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03

涩女: 长官爱人 46 - 完

[46]  告白


  祝琪祯大惊,她跑到走廊扶手向前探着身子往下看。
  离自己只有半身高的滚滚洪水中,连刚刚泛起的涟漪都早被混沌的激流冲散,哪还有人的身影?
  “东方乾!东方乾!东方乾!”她带着哭腔对着洪水大声呼喊,“死鱼脸,你给我出来!快出来!”
  她急得直跳脚,在走廊上捶打着扶手。楼上传来避难灾民不可思议的惊呼声及议论纷纷的嗡嗡声。
  她望着漫过一楼的黄色洪水呆若木鸡,如果……如果东方乾就这么没了,叫她怎么办?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惊慌过,她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该如何是好……
  这时,只见对面不远处的樟树树枝蓦地整个下垂,泡进水里,接着,东方乾的脑袋探出来,他抱着一个妇女抓着树枝慢慢游到樟树上。而那个妇女,正是之前抓住祝琪祯不让她上船的小个子女人,她应该是在走廊上被人挤下来的吧?
  祝琪祯想笑,这是讽刺吗?刚才还才指责当兵的走后门,现在却被当兵的救了命!
  最初的担忧已经放下,现在,她只剩满腔怨恨。她往对面不远处的樟树上破口大骂:“东方乾,你疯了吗?你这么跳下去叫我怎么办?”
  黑暗中的樟树上,没有任何回答,只有女人呜呜的啼哭声。
  “东方乾,为什么不回答我?”
  “到!”
  东方乾的回答叫她哭笑不得。“东方乾,你抓稳啊,掉下去了我可不敢来救你!”
  这时,东方乾不满的喊声从对面传来,“啰嗦,我疯了才会指望你来救。”
  转眼间,天空又开始下雨,雨势磅礴,犹如没有边界的幕布,纷纷洒洒地落在水面上。
  她又开始担心,随之又想起的安易,心中的不安感加剧,不禁又大声问道:“东方乾,你是不是好几天没睡好了?”
  “是。”
  祝琪祯被气得咬牙切齿,您就不会说谎骗骗我?可担忧的心情让她不得不好脾气地喊:“那我陪你说话,你千万别睡着啊!”
  对方沉默,她想应该不是反对的表示,于是接着问,“东方乾,为什么你们部队的破船还不来?”
  “你都说破船了,现在风这么大,过不来了。”
  她听了简直无法相信,“搞什么?救人都不能用好点的船吗?不知道会出人命吗?”
  “国家就给的这船,要不叫你爸捐几艘。”
  祝琪祯郁闷,死鱼脸,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不忘敲诈自己。“我老爸现在也捐不出救你的船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树上给我待着吧!”说完她还不解气地哼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隔着洪水,继续着他俩特有的相处模式 ,在断断续续的斗嘴中度过了两个多小时。
  雨势越来越大,洪水越涨越高,即将没过走廊扶手。东方乾抱着妇女又往树枝顶端爬了一点,但因为这棵樟树年份并不久,还没长到三层楼高,顶端的小树枝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所以他没办法继续往上爬。
  就这样,树上的两个人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
  东方乾脱下自己的上衣,将妇女和树枝紧紧捆在一起,自己就那么光着膀子抱着树枝泡在急流而过的洪水中。
  祝琪祯将一切看在眼里,内心伤悴焦灼,泪如雨下。那个为了军人的职责宁愿牺牲自己的东方乾,他知不知道,他的生命在自己心中才是最珍贵的……。
  在这一刻,她是恨东方乾的,她宁愿这时的东方乾胆小怕事,宁愿他没责任没担当,也不要他像这样抛下自己的生命去挽救其他人。
  她深知自己很自私,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耻。可是,她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现在冒出脑海的念头,她只要东方乾没事就好,其他的,与她无关。
  她承认,自己就是一俗人,一个庸俗自私的小女人!
  “祝琪祯,现在水大了,你赶快上楼去。”东方乾的声音穿过雨水,向这栋楼传来。可他一直叫了好多声祝琪祯都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他终于放软了语气,“祝琪祯,上楼去,听话……”
  洪水已经不时的从二楼扶手上往里淹没进来,很快没过膝盖。祝琪祯咬着唇,深深地望了一眼,终于无奈地转身跑向三楼。
  三楼的整个楼层拥挤不堪,过道、走廊、教室里都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是站着的,通通或蹲着或坐着紧挨在一起。也许是后怕之前的小个子妇女被挤下去的一幕,他们深知,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个东方乾来救他们了。
  见到祝琪祯,大家纷纷自觉让出一条小缝让她经过。越过人群,祝琪祯站在扶手前,望着对面黑暗不明的樟树,默默流着眼泪。她不知道东方乾还能坚持多久,但她只能这样一筹莫展地陪着他。
  时间进入深夜,疲累与紧张了一晚的灾民,终于抵抗不住身体的本能,逐渐入睡,不时还有雷动的鼾声传来。祝琪祯见此更加心急如焚,如果东方乾在这个时候稍稍松懈,后果将会多么可怕……
  “东方乾……”大声地喊:“现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要听吗?”
  “说!”他似乎没有一点倦意,祝琪祯话音刚落就立即接上。
  “听好了!”接着,她双手圈住嘴,开始大声歌唱:
  “我的眼睛为什么湿湿的,是不是天下起流星雨了;没你在身边,魂不守舍,想你想到心都碎了。”黑夜中,她的声音犹如鹂莺般响起,字字清晰,句句沉重。
  “我到底是哭了还是笑了,都是你害我的世界乱了;没有你未来还能如何,滴滴答答雨又下了。”
  这段应景的歌词,似乎是祝琪祯的告白。东方乾清楚的听着,不禁扬起嘴角,抓住树枝的手更加用力。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回应着祝琪祯的话:我也是……祝琪祯……我也是……
  “笑自己,傻的可以,才会为爱伤风又淋雨。笑自己,傻的可以,才能忍受你的坏脾气。笑自己,傻的可以,才会让你呼来又唤去。笑自己,喜欢你,只想整天黏着你,没道理……”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祝琪祯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这段告白般的歌曲,没有人知道隔着洪水及大雨的对面,还能听见多少,但至少整个楼层的人都听得真切分明,也许有人动容,也许有人嘲笑,但祝琪祯依然我行我素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唱着,伴着泪水与哀伤,向对面的爱人诉说着最想说的话。
  圈住嘴,她用尽余力,扯着有些嘶哑的嗓子,对着望不到边的洪流大声呐喊:“东方乾!”
  “东方乾!你听到了吗?”
  “我喜欢你……我想你……东方乾!”
  “我爱上你了,东-方-乾!”
  早上六点多,天空亮得并不分明,雨势风势渐小,而教学楼里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樟树只有小小的几丛小树枝突兀地冒在水面上。
  还有,就是东方乾和妇女小小的两个头浮动在上面。
  他们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漂浮着。妇女似乎已经昏迷,背对着众人紧挨着东方乾,而东方乾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小楼,望着祝琪祯。
  祝琪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一直对他微笑着。她想,这是自己唯一能给他的鼓励和帮助。
  早上七点多,救援队伍终于出现,东方乾和妇女都被救上了船。当祝琪祯紧跟着踏上船时,这次,没有人出声阻止。
  一个月后,大军区对这次各部队的抢险救灾表现非常满意,对于所有立功的官兵都给予嘉奖。
  颁奖会上,祝琪祯也被受邀参加。她和东方乾在灾区的故事被驻灾区记者全程记录并加以润色,上了全国的军报。而且,不知道被谁抓拍下了她和东方乾初见面时在水中相拥的镜头,被大篇幅的刊登在报纸上。祝琪祯也因为自费购买救助物资亲自送到灾区而被授予光荣军属称号。
  安易牺牲了,五天后找到了他的尸体。他因此获得中央军事委员会授予的荣誉称号,被追认为烈士。安易的牺牲,让东方乾深深的自责,闷头不语好几天。最后,祝琪祯出主意说,干脆给他家人一些帮助寥表心意。东方乾别无他法,他想对于安易来说,也许这是唯一的补偿方式了。于是他带着祝琪祯亲自上门探望安易的家人,通过伯伯的帮忙,给安易弟弟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并且以部队名义私人拿出了一些钱,用抚恤金的方式交给安易父母。至此,东方乾的心情才渐渐开朗。
  东方乾也获得了大军区授予的荣誉称号,立二等功。看着身着戎装的东方乾神采奕奕地站在台上接受大军区总司令为他佩戴勋章,祝琪祯的内心不可抑止的激动,骄傲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个即使在一群将校官面前,也毫不失色,阳刚威严的男人,那个为了人民为了荣誉不惜牺牲自己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爱人啊……




