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31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51 - 56


【第五十一章】 侍疾病明白心意

    因为这次是和军队一起走的,整个船队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朱紫了,所以赵贞不愿意朱紫抛头露面,怕被人看到,所以也没给朱紫准备衣服,只让她穿着自己的中衣呆在舱房里,反正正是夏天,天气也不冷。
    食物什么的都是他亲自端过来的。
    这时候船队还没有行到他的封地,赵贞也不用每到一个码头就停下来接见官员,所以时间大把的有。
    俩人分开的这一个月,赵贞果真是老老实实地素了一个月,憋了满身心的火亟待发泄,一旦把朱紫给追了回来,他就颇有把那一个月的亏欠给找补回来的劲头,白天夜里只要有空就缠着朱紫。
    每每到了朱紫的极限,实在不能奉陪了的时候,赵贞只要用他那张脸对着朱紫露出失望加渴望的表情,朱紫每次都会乖乖就范任他处理。
    赵贞整整爽了二十天,觉得自己简直身处人间天堂。
    这天,因为快到封地了,船队在途中的江川府停了下来,赵贞去见来觐见的那些官员了,朱紫终于能够歇一歇了。
    赵贞一走,她就开始蒙头大睡。
    睡醒的时候,朱紫发现自己病倒了。
    她只觉得嗓子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发冷,冷得骨头都疼了,躺在床上动一动都困难。
    可这个时候赵贞没在舱房里,别人也不敢进来,病倒在床的朱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晕晕沉沉地躺在那里,听天由命。
    朱紫就这样躺在床上,到晚上的时候,她冷得直打寒战,脑子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天赵贞没有回来。
    他听说江川府修了一个大坝,对民生甚有利处,就让江川府的官员们陪着去看。虽然路程颇远,等到回到船上怕是第二天凌晨了。但他想着房里还有不少点心,朱紫应该能坚持一天,所以也就没有过多考虑。
    朱紫冷得打颤,浑身骨头缝都在疼,心里盼着赵贞回来,可是窗外陷入了黑暗,连一丝光线都没了,赵贞还是没有回来。
    最后,她陷入了昏迷。
    等她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是雨滴滴在船帮上发出来的。
    下雨了吗?
    她还是觉得很冷,可是骨头和皮肤好像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睁开眼睛一看,舱房里空荡荡的,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单调的雨滴声。
    到了最病弱的时候,朱紫脑子里最先想起的人还是赵贞。
    想到赵贞,朱紫的心疼了一下。
    从第一眼看到赵贞,她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地喜欢他。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那么耐心地照顾他侍候他陪着他,没想到自己这几年来只不过生了这一次病,赵贞就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去了,把自己抛弃在了这里。
    病人的心都是敏感的,朱紫也是如此。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和赵贞地位的悬殊,知道赵贞的无情冷淡,可是知道归知道,总是带着点少女的期待的。现在她独自一人卧病在床,赵贞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朱紫自怨自艾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禀报王爷,药已经熬好了!”
    咦?外面怎么好像是赵雄的声音?
    朱紫觉得很奇怪,努力挣扎着挪动着身子。可是她的大脑虽然清醒,身体却拒不合作,努力了半天,根本动不了,最后只得闭上了眼睛。
    “你醒了!”
    是赵贞的声音!
    朱紫马上睁开了眼睛,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端着药碗进来的赵贞。
    她想叫赵贞,可是嗓子还是说不出话来。
    赵贞看到朱紫醒了,快步走了过来,把药碗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自己走过来拿了个被子抻了抻,叠成一个枕头的形状,一手扶起朱紫,一手把叠好的被子放在了朱紫身下。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弯着腰,身体距离朱紫很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朱紫忽然觉得特别幸福,刚才的自怨自艾伤心失望立刻无影无踪。
    在这一刻,朱紫清楚地知道,自己真的是陷进去了。
    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
    赵贞把她安顿好,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拿着丝巾把朱紫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去,然后端起药碗:“喝药了!”
    他舀了一勺药汁,用嘴尝了尝,这才喂给了朱紫。
    因为高烧不退,朱紫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她昏迷的时候赵贞已经喂了不少水,可还是没什么效果。赵贞小心地把勺子前端凑了过去,怕碰着朱紫嘴上的伤口。
    长了这么大,他平生第一次做侍候人的事情,倒是做得似模像样。
    喂完药之后,他细心地用丝巾揩去了朱紫嘴角的药液。然后起身到外面把赵雄送来的一盆凉水端了进来。
    赵贞回身从水盆里拧了一块凉毛巾,叠成方块放在了朱紫额头上。
    朱紫睁着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仿佛永远看不够似的。
    赵贞感受到她的目光,觉得她已经恢复了一点,心里好受多了。朱紫跟着他这几年,从来没有生过病,整天活蹦乱跳的,没想到一旦病倒这么厉害。
    他垂下眼帘,想起大夫说的话,脸上带出些羞愧。
    朱紫这次生病纯粹是因为房事过度,她是被自己榨得太厉害了,身子太虚。
    看着朱紫苍白的脸干涩的唇,赵贞心如刀割,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他的心上的人,他就是这样折磨自己爱着的这个女人。
    赵贞抱着朱紫把她往里面挪了挪,然后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朱紫的身子依旧发烫,不过赵贞想抱住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使她快点好起来一样。
    他是第二天的上午才回来的。
    参观完大坝,刚到江州府的府城,雨就下了起来,一行人被隔在了江川府城里。
    最后,赵贞开始担心舱房里的朱紫,他知道没有他的允许,没有人敢进他的舱房,朱紫怕是还饿着呢!
    所以,虽然雨还是下着,赵贞却坚持冒雨骑马赶了回去。
    他回到船上,大步走向自己的舱房。他进舱房的时候,朱紫已经烧得昏迷了过去,脸上白里透青,嘴唇都成了白色,气息已经似有若无了。他竭力按捺住自己,伸手在她身上摸了摸,发现她的身子热得都有些烫手了。
    赵贞用尽办法喂她喝水,每次都是流的还没喝下去的多。
    想到朱紫要离自己而去,赵贞感到一阵恐慌,他俯下身去,紧紧抱住朱紫,压抑着声音呼唤着。
    随着他的呼唤,朱紫的睫毛尖端似乎动了动,可是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赵贞开始感到恐惧,把朱紫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候,赵雄带着随军大夫侯大夫来了。
    侯大夫医术高明,几服药下来,再加上赵贞的悉心照料,朱紫慢慢恢复了过来。
    这段时间,赵贞把政务军务都搬到了这里处理。用一张屏风隔着,一边照顾着朱紫,一边处理那些公事。
    在赵贞的悉心照料下,朱紫的病逐渐有了起色。等他们的船队进入赵贞封地之后,朱紫已经完全好了。
    能够活蹦乱跳之后,朱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赵贞要回了自己那套青布衣裙,洗干净后挂着窗前,很快就被河风刮干了。她穿上衣裙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剪刀针线过来,把赵贞的两件衣服改了改,先暂且对付几天。
    赵贞这次回南疆,因为有大量士兵同行,所以除了沿途军需补给之外,根本没有额外的停留,朱紫也就无法下船到沿河的城市购买衣物了。
    这一列船队,除了朱紫之外,竟然没有一位女性,所以病好之后,朱紫要么穿被赵贞逮着时穿的青布衣裙,要么穿赵贞的衣物改的衣服,总之都不合身。
    穿自己那套青布衣裙的时候,她还能够到甲板上晃晃,放放风,看看沿途的风土人情。
    等到这身衣服换下来洗了之后,她就只有穿着赵贞的衣服躲在舱房中了――男装改过来的衣服,还是不方便被别人看到的。
    不过,朱紫即使是一个人呆在舱房中也不寂寞。
    朱紫病了一次,赵贞仿佛变善良了。
    朱紫的病一好,他就把柜子打开,取出了她的妆匣和首饰匣还给了她。
    朱紫不由大喜,她没想到赵贞居然把这些东西都带来了。这些都是她的至爱啊,只是跑的时候没法带,所以才不得不舍弃了。
    赵贞白天要见那些沿途驻军将领和途径的封地各州府的主管官员,还得处理军务和南疆封地的各项事务,忙得不得了,只有晚上才会回来陪朱紫。
    这天中午,赵贞整整忙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没有留饭,打发赵英设酒宴陪那几个官员,自己想着回去陪陪朱紫。
    赵贞一进舱房,就看到朱紫正捉着一支笔趴在桌子写信呢!
    赵贞也不打扰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拿了一本书坐在桌子另一边,边品茶边看书,品茶看书的间隙也扫一眼朱紫的大作。
    朱紫的字偏隶体,可是又不是很像,只觉得圆圆扁扁的,看起来像一粒粒的小汤圆,稚嫩得可爱。
    朱紫边想边写,写得很慢,等一封书信写成,已是平日午睡的时间。
    她一边把信封了起来,一边对赵贞说:“我让赵雄托人带给我妹妹喽!”
    赵贞拿着书看着,并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赵贞抬起头来,发现朱紫不见了,回头一看,原来朱紫正在罗汉床上坐着呢!
    她把罗汉床上的东西全都挪开了,拿过首饰箱,把首饰箱里的首饰全倒在了罗汉床上,然后坐在床边从东看到西,再从西看到东,仿佛是要细细挑选的样子。
    赵贞觉得好奇,也不看书了,站在床边看朱紫做什么。
    朱紫的眼睛在所有的首饰上过了一遍,然后伸手拿出一个翠叶攒金牡丹,擎在手里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很是柔和,仿佛甚是喜悦。
    把这件首饰放在了一边,朱紫又拿出一支珊瑚如意簪,端详了一下,和那个翠叶攒金牡丹放在了一起。
    朱紫就这样一个个挑来选去,终于把一箱首饰选了三分之一出来,都是其中特别出挑的,那些她以前的银簪子老金钗等过时不值钱首饰一个也没选。
    朱紫把这些首饰规整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一个匣子里面,然后回头看着赵贞,脸上含着羞怯的笑,叫了声:“王爷――”
    她从来不会为了她自己出现这种表情的,所以赵贞心里很明白她一定是为了别人有所求。
    果真,朱紫往前走了几步,脸微微仰着,嘴角含笑看着赵贞:“王爷,我想给妹妹捎点东西……”
    赵贞想起她写了一中午才写好的信,再看看她臂弯里夹着的首饰匣,觉得简直麻烦极了,他也不搭理她,拔腿就要往外走:老子缠不过你,老子还不能躲开么!
    朱紫忙拦住了他:“王爷,是不是很不方便?”
    赵贞用鼻子“哼”了一声。
    像北静王府那样的地方,姬妾们虽会有些私房首饰之类的,但那些特别出彩的、昂贵的首饰,都会造册记录的。朱紫的妹妹目前不过是一个小小歌女,受到一点宠爱,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朱紫简直是把她最好的首饰都挑了出来。
    赵贞没忘记这些首饰基本上都是自己给她置办的,心里不由有些泛酸。
    朱紫从赵贞的表情里看出了不赞成,忙道:“那送什么给她好呢?用银票么?”
    她的语言堪称温柔,态度极为诚恳,赵贞索性道:“你送她银票不比什么都强?”
    “是这样啊!”朱紫忙笑着把手伸到赵贞面前,“我的王爷,我的银票呢?”
    赵贞没想到经过这一病,朱紫变得会同自己调笑了,心里痒痒的,伸手把朱紫伸在自己眼前的小爪子打了下去:“自己找去,找到的都给你送礼!”
    “真的?”朱紫满脸惊喜。
    “嗯。”赵贞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出去了。
    朱紫接了赵贞给的任务之后,动力十足,她先没急着找,而是坐在那里想按照赵贞的性格,他会把银票放在什么地方。
    最后,她的悠长思索得出的结论是――赵贞懒得费心力藏,肯定是随手一放啦!
    赵贞刚在房里手里最后拿的是什么东西呢?
    朱紫眼睛在房里转来转去,终于落在了刚才赵贞翻看的那本书上!
    她把书拿在手里,发现是一本水利农学著作,叫《启民农经》。翻开这本《启民农经》,里面夹着一叠银票――光看厚度,朱紫就知道比自己被赵贞搜刮走的多多了!——


【第五十二章】 回润阳王府变天

    朱紫把信和银票收好,就去找赵雄了。
    她找到赵雄的时候,赵雄正站在甲板上和新军统领昭武校尉孙喆说话。朱紫一叫赵雄,赵雄和孙喆齐齐转过身来。
    这个孙喆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身材高大,四肢修长,皮肤黝黑,面目英俊,带着一股彪悍之气,此时正含笑看着朱紫。他知道眼前这位美丽的妙龄少女就是王爷的女人,只不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的,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一窝青丝松松挽就,身上是一套半旧的青布衣裙,看起来不显寒素,只觉淡雅。
    赵雄忙对孙喆说:“孙校尉,我去去就来!”
    说罢,就和朱紫一起下了甲板。
    孙喆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那里看着朱紫的背影。他觉得这位姑娘走路一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真的是说不出的好看优雅。
    走了一段距离了,朱紫才问赵雄:“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新军里面的昭武校尉,姓孙。”
    赵雄没有细说,朱紫也没打算问,话题就此结束。
    赵贞是从赵雄那里知道了朱紫捎给朱碧的银票的面额的。他一听,当时就扶额——这家伙,可是把自己给她的那些银票全捎过去了,自己一点都没留!
    这天晚上,两人坐在一起下棋——遵照医嘱,赵贞这几日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地和朱紫坐在一起纯下棋了,再也不敢起什么绮念。
    当然,凭着他们两个的实力,朱紫是一直的输,输得她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朱紫思考的时间有点长,赵贞等的久了,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就问朱紫:“你把银票全给你妹妹捎去了,你花什么?”
    朱紫觉得他问得很可笑,抿嘴一笑,望着赵贞,眼睛熠熠闪光:“我不是有你么!”
    赵贞看着她,张口结舌,然后郁闷——我就那么像冤大头;接着往深处一想——朱紫这是相信我依恋我啊;最后,赵贞傲娇了,垂着眼帘训斥朱紫:“整天就知道乱花银子,整个一败家娘们!”
    说完,叫来赵雄:“把我放俸禄的那个匣子拿过来!”
    匣子很快被送来了。
    “给吧,”赵贞把匣子递给朱紫,“花的时候悠着点,不要把我给花破产了!”
    朱紫抱着匣子,眉开眼笑:“王爷,如果我真的花完了,那可怎么办?”
    “凉拌!”赵贞有些郁闷,“俸禄每月发一部分,剩下的年底总发……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清楚,你问赵雄好了!”
    他觉得麻烦死了,洗洗睡了得了,拔腿就往净房走去。
    朱紫知道他一定会叫自己的,就拿了干净中衣站在净房门外等着他。
    果不其然,净房里面很快传来赵贞的声音:“朱紫,给我找要换的衣服——”
    船队快要到达润阳城了,朱紫开始有些着急了:“我还没给陶妈妈准备礼物呢,陶妈妈对我那么好,怎么办?”
    赵贞不在意地说:“不用准备。”
    “?”朱紫正准备拉住他细问,赵贞已经起身迈开长腿离开了。
    到了润阳城,船队一靠岸,早有两个妈妈等在码头上,上了船接了朱紫下去,悄悄乘坐马车回了南安王府。
    进了王府,朱紫直接就被送回了延禧居。
    她这才发现,延禧居里等着她的人居然是大雁姑姑、胡妈妈和银铃。
    朱紫不知道赵贞的安排,就管住自己的嘴,也不多问,只是笑着说来的时候,自己一直呆在舱房里,都没有出去逛过,白瞎这一趟了。
    朱紫请赵雄帮忙在润阳城新开的一家豪华酒楼秋兴楼订了一桌丰盛酒席。酒席送到王府之后,摆在延禧居外院的值事房里,朱紫把大雁姑姑、胡妈妈和银铃都请了过来,只说想和大家聚一聚。席间,她没说道歉的话,但是胡妈妈和银铃心照不宣,谁也不会在贵妃娘娘的亲信大雁姑姑面前提起。
    一坛杏花春饮完,四个人都有些酒意了,说话随意了一点。
    朱紫这才知道,张妈妈和陶妈妈都被王爷发放了卖身契,回京城荣养去了。如今这南安王府,外管家是赵雄,内管家是大雁姑姑,胡妈妈管着延禧居,赵福、赵英、赵勇以及朱紫没有见过的赵壮则跟着王爷军中行走。
    得知这些消息后,朱紫也说不清心里的感受,默默饮了一杯酒,又起身为她们三位一人倒了一杯,三人碰了杯,皆一饮而尽。
    六月很快过去了。
    七月大概是南疆一年之中最热的一个月,赵贞也有点苦夏,又瘦了一些。
    七月底天气开始变得凉爽了起来,朱紫开始天天操心着帮赵贞补身子。赵贞因为太忙,只有晚上才会回到延禧居,所以朱紫常常吩咐小厨房帮他准备各种有营养的宵夜。
    今天是人参鸡汤,明天就准备清粥小菜,后天就会是鱼汤之类的。
    吃完宵夜,朱紫还会端出餐后水果。
    这样的用心当然是有效的,还没到八月十五,赵贞的身子已经恢复了旧观,被烈日晒得黑黝黝的皮肤也逐渐变白变嫩,看起来气色好极了。
    朱紫越看他越觉得好看,而且打心眼里觉得宫里贵妃娘娘的品味真的很好,赐给自己的那些绸缎缭绫都是素色的,做成衣服穿在赵贞身上真是说不出的俊美潇洒玉树临风。
    为了朱紫的身体,赵贞近来常常压抑自己的需要,好几天才做一次,还不敢放纵,总是斯斯文文的,只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朱紫不知道赵贞的压抑,只是觉得奇怪:赵贞现在被自己天天补个不停,怎么往日的雄风却不复存在了呢?以前几乎天天要在一起,现在隔三差五才来一次;以前总是横冲直撞,现在偏偏温柔磨蹭;以前喜欢背后位,现在基本上都是正常体位……朱紫本来猜想是不是自己没吸引力了,可是赵贞又是天天回来的,从来没有外宿过。
    朱紫陷入了疑惑中,心中很是忐忑。
    这天晚上,赵贞喝下了一碗朱紫准备的参灵甲鱼汤,拿着一本书倚在床头看。
    这时候朱紫洗完澡从净房走了出来,赵贞不在意地瞟了她一眼。
    朱紫这阵子一直跟着赵贞吃宵夜,结果也把生病期间的亏欠给补了回来,面孔白里透红,眼睛盈盈含情,身子丰润有致——只这一眼,赵贞的眼睛就移不开了,他觉得自己心头火起,血脉贲张,呼吸似火,骨头作痒。
    最后,赵贞用尽意志力,强迫自己的眼睛回到手里拿的书上。
    偏偏朱紫近来也有心试验赵贞一下,看赵贞到底是怎么了。她端着一盘子葡萄走到赵贞身边,挨着赵贞:“吃粒葡萄吧!”
    赵贞把嘴张开。
    朱紫用两根细嫩的手指头拈起一粒葡萄,伸到了赵贞的嘴边。
    赵贞张嘴含住了葡萄和她的手指,不肯放开。
    朱紫脸一下子红了,大眼睛湿漉漉的,身子靠近赵贞,丰满的胸部隔着薄薄的浴衣摩擦着。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引诱,赵贞不愿再忍了,一把抱住朱紫,扔在了床上。
    他以前在床上始终是有些放纵的,仿佛不如此好像不带劲一样;现在刻意地温柔起来,加了小心,压着性子。饶是这样,他挺身而入的时候,朱紫还是叫了一声。
    赵贞不敢大动,一边缓缓推入,一边观察朱紫的反应。
    他刚进入的时候,朱紫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仿佛是在忍疼。
    赵贞耐着性子缓缓进入,再慢慢出来。如此三番之后,朱紫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赵贞这才敢放开手脚大进大出起来。
    一时事毕,两人也不管身上的汗,依偎在一起,脸挨着脸,腿挨着腿,只是亲热地蹭来蹭去。
    “朱紫,明天穿漂亮点!”
    “做什么?”
    “……”
    “究竟做什么呀?”
    “……”
    赵贞闭上眼睛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被烛光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嘴唇抿得紧紧的。
    朱紫起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熄灭了烛台,依偎进他臂弯里,很快也睡着了。


【第五十三章】封夫人赵贞立威

    朱紫是被赵贞骚扰醒的。
    她努力睁开眼睛,觉得帐子里光线还是有点暗,就又闭上了眼睛。
    赵贞也不管她,坐在床上,自顾自地把被子掀开,研究朱紫的小腹。
    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只觉得朱紫的小腹好像比以前肥了一点。由于不敢肯定究竟是肥了还是别的,他伸出手去轻轻在朱紫腹部摁了一下,还不敢用力摁。
    摁了两下,好像也没摁出什么来,赵贞就把耳朵贴在朱紫的小腹上听。
    他听到了一串咕咕声。
    朱紫已经被他折腾醒了,不知道赵贞在做什么,所以决定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谁知道肚子不听她的命令闹了独立,自己叫了起来。
    看着面无表情的赵贞,朱紫讪讪地解释:“我饿了。”
    说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遂决定恶人先告状:“谁让你昨晚不让我喝那个甲鱼汤的!”
    赵贞直起身子,扫了她一眼:“甲鱼汤你不能喝!”
    说着,自顾自撩开帐子出去了。
    朱紫起床之后,正在洗漱,银铃突然进来禀报说王爷命府里的大夫许文举过来给她诊脉。
    许文举以前曾经帮朱紫包扎过膝盖,虽然很年轻,但人很细心,医术也很高明,朱紫膝盖上的伤很快就好了,还没有留疤。
    所以朱紫对他印象很好,忙让银铃把许大夫带到厢房等着。
    她匆匆忙忙洗漱完,也赶了过去。
    许大夫刚刚端起银铃准备的清茶,朱紫就进来了。
    寒暄过后,朱紫在许大夫旁边坐了下来,把手腕伸出来,放在许大夫准备好的锦垫上。
    许大夫先是看了看朱紫的气色,这才开始诊脉。
    诊完脉,许大夫收拾东西就要离开。朱紫忙问道:“许大夫,王爷……”
    许大夫含笑道:“王爷年富力强,朱紫姑娘身体康健,这子嗣之事么,实在是无碍的!”
    朱紫听明白了,一抹粉红从耳根后升起,逐渐扩大。
    许大夫只觉得朱紫面色绯红艳若桃李,不敢再看,低下头告辞了。
    朱紫在京城逃走的那件事发生之后,赵贞并没有惩罚银铃赵雄他们。银铃赵雄等人都是从小就跟着王爷的,知道王爷的脾气秉性,所以心里都明白,若不是朱紫,他们的命怕也没了。
    因此,朱紫随着王爷回来之后,银铃等人对朱紫愈发的周到起来。
    许大夫离开之后,银铃看到朱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风景,就安慰道:“朱紫姑娘你还年轻,王爷又独宠,且放宽心,将来总会有的!”
    朱紫正在想昨晚赵贞让她打扮漂亮的事情,冷不防被银铃这么一安慰,不由莞尔,回身搂着银铃,在银铃脸上“啵”了一口:“亲爱的,不用为我担心!”
    她揽着银铃的腰往前走:“说说你吧,看中谁了,只管和我说,我去做媒!”
    银铃武功虽高,可是个子却比朱紫矮了半头,此时被朱紫这样揽着,便觉别扭的紧,一边挣脱一边道:“朱紫姑娘,你快点用早饭吧,用完早饭还有好多事情呢!”
    “什么事情?”朱紫放开了她,大眼睛闪啊闪,满含求知的热情。
    “先吃饭再说吧!”银铃面无表情地去吩咐人上早膳了。
    吃过早饭,朱紫刚用香茶漱过口,银铃就带着两个梳头娘子进来了。
    银铃放下手里端着的盒子,打开让朱紫看:“这是王爷吩咐准备的首饰衣裙!”
    朱紫心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天自己要升职了。
    她抖开衣饰看了看,发现虽然华丽昂贵,但并不是礼服式样,就知道自己是要从通房丫头升级为妾了,而且怕是贵妾。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欢欢喜喜接受,还是该高傲地弃之若敝履。
    最终,心思百转千回,她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任凭银铃和两个梳头娘子摆弄自己。
    她只有成了赵贞正式的妾,才能公明正气地和身在北静王府的朱碧联系,甚至见面。
    半个时辰之后,梳头娘子终于大功告成,其中一个端着一个大大的水晶镜让朱紫验收。
    朱紫看着镜中那个满头珠翠通身华丽的自己,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欢呼自己终于结束了这场“酷刑”
    看到朱紫满意,两个梳头娘子这才收拾东西告辞。
    朱紫这才想起还没赏赐呢,忙道:“银铃,取两个金锞子过来!”
    两个梳头娘子忙行礼谢赏。
    梳头娘子离开之后,朱紫只觉得浑身累赘,只好端坐在绣墩上,捧着一杯清茶慢慢啜饮。
    正在这时候,大雁姑姑和胡妈妈忽然走了进来,在朱紫面前站定。银铃也走了过去,和她们并排。
    朱紫正在诧异,三人蹲身行礼,齐声道:“奴婢见过朱夫人!”
    朱紫瞬间有些疑惑:“朱夫人”?
    她首先想起的是夏天抱在怀中纳凉的竹夫人,接着又想起了《红楼梦》里薛宝钗所出的谜语――“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山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朱紫心里无端地升起了一股悲凉。
    她的愣神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上前把大雁她们三个搀扶了起来,嘴里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然后又诚挚地道歉道:“真是对不住,刚才有些走神。”
    朱紫知道这三位都是赵贞给自己准备的心腹,倒也不吝啬,拿出一叠银票,均匀分开,亲手交给了大雁她们,含笑道:“且不要和我推让,以后有不到之处,请务必指出!”
    大雁姑姑、胡妈妈和银铃齐齐蹲身道:“谢朱夫人!”
    朱紫望天,还是觉得“朱夫人”这个称呼甚是雷人。
    巳时刚至,银铃就引着一群小丫鬟进了延禧居外院,站成两排候在那里,然后进来请朱紫过去。
    朱紫这才知道原来是要她挑选丫鬟。
    银铃悄声对朱紫说:“这都是王爷在别庄命专人训出来的。王爷吩咐了,姑娘但凡看中,卖身契就交给姑娘!”
    朱紫低声问:“王爷让选几个?”
    银铃也悄声回道:“王爷说了,夫人想选几个就选几个!”
    又道:“奴婢以为,至少也不能低于八个!”
    朱紫点了点头,在银铃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缓缓扫过这些丫鬟。
    全部看完之后,她心里感叹一声,觉得外面的一个传言是很对滴!
    朱紫以前听过市井传言,传言说在整个南疆,南安王府占了几个“之最”――丫鬟相貌是最丑的,王爷模样是最俊的;大夫医术是最高的,厨子手艺是最差的;侍卫武功是最高的,小厮长相是最保险的!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朱紫看了一会儿,虽然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是还是有点失望,她把这件事交给银铃:“银铃,你帮我选吧!”
    银铃欣然领命:“是,夫人。”
    距离午时还有一刻的时候,大雁姑姑、胡妈妈和银铃领着刚选出来的四个大丫鬟,把朱紫请了出来,簇拥着往大殿而去。
    午时一到,银铃和大雁陪着朱紫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赵贞眼睛看着朱紫,走了过去。
    他牵着朱紫,走到大殿正中,面向殿下的文臣武将,缓缓道:“今日,是赵某大喜的日子!”
    他的潋滟凤眼如冰底寒水般扫过众人:“从今往后,南安王府在外,自有赵某;在内,就交给赵某的这位朱姓小妾了!”
    下面的官员武将心思各异,但摄于赵贞长期以来形成的土皇帝淫威,都不敢多说,由王府长史李豫打首,齐声道:“恭喜王爷,恭喜朱夫人!”


