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2

墨香铜臭:天官赐福 166 - 171


【第166章】 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2

谢怜不禁看得呆了。
裴茗道:“这样也行?”
花城却道:“怎么不行?”
几人看向他。
花城道:“点将不就是把凡人点到天上去吗?他只要把皇城附近的乌庸国众都暂时点到天上去,等火山爆发,尘埃落定后再放回去,有何不可?”
裴茗道:“血雨探花不要说得这么容易,阁下又不是不知道,点将也是要耗费法力的。他这得点多少人上去?”
点将,其实就是在用自己的法力“养”着被自己点上来的凡人,为己所用。否则如果没有限制,各个神官还不拼了命地往天上点人带人?皇帝把三宫六院满朝文武都点上算了,将军把自己的军队整个都点上来算了。
花城道:“从留下来的遗迹判断,整个乌庸国大约十几万人口。皇城附近也就几万人。”
谢怜低声道:“虽然吃力,但……勉强一拼,也未必行不通。”
裴茗道:“就算几万人,也从没有哪个神官敢点这么多。若真如此,难说他到底是勇气可嘉呢,还是愚蠢至极。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谢怜看着壁画上的这座桥,目不转睛。桥下那白衣太子和四个护法天神的脸在他眼里,越来越诡异,越看越像他自己和四位国师的脸,又想起那荧惑守心之相,这仿佛轮回重演的故事让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好像隐隐已经知道了。
他不敢再看那壁画,转过头,道:“找到水了吗?”
半月拖着裴宿,道:“那位哥哥去找了。”
她说的是引玉。
谢怜看了一下闭着眼的裴宿,沉吟片刻,还是道:“我看,接下来我们去铜炉,小裴将军就留在这里好了。”
裴宿现在毕竟是人身,诸多不便,而且,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裴茗蹲下来看了看裴宿,道:“行,我赞同。但劳烦太子殿下在他面前的时候不要告诉他什么原因,这孩子会懂的。这事我来跟他说就行了。”
谢怜道:“裴将军放心,这个我省得,不然也不会趁他没醒才说了。”
毕竟,裴宿曾经是上天庭里前途大好的年轻武神,如今若是因为自己跟不上队要被放在这里,难免不是滋味。但是,做错了事就是要接受惩罚的,流放的滋味就是如此,也只能受着了。
几人留在神殿里,又讨论了一阵,谢怜奇怪道:“引玉呢?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一直没找到水吗?”
花城则正凝视着栖息在他指尖的几只死灵蝶,那些银蝶方才派上了大用场,眼下已经回到他这里,收起来积蓄能量。他微微抬头,道:“不至于这么久。”
谢怜心生警惕,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吧。裴将军在这儿看着,三郎跟我一起?”
那是自然要和他一起的。
于是,谢怜把若邪留下,让它结了个保护圈,二人离开神殿,朝地下城的更深处走去。
路上有不少屋子和杂乱物什,谢怜捡了个看着挺顺眼的罐子,花城仿佛觉得好笑,道:“干什么捡这个?”
谢怜道:“待会儿要是找到水,可以给小裴将军带一点回去。”他毕竟收惯了破烂,忍不住拍了拍手中罐子,道,“说起来,这还是个千年的古董呢。”
花城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要是喜欢这种东西,回头再到我那里去。我也有几件,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好了。”
一炷香后,二人这才隐隐听到水流之声。不多时,谢怜道:“在这里!”
底下果然有一条暗河。谢怜把那捡来的罐子放进水里,用力洗刷起来。千年的灰垢已经凝成了厚厚一层壳,洗不掉了,但把表层的灰尘刷掉凑合着也能用。
他用这个罐子打满了水,低下头,刚想自己也喝一口,正在留神观察四周的花城转过头见了,却道:“别喝。”
谢怜已经把脸凑近罐子,听他阻止,疑惑道:“什么?”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道:“好热。”
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第三个声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谢怜下意识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而那声音,居然就是从他手中罐子里发出的!
他猛地低头,只见罐子里有一对极小的猩红圆点,正潜伏在水里盯着他。
怎么看,这也是一双眼睛!难不成有个人躲在里面?!
和这双眼睛对视的一瞬间,那东西猛地朝谢怜面门窜来。“哗啦啦”的水花先至,谢怜眼疾手快,当场就把罐子掷飞到数丈之外,撞上了墙,“当啷!”一声,千年的古董砸开了花,而藏在里面的那个东西落到了地上,瞬间窜入黑暗之中。
仓促之下谢怜没看清,只觉得是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道:“那是什么?”
花城拦在他身前,谢怜郁闷道:“之前那罐子里没有这个东西吧?”而且为什么会说“好热”?在那水里,难道不应该很凉么?
花城道:“没有,它是从水里特地游进去的。这地下暗河里经常有东西成群结队游泳,所以让哥哥别喝这水了。”
谢怜心道:“那就让小裴将军随便喝吗……”
忽然,他背上一寒,喝道:“什么人?!”
方才那一瞬间,他听到远远的有人咳嗽了一声。
那绝对不是他的错觉,当即全神戒备。
不久,一阵如潮水般的窃窃私语声,蔓延而至。两人的四面八方,一双又一双的红点亮了起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
花城道:“不必担心。不是人。”
谢怜心想:“不是人才需要担心好嘛……”
细听那些窃窃私语,他分辨出了那些人的声音在说什么:
“咳咳咳……”
“好热好热呀……”
“烫死了我……”
“呜呜呜呜……”
“我要被闷死了……有没有谁在……”
“动不了、动不了啊!”
这些声音虽小,却又清晰又痛苦,仿佛一只只小蚂蚁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人耳朵里钻。谢怜刚要把手放到芳心上,忽听一个声音凄厉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呢?!救救我,救救我啊!!!”
听到最后一句,谢怜一阵毛骨悚然,瞬间错觉这声音是在呼唤自己。而花城一挥手,千百死灵蝶猛地散开,扑向那一双一双赤红的发光的眼!
银蝶银光至处,照亮了那无数在黑暗里窃窃私语的东西。它们果然不是人,居然是——老鼠!
花城携了他道:“我说过,这里老鼠很多。走!”
谢怜边走边愕然道:“那是老鼠吗?我怎么看着更像是猫……”
当真,那些老鼠的个个比小猫还大,通体鼠毛漆黑如钢针,一对小小的红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凶光,许多都攀在墙上,紧盯着他们,嘴里还说着人语,诡异至极。银蝶扑上去后便和它们厮杀起来,红光和银光交错乱闪,看不清战况,但也知道激烈凶残至极。
谢怜道:“引玉该不会被它们拖到哪里去了吧?”
花城则道:“不至于那么废物。应该是被别的东西拖住了。”
听前半句谢怜稍稍放了心,后半句又提起来了。
他道:“老鼠这么大只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多?它们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花城道:“简单。自然是死人。这些都是食尸鼠。”
原来,这座城池被火山灰覆盖的时候,人和牛马羊等大型牲畜无处可避,但是,老鼠们却钻进了深深的地下,靠着地洞深处的空气和储存的粮食幸免于难。
尘埃落定后,它们重新钻出了洞,在已经沦为地狱的城里四下奔走,寻找食物。然而一切都被毁了,要么被岩浆埋没了,要么被火山灰覆盖了,啃坏了许多东西,许久都找不到食物。
直到有一天,它们闻到了腐臭味。
腐臭味是从那些人形石化像里传出来的。有的尸体被包裹在火山灰壳里,壳子比较薄,开始腐烂,飘出了异味,流出了尸水。
于是,饿红了眼的老鼠们围着化石像团团转,在石像表层咬破了一个小洞,从这个洞里钻进去,啃食里面的尸体。
最微贱的东西,往往最容易存活下来。死去的人们的尸体被包裹在化石里,他们的恐惧、愤怒、不甘等等强烈的情感也被包裹在里面,老鼠们吃了他们的尸体,把这些情感也一并吃了进去,开始能够口吐人言,说出他们死前那一刻想说却没能说出的话。
谢怜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它们才说那些话。我还奇怪为什么是这种话……”
谁知,花城忽然道:“你说什么?”
谢怜一怔,道:“我说什么了?”
花城盯着他,道:“他们说什么了?你听见什么了?”
谢怜奇怪道:“三郎你没听见吗?就是‘好热’、‘闷死了’、‘动不了’、‘救救我’之类的……”
然而,花城还没接话,他便反应过来了。
不对!
那些食尸鼠们重复的是乌庸人死前的呓语,理所当然的也就是乌庸语。
那么,为什么他也能听懂乌庸语?!


【第167章】 醋鬼王三问何所依

花城是凭自己推断学习能力的学会乌庸文字的,他可以解出文字的意思,但因为没有存活下来的人念出那些文字给他听,他并不能把音和字对上。所以,他听不懂那些食尸怪鼠们的喃喃低语。
可是,从没有来过铜炉山的谢怜却听懂了,这能说明什么?