[47]  我家阿月来探亲


  晚上回到家里后,祝琪祯急急忙忙地从他胸口拿下勋章,然后坐在床上翻看。
  东方乾坤换好衣服,见她对勋章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禁抿嘴微笑,俯身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不料祝琪祯却“啧”了一声,不满地扭头瞪着他,“你干嘛?一边站军姿去!”
  这是东方乾不计后果救民于水火的悲惨教训。那天被救上船以后,他们被立即送到了医院。一路上祝琪祯都非常坚强地握着东方乾的手微笑着,没想,到了医院得知一切安然无恙以后,她却哭得死去活来,弄得医生护士都以为东方乾死了。东方乾躺在病床上,任他怎么劝阻都没用,最后无法,他只能向祝琪祯道歉认错,祝琪祯不依不饶,他终于举了双手投降,答应说以后怎么罚自己都成。祝琪祯趁机追问,“有期限吗?”
  东方乾看到她眼里闪动着阴谋的光芒,沉下脸来,“你还打算罚我一辈子?”
  祝琪祯二话不说,又哭天喊地起来,数落他的罪行,说自己差点成了寡妇,又说自己都厚着脸皮在那么多人面前向他告白了,而他连这点小小的惩罚都不接受……
  于是,东方乾搂着她哄骗了许久,最后,终于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她可以随时随刻罚他,爱罚多久罚多久,一万年都成。
  就这样,祝琪祯的地位从此如日中天,爷爷和东方凯歌更加疼爱她,东方乾也再没敢对她有任何反抗。
  她充分利用东方乾的保证,时不时的将以前自己所受的遭遇变本加厉的加倍偿还给东方乾。
  此刻,听了祝琪祯无理的责罚,东方乾怒瞪着她,不想她却说:“看什么看?连长说话不算话?我告诉爷爷去!”现在,爷爷对她的宠爱几乎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词语匮乏!”东方乾淡淡地回了句。自从祝琪祯不说上军区去告,而改口上爷爷那去告以后,这句话基本已经成为口头禅,即使电话里也没少用。
  “什么?你说我词语匮乏?你连语都匮乏,还词呢!赶紧的,一边站着去。”
  东方乾瞥了她一眼,走到床对面立起了标准的军姿,反正这活他最近常干,回来后基本每天一次,都赶上新兵训练了。
  祝琪祯小心翼翼地拿起勋章轻轻抚摸着,背面烫着中华人民共和国XX军区二等功字样,正面是金色质地,中间一颗大红色的五角星,上面印着鲜红的八一字样。
  祝琪祯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怎么感觉这个像咱们的结婚纪念章,还八一呢!”抬头看向东方乾,发现他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她撅撅嘴,自言自语了句:“没劲!”拿起勋章又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于是问道:“对了,你那个养猪得来的三等功勋章呢?也拿出来让我瞧瞧呗!”见东方乾没理会,她不满地从床上跳起,“这么爱受罚?东方乾听着,伏地挺身一百个!”见东方乾依然没理会,她插着腰怒目而视,一字一顿地大声命令:“伏地挺身一百个!”
  话音一落,东方乾猛地扑过来,将祝琪祯摁倒在床上,噙着嘴角淡笑,“是,保证超额完成任务!”接着,他开始毫不怜香惜玉地脱祝琪祯的衣服……
  祝琪祯心里咯噔一下,大呼糟糕,您还真会挑时候。她努力挣扎着推开东方乾,一边躲避他不规矩的手,一边喊着:“不行不行,东方乾你住手!”
  东方乾起初以为她只是欲拒还迎,所以没有在意,可是慢慢地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他冷下脸来,蹙眉望着她。
  祝琪祯见他又变回死鱼脸了,心下一阵紧张,马上着急地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不行,是……是这几天不行。”她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乾,见他表情没有任何松动迹象,于是又补充道:“就是……就是不方便啊!我家阿月来探亲了……您,您听明白没啊?”
  东方乾终于忍耐不住,呵呵地闷笑出来,他埋首在祝琪祯的长发间,低低的笑声犹如音响低鸣,好听且磁性。
  他边笑着,边亲吻她的碎发,长睫,鼻尖,最后,深深含住她的双唇。
  他的舌,轻巧地探入齿间。
  耳鬓厮磨,肌肤相亲,他粗糙宽大的手掌轻握住她纤细的脖颈,这个动作,似乎在告诫自己,爱的表达到此为止,再往下,是不可侵犯的圣地,至少最近几天都是如此。
  吮吻顺着下巴一直往下,停在颈动脉处,他深深浅浅的轻咬吮吸,冲动却越来越不可抑止,动作越发不能自己。
  祝琪祯缓缓扭动腰身,摩搓着他的硬挺,这种感觉美妙且让人期待,她在情不自禁中,发出一声娇哼。
  终于,东方乾蓦然收紧双臂,狠狠将她拥在怀中,埋首在她颈边,急促地喘息许久,他才轻轻地唤了一声:“祝琪祯……别玩火!”
  四天后,东方乾假期结束,在阿月探亲还剩最后一天之时。这件事让她懊恼不已,几次在心中腹诽:东方回家探亲,你来凑得哪门子热闹?
  东方乾前脚刚走,祝琪祯便发现东方凯歌和张雪之前才有所好转的关系又降至冰点。原来,这两人只是为了应付东方乾而故意装出来的?祝琪祯郁闷,也不能天天把东方乾绑在家里啊?可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两人的关系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与自己脱不了关系,所以她想,非得让东方凯歌和张雪和好不可。
  她开始冥思苦想,让他们互通信件?可是东方凯歌似乎很少上网,要是亲手写的话咱也不会模仿他们两人的笔迹啊?
  偷他们的手机互发消息?只是……要从东方凯歌身边偷东西,可行性实在不高。
  她想先从礼物开始好了,双方要是都以为收到对方的东西,说不定关系会稍稍缓和一点。
  第二天一早,她来到商场,在男士精品区来回晃悠了很久,却一直决定不了该给公公婆婆买什么好。
  领带?咱没研究啊!一圈逛下来,眼花缭乱,放弃!
  西装?大热天的没什么机会穿,公公大部分时间都穿军装,西装放着也是浪费。
  手表?她双眼一亮,公公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是手表了,可是他对手表实在太有研究,家里收藏的都是限量版。
  最后,她只是买了一双皮鞋,她想这个东方凯歌可以经常穿,实用性高而且也像张雪会给他买的东西。
  给婆婆挑礼物时她轻松许多,心想无非衣服鞋子首饰化妆品。可转来转去突然发现哪样都不合适,因为按照东方凯歌的性格,是绝不可能买这些送给张雪的。这下她发愁了,在商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也没见到一样称心如意的。只是在经过滋补品区时,才猛然想到了燕窝。她想,婆婆每天早上都吃,这样就能每天都想起东方凯歌来,最重要的一点,这件礼物不至于引起张雪的怀疑。
  回到家里,公公婆婆都不在,她悄悄溜进张雪房间,将一盒燕窝放到桌子上。看了看发现不够显眼,于是又摆在床的正中央。只是怎么就感觉不对呢?终于,她发现是礼盒上的那个由包带做成的蝴蝶结惹得祸,东方凯歌怎么可能弄得这么花哨?匆匆拆了包装带,她满意地笑笑,才转身出了房间。
  到了东方凯歌的房间,这里没了女主人,桌子上也没了鲜花,没了朝气,看着床头柜上依然摆放着张雪的照片,她想,公公其实还是很爱婆婆的吧!
  将衬衫同样摆放在床中央,她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房间,等待着公公婆婆回家后看到礼物的情景,她充憧憬地幻想,但愿能够一招见效,马上和好如初啊!
  中午下班后,因为夏天有午睡,所以张雪和东方凯歌都回家吃饭。不过,张雪有意将时间错开,每次都回来的比较晚。祝琪祯一直坐在客厅硬邦邦的沙发上,等着张雪吃完上楼,才用力甩开抱枕,悄悄跟在身后。她想,不知道是谁先进谁的房间?
  可是躲在楼道里观察老半天,两个房间楞是没有一点动静。第一招,失败!
  一招不行得再来一招。抓耳挠腮思考半天,眼睛一亮,她打了个响指:就让公公婆婆回到过去,让他们再恋爱一次!
  拿出手机,她马上联系了东方凯歌和张雪的司机,向他们询问公公婆婆晚上是否有安排,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她让司机与自己配合,随便胡诌一个老客户或者老朋友,晚上一下班就直接载他们去市里最漂亮的户外餐厅。接着,她马上跟餐厅着手安排包场。可是,这家餐厅太牛,不接受包场,无奈,她只能包下一片最安静、视野最好的位置。
  躲在餐厅远远的一角,祝琪祯戴着个鸭舌帽,溜溜地转着眼睛有些激动地等着,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那片她包下来的区域。她想,得看看成果如何自己才能安心啊,万一他们要是一拍两散,自己也好再想办法不是?
  让祝琪祯意外的是,东方凯歌和张雪两人竟然是一同从门口走进来的,他们面无表情一前一后的被服务员领着,走到这个餐厅视野最好的一个桌子前坐下。从他们那个位置看出去,可以清楚地将整个江面上的夜景一览无余。
  他们坐下,却都没有开口,似乎只当对方不存在。
  祝琪祯满脸黑线,这个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她原本是想谁先来,就让服务员先送上一个相对应的惊喜,可他们一起来了,这惊喜还怎么送啊?她咬着唇在心里哀嚎:苍天哪,我想到了结果,却没有想到经过。