【第五十四章】吐衷言花烛之夜

    下午朱紫回到延禧居,却发现银铃已经命人给赵贞和自己准备了另一套行头――红衣礼服、玉冠和凤冠。朱紫默默看着床上摆着的这套喜气洋洋的物件,腹诽不已:明明只是纳妾而已,非要cosplay洞房花烛夜么?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是朱紫并没有多说什么。
    表面上看,以后的南安王府她主内了,可是内管家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亲信大雁姑姑,延禧居的管家妈妈是王爷的奶妈胡妈妈,延禧居唯一的大丫鬟是王爷的亲信银铃,所以朱紫也根本不用管什么,什么都被安排好了,她只用做她的朱夫人侍候好王爷就行了。
    朱紫在心里小小地发泄了一下自己的郁闷,然后很快就释然了:赵贞对她还不够好么?这世上还会有一个人对她比赵贞还好?
    肯定不会了。
    所以,朱紫告诉自己要惜福。
    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已经很难得了,不如珍惜彼此相守在一起的缘分。
    朱紫先不急着换衣服,才下午呢,谁知道赵贞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先把银铃选的十二个丫鬟一个个叫进来看了看。
    先进来的是四个一等丫鬟,因为是以后要贴身伺候自己的,所以朱紫细细地看了,又问了几句话。
    银铃选的很用心,四个丫鬟个头差不多,并排站在一起等她问话。
    朱紫细细打量,只见并排的四个人,从左到右看,一个稍胖一年,一个稍瘦一点,一个肤色较深,一个眼睛有点小,生得虽都是中人之姿,没有出众之处,但都是一副稳重模样。
    朱紫问了问名字,这才知道名字都是银铃给取的,她也就没有再改动。稍胖一点的叫清波,稍瘦一点的叫清水,肤色较深的叫清珠,眼睛有点小的那个叫清泉。
    这四个女孩子态度都很大方端庄,有问有答,并不多言。
    朱紫觉得挺满意。
    清波四人出去之后,银铃才道:“清波她们四个身上都是有些功夫的,王爷说这样才能保护好夫人。”
    朱紫斜睨银铃一眼。她当然听明白了银铃话里的意思,可是她才不在意呢!
    自从银铃来到朱紫身边,她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朱紫从润阳乘船去金京,银铃保护朱紫,提点朱紫;朱紫去高府见大太太,银铃紧跟朱紫;朱紫得知父亲病死妹妹母亲被卖,伤心欲绝,银铃悄悄安慰朱紫;朱紫回独县设计章老三,报复奶奶,银铃一直帮她陪着她;朱紫趁赵贞定亲混乱悄悄逃走,银铃差点受了连累却依旧没有疏远朱紫……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朱紫已经把银铃看做妹妹一般。
    朱紫不接银铃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银铃,你说大雁姑姑喜欢赵福,那你喜欢谁呢?”
    银铃黑脸一红,低头不言。
    看到银铃也有害羞的这一天,朱紫大乐,低声笑道:“银铃,我可是能为你做主的哦!”
    朱紫看银铃脸红红的仍有些羞意,就认真地说:“有互相喜欢的人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人活一辈子,一定要快活!”
    银铃这才抬起头,看着朱紫,又点了点头。
    她知道朱紫是认真的。
    四个二等丫鬟和四个三等丫鬟进来之后,朱紫只是问了问名字就放出去了。
    忙完这件事,朱紫接过银铃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问:“延禧居以前那四静呢?”
    “静肃她们么?”银铃一边摆放点心,一边道,“她们到了年纪,该成亲了,王爷都赏银放出去了!”
    “哦。”朱紫点了点头。
    她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茶味苦涩,回味却甘甜。
    对于四静的离去,她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脑海里浮现“大河滔滔,物是人非”字。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什么又会是永久存在的?
    希望她和赵贞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赵贞今天心情很好,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但眼睛隐隐溢出欢喜。那些官员和将军们都是个顶个的人精,如何会看不出来,纷纷举杯敬酒。
    对于这些人的敬酒赵贞是来者不拒,一律一饮而尽,杯杯见底。
    等到了该回去洞房的时辰,赵贞已经喝得醉醺醺了,满身都是酒气。
    赵英和赵勇陪着他回了延禧居。
    进了内院,赵贞搂着来接他的朱紫,摇摇晃晃进了卧室。一进卧室,他狐疑地环顾四周,然后脸色一沉,一脸的不高兴:“红烛呢?合卺酒呢?”
    又看看身旁的朱紫,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没换衣服?”
    朱紫早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了,知道他这次是喝得够呛,不愿意和喝醉酒的人计较,就随口答应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让人准备!”
    朱紫这边就去叫来银铃和四清,吩咐把延禧居内院所有的烛台都换成龙凤红烛,又吩咐快去准备合卺酒。
    等她交待完回了卧室,发现赵贞正站在床前,往身上套那件红色的礼服呢!
    他本来喝醉了就有些动作不协调,于是折腾了半天才把衣服穿好,可是红瑙腰带却系不好了,翻来覆去地折腾着。
    朱紫站在卧室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烛光掩映下,赵贞的脸被镀上了一层光晕,看起来很是稚气,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地和腰带斗争着。
    朱紫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她轻轻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赵贞。
    赵贞的腰很细,她完全能够环抱住。
    这个身材削瘦性格幼稚的男人,那么疼她,对她那么好,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啊!
    “赵贞,”她把脸伏在他的背上,温热的嘴唇隔着红色绸缎吻着他的背,“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赵贞已经系好了腰带,扭脸一看,朱紫的身上还穿着一套家常浅色衣裙呢,他皱着眉头推开朱紫,拿起床边放的红色礼服往朱紫身上披,嘴里嘟囔着:“赶快给老子换上,再磨蹭有你好看!”
    朱紫满腔的柔情蜜意一下子不翼而飞,一把推开非要帮她换衣服的赵贞:“你别捣乱,我自己会穿!”
    一阵忙乱之后,院子里挂上了红灯笼,卧室里燃起了红烛,床上挂起了红帐铺上了大红的铺盖,窗前的书案上摆上了合卺酒――整个延禧居内涵都变成了洞房花烛之夜该有的样子。
    银铃带着清波她们退了出去,整个延禧居内院只余下赵贞和朱紫。
    赵贞穿着大红礼服,歪带着玉冠,走路还有点踉跄,看上去说不出的可笑。他拉着朱紫走到窗前,拿起书案上的合卺酒,递给朱紫一杯,自己拿了一杯。
    “朱紫,喝合卺酒!”
    朱紫看着他,什么都听他的。
    两人手臂交缠,气息相闻,都是举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朱紫扶着赵贞,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
    这日是八月十二,天上早已捧出一轮将圆的明月,整个南安王府笼罩在白色的月光之中。
    南安王府被人为的分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歌舞升平酒酣人醉,那是正在宴客的前院;后半部分清冷寂静鸦雀无声,这是正在洞房花烛的后院。
    延禧居内院里也被挂上了不少红灯笼,映得整个院子红彤彤的,如同笼罩了一层红艳艳的轻纱,虽然寂静,却带着无限的喜气与旖旎。
    在这带着无限喜气的静寂中,赵贞伸出长臂把朱紫揽入怀中,低声道:“朱紫,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吧!”
    朱紫仰首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光:“好!”
    赵贞用力搂住了朱紫——


【第五十五章】 谈子嗣春宵一度

    赵贞搂着朱紫站了一会儿,他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腾云驾雾一般感觉什么都在晃。
    朱紫知道他真的是喝多了,就难得温柔地说:“咱们睡去吧!”
    赵贞“嗯”了一声,揽着朱紫的腰肢,向床走去。
    到了床边,朱紫拉着赵贞,让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然后开始帮他脱衣服。赵贞乖乖地坐在床边,朱紫让抬左胳膊就抬左胳膊,朱紫让抬右胳膊就抬右胳膊,乖得不得了。
    把他外面的红礼服和里面的中衣脱下来之后,赵贞变成了上身赤裸下面穿着白色亵裤的状态。
    看着这样呆呆的赵贞,朱紫起了觉得很好玩,她的手在他身上缓缓滑动,抚摸他的脖子,肩膀,锁骨,乳头,最后,两手落在了赵贞腰间的腰带上。
    朱紫没有立即去解赵贞的腰带,而是仰首看着赵贞。赵贞也在垂眸看她,秀眉微微皱起,潋滟凤眼被浓长的睫毛遮挡住了,有些迷离又有些不解。
    朱紫看着他微微一笑,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然后低头解开了赵贞的腰带。
    腰带一解开,白色软绫质地的裤子立刻滑溜溜地溜了下去,堆到了赵贞的脚踝上。
    朱紫蹲了下来,温柔凝视前方的赵贞的小兄弟。这位小兄弟平时横冲直撞颇为凶猛,此时却在过量酒精的作用下,温和地偃旗息鼓休养生息着。
    朱紫看看眼前赵贞的小兄弟,再仰首看看眼光迷蒙呆站着的赵贞那俊美的脸,心里像钻入了一只小虫子,麻麻痒痒的,手指头也痒痒的。她的心里还没想好该不该做,手指头却已经贱兮兮地自动伸了出去,在赵贞软绵绵垂下来的小兄弟上轻轻捏了一下。
    赵贞似乎感觉到了,但是只是垂了下眼帘,然后又看向别处,在此过程中,浓密而长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扇了一扇。
    朱紫索性蹲下身子,伸手握住赵贞的小兄弟,又揉又搓蹂躏不止——赵贞的这位小兄弟,平常她见到的时候都是它腾然而起面目狰狞的时候,哪里见到过这样乖顺柔软的形态——揉了半天,赵贞的小兄弟依旧安睡如故。
    挑逗没有效果,朱紫起了不愿服输的心。
    她又往前凑了一点,右手握住小兄弟,然后张开嘴巴努力把这个不愿清醒的小兄弟含了起来。
    在被她含住的那一瞬间,赵贞闭上眼睛叫了声“朱紫”,然后就不再出声了。
    她含了一会儿之后,发觉大了一点,快要含不住了,忙吐了出来,一手握住,伸出舌头在蘑菇头上舔舐着。
    她一边玩耍,一边偷眼看赵贞。
    在她轻咬一下蘑菇头之后,朱紫发现赵贞的眼睛睁开了一下之后,随着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睛就变得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嘴唇微启,低低喘息着。
    这时候,朱紫手里的小兄弟已经耸然而起,变成了“大”兄弟。
    朱紫又摸了两下,发现这个物件已经变得温热坚硬,不可用手握住了,这才站起身来,飞快脱去了自己的衣服。
    她脱完衣服,发现赵贞已经踢去了脚踝上缠绕的亵裤。
    赵贞率先倒在了床上,两条长腿大喇喇地分开,眼睛迷蒙望着朱紫,低喃了一声“朱紫”。
    朱紫笑嘻嘻地扑了过去,有技巧地压在了赵贞的身上,并且磨来擦去。
    赵贞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了朱紫的长发内,每一次悸动都能使他微微用力。
    摩擦了一会儿之后,朱紫坐了起来,两腿分开跪在赵贞小兄弟上方,对准了位置,慢慢往里面进入。
    她早就开始动情了,下面有些湿润,逐渐适应了赵贞的巨大,不一会儿就全部吞了进去。
    朱紫觉得还是有一点疼,蹙着眉头慢慢起伏着。
    赵贞闭着眼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乎,一会儿迷乱一会儿舒爽,一会儿如在云端快活无比一会儿又急不可耐亟待发泄。
    在迷乱中,他把朱紫向后推倒,然后压了上去。
    在即将发射的那一瞬间,赵贞彻底清醒了过来,顿了顿,他咬紧牙关把那个物件从朱紫体内拔了出来,因为太过紧凑,拔出的时候发出“卟”的一声。
    赵贞翻身背对着朱紫,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朱紫一下子从极致的快感没有过渡直接变成了空虚难耐,不由骨头作痒身子发酥。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赤身裸体从背后贴住赵贞,胸前丰满的大桃子细细磨蹭着赵贞的背,一边磨蹭一边哼唧着。
    赵贞再也忍耐不住,翻身过来一把把她抱在怀中,一下下吻着她的唇,低声解释道,“咱们府里的大夫,就是白天给你诊过脉的那个许文举,他对我说喝过酒行房的话,很容易生出傻瓜孩子。”
    这个时候,赵贞是真的完全清醒了。他的下面虽然因为年青气盛依旧直戳戳的,可是他的思维已经很明晰:“要是南安王府的世子是个傻子,那他的弟弟妹妹该依靠谁去啊!”
    赵贞想到那副场景心里就怕得不得了。以前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混世魔王一般,可许文举闲谈时随意说的那句话却吓着了他。
    他觉得就算是老天非要赐给他和朱紫一个不聪明的孩子,这也没什么;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是他的长子。他的长子是要做世子要陪他上战场要当南疆未来的王的,若是个傻子那可怎么办?
    他把朱紫揽在怀里,耐心地对她说道:“我的王位是我出生入死挣来的世袭罔替,咱俩生孩子可得小心啊!”
    朱紫早就听得呆住了。
    她这才明白这次回到润阳后赵贞为什么几天才做一次,做的时候还坚持采取男上女下传统体位。要知道,他平时喜欢的可是能掌控一切的背后式。
    原来如此。
    朱紫笑着伏在赵贞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赵贞秀眉一挑:“你真的愿意?”
    朱紫轻哼了一声。
    赵贞大喜,一把推倒朱紫,压了上去。
    这下赵贞一开始就是狂风暴雨。
    朱紫在这场狂风暴雨中,摇摆着,迎凑着,呻吟着,享受着。
    她一感受到赵贞那里开始胀大脉动,马上推开了他,自己爬起来,迅速含住。
    一时事毕,赵贞躺在朱紫旁边,四肢舒展地胡乱摊在床上,回味不已地对朱紫说:“下回我要喝酒了还这么来!”
    朱紫不理他,蜷缩成一团,也只留给他一个背。
    赵贞回味良久,伸出手臂把朱紫揽在自己臂弯里,拉开被子盖好,又随手放下了帐子。
    此时,帐外依旧红烛高烧,帐内却是**香暖,经历一场异常激烈的欢爱之后赵贞,原先的酒意早就没了,想到刚才情景,他心里只是作痒,老想问一问朱紫。
    问吧,又怕朱紫嫌自己不正经,不问吧,好奇心太强。
    最后,朱紫迷迷糊糊快要睡了,却又被赵贞乱摸的手给摸醒,随意呢喃了一声:“做什么呢?”
    赵贞嘴唇凑到她耳边,低低问道:“朱紫,刚才是什么味道?味道和不喝酒时一样不一样?”
    朱紫没想到在床上一向只管埋头苦干从不多言多语的赵贞居然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本来朦胧的脑子一下子也清醒了,她想了想,才道:“今日有些甜。”
    赵贞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很是宽慰,抱着朱紫不再乱动了。
    过了一会儿,被他弄得还清醒着的朱紫刚想对他说些什么,扭头一看,赵贞已经侧着身子睡着了,鼻息均匀面容放松。
    被进入甜蜜梦乡的赵贞紧紧搂抱着的朱紫悲催地失眠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朱紫才朦胧入睡。
    赵贞很早就起来了。临走前,他叫醒朱紫,絮絮叨叨地交待着:“我要去润阳东南的云泽湿地,八月十五你的生日怕是不能回来了,我会命润阳的贵妇们陪你的”
    朱紫半梦半醒听着他说话,她想说自己并不需要那些贵妇陪,可是眼皮沉重的好像要粘在一起,似乎随时都能堕入深重睡眠,根本说不出话来。
    赵贞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才起身离开了。
    朱紫一直睡到了中午才醒了过来。
    她并没有急着起床,而是躺在床上冷静地思考:王爷和我,到底谁更猥琐呢?是平时道貌岸然冷静淡定床上却生龙活虎横冲直撞的王爷,还是老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昨夜却把王爷强奸加诱奸的我呢?
    这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
    接着,她又开始思考赵贞在床上所说的子嗣问题。
    思考良久之后,她心里逐渐有了模模糊糊的喜悦。可是转念一想:男人在床上而且是喝醉酒之后说的话能是真的吗?
    这是一个值得慎重思考的问题。
    与此同时,骑在马上奔赴云泽湿地的南安王爷赵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脸上虽然平静,可心里美滋滋的:难道朱紫已经开始思念我了?


【第五十六章】 怀身孕再遇旧识

    延禧居外院的花厅里,润阳孙知府的夫人田氏和润阳金总兵的夫人姚氏正呆坐着,南安王府的内管家大雁姑姑陪着她们坐着。
    孙夫人和金夫人分别是润阳城文臣之首和武将之首的夫人,南安王开府建牙七年来,王府不但没有正妃,连个侧妃都没有,所以在这润阳城的贵妇圈子里,就属她们两个身份尊贵,气度不凡,圈子里谁不来奉承?
    偏偏昨夜丈夫醉醺醺回到府里,也不像往常一样直奔小妾房里了,而是强忍酒意反复交代:“明日切记求见王府的朱夫人!”
    两位夫人等了良久,一边疑惑自己是不是来早了,一边心里恨恨:什么夫人,不过是一个贱婢出身的贵妾罢了!敢骑在她们这些真正的夫人头上作威作福,不就是睡的那个男人位高权重么?有什么好得意的!暴发户!
    两位夫人一边淡定地喝着南安王府的香茶,一边在心里大肆骂着不要脸摆架子把她们晾在小花厅的那个劳什子朱夫人!呸!猪夫人才对吧!
    将近巳时,两人正不耐烦,只听一阵珠帘被掀起发出的叮铃声响起,就有人道:“朱夫人到——”
    孙夫人和金夫人忙起身行礼。
    田桂琴和姚瑞霞看了这位朱夫人一眼,发现她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衣饰简单,样貌美丽,嘴角含着傻乎乎的笑,看着倒不难接近的样子。
    她们俩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看,彼此都觉得这位朱夫人实在是徒有美貌毫无灵魂,堪称胸大无脑的典范,怕是只会傻笑。
    宾主坐下之后,双方都做出一幅高雅的样子——上身挺直,下巴微翘,不慌不忙说着不咸不淡的废话。
    一个时辰过去了,孙夫人和金夫人发现这位朱夫人年纪虽小,可是说话滴水不漏——或者说,她只是听,间或“嗯”“是吗”“真的呀”,引导着两位把话题继续下去。
    知府夫人和总兵夫人对这位王爷宠妾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说丈夫吧,彼此丈夫地位差得实在太远;聊家常吧,自己是正妻,朱夫人是小妾,没啥可比性;谈娘家吧,自己一直以出身名门为傲,对方听说是无地贫户出身,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谈孩子吧,自己嫡子庶子一群,而对方的肚子还没见丝毫动静……
    高傲的孙夫人和多智的金夫人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反正丈夫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胜利大撤退好了!
    她们起身告辞。
    朱紫含笑起身送她们。
    孙夫人和金夫人看这位王爷宠妾居然亲自相送,满心的不满这才缓解了那么一点点。
    她们想着这位朱夫人出身微贱,对她们这些名门贵女出身的正室夫人应该这么敬重的,而且要把她们送到王府大门方能显出诚意。
    谁知道,朱夫人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走了三五步,把她们送到了延禧居外院门口,就吩咐一个大丫鬟道:“银铃,帮我送送两位夫人!”
    “是!”一个黑丫头走上前来,大大方方行了个礼:“孙夫人,金夫人,请!”
    走了一段路之后,趁拐弯的时候,金夫人往延禧居大门瞄了一眼,发现朱夫人还痴痴地站在那里,目送她们离去呢!
    看着孙夫人和金夫人的身影消失在树影花丛之中,朱紫这才松懈了下来,伸了个懒腰。
    正准备回去,她觉得自己肚子又饿了,老想吃点酸酸辣辣的东西。
    坚持着走回了延禧居内院,朱紫让胡妈妈大雁姑姑都休息去,只把清波她们四个留了下来。
    “清波,去小厨房,让他们准备一碗酸辣米线送过来!”
    把一大碗米线吃完,朱紫捧着肚子又打起了瞌睡,她索性吩咐延禧居内院不要留人,然后自己上了床开始高卧。
    傍晚的时候,朱紫醒了过来。
    在床上发了半天呆之后,她想起了昨天就预备要做的事情。
    朱紫让人把大雁姑姑请了过来,说了想换一个高明厨子的事情。
    大雁姑姑当然答应了。
    朱紫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要会做辣辣的菜,还会做各式甜点,嗯,还得会做包子,还有……”
    大雁姑姑冷静地听着,频频点头。内心却在诧异不已:朱紫姑娘怎么一当上夫人就变成了彻底的吃货?往日那个乖顺懂事无欲无求的朱紫姑娘哪里去了?
    大雁姑姑雷厉风行,工作效率很高,三天之后,新请来的大厨们就走马上任了,做出了一系列好看好吃的点心饭菜之类的美食。
    朱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老是馋,老是饿,老想着吃。半个多月之后,她看着自己微凸起来的小腹,再看看银铃帮她准备的窄腰鱼尾裙,欲哭无泪。
    胡妈妈毕竟是生过孩子的过来人,也觉得朱紫这段时间有点不对,忙找来府里的许文举大夫给朱夫人诊脉。
    许大夫认真探看气色,细细诊脉,最后道:“恭喜朱夫人!”
    朱紫一下子傻住了——这身孕说来就来,也太快了吧!
    在场的众人神情各异,不知道该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呢,还是不高兴的样子好。最后,统一的都是一幅莫测高深的样子。
    晚上,朱紫让四清看守着延禧居内院的门户,不得进内院,也不放任何人进来,然后,拉着银铃讨主意。
    银铃也早就想交代她各项需要注意的事情了。
    “我已经派人给王爷报喜信去了!”她想了想,又认真地交待朱紫,“大雁姑姑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人,不敢过于信任,怕就怕宫里娘娘不想让你生下王爷的子嗣;胡妈妈是王爷的奶妈,从皇嗣居开始就照顾王爷,虽不言不语的,对王爷最是忠心,咱们大可放心;四清都是王爷心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更不用多说了,你知道的!”
    两人商量的结果就是府里大厨房倒也罢了,延禧居的小厨房一定要自己人看着。
    银铃离开之后,朱紫躺在床上算预产期,可是无论怎么回忆,她都想不起究竟是哪一回怀上的,而且因为上次生病,月信的日子也全乱了,所以,预产期真是无从查起啊!
    朱紫觉得,自己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孩子一定是赵贞的!
    九月一日这天,朱紫收到了一封请帖,是金总兵夫人姚氏是怎么回事。派人送来的,朱紫看了半天方猜到了一点点。
    请帖是这样写滴——
    朱夫人芳鉴:
    今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讵忍就卧,时漏已三转,犹徘徊于花园之内,探得素菊重阳盛放。瑞霞思结二三同志盘桓于泉石之间,或可醉飞吟盏。若光临寒舍,瑞霞则扫花以待。此谨奉。
    朱紫看了又看,猜到了个大概,可是觉得金夫人不大会看得上自己,怕自己自作多情了。于是求助于银铃,银铃一看,也是懵懂。
    两人于是齐去寻找南安王府内院公认的文化人大雁姑姑。
    大雁姑姑扫了一眼道:“金夫人说家里菊花即将盛放,为了赏菊,办了一场菊花花会,遍请润阳城各位贵妇,邀请夫人也去参加。”
    朱紫这几日正无聊呢,就道:“我带你们几个都去逛逛吧!”
    九月九重阳节这天,朱紫按照约定的时间带着胡妈妈银铃和四清来到了金总兵府。
    总兵府虽然和南安王府没法子比,但是也花木葳蕤房舍修洁,颇有富贵之气。
    那些贵妇们蹲身向朱紫行礼的时候,朱紫淡淡地给了回应。
    和这些贵妇她没什么话可说的,就在姚瑞霞的陪同下参观金府的花园。
    宾主一行人走到凌霄花架下的时候,迎面一个白衣美人带着青衣小鬟分花拂柳走了过来。
    朱紫一见这位美人就觉得十分面熟,很快就想起来是谁了。
    白衣美人对着朱紫娉娉袅袅福了一福:“惜珍见过朱夫人!”
    原来是原王丞相的幼女王惜珍!
    朱紫看见她,心里就开始泛酸,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把眼睛扫向姚瑞霞。
    姚瑞霞忙屏退丫鬟,然后解释道:“禀报夫人,惜珍小姐原是王爷安排在我们府里的!”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44 - 50