花城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立即道:“哥哥,你先别紧张。我现在再重复一遍那些话,你听听看。”
谢怜道:“……好。”
花城记忆力甚佳,一离开食尸鼠聚集之地,马上清晰地重复了一边。
谢怜紧盯着他的唇,听到了一串不快不慢、微显奇怪的发音。
这串奇异的字句声调古韵惑人,从花城口中不轻不重地吐出,音色低沉漂亮,甚是动听。
凝神片刻,谢怜道:“听不懂。”
这就很奇怪了。食尸鼠们口吐人言他听得懂,而眼下花城的复述分明分毫无差,他却听不懂了。但,他听懂的那一瞬,又不可能是错觉。
花城继续道:“方才,你听到那些声音时,是瞬间听懂、自然而然理解的,对吗?”
谢怜道:“对。当时我脑子里完全没有经历译换的过程。”所以才根本没有觉察到是另一种语言。
花城抱起手臂,思考片刻,道:“明白了。”
谢怜道:“明白什么了?”
花城道:“你听懂的,不是乌庸语,而是这些死者的情绪。”
谢怜懂似非懂。
花城进一步道:“即是说,很早以前,有人听到了这些死者的声音,理解了,并且记住了,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份记忆植给了你,用这份情绪感染了你。
“因为那个人自己就懂乌庸语,他已经做过了‘理解’这一步,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懂乌庸语。这些声音一直藏在你脑子的深处,当你听到它们的那一刻,你就能直接被带到那情绪之中。”
谢怜觉得这个说法有可能,又道:“可是,问题是,这些记忆和情绪,会是谁传给我的呢?又是在什么时候传给我的?”
顿了顿,他喃喃道:“……国师?”
花城却道:“未定。哥哥,你这是已经假使你师父是乌庸人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若如此,那么之前在山怪腹中他们也应当是用乌庸语交流,为何却不是?”
这个并不难解释,谢怜道:“因为乌庸国在两千年前就覆灭了,也就是说,在最近的两千年里,如果他们真的一直在世间活动,使用更多的一定是后人的语言。交流时,自然而然地就会用更纯熟的那一种语言。”
花城揽住他的肩,语气加重了一点,道:“哥哥,你不要总是引着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谢怜这才转回来,道:“好。那,三郎,想要把某种记忆和情感植给旁人,一般需要什么条件?”
花城道:“两个条件:第一,你对这个人绝对信赖、毫不设防,并且如有必要,愿意为这个人所引导。”
思量片刻,谢怜心中有了人选。
花城接着道:“第二,你对这个人,毫无反抗之力,被对方全面压制,并且对其有着深深的畏惧之心。哥哥,你好好想想,这些年来,你认识的人里有哪些符合这两个条件的。”
谢怜想了一阵,迟疑片刻,缓缓地道:“约莫,有三个。”
花城道:“好,哪三个?”
谢怜道:“第一个,便是国师。”
他虽深爱父母,毫不设防,但内心深处,却与父亲不同道,因此,并不能说愿为父亲所引导。但是,引他入门、教他一切的国师,却符合这一项的条件。
这是意料之中,花城道:“那么,第二个?”
谢怜道:“君吾。”
他对君吾是钦佩有加,不必赘述,也符合第一个条件。
花城神色并不以为然,但也不作评价,道:“最后一个呢?”
谢怜道:“第三个,不是符合第一个条件,而是符合第二个。”
花城了然。他沉声道:“……白无相?”
谢怜闭上眼,点了点头,一手抚上额头,道:“……我不瞒你。虽然在所有人看来,我好像从没表露过这一点,就算是对当初的风信和慕情,我也没说过丧气的话,但我其实……”
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深深地恐惧着这个东西。
有段时间,他甚至到了听见这个名字就寒战不止的地步。然而,谢怜从来不敢被人看出一丝一毫。因为他是对抗白无相的全部希望,要是连他都害怕,旁人岂不更加绝望?那样的话,就彻底垮了!
当然,现在一切都好多了。
花城把他的肩揽得更紧了,道:“没事。害怕什么东西并不可耻。”
谢怜笑了笑,道:“只是不够勇敢罢了。”
花城却道:“若无所谓畏惧,便无所谓勇敢。你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
闻言,谢怜微微一怔,花城则紧接着道:“所以,只有这三个人了吗?”
谢怜点头。也就是说,给他灌输了那些火山爆发时乌庸人的记忆和情绪的人选,就在这三者之中。
花城若有所思,微微蹙眉,而谢怜默然一阵,忽然道:“不止。”
花城转过头,道:“什么?”
谢怜轻吸一口气,道:“其实,不止这三人,还有第四人。这个人符合第一个条件。不过,他肯定与这些死者的记忆和情绪无关。”
听到这里,花城彻底转过身来了,道:“哦?何以见得?殿下与这人也是多年深交?”
谢怜心想的是多年不算,深交……他自认为算。但他又不好意思这么说,便含糊道:“反正……他可能是我最信赖的人,比信赖我师父和君吾更甚。”
花城道:“这怎么算?”
谢怜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说来惭愧。因为……如果我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或是捅了什么惊天大篓子,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他……而且,跟对我师父和帝君是,不太一样的一种信赖……”还没说完,他就发觉花城的表情有点异样,收了话头,略略迟疑,“三郎?”
花城这才回过神来,挑了一下眉,道:“哦。没事,方才在想别的。殿下当真这么信赖这人么?”
虽然通常他挑眉是正惬意或在调笑,但这一下却挑得不太自然。
谢怜点头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花城微微低头,整了整袖口的银护腕,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的个人之见。哥哥还是不要这么轻易信任旁人的好。”
“……”
听他这么说,谢怜有点没吃准他到底听没听出来自己在说谁,但也不敢更进一步揭露了,只是“哦……”了一声。
顿了一阵,他还是忍不住了,问道:“三郎不问这人是谁吗?”
花城道:“嗯?我吗?既然哥哥说信赖他,又坚信他与此事无关,那么就没必要问了。”
谢怜揉了揉眉心,随即,花城又道:“不过,哥哥若是愿说,三郎也愿意洗耳恭听。”
他的话虽然听似得体,但如果谢怜这时候顺着告诉他,就有点尴尬了,仿佛追着要人家问你最信赖的人是谁似的。谢怜也分不出是客套话还是真无所谓。
恰在此时,方才与食尸鼠们撕咬得血肉横飞的死灵蝶们飞了回来。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银蝶们飞得都有些低了,仿佛略带疲倦。谢怜赶紧迎了上去,伸出手接住了一只格外纤细的小银蝶,道:“辛苦啦!”
他这一伸手可好,众蝶们在空中一缓,下一刻,像闻到个香饽饽,疯了一样地朝他身上扑来。谢怜捧着那只小银蝶,险些惊呆了。
花城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众蝶又凝住,老老实实地往他那边飞去,落在他臂间的银护腕上,与其上雕刻着的蝴蝶银纹融为一体。
二人继续寻找引玉。
走了一阵,花城忽然道:“不是风信吧。”
谢怜已经开始思考别的事,闻言一怔,道:“啊?什么?”
花城道:“哥哥说的那个人。”
谢怜马上摆手道:“当然不是!”
花城眉尖抽了抽,道:“也不是慕情吧。”
谢怜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手摆得更快,道:“这个更不可能了!不过,三郎怎么现在突然又问起来了?”
花城微笑道:“我想了想,忽然觉得这第四人最为可疑。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哥哥告诉我,你最信赖的这位多年深交是谁,可以吗?”
“……”
谢怜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总有种这笑容很假的直觉。正当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之时,那几只探路银蝶身上的淡淡银光,忽然消失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而花城迅速携了谢怜的手,闪身到大街旁,谢怜觉察不对,压低声音道:“三郎,有东西来了吗?”
虽然突然陷入黑暗,视物不能,但他还是紧跟着花城的步伐准确无误地翻进了一户人家里藏匿起来。花城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来了。”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十分诡异的声音。
咚、咚、咚。
虽然还隔得很远,但一下一下,沉重至极,每响一声,那声音就逼近一大段,竟是速度惊人。谢怜总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绝对在哪里听过,等那声音逼近到不远处时,他向外望去。
果然!地下城的大街上,出现了一个一身嫁衣的女郎。
那女郎虽身穿嫁衣,衣服却破破烂烂,凄厉阴森。虽容长脸蛋骄美面容,却无一丝生气,头顶一团绿幽幽的鬼火,更是映得她惨白的脸孔发绿。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脸也是惨白惨白的,但还是比她有生气多了,明显是个活人。
花城道:“又见老朋友。”
竟是女鬼宣姬和谷子!


【第168章】 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他们竟然也到铜炉山来了!
谢怜道:“谷子在这里,难道戚容也在?”
花城道:“看她头上顶的那团绿光,在无疑。”
“……”
谷子好像有点害怕宣姬,在她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的,但可能宣姬身上冷冰冰的实在不舒服,他悄悄扭了两下,宣姬道:“不要乱动!”