[48]  假民主主义


  二话不说,祝琪祯拿起手机就拨给东方凯歌的司机,一接通,她慌忙问:“爸爸和妈妈怎么是一起进来的?你跟爸爸说实话了?说是我让你带他来的?”
  电话那头的司机语气很无奈,“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给带这里来了。首长和夫人是在门口遇上的。”
  祝琪祯无语,这人真实在,不能向领导撒谎他就干脆闭嘴,“你不说,爸爸就不问了?”她纳闷地问道。
  司机这时回答的语气似乎挺得意,他说:“首长一路上都在打电话,快到餐厅时才挂了,他还没问我怎么回事就见到夫人了。”
  原来是赶巧啊?祝琪祯失笑。这时,只见餐厅经理急匆匆地小跑过来,祝琪祯郁闷地挂了电话,眨着眼睛看她。
  “小姐,你跟我们原先说好的是,女的先来就送鲜花,男的先来就送衬衫,现在他们同时来了,是一起送上去吗?”
  祝琪祯将帽沿往脸上一压,挥挥手说:“所有步骤都往后压一压,听我命令见机行事。”
  那边,服务员送上菜单,张雪点菜,东方凯歌喝茶。此时的两人,都以为这场饭局出自对方手笔,安排这样景色怡人的露天餐厅,在夏夜让人心情舒畅。附近一带空无一人的餐桌,使得这里环境幽静,这些都让双方觉得对方用心不浅,并且,他们真的真的太久没有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了,加上中午收到的礼物,即使心有介怀,却也不忍打破。
  见他们点完菜,祝琪祯打了个响指,招来餐厅经理,缩着脖子小声说:“先上红酒,然后所有步骤倒着来。”
  经理笑着点头答应,然后快步走去向服务员交代。她为祝琪祯的孝心感动,见过不少男人为追求女人而费尽心机在餐厅搞浪漫的,也见过不少女人为了绑住男人而费尽心机在餐厅搞手段的,却第一次见到为了长辈而这样花心思的。她想,这是一对幸福的父母,有这样的好女儿。
  服务员提着冰桶及红酒上桌,什么也没说,打开为两人倒上。张雪微微一怔,看向东方凯歌,见他也是一脸莫名的表情,于是她开口问道:“对不起,我们没点红酒。”
  服务员顿感局促,经理只交代她将酒送上来,却没告诉她该如何向客人解释。不过她知道这一带都是被包下来的,兴许是男主人想给女主人的意外惊喜。她不知道是否要说破,于是转眼求救似地看向东方凯歌。
  许久,见他并没有开口说明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没错,是你们的,请慢用。”说完逃一般地离开现场。
  两人对望一眼,无言,各自拿起红酒,轻抿一口,随之转头看向江面。
  两人对彼此的心结其实早已解开,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缺少一个率先开口的人。几十年的相处,早已形成默契,他们都爱彼此,也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无需言语告白。
  只是,两人的个性有太相像,太固执,太好强。他们坚守自己的阵地,坚定自己的立场,不服输,不认错。
  而赵芳华一直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道鸿沟,东方凯歌在张雪即将嫁进东方家之时,见过几次赵芳华,也知道他对张雪用情很深,但他却不屑也不愿问及张雪他们的过往。
  而张雪的态度是,东方凯歌不问,她自然不会也不便主动向他说起。
  这个隔阂就这样在东方凯歌心中生根发芽,虽未见成长,但永远是个隐患。
  直到赵芳华强吻的事传入东方凯歌耳中,这颗定时炸弹终于引发。他将埋藏几十年的情绪在顷刻间统统爆发出来。
  那次他对张雪,是几十年来最凶狠暴戾的一次。那天他真的被气到差点拔枪,试想一个陪伴自己三十年的妻子,一个自己捧在掌心重话都不舍得多说一句的妻子,竟然还在和她的过去纠缠不清,这让他不禁怀疑,几十年来的爱,只是自己的臆想吗?都是自以为是吗?
  冲动过后,他开始冷静,开始思考,开始通过省委书记的亲兄弟之手,着手调查那个令自己发狂的男人。可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那个男人贪污受贿,早已被上头盯上,而且那段时间又刚好在抓贪污腐败典型,所以赵芳华就这么撞在了枪口上。
  张雪对赵芳华虽然没有感情,却有同情。赵芳华对自己几十年不变的痴恋,作为女人,骄傲的同时,心中的天平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倾斜,那不是爱,只是一种出于本能的爱护。所以她才会怨恨东方凯歌,也一并对导火线祝琪祯心生反感,甚至厌恶到要将她赶出东方家的想法,在她认为,这样胆小无能的祝琪祯不配自己儿子,也不配进东方家。当初要不是抱着只是试探一下东方乾对相亲的态度,她根本不会选择祝琪祯作为儿媳人选。加上对于祝家,她并不满意,因为在生意上,祝家对东方家的依赖更多些,他们家对东方家的帮助基本近似于无。
  赵芳华事件后,张雪虽然知道错在赵芳华自己,但站在商人的角度,她认为赵芳华并没有达到罪不可恕的地步,他只是拿取了坐在他那个位置站在他那个高度能够拿到的利益而已。张雪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而且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几十年来她凭借自己家的金钱和东方家的关系,商途顺利,甚少行贿,但却不是没有。她相信,即使东方家族,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东方胜利和东方凯歌那样清白。
  自古以来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当官,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要贪污受贿,难道只是为了名声在外,救苦难于水火的百姓?
  所以,她不满东方凯歌的狠绝毒辣,却没有办法恨他。她同情于赵芳华,却没有动情于他。
  三十多年前的张雪,是大学里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她漂亮能干,父亲又是有名的大资本家,所以她一直活跃在校园的风口浪尖上。
  整个大学,没有人不知道张雪,每每提起她的名字,大家都会随口问一句:“是那个最时兴的女孩吧?”
  张雪在那个年代,是最时尚最新潮的女孩,当其他女孩都剪一头整齐短发或者扎两条麻花辫时,她特立独行地将头发以手绢为装饰,高高绑成一束;她是第一个穿高跟鞋去学校的女生;也是第一个将裤子拉链穿在前面的女生。
  这些无一不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但她依然我行我素,在学生会宣传部做得有声有色。
  追求她的男生,自是数不胜数,求爱示好的情书更是犹如雪片纷至沓来。只是,这些男生没有一个是她能看得上的。她确信,自己的丈夫必须是与众不同的。
  直到毕业后不久,家里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万事具备,只差两个当事人象征性的见个面,然后点头结婚。
  张雪在沉默中抗拒着这段婚姻,她不反抗也不逃避,只是一味的对家人以及见面的事置之不理。
  见面当天,张雪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开着收音机对楼下客厅里的事不闻不问。门外是不绝于耳的敲门声,张妈妈一直小心翼翼地劝说张雪开门。
  张雪被敲得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开了门,她低低地吼了句:“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别来烦我。”
  张妈妈踏进门里,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说:“雪儿,东方凯歌有事没来,来的是他爸爸,你快跟我下去打个招呼。”
  张雪冷哼一声:“有事没来?谁信!看看,人家也不乐意结这个婚。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包办婚姻,还逼迫我接受你们那一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思想这么腐化,这是害人害己!硬要将两个面都没见过的人凑在一起,这能幸福吗?你们当我是工具,那就直接把我嫁过去,别做这些虚伪的假形式主义,假民主主义。”
  张妈妈好脾气地拉起她的手,笑着劝哄道:“好了好了,别念过几天书就跟你妈说那些文绉绉的词儿,什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我不懂,我只知道我跟你爸就是见了一面就结婚的,现在不一样好好的?听话,雪儿,今天咱们先下去见见东方司令,不管以后你和他儿子成不成,总之我不能让人觉得我不会教女儿,连起码的待客之道都不会。”说完她强行拉着张雪向楼梯口走去。
  下了楼,张妈妈马上为东方胜利介绍女儿,回头一看张雪面无表情地站着,于是催促道:“快跟叔叔问声好啊!”她尴尬地笑着解释,“这孩子话少。”
  “首长好。”张雪表情淡然地说。
  老爷子双眼微微一眯,瞬间明白了张雪的意愿,她连叔叔都不愿叫,是要与东方家划清界限呢!他哈哈大笑着点头,转过脸对张爸爸说:“老张,你家女儿刚才一直不下楼,我还以为是长得像你不好意思见我,看来不是嘛!”
  张爸爸起初也因为张雪生分的招呼而心生担忧,不料却被东方胜利这样化解了,当下同样哈哈一笑,“长得像我就羞于见人了?你说这话一会儿要罚酒啊!”
  接下去,张雪不再开口说话,东方胜利也没找过她问任何一个问题,只是与张爸爸喝酒谈天。一直到吃过午饭,要不是他拿出东方凯歌的照片,张雪几乎以为他只是纯粹来跟自己父亲叙旧的。
  东方胜利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单寸黑白照片,递给张雪,笑着说:“你先拿着,下次见面也好认得。万一在哪碰上了,也不至于不认识。嗯?”最后那个嗯字,听上去像疑问,像征求意见,可实际上却带了点威胁的味道。
  张雪并不想接,抬头刚想拒绝,对上东方胜利那双老谋深算的含着笑的眼睛,所有的话顿时都被卡在喉咙。她伸出双手接过,却没看一眼,轻轻点头。
  张爸爸见此赶紧说:“老婆子,你也赶紧找张雪儿的照片给东方带回去。”
  送走东方胜利,张雪冷着张脸没有理会妈妈的叫唤,直接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次见面,东方凯歌依然没有出现,东方家派来一个警卫员说,东方凯歌团里突然有事,所以不能来了。
  张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失落,除了张雪。她看着一桌子早早准备好的好酒好菜,冷笑着说:“这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求来的好女婿。”
  话虽如此,她的心却隐隐受伤。东方凯歌也许和自己一样都不接受这桩婚事,可在他看过自己的照片后依然这样无动于衷,对于张雪这样受追捧惯了的人来说,自尊心---很受打击。