【第四十四章】 忙乱后伊人不在

农历三月二十这天,即使是地理位置靠北的金京城,也已经繁花似锦了。金京内外到处都是盛开的浅黄迎春花,丁香、柳树也都吐出了新芽,白杨树上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穗子——城里城外一片春光。
对老百姓来说,金京城里今日最大的新闻就是皇上为南安王赐婚。
南安王未来的正妃是王丞相嫡长子的嫡女,也就是王丞相的嫡孙女,名唤王冰玉。这王冰玉听说年方十五,端正和平,最是有大家气派的一位贵女。
未来的侧妃有两位。一位是吏部侍郎岳连冠夫人所出的五小姐,名唤岳敏珊;一位是正议大夫毛顺涛嫡妻唯一的女儿,名唤毛云岚。这两位都是年方二八如花似玉,算得上是金京城里数得着的贵女。
南安王府在二表小姐高琰的主持下热闹非凡,南安王爷赵贞接旨之后就进宫谢恩去了。
几乎和他同时进宫谢恩的就是他那未来的王妃和两位侧妃。只不过南安王是去大正殿谢当今的皇上他的父皇,而他未来的妻妾随着各自母亲谢的是住在玉坤宫的颜皇后。谢完皇后赐婚,这三位贵女又跟着母亲去了西宫的青云殿,去拜见青云殿的高贵妃。
当天晚上,宫里赐宴,赵贞在宴会上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妾。
他随意看了一眼,对未来的王妃和侧妃有了大致的印象。
赵贞觉得这个王冰玉眼珠子生得太小,不如她的小姑姑王惜珍;而那个岳敏珊长得太严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活似别人欠她十两银子;至于毛云岚,赵贞觉得她眼睛太轻浮了,看就看吧,眨什么眼睛,眼抽筋了?
总之,这三位都不合他的意。
这天晚上宫里欢宴夤夜,经皇上、皇后特许,赵贞宿在了高贵妃的青云殿,当然,青云殿偏院住的那些低等嫔妃都避了出去,只留贵妃娘娘和南安王爷母子相聚。
不知道南安王爷和贵妃娘娘谈了什么,第二日南安王爷带着一群未成年的弟弟往北郊猎取求婚用的大雁,而贵妃娘娘派自己的亲信宫女小燕去了高尚府。
高尚府很快派了两位妈妈,来向在南安王府做的二小姐高琰和四小姐高珺问安。
这一天,赵贞带着一群弟弟倒是玩了半日,傍晚回来的时候却是空着手回来的,别说大雁了,连一只小麻雀都没猎到。
也许是求婚礼物没弄到吧,本来就挺臭的南安王的脸如今更臭了,板着脸把那群弟弟送回皇嗣,然后面无表情地回了王府,直奔松涛苑。
朱紫依旧很是柔顺的样子,虽然没说什么嘘寒问暖的话,但是对赵贞还是很温柔体贴的。
赵贞觉得有点奇怪,朱紫醋劲那么大,这次怎么这么平静呢?
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朱紫是真的很平静,情绪上没有什么波动。
赵贞想:难道我的魅力那么大?大到朱紫因为太爱我结果爱屋及乌连带着我未来的王妃和侧妃都爱上了。
当然,这个解释他自己都觉得太假太不可能。
所以,赵贞就决定明日交代银铃,一定要保护好朱紫。
正式订婚前一天,高尚府就派来了几十个丫鬟小厮和六位管事妈妈过来,帮高二小姐打理南安王的订婚事宜。
正式订婚这天,南安王府似云来贵盈门,高二小姐长袖善舞把那些贵妇贵女们招待得密不透风。
赵贞骑着他那匹乌云盖雪,在麾下几位年轻将军的簇拥下,拿着一只木雕大雁去了王丞相府求婚。
中午刚吃完午饭,住在正房的四表小姐高珺就闹了起来,在房里摔东西打丫鬟,闹得鸡飞狗跳。
高琰接到禀报后匆匆过来,发现高珺已经发展到乱蹦乱跳乱撕乱扯了。
她试着劝了几句,可是高珺多年来一直盼望的南安王妃之位落了空,一直以为的如意郎君如今要成别人的丈夫了,精神崩溃大喊大闹,侍候她的几个丫鬟都压制不住,也不敢压制——这位四小姐的脾气可是够烈。
结果胡妈妈实在无奈,就把松涛苑的也银铃叫了过来——银铃力气可是最大的,制服一个发狂的四表小姐自然不在话下。
银铃在内院门前瞄了瞄,看到朱紫正在静悄悄地坐在窗前绣花,就随着胡妈妈过去了。
她一看高珺的样子,就知道是怒火攻心发了狂,也不想费事,走到手舞足蹈乱踢乱骂的高珺身后,伸手在她颈上用力一点,高珺立刻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丫鬟仆妇们忙围上去扶起晕过去的四小姐。
高琰觉得很是丢人,就吩咐小厮抬进一顶软轿,命令丫鬟仆妇把高珺塞了进去,又胡乱指了几个丫鬟妈妈跟着。
看着软轿被抬了起来,在一群丫鬟妈妈的簇拥下向王府后门那边走去,她这才放心地到前院招呼人去了。
银铃帮完这个忙,一边走,一边把玩着高琰赏的金元宝,觉得这个金元宝赚得实在是太容易了,得对朱紫说说。
她回到松涛苑,往内院看了看,发现王爷卧室的窗子已经关上了,房门也紧闭着。
银铃本来想去看看,转念一想,就没有过去,一个人呆在值事房里等胡妈妈回来。
朱紫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爱说话,眼睛下面都有些发青了,大概是忙着准备王爷的婚事,太累了。
银铃想着朱紫是睡觉去了,也不愿意打扰她,影响她休息。
行完定亲礼,赵贞和麾下的那群将军们回到王府前院欢饮达旦,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结束了酒宴,醉醺醺回了松涛苑。
他推开房门,没见朱紫——朱紫大概还没睡醒呢!
他打开床门,床上整整齐齐的,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朱紫难道起床了?
赵贞晕沉沉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朱紫跑了?
他大步流星从卧室找到正堂,没找到朱紫。
他跑着去了外房,依旧没有朱紫。
两个偏房里没有,净房里没有。
他跑到松树林里,没有找到朱紫。
从松林里出来的时候,赵贞看到那株提前开放如今枯死的桃花,
用力踢了一脚,桃树无声无息,只落下几片早就蔫了的花瓣。
他还是不放弃,于是又回到卧室。
满室萧然,伊人不在。


【第四十五章】 巨震生朱紫悠闲 

银铃胡妈妈赵雄赵英赵勇赵福这些亲信很快过来了。 
赵贞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怕将来对朱紫不利。 
内院门紧闭,赵贞的亲兵在外把守着。 
赵贞在内书房的摇椅上躺着。 
银铃他们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命令。 
王爷似乎疲惫极了,眼皮发肿,往日的潋滟凤眼如今没有了神采,脸色透着股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白发干,色泽暗淡。 
赵贞觉得太阳穴好像有重鼓在敲,痛不可忍。他闭上眼睛,声音嘶哑低沉:“这件事不要走漏一点风声,不然……”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狠意。 
银铃他们躬身答了一声“是”。王爷的手段他们比谁都清楚。 
“胡妈妈带几个信任的人搜索全府,不要有一点遗漏。” 
“赵雄带人去调查高府离开的那帮人。” 
“银铃带人去调查那个章琪。” 
“赵英回南疆。” 
“赵福带着骁骑从京城到宛州府沿路搜寻,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 
“赵勇在京城寻找。” 
觉得算无遗漏了,赵贞才道:“你们退下吧,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众人退下,内书房的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赵贞睁开了眼睛。 
他身子很累,大脑却病态的兴奋,太阳穴一涨一涨的。 
他想睡,睡着了就能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噩梦,可是,他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前段时间朱紫的柔媚、体贴和关怀——他真傻,他居然以为那是朱紫深爱自己的表现。 
你把我带到天堂,让我尝到幸福的滋味;然后,再把我狠狠踹下去,跌落尘埃! 
赵贞梦游般又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到处是朱紫留下的痕迹。 
书案上摆着朱紫买回来的沉香木山水笔筒,笔筒旁放着一叠书,是几本朱紫爱看的话本和曲集。 
书案旁边靠墙放着朱紫买回来的两个花梨木高柜,一边放着朱紫的衣物,一边放着赵贞自己的衣物。 
赵贞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 
属于他的那一边最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摞衣物,分别是内衣,春衫和袍子——都是朱紫这段时间做的。 
属于朱紫那一边衣物也都还在,叠得很整齐的放在那里,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少。赵贞非常熟悉朱紫,他看了一下,就知道朱紫把最喜欢的那几件内衣都带走了。 
赵贞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朱紫那件粉红色抹胸——这也是她不喜欢的,和自己一样! 
床前那个沉香木镜架,也是朱紫买回来的。 
赵贞走到镜架前,看到朱紫的妆匣和首饰匣还在那里。他的手微微颤抖,摁开妆匣。 
妆匣里从来没有这样整齐过:三把梳子桃木梳、玉梳和金梳并排放在一起,胭脂和香粉放在一起,几块画眉的黛石分别被小心地装在了几个小盒子内。 
赵贞觉得自己的心被锤子一下一下捶打着,渐渐麻木。 
他仿若行尸走肉般,伸手在朱紫的首饰匣上摁了一下,首饰匣“啪”的一声弹开了。 
里面塞得很满,朱紫的首饰太多了,很小部分是她自己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一年来赵贞陆陆续续给她的——他在外面看到新奇的好看的珍贵的好玩的首饰,都要想办法给朱紫弄回来。 
只不过,朱紫都是只在房里戴给他看,很少戴到人前去,生怕招祸。 
赵贞已经麻木的心恸了一下:原来朱紫的处境竟是这么糟糕,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站在这昔日充满温馨如今一室凄凉的屋子里,赵贞终于确定:朱紫没了!朱紫跑了! 
在确定的那一瞬间,他身体完好,可是精神休眠。 
时光滔滔流逝,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开始下雨。雨丝从大开着的窗子飘了进来,落在赵贞身上。 
赵贞觉得累极了,他走向朱紫卖的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打开床门,走了进去。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朱紫和他一直是同床共枕,连被子都没分开过。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拉开被子盖住自己,连头蒙住。 
枕头被子上有朱紫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好闻极清淡的味道。 
赵贞在这气息的包围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朱紫没走,她只是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外面的雨不停的下着,越来越大,逐渐成瓢泼之势。 
赵贞在朱紫气息的包围中,慢慢睡着了,满是尘嚣的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南安王府对于朱紫的搜素始终处在一种机密的状态下。时间逐渐流失,可是搜寻却越来越难。 
胡妈妈借口为了迎接新王妃侧妃,整顿王府,用篦子梳头发般细细地把整个王府蓖了一遍,最后探知高四小姐在正房大闹的时候,似乎有人看到一个背影像是朱紫的丫头挤进了周围的人群里。 
赵雄带人暗地里查访高尚书府那两日内出入王府的人,最后,终于找到了有用的线索——抬轿的小厮说跟着轿子出去的一个丫鬟好像有点面生。可是,等赵雄细细去问的时候,他却又不敢肯定了,也说不出那个丫鬟生的样子,只觉得身材不算低,和自己差不多高。 
银铃跟了章琪一段时间,发现章琪一直很正常:他白天要么出去谈生意,要么就在店里;晚上偶尔出去喝喝酒,一般都在章福记后面的小花园里住着。 
其他人一点线索也没有。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赵贞深居简出,除了去郊外校场训练新军外,也就是有圣旨才进宫一次。 
在赵贞的深居简出中,大金朝廷发生巨震。 
巨震的开端其实很普通。 
皇上的宠妃王淑妃病了。 
皇上素来宠爱王淑妃,于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在皇后和高贵妃的陪同下,打算去王淑妃居住的轻霞宫探望告病的王淑妃。临行前,颜皇后提议给王淑妃一个惊喜,皇上觉得很有意思,就欣然同意了。 
因为地处北方,所以虽然三月将尽,金京城依旧春光烂漫,皇宫里也不例外,到处杨花飘拂,花香四溢,热烈的浪漫的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轻霞宫外的杏花已开到荼蘼,粉红的花瓣星星点点落了满地。此时正是午睡时间,后宫里静悄悄的。 
皇上在妻妾的簇拥下来到轻霞宫门外,挥手止住了抬腿就要进去报信的小太监,一行人特意轻手轻脚进了轻霞宫,想給王淑妃制造一个大大的惊喜。 
刚进轻霞宫,就看到一个宫女站在窗前,正要把一个花盆摔下来。侍卫眼疾手快,飞身制止。 
众人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明白了。 
他们涌进轻霞宫正殿,给正在玉床上和宫廷侍卫颠鸾倒凤的王淑妃制造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谁也不知道,这个桃色事件引发了大金王朝熹宗执政期间的一次政坛巨震。 
这个事件发生的时候,朱紫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拿着一把捣衣杵在砧子上捶打衣服呢。她现在的衣物全都是布衣,浆过的布衣硬邦邦的,非得捶软才能穿。 
这个院子位于金京西城的皮匠胡同,户帖上属于一个叫梁大才的男子。梁大才是章福记的伙计,今年三月份被调到北疆龙阳府新开的章福记分店去了。 
他临走前,给母亲在皮匠胡同买了一套一明两暗三间瓦房,还带个小院子的宅子,让母亲带着妹妹搬了过去住在那里。 
实际上,梁大才的妹妹梁秋菊去年冬天就和人私奔了,现在家里这个妹妹早就换成了朱紫。


【第四十六章】 政局变赵贞得利

    宫里很快传出王淑妃暴病薨逝的消息。
    王丞相府不愧为百年望族,这么大的消息传来,也只是引起微震,除了丞相府的老夫人是真正悲痛之外,其他人都是脸上强装出些悲痛欲绝的神气,私下里一切如常。
    王淑妃十四岁就被家族送入皇宫,到如今已整整十六年,府里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她,就算是品级高到能进宫觐见了,也已经炼成百毒不侵之体了,哪里还留有多少正常人的感情。
    王淑妃最小的妹妹王惜珍,虽是庶出,但因为貌美才高,被老父王丞相当做可居的奇货养在家中,一直未曾许人。
    王淑妃薨逝的噩耗传来,王丞相强自镇定,让长子王惜朝想法子进入皇嗣居,探望一下王淑妃所出的皇十七子赵挺。
    王惜朝费尽心机,用尽各种关系,最终也没能进入皇嗣居。
    王丞相又命次子王惜暮去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虎大伴,想托虎大伴帮忙,把自己的小女儿王惜珍送入宫中陪伴皇上。
    虎大伴原名虎刚强,是皇上潜邸时就侍候在身边的老人,深受皇上宠信,宫里宫外都尊称他一声“虎大伴。”
    虎大伴见到王惜暮,刚开始还端着,一幅三贞九烈的样子。王惜暮赔笑塞过来一摞银票,虎大伴瞄了一眼,眼下的肌肉一跳,满脸的紧绷这才松懈下来,附到王惜暮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王惜暮一听,脸色大变,马上道:“谢谢大伴!谢谢大伴!”
    他失魂落魄地辞别了虎大伴,向自家府邸飞奔而去。
    第二日上朝,王丞相的门生御史中丞陈素志正要出列,却被旁边的刑部侍郎焦楠抢先了。
    焦楠参奏丞相王乃平伙同其党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祸乱刑制。
    焦楠奏完退下,兵部侍郎金焕然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及其党羽私通外敌、克扣军需。
    礼部尚书何元朝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有辱斯文,纵容家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
    墙倒众人推,当了十二年太平宰相的王乃平就此倾颓,风光不再。
    皇上难得的雷厉风行,王氏全族流配西疆,王乃平党羽工部尚书马全江、工部侍郎韩俊毅、吏部侍郎岳连冠、国子监祭酒江晓泽、御史中丞陈素志、御史大夫丁宝川、正议大夫毛顺涛皆被全家流配。
    眼看你建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楼塌了。
    金京权贵在一个月内完成了大洗牌。
    有人昏惨惨黄泉路近,也有人威赫赫爵位高登。
    高尚书府挂了二十年的“尚书府”牌子终于摘了下来,换成了一块金灿灿的“丞相府”匾额。
    市井传言,在这次政坛巨震中,最丢脸的人不是王乃平及其同党,而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子,战功赫赫兵权在握的南安王爷。
    南安王赵贞的太上丈人、丈人和两位副丈人都在这次事件中轰然倒台。
    金京城的老百姓,多年来生活在天子脚下,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人们茶余饭后谈天说地的时候,私下里纷纷嘲笑这位南安王真真一个倒霉蛋,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泡汤了。
    人人都认为南安王赵贞羞于见人闭门谢客的时候,赵贞正在金京城北的少陵原训练新军。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军的训练之中,和士兵一起摸爬滚打,同吃同住,不到二十天的工夫,变得又黑又瘦。
    高尚书变成高丞相之后,赵贞回到了京城,进宫去见他的父皇。
    皇帝一见赵贞,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又黑又瘦麻杆似的黑小子,难道就是自己那以俊美出名的三皇子赵贞?
    因为女人身体孱弱的皇帝很痛心疾首:“女人就像窗户纸,破了再糊新的,为什么做出这种如丧考妣的样子?我和你娘都没死呢!”
    赵贞漠然加默然。
    皇帝素来知道这个儿子脾气倔强,性子高傲,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都没了,心里自是难受。
    看着赵贞倔强沉默的脸,皇帝作为父亲的细胞苏醒了一点点,放下身段柔声安慰他:“将来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想娶谁就娶谁,谁也别想干涉!”
    赵贞默默不语听完,跪下给皇帝行了一个大大的礼:“父皇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皇帝扶起赵贞,柔声道,“去见见你母妃吧!”
    “是。”
    到了青云殿,拜了高贵妃之后,赵贞屏退众人,劈头就说:“父皇说了,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干涉!”
    高贵妃瞠目结舌,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次你姥爷能一偿夙愿,当上宰相,多亏你了!”
    想了想,又道:“你不想娶你四表妹,不想娶就不娶。听说定亲那天高珺在你府里闹了一场?”
    赵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贵妃没想到自己娘家侄女这么不做脸,脸上也有些不愉。她转念一想,又对赵贞说:“你和赵正联合归联合,该小心还是得小心,莫要吃了大亏!”
    赵贞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个通房丫头朱紫呢,一年大似一年,服侍你又尽心尽力,该给她开脸了!”
    赵贞眼神一黯,低下头去:“她母亲病重,捎信来叫她回去,回老家探望她母亲去了。”
    “哦。”高贵妃不再提朱紫了,她细细端详赵贞:“贞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还这样黑?”
    赵贞没说话,向前也在榻上坐了下来,身子依靠着高贵妃,把头放在了高贵妃的肩上,半晌无言。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即将往南疆开府建牙,独当一面。他也是这样挨着母妃坐着,依靠在母妃身上。
    高贵妃以为赵贞是因为这次事件太丢脸心里难受,很是心疼,伸手赵贞背上轻轻抚着:“母妃也顺着你,你的亲事母妃也不插手,随你的意!”
    赵贞把头枕在母妃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母子两个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锦榻上。
    大殿里面很是阴凉,大殿外虽有松树遮阴,可依旧遮不住强烈的阳光——夏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人间。
    金京西城皮匠胡同最里面的那处小院子里,朱紫和梁妈妈正搬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择菜。
    梁妈妈女儿随人跑了,儿子又不在身边,对朱紫很是亲切。母女两个感情越来越好。
    她们家距离西城门不远,母女两个常常一大清早就出城到城外的河边去采野菜,这个时候笤帚苗和野苋菜都很嫩,采了过来可以下面条,可以蒸蒸菜。
    她们现在择的就是早上采的野苋菜。
    择完菜,朱紫拿起簸箩就要去井边洗菜——梁家这个新宅子的院子里正好有一口老井——却被梁妈妈拉住了:“妞,你身上正是小日子,井水太凉,可不敢沾水,将来会落下病根子的!”
    朱紫本不相信这个的,可是梁妈妈实在坚持,她就不再去了,从灶屋门口拿了把笤帚,开始扫院子。
    现在的朱紫,一把黑发挽在脑后,用一把铜簪子固定住,脸色微黑,两颊上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不少麻点,身上穿的是洗得半新不旧的青布衣裙,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个好看姑娘。走在街上,估计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月信还没来的时候,朱紫的心情很微妙。
    一方面从感情上说,她希望自己能够怀有身孕,将来生个小宝宝,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长得都要像赵贞,一定非常好看,想赵贞的时候,也可以看看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孩子,就有人在这个孤独的异世陪着她,度过将来无尽的漫长岁月,也能够证明她在这个世界里曾经存在过。
    另一方面,从理智上说,她明白没有怀孕,是最好的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躲了几年之后,等赵贞娶妻生子妻妾满府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找她了,她尽可以带着银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有孩子的话,孩子只能是她的拖累。
    后来,朱紫的月信还是如约而至。当时的朱紫,极度的失望一下子弥漫全身——她再也没有机会生一个有着赵贞血脉生得像赵贞的孩子了!
    夏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五月十三日这天,朱紫和梁妈妈上街的时候,发现御街被封了,一问才知道南安王爷要回南疆封地,皇帝老爷正在御街给他践行呢!
    回家的时候,朱紫买了不少果品。看到卖花的小姑娘举着一把莲花叫卖,朱紫掏出两个铜钱买了两朵。
    梁妈妈嗔怪她破费,朱紫却笑道:“今日是关老爷生日,自是该庆祝一下的!”
    夜深了,母女两个铺张席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梁妈妈摇着蒲扇,向朱紫诉说自己对不懂事的女儿秋菊的思念。
    朱紫在席子上躺了下来,看天上那轮将圆不圆的明月,把玩着手里的莲花。
    原来赵贞就要回封地去了,今天是他十九岁生日呢。
    她想起了高中时候背过的一首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所思在远道……长路漫浩浩……忧伤以终老……”朱紫低声吟诵着,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妞,你念啥呢?”梁妈妈在一旁问她。
    “没什么,”朱紫用衣袖擦去眼泪,“我想我娘了!”
    “唉——”梁妈妈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七章】 因书信行踪暴露
    
    想到赵贞走了,离开了金京,将会距离自己万里之外,朱紫的心脏就克制不住地抽痛,就好像有一个大手,握住她的心脏,恶意地揉捏——这个大手大概就是命运大神吧!
    朱紫在异常难过之余,倒是苦中作乐地努力找出了赵贞离开金京的一个大大好处:赵贞一走,他下面的那些人不都得跟着他回南疆?那自己岂不是距离自由很近了?
    这样一想,似乎赵贞的离开真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处。
    即使这样安慰了自己,朱紫的心里还是隐隐作痛,做起事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就去做一些机械一些的活,比如洗衣服、扫地、择菜之类的活。
    这天,朱紫正在院子里扫地,新认识的邻居家一个叫春英的姑娘拿着针线簸箩过来串门。
    朱紫把她迎了过来,两人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一起做针线。春英看了看四周,从针线簸箩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朱紫。
    朱紫不由看了春英一眼。她真没想到原来这个春英还是章琪的信使呢!
    找个借口回了房里,朱紫把信打开来看。
    原来南安王的离开意味着安全这件事,不只朱紫这么想,章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五月十三南安王离开金京,五月十四章琪就嘱咐自己的亲信伙计种春林,让种春林把一封信带回家,交给妹妹种春英,然后由种春英借着串门的机会,把信捎给朱紫。
    在这封信里,他说自己要去北疆视察新店,邀请朱紫和他一起去北疆龙州府的府城龙阳城。
    朱紫看完信,回了一封信让种春英捎了回去。
    章琪收到信的时候,心里不由隐隐有些欢喜,带了些期待;打开信封看了书信之后,心里却是特别的失望。
    他本来以为只要南安王离开了京城,朱紫就会逐渐和自己亲近起来,谁知道朱紫依旧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在这封信里,朱紫先是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绝了入股章福记龙阳城分店的提议;然后很诚恳地感谢他帮自己脱离南安王府,郑重说明自己愿意尽力回报;在信的最后,朱紫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现在最迫切的愿望是找到自己的母亲、妹妹和弟弟,对人世间的其他事情无暇顾及。
    最后,朱紫叮嘱章琪,这封信看完一定要毁掉。
    章琪觉得自己对朱紫这次潜逃的帮助并不是很大,主要还是靠朱紫自己。
    朱紫让他帮着寻找的脱身之处,他的心腹伙计梁大才家是最合适的——家里本来有母亲和妹妹,可是妹妹却随人私奔了;梁大才和母亲因为嫌丢人,也没声张出去让人知道。
    于是章琪给了梁大才一笔银子,让梁大才在西城皮匠胡同买了一套不显眼的小宅子,宅子的隔壁住的是他的亲信伙计种春林,然后把梁大才派到了龙阳城分店——让梁大才守着朱紫,他才不放心呐!
    做完这一切,对于朱紫能够离开南安王府,章琪还是觉得有点不抱希望。
    南安王府规矩极大。
    因为朱紫,他不是没试过收买南安王府的下人,谁知道南安王府居然铜墙铁壁似的,花了不少银子都没打开缺口。后来,他才听说南安王赵贞一直是用军法治府的。对手底下的人,有功的话,赏的极为丰厚;可是犯错的话,动不动就是活活打死。
    因此没有人敢轻易违了王府的规矩。
    知道南安王爷的性子这么暴虐之后,章琪对于帮助朱紫还是有过犹豫的,可是,最后他决定还是帮助朱紫,使她逃出生天,离开那个暴虐成性权倾一时的南安王爷。
    章琪拿起信纸又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按照朱紫的叮嘱,他刚要把信纸撕碎,可是看到信纸上那圆润稚嫩的隶体墨书,就想到朱紫清丽绝伦的身姿,不由有些沉醉。
    他又想起第一眼见到十二岁的朱紫时的情景。
    岁月荏苒,不知不觉他们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人生。
    章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小花园的葳蕤花木,心里低叹一声。
    母亲已经让人写信过来,说准备阖家搬到金京城里来居住,然后给他说定亲事,让他也成家立业,为章家传宗接代。
    以后,他和朱紫的距离大概会越来越远吧!
    怀着一种微妙的惆怅心理,章琪把那封信收好,妥善地夹在书架上一份账册里面。
    五月十三那日,皇帝给赵贞庆祝生日连带饯行之后,就目送他骑着战马沿御街离开了京城。
    实际上,赵贞这次离开,是要带着他训练的两万新军一起离开的,哪能这么轻易就出发?
    他带着亲兵和将领们在城外的驿站住了两夜。
    五月十五日傍晚,赵贞带着将领和亲兵在十里长亭停了下来,预备等士兵全部在码头登船之后,也登船离去。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咸鸭蛋黄似的落日在西边的天际逐渐隐没,晚霞黯淡,天边一抹灰蓝,朦胧夜色逐渐降临。身着黑色披风白色海龙亲王袍服的赵贞,默默无语站在长亭向西边远眺,亭外静悄悄静候着身着甲胄的亲兵和将领们。
    赵贞看着这逐渐淡漠的夕照,想起了去年九月的时候,自己正是在这里等待朱紫下船来京。
    那时候,他本来答应了朱紫要到码头去接朱紫的,可是快到码头了,却觉得自己堂堂皇子亲王,巴巴地到码头去接一个房里人,被人知道了恐怕要成为笑柄一枚,所以就在长亭停了下来,派赵英带着车夫去码头接朱紫。
    他刚在长亭呆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镌刻着王丞相府徽章的马车辚辚而来,在长亭旁停了下来。
    下车的是王惜珍。
    他和王惜珍小时候虽然相识,可是自从他十二岁去了南疆,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两人站在长亭里寒暄几句就无话可说了,气氛颇为尴尬。
    正在这时,朱紫的马车驶了过来。
    朱紫从车里下来之后,赵贞眼前一亮,朱紫大大的眼睛晶莹幽黑,丰唇嫣红欲滴,白纱压泥金边的裙子束得高高的,更显得胸前高高鼓起,纤腰堪堪一束,他的心脏不由跳了一下。一眼之后,他就移开了眼睛,继续和王惜珍说话。
    回去之后,他才知道朱紫原来吃醋了。
    想到那时候朱紫悄悄吃醋,又不敢说出来,睡在床上嘟起嘴巴只给自己一个背时的样子,赵贞心里甜丝丝的,可是很快那丝甜蜜就无影无踪——到了如今,朱紫还是没有找到。
    如果找到朱紫的话,那就先……先打朱紫一顿吧!
    赵贞沉默地站在那里,默默幻想着找到了朱紫之后,如何惩罚才能让朱紫从此之后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再也不敢离家出走。
    赵雄飞马而来,在长亭外用力勒住了马。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赵贞回过头,面无表情看着赵雄。
    赵雄行过礼后大步走进长亭,低声道:“属下已经找到了朱紫姑娘的藏身之处。”
    “真的?”赵贞努力压抑住内心的雀跃,沉声道,“在哪里?”