她一开口,脸上肌肉在那团绿油油的鬼火的照映下显得越发扭曲。鬼火也算是鬼的标志之一,这品味当真糟糕至极,谢怜觉得任何一个品味正常、爱惜自己形象的女鬼都会拒绝把这样一团观赏用绿色鬼火顶在自己脑门上,不消说,绝对是戚容要求她戴上的。绿色的火和红色的裙形成了一道对视觉冲击力极大的风景,这简直比掌门强制要求门派弟子穿上奇丑无比的校服还令人崩溃。
谷子眼泪汪汪地道:“姐姐,我喝了那个水,肚子有点不舒服。”
水?谢怜不禁捏了一把汗。那地下水可是食尸鼠成群结队游过泳的,虽然不至于中毒什么的,但小孩子抵抗力较弱,喝了说不定会拉肚子。
宣姬一看就不是喜欢小孩子的类型,对他没什么耐心,道:“忍一忍。已经在回去了的路上了。”
他们的背影溶于前方的黑暗。无需多言一句,谢怜和花城悄无声息地跟上。
不多时,他们随着宣姬,转了几个路口,转入另一条大街。而大街尽头有一栋屋子格外华丽的屋子,里面传来人声,想必就是目的地了。谢怜和花城匿于暗中,抢先翻上那屋子的屋顶,透过裂缝,向下望去。果然,戚容就大刺刺地坐在那大宅的大厅中央。
他把十几个石化人都搬了过来,头朝向他,因为这些石化人都趴在地上,看上去仿佛向他五体投地。他便一边享受着“朝拜”,一边得意洋洋地啃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角落里坐着五六个农人,而其中还有一人,埋着头一副很没存在感的模样,正是引玉!
他果然是被戚容截下了。虽然每个人身上都无绳索束缚,但头顶都悬着一团绿油油的鬼火。仔细看,那几团鬼火和宣姬头上那种观赏用的不同,居然还长着五官,眼睛下睨,表情阴险,仿佛一个邪恶的小人,正在紧紧监视着下方的人。
谢怜低声道:“那团火有古怪。”
花城则道:“那是戚容的鬼火锁。被那火盯住后,如若敢逃,它们就会尖声大叫,只要催动法诀,人质便会在一瞬间被烧死。”
戚容正啃手啃得津津有味,忽听宣姬在外道:“大人,我回来了。”
他一下子把手抛掉,抹了满嘴的血。
谢怜微奇,这是什么举动?怕被人看见?戚容居然也有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他吃相的一天?
宣姬还没进来,先放下了谷子。
谷子哒哒哒地冲了进来,奔到戚容身前,一看就指着他大叫起来:“爹又在偷吃不好的东西!”
戚容道:“没有!”
谷子却道:“我闻到了!吃了会口臭的!”
戚容对着手哈了几口气,想必闻到了自己满口的血腥味,无可抵赖,恼了:“妈的!宣姬!你怎么就突然带他回来了?我不是说我吃饭的时候你把他带出去多晃会儿吗?!”
宣姬幽幽走了进来,道:“他喝完水后吵着肚子不舒服,我就先带回来了。大人,请你不要再让我带孩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付他!”
戚容瞪眼,指责道:“什么!你不是女鬼吗!女鬼怎么会不喜欢带小孩儿?!你不合格!”
宣姬道:“这又不是我自己的孩子!”
谷子抓着戚容的衣摆,道:“爹,你不要再吃那些东西了,不好的……”
戚容被他弄烦了,斥道:“出去出去出去!别在这儿烦人,小孩子还管起大人来了,自己出去玩儿!”
谷子只好出去玩泥巴了,走之前还望了一眼屋子角落里的人。
他走了之后,宣姬这才道:“大人,我真是不解,你要是嫌这小孩子麻烦,又何必要带他上路?一路又是吃又是喝又是哭又是生病的,要不是路上遇到山怪载了我们一程,只怕现在还被拖累着。”
戚容嘿嘿笑道:“便宜儿子非要管我叫爹就让他叫呗。我呸,废话,当然是因为我要吃了这个小傻屌!这么大点的小孩子肉鲜嫩鲜嫩的,不加调料生吃都够味!嘻嘻嘻嘻……”
宣姬道:“那为何大人到现在还没吃?”
戚容眼冒绿光,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养肥了再杀!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后!况且咱们还有这么多存粮,不急于一时!”
说到存粮,宣姬盯着引玉,道:“我看这个新抓的人很可疑,非常非常可疑。大人你问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了吗?”
以戚容对花城的恨意,要是知道引玉是花城的下属,岂不第一个拿他下口?
却听戚容道:“问清楚了。这小子也是跟着雨师来帮忙的。”
存在感和个性不突出,有时也是一件好事,一般人可不会把引玉和血雨探花联系到一起,看来,引玉成功编谎满住了自己的身份,谢怜松了口气。
宣姬脸色却变了:“雨师篁已经追到这里了?!”
戚容道:“没有。这小子是跟我们一样,无意间才找到这座地下城的,雨师暂时还没找到咱们。他妈的!”他忽然骂了起来,“这雨师怎么这么难缠?一路穷追猛打,害我们钻到地里来躲着!不就抓他们破乡里几个种地的吃吃?至于这么小气?还神官呢,我就知道上天庭的神官没一个好东西!心胸狭窄!”
他总是如此理直气壮,先手贱抓了人家好好种地的农民,还要怪人家心胸不开阔没多给几个他吃,一番话听得谢怜忍不住的手痒。
宣姬道:“那这几个人要不要放了算了?”
戚容却觉得这样很没面子,瞪眼道:“不放!我已经吃了一半了,现在放回去一半也没用,这梁子已经结下了!要么就一开始别抢,要么要吃就吃完了!逼急了我,老子一把火把他们全都烧光,谁也别想好过!”
宣姬道:“我原先也没料到居然会变成这样。雨师篁从前性子可不是这样的,说是人人可欺都不为过。我是以为就算雨师乡被抢了人也会忍气吞声不敢作声才动手的,谁知道招上这么大个麻烦,甩都甩不掉!”
宣姬居然认识雨师,而且似乎还不怎么瞧得起,看来,恐怕是为人时就认识的。
思及种种传说,谢怜低声道:“莫非宣姬是雨师国的将军?”
花城道:“哥哥猜得不错。正是如此。”
谢怜疑道:“可是不对啊?雨师大人乃是雨师国皇族后裔,身份尊贵,宣姬不过一个将军,一介下臣,何以敢瞧不起皇室中人?而且还说‘人人可欺’……”
这时,戚容道:“管他什么雨师狗师,等本鬼王进了铜炉修炼成绝,惊天动地地出世,天上天下,全都得拜倒在老子脚下,跪下来吃老子脚边的泥巴!到时候,我要拆了鬼市,把黑水岛打沉,就算君吾也要给我面子,对老子客客气气的,哈哈哈哈哈哈……”
“……”
听他狂吹牛皮,畅想未来的无限风光,谢怜除了想笑没有别的感觉。花城则是连笑都没兴趣笑。
戚容又对宣姬道:“到时候,我就把裴茗的屌切了给你玩儿,让他只能给你当奴隶。”
听到那个名字,宣姬握紧了十指,惨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生气,道:“不必!只要大人承诺把他交给我处置,宣姬就万分感激了!”
当不涉及裴茗的时候,宣姬看上去也还算一个正常的女鬼;但一提到裴将军,谢怜又从她脸上看见了与君山那个疯痴女鬼的影子。她居然真的把这种荒谬的希望寄托在戚容身上,只能用爱令智昏来解释了。
谢怜抬起头,道:“三郎,引玉和这些农人在戚容手上,如何是好?”
他们当然可以直接进去,暴打戚容和宣姬,但那些农人和引玉就是人质,戚容为人无赖,万一打他一拳他烧死一个人,被动的反而是他们,真像他说的那样逼急了一把火烧光也有可能。
花城不慌不忙,道:“戚容的鬼火锁是有口令的,先想办法套出解锁的口令。”
谢怜道:“谁去套?怎么套?我们肯定没办法。”
刚问完,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下方,宅子外正在玩泥巴的谷子身上。
顿了片刻,谢怜道:“不行吧,太危险了。戚容本来就惦记着要吃谷子,万一被他看什么端倪来……”
花城却道:“他那脑子看不看得出来另说,如果他想对这小孩儿动手,我们先下手把小孩子救走就是。哥哥不如担心,这小孩跟在戚容身边这么久,有没有被他同化,心智会不会不正常。”
谢怜道:“方才看谷子反应,应该还不至于。那……我们试试?”
于是,花城张开五指,掌心飞出一只格外小的银蝶,悠悠向下方飞去。
戚容和宣姬在屋子里继续说话,谷子则坐在外面地上的泥巴里画画,画了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人,忽然,看到一只通体发着淡淡银光的蝴蝶飞了过来,一下子抬头睁大了眼,正要“哇”出来,却听那银蝶发出了细细的人声,道:“谷子别说话,一说话我就没了,是我,还记得我吗?”
如果谷子还是大叫,花城便会让银蝶以光迷住他的心智,然而,谷子捂住了嘴,果然听话,小声道:“记得。是收破烂哥哥的声音。”
“……”谢怜道,“哈哈哈,记性真好呢。是的,没错,就是收破烂的我。你悄悄到旁边来,别给戚……别给你爹发现。”
谷子点点头,站了起来,正要悄悄走到旁边去。屋里戚容却一下子发现了,嚷嚷道:“喂!别瞎跑跑听见没有!敢在这里乱走,大老鼠吃了你!回来!”