[49]  以退为进


  好胜心极强的张雪,开始不那么抗拒见面,她倒是想瞧瞧这个东方凯歌究竟怎么三头六臂,上过战场,能在三十岁不到就当上团长,并且对亲事采取的不主动不推拒的冷处理居然和自己的方式这么相似,这一切都勾起了她的好奇。
  上次她接过照片,看也没看就丢进了抽屉,现在她重新拿出那张单寸的黑白照,仔仔细细地看,上面的男人头戴军帽,眉眼生威,一脸庄重严肃,仿佛正穿透相片看自己。
  张雪的心好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丢进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心潮不断地波动着。她想,也许和这个最年轻的团长见一见,并不是坏事。
  张雪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想既然对方一直逃避,那就自己主动出击好了。不过她不可能放下姿态去要求见面,她有她的骄傲,于是,她用了另一种以退为进的方法,逼迫东方凯歌现身。
  这天,张雪独自来到东方家,面见东方胜利。她目的很明确:拒婚。
  在东方胜利面前坐定,张雪礼貌且疏远地问候:“首长好。”
  东方胜利笑着点头,一边说:“让我猜猜,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探望我的吧?”
  张雪淡淡一笑,开门见山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一来是看望首长,再来是想和首长谈谈。”
  东方胜利用含笑却饱含深意的犀利眼神望着张雪,先发制人:“喔?谈什么?谈让我放你自由?”
  张雪微愣,她没有料到老爷子会猜出她的来意,更没想到他会一语道破,顿了一顿,她轻轻摇头:“不是放我自由,是放你儿子自由。我自由于否,我想这不是你在意的。”
  东方胜利没有否认,哈哈大笑,“好,说说你的想法,如果理由够充分,我可以跟你父亲去说。”
  “我知道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是您救了我父亲,救了我们全家。爸爸常说‘没有东方司令就没有老张家’,所以我从小就被告知,将来只要东方家不嫌弃,我就必须嫁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嫁人的意义,我也越来越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要幸福掌控在别人手中。我想我和您儿子一样,都是走在社会主义道路上的新青年,我们有自己的思想。将来的人生我希望自己做主,而不是被人安排。何况,您儿子似乎也并不渴望这段婚姻,他几次失约,让我没办法忍受他对我和我父母不尊重的人。”
  东方胜利对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姑娘,心中越发喜爱。小小年纪,就敢公然与自己谈判,而且面对自己丝毫不胆怯、不紧张,这样的人够格当东方家的媳妇。
  他哈哈一笑,笑得亲切和蔼,问:“就这些?还有吗?”盯着张雪看了一会儿,他继续说:“如果只是因为以上原因,那我就让你们按照你们新青年的做法好了,看对眼了谈恋爱了再结婚,一定不掺杂我们父辈的交情。不过,要是因为还有别的原因……”他拖长了音阶,探寻似地看向张雪,笑说“那就另办了。你有别的原因吗?”
  张雪知道他另有所指,当即正襟危坐,认真地回答:“没有。”
  两天后,东方胜利安排两人见面,这次不再是东方凯歌去张家,而是以新青年的约会方式,让两人在公园门口见面。
  张雪故意晚了半个小时才出现,当看到身着雪白衬衫绿色军裤的东方凯歌,张雪蓦然间怦然心动,她远远地望着,那个在公园门口来回踱步的神采奕奕的男人,与照片中的样子重合,却又更加傲然冷毅。
  只见东方凯歌看了看表,突然抬头。两双眼睛,便这样在空中交接上。张雪不知道当时东方凯歌是如何想的,但她清楚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
  东方凯歌大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身体立得笔直。“张雪同志,你迟到三十三分钟。”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有力。
  镇定情绪,张雪抬头直视他,不卑不亢地反驳道:“东方凯歌同志,比起失约,迟到并不算严重的错误。”
  东方凯歌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老爷子口中的儿媳妇上好人选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对于家里这次安排的亲事,他的态度是逆来顺受,因为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的个人问题。
  二十二岁去越南开始,他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部队,身边接触的异性,最多的无非是部队护士或者文工团的女孩。但这些都不可能成为他的另一半,他的婚事,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说定,所以他也不再分心去注意其他人。
  之前的两次失约,并非故意,的确是巧合。一次是因为妈突发急病,一次是因为团里接到紧急任务,却不想被面前这个小姑娘当作把柄。
  不想多做解释,他说:“走吧,我们进公园,等会儿我还有事,现在还有二十五分钟。”
  张雪顿时被激怒,他又有事?那他来干嘛?只为了应付自己一个小时然后打发走人?她伸手将碎发捋到耳后,表情平淡地讥讽道:“团长都像你这么忙的?那国家主席是不是连吃饭睡觉时间也没有了?”
  “私事。”东方凯歌冷声回道,“看来公园你是不想去了,那就跟我一块儿去办事吧。”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公园的票,随手递给过往的路人,然后转头对张雪说:“跟上。”
  张雪不爱受控于人,她喜欢事事自己占主动权,这样被东方凯歌牵着鼻子走,她十分不满。“去哪里,什么事。” 东方凯歌注视了她一会儿,说:“看我妈。”
  张雪纳闷,不是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吗?上次去东方家,除了一个项阿婆,也没见其他女人啊?不再多问,她带着满腹疑问坐上了东方凯歌开过来的军绿色吉普车。车子一直行驶到郊县的一个村庄,他才在一户老屋门前停下。
  东方凯歌下车兀自进屋,张雪缓缓跟在后面。在门口,她见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子,上面刻着‘光荣军属’四个大字。
  一进门,只听东方凯歌大声说:“妈,我来了。”
  小小的屋里坐着一个头发斑白衣着简朴的老人,她闻言立即站起,伸手摸索着。东方凯歌快走几步扶她坐下,声音透满愉悦,“怎么不再睡会儿,起来干坐着干什么?”
  老人轻笑着,“知道你今天要来,还怎么睡得着啊!”
  张雪观察老人,发现她两眼空洞,眼球混浊,还布着一层乳白色。
  “妈,你坐,我先把你的床单换了洗洗,今天天气不错。”然后他转头说:“张雪同志,你坐着陪妈聊聊。”说完他走到床边,将床单被子换下,用一个脸盆装上,拿到外面井口去洗。
  张雪看得目瞪口呆,东方凯歌做这些事娴熟得就像天天做一般,她不禁望向面容苍老的老人,这个真的是东方凯歌的妈妈吗?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在这里?
  “你是凯歌的新警卫员?”老人注意到刚刚的名字是自己没听过的,她面朝空无一人的地方,笑脸盈盈地问。
  张雪一愣,马上走到她面前,说:“不是的。”
  老人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摸索着找到张雪的手,抓起轻轻拍着,“好,真好,凯歌可算带姑娘来见我了。”
  张雪的疑惑越来越深,看着眼前的老人,年纪明显要比东方胜利大上许多,她隐隐猜想,难道这个是东方胜利的糟糠之妻?为了解开疑问,她试探着问道:“阿姨,你眼睛不好,司令没带您去医院看看吗?”
  老人轻轻笑着,“你是说凯歌的父亲吧?我和他不认识呢!我这白内障的老毛病,都十多年了,还去花那钱干啥?一只脚都踩进棺材的人了。姑娘,凯歌还没和你说过吧?我不是他亲妈,是他战友的妈妈。我儿子和他一起去的越南。”
  张雪恍然大悟,“那……您的儿子……”下面的话她不敢继续下去,怕提起伤心事让老人难过。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伤感地说:“他再也没回来,牺牲在越南战场上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
  老人轻轻摇头,“这孩子,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都过去两年了。我老太婆有福气啊,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生一个儿子得两个儿子,凯歌对我,比亲儿子还亲啊!”
  “阿姨,”张雪转头看看门外,说:“能说说您儿子和东方凯歌的事吗?”
  老人张着无神的双眼,定定地看向一点,徐徐说道:“我儿子和凯歌都是被派去越南的同一批兵,在去云南的路上,他们认识,因为都是一个地方的兵,两人也就格外要好些。到了战场上,他俩因为身边的战友不断牺牲,对彼此的感情更是比亲兄弟还亲。我那儿子每次来信,一大半都在说凯歌,这两人啊……”她似乎回忆起了儿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后来的事是凯歌告诉我的,他说他在一次战斗中中枪受伤,是我儿子背着他,把他从战场上拖了回去。只是,到了营地他才知道,我儿子的腹部也中枪了,坚持走到部队,却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救起来啊!”说完老人蒙着层乳色的眼睛里,流下伤情的眼泪、逝去的儿子,不论过多少年,母亲都永远无法忘怀。
  张雪沉默,虽然已经猜测到,但是听她亲口说出,心中依然难过,她望着双眼空洞满脸皱纹的老人,无言劝慰,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张雪悄悄来到井边,望着蹲在地上洗床单的东方凯歌,心中蓦然升起感动。这个男人在家里也许连水都不用沾的吧?即使在部队,也有警卫员干这些活,但在这里,他将满满的孝心都献给了恩人的母亲,没有母亲的他,也许正把这位母亲当做自己的妈妈了吧!
  东方凯歌洗好,开始费劲的拧干,张雪赶紧走过去,接过床单的另一头,默默地帮他一起拧。
  面对面,一条线,两人分别牵一边。
  张雪感动喜悦交加:东方凯歌,你就是我命定的男人。
  接下去的时间,她每天都在期待着东方家上门说亲,原本不就是说好两人见上一面就订婚的吗?可这时东方家却突然没了动静,东方胜利没再派人来提及婚事,东方凯歌也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和她联系。
  她大惑不解,最后终于回想起东方胜利对自己说的那句‘就让你们按照你们新青年的做法好了,看对眼了谈恋爱了再结婚,一定不掺杂我们父辈的交情’,他不插手,难道是东方凯歌没看上自己?
  她失望伤心,却更加斗志高昂,她想:东方凯歌、让我们试试,究竟谁求着谁结婚。