【第四十八章】 飞马至朱紫被逮
    
    赵雄说完,赵贞沉着地问了地点,也没多话,一挥手,赵英马上把马牵了过来,站在长亭前面。
    赵贞一边交代手下的将领,一边大步流星向马走去。
    翻身上马之后,他一挥马鞭,飞驰而去。
    赵雄赵英带着亲兵也紧跟在后翻身上马,打马追赶疾驰而去的王爷。
    他们的速度很快,城门管卫正要关闭城门,忽见一列飞骑逶迤而来,转眼间已近在眼前,很快冲进城门。
    城门管卫正要追赶,落在最后的军士勒马停了下来,拿出了南安王府的通关帖子。
    赵贞一马当先,冲进了西城,在狭窄的胡同中钻来钻去,其他人紧紧跟在后边。幸亏晚上的没啥人出来走动,要不然准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赵贞一路飞马而来,距离西城越来越近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变得空空的,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除了抓住朱紫。
    到了皮匠胡同的入口,赵雄自动自发地打马超过了赵贞,抢先进入皮匠胡同。
    夏天晚上天黑得晚,朱紫和梁妈妈吃过晚饭,收拾了一下,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就想着洗个澡。
    朱紫先给梁妈妈烧水。
    梁妈妈在厢房里洗澡,朱紫在灶屋烧水。烧了一锅开水,她就把开水和凉水搀和起来,给梁妈妈提进去。
    灶屋里热气腾腾的,朱紫烧了一锅开水搀好提给梁妈妈之后,怕热水不够,就又往锅里添了水,准备再烧一锅。
    梁妈妈的儿子梁大才挺能挣银子的,所以梁妈妈家里烧的不是一般穷人买的玉米棒子之类的,而是樵夫挑着担卖的劈柴。这种柴火的好处是只要点着了,人其实可以不用一直守着,而去忙别的事情。
    朱紫把灶膛里的柴火点着之后,想起自己要换的干净内衣还没准备,就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勉强能够看到些东西,朱紫也就没有点着油灯,而是摸黑进了卧室。
    反正在这屋子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东西在哪里放着都很熟悉。朱紫直接走到床边,把枕边早准备好的内衣拿了过来。
    她刚把内衣拿出来,似乎听到一阵“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就侧耳倾听,还没听出些什么,忽然外面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朱紫顿时被吓住了,觉得仿佛是撞门声。她还没醒过神来,只听“咣当”一声,大门似乎被撞开了。
    朱紫马上想到还在厢房里洗澡的梁妈妈,拎着衣服就冲了出去。
    她还是出去得晚了。
    只见几个身着甲胄的人已经闯了进来,当先那个高个子踢开门冲进了厢房。
    朱紫第一反应是捂上眼睛——老天,亲爱的梁妈妈要被看光光了!
    亲兵撞开梁家的大门之后,赵贞翻身下马,大踏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只有两处亮着灯——厢房和灶屋。
    灶屋里热气腾腾正烧着水,却没有人。
    赵贞略一思索,一脚踢去,撞开了厢房房门。
    他马上发现里面的人正在洗澡,手一挥,后面跟过来的亲兵马上退后几步。
    赵贞定睛一看,昏暗的油灯光亮之下,一个光溜溜的大妈正在木盆里瑟瑟发抖。
    赵贞捂住眼睛,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赵贞站在厢房门前向左边往去,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堂屋门前——他一眼就能确定这就是朱紫!
    赵贞也不多言,几步走了过去,右臂一伸,夹着朱紫就向大门走去。
    朱紫想要挣扎,可是已经吓得浑身发软,身不由己。
    赵贞把朱紫横在马上,然后翻身上了马。
    唿哨一声,一行人疾驰而去。
    朱紫被这样横在马上,颠簸得快要吐了。这个时候她倒是清醒了过来,忍着难受,思考如何解决问题——这倒是她从赵贞那儿学来的,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不要逃避。
    可是,思来想去,一直到赵贞的马在城门那儿停了下来,朱紫还没想出法子来。
    最后,她决定认命。
    自己学艺不精脱逃未成,怨不得别人,只希望不要拖累章琪和梁妈妈。
    朱紫在这个时候,只希望死的时候能死得快一点,不要像赤凤那样,一杖一杖地打,一直打到了五十多杖才死透。
    她想,不知道能不能跪下哀求王爷,念在自己服侍一场的份上,让人打的时候打自己的要害部位,一杖打死自己,省得零零碎碎地受尽苦楚。
    城门打开了,赵贞打先一马冲出,向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马骑得太快,朱紫的胃被马鞍翘起来的地方硌住了,又疼又晕。在这样的难受中,她决定等一会儿为了早死早托生,让她舔赵贞的脚底板都可以!
    到了码头,赵贞抱着朱紫下了马,把马扔给亲兵,径直向自己的大船走去。
    主舱房内灯火通明,可是只有两个人——赵贞和朱紫。
    赵贞撩起海龙白袍,大马金刀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俯视着被扔在地下的黑丫头,哦不,是黒麻脸丫头。
    这个黒麻脸丫头不光脸黑,连脖子、耳后、手腕都是黑的,脸上那些麻子点分布得还很均匀——左边二十五个,右边也是二十五个。
    头上梳着道姑髻,身上穿着粗布青衣,裙子下露出一双黑粗布鞋。
    这是朱紫吗?
    娇嫩可人的朱紫会是这个样子?
    头上梳着道姑髻,身上穿着粗布青衣,裙子下露出一双黑布鞋。
    这是朱紫吗?
    娇嫩可人的朱紫会是这个样子?
    他盯着黒麻脸丫头,看了又看,看了再看,左看右看,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紫被赵贞一把扔在了地上,屁股先挨地,一下摔得疼不可忍,又不敢出声,就那样委委屈屈窝在地上。
    她等赵贞大发雷霆呢,可是等了半日,赵贞却没有一点动静。
    朱紫低着头,不知道赵贞在做什么。
    终于,赵贞动了一下,俯身凑近,伸手在朱紫脸上用力蹭了一下。
    朱紫冷不防被他这一蹭,顿时委顿在地。
    赵贞皱着眉头看着指头上蹭来的一层黑色膏脂,观察了一会儿,没弄清是什么东西,就干脆抓住朱紫的肩膀,在朱紫胸前又蹭了一下,发现依旧涂了一层这种黑色膏脂。
    他拿过一个丝巾把手指头蹭干净,然后继续盯着朱紫看。
    朱紫被他这样看着,觉得自己就像猫爪子下瑟缩的小老鼠,动又不敢动,跑也不敢跑,只有等待猫咪最后玩够了,“喵呜”一声把她吞下肚去。
    赵贞解开了朱紫变黑之谜,又开始研究朱紫两个脸颊上平衡分配的麻子点。
    他一手捏着朱紫下巴,一手对准一粒麻点,在朱紫脸上揩了一下,麻点还在。他加大了力气又揩了一下,这下子麻点没了!
    哦,原来是把劣质铅粉用水和了,然后点上去的。
    赵贞解开了这两个疑惑,又把眼睛移向了黒丫头那比原先平坦了很多的胸部,好奇心依旧旺盛——怎么会低了这么多,都没什么丘壑了!
    他干脆走过去,俯身伸手扯开了这位黑姑娘封得紧紧的青色夏衫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红色的抹胸。
    赵贞盯着红色软缎抹胸上绣着的那只扑花彩蝶——这个抹胸倒是很熟悉,可是为什么一个月没见,这里就缩水至此?
    抱着有惑解惑的求知精神,赵贞很认真地扯开了朱紫的抹胸。
    在看到里面紧紧缠着的白色细绢,赵贞的疑问得到了解决——原来如此!
    可是,这么勒着不疼吗?
    赵贞记得以前朱紫的抹胸稍微紧了一点,晚上就会疼得不得了,根本不让连碰都不让自己碰一下的。
    他看着那几圈绷得紧紧的细绢,心里就替朱紫害疼。
    赵贞盯着看了几秒钟,手越过大脑擅自行动,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两手已经把朱紫身子扶正,然后从朱紫被扯开的衣襟伸了进去,解开了绑在胳肢窝下面的结子。
    朱紫胸前两个大桃子被束缚已久,此时一得解放,立刻扑腾了出来,白皙细嫩微微颤动,前端两粒小红樱桃也硬了起来。
    赵贞蹲在朱紫身前,神情严肃地盯着朱紫胸前那两个大白桃子,手指发痒自作主张贱兮兮地伸了过去,先是拨弄了一下,然后觉得不够过瘾似的,伸出爪子握了满手。
    握了又握,赵贞觉得手感依旧,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提溜着朱紫站起身来,走到净房门口,打开房门把朱紫扔了进去。
    “给你两刻钟,把自己洗干净!”
    说完,赵贞摔上房门离开了。
    朱紫看着净房里已经准备好的浴桶,把已经被赵贞扯开的上衣脱去,又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抹胸脱掉,然后解开裙子,脱去亵裤,这才跨进了浴桶里面。
    赵贞关上净房门之后,朱紫不在眼前,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出了大丑,没有做出捉住逃妻的男子汉应该有的样子!
    他在舱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绞尽脑汁咬牙切齿坐卧不宁,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既恶毒又残忍还能够让朱紫长记性的好办法。
    朱紫怕赵贞等得不耐烦,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看身上已经用香胰子擦洗干净了,这才跨出了浴桶。
    她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本来就带着汗味,又被赵贞一路放在马背上弄了过来,衣裙上满是尘土。
    朱紫扫了一圈,发现旁边的架子上放在一摞赵贞的内衣——白色细绢的中衣和亵裤都是朱紫做的。
    净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赵贞斜睨了一眼,发现朱紫已经洗好了,长长的黑发披散了下来,衬得大眼睛亮晶晶似带着一层水光,白嫩的肌肤好像能掐出水来,粉嫩的嘴唇微微开启,身上穿的是自己的中衣,宽宽大大的却说不出的诱人。
    赵贞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气息开始不稳。
    从朱紫离开到现在,他已经素了一个月了。


【第四十九章】 施征伐赵贞用计
    
    赵贞心跳加快,身体饥渴,细胞叫嚣,可大脑还存有几分清醒,凤眼一眯,厉喝一声:“还不过来!”
    赵贞素来面无表情言语平静,很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贵族风范,这下子乍一厉害,倒真的把朱紫给吓了一大跳。她把净房房门的缝隙开得大了一点,低着头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赵贞嫌她磨蹭,站起身来低声叱道:“快点!”
    朱紫怕极了,忙迈步往赵贞这边跑。谁知道她穿的是赵贞的中衣和亵裤,尺码都大了不少,尤其是裤子,软软的丝绢垂了下来,都拖在脚下,她一跑,没提防就踩着了裤脚,身子立刻向前摔了出去,直接摔到了赵贞面前。
    她的胸腹一下子贴到了地上,虽然舱房内自然是木地板,可也摔得够呛。朱紫觉得胸腹处疼不可忍,想哭可又不敢哭,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站在了赵贞面前。
    赵贞把刚才忍不住伸出来的手悄悄缩进了袖子里——幸亏身上还是那件白色海龙亲王袍服,袖子够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跪下!”
    他突然加大音量的声音在这静夜里,竟然像凭空响了一个炸雷。朱紫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膝盖猛地着地真的很疼,但是朱紫不敢呼疼,低着头跪在赵贞面前。
    赵贞从旁边的小几上拿了一根马鞭,在左手手掌上轻轻地磕着,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一股狠意:“说吧,为什么要跑?”
    朱紫跪在地下,胸腹依旧震痛,膝盖也疼,她努力组织语言,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看着她默默无语跪在那里,赵贞想到那个帮她的章琪,一股怒火冲天而起,握着马鞭的右手青筋暴起,恨不得一脚踢死朱紫,半日方咬牙切齿道:“你不会是为了那个章琪吧?”
    “怎么会!”朱紫心脏颤了一下,忙抬起头出言解释,她不怕死,可是怕赵贞对章琪施以辣手,那就太对不起朋友了,“是我骗了章琪……我告诉他……告诉他王爷虐待我,求章琪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帮我一把救我一命……”
    为了替章琪开脱,朱紫的谎话越说越顺。
    “我虐待你?”赵贞又惊又怒又气,差点站了起来,“我何时虐待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觉得朱紫的这句话非常可笑,简直不可理喻,几乎要冷笑两声以示愤怒了。
    朱紫低下头,大脑快速思索着,想着怎么把这个谎给圆了。可是,她实在是从来都没有过如簧之舌,当然此时也不会突然增加了这个功能。
    赵贞看着她,用手里的马鞭子指着她:“你倒是说啊!哼!”他从鼻子里往外冒气,冷哼了一声。
    “你故意在我面前杀了赤凤和赵全,想要吓我!”朱紫脱口而出。
    赵贞一愣:我命人杖死那两个贱人,是为了吓你么?
    看着赵贞变得面无表情,朱紫心中更怕,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说开了,那就索性说个痛快吧,反正都是一死:“你还让人天天看着我,哪有人像我一样,离开院子一步都有人看着?我是坐牢的犯人吗?”
    赵贞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朱紫说得兴起,直起身子,眼睛盯着赵贞嘴里继续控诉:“你天天逼着我和那个劳什子避子汤,害我毁了身子,没法生孩子!”
    朱紫想到自己闹脾气停了一个多月没喝避子汤,还几乎日日和赵贞在一起,却也没能怀上孩子,早就担忧自己身体被赵贞用避子汤给毁了,以后再也不会生孩子了,情绪也激动起来:“都是因为你,我到现在还没怀孕!”
    赵贞身子和表情一起有些放松了,坐回了椅子上,沉声道:“还有?”
    “当然还有!”朱紫情绪更加激动,“你说娶正妃就娶正妃,说娶侧妃就娶侧妃,还要我帮你选,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赵贞挺秀的眉毛挑了起来:“不错,接着说!”
    “你——”朱紫有些词穷了,张了好几回嘴,却最终没能吐出什么,索性耍赖,“反正你的罪行就是罄竹难书啦!”
    赵贞不由笑了。
    看着他那灿若春花的笑容,朱紫凭着一股余勇生出的气势不由再而衰三而竭了,身子一软,低下头不说了。
    赵贞拿着马鞭站起来,用马鞭的把手在朱紫头上点了点:“说完了?”
    “说完了。”朱紫唯唯诺诺低声哼了一声。
    “说完就认罚吧!”赵贞下了结论。
    “是!”
    “把裤子脱了,”赵贞用马鞭顶着朱紫的背,声音很轻,可是不容置疑,“扶着床柱站着!”
    朱紫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床边,弯腰把赵贞那条碍事的亵裤脱了下来,背对着赵贞站在那里。
    赵贞站在她后面。
    朱紫穿的是他的中衣,实在是太宽大了,衣衫垂下来遮住了朱紫的屁股,半遮半掩地露出了朱紫白皙修长的大腿。
    赵贞盯着朱紫被衣衫完全遮盖着的屁股,他还记得朱紫的屁股又白又嫩,圆滚滚的,拍上去弹性十足,堪称结实饱满,很是诱人,令他忍不住老想在上面搧打几下——所以两人的床事总是背后位多一点,赵贞爱听自己撞击朱紫时发出的“啪啪啪啪”的声音。
    他伸出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下,朱紫害疼,瑟缩了一下。赵贞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径直走到床边,掀开海龙白袍的前幅,把裤子往下褪了点,坐了下来,露出早已直竖竖挺起的巨物。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过来吧!”
    朱紫扭头飞快地看了赵贞那里一眼,心里明白赵贞的意思,不由有些犯怵。两人两情相洽时赵贞顺着她,只是让她含进了蘑菇头就不再要求了,可是朱紫知道他心里还是想要自己往深处含的,只不过不愿意自己过于难受罢了。
    现在两人闹到了眼前这个地步,赵贞自然不会再怜香惜玉了,自己这次怕是要惨了!难道要被赵贞先奸后杀性虐而死么?
    她又扫了一眼赵贞的那个物件,慢慢走了过来,在赵贞两腿之间蹲了下来,俯首舔了几下。
    大夏天的,赵贞骑马来回跑了那么远,即使是有洁癖的美男子,那个物件的味道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以前两人这样子的时候,赵贞总是奉她之命把这个物件洗的干净净香喷喷的,一点别的味道也没有。
    可现在,朱紫才舔了几下,虽然上面没有经过房事的那种腥味,可是她嘴里还是尝到了咸咸的汗的味道。
    朱紫刚迟疑了一下,赵贞就低声道:“还不含住?”
    朱紫一惊,忙努力长大嘴巴,竭力把他的顶端含了进去。可是,一是太大,另外就是确实有汗味,朱紫忍耐不住,飞快地把那个大蘑菇头给吐了出来。
    抬头一看,赵贞正面无表情看着她呢。
    朱紫感到很委屈:“太咸了,你去洗个澡吧!”
    赵贞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在上演目瞪口呆: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敢嫌老子那里咸!
    朱紫委屈地看着他:真的很咸啊,不信你自己试试看!
    赵贞也是有些洁癖的,默不作声站起身来,脱去袍子和中衣,褪下裤子,光着两条长腿绕过朱紫,去了净房。
    看到他进了净房,朱紫这才抚着胸部吁了一口气:幸亏赵贞去洗澡了,要不然太太太重口味了!
    赵贞洗完澡,光着身子走了出来。
    站在床边的朱紫,看着他那劲瘦高挑的身子,觉得赵贞好像瘦了不少,心里不由难过:他本来就瘦,再瘦的话哪里还有肉呢!
    赵贞赤条条过来,也不刻意追求被吹箫之乐了,示意朱紫背对着自己翘起屁股,然后捧着朱紫的胯部,对准朱紫那里,一点温柔手段都没用,使用蛮力顶了进去。
    朱紫害疼,挣扎了一下。
    赵贞把她的背用力往下按了一下,固定住朱紫的两胯,强行捅了进去。
    朱紫疼得身子直颤,可又不敢出声,只得咬着牙忍耐。
    赵贞进出几下之后,发觉里面似乎有些润滑了,使出操练的力气,用力地顶撞搧打,在连成一片的“噼里啪啦”声中,赵贞很快达到了顶点。他捧住朱紫的屁股,用力顶住朱紫,射出了连绵不绝的连发炮弹。
    射完之后,他没有放开朱紫,而是就着连在一起的姿势,把朱紫贴身拥在怀里,自己往床上一坐,变成了朱紫背对着他坐在他怀中的态势。
    朱紫其实也就是他刚硬顶进去那会儿疼了一点,但毕竟是久经这个巨物讨伐过的,很快就适应了过来,再被赵贞那样撞击几百下,早就身子巨颤瘫成一团。
    赵贞积攒了一个月的东西射出了不少,心满意足,伸出双臂用力把朱紫拢到自己怀中,发现朱紫依旧浑身发抖,下面还在绞缠着自己。
    他不知道朱紫这个样子是被吓得狠了,还是真的害疼,或者是像以前俩人同房时一样,她也和自己一样舒服极了才这样。
    过了一会儿,赵贞感觉到朱紫下面还在绞缠自己,他这样就能确定是怎么回事了,尚在朱紫身体里面的阳物腾然而起,雄风依旧。
    赵贞坐在床上,双手控制着朱紫的腰肢,使她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吞吐自己。朱紫早就软成一团,任他动作。
    赵贞下面坚不可摧锐不可当,朱紫实在是难以耐受,不由回首望向赵贞,湿润润的眼中似乎含着泪光,没有说话,可是如泣如诉。
    赵贞咬着嘴唇,忍耐着拔出,把她托了起来,转成朱紫面对着他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然后一手扶着巨物,一手撑着朱紫的屁股,趁着润滑挤了进去。
    朱紫伏在他的胸前,双臂环了他的脖子,随着他的进出,胸前的两个大桃子上下弹跳晃动着,赵贞张嘴含住一个,下面用力往上疯狂顶弄,在朱紫的哭声中达到了第二次顶峰。
    狂欢过后,赵贞抱着朱紫,瘫倒在床上,感觉心满意足神清气爽。朱紫则是昏昏沉沉的,瘫软在他怀中。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可谁也没有力气去洗澡。赵贞身子疲累极了,却是异常舒适,觉得这一夜真的是这一个月来最舒服的一夜。
    他抱着朱紫躺在罗汉床上,舱房随着水波缓缓荡漾,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直行进的大船就像一个大型的摇篮,摇得朱紫像个婴儿一样睡个不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过来——睡梦里闻到食物的味道,饿醒了。
    她随着粥香睁开了眼睛,看到穿着简单白色夏服的赵贞,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面对着自己,手里端着一碗鱼肉粥。
    经过半夜剧烈运动的朱紫的饿得发昏,肠胃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赵贞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一手端着鱼肉粥,一手拿着小勺子在粥里搅了搅,好看的丹凤眼闪着狡猾的光:“朱紫,想吃不想啊?”
    “想!”朱紫眼巴巴看着鱼肉粥,很老实地回答。
    “那你以后乖不乖啊?”赵贞的表情带着些诱惑。
    “嗯。”眼巴巴看着碗里的粥,朱紫点了点头。
    赵贞淡然一笑:“那以后还敢不敢再跑了?”
    朱紫低下头,没回答:难道赵贞娶妻生子嫌弃自己了也不跑么?
    赵贞见状,也不多说,干脆利落地起身端着鱼肉粥走了。
    朱紫眼看着美味的鱼肉粥越走越远,心里难过极了,恨不得槌床便大怒。
    围着被子下了床,朱紫在舱房里净房里都找了一圈,想要穿衣服出去找点东西填饱自己,可是眼睛找遍全舱房,一件衣服也没见。别说她昨天那些脏衣服了,连赵贞的衣服也都不见了。
    朱紫感到极为悲催,围着被子回到床上,欲哭无泪。
    赵贞如同一飞而去的黄鹤,整个下午杳无音讯踪迹全无。
    朱紫差点没饿晕过去,眼睛看到窗子外面天色越来越暗,知道晚上快要来到了。她从心到胃,从大脑到脚趾头,全身心地盼着赵贞的到来。
    可是,窗外都黑透了,赵贞还是没有来。


【第五十章】 巧谈判目的达成

    大概是一直长身体的缘故吧,朱紫的食欲一直很旺盛即使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得很香。在南疆王府刚进延禧居内院侍候的时候给赵贞预备的宵夜一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赵雄自从跟了朱紫,很多时候出去都是为了给朱紫买好吃的。赵贞曾经有几次碰到赵雄带着小厮提着食盒从外面回来,一问才知道是给朱紫买回来的有名酒楼的招牌菜。
    朱紫还很心安理得:这是我自己出的银子啊!所以她大吃大喝从来没有心理负担,只不过晚上的话,会吃得稍微少一点。
    赵贞看着朱紫这样小孩子似的吃吃喝喝心里觉得朱紫真是馋嘴下意识地就用吃来要挟她。
    此时赵贞正在大船的第二层的敞轩里,和那两个善书画的门客古木张山君,以及骁骑的头领和哨探正在商量着绘制北疆地图。
    赵贞已经派他的骁骑去北疆详细探查过地形了。骁骑画了一幅粗略的地图过来赵贞看了很不满意于是找了古木和张山君来细致化精确化。
    这几年与北疆相邻的乌吐国穷兵黩武一直对大金的北疆虎视眈眈赵贞认为既然早晚会有一战不如早作准备。
    因为赵贞的态度几位骁骑将领哨探以及古木他们也都很认真正在商讨的时候赵雄上来了悄悄问赵贞:“王爷朱紫姑娘一天都没——”
    赵贞打断他的话:“你先下去准备一下吧!”
    赵雄退了下去。
    绘制地图的事情基本上安排好了赵贞这才命赵英出面招待古木等人喝酒自己先下去了。
    到了他这个地位其实很多事情不必事必躬亲,可是赵贞天生就喜欢研究这些新奇东西所以才会把他们都召过来亲自过问。
    从二层上往下一层下的时候赵贞随意往四周看了一眼大河两岸,黑魆魆的显见夜已经深了,朱紫应该饿得够呛了。
    到了下面赵贞洗好手赵雄忙把准备好的食物放在托盘里递给他。
    赵贞接过托盘一看发现托盘里是两盘小菜,一碗碧梗粥,小菜一个是凉拌嫩蕨菜一个是素烧茄子,都是朱紫爱吃的菜。碧梗粥也是朱紫的素来爱吃的。看完之后他心里挺满意端着托盘就往自己所住的舱房走。
    朱紫饿得发昏而且不光是饿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以致纵使饿得不得了还是忍不住起来走动,妄想找到一个能让她逃出去的道路。
    舱房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面向水面的窗子倒是开着的朱紫觉得凭借自己的游泳技术跳下去怕是能游到河边逃生不过看了看自己裹在薄被下面的光身子之后她果断放弃了这一想法。
    正当朱紫一筹莫展饿得发昏急得要死的时候赵贞托着托盘仿佛化身世界上最淡定的小厮手拿托盘走了进来。
    他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摆出一个轻轻松松的姿态来。
    朱紫见状忙把围在身上的被子紧了紧这才转向赵贞不顾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我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呢!”
    赵贞把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你是想问你衣领内缝的那些银票吧?!”
    朱紫看着他简直无话可说。
    “在我那里。”赵贞很干脆地说。
    “那是我滴……”朱紫自己都不好意思这样说了。
    赵贞不客气地打断她:“连你都是我的。”
    朱紫无话可说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
    赵贞这次好像通了人性:“吃吧!”
    朱紫拢紧身上的被子一步一蹭蹭到了桌前在赵贞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她毕竟在高尚书府哦不如今是高丞相府受了两年的贵族礼仪教育此时虽然恨不得把饭菜一下子全吞到肚子里去可是表现出来姿势的还是很优雅的。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赵贞才道:“已经有了你妹妹朱碧的消息。”
    朱紫一愣差点被呛住忙把嘴里的一口粥用力咽了下去这才问道:“朱碧在哪里?”
    赵贞没说话眼带深意地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朱紫看着他认真地说:“那件事我们容后再说。”
    赵贞慢条斯理道:“她被人送进了北静王也就是我二皇兄府里。”
    朱紫深吸了一口气眼巴巴看着赵贞:“她没被收用吧?”
    “二皇兄目前很宠爱她”赵贞很快又接了一句“不过二皇兄府里女人太多具体数目不可考。”
    朱紫有些茫然地看着赵贞。
    她如何不知道宅子里女人间那些弯弯绕绕。
    稚嫩柔弱的朱碧如何去应对?
    想到这里朱紫看向赵贞眼神里带着茫然失措和无助。
    赵贞心里一动却垂下眼帘不肯说话。
    朱紫沉思了一下。
    她的身份太低在内帏之内还可以仗着赵贞的宠爱放肆一番,可是到了外面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朱紫是谁?是她的亲妹妹,是和她一起手拉手走在夜晚寒风中的妹妹,是那么多年和她一起分享半个窝窝一碗玉米粗粥的妹妹,是在乡下的寒夜里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妹妹是,……朱紫的泪水流了出来。
    她走到赵贞面前在赵贞膝前跪了下来。
    朱紫的脸埋进赵贞的白色绫纹夏袍里泪水流下来浸入赵贞夏袍的衣摆内。
    “王爷求你帮帮我妹妹!”
    看她流泪,赵贞原本自以为铁石般的心也有了一丝松动。他伸手抚摸着朱紫随意挽起的发髻:“我会命人保全她的性命她的子嗣。”
    他的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可是朱紫知道他是认真的。
    而她也能猜到赵贞这样做势必要使用他安插在北静王府的暗探给他自己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扰。
    “以后王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朱紫的脸抬了起来下巴放在赵贞的膝盖上,可是不肯看他“但是王妃侧妃如果进府的话请让我离开。”
    “好。”赵贞状似随意地答应了一声。
    朱紫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以为他没听清便又强调道:“我说的是不管你是有了王妃还是侧妃我都要离开!”
    赵贞的手已经转向她的肩了,语气很不耐烦:“我知道!”
    朱紫不再说话。
    她又想起朱碧抬头看着赵贞:“王爷我妹妹现在好不好?”
    赵贞烦恼地看着她:“我如何知道?你问赵雄去吧!”
    朱紫心里一喜“哦”了一声。有了赵贞的这句话她尽可以把赵雄知道的情况都敲出来。
    赵贞看她一脸喜色就把赵雄汇报这件事时自己记住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听说和你生得很像,只不过五官都要小一点。”
    他又补充一句:“没你好看!”
    朱紫却笑着说:“妹妹生得很柔美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真真比我好看还很善良她……”
    她有了朱碧的消息心里欢喜极了却无人分享只有和赵贞分享了所以滔滔不绝地说着。
    赵贞一边倾听朱紫的絮叨一边缓缓抚摸朱紫。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了大船之上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的流水哗哗流过一时间静谧无比。
    朱紫软软的声音在这静夜里缓缓流淌着。
    赵贞觉得这样的夜晚真是无限温馨甜美无比。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38 - 43