【第169章】 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2

那银蝶一下子飞到一旁隐了。谷子睁大了眼,答道:“我……我去尿尿!”
戚容嗤道:“小孩子就是多屎多尿的!”不理会了。
谷子摸到一边,又小声道:“破烂哥哥,破烂哥哥!”
谢怜在屋顶上道:“……叫道长就好。破烂哥哥这个,有点奇怪哈哈哈……谷子。你爹抓的那几个人,很可怜,而且他们是别人家里的下属,别家主人会追着你爹打的,你能帮忙放走他们吗?”
谷子点头道:“我知道!是骑大黑牛的神仙家的人!”他抓了抓头发,道,“我也想放的……但是,我爹病了,他说他一定要吃人肉才能病好,吃人肉是很正常的事,我还小不懂,等我长大了再教我吃。但是我觉得好像不太好……”
……这岂止是不太好!
谢怜心道好险好险,跟在戚容身边太久,谷子已经开始隐隐有点歪了,再让他被带歪下去,说不定就习以为常,接受吃人肉也没什么的思路了,忙道:“非常不好!吃人肉会生很严重的病,被吃的人的鬼魂都会缠上你和你爹。你爹不是病了,他只是嘴馋不肯戒,你要想办法,千万不能再让他吃了,不然你就成没爹的孩子了!”
谷子道:“那、那要怎么办啊!”
花城对谢怜道:“哥哥,我来。”
他对着银蝶说了几句,谷子在那边听着,努力记着。
说完了,花城又抬头,对谢怜道:“得先把宣姬引开。”
屋内,宣姬对戚容道:“我还是看这个人很可疑,他说他是雨师下属,可他满身鬼气,我看多半没说实话。我再问问他。”
见谷子溜一边去了,戚容正好趁机背过身继续啃手,含含糊糊地道:“随你。”
别看宣姬遇上裴茗就发疯,别的时候,她可比戚容要心细多疑,毕竟是女子。而且谷子还有点怕她,有她在场,更容易露馅。
谢怜点头,道:“如何引开?”
二人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裴将军。”
谢怜双手合十道:“没有办法了,暂时请你牺牲一下吧裴将军,大家得救后都会感谢你的。”
花城哈哈笑道:“还是感谢哥哥吧。”
说着,他银护腕的纹饰上又化出一只死灵蝶,飞到谢怜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裴茗。原来花城临走前还是留了几只银蝶,把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怜凝神听了一阵,小声道:“可以可以。我们来截取一下,就选这几句……”
宣姬背对窗边,牢牢盯着引玉质问。引玉一脸老实本分地道:“我在雨师乡是负责接济无路可走的饿鬼的。当他们游荡到门前,我就给他们一把米,再送他们好生上路,所以身上才沾有鬼气……”
其余俘虏才是真正的雨师乡农人,虽然雨师乡的确有这样的救济者,但自然绝对不是引玉,明知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但谁都没吭声。
戚容嚷道:“呵呵!我也是饿鬼,怎么不接济接济我?才吃了几个人就追死追活,小气鬼穷装什么大方?”
宣姬则不以为然,道:“天下饿鬼这么多,接济得过来吗?故作姿态罢了。”
这时,一只敛了光的银蝶无声无息地飞到她身后,一闪而隐。所有俘虏都看见了这一幕,但仍是很沉得住气,全都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宣姬还要发问,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既然如此,先把这……你还有……没有?来……”
这段的原句,是“既然如此,先把这老鼠烤了吧。你还有蛇没有?来几条。”
谢怜听到裴茗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内是震惊和同情的。一定是有食尸鼠爬到那边被裴茗打死,当成普通的老鼠,准备给裴宿加餐了。这老鼠吃了没问题?看来一定得赶快回去阻止。但是被花城模糊了几个字眼后,效果很迷,好像有点意思,又好像听不出什么意思。
宣姬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然而,那银蝶狡猾灵活得很,本来就没发光,她一回头,早就扑闪一下闪一旁躲起来了。
宣姬惊疑不定,回头质问那几个俘虏:“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东西没有?看到什么没有?”
引玉带头摇头,众俘虏也跟着连连摇头,都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戚容满嘴是血地回过头来:“你听到什么了?”
宣姬微微迷茫,道:“我好像……听见了裴茗的声音。”
戚容道:“啊?你幻听吧?我没听见。”
那银蝶离宣姬近,别人可听不见它传来的人声。宣姬怀疑道:“是吗?我总觉得……他可能就在附近。”她怔怔片刻,叹了口气,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吧……大人,不然我再出去看看?”
没想到这么顺利。谢怜暗暗握拳,对花城抬头一笑。花城也对他一笑。
谁知,戚容却泼了盆冷水,道:“嗐!你刚才不是已经出去过一趟了吗?什么心灵感应,我看就是幻听。你一天有事没事想他八百遍,当然容易幻听。”
看样子宣姬有点被他说服了,半信半疑地放弃了出去的打算。
虽然失败,谢怜却并不气馁,因为他还截了几句留着没放出来。
宣姬正要继续质问引玉,就再次听到了裴茗的声音:“……你这个小笨蛋!过来,我教你。”
随即,是一个少女的声音:“……算了裴将军,我做过一次,有经验了,还是我来吧……”
那当然是裴茗在指导半月如何烤食尸鼠给小裴吃了。然而,落到宣姬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原本的嫌弃和无语变成了柔情和无奈,郁闷和拒绝变成了含羞和带怯,宣姬尖叫一声,两眼登时爬满了血丝,头顶的鬼火高涨一波,如她心内的妒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道:“是他!!!没错,一定是他,他就在这里,我感应到了,我的心感应到他了!!!裴茗!你又这样,这次又是什么女人?我要杀了你!!!”
她一边尖叫,一边拖着两条断腿“咚咚咚咚”地“跳”了出去。
戚容破口大骂道:“喂!宣姬?妈的!腿断了还跑这么快!为了匹种马,至于吗!”
谢怜望着宣姬跌跌撞撞、歪歪扭扭消失的背影,微感悲凉怜悯。
花城大概以为他担心神殿那边几人的安全,道:“不必担心。死灵蝶会把她往反方向引,就算她找去了,有若邪保护,她也进不了圈子。我们这边速战速决。”
宣姬退了,就轮到谷子登场了。他站起来,把满是泥巴的双手在屁股上擦了擦。
谢怜还是有点担心,道:“真没问题吗?”
花城淡声道:“哥哥,信我。这招不行,退而求其次,还有备选法子。大不了先让戚容永远都没法再开口说话,再慢慢想法子掐灭他的鬼火。”
“……”
谷子进到屋里,戚容已经把手上血都吃干净了,看见他就道:“儿子,过来给你老子捶腿!”
于是谷子就上去给他捶腿了。乖乖地捶了一会儿,他道:“爹,角落里的这些人,为什么明明没给绳子捆着,却都不敢动呀?”
这一问,戚容可来劲儿了:“嘿嘿,当然怕你老子我怕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
谷子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圆圆的,道:“这么厉害?!”
戚容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满足,道:“那是!听好了,今天就叫你知道你老子我有多厉害!看到那团火没有?只要我一声令下,哗的一下他们就会通通被烧死,他们当然怕我!还有,有两个小鬼,你记住。”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戚容道,“他们一个叫花城,一个外号黑水,是两个没什么本事的玩意儿,小人得志走了点狗屎运,其实根本名不副实。名不副实什么意思你懂吗?我教你,这是个成语,意思就是他们表面上看上去很厉害,其实论实力,根本比不上我!”
“…………”
谷子懂似非懂,道:“哦……”
戚容接着道:“他们不就是运气好吗?我要是有他们的运气,我比他们发达十倍!等着!这次你老子我一定要闯过这一关,马上就要打肿他们的脸了!谁都别想再瞧不起我,只有我瞧不起别人的份儿!”
他意气风发,振臂高呼,虽然谷子压根没懂他说的谁、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道:“爹,你一定可以的!”
“………………”
谢怜在屋顶上,一把捂住了脸。
戚容这番高论,实在是令人语塞。想到怎么说戚容也是他表弟,真的觉得很丢脸,对花城道:“三郎,这……他……我……”
花城假笑了一下,道:“哥哥不必在意。他金句太多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说实话,自古以来,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不爱吹牛的。一阵风把飘香院姑娘的手帕子吹到他手上了,回头就说自己被倾国倾城的名妓纠缠痴恋;给皇帝的小老婆的舅舅的孙子的表弟的小老婆提鞋擦凳,出去必然变成他在皇亲国戚府上当重要管事,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不爱吹的男人才显得难能可贵。
而爱吹牛的男人,第一,喜欢对女人吹,第二,喜欢对儿子吹。犹记得谢怜小时候,他父亲也经常用各种隐晦或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在政务上的各种丰功伟绩,正是因为如此,他从小就深信父亲是个英明无比必将流芳百世的君主,后来发现不是的时候,才会有种“你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落差极大,导致长大后的反逆之心。
想到这里,谢怜摇了摇头,又不禁好笑:“为什么我会把戚容和我父亲相较?”