[50]  只要你说,我就信


  一天下班回到家,张雪在桌子上看到一封寄给自己的信。随手拿起,不用看发件地址,光看字体,就已经知道是谁寄出的。这是一个叫赵芳华的同校同学寄的,张雪对他几乎已经没什么印象,只隐隐感觉似乎是某一个曾经见过面的男生,但具体样子已经毫无概念。
  这个赵芳华,是唯一一个毕业了还不断追求自己的男生,他每月一封或者几封情书,从未间断。张雪时常想,信里那些风花雪月,那些用词华丽的句子,真是难为了这个理科学生。
  张雪从未给予回应,但他毅然坚持了近一年。
  自信自负的她,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她立即提笔给赵芳华回信,信中情真意切,言辞灼灼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动之情,并在末尾加了一句:每晚窗边看梨树,感叹同窗已离疏。
  如果赵芳华对她够用心,就不会不知道她家门口有棵梨树。果然,没过几天,她在自己房间的窗户里看出去,月色中,树下站着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随后她开始旁敲侧击地暗示父母邀请东方凯歌来家里吃晚饭,家人知道后自是喜不胜收,马上欢欣鼓舞地通知东方家。
  东方凯歌三天后提着罐头水果来到张家吃饭。张雪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拿正眼瞧过,东方凯歌也并不解释,一直到开席后他才站起来举杯说:“张叔,张婶,我前段时间去了趟云南边境,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来看望二老,我自罚一杯。”说着他仰头一干而尽。
  张雪的神情一滞,他去云南了?
  张爸爸示意东方凯歌坐下,“这么见外干什么,都快是一家人了,你去云南也是为国家作贡献嘛!最近,中越战事怎么样了?”
  “战况不容乐观,收复情况也不理想。新的战争在扣林山和法卡山打响,越军很狡猾,鼓动民众参加战斗,不少妇女小孩都从中阻挠,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
  话题扯到战争,气氛自然变得凝重,张妈妈见状赶紧打岔道:“难得回来咱不说那些国家大事,凯歌,来来来,吃菜。”
  张雪目不转睛地直视东方凯歌,原来他最近突然消失是去战场了,而自己竟然误会他,还想着用赵芳华来吸引他的注意,让他吃醋?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懊悔,气自己做事之前没有了解清楚。可随即又想,他上前线那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自己,活该被误会。
  晚饭结束,一家人送东方凯歌至门口,张妈妈说:“雪儿,赶紧送送。”
  张雪心中还在气东方凯歌的不辞而别,也在为他没有对自己说上一句解释的话而放不下面子。她深深地望了东方凯歌一眼,转身跑上楼。
  “雪儿!”张妈妈讪讪地笑,“这孩子……她害羞呢!”
  “凯歌啊,“张爸爸突然开口道,“你和雪儿这面也见过了,我看你们俩登对,非常合适。改天和司令员一起到家里来玩吧。”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意思是该谈谈婚事了。
  东方凯歌微一点头,算作告别。走出门口时,无意间发现树底下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他正靠着树若有所思,见到东方凯歌从里面出来,转头淡淡地看着他。
  东方凯歌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在战场上有着超乎常人的第六感,现在他灵敏地感觉出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路人。
  瞥了一眼,东方凯歌自顾自大步离开。
  两天后东方胜利和东方凯歌带着聘礼一同来到张家,欢欢喜喜的终于将亲事敲定。由于东方凯歌马上要去云南战场一线,所以婚事定在一周后,虽然仓促,但两家都非常满意。
  吃过晚饭,张爸爸邀请东方胜利喝茶下棋,于是张妈妈让张雪和东方凯歌两人出去散散步。
  东方凯歌没有异议,看了一眼张雪,张雪回望他,昂首挺胸地率先出门。刚走到门口,她看到了树下站着的赵芳华,不自觉地,脚步随之一滞。
  赵芳华见到东方凯歌和张雪一同出现,心中郁结,并且看到门口的两辆吉普军车,心中隐隐猜测到什么。他目光阴晴不定地向她们那边望着。
  东方凯歌扭头瞥了张雪一眼,只见她停顿了一会儿,便表情自然地继续往前走去,完全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
  刚刚没走两步,只听身后一声低低的叫唤:“张雪。”
  张雪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淡淡一笑,“真的是你,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芳华听后心中苦笑,自己每天都在这里站着,她还能以为是谁?可他宁愿无知,愿意相信。原本受伤的表情挂上如花笑靥,小跑到张雪面前,他声音高亢地说:“不会错,因为你那句‘每晚窗边看梨树’,我每个晚上都站在这颗梨树下,你看到我了吗?”
  张雪的表情瞬间冻结,她已经懊悔当初利用赵芳华,可是现在这迟到的碰面已经毫无意义,他还说出自己和他书信来往?张雪此刻担忧害怕,眼神不敢望向身旁的东方凯歌,她只能定定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
  “张雪,不介绍下?”东方凯歌突然出声,语气并不和善。
  张雪挺直了身子,镇定自若地说:“这是我大学同学赵芳华,这是……我未婚夫东方凯歌。”
  “未婚夫?”赵芳华不可置信地重复,“你……你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夫?你……”
  东方凯歌早已看出两人的不对,此刻见赵芳华的样子,更是无名火升起,没好气地说了句:“你们聊。”然后干脆地转身钻进吉普车里,低吼:“开车。”
  司机不明就理,期期艾艾地问:“团长……那个,不等嫂子?”
  东方凯歌听后更加火大,“听不懂老子的话?你第一天当兵?想再回新兵连练练?”
  “是!”司机大声地回答,立马发动车子出发。
  留下的张雪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的祸,自以为能够用赵芳华吸引东方凯歌的目光,让他老老实实地尽快娶自己,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受自己掌控了。
  她转眼,冷冷地说:“我给你回信,是感动于你的执着,信中最后的那句话,只因为感叹同窗离别的伤愁。如果是你误会了,我不用你道歉,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有事再联系,再见。”说完她转身就往家走去,身后的赵芳华却突然失控般跑过来,从身后紧紧地将她抱住。张雪吃了一惊,挣脱开来挥手就是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他脸上,咬牙切齿地冷声呵道:“赵芳华,你疯了!”
  赵芳华低着头久久不语,脸颊的掌印逐渐清晰。张雪转身欲走,他突然缓缓开口,“如果没有意思就不要给我希望,让我像从前那样远远的想着你,就像天边的云彩,美好温暖。可是既然让我靠近了,就不要这么刻薄地推开,就像农夫与蛇,反咬一口。”
  张雪心中生出愧疚,如果不是自己那封给予他希望的回信,他也许不至于伤得更深,可是现在,他就像从高处跌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对不起……”许久,她轻轻地从咽喉发出声音,“你就把我当成蛇吧,会反咬一口的毒蛇。”说完她转身,却在抬脚之时看到了门口一脸愤恨的父母和若有所思的东方胜利。
  “老张,”东方胜利淡淡地开口,“我看你们的女儿还应该再考虑清楚,是不是要嫁我们凯歌啊!不用送了。”说完看都没看一眼张雪大步向车子走去,一旁的司机早已开好门笔直地守在旁边。
  张家父母急急地追过去送行,直到车子走远了还卑躬地赔着不是。
  张雪受到了前所未遇的冷淡对待,父母要求她去向东方家赔礼道歉,她当然不愿意。没做错事没理亏,更没有对不起东方家,凭什么去赔礼道歉?
  接下去的几天里,东方家没再来人说过任何关于婚礼的事,东方凯歌又再次消失了。眼看婚事在即,老张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张妈妈天天催张爸爸去东方家问个究竟,张爸爸便摔杯子大骂他丢不起这人,要去她去。张妈妈只能坐在一旁边抹眼泪边唠叨:“他们东方家又没个女人,这事你让我去跟司令员怎么开口?”
  听着父母越来越频繁的争吵,张雪越想越伤心。这是结的哪门子婚?他们东方家凭什么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结婚头一晚,张雪终于在父亲的一声声‘破鞋’中爆发,她拎起送聘过来的衣服,骑上自行车消失在夜色中。
  一路上,她咬着唇忍住眼泪,直接来到东方家。
  放下聘礼,她望着正泰然自若喝茶的东方胜利,冷冷开口:“我要退婚,”她想,与其被东方家退婚,不如自己退,父母的脸和自己的脸都已经被丢尽了,可是最后的尊严,一定不能丢,“剩下的东西我明天再送过来。”
  东方胜利“砰”地一声用力放下杯子,“噌”地站起身大声斥责:“胡闹!今天你才来跟我说退婚,你当这婚姻是儿戏吗?那么多亲戚朋友全部都通知出去了,你让我们所有人都陪着你胡闹?我们东方家丢不起这人!一星期前我就让你想清楚,你有本事给我想到现在?告诉你,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东方胜利这样强硬的逼迫更让张雪愤慨,原本的退婚有一点赌气成分,而现在她是真真切切的不愿意再要这个婚姻。她睁圆了含泪的眼睛,清晰并且坚定地低声回道:“我不结!我要退婚。”
  “你敢!”突然,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张雪转身,只见东方凯歌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到两人面前,压抑着怒气说:“老爷子,让我自己跟她谈。”说完他大步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见张雪没有跟上,他转头一声呵:“出来。”
  院子里,张雪及东方凯歌面对面地站着,沉默、寂静。夏夜的风微凉,吹得张雪一次次地从每个毛孔寒到心底里。这个她爱的男人,她自信满满能够得到的男人,她原本明天就将嫁的男人,却根本不属于她,再也不属于她,或者从来也没有属于过她。
  “张雪,”终于,东方凯歌选择出声,“这么多天你就是在想退婚的事?”
  张雪狠狠地瞪他,没有回答。她想,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对视,东方凯歌再度开口,字字铿锵有力,“张雪,只要你说,我就信!什么都信!”
  张雪的泪水终于决堤,再也无法抑制一点一滴,她用力地摇着头,哽着声音说道,“没有,没有想退婚,也没有和赵芳华发生任何事情!”
  东方凯歌和张雪的婚礼在仓促中进行并且结束,三天后,东方凯歌与新婚妻子依依惜别,踏上前线。
  在那以后,张雪爱上一首歌---血染的风采。她每天坐在窗前,听着收音机里的歌,想着战场上的爱人……
  见服务员刚刚与东方凯歌对望的样子,张雪的心中闪过一丝意外,一丝愉快。曾几何时,面前这个男人会这样给她惊喜?古板霸道是他的全部性格,怎么还越来越懂女人心了?她轻笑一声,似真心又似嘲讽:“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东方凯歌不语,端起酒杯示意,张雪随即也拿起酒杯,两人轻轻一碰,叮的一声,两杯相撞,发出好听的声音。
  东方凯歌望着张雪神情恍惚。刚刚从服务员那求救似的一眼,他便已经知道这场浪漫的约会并不是张雪的安排,那么是谁会为了自己和张雪的关系而不惜用这样自己绝不可能想到的方法来推波助澜?是谁最关心最紧张他们关系?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没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孩来到他们面前,轻轻一鞠躬,然后举起小提琴。优雅动听的音乐缓缓流出,美妙的音符,随着小提琴的音弦摆动,不断飘过耳边。
  东方凯歌蹙着眉头,扭脸撇向江面一边,张雪在心中摇头苦笑,不喜欢音乐还请来单独欣赏,真是无事生非,给自己找罪受。不过,他知道她是喜欢音乐的,是为了迁吗?也许吧,今天的东方凯歌,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极限。
  她抬手随意一摆,“好了,谢谢,你先下去吧!”
  远处的祝琪祯捂嘴偷乐,这帖猛药下去,应该没问题了。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不马上如胶似漆,那也应该水乳交融吧!
  她猫着身子悄悄走到前台,要走了之前放在这里的鲜花和衬衫。要知道,如果这两样东西同时送出去,那两人马上就能明白这个美妙的江边晚餐不是对方安排的,穿帮了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她美美地想,这两样东西还是像中午那样,悄悄放他们房间去好了,这样加上晚餐的和谐共处,一切搞定!




