,三郎,抱歉了,我得先回去一下。”
看到那个起手式,花城登时明白了,但他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招,微微睁眼,道:“……哥哥?”
谢怜一字一句道:“移——魂——大——法!”
闭上双眼后,那阵熟悉的失重感袭来,仿佛魂魄被拉拽出来,猛地被抛高又坠落,再睁开眼时,面前不再是花城的面容,而是一望无际的黑夜和急速向两边退后的山林。谢怜还能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急促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
成功了!
移魂大法,并不常用,而且极烧法力,比通灵术强,也比通灵术邪,更比通灵术稀奇,所以,一般的法场屏障不会想到要阻隔这种法术。
当日,他和师青玄施展过一次移魂大法后,师青玄并没来得及对他封闭灵识就失去了法力,变成了凡人。这就好比他二人交换了对方屋子的钥匙,使用过对方的屋子。换回来后,师青玄应该立刻给屋子换一把锁的,这样谢怜就不能再进去了,但是他没有。所以,谢怜还是可以用之前那把钥匙,打开师青玄的屋子,只是,师青玄却无法打开谢怜的屋子了。所以,眼下两人正共用一具躯体,而谢怜的身体,应该是原地瘫软,倒了下来,不知有没有被花城接住?
师青玄跑得气喘吁吁,肝胆俱裂,似乎正在什么东西的追逐下逃跑。谢怜侧耳一听,身后逆风传来阵阵鬼哭狼嚎,竟是黑水岛上被关在铁牢里的那群疯怪人。他们似乎十分喜爱师青玄,甚至应该说是“渴望”,一个个翻着白眼吐着舌头穷追不舍,师青玄肋骨和肺部都隐隐作痛,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谢怜感觉他跑起来气息杂乱无章,如此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主动掌控身体节奏,道:“风师大人!”
他是用师青玄的嘴在说话,惊得师青玄差点咬了舌头,道:“谁?!谁在我身体里面?!?!”
谢怜道:“冷静啊大人,是我用移魂大法回来找你了!把身体交给我,我帮你跑。”
谢怜感觉师青玄的眼角顿时飚出了两行热泪:“太子殿下?!真是让人安心啊!!!你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啊!!!”
谢怜道:“别谢了!你听我说,风师大人,快跑!”
师青玄道:“不是那啥我现在就在跑啊?!”
谢怜道:“不是这个跑,我的意思是让你快逃跑……”说话间,一旁树林里蹦出七八个疯疯癫癫的肮脏怪人,一齐朝师青玄扑来。谢怜双手骨节咔咔作响,连环三十脚飞起,踹得众怪人哇哇倒地爬不起。
师青玄目瞪口呆,道:“这是我踢的?这么厉害。武神真好啊!我也想做武神了。”
谢怜则真诚地泼出了一盆好心的冷水,道:“不行啊大人,你这身体资质,不适合做武神……”
二人用同一具身体说话,仿佛自问自答分裂现场,教旁人看来,当真是古怪至极。
谢怜道:“风师大人,水师大人呢?”
师青玄望望四周,道:“我哥和明兄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刚才我一打开门,发现还是在幽冥水府,只不过是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罢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谢怜足底一点,一跃而起,飞身上树。师青玄不明所以,但身体忽然无师自通飞檐走壁任我行的感觉还挺奇妙,便任由他操纵着自己身体轻巧灵活地爬到了树顶,道:“太子殿下,你干什么突然……”
话音未落,谢怜便捂住了他的嘴。
而实际上,也就是自己捂自己的嘴。
不多时,谢怜爬上枝头,坐在树枝上,隐蔽在茂密的枝叶中,紧接着,一个跌跌撞撞的颀长黑影出现在道路尽头,定睛一看,竟是明仪。
他还是面色惨惨,俊美之中平添死气,但还勉强能走。师青玄大喜,放下手,正要出声喊他,谢怜却又举手捂住他嘴。这一次是双手,捂得死死的几乎透不过气。师青玄并非莽撞之人,当即明白谢怜定有深意,不再挣扎。
眼睁睁看着明仪从下方那小路上走过去,谢怜才微微松手,从树上悄悄滑落,在密林中潜行起来。
飞奔出一阵,师青玄回头望望,低声道:“太子殿下,方才你为何不让我叫住明兄?”
谢怜却没回答,身形猛地一滞。
师青玄再一回头,瞳孔瞬间剧烈收缩。
方才分明已离开远去的明仪,就站在他,或者说,他们的面前。
明仪似乎扶着一棵树才支撑住了身体,皱眉道:“……怎么你也在这里?”
师青玄脱口道:“我……”
谢怜一声不吭,把手伸到背后摇了摇,示意他千万不可暴露第三个“人”的存在。
师青玄会意,明仪的眉却皱得越发厉害了:“你的手,在背后干什么?藏了什么东西吗?”