【第三十八章】 素半年王爷逞威

作为行动的巨人兼语言的矮子,赵贞下了床,大步流星走过去,伸手握住朱紫的手,刚要往床上拉,却发现触手冰凉。他有些诧异,就又用力握了握,发现朱紫的手真的是冰凉的。赵贞一把拉着朱紫,在床边坐了下来,又去摸朱紫的手腕,发现也是凉的。
赵贞看着朱紫有些单薄的小袄,心里微微一疼,默不作声地把朱紫搂进怀里,脸贴着朱紫的脸。
朱紫的脸冰凉,赵贞的脸火热,一冷一热,一冰一火,就这样紧密贴合着。
过了半晌,赵贞把朱紫放在床上,伸手脱去了她的鞋子,又脱去她的外衣,然后推倒朱紫,拉开被子把朱紫盖好,这才问道:“房里为什么不生火?”
朱紫大眼睛眨了眨,却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是她从小受冻受惯了,真不觉得这有什么;另外就是两位表小姐住在府里当家,自己能跑去说“表小姐,我房里没有生火”吗?自找没趣!
朱紫看了看赵贞的脸色,怕他多疑,忙道:“我一直是这样子的啊,到了冬天就浑身是凉的,有时候睡到早上脚还是冰凉的呢!”
赵贞不再说话,把手伸到被子下面,握住朱紫的脚,发现真的和手一样,也是冰凉的。
朱紫的脚乍然被赵贞温热的手给握着,就有些痒痒的,忙轻轻蹬了一下:“别摸了,痒!”
赵贞却摸得更起劲了,手指头在她脚底轻轻挖搔着。
朱紫觉得一股麻痒从脚底往上升,一直升到了脊椎,不由又笑又蹬地挣扎起来。
赵贞抬头看着朱紫,发现她面色微红,一双眼睛水汪汪地黑白分明,嫣红的丰唇微启,微微喘息着。
朱紫看他静了下来,也凝视着他,觉得他的潋滟凤眼清澈得如同两汪秋水,有些微波纹荡漾其中,令人不由自主想溺毙其中。
赵贞下面硬得发疼,他伸手脱去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坐在床沿,下面直戳戳地挺竖着,把朱紫的手拉了出来,放在自己的物件上面。
朱紫手里摩挲了一下,只觉得又热又硬,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赵贞光着身子坐在这里很怪异。
“你也进来吧!”朱紫松开手,从头到脚钻进了被子里。
赵贞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一把把朱紫卷在了身下。
朱紫被他双手双脚缠得紧紧的,就挣扎起来。
赵贞忍着下面的胀痛,揉搓了朱紫半天,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用顶端顶了一下,觉得有些湿润了,抬起身子,把朱紫位置摆正,对准那里,用力顶了进去。
虽然早已准备,他进入的那一瞬间,朱紫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呼。
赵贞俯身吻住朱紫的唇,让她发不出声音,自己捧着朱紫的屁股,弯着腰用力进出起来。
朱紫身上虽凉,可是里面却是滚烫火热的,紧紧箍着他,缠绕着他,赵贞还没品尝出滋味,控制不住地泄了。
他不愿意就这样出来,压在朱紫身上,下面连在一起不动,可是上身弓起来亲吻朱紫胸前。
他先是在那左边的粉红顶端上亲了一下,接着就含在嘴里,一面用力吮吸一面用舌尖轻轻摩擦撩拨着——他还记得朱紫这个地方一亲就有反应。
亲完左边亲右边,他一直把朱紫胸前两粒小红豆亲成了小樱桃——大概是肿了。
果然朱紫开始扭动起来,眼睛闭着,嘴里发出似哭非哭的声音:“王爷……轻一点……太疼了……”
虽是这样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挺胸把那里往赵贞嘴里送。
赵贞终于找到了能够在床上控制朱紫的诀窍了,觉得颇有成就感,狠狠吸了几下之后,把朱紫右边的小樱桃含在嘴里,下面却再次抽动起来。
朱紫下面那一处依旧紧紧包裹缠绕着他。
赵贞大干了几下,觉得那里似乎有了独立意识似的痉挛紧箍;他缓缓进出了一会儿,觉得朱紫那里在慢慢吞吐舔舐自己——总之怎么来怎么爽。
他一会儿大进大出风狂雨骤,一会儿和风细雨缓缓进出,把床上这件事干出了趣味干出了花样。
朱紫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极力压抑着,不肯发出声音,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随着赵贞的动作或急或缓细细呻吟着。
赵贞在爽极之时,为了延迟时间多爽一会儿,脑子故意开始走神:这是不是冯瑜和韩大富所说的极品呢?
他觉得一定是的,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带给自己那么多快感,让自己情愿死在朱紫身上呢?
赵贞松开朱紫的红肿的樱桃,握住朱紫的双腿猛力进攻了几下,快要忍不住了,忙停了下来,有点气喘地盯着朱紫。
只见朱紫仰着脸,黑黑的大眼睛里积存了一层水光,睫毛也湿漉漉的,看上去呆呆的,真是可怜可爱可疼;花瓣一样的嘴唇也有些肿了,微微开启,低声求饶:“真是……受不了了……快……快一点罢!”
赵贞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尽全力一下一下地顶着,很快就加快了速度,把朱紫顶得痉挛着晕了过去。他这才趴在朱紫身上开始发射。
狂欢之后,赵贞把昏睡的朱紫抱在怀里,心里有一种很淫秽的想法,觉得这次又把朱紫给喂饱了。
他在想,每次自己都弄进去那么多,要不是避子汤,说不定儿子都快会跑了!
想到儿子,赵贞又想到了近在眼前的选妃事宜,不由头疼烦闷起来,最后决定不再想了,抱着朱紫睡觉才是正理。
朱紫醒来的时候,发现赵贞双手双脚一齐上阵,把自己包裹在怀里。作为一位合格的武将,赵贞的身体虽然瘦削,却是非常健壮的,被他这样紧紧搂抱着,朱紫觉得既温暖又安全,也不打算挣脱,只是动了动,想调整一下身体,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赵贞在战场上呆的时间太长了,朱紫一动,他就反射性地清醒了。
他紧贴着朱紫柔嫩的肌肤,摩擦之间舒适异常,心中一动,就想要再干一次。
赵贞真的是行动派。
他马上起身跪在床上,把朱紫捞起来,摆成背对着自己的姿势,然后扶着朱紫的腰肢,对准位置一顶而入。
朱紫丰满光滑洁白的屁股紧紧贴着他劲瘦的小腹,随着他的狠撞发出“啪啪啪啪”的声音,两人的交合之处不断溢出泡沫,发出粘腻声响。
天色已经大亮,晨曦透过窗上糊着的绿绡射了进来。
卧室里似乎很静,只是巨大的拔步床微不可见地摇荡着,似乎有着自己的节奏。
赵贞这一上午都没有出门,下午才匆匆换上朝服出去了。
朱紫洗过澡,正端着胡妈妈送来的避子汤慢慢地喝,银铃进来道:“二表小姐的丫鬟美莲过来了,说是两位表小姐请你过去商量事情。”
朱紫被赵贞折腾得浑身酸痛,本来打算喝过避子汤还回去补眠的,现在听银铃这么一说,忍着难受,换好衣服,央银铃帮她梳头——她的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在赵贞这府里住了一个多月,两位表小姐都有点精疲力竭。这个府里被赵贞用军法治理得铁桶一般,令人无处下口。
几个大小管家都是赵贞的亲信,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可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动不动就是我们王爷如何如何。
小厮们根本是赵贞从军队里挑选过来的,穿上甲胄就是兵,脱下甲胄就是仆,更是油盐不进。
上年纪的妈妈只有胡妈妈一个,却是无事端坐着,有事装糊涂,让人恨不得掐她一下。
管外院的大雁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亲信,跟个玉佛似的坐在那里,谁也指使不动。
赵贞所住的松涛苑内院只有两个丫鬟——朱紫和银铃。
银铃看着迷迷糊糊的,生得也普通,可是两位小姐都亲眼看到过银铃的一件壮举——她单手帮园丁把一株两手合围的野生槐树给拔了出来。
谁敢招惹女大力士呢?
柿子也该减软的捏,那就只剩下赵贞的那个通房丫头朱紫了。
偏偏这个朱紫竟是低调得紧,虽然受宠,可却一点也不跋扈,身上的衣服都很普通,很少佩戴值钱首饰,平时无言少语的,给她个绊子也只是领受了,连反抗都没有。赵贞不在府里,她就龟缩在松涛苑里,谁也不能蹿进去把她给拉出来。
两位表小姐是被作为宅斗高手培养出来的,可在这王府,空有无数治理内宅收拾丫鬟妾室的手段,却无处施展,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这日终于被她们抓住了机会。
表弟王爷昨天中午回的王府,却被朱紫这贱婢笼络进了松涛苑,一直呆了一天一夜,中午吃过饭才进宫去了。
两位表小姐在王府找不到可用属下,只好派自己的丫鬟窥探了。得知赵贞离开王府之后,她们见缝插针,把朱紫给叫了过去。
朱紫站在正房的堂屋正中,二表小姐和四表小姐的目光像一把刮刀,从头到脚狠狠刮过她的全身。
最后,她们俩都觉得朱紫今天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朱紫虽然衣饰整齐面目洁净,可是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眼皮有点肿,嘴唇也有点肿,脸色也是苍白的。
四表小姐未出阁的姑娘不懂这些,可嫁过人的二表小姐却看出来了,就觉得朱紫身上散发出了一种奇异气息——一看就是被男人用过了,而且绝对是过度使用!
这令她的脸开始莫名地红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生怨怒推倒王爷

这位二表小姐高琰,素来是很清正端方的,她端起滚烫的清茶喝了一口,压住了满脸呼之欲出的绯红,这才开始说话。
“宫里的贵妃娘娘,”她顿了顿,温婉一笑,接着道:“姑姑把我们请到表弟这王府里来,是想着王府无人主持中馈,怕贞表弟各方面不方便,所以让我们姐妹俩帮着表弟管管这府里的事情。”
她停了停,眼睛扫了朱紫一眼,发现朱紫正低眉敛目静静倾听,态度很是恭谨,就接着道:“二月二十五是四妹妹的生日,姑姑的意思是,要在王府给妹妹办一场寿筵,广发群芳帖,请这金京城的名门闺秀们来聚聚!”
高琰的语速很慢,仿佛是边想边说的。
朱紫一边倾听,一边思索,听到“群芳帖”,她不由看了四表小姐高珺一眼,发现高珺拿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
高琰看到朱紫的眼神,知道贞表弟这位通房听明白了。她又带着点恶意看了一眼高珺,发现高珺的小脸更苍白了。上午接到宫里贵妃娘娘懿旨的时候,自己这位四妹妹当时就踉跄了一下,单薄的小身子摇摇欲坠。
大伯伯想让四妹妹当王妃,把她送过来和贞表弟多相处;又怕她过于娇弱,无法驭下,让自己过来跟着管家。可是贵妃姑姑却疼儿子,想着让贞表弟把金京这些名门闺秀们齐齐看一遍,挑选个合心合意的,起码几个侧妃要合贞表弟的心意。
想她高琰,青年寡居,又没有子嗣,当然是谁想利用就能利用了,不过,她可不是谁想利用就能利用的,想白白利用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高琰淡淡看了朱紫一眼,接着问道:“你可识字?”
朱紫回道:“奴婢认识几个字。”
“会写么?”
“简单一点的字会写。”
“我和四妹妹正要拟一个群芳筵的客人名单呢——”高琰欲言又止,等着朱紫接上来。
朱紫却像个傻瓜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并不接腔。
高琰等了又等,没等到回应,这个朱紫,不知道天生是个木头人呢还是太奸诈太狡猾,简直是滑不溜手无隙可抓。高琰只好接着道:“你过来帮我和四妹妹拟名单吧!”
高琰和高珺低声细语商量着名单,朱紫站在她们俩中间的红木案前,按她俩商量的结果,把要邀请的贵女的名字、贵女父亲的名字及其职位一一写下来。活倒是不累,只是朱紫被赵贞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加半天,浑身酸痛,胳膊都抬不起来,这时候站在这里用毛笔写字就有些辛苦了,偏偏两位表小姐不紧不慢地商量着,京城里每一个和赵贞身份年龄相当的大家闺秀的名字都要讨论一番。
“兵部胡尚书家的嫡出三小姐,胡双梅,”高琰思索着说出名字,然后询问高珺,“她家庶出的还有两位小姐,都满十四岁了,要不要一并请来?”
高珺很不耐烦:“庶女而已,请她做什么,来恶心人么?!”
高琰笑了笑,这大金朝嫡出和庶出的差别大了去了,她们高府现在府里的未婚的适龄小姐可是不少,可嫡出的只有高珺一个,要不然按人品相貌心机什么的,怎么挑也轮不上高珺。
朱紫听到那句“庶女而已,请她做什么,来恶心人么”的时候身子僵了一下——她将来若是生了孩子不就是庶出么!
原来在这大金朝的上层社会,庶出子女地位这么低下。她一直知道不高,却没想到居然低到了这种地步。
高琰笑了笑,接着说道:“兵部宋侍郎家嫡出大小姐,宋祎。”
“宋一?”朱紫不知道是哪个字,忙请教高琰。
高琰就移了移身子,站在朱紫身旁,把朱紫手里的毛笔接了过来:“我帮你写!”
高琰的字很漂亮,一手的簪花小楷,比朱紫的隶书好看多了。
高琰写字的时候距离朱紫很近,就从朱紫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很是熟悉。她想了又想,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避子汤的味道,只不过和高琰熟悉的避子汤味道相比,好像有一点不同。不过每个大夫开的药方都不一样,避子汤也不一定全是相同的药物。
高琰短命的前夫威远侯世子还没死的时候,她天天需要准备避子汤。其中一个侍妾和两个通房因为连喝了多年避子汤,结果极度宫寒,丧失了生育能力。
威远侯世子去世之后,因为一群妻妾皆无所出,他的同母弟弟就继了世子之位,前世子夫人高琰也被婆婆和弟妹排挤,只好离了威远侯府,回到娘家居住。
想起前事,高琰不是不后悔的,当年要是不那么狠,没做那么绝,让一个忠心又拿捏得住的通房丫头生一个儿子,抱养在自己房里,也不会因为绝嗣而便宜了老二两口子了。
不过,贞表弟对这个叫朱紫的通房也够狠的。
统共只有这一个通房侍寝,贞表弟年青力壮的,那方面的需要一定很强烈,看朱紫现在这个饱受蹂躏的样子就知道了。
这样一算,朱紫喝的避子汤怕是多了去了。
看来,贞表弟还真是治家有方,比女人还厉害,要不是他没有子宫生不出世子,王妃都不用要了!
想到这里,高琰觉得自己都有些恶意揣测了,大概是因为贞表弟位高权重俊美强壮,实在是完美,却又让人无隙可钻的缘故吧!
她把笔还给朱紫,坐回原来的位置,说出了下一个名字:“吏部徐侍郎家嫡出三小姐,徐婀娜。”
高珺一听,随口道:“这个徐婀娜请她做什么!”
朱紫拿着笔,眼睛看向高琰,等她示下。
高琰却很有解说的兴致:“这个徐婀娜,说起来才可笑呢!她那个娘是徐侍郎年轻时的通房出身,先主母死了妾室扶正的,谁知道先前被先主母灌了太多避子汤,结果没了生育能力。她娘为了求子,四处求医,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结果好不容易生下了徐婀娜,却先天不足,到现在十五岁了,个子才到这儿呢!”
高琰伸手比了个高度,只到朱紫肩膀那里。
朱紫的心一颤,浑身开始发冷——她喝了一年的避子汤了!
高珺不爱听这个话,她自己也是发育不好,截断堂姐的话:“不用写徐婀娜的名字了!”
她的眼睛针一样刺向朱紫。
朱紫忙低低地答了一声“是”。
高琰把朱紫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心里却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表弟太厉害了,身为亲王皇子,封疆在外,又军功不断功在社稷,治军有一套,治家却也有一套,整个王府水泼不入,连自己宠爱的通房也被管束得规规矩矩的,还被灌着避子汤那虎狼之药——该主母做的事他自己先做了。
高琰看看冷冷淡淡坐在一边的四堂妹,心里不是不同情的: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枕边人,你管得住么?你承受得了么?你不害怕么?
好不容易拟完名单,高琰看朱紫的两腿都在微微打颤,知道不能做的过了,那样的话大家都不好看,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就和颜悦色地说:“朱紫,今儿个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朱紫弯了弯僵直的双腿,勉力行了个标准的礼。
“美莲,赏!”
美莲这次直接拿个银锞子递给了朱紫。
朱紫忙谢恩告退。
朱紫坚持着走出了正院门。
刚出大门,就看到了正在门口等着自己的银铃。她向银铃伸出手去:“银铃,扶我!”
银铃忙过来搀扶着她。
朱紫身体的重量都倚在银铃身上,缓缓地走着。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讲究着姿势。在旁人看来,只是她和银铃一起亲亲热热地把臂而行。
朱紫走在回松涛苑的路上,又想起了避子汤,心脏像被泡在了黄连水里一般,苦不可言。
她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苦中作乐般想:若是在宅斗文里边,自己是男主的黑心小妾的话,是不是应该在正房当场晕倒,来陷害两位表小姐呢?
台词应该是什么呢?
“王爷,不是表小姐的错,是妾身太,太不当心了,咱们的孩子没了嘤嘤嘤嘤……”
在心里苦笑两声之后,她又想:在宅斗文里面,都是主母压制通房小妾之流,逼着喝避子汤什么的,可是到了自己的真实生活,这些该厉害主母做的事情,王爷自己预先都做了。
若是以正妻为女主的宅斗文,王爷就是完美男主;若是以小妾为女主的宅斗文,王爷就是实打实的渣男了!
如此看来,自己虽然挺凄惨,未来的王妃却很幸福啊!
朱紫苦中作乐地想着,心却像在黄连水中慢慢沉了下去,又闷又疼又憋气。
赵贞是晚上才回到王府的。
他这几年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功勋,这次又平定了西北叛乱。他本来就是亲王,又军权在握,皇上已经无勋可赏了,总不能把皇位让给他做吧?
所以,对他提出要训练一支新军的事情就满口答应了。
只不过,太子似乎不太高兴。
赵贞默默思索着。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能够主宰自己命运和左右别人命运的能力!
太子算什么?不行就换一个来做!
二皇兄的提议倒是可以考虑的。
他心里想的很狂傲,可是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进行着计划谋算,所以赵贞回到松涛苑内院,一直到洗了澡出来,默默无语,一句话都没有说。反正朱紫已经习惯侍候他,不用他说话也能把一切办得妥妥当当。
朱紫闷闷地侍候着赵贞。
在她看来,赵贞一露出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一准是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
朱紫下午回来后,发现屋子里变得很暖和,床上也换了又软又厚的铺盖。
花梨木拔步床在这暖气中散发出幽香,朱紫就有些发困,原本想着躺在床上稍稍歇一会儿的,谁知道一睡就睡了两三个时辰。
等她醒来,发现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赵贞回房的时候,朱紫又想起了避子汤,心里带着怨怒,她侍候赵贞的时候用力很大。
可赵贞一幅毫无所觉的样子,把手里的一个锦缎小包裹扔在床上之后,就默默站在房里等着朱紫侍候自己。
朱紫大力帮赵贞擦干长发之后,又狠狠地拿玉梳去梳理赵贞的长发,没想到他连头发都又黑又亮又顺滑,朱紫没梳几下就梳理通顺了,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
带着怨气去看赵贞,发现他依旧若有所思,侧面看去,长长的睫毛披撒下来,下巴微微抬起,脸部的线条美得像一幅画——朱紫的心一猛地跳了一下。
她恨自己贪爱美色,于是很不温柔地帮他拢起衣襟系上中衣衣带,把他拉到拔步床边,然后用力推倒。