[51]  调令的秘密


  晚上,东方凯歌和张雪同乘一辆车回家,到了二楼时,双方不自觉地慢下脚步,他们都等待对方开口挽留。可是,谁也没能将话说出口,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刚一进门,张雪见到了床上摆着的一大束香水百合。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以前她几乎每隔几天就会买几朵插在房间。
  东方凯歌竟然为了她去买花?
  久违的心跳重新悄然而动,带着思念与感动。
  够了,她想,真的够了,东方凯歌已经做到极致了,自己还想怎样?真的要他亲口说出来吗?对他来说,那也许会和向敌人举手投降一样难。
  她抿嘴一笑,转身踏出房间。
  一推开东方凯歌的房门,只见他正站在床边拿着一盒东西细细抚摸,见到张雪,他露出腼腆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深深的,凭添岁月历练的痕迹,“谢谢,颜色我很喜欢。”他轻轻一晃手中的衬衫,柔和地说道。
  张雪一瞬间如醍醐灌顶,所有答案尽现眼前。是啊,东方凯歌怎么可能包场吃饭,又开红酒又请演奏?还送鲜花?他三十年来什么时候送过自己礼物?给过自己惊喜?原来……一切都是别人的安排,安排自己与东方凯歌不计前嫌,和好如初。
  她淡然一笑,小乖,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那就穿上试试吧!”既然已经如此,那就当作不知情,顺着小辈的意往下走吧。她想,长时间的分居,的确不是她的本意。
  东方凯歌转身,脱掉自己的衬衫。裸露的背上,枪伤、刀伤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划破的伤痕纵横交错,布满整个背部。
  就是这些伤疤,让她爱上了英雄,她的英雄情结只是因为东方凯歌而起。这些伤痕已经看过无数次,可每次看到还是会会揪心的疼,他在战场上究竟遇上了什么事?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凯歌,”她淡淡地开口,“跟我说说你在战场上的事吧!”
  “你想知道?”东方凯歌停下动作,有些意外地转身问道。几十年来,张雪从没主动问过他在前线的事,这让他一直以为淡漠的张雪对那些不感兴趣。
  张雪轻轻点头,“就像你想知道我和赵芳华的事一样。”埋在心底几十年的话终于说出口,张雪的心里深深地松了口气。
  也许,她一直都在做着无谓的抗争,如果早点将事情像这样轻松地说出来,现在的自己,是否会过得更幸福?
  第二天晚上,东方凯歌和张雪难得地早早回家吃饭,老爷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祝琪祯,祝琪祯很是得意,冲老爷子眨眨眼睛,随后两人会心一笑。
  东方凯歌装作若无其事,可表情却是难得的轻松。
  “凯歌,”张雪突然开口,“儿子在J市也待了好几年了,现在婚也结了,总和小乖这么分开也不合适。”
  老爷子赞同地点头,“嗯,这么下去我的重孙子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我还盼着呢!”
  祝琪祯咬着筷子内心焦急不安。重孙子?万一是重孙女不行吗?这东方家代代独苗,要是到自己手里生不出个传宗接代的,他们会怎么办?逃国外去生?或者找外面的女人生?
  东方凯歌边吃边说:“我知道了,尽快把他调回来。”
  张雪眼神一闪,缓缓说:“之前我已经找人安排过了,给调回来太明目张胆,所以把他调到了T市军分区。”她顿了顿,加了句,“你看呢?”
  东方凯歌立即眉头深锁,语气沉了下来,“调去那里干什么?”
  张雪细嚼慢咽地将饭菜吞下,才不紧不慢地说:“刚好有个缺。”
  祝琪祯听着她们的对话,扒饭的动作越来越慢,耳边的声音也逐渐模糊。
  徐欢欢在T市,郑昕彦也在T市,自己的心可以坚定不移,可是东方乾呢?他能吗?徐欢欢原本就一副对东方乾不死心的样子,东方乾似乎也和她保持联络着,这两人会发生什么事吗?
  “小乖。”张雪突然叫道。
  祝琪祯的思绪被打断,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张雪。
  “吃完饭到我房里来一下。”说完她兀自上楼。
  祝琪祯听后不敢耽搁,放下碗筷赶紧跟着上楼。
  到了房间,张雪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示意祝琪祯在她旁边入座,然后缓缓地开口问道:“小乖,去T市你觉得有问题吗?”
  祝琪祯看着张雪美丽沉静的脸庞,虽然已过中年,却更显风韵。她揣测着张雪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呢?指得徐欢欢还是郑昕彦?
  犹豫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问:“妈妈,你是故意调东方乾去T市的吗?”
  张雪眼神中闪过一道锋芒,随即笑笑,“你倒不是太笨。”
  祝琪祯听后有些受伤,原来在她一直尊敬讨好的婆婆心里,自己是个笨蛋。
  “知道我为什么要安排你们去T市吗?”张雪似是思考了会儿,继续说:“因为在我看来,你胆小懦弱,并且这里,”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够聪明。原本我理想中的儿媳妇,是要能跟着我做生意的,可是你们家虽然你爸爸和哥哥很会做生意,但你完全不行。”
  “你是想说我不够格做你媳妇吗?这和你调东方乾去T市有什么关系?”祝琪祯很生气,可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按耐着隐隐爆发的脾气,咬着牙低声问:“你是想让徐欢欢拆散我们还是让郑昕彦拆散我们?我和东方乾是军婚,不能说离就离,所以你一定是打算利用他们两个来棒打鸳鸯吧?重新再找个称你心意的媳妇?”
  “够了!”张雪呵道:“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我安排你们去T市,是想考验你和乾乾。我和凯歌就是因为误会,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将我们隔了几十年,我不想你们走我们的老路,尽早把误会解开,才能让幸福更加圆满,我只是要我儿子过得幸福,知道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斥责。祝琪祯内心愧疚不安,婆婆这样为他们着想,而她却那么小心眼那么阴暗的以为是婆婆故意耍的手段。原来,婆婆是好婆婆,媳妇才是坏媳妇。
  她低头忍着泪,轻声道歉:“对不起,妈妈,是我错了。”
  张雪拉过了她的手,徐徐地说:“不,是妈妈错了,自己就是这样的包办婚姻,却没有去理解你,一味的对你不满意,还将赵芳华的事怪罪在你头上,还……刻意阻挠了你们家上市的进度,你怪妈妈吗?”
  祝琪祯立即倾身抱住张雪,边哭边摇头,“不怪不怪,都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够好,让妈妈不满意,以后我会跟着您学做生意,我一定努力学。”
  张雪轻拍她的背,淡笑着说:“小乖,是妈妈要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不低头就是胜利,也不是处处显锋芒才是聪明,更不是合我心意才是好媳妇。我和你公公小半年的冷战,几十年的误解,都因为你的小聪明而化解了。从你身上,让我看到了乾乾的幸福,所以小乖,妈妈要谢谢你,谢谢你让乾乾幸福。”
  祝琪祯被张雪这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感动得不能自己,只能抱紧张雪呜呜地哭着。
  张雪轻拍祝琪祯的背,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这样的媳妇,她真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接受。她自己从不是会撒娇的人,也从来没人向她撒娇,东方家的男人更是个比个的冷性子,突然碰上祝琪祯这样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孩子,总让她感觉不习惯。“好了,”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祝琪祯,“有什么值得哭的,真是。你接下去还有场硬战要打,准备好了吗?”
  祝琪祯从张雪肩膀上离开,擤着鼻涕不明所以,“硬战?什么意思?”
  张雪别有深意地望着她,“自己回去慢慢想吧,快去把脸洗洗。”
  祝琪祯随即从她的眼神中领悟到了讯息,她说得是徐欢欢吧?哦了一声,她起身离开。
  看着门被锁上,张雪的心隐隐作痛。她刚刚的话虽然出自真心,却并非本意。她欺骗了祝琪祯,她几乎对祝琪祯使用了最卑鄙的手段迫使她和儿子分开。就像祝琪祯一开始说的那样,她调东方乾去T市是别有目的的,她甚至找过徐欢欢,跟她谈了条件。只是,徐欢欢的一番话提醒了她,加上祝琪祯为了自己和东方凯歌的事费尽心思地从中撮合,她看见了祝琪祯的本质。这让她顿悟,也许儿子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会比他父亲幸福。
  转过头,她看着花瓶里插着的百合花,幽幽地说:“对不起,小乖,原谅妈妈吧!”
  东方乾回到部队没几天,便收到了上级发下来的调令以及晋升令。
  大军区以他表现突出为由,提前晋升为少校,并且接到调令之日起,马上去T市军分区报道。
  军分区?东方乾嗤之以鼻,想他科班侦查专业出身,调他去军分区管招新兵?管训民兵?开什么玩笑!
  扔下调令,他拿起电话便打给东方凯歌。
  在东方乾的军职生涯中,自从毕业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求过父亲。为了徐欢欢的事与家里闹翻后,他一毕业就直接跑到部队去当了个小排长,然后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东方胜利的孙子,是东方凯歌的儿子,不少逢迎拍马的人表示给他安排晋升,却通通被他以经验不够能力不足为由拒绝。
  今天这份莫名其妙的调令,连提前的招呼都没打一声,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就下来了,他实在不知道是哪个看不清状况的人胡乱讨好的结果,还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想背后捅他一刀的手笔。
  电话一接通,东方乾的语气并不善,“老爷子,谁给我瞎捣乱,发了这么一个调令,整我玩的?”
  东方凯歌听后来了脾气,“调去分区怎么了?谁整你玩?是你妈的主意。她说你和小乖长期这么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去军分区你们两个可以多些时间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是副营职,在部队一样能随军。”
  “去部队随军和去分区随军能一样吗?在军分区委屈你了?”
  东方乾沉默,站在父母的立场,他们有理由这么做。想了想,他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为什么是T市?”
  东方凯歌态度强硬地回道:“那边刚好有个空缺就这么回事!你以为军区是我们东方家开的?你想去哪就去哪?赶紧给老子收拾东西报道去!”说完,东方凯歌不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狠狠地挂了电话。
  东方乾也甩了手机。他冷笑,军分区?T市?
  东方乾没有乖乖去军分区报道,一直赖在部队拖了一个多星期,还是安然地在山上待着。
  东方家着急了,东方乾这是抗命,是要受到严重处分的。祝琪祯见家里一直低气压,待着也难受,便自告奋勇地主动请命去山上劝东方乾回来。
  这次,她一切都很顺利,刚下飞机就见到了东方乾派来接她的战士,随着战士一路无阻的到达山上。刚一拐弯,她见到了等在大门口的东方乾。
  祝琪祯狂喜,小样,时间掐得真准。
  车子还没停稳,她便跳下车,飞快地向东方乾奔跑过去。虽然只是几天不见,但对于现在的祝琪祯来说,思念的程度跟时间并没关联,及天足以抵上几年。
  “站住!”东方乾突然出声呵道。
  祝琪祯急急刹住脚步,见到他严肃的样子,一脸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东方乾大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倾身小声说:“这里是部队,注意影响。”
  祝琪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谢谢提醒,东方连长。我有说要抱你吗?少自作多情。”
  东方乾挑挑眉,“我有说你要抱我吗?我只是让你注意影响。”然后,他咧嘴一笑,露出阴谋得逞后的灿烂笑容。




[52]  大山,再见!