真是莫名其妙。
大概是因为都喜欢在儿子面前抬高自己吧。不过,无论是他父亲还是别人,起码还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吹嘘,戚容这已经是到厚颜无耻且理直气壮的地步了。难怪连一向低调的贺玄都对他十分嫌弃,见了面就找个借口暴打一顿。
谢怜只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只听他骂别人,没听他骂自己?难道转性了?
不过,谢怜好像也稍微理解为什么戚容拖到现在还没吃掉谷子了。如果对一个正常人或有点年纪阅历的对象吹牛,对方未必买账,就算表面上附和,大概还是让人觉得不太有诚意,或者捧得太油腻,详见以前戚容手底下那帮小鬼的反应。而谷子的赞美却不同,句句发自真心肺腑,他是真的觉得他这个“爹”天下第一厉害!
戚容大概好久没吹得如此酣畅淋漓了,终于心满意足,威胁道:“你要听话知道不?你不听话,我也给你戴一个鬼火!”
谷子果然害怕,连忙捂住自己头顶,道:“不要,我不要戴……对了,爹。”他记起了花城和谢怜教他的,战战兢兢地道:“这、这个绿色的火戴上去了,你就弄不下来了吧?”
他要是问戴上去了,你还能弄的下来吗?戚容未必实话实说,但他问的是“你就弄不下来了吧?”这一句带着质疑的意思,当然是花城和谢怜教的。
戚容当场就一脚踢飞了一个石化人中空的头颅,道:“屁话!老子想锁就锁,想解就解!看着!爹这就解一个给你看着!”
说完,他就指着一个农人喝道:“狗日的谢怜!”
谢怜:“……”
花城:“……”
那农人头上的鬼火熄灭了,一跃而起,然而,没跑几步,戚容呸的一声的,又从嘴里吐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罩到了那农人的头顶。
戚容哈哈大笑,拍着谷子的头道:“怎么样,你老子我厉害吧?”
谢怜在屋顶上抹了把汗,花城看似冷淡却语音森然地道:“这废物是想再废的更彻底一点吧。”
他手指骨节似乎在咔咔作响,谢怜则道:“还好,还好。比想象的要容易就套出来了!”
原本他们还教了谷子许多应对的套话,看来都用不上了。难怪戚容刚才一直不骂谢怜,原来不是转性了,而是把最常骂他的那句话设成了解锁口令,当真情感深沉。
至此,二人无需再藏,当即打破屋顶,一跃而下!
一声巨响,戚容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什么人?!什么人?!”定睛一看:“狗、狗……”大概本来想骂,但想起这是要紧的口令,连忙捂住了嘴。
角落里的农人们纷纷道:“他刚才好像把口令喊出来了,要不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相互解锁?”
“是啊,骂一声就是了吧,虽然感觉好像对不起这个叫谢怜的,不过他人又不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吧!”
花城微微抬起一边眉,望向这边。
引玉额头流下一滴冷汗,道:“这个……不管他本人在不在,我建议各位都最好不要喊这句话,不然后果肯定比现在更严重……”
那边,戚容一把抓起谷子挡在自己身前,改口道:“狗、狗上身的谢怜!你不要脸!偷听!卑鄙!”
谢怜郁闷道:“狗上身是什么玩意儿?”
戚容又得意起来:“不过,嘿嘿,就算你们知道了口令也没有用!难道你会自己骂自己吗?花城,你也骂不出口吧?”
闻言,花城脸色阴沉了下来,指节间又咔咔响了两声。
谢怜却没注意到,且莫名其妙,道:“会啊。这有什么?”说完就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五六次那个口令。一个人头一次。众俘虏已经知道他就是口令里骂的那位了,见状都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勇于自辱,真汉子!”
然而,他们头顶的鬼火锁却并没有解开。
谢怜微微色变,戚容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上当了吧!告诉你,不是我本人解锁没有用的!你白骂了!哈哈哈哈哈……”
一只银蝶飞过谷子眼前,他眼皮眨了两下,打起了架,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戚容仍在兀自狂笑,忽然被一袖子抽得转了十八个圈子,嵌进了墙里,脱口道:“狗日的谢怜!”
骂完之后,引玉头上那团鬼火消失了,引玉一跃而起,闪身撤出了一段距离。
戚容知道不小心说溜了嘴,立即捂口。
谢怜和颜悦色地道:“来来来,没关系,不要压抑自己,释放你的天性,继续骂。”
他一面这么和和气气地说着,一面把袖子卷起来抓住了戚容,这架势真不知道要干什么。戚容声嘶力竭地道:“你打啊!打死我也不会再骂这句了!”
却听一旁花城的声音森森地道:“正合我意。”
戚容回头一看,花城对着他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转瞬即逝。
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拍进了地下三寸。
“……”
花城把他的脑袋从地里拔出来,戚容大吼道:“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豁出去了,我要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光!大家同归于尽!狗花城!烧起来!”
看来,这句“狗花城”,就是和另一句配对的烧杀口令了。然而,他喊出之后,却并没有听到任何人的惨叫声,带着疑惑睁开眼睛,只见那群农人都好好地站在对面,正在围观他。
戚容愕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没死?快点死啊,给我去死!谁给你们解的锁?!”
谢怜道:“你自己啊。”说着,指了指一旁一只银蝶。那只银蝶正发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吼叫:“你白骂了!哈哈哈哈……”
原来,这死灵蝶完全记录和复制下了戚容的声音,包括他那句口令,只要骂了一句,就能无限解锁了。
花城冷冷地道:“你自己上路吧,旁人数不奉陪。”
又是一记暴击,戚容被他一掌拍进了地心。
阵阵硝烟缓缓散去后,众农人都围了上去,看了一会儿,道:“这……这还捞的上来吗?”
引玉跳下花城拍出的那个深坑,不一会儿,跳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不倒翁,道:“城主,太子殿下,青鬼戚容回收了。”
那绿油油的不倒翁龇牙咧嘴,翻着白眼,吐着长舌,仿佛在嘲笑谁,又好像在用生命哗众取宠,总而言之,品味奇差,小孩子看了都会嫌弃地丢到一旁。不知道是他本人特质决定了只能变成这样,还是花城故意把他化成这样的。
花城道:“这种东西别给我们。你自己拿得远远的就好。”
引玉道:“是。”
说实话,谢怜也不太想拿着这个东西,把地上的谷子抱了起来。几只死灵蝶从另一边飞来,落在花城手背上,他低头一看,道:“我们得快回神殿去。”
谢怜猛地转头,道:“神殿那边出事了?”


【第170章】 怨女鬼妒火烧情心

花城微微举手,托起那只银蝶,送到谢怜耳边。银蝶扑闪间,他听到裴茗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小笨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大概是裴茗久戏花丛的缘故,就算分明知道他对半月没有那种意思,也让人感觉微妙。
半月闷闷地道:“我不是笨蛋……听到了。这声音好奇怪,我觉得,应该不是花将军他们回来了。”
当然不是!因为,那分明是宣姬断腿在地上跳跃的“咚、咚”之声!
没咚几下,便听那边两人都沉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人“嘻嘻、呵呵、哈哈哈哈……”的狂笑之声。
这笑声在空荡荡的地下城中空空地回荡,再通过银蝶转了一道传来,略带了点儿嘈杂,竟比近在耳边还可怖。自然是终于见到裴茗、狂喜痛恨交加的宣姬在笑。
谢怜道:“银蝶不是把她往反方向引了吗?”
花城则道:“她比想象的要聪明。”
原来,宣姬一路追着死灵蝶狂奔,速度奇快,奔到了那条大街的尽头,什么也没看见。毕竟她也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立刻发觉自己被人引开了。照理说,她觉察之后应该马上回戚容那里,但她一心想找裴茗,于是直接往反方向奔去,把自己的上司戚容抛之脑后了。
谢怜莫名好笑,一言难尽,赶紧带了几名逃出生天的俘虏赶往城镇中心的乌庸神殿。
那女鬼宣姬等裴茗等了太久太久了,光听这笑声都能想象她此时此刻是怎样一张疯狂扭曲的脸孔。
裴茗大概也被她震住了,惊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
宣姬发出森森冷笑。
谁知,顿了片刻,裴茗却道:“你是谁?”
“……”
宣姬恨得声音发尖发颤:“你……你是在故意气我么?你居然问我是谁?!”
谢怜抹去额头一滴冷汗,道:“不是吧裴将军……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认不出来了?”
花城道:“恐怕是后者。”
毕竟,如果传说属实,那裴茗这几百年来交好过的美女少说也上千了,怎么会每个都记得住?何况还是大几百年前的老相好。而且,上次与君山鬼新娘之乱,他也是交给小裴处理的,自己压根没出面,也没看宣姬一眼。
宣姬喃喃自语道:“对。你就是在气我。我可不上当。呵。想骗我说你不记得我,想骗我,呵呵。”
喃喃完,她声音又尖了,质问道:“裴茗,这个小贱人是谁?你不是一贯眼光很高的么!怎么,这次打算换换口味啦?”
半月:“?”
裴茗:“??”