 
【第四十章】 胆包天朱紫撒泼

赵贞被朱紫推倒在床上,脑子一时没转换频道,凤眼微眯,有点迷蒙地看着朱紫。
朱紫撩起裙子,豪放地骑到他身上,笑吟吟看着他。
赵贞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一乱,下面的那物件已经自作主张蠢蠢欲动了。
朱紫俯下身,嘟着嘴吻向赵贞。
这次是朱紫平生第一次在房事上主动,简直令赵贞意乱神迷,不知今夕何夕。
一时事毕,朱紫从赵贞身上滚下来,窝进了赵贞怀里。赵贞的气息渐渐平顺了下来,右手伸到朱紫胸前,手指轻轻捏揉着朱紫胸前的小樱桃。
朱紫歇了一会儿,觉得此时应该是赵贞的警惕性最放松的时候,就努力装作依人小鸟,侧着身子枕着赵贞胳膊,“温柔”地邀功:“我今天厉害吧?”
赵贞刚从九重天落下,身子正困倦,眼睛都眯起来了,似睡非睡的:“嗯。”
“以后还想不想让我这样?”
“想。”
“我还有新花样呢愿不愿意尝试?”
“愿意。”
上钩了!朱紫大喜,声音愈发媚得快要滴出水来:“我的卖身契在哪里放着呢?”
“不告诉你!”赵贞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清醒。
朱紫被吓得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他。
烛光之下,赵贞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揉碎的星光在里面,晶莹闪烁,嘴角微翘,双臂舒舒服服枕在脑袋下面,歪着头望着朱紫。
朱紫诡计被拆穿,老羞成怒,一把拉过被子,钻了进去团成了一团,留下赵贞独自欢乐。
赵贞微笑了一会儿,觉得朱紫实在是太会令人开心了,就坐起来,用力把朱紫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放在腿上问道:“你真的还有好多新花样?”
朱紫正裹在被子里默默哀悼自己失败的计划,努力克服轻易被赵贞拆穿的羞恼,一下子被拽了出来,很不乐意,扭啊扭啊扭,最后终于扭到把后脑勺和背部留给赵贞的位置。
赵贞忍不住还是想笑,他很愉快地抚摸着朱紫的背部,貌似很温柔地重复问道:“你真的还有新花样?”
咦?朱紫好像听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速度很快地在赵贞腿上完成了乾坤大挪移,星星眼看着赵贞:“有啊有啊!”
赵贞用一种很带诱惑性的眼神看着她,声线低沉:“那你想不想要你的卖身契啊?”
“想啊想啊!”赵贞觉得朱紫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在摇来摇去。
“那你……”赵贞嘴唇靠近朱紫耳朵,轻轻说了几句。
朱紫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幽怨地望着他。天人交战之下,她咬咬牙:“那你得说话算话!”
赵贞含笑看着她,不说话。
朱紫悻悻:“那你再去洗个澡!”
赵贞欣然从命,只披了见中衣下了床,光着两条长腿施施然往净房去了。
朱紫在后面追加一句:“那个地方一定要洗得白白净净一尘不染!”
“嗯。”净房里传来赵贞的闷笑声。
三刻钟之后,赵贞靠着枕头倚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微微抽搐。朱紫跪在他双腿之间,埋着头动作着。
到了最后关头,朱紫有所感觉刚要吐出来,却被赵贞摁住了。
一切结束之后,赵贞很愉快,浑身轻飘飘的恨不得高歌一曲;朱紫隔一会儿“呃”一下,一直想吐,心情很不愉快很是郁闷。
朱紫死性不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闷声问道:“我的卖身契呢?”
赵贞脸上似笑非笑,实际上心里笑得肚子都疼了,觉得朱紫真是可疼可爱,老想把她卷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匆匆起身下床,推开床门,在外面翻了一会儿,很快就拿着一个帖子过来,递给翘首期盼的朱紫。
朱紫打开之后,扫了一眼,不敢相信,又细看了一遍,这才确信自己手里这张不起眼的帖子真的是一份户帖,户帖登记的居住地是润阳,而户主就是朱紫自己。
朱紫拿着户帖的手微微发抖,乌溜溜的大眼睛很快湿润了。
原来,她早就不在奴籍了;原来,她早就拥有自由身了!
朱紫掀起锦褥,小心翼翼地把户帖放了进去,又把锦褥盖上,盖上之后不放心,又用力压了几下。
赵贞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就“哼”了一声。
朱紫斜了他一眼,觉得很不放心他的人品,就又把户帖取了出来,披着衣服下了床,把窗门关好,这才放心地把户帖藏了起来。
回到床上,朱紫没有说话。
把烛台熄灭之后,她脱了中衣,光溜溜钻进了赵贞怀里,双手双脚缠住赵贞,思来想去,过了很久才朦胧入睡。
到了夜里,朱紫被热醒了,往赵贞身上一摸,发现湿漉漉的都是汗,她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热?”
赵贞被她一摸就醒了:“你嫌太热了?”
“嗯,身上都出汗了!”
赵贞起身,到外面拉了拉金铃,然后对窗外值夜的赵勇说:“把夹墙里的炭盆去掉四盆,留下一个就行!”
赵勇应了一声。
赵贞一向喜冷怕热,为了朱紫,这才在上午外出前,特地吩咐人在屋子夹层里放了几个炭盆,没想到自己居然热出了一身汗。先前还忍着,谁知道朱紫居然也嫌太热,那就去掉好了!
没多久,屋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朱紫窝进赵贞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上午的时候,赵贞还没走,赵福就过来隔着窗子向朱紫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接到消息,朱紫的三叔朱三郎曾经在京城出现过,身边带着一个两岁多的小男孩。他在状元坊的一家木器店做了几个月工,攒够路费就又离开了,据说是去北疆寻找亲人。
第二件事是布置在状元坊章福记的小厮来报,说章福记的大老板章琪从老家回来了!
听完这两个消息,朱紫沉思了一下才对赵福说:“我叔叔和弟弟的消息请继续帮我打探。”
赵福离开之后,朱紫看看站在书案前拿着笔不知道在画什么东西的赵贞,道:“我们这次骗了章老三一大笔金银细软,虽然章老三这人好色无度很讨厌,可是他毕竟是章琪的爹,章琪又那么仗义……”
“直说!”赵贞头都没抬,两个字拦截住了朱紫的滔滔不绝。
“那个,那个,”朱紫双手背后站在赵贞旁边,“我想把那些骗来的赃物都还给他!”
赵贞直起身,放下手里的笔,扫了她一眼:“去吧!”
朱紫很开心:“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贞看着她,“我陪你去!”
“那,好吧!”朱紫点头答应了。
看着朱紫那勉为其难的样子,赵贞伸手在她头上用力敲了一下。
朱紫被敲得一愣,过了一会儿,悄悄对赵贞说:“王爷,我好像越来越不怕你了!”
赵贞正在穿外衣,听她这么一说,也只是一哂,倒是没说话。
要自己的枕边人那么怕自己做什么?最亲近的人要是见了自己噤若寒蝉,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此时的赵贞忘了,他曾当着朱紫的面,让人把赤凤和赵全活活打死——在他的王府里,刑罚只分两种,一是打二十杖,没死的话做苦工;二是直接杖毙,没有退路。
赵贞穿好衣服,发现朱紫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薄袄,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大步向床走去,在床尾摸出了一个锦缎小包裹,递给朱紫。
朱紫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素罗斜襟袄和同色同料子的棉裤,看起来稍稍有点厚,除了轻一点,也没什么出奇的。
“你摸一下!”赵贞在一旁说道。
朱紫摸了一下,发现这不是普通的袄裤。又细细查探了一番,才问道:“狐皮的?”
“嗯,”赵贞脸上一本正经,“这样子封起来,谁也看不出是狐皮的!”
朱紫抚摸着手里的素罗斜襟袄,觉得眼睛有点酸涩,就好像吃了芥末那种感觉。
她低头没说话。
正在这时,胡妈妈在外面问道:“王爷,避子汤来了。”
“端进来吧!”
胡妈妈带着一个小丫头把一碗避子汤端了进来,然后一齐退了出去。
朱紫看着热气腾腾的避子汤,手里拿着赵贞给自己弄来的狐皮袄裤,心里矛盾极了。
赵贞看她不动弹,以为她怕热,把药碗端起来尝了一口,觉得温凉适中,就道:“赶紧喝了吧!”
朱紫就是不动,嘴里嘟囔着:“我身体本来就寒,这避子汤……”
赵贞张嘴,刚要解释,可是觉得麻烦死了,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喝!”
朱紫的泪水很快涌了出来,她胡乱擦了擦,口不择言地开始声讨赵贞:“你每次都让我喝避子汤,你自己怎么不喝?你一定是知道避子汤大寒,对身体不好,才故意的,对不对?等将来我落了病根,你才高兴,对不对?你……”
对于朱紫的大胆和蛮不讲理,赵贞刚开始是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朱紫撒泼;接着张张嘴,想要解释,可又觉得说来话长,无从说起,于是就又闭上了嘴;最后,他想一耳光打得朱紫不能说话,手掌都扬了起来,看看朱紫气得通红的脸,想到她皮肤细嫩,用力捏一下都会留下淤痕,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赵贞很被动,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不想看见你了!”
“我还不想看见你呢!”朱紫这次是豁出去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更坏么,“你给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赵贞拂袖而去。
气哼哼走出院门之后,被冷风一吹,赵贞热辣辣的脑袋冷静了下来:明明是我的屋子,为什么被赶出来的人是我?
 

【第四十一章】 月信来王爷悲催

赵贞摆出玉树临风的姿态站在内院里,北方二月里犹带着寒意的风浩浩而来,吹醒了他被朱紫气晕的大脑。
赵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被一个房里人弄得手忙脚乱,他是个天生的思考者,于是就站在这寒风中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唯小人与女人为难养也!
女人真难伺候啊,幸亏他只有一个。赵贞很同情他的父皇和两位兄长,尤其同情莺莺燕燕满王府的二皇兄。
赵贞这会儿也想起来他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他原本想着分开了五个多月,得好好陪陪朱紫的,所以推掉了很多事情。这会儿头脑冷静了下来,赵贞正好去忙他的大事了。
叫过赵福和银铃,赵贞交代了几句,刚要离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去赵福道:“往屋子夹层里再放两个炭盆!”
说完,赵贞抬腿就走,心里鄙视自己的婆婆妈妈——都快把我气死了,老子还管你冷不冷!切——
朱紫热血沸腾大胆包天把赵贞赶出去之后,刚开始的感觉是解气,后面就开始恐惧了。
她静静地坐在房里,等待着赵贞的发落。
要打、要关、要卖,她都等着。
朱紫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
她明明都知道的不是吗?
王妃进门之前赵贞不会要她怀孕的,避子汤不喝怎么办?那么多人都喝过了,就自己喝不得?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虽然也在心里自己骗自己,可是,朱紫知道,她的灵魂还是现代人的灵魂,她不能容忍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这大概是根源所在吧!
可对于一个女奴来说,再不能容忍也只能咬着牙容忍,而且想要活下去,只能去和别人争、和别人斗,只能活成一个怨妇。
朱紫一直都清楚自己终有一天要陷进那个泥潭中。
可是,现在赵贞给了她户帖,这就像朱紫身处一个密闭的大屋子里,看不到希望,不能呼吸,即将死掉,可是,赵贞给她开了一扇窗,新鲜的空气带着日光涌了进来——她有了希望。
所以,朱紫在极度欢愉之余,带着点歇斯底里了。
等了半天之后,朱紫没等到该来的惩罚,很是诧异。问问赵福银铃,却得知赵贞去了城外驻扎的东大营。
朱紫用半日的时间来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赵贞喜欢她,起码是心理有她!
这个结论实际上她心里早就似明白非明白了,可是不敢相信,一直跃跃欲试地想验证一番,今天终于冒着生命危险验证了一番,而且,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朱紫欢喜得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蹦蹦跳跳以示庆祝。
最后,她的庆祝方式是把那碗避子汤“口光当”,也看到了药碗的残骸,但是,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
赵贞花了小半日时间,在东大营里进行新军的初选。
东大营有驻军五万,最后只选出了六百多人。
赵贞想要这支新军成为战场上的一支制胜的奇兵,所以选择的标准定得很高,身体是否强壮,反应是否迅速,头脑是否冷静,这是第一关初选要考察的内容。
初选结束之后,赵贞把选出来的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进行了一场动员训话。
他话很少,但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归结要点就是“富贵险中求,马上才能封侯。”
结束了东大营的初选,他带着一群亲信及侍卫飞马至城北的禁军驻地,用了两个小时完成了初选。
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早已夜幕降临了。
赵贞站在外书房大门口,脑子里天人交战,到底是看朱紫呢看朱紫呢还是看朱紫呢。
最后,赵贞决定冷朱紫几天,让她知道自己的宠爱有多重要!
他抬腿进了外书房。
胡乱吃了点东西之后,赵贞叫过来最亲信的两个谋士胡非同和蒋德恒,三人一起规划新军事宜。
三人边喝茶边谈论,气氛很是热烈,突然赵贞听到外面有点吵闹,他挺秀的眉毛马上皱了起来。
胡非同和蒋德恒一看王爷脸色不善,知道他的脾气,都不敢出声。
这时赵英赵勇扯着一个身穿黄衣的俏丽丫头进来了。
“什么事?”
“禀报王爷,这个丫头在书房外窥探王爷。”
“先打二十杖,打完再问!”赵贞揉了揉眉头,淡淡道。
那个黄衣丫头一听,挣扎了起来:“王爷,奴家是尚书府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美莲,是二小姐——”
赵贞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赵英赵勇捂住这歌没脸的嘴巴,把他拉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赵英又进来了:“禀报王爷,确实是二表小姐的丫鬟,说是来请您去商量群芳筵的事情。”
“知道了。”
可怜的美莲。想着富贵险中求,打扮得妖妖娆娆来见王爷,谁知道以被打的屁股大腿开了花告终。
第二天,赵贞拨冗见了自己的二表姐和四表妹。
高琰和高珺很珍惜这次用美莲的卧床不起——哦不,是趴床不起——换来的机会,很简明扼要地说了群芳筵的事情。
赵贞倒是不在意:“你们看着办吧,只管去帐房支取银子。那天我有事不在府里,让我房里的朱紫去帮我看看就行!”
说完,赵贞就离开了。他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女人的玩意儿。想到群芳筵举办那天满王府的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莺声鹂语,赵贞打了个冷战——一个女人就那样可怕,何况聚了一院!
让朱紫见识见识女人的厉害去吧,还敢对本王上头上脸!
那碗避子汤朱紫摔了之后,赵贞倒也没再安排人再送进去。他已经决定听天由命了:把这件事交给老天好了,我可不想再吵架了。
朱紫不知道他的想法,刚开始痛快几天之后,就开始担心起来,万一怀孕怎么办啊!
她还不满十七岁呢!
再说了,王爷怎么会让她生孩子。
朱紫在恐惧中度过了五天。
这五天,赵贞奔波于自己麾下的各大军营,倒是一直没在王府。
第六天,朱紫看见褥子上的那抹红痕时,眼泪都激动得快要流出来了——月信来了,没有怀孕呐!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王爷那发没射准的炮弹。
第七天,王爷忙完初选,觉得朱紫一定后悔了,说不定怎么思念自己后悔不已呢,所以,他老人家大摇大摆地回了王府,径直进了内院。
一直到了洗完澡坐到了床上,赵贞还是觉得朱紫看到他那一瞬间,眼睛里不是惊喜,而是幸灾乐祸。
睡觉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朱紫那幸灾乐祸的小眼神的来由了!
夜深了房里很暖和,朱紫早就睡了。
赵贞搂着朱紫,悲催地失眠了——能看能摸不能吃,有这么悲催的么!


【第四十二章】 群芳筵正侧初定

赵贞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辗转,终于把朱紫给吵醒了。朱紫睡眼惺忪地问赵贞:“怎么还不睡呢?”
赵贞没说话,拿着朱紫的手放到了自己一直胀痛的下身上。
朱紫迷迷糊糊地捏了一下,赵贞“嘶”了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朱紫的手随意摸了几下之后,又晕沉沉地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赵贞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安,最后索性坐起来把烛台点着,又过来开始骚扰朱紫。他解开朱紫的中衣衣襟,俯首轮流吮吸揉捏朱紫胸前那两粒粉红。
极度的快感刺激着神经,朱紫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发出难耐的呻吟,身子胡乱扭动着,可又不能做什么,最后伸手在赵贞那个上面飞快地捻了一下,觉得又硬又热,直戳戳地竖在那里。
朱紫的手刚要离开,就被赵贞摁住了。
他看着朱紫,眼睛里满是哀求。
朱紫看着他,烛光下的赵贞眼睛湿漉漉黑幽幽的,雪白的牙齿紧咬着嫣红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狗,朱紫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躺好!”
赵贞狂喜,飞快躺平。
他的身子躺平了,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朱紫。
朱紫心里有种被需要的满足感,先伸手弹了弹,然后飞快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赵贞呻吟了一声:“朱紫,快一点罢,好不好?”他的声音低低的,神情难耐,看上去竟像是在撒娇。
朱紫低头努力含住了他的顶端。
接下来的几天,赵贞像得了新鲜玩具的小孩,不停地缠着朱紫,让朱紫试验她先前说的那些花样。
朱紫很不愿意,赵贞就像小孩子一样缠着朱紫,最后总能得逞。
这时候,朱紫又旧话重提,要求见章琪一面。
赵贞最近正在和二皇子在折腾着什么,忙得分身乏术的,没空陪她,就让赵福和银铃陪着朱紫过去。
章琪接到赵福送来的请帖,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朱紫约定的茶楼。
他刚推开雅间的门,就看到朱紫正站在里面,笑吟吟看着自己。
今日朱紫穿着素罗斜襟袄和沙绿绸裙,如云乌发上只簪了一朵金玫瑰,看起来不感俗艳,只觉清丽绝伦,难描难画。
章琪心一动,正要说话,朱紫已经对着他深深地福下身来:“章大哥,朱紫向你请罪了!”
章琪也笑了,伸手虚扶了扶,道:“莫要气,先坐下再说吧!”
章琪自是聪明人,他回到家里之后,从母亲和仆人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稍微一想,就猜到是朱紫捣的鬼。
他一向疏朗,倒也不在乎这些,在朱紫对面坐了下来,含笑道:“我倒是该重重地谢你。因你之故,家父如今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家母很是开心!”
他这么一说,朱紫更感觉不好意思了,又郑重地向章琪道了歉,最后提出来把骗来的那些东西还给章琪。
章琪如今做了章福记的大老板,店铺遍布大金,如何在乎这点子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要。
最后,看朱紫实在恳切,他只好收了下来。
临离开,章琪趁着赵福和银铃下去准备马车,悄悄问朱紫:“你现在可有户帖?”
朱紫不知道他的意思,茫然地点了点头。
章琪清秀的脸上很是严肃,颔首道:“那就好!”
他蘸着茶水开始在桌子上写字:“我把这些换成银子,作为你入股我将要在龙州开的分店的银子。”
朱紫一愣,章琪用手轻轻一抹,桌子上只余下些水渍。
“回头我找机会和你详谈!”
二表小姐和四表小姐的办事效率很高,朱紫回到王府之后,发现王府已经姹紫嫣红一片花海了。
她和银铃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突然多出的粉红桃花、各色牡丹以及诸多奇花异草。
朱紫不懂这些,就请教银铃:“不是还没到季节么,怎么就有了这些东西?”
银铃常在京城,自是明白这些高门里的弯弯绕绕,笑着道:“这些不是花,全是银子!”
原来这金京城里,有专门的花匠种植反季节的花卉,只不过价钱高的离谱,高门大户和权贵富商需要妆点门面的时候,才会去买。
现在虽然已是二月末了,可是金京的寒风依然凛冽,这些娇花嫩蕊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朱紫就有些感叹。
银铃很不以为然地说:“王爷倒也不怕表小姐们这样花!”
朱紫求科普:“?”
银铃郑重解惑:“咱们王爷有亲王俸禄,有封地税收,有润阳城的各项税金,他南征北战,圣上的赏赐很是丰厚,他的职衔又多,又都有银子可拿……总之,银子不会少了。
朱紫这才知道原来赵贞还是个颇有一些银两的小财主呢!
“咱王爷除了你,又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子嗣,宫里娘娘也只有给他的,没有要他的,他自己又没时间出去花银子,换做谁也会攒个金山银山的!”银铃接着道,“将来的世子有个这样的父亲,可是有福了!换一个天天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的男子试试,金山银山也能花光!”
朱紫默默听着。
赵贞纵有金山银山,也是他和他未来的王妃以及未来的世子的,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朱紫又想起章琪临行前问她的那句“你现在可有户帖”,心里有了些计较,却是闷在心里,依旧听银铃说话。
银铃知道自己和赵福已经被王爷派给朱紫了,将来怕是一辈子跟着朱紫,所以朱紫有问,只要是可以说的,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堪称朱紫的最佳情报员。
晚上很晚的时候,赵贞才回了松涛苑。
朱紫的月信这天已经结束了,赵贞趁机大大地狂欢了一场,最后自己困得不得了,把朱紫也弄得筋疲力尽。
临睡前,他才想起来明日的群芳筵,就交代朱紫:“明日的群芳筵,你帮我看一看哪家的闺秀能做王妃,唔,还有侧妃,最好问二表姐要份来咱府里的闺秀的名单。”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把她们父兄的姓名职位写在前面。”
朱紫低低地应了一声。
赵贞搂着朱紫,很快睡着了。
虽然身体困倦,朱紫的大脑却清醒起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把赵贞的胳膊拿起来放在一边,然后披衣而起。
她打开窗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外面没有月亮,黑魆魆的,夜风带着寒气直灌进来。
选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一直到了这一天,朱紫才清醒地认识到,明日就是赵贞选择王妃和侧妃的日子了。
朱紫拿出自己存银子的小匣子,在这冷寂的黑暗中摸了又摸。
这才是属于她的财产啊,别的,她什么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一大早,朱紫就被叫到正房去见两位表小姐。
进了正房,行了礼之后,朱紫就静立在那里,等两位表小姐先开口。
高琰这次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玉莲,还不给朱紫姑娘上座?”
朱紫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高琰自恃身份,也不多让,直接道:“贞表弟有什么交代?”
朱紫低头道:“禀表小姐,王爷交代,要份来王府赴宴的各位贵女的名单,要把她们父兄的姓名职位写在前面。”
“哦。”高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早就备下了,今日派人对照实际情况,核对之后就交给贞表弟。”
旁边的高珺一直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不高兴。
高琰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自从那次见面,贞表弟说了“我有事不在府里,让我房里的朱紫去帮我看看就行”这句话,回到这边院子里之后,这位四妹妹就有点不正常。有时偷偷微笑,有时又暗自横眉竖目。
这么开心,怕是以为贞表弟不重视其她贵女,以为要选她当王妃了;至于不开心,怕是因为贞表弟过于宠爱朱紫,心中不满罢了。
这边高琰不说话了,高珺却问道:“朱紫,你准备怎么帮王爷看呐?”
她很少说话,声音很低,蚊子哼哼一般,朱紫竖起耳朵才勉强听清楚她的话。
思索了一下之后,朱紫答道:“禀表小姐,奴婢正要请教。”
高珺扫了她一眼,冷冷道:“让一个贱婢来挑选贵女,贞表哥还真是——”
“四妹妹!”高琰打断了她,“人该陆续到了,咱们该去前边迎接了!”
高珺气哼哼站了起来,她的几个贴身丫鬟马上围上去服侍,有整理衣饰的,有帮她围上貂帽披上披风的,有上前搀扶她的,有拿手炉的,有整理妆容的,看似混乱,实则有序。
高琰知道自己这位四妹妹派头大,打前拉起朱紫道:“朱紫,咱俩先走!”
朱紫忙谦让一步,谦恭低头,等两位表小姐先走。
高琰和高珺在丫鬟仆妇们簇拥着迈步之后,她才跟了上去。
在跨出正房门槛那一瞬间,朱紫悲哀地想:我已经能够做到唾面自干了,真是好厉害啊!
朱紫一被叫走,赵贞就出去了。他和赵正谋划的那件事已经初见成效了。
赵贞一向喜欢什么事情都预先想好,考虑好各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做好计划,一步步实施。
像这次,他和赵正就是先逐步渗透,然后逐步瓦解,再里应外合,最后才要擒贼擒王,一举事成!
现在,他们已经进行到了逐步瓦解这一步了,事情重大,决不能掉以轻心。
这日来参加群芳筵的无不是京城名门贵女,打扮得更是争奇斗艳,朱紫默默跟在高琰和高珺后面,大大地见识了一番。她可不相信赵贞真的把选妃这件事让她来决定,所以只是欣赏观看罢了。
卞之琳曾在一首短诗《断章》中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朱紫在看那些赴宴的名门贵女,那些消息灵通的贵女也在悄悄观察她。
她们早就知道,站在高二小姐和高四小姐后面的那位丫头打扮的女孩子,正是南安王赵贞最为宠爱的通房丫头,名唤朱紫。
这些贵女也对她有着浓烈的好奇心。
结果不出朱紫所料,晚上赵贞回到松涛苑,拿起那份名单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对朱紫说:“准备笔和朱砂。”
朱紫准备好笔墨,赵贞拿起笔,蘸了点朱砂,在第一行“王丞相府大房嫡出孙小姐”前注了两个字——“王妃”,又在第五行“吏部侍郎岳连冠嫡出五小姐”前注了两个字——“侧妃”。
注完这些,赵贞睨了朱紫一眼:“朱紫,还想让谁做侧妃?”
朱紫此时心如刀割,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默默无语。
赵贞笑道:“那我自己选了哦!”
他提笔又在第十六行“正议大夫毛顺涛嫡出大小姐”前注了两个字——“侧妃”,然后把笔递给朱紫:“累死老子了!”
朱紫接过笔,出去洗笔去了。


【第四十三章】 暗争斗兄友弟恭

洗干净狼毫笔上的朱砂之后,朱紫没有回屋子里,而是站着发愣。
二表小姐高琰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做得很漂亮。
松涛苑的内院里也摆了不少花树。松涛苑本来以松树为主,取其松涛阵阵之意。高琰在松林靠近甬道的位置增添了几株桃花,粉红的桃花开在晚风中,在寒气中瑟瑟发抖,估计到了明日就要被冻蔫了。
朱紫早已习惯北方的寒冷了。
可是,这早开的桃花一直生活在温室中,如何能在这早春二月的寒风中活下去?
赵贞想要洗澡,等着朱紫给自己找换洗的衣物,等了半日,不见朱紫进来,就出来寻朱紫。
他走到正堂门口就看到朱紫了。
朱紫站在院子里一处桃花之前,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贞觉得朱紫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单,那么落寞,却又那么坚强。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朱紫距离自己很远很远,难以亲近,不可企及。
赵贞突然觉得很压抑,很难受,他大步走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朱紫。
“怎么了?”朱紫侧脸微笑。
“回去吧!”
“嗯。”
赵贞一把攥住朱紫的手,往屋内走去。
回屋之后,赵贞看朱紫情绪似乎有点低落,就没有麻烦她,自己去找洗完澡要换的中衣亵裤之类的衣物。
他哪里自己管过这些东西,平时都是朱紫弄的,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柜子随意拽出来几件,拿了就走。
朱紫忙道:“让我看看再去!”
赵贞就把那几件衣服塞给朱紫。
朱紫凑到灯下一看,发现这几件中衣亵裤都是自己在船上给赵贞做的那几件。赵贞去西北的时候,朱紫把这几件衣服也收拾到了行李里面。赵贞在西北穿了五个月,他的衣服都是身边的亲兵洗的,男人手粗,再加上丝绸不结实,这些衣服已经变得很薄了,有些地方烛光之下都透亮了。
朱紫拿着这几件衣服,不由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贞有点不耐烦,扯过衣服就走:“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直穿着呢,能有什么事情!”
朱紫追了过去:“这几件都快破了,换新的吧!”
“那你赶紧给我做!”赵贞边走边说。
朱紫看着他高挑劲瘦的背影,没有说话。
这一夜,赵贞觉得朱紫好像柔顺了很多,平常需要三催四请才肯做的,现在随口一说,朱紫就随他了。
赵贞觉得很幸福啊很幸福,事毕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朱紫等他睡稳了,这才起身点着烛台,静静看着烛光之下的赵贞。刚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赵贞的脸黑了点,糙了点,看着好像变成熟了,可是没过几天,又恢复了不少,皮肤又细致了一些,也白了一些,脸上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看起来又有些稚气了。
他似乎在梦里面和谁置气,眉毛紧紧拧着,似乎正在发狠。
赵贞睡觉一直很乖,从不打鼾,即使是累极了,或者是姿势不对,也只是呼吸粗重一点。
他从来不说梦话,睡着了嘴巴也像醒着时候一样,闭得紧紧的,一点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赵贞刚睡的时候总是紧紧巴着朱紫,手脚都要缠上去,可是一旦睡熟,就会长手长脚摊在床上,无比的坦荡无私,和他平时的为人一点也不一样。
朱紫坐在那里,看了又看,看了再看,一直看到了远处传来几声鸡鸣,这才熄灭烛台,钻进了被窝。
她侧着身子枕在赵贞的胳膊上,把手放在赵贞的身上,右腿放在赵贞的腿上,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肌肤接触所产生的刺刺麻麻的快感。
赵贞正在梦见自己和太子据理力争,却梦境突变,梦见朱紫正骑在自己身上。一阵强烈的快感袭来,他很快清醒了,翻身把朱紫裹到了身子下面。
上午的时候,朱紫预先写了一张纸条,叠好塞进了袖袋里,然后带着银铃和赵福去状元坊逛街。
随意逛到了章福记,朱紫知道章琪这段时间在京里,应该住在章福记后面的小花园里,就直接点名要见老板。
章琪正好也在,很快走了出来。一见是朱紫,很是开心,把朱紫和赵福银铃让进了店铺后面他的住所。
喝了一会儿茶之后,章琪请朱紫三人去花园里看看他养的一只千年老龟。
章琪引着朱紫走到前边,赵福和银铃跟着后面。
花园小径走到尽头就要向右拐弯了,章琪和朱紫在前先走。朱紫看赵福和银铃还没跟上来,在衣袖的掩护下把那张纸片塞给了章琪。
章琪微微一愣,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一边含笑介绍花园的景致,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一瞬触到的温润细腻柔荑,不禁有些心荡神摇。
朱紫告辞之后,章琪拿出那张纸片,展开看完,马上撕碎扔进了纸篓里。
三月一日是二皇子北静王赵正的生日,在京的三位成年皇子——太子、北静王和南安王齐聚北静王府,在花园的妙华轩饮酒听曲。
弟兄三人不管暗地里多少动作,但看上去却兄友弟恭和气万分。
太子赵直是颜皇后所出,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为人亲和,对弟弟们最是爱护,很有兄长风范。
二皇子北静王赵正乃韩德妃所出,被封在北疆,因圣上最为宠爱,在京城赐了府邸,因此一直住在金京,没有就藩。他年轻英俊多金多情,又解风情,又大方,遇到喜欢的女人就想尽办法弄回家里收藏起来,府里北地胭脂南方佳丽莺莺燕燕不计其数,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女人。
三皇子南安王赵贞乃高贵妃所出,封地在南疆,去年刚被圣上召回京城。在场的兄弟三人中,他最沉默寡言,性子极为倔强,犯起脾气来连他们的父皇都得让三分,更不用说太子和北静王了。不过,这几年他在外领兵作战,性子仿佛是磋磨下去很多,虽然依旧不爱说话,深沉得很,但是却愿意和人好好交往了。
醇酒美人,最是醉人,再加上妙音奇乐,兄弟三人交杯换盏酒至酣处。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北静王府的丫鬟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匍匐在赵正面前,哭喊道:“禀报王爷,尹姨娘小产了!”
赵正马上站了起来,匆匆道了声“我去去就来”就向后宅而去。
南安王赵贞的涵养却是不够,白白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无法忍耐了,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北静王终于出来了,很诚恳地道了歉,然后兄弟三人重整杯盘,继续欢饮。
深夜回到自己府里,赵贞在外房见了赵雄:“发生了什么事?”
赵雄低头禀道:“北静王爷府里一个姓尹的小妾,有了身子,被宋侧妃的婢女推倒,流了产。”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尹姨娘就是先前咱们府里的绿霞,宋侧妃的那个婢女,表面上是许侧妃放在宋侧妃那里的钉子,实际上是北静王妃的人。”
赵贞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本来还以为今天赵正是故意在太子面前做戏,谁知道竟是真的内宅混乱。
“北静王府的内宅里现在谁最受宠?”他停下来问道。
赵雄想了想答到:“前段时间是绿霞,现在北静王最宠爱一个叫碧娘的小歌女。”
赵贞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下去吧!”赵雄离开之后,赵贞吩咐人上一杯浓茶,要温一点的。
茶端来之后,赵贞先是反反复复地漱口,然后又把茶叶放到嘴里嚼了嚼,最后自觉没什么酒气了,这才往松涛苑而去。
赵贞最近总是觉得朱紫似乎在默默凝视他,可是他一旦注意到,朱紫马上转开了眼睛。而且,朱紫对他一下子柔顺起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床第之间也是柔媚万分,令赵贞屡次享受到如登极乐的极度快感。
赵贞把这些都归结为自己作为男人,魅力大到光芒万丈的地步,再就是朱紫长大了懂事了,有良心了,知道回报他了。
他决定要对朱紫再好一点。
回到松涛苑,刚到内院门口,赵贞就看到里面的窗子透出光亮。他记得已经快到寅时了,朱紫怎么还没有睡?
赵贞让赵英赵勇退下了,自己进了内院。
一进卧室,他就看到烛光下坐在贵妃榻上缝制衣服的朱紫,心里一下子变得柔软万分,放轻步子走过去,在朱紫身旁蹲了下来:“怎么还不睡?”
朱紫抬头温柔地看着他:“我想把这一套中衣缝完。”
赵贞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套白色缭绫制成的男子中衣,朱紫正在衣领后绣一丛青竹呢!
他拿起亵裤一看,裤腰处也绣着一丛青竹。
赵贞看着那丛竹子,再看看朱紫,心里莫名的甜蜜,觉得朱紫真是爱自己到了极点,连内衣上也绣上竹子,想让自己时时刻刻都记住她。
他的声音一下子也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咱俩天天守在一起,用得着这样吗?”
赵贞想着京里事毕,他就带着朱紫回南疆,那可不就是天天相守了。
朱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右边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我想着多给你做几套嘛,以前给你做的你老是一直穿,都快不能穿了。”
赵贞一时觉得温馨无限,脑子晕乎乎的,仿佛飘在半空中,他索性挨着朱紫在贵妃榻上躺了下来:“朱紫,我在这儿睡着等你。”
朱紫忙道:“我去给你拿个盖的东西!”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床上拿了个薄被走了过来,这才发现赵贞已经睡着了。
朱紫把被子给赵贞盖好,在赵贞身侧坐了下来,继续绣那丛竹子。
赵贞已经把王妃和两位侧妃的名字报给了宗人府,赐婚的圣旨不日就要下来了。
朱紫能用的日子不多了,她想再多做几件。