  祝琪祯恶狠狠地瞪了东方乾一眼,伸出大拇指向身后甩了甩,没好气地说:“你,给我拿行李去。”
  这时接祝琪祯过来的小战士赶紧上前几步,讨好地说:“嫂子,行李我已经拿着了。
  祝琪祯扭头,看着小战士,露出一脸虚假的笑,“你一路上辛苦了,你们连长说他来拿。”
  东方乾轻咳一声,伸手接过行李一本正经地说:“我拿吧,你去吃饭。”
  东方乾带祝琪祯去房间放下行李,随后领着她去食堂吃饭。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食堂里没什么人,祝琪祯见到餐盘里的饭菜,按耐不住小声问:“东方乾,你们连换厨师了?”
  东方乾挑挑眉,不明所以,“还没到退伍时间。怎么说?”
  “上次我来你们这里,送我房里来的饭菜又好看又好吃,今天这个和那天的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嘛!”
  东方乾冷冷一哼,不以为然,“那次是炊事班那群臭小子为了讨好嫂子,专门开的小灶!你以为我们天天吃那么好?”
  祝琪祯尴尬地笑起来,“我说呢,当时我还想你们部队伙食真不错,还搭配着牛奶,嘿嘿!”
  东方乾抿抿嘴,轻咳一声命令道:“快吃!”
  饭后,东方乾提议说带祝琪祯出去走走,这次祝琪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带了几件长袖衣服过来,防蚊虫药水也喷足了才跟着东方乾出发。
  东方乾带她出了部队大门,沿着小路一直往山上走去,不远处见到一个小山丘,他快速几步跳上,而祝琪祯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
  刚刚立直身体,眼前豁然开朗,她瞬间被这里的景色所征服。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一座座山峦井然有序地如驼峰一般矗立在月色之下,底下的层层梯田弯弯曲曲地匍匐而卧。她感觉自己此刻正立在紫荆之巅,突然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于是,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脱口而出:“好漂亮啊!”
  “当然”东方乾回答得理所应当,表情一派轻松。说着他一躺而下,张大手脚,似自言自语般:“这里是我的游乐园。”
  祝琪祯转身看着闭着眼睛的东方乾,心底生起一股感动。这样天真孩子气的东方乾,也许只有在累极了才会表现出来吧?
  她靠他,缓缓在他身边躺下,枕着他的手,贴近他的胸膛。
  仰望着山峦与天空,又是另一番情境。徐徐的夏风轻轻拂过脸颊,身边的不知名植物若隐若现地覆盖了视线,心情随着高山上的稀薄的空气而飘飘忽忽。
  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微笑着说:“东方乾,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样晴朗的天气,也是这样美好的月色,我却忽视了这些美景,走了一夜的山路上来这里,只为了和你退婚。”她轻轻一笑,似是自嘲,“如果那时我们退了婚,你说现在我们会怎么样?”
  “没有如果。”东方乾淡淡地回答。
  祝琪祯生气,踢了他一脚,“东方乾,你真没劲!”
  东方乾抿嘴一笑,揽过她的肩膀更加靠近自己,声音低沉温柔地说:“我不会退婚,所以没有如果。”
  祝琪祯也是微微一笑,继续闭着眼睛幽幽道:“这里真好,自由、美丽,因为是你的乐园,所以更美更好,我也爱上这里了。”
  东方乾手指插入她柔滑的头发,顺着背脊轻轻抚过,“爱屋及乌,不错。”
  他的气息吐在祝琪祯的耳边,惹得祝琪祯心痒难耐。她缩了缩脖子,咯咯地轻笑起来。许久,她小声问道:“可是和这里相比,我有没有更重要?”
  “没有。”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祝琪祯气结,伸手狠狠捶了他一拳,“死鱼脸,说句好听的会要你命吗?”
  东方乾握住他的手低低地笑,他知道祝琪祯拐弯抹角说这些就是为了劝自己回去,可在今天这个甜蜜愉悦的气氛中,他不想谈。他抓紧祝琪祯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低声说:“今天我们不说这个。”
  那怎么行?祝琪祯想,我来的任务就是带你走,一大家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那说什么?”
  “什么都好,随你。”
  “那就说这个。”
  “我拒绝回答。”
  “啧!”
  一听到这个声音,东方乾知道她又要发难了,于是挑着眉转头问:“又玩?”
  “东方乾,我现在命令你立正站好。”
  东方乾叹了口气,抽回手时恶作剧般地推开她站起。
  只听祝琪祯“哎哟”一声,脑袋砸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她噌地从地上爬起,一手插腰做出茶壶状,气势汹汹地命令道:“东方乾,你恶意报复我,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去操场跑二十圈。”
  东方乾二话没说,转身几步跳下小山丘就跑。
  祝琪祯傻眼,您怎么一点反抗也没啊?“哎哎哎……死鱼脸,扶我一把啊!这么高我怎么下去啊?”
  东方乾瞪她一眼,重新爬到上,凌空抱起她便直接跳下。
  祝琪祯被吓得大声尖叫,东方乾赶紧低头吻住她,警告似地低吼:“你想叫全连的人都听到?”
  被他一堵住嘴,祝琪祯才从惊吓中缓过劲来,“谁叫你玩卧虎藏龙吓唬我了,也不事先知会一声。”
  “命令还要执行吗?”东方乾不理会她的受惊,兀自问道。
  “当然,这么吓我还想叫我放过你?不加罚你就该偷着乐了!”
  东方乾瞳孔一缩,突然放手,赖在他怀里的祝琪祯差点屁股开花摔在地上。然后撒腿就跑,身后的祝琪祯简直恨得牙痒痒,死鱼脸这是明摆着谋杀亲爱的啊!
  到了操场上,东方乾放缓了脚步开始匀速慢跑。祝琪祯站站在一边,兴奋得意地数着圈,每次罚东方乾,她都特有成就感。
  数着数着,她渐渐没了激情,最后干脆坐到一边无聊地观看。又过了许久,东方乾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他跑的圈数已经远远超过二十圈了啊?
  她开始着急,东方乾跟自己耍脾气了?她完全没数东方乾究竟跑了多少圈,可他跑了这么久,继续这么跑下去会不会出事?不过据说当兵的时常拉练,应该没问题吧?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她终于开始害怕,这回死鱼脸是真跟自己赌气了。她赶紧跑到操场,追上东方乾,边跑边故作镇定地说:“好了,惩罚结束,别跑了。”说完她等着东方乾开口,见他无视自己依然不停步,于是加重语气,说:“东方乾,我现在命令你停下。”
  东方乾没有理会,粗重地喘息着继续奔跑。
  祝琪祯生气,“不接受惩罚就说呗?一声不吭地接受了,又耍小性子,这是男人干的事吗?”停顿许久,见激将法无效,她一咬牙,“好,你不停下我就陪你跑,你跑多久我就跑多久。”说着她随着东方乾的脚步一起奔跑,可基本不再运动的她,几圈下来,早已气喘吁吁。
  她想,这回是真把死鱼脸惹毛了?唉……捅娄子了,好日子结束了!
  “东方乾,”她牵起他的手讨好地说:“咱不跑了,先歇歇喝口水好不好?”
  没反应?继续。
  “好啦好啦,以后不罚你了,这总行了吧?”
  还倔?逼咱出绝招?
  “东方乾……我错了还不行嘛,以再也不罚你了,都听你的,行不行?求你,别跑了成不?”
  东方乾却甩开她的手,奋起冲刺,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祝琪祯撑着腿站在原地喘气,正苦于无法时,袁指导来到她身旁,他凝视着操场上的东方乾无奈地说:“让他跑吧,明天就走了,最后一次在这里训练了。”
  明天走?祝琪祯吃惊,她怎么不知道?
  东方乾边跑着,一边看着这里的一切。他想将所有的事物都一一记录在脑海。在这里待了四年时间,也是他军旅生涯中最快乐最自由的时间。在这里他度过了最青春洋溢自由洒脱的快乐时光,这里是是他的天地,是他的乐园,现在,他要离开了,或许,他将从此告别逍遥自在,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过来了……
  其实,他在知道祝琪祯要来部队后,便订好了去T市的机票。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虽然不想去军分区,却并不是不想当兵,这点分寸他还是能拿捏的。
  他慢慢跑到祝琪祯和袁指导身边,喘着粗气说:“老袁,这里以后交给你了。”说完他径直往营房走去。
  得知东方乾答应要走了,祝琪祯的心情无比放松,任务总算完成了。她快步跟上,媚笑着说:“你要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还老想着怎么劝你。”
  东方乾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我说了今天不说这个。”
  “嗯嗯,不说不说。”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之前我说的话可以收回不?”早知道东方乾已经准备回家了,她打死也不会说‘不罚他了、都听他的’这种傻话啊!
  不料东方乾想也没想地快速回答:“不可以!”
  “为什么啊?是你欺骗我在先,我以为你是在跟我生气,才故意拼命跑的。”
  “我有逼你说?”
  “可你给我的感觉让我误会了啊!”
  东方乾停下脚步,微微扬起嘴角,“自己笨不能怪别人。”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还没响,东方乾便来到祝琪祯房间叫她起床。快速收拾妥当,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出发。
  两人走出营房不远,忽然间,见到在清晨敞亮的曙光下,部队大门的两边,直挺挺地立着两排身着绿色迷彩军装的战士,他们茶色的皮肤下,是庄严肃穆的神情。
  东方乾缓步走到他们中间,用眼神将所有人一一扫视了一遍,沉声道:“不训练都站着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场内寂静的针落可闻,只有鸟儿的欢唱声不合时宜地叫唤个不停。。
  “都给我训练去!”
  依然没人回答,所有人纹丝不动,包括表情。
  东方乾瞥了眼指导员,厉声喝道:“我还没走你们就敢抗命?”
  这时,突然有个战士哽咽着说:“连长,我们会想你的。”
  一瞬间,大家犹如开了闸的水,纷纷宣泄着自己的惜别之情,不少人还落下了男儿泪。
  战友之情的深刻,并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祝琪祯望着这样的情景,心中只觉感动不舍,如果是自己,或许也不舍得离开的。她想,自己这个局外人都这么感动,东方乾究竟会有多难过?
  微微转头,她清楚地见到,东方乾突出的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着。她知道,这个男人又在隐忍自己的情绪了。
  “所有人听命,马上去训练!”东方乾哽着声音重新下命。
  不知是谁,在这时大声唱道:
  “向前向前向前!”接着,所有士兵齐声高唱,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他们唱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跑向操场,歌声之嘹亮,震绝于耳……
  祝琪祯看看东方乾的表情,那份恋恋不舍叫她心疼。“东方乾,我代你去陪他们跑一圈吧!”话一说完,她丢下行李便随着队伍而去。
  身着白色T恤的祝琪祯,混迹在一群绿色的身影中,那么耀眼,那么灿烂!
  东方乾的心不停地跳动,这样的战友让他欣慰,而这样的祝琪祯让他感动,她是那么随性感性,善解人意……
  祝琪祯跑完一圈回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东方乾面前,微笑着说:“走吧!”
  东方乾却转头对司机说:“你在这里等等。”说完他拉起祝琪祯的手就往外走。他越走越快,渐渐地祝琪祯有些跟不上脚步,她好奇地问:“东方乾,你慢点,去哪啊?”
  东方乾突然停步,转身将她扛在肩上,奔跑着向昨天的小山丘飞奔而去。