虽然两人都发出了疑问之声,不过,这怨念的语气似乎唤起了裴茗的记忆,他微微皱眉,道:“宣姬?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怜这才想起,此时的宣姬,一定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双目是恶鬼的赤红之色,一身大红嫁衣,下摆肮脏不堪,在地上如一条鳄鱼般缓慢而险恶地爬行。他们方才见到的,差不多就是这样,实在无法把这样的她和生前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联系起来。
宣姬听他这么问就来气,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还不都是你的错,我这不都是为了你!”
花城一直凝神听着,任何细微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道:“她扑向保护圈了。”
谢怜倒是不担心,道:“若邪能扛住。”
果不其然,那银蝶处传来一声惊叫,扑上去的宣姬必然被若邪弹开了,飞出十几丈外。
裴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这还真是个好法宝。改天我也炼个。”
谢怜心想:“你要是知道是怎么炼的就不会这么说了……”念头还没消,又听裴茗喝道:“你干什么?!住手!”
宣姬也喝道:“你休想躲在里面!”
轰隆轰隆!
谢怜一面疾行,一面愕然道:“那是什么声音?什么塌了?宣姬干了什么?”
花城始终与他并肩而行,道:“她把神殿推倒了。石头天顶塌下来了。”
原来,宣姬被若邪的保护圈弹开,进不了圈子,乱发脾气,就把整座神殿都打塌了。
谢怜道:“裴将军他们没事吧?小裴和半月也都在的!”尤其是裴宿,他现在可是凡人之身,可别给压扁了。
花城道:“没事。裴茗把他们护住了。”
在石顶轰隆隆塌下来的那一刻,裴茗当了肉盾,把裴宿、半月等人都护在了身下。
谢怜松了口气,道:“那就行。保护圈还是破不了的。”
那边,裴茗一拳打碎压在自己身上的石板,怒道:“你发什么疯?你就是把天打塌了也进不来!”宣姬却格格桀桀大笑起来,半月惊道:“裴将军小心!”
裴茗道:“什……”
这一系列反应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谢怜还在这一片混乱中听到了利剑穿胸而过的声音,毫无疑问,是裴茗中剑了。
他道:“怎么了?!谁捅了裴将军?保护圈破了?不可能……等等,剑?”
一刹那,他终于明白宣姬的目的了。
原来如此!
宣姬笑够了,冷冷地道:“谁说我要进来?”
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也哈哈笑道:“喂裴茗,看看这是谁?你的老相好宣姬来了!”
容广!
原来,宣姬打塌神殿,根本不是生气之下胡乱发疯,也不是想要以此进入保护圈。她的目的,是让塌下来的石顶砸碎半月放在圈子里的那两个陶罐,把封在里面的鬼放出来,让它们从保护圈的内部突围!
而容广逃出罐子后,迫不及待地便破了若邪围成的保护圈,顺便一剑捅了裴茗。
裴茗似乎要将他拔出,容广却死活不肯,牢牢穿在他身上,道:“你休想!受死吧!”
裴茗咬牙道:“半月国师!另一个罐子没事吧?!”宣姬和容广内外夹击,如果再多一个刻磨,那就彻底完了。
半月道:“没有!刻磨还在里面!”
形势危急,谢怜微感焦虑,正要加快步伐,花城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谢怜愣了,回头道:“三郎?”
花城手背上栖息了另一只死灵蝶,似乎在对他悄悄诉说着什么新的变动。听完之后,他抬起头,道:“哥哥别急。我看,我们不赶过去也行了。”
那边,容广附身的明光剑在裴茗身上穿胸而过,宣姬则如同一条红色的壁虎一般,抓住他靴子,顺着他的大腿爬了上去。
她的衣着妆容和头顶的鬼火都完完全全是个疯癫女鬼的模样,裴茗道:“你……!”
宣姬喃喃道:“裴郎……裴郎!……”
她两条断腿和整个身体完全扭曲了,缠绕在裴茗的身躯上,这个姿势,真不知道是要狠狠掐死他,还是要紧紧抱住他。忽然,她眼角余光瞥到了裴茗护在身后的裴宿,想到上次就是裴茗这个冷淡漠然的后人把自己镇在了高山之下,咬牙道:“这小杂种!”
眼看着一爪子就要下去了,半路却突然杀出另一只手截住了她。这两只手腕同样苍白,定睛一看,却是半月,宣姬一见裴茗身边有别的女人就烧心烧肝,道:“我还没要你这小贱人的命,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骂完,她另一手就朝半月脑门上抓去。然而,半月可不是那些老实乖乖等着给她挠死的小新娘,宣姬另一手也被她准确无误地截住了腕子。
宣姬生前是女将,自知比力量许多男人也要自愧弗如,寻常的女子女鬼遇上她都只有被按着打的份儿,没想到这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一阵风都能吹倒,手劲却大得可怕,似乎比她还要强悍,不但锁住她双腕不让她动弹,两人眼神一对上,宣姬更是吃了一惊。这小姑娘的眼神里居然满是杀意和狠劲儿,仿佛一片风沙刀光,令她想起战场,一阵心悸,猛地挥手甩开。
半月抓了裴宿,借她力量翻到数丈之外,轻飘飘落地,道:“放开裴将军!”
容广在明光剑里道:“裴茗你还是那么好艳福啊,看见没?两个女鬼为你争风吃醋啦!哈哈哈……”
宣姬整个身体像一条腥红巨蟒一般扭曲地缠在裴茗身上,十指锁住裴茗喉咙,冷声道:“你这个小情人倒是有点本事。”
裴茗咳出一口血,道:“我没有!她不是我情人。”
宣姬道:“还想抵赖!不是你情人她为什么让我放开你?”
裴茗道:“如果我老娘在这里她也会叫你放开我,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老娘也算我情人?”
怪只怪他为人轻佻,有事没事管人叫什么小笨蛋,宣姬现在哪里肯信他,嫉妒得要发疯了:“怎么?不敢承认了?不是喊得很亲吗?你以前不是有了新欢就直接承认的吗?一点都不在乎我的心,跟我坦白,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怎么现在不敢承认了?!是你裴将军开始怕死了?还是真的这么喜欢她舍不得让我动她一根手指啊?!”
神殿远处,谢怜远远看了这一阵,感觉不能再干站着看下去了,回头道:“三郎,要不然,我们先上去救人吧?”
花城却笑道:“哥哥不必着急,有人会代替我们出面的。况且,就算现在我们上去了,宣姬还是掐着裴茗不会松手的。”
这倒也是,人质在手,怎么都不方便。
引玉和几个农人也看得很紧张,纷纷道:“是啊,感觉那个女鬼因爱生恨,要发狂了。”“我看不会的,她肯定下不了手。来吃点瓜子吗?”“再给我一把谢谢。”
谢怜道:“诸位现在怎么还有心情吃瓜子啊?”
众人道:“这位殿下,你不也吃了很多了吗?”
“啊?”谢怜这才发现,刚才看得入神时无意中接过了旁边人递来的一把瓜子,已经嗑完了,一把捂住额头道:“这,这可真是失礼了……”
那边,裴茗已经受不了了,道:“宣姬,你能不能别什么东西都往那方面想,都这么多年了,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你这又是何必?”
宣姬掐住他脖子的双手用力一勒,杏眼圆睁,道:“不行!你招的我还想好聚好散?没门儿!”
裴茗叹道:“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就是因为这样,咱们才不可能有好结果。”
宣姬猛地把脸逼到他眼前,怒道:“我这样?我哪样?我是不够美吗?你说过我很美!我是不肯把雨师国的布阵图和机密给你吗?是你自己拒绝了!我是不够爱你吗?!你说不喜欢我要强,我连这双腿都可以不要!谁能比我更爱你?!可你呢?这几百年来你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你什么时候来见过我?!”
裴茗推开她凑上来的脸,道:“就是因为知道见了你你就要发疯、我才不来!”
宣姬一把抓住刺进他胸口的明光剑,往里捅了几寸再抽出来,裴茗又呕出几大口血。
宣姬两眼放光,喝道:“说!快用你神官的名义发誓你今后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发誓你永远也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看一眼你就烂一颗眼珠子!”
容广也幸灾乐祸道:“快说啊裴茗,说了你就能捡回一条小命了!”
裴茗骂道:“闭嘴!他妈的。没想到裴某没死在战场上也没死在当世之绝剑下,却死在个疯女鬼手里!”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宣姬被他彻底激怒了,一把抓上他天灵盖。
谢怜实在不能再等了,把手放到背后芳心剑柄上道:“三郎啊,我觉得这情况有点危急,你说的人赶得上吗?赶不上还是我先吧!”
花城道:“赶得上。哥哥看,这不就来了?”
他话音刚落,怒极欲狂的宣姬就整个儿凝住了。
她仿佛是被什么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从神情到动作,全都僵住了。裴茗已经被她抓着剑来回捅了五六次,血吐了满地,而那边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牛蹄之声。
不紧不慢,答答而行。不多时,一人骑着一头黑牛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骑着黑牛的人是个青衣女郎,目光澄澈,神情沉静。缓缓靠近,微微昂首,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裴茗唇边皆是鲜血,怔了怔,道:“……雨师国主?”
那女郎浅浅低头,看向他,目光神色不改,微微一笑,俯首回礼。
谢怜也惊了,道:“……雨师国主?”