师青玄忙把两手平摊给他看,道:“没有啊!”
谢怜能感觉到,他的头皮正在一圈一圈地炸开,脊背也阵阵发麻,想来,虽然在师青玄心中明仪是很可靠的,但也被这样出现的他吓了一跳。
明仪一脸莫名其妙,道:“我又没真的让你给我看。”
这神情虽然嫌弃,但也十分亲切了,师青玄又松了口气,半身的鸡皮疙瘩也渐渐消退。
谢怜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此时不敢贸然开口。
明仪道:“水师大人呢?”
师青玄道:“你也没看到我哥吗?我也在到处找他。不是说能传送我们离开黑水岛吗,为什么太子殿下他们回去了,我们还在这里?”
谢怜听着,暗暗焦急。虽然他竭力把师青玄紧张过度时必然会出现的“哈哈哈哈哈哈”压下去了,但这么正常正经的话也不像是师青玄会说的。
于是,他狂抓头发,指明仪大声道:“明兄!!!不是让你有空多练练吗,你是不是又手生画错了啊!”
虽然略显浮夸,但是,效果不错。
明仪果然没觉察端倪,黑了脸,道:“滚!有本事自己画。”
这么说着,却又走了过来。
师青玄僵立未动,谢怜赶紧代替他动,上去架住了明仪,道:“明兄,你的伤势如何?毒没事吧?”
明仪摇摇头,道:“没事。先找到水师大人再说吧。”
师青玄点点头,二人慢慢往前走去。
谢怜找不到机会警告师青玄,叫苦不迭,须臾,忽然感觉口唇微张,却是师青玄在无声开合,不禁精神一凛。细细分辨口型,他说的是:“到底怎么了?”
谢怜怕被近在咫尺的明仪发现异样,微微低头,也以口型回应道:“他是假的。”
四个字口型闭合的一瞬间,谢怜便感觉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师青玄睁大了眼,以口型道:“假的?!那他是谁?!”
谢怜无声地给了出了答案。
他道:“白话真仙。”
师青玄倒抽一口冷气,明仪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怎么了?”
师青玄把这口冷气吸到了底,再叹出来,颤声道:“我害怕。”
沉默片刻,明仪道:“现在害怕,为时过早。”
若是在以往,这话必然会被解读为别扭的安慰,可是,此刻听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味道,仿佛是某种威胁。
师青玄低头,又以口型对谢怜道:“不会的。白话真仙,不会化形!”
事实上,谢怜说出口后,也觉得称之为“白话真仙”不太恰当,应当说,太失敬了,太怠慢了。几日之前,师青玄遇到的那个“白话真仙”,充其量不过一个小喽啰,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分身,或者,一点没吃完的残渣罢了。
于是,他又给出了第二个答案:
“黑水玄鬼。”
师青玄脚下又是一歪。
明仪道:“你又怎么了?”
师青玄牙齿打颤,道:“我想死……”
明仪冷冷地道:“你想的倒美。”
又来了。同样的冰霜口吻,同样的冷酷话语,分明与往日毫无二致,却在此刻有了完全不同的解读意味。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谢怜又无声地说出了第三个名字:
“贺玄。”
师青玄仿佛再也受不了了。
他心如擂鼓,谢怜也觉察到了,恰好经过一条小溪,当机立断,道:“明兄,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再找吧!”
明仪道:“眼下哪还有时间休息?”
谢怜道:“你是中毒,动得越狠,毒发越快。再说你不休息,我一个凡人也要休息。你先坐下,我去弄点水来喝。”
于是,他尽量平稳手脚,不泄露一丝颤抖,让明仪坐在草地上,自己则到了溪边,借着流动的溪水之声掩盖低声的说话声。
师青玄掬两捧水泼了自己满面,冷静了一把,低声道:“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我身后这个人到底是谁???是那三个其中的某一个化形成了明兄???还是他们全都附身在明兄身上了???”
谢怜道:“风师大人,冷静!不是他们,是他!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这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化形,也没有被任何人俯身!”
师青玄喃喃道:“可是,可是明兄他……”
谢怜道:“不要叫明兄了。真正的明兄,已经死了!”
师青玄道:“你怎么知道?你看到了?”
谢怜道:“不光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真正的地师大人,就是刚才供在幽冥水府里的那一具尸骨!你当他为什么用不好地师的月牙铲?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的东西!你身后的这个人,几百年前本名叫做贺玄,修炼为绝化名黑水玄鬼,吞噬白话真仙操纵那东西找上你,囚禁并且杀死了真正的地师,从很早以前就冒名顶替到了上天庭!!!”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突然一僵。
一只手,猝不及防拍上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