2024-08-30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31 - 37


【第三十一章】 三回首商人心动

  和赵贞一样,贵妃娘娘赏起人来眼都不眨,一样是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可是朱紫跪在那里听着太监的宣读,心都有些颤了。
  贵妃娘娘真的是厚赏。
  高大太太得的古董、玉器和成批成批的各色绫罗绸缎。
  给朱紫的都是些宝石头面、金玉首饰和各种白色浅色的软罗、锦缎和缭绫。
  朱紫心里明白,前面那些宝石头面金玉首饰是真的给自己的,后面那些软罗、锦缎和缭绫大概是想让自己给赵贞做衣物的。
  赏赐过后,高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进后殿更衣,朱紫就陪着高大太太在正殿候着。高大太太根本不屑于搭理她,她也不会主动说话,正殿里一时很是安静。
  朱紫百无聊赖,又不敢乱动,只好眼睛旅行,往庭院里看。青云殿的庭院里没有各种花花草草,只有苍翠的古松。古松的树干极粗,不知道在这宫苑里活了多少年,见到了多少悲欢离合。
  松树下的地面铺着大块青砖,没人经过的地方,青苔点点。想到幼时的赵贞曾经在这里奔跑玩耍,朱紫的心里有一种极细微的欢喜——这是他小时候玩耍过的地方啊!
  正在这时,一个大宫女过来宣朱紫进去。
  朱紫随着她走进了后殿。
  贵妃娘娘清冷地坐在锦榻之上,和赵贞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眼盯着朱紫看了一会儿,这才道:“听说贞儿对你颇为宠爱,既然如此,你也要尽心,替本宫好好照顾他。”
  她顿了顿,才接着语速缓慢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记住了,切莫狐媚邀宠,不要引他去招惹不三不四的女人……待他顺利大婚,本宫自会给你该给的东西,否则……”
  她的手轻轻一动,手里的一个白玉雕花手炉滑到了地下,发出“叮铃铃”的脆响,碎成了一片片。
  朱紫忙跪了下来:“奴婢誓死忠于娘娘王爷。”
  出宫之后,高大太太连个照面都没和朱紫打,直接吩咐跟来的尹妈妈坐车送朱紫和银铃回去。
  第二日,大雁坐着车来到了府里,跟着车一起来的是好几箱行李。
  她是尚书府的家生子,从十四岁就被送进宫里侍候高贵妃,因为得用,所以一直被高贵妃留在身边,二十多岁了依旧小姑独处,高贵妃放她出来,一是要在赵贞身边再派一个人,另外就是想给她找个归宿了。
  大雁这个人沉默寡言的,不过做什么都心里有数,而且对高贵妃对赵贞忠心耿耿,赵贞出征在外,这样一个人放在府里是最合适的。
  当朱紫告禀大雁自己要回乡探亲的事情时,大雁只是问了三句话——“王爷知道么?”“谁跟着?”“要走多久?”
  朱紫回答之后,她就挥了挥手,仿佛现在就要和朱紫告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就这么简单?朱紫诧异极了,踩着棉花般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最终谜底被银铃揭晓了。
  当天上午,朱紫就出发了。
  赵雄在前面赶着车,朱紫和银铃呆在车里闲话八卦。
  这两位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彼此志趣相同情投意合——都是隐藏很深的大金朝八卦的爱好者。
  通过银铃,朱紫得知了很多秘辛,比如金京名旦李青莲的漫长情史,大金朝第一武将的传奇经历,当今皇上皇后的凄美爱情……诸如此类的轶事秘闻,银铃简直是如数家珍。
  所以,当朱紫表示出对大雁姑姑这么轻易就准许自己出来的诧异时,银铃奸笑三声,得意洋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神情就仿佛再说:“问我吧!问我吧!问我吧!”
  朱紫从善如流问了。
  银铃神秘地说:“两个字——赵福!”
  朱紫不再说话,开始放纵想象力浮想联翩,最后幻化出一个完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情史:
  第一部,青梅竹马被迫分离;
  第二部,小情侣泪洒宫门;
  第三部,宫内宫外情比金坚;
  第四部,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五部,奉旨成婚大团圆;
  ……
  最后一部是:从此赵福和大雁过着幸福的生活。
  有人陪着,时间就过得很快,路也好走很多。虽然已是深秋,越往北越冷,可是朱紫让赵雄准备得很是充分,她们也没受什么罪。
  半个月之后,朱紫一行就赶到了宛州城,而且在宛州城最豪华的客栈同福楼见到了赵福。
  简单寒暄几句之后,赵福很快从隔壁房间请出了一位美娇娘——乌黑的浓发,雪白的肌肤,远山眉下一双水汪汪的秋水眼,挺翘琼鼻下嫣红欲滴的樱桃小口——真的是一位佳人啊!
  朱紫很满意,把赵福很夸奖了一番,拿到了赎身文书之后,就让赵福离开了。
  十天之后,独县县城,城中心至善坊,大金有名的玉器行章福记。
  章福记老板章老三挺着肚子从章福记慢慢悠悠晃了出来,小厮阿欣跟在后面。
  章老三这几年很少离开独县,外面的生意都是独子章琪打理,生意越做越大,章老三的肚子也随之鼓了起来,原来瘦瘦的脸上也变得油光水滑。
  他如今生意兴隆,家道兴旺,儿女孝顺,桃花灿烂,除了家里有一个醋葫芦黄脸婆未免有些令人不快之外,简直是完美的人生啊!
  章老三虽然好色无比,但是从来疼爱孩子,把儿子章琪和女儿章梅看得比眼珠子还主贵,看在儿子章琪和女儿章梅的份上,对发妻莫氏很是容忍。
  去年他得了一个美貌小妾也不敢接到家里,在西大街买了一处宅子安置着;又因为自己日日得回家报到,怕她年少守不住,又禁不起她的哭哭啼啼,所以即使是很讨厌她那个老虔婆娘朱老太,还是把她娘接了过来,与她同住。
  如今已经嫁到宛州城富商林家的章梅传来喜讯,莫氏到宛州城去看望章梅,他正好到西大街外室朱四美那儿逍遥几日。
  章老三正美滋滋呢,忽然一阵香风,一个软软的身子撞了上来,他忙出手,把这温香软玉扶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极美貌妖娆的小娘子,此时正羞红脸低头福了一福:“这位哥哥,奴家莽撞了!”
  章老三身子已是酥了半边——这把年纪还有人叫我哥哥,这说明我依旧玉树临风风采照人引人迷乱啊!
  他此时只顾呆看着这位美貌小娘子,半日方回过神来还了个礼道:“不妨事不妨事!”
  那小娘子衣袖遮住巴掌大的小脸,转身欲走,却又回头睨了章老三一眼,嘴里轻叱刚跟上来的粗笨丫:“紫竹,你怎么不好好看路,害我撞上了这位哥哥!”
  章老三眉毛眼睛胡子全在笑:“不妨不妨!”
  那位小美人用衣袖遮着脸向对面走去,快到楼梯口的时候,那小娇娘又回首看了一眼,和章老三视线对上,她含羞低头,提着裙裾上了楼,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第三十二章】 为银钱母女厚颜

  小美人含羞带怯地溜了,可跟在后面的粗笨丫头却被章老三拉着夹袄领子给捉住了。
  章老三揪过这丫头一看,个子挺高,脸盘挺黑,一双眼睛倒是大大的,很有神采,勉强称得上黑里俏。
  “黑丫头,给个方便”,他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这黑里俏丫头手里,“你家小娘子现住何处啊?”
  朱紫扮成的黑丫头还不知道在章老三心里,自己被起了个“黑里俏”的绰号,摸着碎银子美滋滋地指了指前面二楼,然后又蹦又跳地冲上楼去了。
  章老三定睛一看,原来这个美貌小娘子住在他家玉器行斜对面的二楼上。
  章老三对着小厮阿欣努了努嘴,阿欣左右看了几眼,转身进了旁边的甜水铺。
  章老三一步三摇地背着手走了,嘴里还哼着小曲:“见一位二八女亚赛天仙,我这里迈步儿抽身回转……”
  朱紫躲在二楼的窗子后面看着章老三摇摇摆摆洋洋得意地离去。四年没见,这章老三看来是发了大财,看起来真不一样了,以前也就是个土老财,现在一身绸缎金光闪闪堪称贵气逼人啊。
  晃到了西大街宅子,章老三在红漆大门上拍了几下,大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插金戴银穿着酱色团花锦缎褙子年约五十的女人带着一个婆子迎了出来,一见章老三,马上堆出满脸的笑:“三爷好忙的人儿,这么久不上门,四美思念不已,哭了几日,正在楼上绣花呢,知道您来,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子呢!”
  章老三不置可否地一笑,快步穿过庭院向楼梯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大块银子,扔给后面跟着的朱老太,交待道:“让鸿盛斋整顿一桌精致席面,半个时辰之后再送上去,剩下的给你了!”
  朱老太满脸堆笑,似一朵盛开的菊花:“知道了,您先去哄哄四美吧!”
  章老三自上楼不提。
  朱老太看着手里的大块银子,心里很是开心。
  她平生就这点毛病:本来脸上最爱端着,冷眼看人,可看见有钱人就不由自主地想笑;本来外号叫朱大炮,说起话来声音自是惊人,可一见到有钱人,声音也会变得柔和起来。
  朱老太端详了一会儿,回屋里拿钳子剪下来三分之一,拿小秤称了一下,发现正好是一两银子。
  她从屋里出来,把这块银子递给李婆子:“去鸿盛斋整顿一桌一两银子的席面,让他们半个时辰后再送过来!”
  李婆子拿着银子去了。
  朱老太用银盘装了一盘子盐炒南瓜子,一边守在楼下一边嗑瓜子。
  嗑了一会儿瓜子,嘴里有点咸,她又高声叫道:“小四儿,浓浓的点杯竹叶青笋茶来!”
  小丫头小四儿清脆地应了一声,自去厨房做茶。
  朱老太觉得自己真是享了女儿的晚福,到老了还能够呼奴使婢,真的得意的紧啊!美中不足的是这李婆子和小四儿,一个太老,六十一了,比自己还老;一个又太小,才十二岁,混沌未开指望不上。
  李婆子也回来了,小四儿把茶端了上来。三个人坐在楼下堂屋里,一起嗑瓜子吃茶,倒也清闲。
  这木质楼隔音效果不太好,坐在下面吃瓜子的三个人不但得忍受着楼上大床晃动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响声,还得欣赏隐约传来的朱四美哼哼唧唧的叫床声和章老三撞击一下骂一句“操不死的小婊子”的淫词浪语。
  虽然旁听了无数次,李婆子还是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哎呀呀,三爷真是能干啊!”
  朱老太没接声。
  她正在盘算着自己的家产呢!
  四美跟章老三以前,她家已经买了六十多亩田地了;四美跟了章老三,母女俩人丁税不用交了,又省了一大笔;章老三真不愧是独县首富,出手一向大方,这一年多四美手里再加上她手里的银子,怕是有二三百两了。
  朱老太忖度着,让四美再跟章老三几年,多挣一点银子,等章老三老了,就跟他撕掳开,坐地招亲,招赘一个青壮汉子做上门女婿,那日子岂不快活?
  还没到半个时辰,楼上床脚摩擦地板的声音愈加急促刺耳起来,章老三气喘吁吁的嘶吼声也大了起来,只听“啊——啊——”的男女和声响起,旋即一切平静了下来。
  朱老太吩咐小四儿:“打盆温水给三爷和四娘子送上去,”又吩咐李婆子:“到门口看看鸿盛斋的席面送来没有!”
  等小四儿端着用过的盆子下来,朱老太又指挥着李婆子和小四儿往楼上端席面。
  席面摆好,她陪着刚出过大力气的章老三和粉残脂褪的朱四美吃了两杯,就告辞下了楼,让他两口自在吃酒。
  章老三在朱四美那里快快活活度了一下午,傍晚回到了章福记,悄悄问阿欣:“打听到什么没有?”
  阿欣最善于做此勾当,当下笑眯眯道:“奴才在甜水铺要了碗甜水,又点了些点心,耽搁了半日,全打听清楚了!”
  他凑近章老三耳朵,低声道:“那小娘子姓秦,闺名唤作稳娘,原是金京人氏,父母双亡,变卖家产带着两个粗笨丫头和一个小厮来咱们独县寻亲,谁知亲戚早已搬走,没奈何就在咱铺子对面二楼上租了三四间房住了下来。听甜水铺的孙婆子说,她们盘缠快使尽了呢……”
  章老三心里有了主张,他出来的时候在朱四美那里换了身华彩衣物,此时便站在章福记前面,做出悠闲的样子,眼睛却隔一会儿望一眼斜对面二楼的窗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夕阳西下之后,那紧闭的窗子终于有了点动静,悄悄开了一条缝,很快就全部打开了,只见那美貌小娘子一张俏脸在那里一晃,和章老三视线交汇,她似乎很是害羞,红着脸对着章老三腼腆一笑,然后又关上了窗子。
  章老三开心极了,他早就知道自己一身富贵之气,统体气派之象,妇人看见他都会爱上他的!
 

【第三十三章】 定计策财主上钩

  章老三开始疯狂追逐那位三笑佳人秦稳娘,对稳娘的两个丫鬟银铃和紫竹,更是大方,常常三两五两的塞银子,以求能在俩丫鬟的安排下一亲芳泽。
  可是,朱紫坚持要稳娘端着点,远着点,吊着点,不要轻易答应。
  银铃很疑惑,临睡前悄悄问朱紫为什么。
  朱紫这半个月来演戏演得过瘾极了,刚开始还会紧张,后来便自如起来,堪称行云流水。现在一听银铃询问,心里暗藏的那股表现欲马上蓬勃而发,趁机给银铃开了一课:“这就叫欲拒还迎!”
  银铃:“?”
  朱紫很得意:“俗话说就是越难得到便越珍贵!”
  这时候两人已经坐在床上了,朱紫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又道:“你瞧着吧,也就这几天,如果章老三够诚意的话,咱就让稳娘答应!”
  “什么诚意啊,不就是银子么!”银铃也躺了下来。
  朱紫正要起身熄灯,银铃手指一弹,油灯“嗤”的一声灭了。
  “朱紫,你真有本事,这个什么‘欲拒还迎’的法子真不错!”银铃的八卦之神战胜了理智,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你对王爷也这样么?”
  问完,银铃就在黑暗中捂住了自己的嘴,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怪只怪平时朱紫的嘴巴太严了,关于王爷的话从来都不提,害得她总是很好奇。
  “从来没有过,”朱紫的声音打破了这岑寂,“我那时候很傻。”
  银铃不敢说话了。
  屋子里很静,朱紫却睡不着了。
  她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的话,她还会不会先喜欢上赵贞。
  最后,她觉得自己依旧是先动感情的那个。
  这和贱不贱无关,和自爱不自爱无关。这就是她的劫数,无法控制,难以躲避。
  朱紫,在这北方小城的寒冷冬夜,开始思念远在西北的赵贞了。
  五天过后,那位极美貌的秦稳娘便带着两个粗笨丫头紫竹银铃外加一个敦厚小厮小熊,住进了章老三在王府山买的带花园的高贵宅子。
  秦稳娘年少妖娆,床第之间风情万种,和章老三一拍即合,如胶似漆,金银珠宝绸缎不要钱似的往宅子里送。
  章老三天天守在秦稳娘这边,朱四美那边便绝了踪迹。
  朱老太觉得不对,和朱四美一合计,派了小四儿到外面去打听。一打听,很快便知道章老三在王府山那边买了座大宅子,养了一个小娘子。
  朱四美没有主见,只知道躲在楼上哭泣。朱老太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让小四儿留下照顾四美,自己带着李婆子在章福记门口堵住了章老三。
  两人说了几句之后就开始争吵起来。
  章老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什么老虔婆小淫妇,朱老太外号朱大炮,当年曾经骂遍整个村子的,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她冲上去抓着章老三就要挠。
  章老三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忙叫铺子里的伙计:“还不快出来帮忙!”
  几个伙计冲了出来,朱老太一看,忙作势跑了,边跑边喊:“你给我等着,你那个小淫妇也给我等着!”
  李婆子全程围观了一场“岳母”与“女婿”的战争,此时看朱老太落荒而逃,忙追了上去。
  章老三回铺子里收拾了头脸,越想越不对。他近来迷上了秦稳娘,把秦稳娘看得眼珠子一般,怎忍心她受伤?
  略略思忖之后,章老三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护院去了王府山宅子。
  来开门的是秦稳娘那个叫银铃的丫鬟。
  她不爱说话,生得也很普通,章老三看都没多看她一眼。进门便问:“小娘子呢?”
  银铃跟在后面道:“紫竹陪着娘子在裁剪衣物呢!”
  秦稳娘的小厮小熊带着章老三带来的两个护院去厨下喝酒去了,银铃跟着章老三进了正房。
  章老三进门一看,秦稳娘和紫竹正坐在炕上裁剪绸缎。他一见秦稳娘就眉花眼笑,凑上前去,腻腻歪歪地说:“稳娘,小心肝儿,想你三哥我没有哇!”
  黑丫头紫竹一看,忙飞快从炕上滑了下来,笑道:“我去屋里配点绣线!”拉着还想再看的银铃关上门出去了。
  在丫鬟住的小偏房里,朱紫和银铃坐着聊天。
  朱紫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抠了点棕黑色的膏脂开始搽自己的双手,边搽边道:“我记得这章老三以前看着不爱说话一本正经的,怎么私下里这么猥琐?活脱脱一个淫棍!”
  又道:“他那个儿子章琪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如果是的话,白生那么清秀了!”
  “你皮子那么嫩,轻点搓!”银铃看着她搓手过于用力,忙提醒她。
  “我没那么娇嫩,只是看着皮肤白嫩罢了!”朱紫苦笑一下,道,“我刚进尚书府的时候,手心手指都是粗粗一层茧子,教习姑姑让我每晚用醋水搽手,弄了一年多才嫩了起来。那时候身上老是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银铃倒是没这感受。她从小就生得朴素,在这方面倒也没人对她寄予厚望。
  此时的正房卧房里,一时事毕,稳娘正在和章老三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听紫竹说,这几日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妈妈老在门口打转,也不知是为什么,怪吓人的!”
  说着,稳娘一幅惊吓过度的娇弱模样,靠近章老三:“三哥哥,稳娘很怕!”
  章老三料到是朱老太,心里有了算计。他抚着稳娘的柔荑,柔声安慰道:“外面都有你三哥哥我呢,你只管享福就是了!”
  又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随便去买点喜欢的。记得带上我那两个护院,还有那两个丫头,莫要大意!”
  朱老太骂骂咧咧回到家里,看到一脸泪痕的四美,忙压下怒气,安慰爱女:“别哭了,将养将养身体才是整理。就算他章老三有了新女人,咱也不怕,卷了细软回咱庄上去,咱三口有房有地,再给你招赘个上门女婿,那日子过得……”
  章老三十来天没过来,四美本来伤心得快要活不成了,好像天塌下来一样,现在听母亲这么一说,觉得有些道理,就止了泪,听母亲慢慢谋划劝解。
  第二天,朱四美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朱老太想起四美可以在一些绸缎庄赊账,然后让绸缎庄找章老三结账。她怕以后撕破脸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就撺掇着四美赶紧去逛绸缎庄。
  于是,吃过早饭,朱四美朱老太就留李婆子在家看门,带着小四儿出了门。
  她们刚出门,斜对面大柳树下一个闲站着的青衣小厮就跟了上去。