花城道:“不错。上天庭现任雨师,雨师国的十六公主雨师篁,也是雨师国的最后一代国主。”


【第171章】 末公主自刎宫门前

谢怜道:“未曾有幸面见雨师,竟不知雨师是位公主……”
那边,宣姬咬牙道:“你……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动不了!”
雨师把目光从裴茗身上收回,答道:“我带了雨龙剑来。”
谢怜道:“雨龙剑?”
花城道:“雨师国的镇国宝剑,为历代国主所有。被雨师炼化为法宝,对雨师国人有天然的震慑力。宣姬又是叛将,心存畏惧,做贼心虚,自然只能跪着照办。”
雨师让宣姬别动,她就当真不能再动。
容广道:“你动不了,我自己来!”说着就要再捅裴茗一剑,而他刚刺进半寸不到,一阵红色的烟雾爆开,当啷一声,穿过裴茗胸口的那把长剑消失了,而一把食指长的小剑掉在了地上。容广怒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也动不了了?!”
谢怜等人终于不再远观,走了出来。
花城看了一眼地上那小得简直像是一把玩具的明光剑,笑道:“这样就顺眼多了。”
雨师温声道:“放开吧,宣姬。”
宣姬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裴茗喉咙上拿下来,可她毕竟不甘,双手痉挛着道:“我不放!我已经抓到手了,我不放!”
雨师道:“如果你一定要抓些什么才能甘心,何不把你丢在地上的捡起,重新抓在手里。”
那镇国宝剑的威力毕竟太强,宣姬还是被猛地拉扯下来,跌落到地上。她一身狼狈不堪,披头散发地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真以为自己是国主吗?我看你是忘了你的国主是怎么来的!我不承认,我不承认你!”
雨师阖眸,微微摇头。
一旁的半月瞅准机会,猛地抛出一个罐子,直接把宣姬收了进去,迅速封牢!
至此,一片狼藉的源头终于被收服。
谢怜走到裴茗身边,扶了一把,道:“裴将军没事吧?”
裴茗道:“死不了……不过,太子殿下。”他怀疑道,“我说,你们不会早就来了吧?”
谢怜:“……哈哈哈,怎么会?”
他捡起地上被缩成小小几寸的明光剑,裴茗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道:“血雨探花,你这个封印牢不牢靠?该不会又一压就碎吧。”
花城道:“废话。除非你手握剑柄,输入法力,同时心中决意将它放出,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无意解开或是中计解开。”
裴茗这才吐出了一口长气。
而从戚容处逃脱的农人们都冲了上去,恍如见了爹妈:“雨师大人!”
这边几人转过身。谢怜微微欠首,道:“雨师国主。”
雨师也已从黑牛上下来了,一手牵绳,欠首回礼:“太子殿下。”
这一礼,谢怜视线无意中扫过她颈间,微微一怔,随即道:“当年仙乐大旱,承蒙阁下借雨笠之恩,雪中送炭,未曾当面道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说着又是更深一礼。
雨师站着没动,等他行完礼,才慢吞吞地道:“我想,若不让太子殿下行这一礼,您是不会甘休的。既然行过了,那自此便忘了吧。”
她说话音色清平,语速和缓,带一点微笑,显得格外从容。
突然,一个声音道:“喂裴茗,丢脸吗?要女人来救,还是雨师篁!嘿嘿哈哈哈哈……”
雨师神色不变,从容依旧,裴茗却不大从容了。那头黑牛也突然冲裴茗喷起了粗气,摇头甩尾。虽然它并不是冲花城,但谢怜也知道牛看到红色就生气,想起几次被顶被追的惨痛经历,赶紧挡在花城面前,怕这牛看见花城的红衣更加兴奋,同时眼疾手快地往那小剑上贴了张符,封了容广的口。
裴茗再不说话就不像话了,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客气地道:“多谢雨师国主救助小裴之恩。”
雨师也很客气,拱手道:“举手之劳。”
半月过来拉住雨师的衣袖,道:“雨师大人,裴宿哥哥饿晕了……”
花城抬头望了望,道:“先回地面上吧。”
温饱问题,找雨师乡的人解决是最有用的了。因为雨师掌农,他们往往随身不离吃的。回到地面上,一夜已经过去,太阳出来了,雨师从黑牛褡裢里取出种子,寻了片地,当场播下,不多时就长出了一小片庄稼。
几个饿了许久的欢声一片,谢怜想起谷子大概这几天也吃得不好,叫醒了他。然而,谷子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爹在哪里,以为他爹又把他丢下了,哇哇哭了一阵,引玉不得已把那个其丑无比的绿色不倒翁给他玩。谷子听说这个就是他爹,如获至宝,再不哭了,一边抱着一边吃地瓜。谢怜、花城、雨师、裴茗则坐在另一边商量正事。
前方,已经能看见铜炉了。近看发现,下面的山体居然有大片大片的是赤红色,仿佛周身染血,上方则是苍苍积雪。谢怜道:“如有必要,我们恐怕得爬雪山。不光小裴将军,半月、谷子、这几个都要留在这里,不能再往前走了。”
裴茗一边拿着药瓶堵伤口,一边摇了摇头,叹道:“出师不利,接连受挫。”
这八字当真是他一路写照,真是倒霉死了,郁闷得很。
雨师端坐于谢怜身侧,略一思忖,道:“殿下,你们此次前来,是要把有可能成绝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那么,有一位,恐怕需要留心。”
谢怜来了精神,道:“雨师大人路上遇到什么了吗?”
雨师微一点头,道:“来时路上,见过一个白衣少年。”
谢怜轻轻“啊”了一声,道:“您说的这个我们路上也听说过,许多妖魔鬼怪都十分害怕他,我们也险些就遇上了。您亲眼看见他了吗?如何脱身的?”
雨师道:“惭愧。全仗护法坐骑脚力惊人,那少年也并无纠缠兴趣,否则,难说对上后结果如何。”
谢怜又道:“他是如何样貌?”
雨师道:“样貌看不清,因为他缠了满脸绷带。”
缠了满脸绷带?!
谢怜愕然:“郎萤吗?!”
裴茗皱眉道:“太子殿下识得?”
谢怜道:“我也不确定。”当即转向花城,问道,“三郎,郎萤的确是在鬼市吧?”
花城也是神色凝重,顿了片刻,才道:“之前是,现在是不是,就难说了。哥哥不防再问问清楚。”
谢怜便继续确认:“雨师大人,您说的这个满脸绷带的白衣少年,是不是十岁出头,或者勉强算大一点儿也行,总之是个很瘦弱的少年?”
谁知,雨师却道:“并不。那少年约有十六七,身量与殿下接近。”
“啊?”这个却超乎谢怜意料之外了。他道:“十六七岁?郎萤可没这么大。”
到底是不是他?光凭现有消息,猜不出什么来。
裴茗丢开那个用完的药瓶,道:“反正到最后都会进铜炉的,等着便是。”
毕竟是武神,他恢复能力奇快,一瓶灵药用完,那般严重的伤口已愈合六七成。
这时,雨师微微侧首,道:“裴将军为何没有佩剑?”
裴茗似乎没料到雨师会主动问自己问题,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而一旁终于醒过来的裴宿一边吃烤地瓜,一边道:“裴,将军的,剑被,折了。”
裴茗道:“吃你的地瓜。”
于是裴宿不说话了。
雨师听了,略一思索,取下自己的佩剑,双手递给了裴茗。
她并无任何异样神色,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裴茗却是神色微变,仿佛看到她递过来一条毒蛇,迟疑片刻,道:“多谢。但这是雨师国镇国宝剑,交到裴某手里,恐怕不大合适。”
雨师温和地道:“雨师国早已覆灭百年了。裴将军乃是武神,用剑高手,目下既是为阻拦鬼王出世,此剑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更能发挥作用。”
裴茗又迟疑一阵,仍是客客气气地推拒了,道:“裴某谢过雨师国主。不必了。”
见状,雨师也不再勉强。几人又闲聊几句,雨师还问过他们是否有风师的消息,谢怜才知风雨二师关系不错,师青玄经常去雨师乡吃喝玩乐,黑水事件后许久都没再去,雨师也派人出去寻过,无果,不由唏嘘。
众人约定,再修整一个时辰就继续上路。
谢怜走开了一段路,本想随便找棵树靠着躺一下,花城却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堆绳子和布料,在两棵树之间搭了两个秋千床,两个人上去蹦了个够,躺得十分惬意。
躺了一会儿,谢怜枕着自己双手,奇怪地道:“三郎,你觉得裴将军干什么不收雨师大人的佩剑?”
一个武神没了武器还不赶紧找一把,等着被人打吗?
花城也枕着双手,悠悠地道:“裴茗这种人,虽然喜欢女人,却未见得很瞧得起女人。对于自己被人救,还是女人,还是以前认识的女人,肯定十分恼火,自觉丢脸。况且,从前雨师还拿过他的后人,他恐怕觉得雨师这次是故意看他笑话,怎么可能拿剑?”
两人的秋千床一起嘎吱嘎吱地摇晃。
谢怜道:“哎,真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对了,三郎,不知你注意到没有,雨师大人颈间,有一道陈旧的伤口。”
花城道:“不用注意也猜得到。‘公主自刎’嘛。”
谢怜微微起身,道:“果然。”
花城道:“哥哥可有发现,雨师说话略慢?也是颈间陈年旧伤所致。”
谢怜道:“啊,我还以为是个性所致。话说回来,既是公主,为何要自刎?宣姬那句‘你忘了你怎么当上国主的吗’也教人好生在意,能是怎么当上的?”
花城也起了身,道:“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原来,雨师篁虽然是雨师国的皇族后裔,但是,第一是女儿,第二为宫人所出,地位并不高,加上性格腼腆,不善言辞,上面的十五个哥哥姐姐,下面的弟弟妹妹,哪一个都比她受宠。
雨师国皇家道场是雨龙观,按照惯例,历代国主都要挑选一位皇室后裔送去清修,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表诚心。听似大气,实际上就是个苦差,因为雨龙观是苦修法,什么仆从细软都不许带,去了还要干活。以前都是推来推去,实在倒霉轮上了就重金买个替身替自己去。轮到这一代,挑都不用挑,直接就定了雨师篁。
听到这里,谢怜摇了摇头。虽同为皇族,同入皇家道场修行,雨师这经历可与他大不一样。
他道:“难怪宣姬言语中不大看得起雨师。”
花城道:“自然。宣姬虽不是公主,但也出身显赫,追求者众多,在王公贵族里比雨师篁受重视多了。”
然而,现在宣姬却把自己弄成了这样,难怪受不了还能安然种地的雨师。雨师劝她放手,在她眼里只怕是高高在上的风凉话。
总之,从此,雨师就在皇家道场里以清修度日了。直到某一日,雨龙观来了几位贵客。
须黎国和雨师国并不是一下子就撕破脸皮的,之前也有些虚与委蛇,客套过场。为了维持虚假的和平,须黎国派了几位皇族、将军和文臣赴雨师国国宴,顺道参观雨师国的皇家道场。
这一日,雨师篁去清理道观屋顶上的瓦片,要下来时却发现,梯子却不知道被谁搬走了。
底下看到一个人在上面下不来,都觉得好玩儿,连雨师国的公主皇子们都在掩口而笑,只有一个须黎国的将军笑了几声后,飞身上去,把她带了下来。
这位将军,自然就是裴茗了。谢怜心中正想裴将军这人还真是挺那啥的,突然一个声音道:“裴茗这厮到哪里都这个德性,就跟狗到哪里都要撒尿似的!”
谢怜一下子被他那个充满恶意的粗俗比喻拉了回来,回头一看,拿起那把缩了无数倍的明光小剑,道:“容将军,你什么时候把封口符给冲破的?看来你真的很想说话啊。”
容广道:“别封我!让老子说!裴茗干过什么龌龊事我了如指掌,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明知道须黎国马上要打雨师国了,还把雨师国七八个备受宠爱的大公主都迷得死去活来争风吃醋,你们说他这人是不是缺德?”
的确挺不厚道的。谁知道你昨日还与我言笑晏晏,今日就率血骑踏平我家园。
谢怜微感怜悯,道:“所以,雨师国主从前和裴将军关系也很好吗?”
容广却道:“没关系。裴茗这厮就见过雨师篁两次。雨师国美女太多了,第二天就忘了。”
这世上不光女人翻脸快,男人翻脸其实更快,只是后果不同。女人翻脸,可能以打几耳光挠几爪子为终结;而男人一旦翻脸,也许你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了,根本不会有抱怨的机会。须黎国不愿再维持虚假和平后,编了个出师名义,裴茗直接率军打到了皇宫前,把当时的雨师国主逼得躲进了皇宫深处,死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但裴茗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像捏碎一个蜗牛壳一样,捏碎皇宫这层脆脆的保护壳。
不过,他倒是没有这么轻易就捏碎,而是有更多的考量,在容广的建议下做了一件事。
须黎士兵抓来了几百个死囚,伪装成平民百姓,押到皇宫门前,要求雨师国主自己走出来磕三个响头,忏悔自己鱼肉百姓,并自裁谢罪。如此,就放过这批百姓,并且不再动皇室其他成员。否则,就砍了这些人的脑袋。
他只给躲在里面的皇族们三天时间,三天内,过一天杀一批;三天后,先冲进去杀光皇族,再去杀其余百姓。
谢怜道:“容将军,你这一招可真是又毒又漂亮。”
容广不怒反自得:“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须黎国打雨师国,理由总结一下就是“雨师国主苛政负民天理难容我须黎国出于仁义之心决意路见不平主动拯救困于水深火热中的雨师国百姓”,大义凛然,漂亮得很。
如果雨师国主不肯出来,那么,就是国主自私、昏庸、根本不爱护自己的子民百姓。尴尬的是,这位雨师国主平日里一直宣称自己“视子民如亲子”,言和行的无情对比一定会让雨师国的百姓们心生怨怼,认为自己被欺骗了:“你不是说视子民如亲子吗?为什么反而要所有百姓们为你们皇族人牺牲?!”如此,他们拥着雨师国皇族的心,也就散了。
而杀光这批“平民”后,当雨师国百姓都害怕他们下一步就要屠城之时,再宣布其实这些人是死囚假扮的,本来就该死,目的只是为了揭穿雨师国皇族自私的真面目和谎话。如此巨大的反差,瞬间就能安抚了恐惧的雨师国众们,使他们温顺无比,接下来雨师国纳入须黎国版图的过程会顺畅许多。因为民心早就凉了。
而如果雨师国主真出来自裁了,随便,没什么影响,他们不用自己动手杀也算省了事。何况,裴茗和容广都认为,雨师国主绝不会出来自裁谢罪的。应该说,没有哪一个贵族会愿意在蒙受如此的耻辱后再结束自己的生命。向平民和敌军下跪,自认有错,然后去死?做梦吧!
谁知,仅仅过了一天,就在裴茗准备下令诛杀第一批“平民”的时候,雨师国主真的出来了。
宫门打开,国主佩着镇国宝剑走了出来,对着国民跪下磕了三个头,拔剑自刎,血溅宫门。
谢怜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道:“出来的是雨师大人吗。”
花城道:“正是。”
后来,细细审问了当时一起躲在皇宫内的宫人和其他皇族后裔,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日,裴茗和容广等将士在宫外喊话,走来走去,大笑不止,嚣张至极。宫内则乱成一团,哭天抢地。雨师国主自然不可能出去自裁,坐在宝座上脸色铁青。一大群平日里争宠争得头破血流的兄弟姐妹们号得涕泪齐流也没见他动后,开始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劝他。
各种理由,什么“这也是为国为民”“即便是死也是千古流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百姓们就要遭殃了啊”,全都出来了。然而劝也没动,眼看着一天快要过去了,有几个儿子急了,激动之下冲父亲吼了几句。
国主这还没死呢,当即怒发冲冠,挥着杖打回去。要在平时,各位儿子孙子肯定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了,谁还管那些,于是,一位皇子没忍住,还了手,没成想还手力道太重,把已经六十多岁的国主打得头破血流,爬不起来了。
一众皇子公主先是吓懵了,随后发现还有气,又放了心,开始商量着怎么把动弹不得的国主拖出去,如何完成高难度的磕头和谢罪,甚至连像操纵提线木偶那样吊着他这种荒唐的法子都讨论得热火朝天,气得年过半百的老国主险些当场中风。
后来,他们又决定,还是找两个人架着老国主完成谢罪。可是,这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两个人找谁呢?这可太危险了,说不定那个裴茗一个不高兴,一箭就给射死了。你不愿意,我不愿意,都不愿意。
吵闹不休,吵闹不休。这个时候,一直没作声、也没人注意的十六公主忽然对躺在地上的老国主说了一句话。
雨师篁道:“请您传位于我吧。”
雨师国主看着这个从来没多看过几眼的女儿,眼角终于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不过,也只有一滴。
这个国主之位,平日大家都争得头破血流,眼下却没人争了。谁上谁死。于是,半个时辰不到后,雨师国历史上最简陋匆忙的传位仪式、以及最不可能成为国主的国主诞生了。
新一任雨师国主一剑割了喉咙,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成了。
裴茗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转折,喝酒间隙抽空过去一看,整个人都愣了。还能这样?容广则大骂倒霉,居然还可以这样?国主的确是谢罪了,但根本不是原来那个国主!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既没法子搞散人心,也没法子搞死老贼。直到现在容广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他妈的还有临时传位这招,找了个替死鬼,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须黎国的士兵们都看不下去这荒唐至极的传位了,都主动说要不赶紧救人吧,但终归是伤势太重,医官们都说救不回来了。裴茗只好遵守之前的承诺,不动宫外的百姓,也暂时不杀皇族,把这位“国主”的喉咙裹好,妥妥当当地送到雨龙观去,等着她在那里咽气,再选个好点的地方,埋进雨龙观的皇陵。
当天晚上,就在雨师篁即将咽气的最后一刻,她头顶的雨师神像发出了一声叹息。
电闪雷鸣,新一任雨师飞升了。
谢怜若有所思道:“难怪裴将军看到那把剑,是那个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