  
【第三十四章】 发誓言朱紫快意

带着满腔的仇恨和复仇的快意,只逛了荣庆祥一家,四美和朱老太已经选购了一大堆绸缎了,命店里的伙计送货上门,她们娘俩接着逛。
刚进隔壁的徐氏绸缎庄,朱四美正在扯开一幅麒麟送子的被面细看,忽听得外面传来很是娇媚的声音:“三哥哥让奴家自己来选,可奴家怎么知道他的喜好呢!”
另一个低沉些的声音道:“章三爷是独县首富,大方着呢,小娘子你就听章三爷的,想要什么就挑什么,反正店里伙计自会找章三爷去结账!”
后面这个低沉些的声音在说到“章三爷”的时候,那个“章”字说得简直是绕梁三日余音袅袅,不由得朱四美和朱老太不注意。
她们娘俩一起回头,发现两个丫鬟搀着一个娇弱的美貌娘子进了店里。
小四儿忙凑到朱老太耳边道:“这就是章三爷新养的那个!”
朱老太和朱四美都明白了过来,看那小娘子一幅弱不禁风的矫揉造作样子,头上金光闪闪,耳下垂着珍珠,腕上套着金刚镯,浑身绫罗裹就,心里一股妒气就直往上升,一起扑了上去,要去撕抓那小娘子,嘴里还叫骂着:“打死你这不要脸的粉头娼妇!”
稳娘伶俐地往后一闪,旁边朱紫和银铃装出惊恐的样子大叫一声,候在外面的那两个护院马上冲了进来,拎小鸡一般拎着朱老太和朱四美出了绸缎庄。
章老三喜新厌旧,早就交代两个护院:“小娘子的安全最是紧要,有人若是欺负她,不管男女,打了再说,打完了老子大大的赏!”
所以,这两个护院把自己认识的章三爷的外室朱四美拨拉到一边,毫不留情地开始捶打朱老太。
朱紫搀扶着稳娘,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四年前送她到人牙子刘婆子家的时候,朱老太头上插的是一个老银簪,身上穿的是半新的青衣袄裙;四年后再次相见,朱老太似乎战胜了时光,变年轻了一些,白了,也胖了,头上插着金凤叼花簪,耳朵上是老粗的金环,身上穿的是酱色大花缎袄和白绸八幅裙。
这变化是怎么开始的呢?
卖自己的两个亲孙女,卖自己的儿媳妇,不管不问自己的亲孙子!
朱紫记得很久以前,她刚穿过来,仿佛五六岁的样子,朱老太以为站在一边玩耍的朱紫听不懂,对自己娘家妹子说:“儿子娶了媳妇就变成外人了,还是自己嫡亲的闺女疼自己,将来我们两口子可是要跟着闺女儿四美过的!”
她和四美的幸福生活就建立在朱紫一家的家破人亡之上!
看着那两个护院的拳头一下下捶在朱老太身上,朱紫觉得快意异常,徐徐呼出了一口气。
不,这些还不够!
朱紫握紧了拳头,我要你——长命百岁,不得善终!
朱四美看母亲挨打,忙上前拉扯,可她自幼娇惯,这一年来又唤奴使婢的,动动针线都是大型体力劳动,当下被护院随手一推,就踉踉跄跄差点倒了下去。她好容易站稳,环顾四周,只见那位章老三的新欢同她那两个丫鬟看戏看得正欢,忙扑过去,哭诉着:“小娘子救救我母亲,让他们停下来吧!”
章老三赶到的时候,两位护院正在欢乐地踢打朱老太,而旁边朱四美正在纠缠稳娘,只见稳娘惊慌失措眉尖若蹙梨花带雨,冲着他喊道:“三……三哥哥……救命啊……”
章老三大为心疼,冲上去一把揪住朱四美的发髻,骂道:“小贱人,如何不讲理欺负我的稳娘!”
朱四美被拉开之后,眼泪汪汪瞧着章老三:“三爷,你,你误会奴家了!”
章老三此刻正心爱着稳娘,把稳娘看成了不可或缺的眼珠子,看朱四美如同看到了一块大便,而且是讨厌的堆在路中间挡了他道的大便。他推开扑上来的朱四美,搂着稳娘百般安慰:“稳娘,你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紧?”伸手要用衣袖帮稳娘拭泪。
一时想到了跟着出来的紫竹和银铃,回身骂道:“你们俩是死人么,看着主子挨打?”
紫竹和银铃忙上前低头认错。
他正要再吵,稳娘痛楚地呻吟了一声,章老三马上道:“紫竹去请大夫,银铃陪着稳娘回去!”
说罢,搀扶着稳娘就扬长而去。
那两个护院也怕把朱老太打死了落上官司,最后都是虚张声势又打又踢的。这时候见主家章老三已经走了,在朱老太身上轻踢了一下,也尾随而去。
小四儿这时才从藏身的大槐树后面跑了出来,装模作样哭天抢地地扶起朱四美,又和朱四美一起搀起了抱着头装死的朱老太。三人挣扎着回到了家里。
回去之后,朱老太不顾脸上身上的伤,让李婆子去城西朱家庄叫老头子过来,又让小四儿去方家料货铺寻朱二郎——朱二郎娘子嫌朱四美给人当外室丢人,不让二郎和她们来往。
一直到天黑,李婆子才走了回来。
朱老太见李婆子进来,就往她后面看了又看,却没发现自家老头的影子,忙问道:“我家四美她爹呢?”
李婆子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明白。
朱老太急了,拿起不求人就往李婆子身上砸,李婆子嚷嚷道:“老太爷在家里收留了个婆娘……”
她看着朱老太瞬间青紫的脸,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朱四美忙安慰朱老太:“娘,你别生气,或许是李妈妈误会了!”
李婆子在旁咕嘟着嘴道:“什么误会呀!我都问庄里人了,都说孤男寡女在一起住半个多月了!”
朱老太一口气缓过来,怒目圆睁:“怪不得这老东西这段时间推三阻四不肯进城享福呢,原先跑得比谁都快!”
她从来刚强,现在挨了一顿臭打,又被老杏出墙的老头子气了个半死,倒也没从此倒下去,而是问四美:“小四儿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小四儿就回来了,也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二郎娘子说,说,”小四儿学嘴道,“‘我只怕过去的话,婆婆把我和咱两个孩子给卖了,二郎你也不能去,既能卖孙女儿媳妇,就未必不能卖孙子儿子’。”
朱老太怒极,伸手在小四儿脸上抽了一下:“乱学什么呢!”
小四儿嘟囔了一句:“我们是章三爷买来的,又不是您老人家的人,打什么打!”
朱老太起身就要追打,可那小四儿身子灵活,哧溜一下就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朱老太放声大哭,边哭边捶腿大骂自己不要脸的老伴、早早死去不活着孝顺自己的大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二儿子、带着侄子逃之夭夭的三儿子,总之,这个世界都背叛了她。
朱四美过来劝她,被她连带着骂了:“都怪你,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生生被人给抢走了!”
说得朱四美掩面而哭,也跑上楼去了。
李婆子趁屋子里热闹,悄悄踅摸出去,进了厨房,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看了又看,擦了又擦,又用嘴咬了一下,确定是真正白银了,这才拿出一块帕子把银子包了起来,塞进怀里,还是不放心,又掏出来放进了荷包里。
小四儿这会儿也在美滋滋地欣赏自己刚得的那块银子。
下午的时候,她走没多远就被一个黑丫头给拦住了,把她叫过去,拿了块银子出来,要求倒很简单:“气朱老太,只要能让朱老太生气,怎么做都行!”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四儿也会按她的交代说的。
独县位置靠北,虽是初冬,可是温度已经相当低了。
章老三给稳娘买的这个宅子,号称独县数得着的豪宅,位于城中心的王府山上,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地理位置高虽然可以俯瞰全城,但是冬天就会更冷。
宅子里只有章老三和稳娘的卧室里才有暖炉,朱紫和银铃睡着楼下的厢房里,冷得只打冷战。
晚上朱紫和银铃睡在一张床上,两人一人一个被窝,最上面又压了一个大被子,还是有点冷。
朱紫建议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这样上面就能压两床被子,一定会暖和一点。
银铃坚决拒绝了。
她撇着嘴:“王爷醋劲太大,万一将来知道咱俩同床共枕肌肤相接了,不知道会把我怎么样了呢!”
“同床共枕肌肤相接?”朱紫默默吐槽,“姑娘你能不能更恶心一点!”
她不再推行民主,直接把自己的被窝抖开,压在了最上面,然后钻进了银铃的被窝。
银铃立刻化身被非礼的黄花大姑娘:“你,不要过来!你别挨着我!啊——”
朱紫从她背后搂住她:“睡觉!”
银铃委委屈屈陪着朱紫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到时候你可得向王爷承认,我可不是自愿的,我是被强的被强的啊!”
“啪——”
世界清静了。
银铃将睡未睡之际,听到朱紫很清醒的声音:“银铃,你明天坐车再去一趟朱家庄,再给杨嫂十两银子,交代她务必要笼络住朱老头,看着他别让他到城里来!”
银铃答应了一声。
这天,一大早起来,银铃服侍着稳娘和章老三起床梳洗。结束之后,按照原计划,赵雄出门去了,稳娘带着朱紫、银铃开始收拾细软。

 
【第三十五章】 得消息正妻杀到

朱紫一出来,就找到赵雄问道:“你确定把信送到了章老三老婆手中?”
赵雄很有把握:“我买通林家的后院妈妈,看着她交给章太太的亲信马婆子的。”
朱紫这才点了点头,低下头默默计算章老三老婆的行程。最后,觉得女人的妒忌心,应该是能够支撑她今日之内回到独县的。
朱老太没盼到朱老头,也没叫来朱二郎,只能自己谋划了。她寻了个由头,把小四儿和李婆子都指使了出去。
交代好朱四美在家收拾行李,朱老太忙忙地出门雇车子去了。
朱老太雇好三辆车子回到家,刚敲门就觉得不对劲,刚要逃走,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两个粗壮的婆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给拎了进去,又“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朱老太被那两个婆子扔破布袋一样扔在了地上,她哀嚎一声,正要跳起来叫骂,一眼就看到章老三老婆大模大样坐在廊下,旁边站着十几个手拿擀面杖的粗壮婆子。
再一看,四美正被一个婆子揪着发髻摁倒在泥地上,另一个婆子的脚还在四美背上踏着。
朱老太平生一是爱钱,二就是疼朱四美了,见此情状,简直是心如刀割,一下子爬起来向四美那边冲过去。
拎她进来的那两个婆子孔武有力,见状只是横腿一绊,朱老太再次跌了个狗啃泥。
这两个婆子索性拿了根绳子把她捆了起来。
朱老太身子不能动了,嘴巴还拥有自由,于是大声叫骂起来。可是,还没骂两句,就被人用裹脚布塞住了嘴,这下动不能动,骂不能骂,只好眼巴巴看着朱四美,泪流满面。
章老三老婆看她娘俩安静下来了,这才开讲:“同是朱家村的人,谁不知道我的暴脾气,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看着朱四美,冷笑一声,吩咐旁边亲信婆子:“马六家的,去把人牙子刘婆子叫过来!”
这个马六家的伏在章老三老婆耳边说了句什么,章老三老婆马上改口:“罢了,叫艾四虎家的吧!”
朱四美本来软瘫在地,这时听见章老三老婆说要叫艾四虎家的,吓得尖叫起来:“我不去——我不要——啊——!”
刘婆子还罢了,是个人牙子,艾四虎家可是专做娼门生意的啊!
章老三老婆此时恨不得把她给吞了,看她这样聒噪,等着婆子们骂道:“你们都是傻子么?”
马上两个婆子冲上去把朱四美也捆了起来,嘴巴也塞住了。
艾四虎家的一过来,章老三老婆就大模大样地说:“我家老爷的这房小妾,很不听话,你领去把她嫁了吧!”
艾四虎家的忙赔笑道:“这……”
章老三老婆呸了一声,道:“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让你领着去嫁就去嫁,银子随便给点,去去意思就行!”
她把重音放在了“嫁”字之上。
艾四虎家的老奸巨猾,自然心领神会,笑眯眯点了点头。
这边章老三老婆派人跟着她去监督执行不提。
几个婆子从楼上奔了下来,手里抱着银子细软文书:“太太,原来她们昧了老爷这么多财物!”
章老三老婆看都不看:“接着搜!”
正在这时,马六家的悄悄出去了一下,
很快又进来了,伏在章老三太太耳边道:“刚接到消息,王府山那边还有一个!”
章老三老婆一惊,站了起来:“真的?”
“真的,早就在城里传开了!”马六家的再加一把火,“听说是极风流俊俏的!”
章老三老婆一挥手:“李家的、胡家的、韩家的、宋家的,你们留下收拾,把东西运走,院子封了,老虔婆给我扔空房子里!其他人跟我走!”
在章老三老婆带领人马气势汹汹直奔章老三王府山外宅的同时,得到消息的章老三也在拼命往那儿跑,实指望自己跑过老婆,救心肝儿稳娘一命。
他可是熟知自己老婆性子的,一点火就着,打年轻时候开始就这样,前几年他不过是睡了自己家里的一个丫鬟,就被她打烂了头,丫鬟也被远远卖了!他认为自己不过是看在章琪和章梅面子上,大人有大量,不同她计较罢了!
章老三和自家老婆在王府山宅子大门前胜利会师。
章老三见老婆气势汹汹有备而来,转身就逃——稳娘虽重要,自己的脑袋更重要。
章老三老婆一挥手,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拽住了章老三。
一群女人挟持着章老三闯进了宅子——大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看着空荡荡的宅子,章老三夫妻俩都很疑惑。
章老三也不挣扎了,直接冲到正房去找稳娘。他老婆紧跟在他后面。
进了正房,夫妻俩没发现人。
章老三心一跳,马上冲进了卧室,卧室是空的。、
卧室很空很空,好像不曾住过人一般。
想到自己花的那么多银子买的各种珍宝摆设,私下里给稳娘的银子,章老三伤心了,心碎了——才玩几天就花这么多啊,够用金子打个一模一样的人了!
章老三老婆对章老三很是了解,看他这个德性,知道损失一定很大,冲上去咬着牙揪着章老三耳朵:“被骗去了多少银子?”
章老三哪敢说出来,只是闭目不语装死狗。
章老三老婆更是生气,从一个婆子手里抢过一根擀面杖,对准章老三劈头盖脸打了起来:“让你养小老婆!让你乱花银子!”
章老三向来惧内,只是胡乱挣扎着一个劲儿地求饶:“太太,饶命啊,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朱老太被章家的婆子们捆成个粽子,锁进了空房子里面。
两三天过去了,她被饿的快要死了,房门突然打开了,目瞪口呆的朱二郎站在门口。
朱二郎是刚刚接到李婆子的报信来的。
这个李婆子,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早来报信。
朱二郎不敢把这自己彪悍的娘带回家里,所以雇了个车,把朱老太直接送回了朱家村。
回到家,下了车,一碗水喝完,朱老太这才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个姓杨的女人——朱老头的新妾。
这位杨氏才三十多一点,身体健壮,面容姣好,死了丈夫之后,守不住和邻居偷情,被夫家哥哥当场捉奸,赶了出来,被朱老头收留,一拍即合,甘愿为妾。
朱老太元气刚恢复一点,就要和杨氏算账。
谁知道杨氏不光生得好,力气更是大得惊人,一下子就把朱老太推倒在炕下。
朱老头人老偏爱少年,疼着杨氏,也不来扶。
朱老太悲从中来,也不敢再管杨氏了,只顾着要朱老头去艾四虎家的那里把四美赎回来。
朱老头虽然吝啬非常,但是亲闺女倒是愿意救的。
朱老太就眼巴巴等着他进屋拿银子。
不曾想,银子没有拿出来,朱老头也缩了起来。
杨氏倒是跑了出来,一耳光就打了过来。


【第三十六章】 回京城贵女驾临

章老三老婆大闹西大街外宅的时候,朱紫一行人早有准备,卷了珠宝细软提前溜了。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闹剧中,朱紫进行了非常成功异常老练的演出,大大地过了一回戏瘾。不过,到了闹剧的最高潮,她却很怕章老三夫妻醒悟过来捉住自己,一大早就带着银铃和原名秦诗诗的稳娘,坐上赵雄赶的车逃之夭夭了。
看到独县县城消失在地平线上,朱紫双手合十不停地祈祷着:老天,让我们赶紧跑出宛州府吧!让章老三夫妻俩变成浮云吧!
当他们的车子越过宛州城的时候,朱紫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在心里感谢赵贞——科技发明+机械改造爱好者赵贞是多么英明神武啊,居然改造出跑得这么快而且具备减震功能的车子!
到了傍晚,在大道小路上一路领先,堪称“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的赵贞牌改良车的车速终于慢了下来,最后在一个山间小镇停了下来。
赵雄先下车拉了好几个人打听,然后才回来对朱紫介绍道:“这个镇子叫荆紫镇,真正是个好地方,宛州府、荆州府和陕州府三府交界,属于三不管地带,不过从宛州到金京经过这里的话,要绕一点路。”
她们在荆紫镇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为了安全,朱紫、银铃和秦诗诗住一个房间,赵雄住在隔壁的房间。
吃过晚饭之后,朱紫想出去逛逛,秦诗诗体弱嫌冷,早就钻进被窝里了。
银铃就陪着朱紫出去了。
紫荆镇因为在山中,山里的晚风呼啦啦而来,寒气逼人。
青石小街上静悄悄的,没有行人经过,只有旁边的店铺偶尔透出一点点灯光。非常文学
已经是腊月十四了,天气虽寒,可是天上依旧挂着一轮将圆的冷月。
仰首看着月亮,朱紫忽然觉得孤独。
大仇得报,心里积压的那股仇恨愤懑随之消解,原该欢欣鼓舞的,可是她却很难过,难过得想哭。
宛州府是她这一世的家乡,这一次离开,她永远不再回来,也回不来了。
项羽曾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可她,为了这次报仇,令自己再也回不了家乡。
她再一次成了无根的浮萍,随着命运的洪流四处飘荡。
妹妹朱碧、弟弟朱青也是同样的命运。
银铃远远看着朱紫,清冷月光下她看到了朱紫脸上大大的泪滴。
虽然紧赶慢赶,朱紫她们到达金京城外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六了。
进了金京之后,秦诗诗就要同朱紫她们分手了。
在城外的长亭里,朱紫把卖身契还给了她,又递给她一张面值二百两的银票。
从章老三那里拐骗来的珠宝钱财,除了这张银票,其它朱紫是预备全还给章琪的。章琪那么仗义,自己要是贪这些东西的话就太不仗义了,没脸见章琪。
虽然早就同赵福和朱紫约定好的,但是看到卖身契,秦诗诗素来如同带了一层假面具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动容。
她拿着卖身契,看了又看,然后仔细地叠了起来,放进了贴身的衣服里。
秦诗诗的头仰得高高的,可是眼睛是湿润的;嘴角想要翘起,却有些颤抖。
朱紫也有些不舍,她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我、银铃和赵雄都是奴籍,所以——”
“我很高兴!”秦诗诗打断了朱紫的话,“我是被亲爹亲娘卖的,为了多卖几两银子,把我卖进了金京大大有名的玉枕楼!”
“玉枕楼,一双玉臂千人枕,哼!”她转身指着远远的一个村庄,“看,我原先的家就在那里!”
秦诗诗向朱紫她们行了一个利落的礼,转身向前走去,她的方向不是她的村庄,而是金京城门方向。
秦诗诗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朱紫、银铃和赵雄依旧在长亭中站着。
朱紫笑了笑:“我是被亲奶奶给卖的,你们呢?”
银铃赵雄齐齐白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眼角似乎都带着些泪——我们或许曾经可怜过悲惨过,但我们也要尽力活下去,而且要把余下来的人生过好!
回到京城王府之后,朱紫发现自己错了。
她本来以为王爷不在家,府里应该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谁知道一进王府,就发现到处披红挂绿,崭新一片,倒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新春景象。
她和银铃相视一看,一致决定先去见大雁姑姑销假。
大雁依旧寡言,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拿出一个簿子,用笔在上面画了几下,然后递给朱紫,让朱紫画押。
朱紫一看,原来是出府的日期、人员名字和回府的日期。她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错,不过为了保险,还是复查了一遍,这才签字画押。
把这些忙完之后,大雁才道:“你们离开了两个月,府里也有了一些变化。”
她顿了顿,才道:“因为王妃尚未进门,过年府里多有不便,承蒙尚书府二小姐和四小姐盛情,过府来帮王爷照料家务。”
大雁的话很简练,但朱紫觉得自己似乎从中明白了些什么,于是马上决定依旧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
回到松涛苑,换好衣服洗过澡之后,她就带着礼物去见内院门口见胡妈妈。大雁姑姑不熟悉,轻易不敢送礼,但是胡妈妈还是很宽厚的一个人的,总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的。
胡妈妈见到礼物,刚开始直呼过于贵重,再三推辞不肯收,后来见朱紫苦让,这才勉为其难收了下来。
两人坐下来叙话。
胡妈妈别的也没说什么,只是对朱紫说:“既然换过衣服了,那就去见见二表小姐和四表小姐吧!”
从胡妈妈那里出来,朱紫认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上身是一件半新不旧的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袄,下面是白绢挑线裙儿,看起来挺符合丫头身份。
八卦高手银铃探听消息完毕,正向朱紫走了过来。
她拉过朱紫,小声道:“二表小姐叫高琰,是尚书府二房的嫡女,嫁到了威远侯家,女婿死得早,常年在娘家居住;四表小姐叫高珺,是尚书府大房嫡女,年方十六,尚未许人。”
朱紫接收到了她的三条信息,第一条是二表小姐“女婿死得早,常年在娘家居住”,第二是四表小姐“年方十六,尚未许人”,第三是都是“嫡女”。
她心有所感,正在整理思绪,银铃道:“两位表小姐一起住在府里正房,咱们过去吧!”
正房?朱紫一愣,却没说什么。
住在正房,虽然有很浓的身份认同意味,但,那正房能住人吗?
朱紫带着疑问,和银铃一起去给两位表小姐请安去了!


【第三十七章】 凯旋归无所适从

京城王府和南疆王府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大!
都是出奇的大。
其它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南疆王府是南安王赵贞亲自设计监造的,小到一草一木一亭一榭,大到一阁一殿一馆一院,都花了不少心思,各有各的好。
京城王府赵贞仿佛不打算常住,只用心拾掇了自己住的松涛苑内院,连他见客的外书房都只是略略收拾了一下。另外,除了比如说管家婆子丫鬟小厮们的住房不得不整理出来之外,其它的房子根本就没管,基本上都是毛坯房。
所以朱紫才会觉得奇怪。
走了很远的路,终于走到了正房的大门之前。
大门前的值事房里坐着两个妈妈两个小丫头。
这两个妈妈一胖一瘦,穿锦着缎的,看起来都很体面。两个小丫头有点小,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朱紫和银铃忙上前向这两位妈妈说明了来意。
一胖一瘦两个妈妈一听到“朱紫”这个名字,神情都稍变了变,瘦妈妈道:“姑娘容我等先去回一下!”
朱紫忙谦逊:“妈妈太客气了,叫我朱紫就行了!”
两个妈妈如同黄鹤一般,一去不复返。
朱紫和银铃等了又等,终于把胖妈给出来了。胖妈妈脸上挤出笑:“我们家二小姐和四小姐正在用午膳呢,姑娘且等一等吧!”
朱紫含笑点头,和银铃继续等待。
又等了好久,才见到瘦妈妈小跑跑了出来:“好了,小姐们已经用完膳了,两位姑娘可以进去了!”
朱紫和银铃都觉得这两位高小姐的架子都挺大,也不作声,随着瘦妈妈走了进去。
到了正房门口,朱紫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房子已经收拾得相当好了,外面窗子上糊着很名贵的浅绿色茜罗纱,里面琉璃砖铺地,家具也都是红木的,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估计这次装修要花不少银子。
进去之后,朱紫微微抬头,发现正堂之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小姐。
左边这个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杏眼修眉,肌肤微丰,身穿玄色鸾凤穿花罗袍,白绫织金裙。
右边那个好小的脸,细眉细眼的,瘦得吓人,因为太瘦,年龄倒认不真切了,不会超过十六岁——可不正是在高大太太房里见过的那位小姐。她今日穿的是大红遍地锦袄,宽拖遍地金裙,只是又瘦又小,似乎架不起这样气派鲜艳的衣裙。
朱紫端端正正福下身去,行了一个很到位的礼:“奴婢朱紫见过二表小姐、四表小姐!”
银铃也在后面行了礼。
两位表小姐一人端了一杯茶,揭了盖子慢慢喝着,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让朱紫和银铃起来。
朱紫没有抬头,就那样半蹲在那里。
这种姿势很难受,可朱紫觉得不算什么,这种待遇是她早就预料到的。
那位年龄稍大一点的高二小姐看看堂妹,发现她还在认真品茶,无意让朱紫起来,便笑了笑道:“起来吧!”
朱紫银铃这才起身。
高二小姐高琰是第一次看见贞表弟这个通房丫头。过去常听人提起,说是自己府里出来的,丫头仆妇们见过的也都说是极美丽的,如今一见,不过如此,夸大其词罢了!
她只觉得这个朱紫个子太高,失了女子娇小之美;五官轮廓过于明显,失了女子柔婉之美;衣裙首饰过于朴素,失了女子华丽之美——总之,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说她美。
她想,大概是因为贞表弟不好女色,房里只有这一个通房的缘故吧,物以稀为贵罢了。
高四小姐高珺,尚书府长房嫡女,母家是太平侯府,出身极为高贵,母亲又宠得很,养成了她目中无人的性子。她因为常年病弱,所以自诩为冰美人,最厌恶那些看起来活蹦乱跳生机勃勃的雌性生物;她幼承高大太太家教,所以很重视尊卑之分主仆之别,对于惑乱主子的通房小妾看都不愿意看到。
如今再次看到朱紫,她依旧是无比厌恶,心里很是诧异贞哥哥的审美,最后臆测为全是这丫头上赶着勾引贞哥哥的。
朱紫不会读心术,老老实实地请了安,就不再多话了。她原本想着两位表小姐会问点什么的,到时候自己该答什么就答什么好了,谁知道这两尊大神一个笑眯眯审视自己,一个眼角朝天鄙视自己,却都没有说话。
于是,她低眉垂目也扮演泥雕木塑。
最后,高二小姐含笑叫自己的丫头:“美莲,拿两个荷包赏给这两个丫头!”
高二小姐一开口,一向和她打擂台的高四小姐也开了腔:“清歌,把那两副镯子拿过来,赏了!”
朱紫出了正房大门好一阵子之后,腰还有点僵,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出来风一吹,有点凉。她和银铃俩人都是很恭敬地把两位表小姐赏的器物捧在手里,规规矩矩一前一后走着回松涛苑去了。
朱紫想着自己又不是赵贞正式的姬妾,所以也不用天天去向两位表小姐请安了,就天天窝在松涛苑里,踏踏实实做针线。
她也开始考虑了,两位表小姐还没当上赵贞的正妻呢,就这样拿架子,将来若是其中有一个当了王妃,自己的日子可不好过。
未来的王妃要是把自己当做阿猫阿狗,看都不看一眼,这说不定还要好一点呢!
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二月十五,南安王赵贞歼灭叛贼凯旋而归。
他先是到宫里见了圣上,又奉圣上旨意去看了贵妃娘娘,最后回自己的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京城王府倾巢而出迎接胜利归来的王爷之时,骑在马上的赵贞,看到打头领着府里众人跪拜的两位表姐表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眉头皱了皱。
不过他一向面无表情,再加上迎接他的人几乎都低着头,所以没有人看到。
朱紫五个多月没见他了,自是思念得紧,可是考虑到自己身份,平时不敢露出分毫。她从来不主动提到王爷,连在银铃面前也不提,生怕被有心人听到。
现在王爷回来了,朱紫跪在人群的后面,心里又苦又甜又喜又涩,总之,五味陈杂。
行完礼,大家都起身的时候,她偷偷看了赵贞一眼,发现赵贞好像又长大了一点,脸部的轮廓成熟了一点。
她正在偷看,冷不防赵贞也看向她,两人眼神撞在了一起。朱紫的心跳开始加速,果断地移开了眼神。
赵贞下了马,清冷的眼神均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站在人群最后的朱紫身上。
朱紫白绫袄泥金裙,衣服有些旧,和两位表姐表妹的貂鼠皮袄相比,穿的有些单薄,此时正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贞一直在看她,最后觉得这样怕是惹眼了,刚要移开眼睛,就见朱紫微微侧脸,悄悄觑他。
两人目光一对,朱紫马上又低下头去。
赵贞没有废话,直接说让大伙儿先散了,自己回松涛苑洗澡换衣物,明日再同众人厮见。
说完,他径直往松涛苑而去。
朱紫知道自己该跟上去,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话目标过于明显,正在左右为难,胡妈妈排众而出,随着王爷往松涛苑而去。这时银铃也走了出来,经过朱紫时,她用肩膀撞了朱紫一下。朱紫忙跟了上去。
将近五个月未见,朱紫觉得赵贞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赵贞。
赵贞站在卧室里脱衣服,朱紫忙着给赵贞找从内到外的干净衣物。
赵贞要去净房洗澡,朱紫忙递上找好的衣物,然后退了下去。
赵贞洗完澡出来,站在朱紫面前等着朱紫帮自己擦干长发,朱紫却递上毛巾,然后退出去催小丫头上点心。
赵贞自己擦干了头发,特意在镜台上找到朱紫的梳子,递给朱紫,示意朱紫给自己梳发戴冠,朱紫却把梳子放了回去,把赵贞的玉梳拿了出来。
……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晚上,赵贞脱了衣服倚在床上,拿着本书在看,他是在等朱紫主动投怀送抱,可一本书哗啦啦都要翻完了,再看朱紫,正站在外面一本正经地垂手而立等待主子吩咐呢!
于是,从中午到夜里一直被冷落的赵贞出离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