[53]  幸福才开始


  到了坡顶,东方乾没有放下祝琪祯,而是像抱小孩一样直直地抱着她。
  他凝望东方刚刚探出头的朝霞,轻柔地说:“跟大山说声再见吧!”
  祝琪祯揽着他的脖子,看着晨曦中的山顶,美妙的日出,沉醉其中。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对着橘红色的太阳大喊:“大山,谢谢你让我在这里遇上东方乾……现在我要带走他了……我们会带着你的祝福,非常和平,非常相爱的……大山……再见!”
  层层回音激荡在山间,一次次重复着她的话,“非常和平,非常相爱的……大山,再见……大山,再见……再见……”
  下面盘旋蜿蜒的梯田,像在招手,像在微笑,像在传递美好的信号。
  东方乾深深地凝视前方,霞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祝琪祯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温柔地,深情地一次次叫唤他的名字,“东方乾……东方乾……东方乾……”
  东方乾扬起嘴角淡淡微笑,随后,缓缓地、柔柔地吻上她。
  他轻轻探出舌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舔舐她的双唇,品尝她香甜的味道。
  祝琪祯笑着说话,声音被他含在嘴里,“东方乾,为什么你连接个吻都要抱得我这么高,弄得这么高难度?”
  “认真点!”他没有停下动作,严肃地着命令道。
  晨曦中,两人甜蜜的身影被照耀得柔光闪射,稀薄清新的空气,就像他们的爱那样纯净无暇。绿色的大山,白色的天空,红色的朝阳,都是他们彼此相爱的证明。
  幸福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刚到T市,东方乾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军分区报道,祝琪祯在附近的军区招待所住下,一颗心忐忑不安。
  她担心东方乾会不会因为晚了一个星期报道而受处分?虽然一直没说,但她知道徐欢欢也在T市军分区,以后他们共事,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旧情复燃?而且,这里还是郑昕彦的家乡,他回来了吗?结婚了吗?
  但愿……这些担忧只是多余吧!
  傍晚,东方乾回来,说一切安然无恙,她的心才算安然放下。
  东方乾换了身衣服,穿上黑色的POLO衫及米色休闲裤,与穿军装相比,这时的他整个人看上去随意温和,就像公司白领,没有一丝危险或者锋芒的气息。他抿嘴对祝琪祯微微一笑,随后一甩头,示意祝琪祯出门。
  这几乎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在结婚一年以后。
  东方乾今天表现得格外温柔也格外绅士。他会为祝琪祯打开车门,会为祝琪祯拉开椅子,会为祝琪祯拨开滑落的长发。
  祝琪祯沉溺在这样的幸福甜蜜中。偷偷瞄了一眼东方乾,她得寸进尺地说:“东方乾,这里的牛排真好吃,以后我们常来吧!”
  东方乾却大煞风景地回答:“我不喜欢牛排。”
  “那吃其他也行啊!”
  东方乾挑挑眉,抿嘴微笑,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的重点是牛排吗?还是只为了常出去吃?”
  祝琪祯撅着嘴不满,“就是为了常出去吃!怎么地?你过去从来没带我单独出去吃过饭。你跟那徐某某,连香港都去过了……”倏地,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暗暗将自己从头到脚,连指头缝都骂了一遍:笨琪祯笨琪祯,怎么一高兴就口没遮拦嘴上没把门啊?这么和谐的气氛怎么能提那个女人来煞风景呢?
  东方乾只是看了她一眼,仍旧泰然自若地切着牛排,淡淡地说:“继续。”
  她捂着嘴讪讪地说,声音从指缝中闷闷地传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您的伤心事,真的,我向祖国和党保证!”
  “祖国和党没空管你这种小事。说吧,我听着。“
  祝琪祯眨着眼镜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确定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缓缓放下手,再次试探道:“那我真的说了?你不生气?”
  东方乾放下手中的刀叉,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祝琪祯清清嗓子壮了壮胆,“我是说,你和徐某某连香港都去过了,而和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只是机场而已,还是没完没了的送行,我现在看到机场就恶心。”她越说越来气,最后还哼了一声。
  “J市不远吗?二十来个小时车程,不比香港近。”
  “那能一样吗?我去J市又不是你带我去的,再说香港就是再近也得办张通行证才能过去,”说着,她忽然意识到跑题了,于是赶紧止住话题接着说:“反正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不过,你和旧情人保持联系,现在你们还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我很不放心,你地明白?”
  东方乾听后眉头一皱,“保持联系?你听谁说的?”
  祝琪祯鄙夷地白了他一眼,“还用听谁说吗?上次你给我买的毯子,是和她一起去的吧?”
  东方乾一想,轻轻点头,“然后呢?”
  “还然后?你们不保持联系怎么会一起去?以后她送来的东西我才不要。”
  东方乾垂下眼睫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他问:“毯子是她送过来的?她怎么说?”
  祝琪祯眼珠骨碌一转,也放下刀叉一本正经地说:“还是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让我看看你俩说得对不对得上号。”
  东方乾冷哼一声:“你既然不信我,就别问。”
  祝琪祯顿时感到沮丧,对于东方乾,她真是素手无策,拿捏不住啊!她不高兴地单手托腮,泄气地说:“没什么,她来挑衅加挑拨。不过咱没理她,我要是跟你吵架,不是正中她下怀,着了小三的道么?”
  东方乾挑挑眉,“你要怎么样才放心?”
  “东方乾,我们约法三章吧!”
  “说说。”
  “一,我们都不能主动或单独约见旧情人。二,如果是他们主动或单独约见我们,我们必须打电话通知对方,两人一起去。坚决不让小三有可乘之机。”
  等了一会儿,东方乾见祝琪祯还没开口,于是问道:“三呢?”
  祝琪祯缓缓地坐直身体,神色严肃地说:“三,如果谁没做到以上两条,犯了规,那就让我们的孩子受诅咒接受惩罚吧!妈妈对我说,到了T市我要准备打战,可是我不喜欢那种斗争,到头来只会让我们相互猜忌不信任。所以,我选择和你摊开来说清楚。”
  东方乾抿嘴微微一笑,“倒不是太笨。”
  “啧!”祝琪祯听了这话立马拉下脸来,“你们母子俩怎么都这么说?我哪里笨了?我的聪明只是没那么表面化,比较收敛而已。”
  东方乾的笑容加深,双手绑在胸前,幸灾乐祸地说:“妈说你笨了?那很好,恭喜你成为张雪真正的媳妇。”
  “感情我这近一年的媳妇白当了?我不管,反正从今往后,你要把过去一年的约会通通补上!吃牛排都是第一次呢,您好意思拒绝么?”
  “你记错了,牛排不是第一次。”东方乾一本正经地说。
  祝琪祯举着叉子努力回忆,“我们是第一次单独出来吃饭啊!怎么会不是第一次呢?”
  “相亲那天,你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丑,做尽了恶作剧,吃份牛排弄得整个餐厅都听到,忘了?”
  祝琪祯的脸倏地涨红。想起那次的自己糗态百出,在他面前丢尽了脸,便羞愧不已。“那什么……今天牛排不错,对吧?”
  东方乾挑挑眉,一派轻松地说:“还是那天的好吃。”
  祝琪祯咬牙切齿地狠狠切下一块牛排,塞进嘴里忿恨地说:“死鱼脸,你就跟我作对吧,看我以后怎么给你小鞋穿。”
  东方乾低低地笑起来,“翘首以待!”说完他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干嘛?”祝琪祯没好气地问。
  “擦擦嘴。”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原本就被他惹得心情不好,这会儿见他如此不解风情,祝琪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劲!电影里都是男主角替女主角擦的,死鱼脸,你就配当个路人甲!”说着她放下刀叉欲伸手去接,不料东方乾的手一收,突然起身低俯过来,吻上了她的唇角,轻轻一舔,还留恋地停留了一秒,然后不慌不忙地坐下,扯起嘴角淡笑道:“现在配当男主角了吗?”
  祝琪祯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惊得完全愣住,东方乾竟然这么大胆?敢公共场合公然吻自己?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他的动作幅度已经足以让人注意到了吧?
  她赶紧转头,左右看看。还好还好,大家应该都没有发现。她抚着胸口,淡淡的甜蜜随之浮上心头。
  东方乾,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你除了沉闷寡言、勇敢担当,还会浪漫,对吗?
  她微笑着对上东方乾的视线,调皮地舔了一圈嘴唇,嬉笑着说:“是,男主角先生,您的女主角我很满意,记得以后要常常表现哦!”
  东方乾被她的动作逗笑,抿着唇靠在座椅上,歪头望向她,表情是那么放松那么愉快。
  这样的幸福,以后都是属于他的!
  饭后,他们没有回酒店,而是选择在T市街头随处逛逛。他们幸福甜蜜地,漫无目的地牵手相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承载着他们新鲜的爱情。
  街边霓虹闪烁,路人形色匆匆,祝琪祯却欢快的像只兔子,时而蹦跳到东方乾前面,时而依偎在他身边。她发现这个城市有着一种魔力,让她愉悦的魔力,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和谐。
  蓦然间,内心腾升起一股冲动,她向前奔跑几步,举起双手大声喊,“T市,我爱你!”
  她的意外举动惹来路人看疯子似的好奇目光。东方乾大步走过去,单手握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面朝自己,淡笑着,“你说错对象了。”
  祝琪祯咧嘴咯咯地轻笑,更加大声喊道:“死鱼脸,你爱我!”




[54]  脱了军装是流氓


  两人回到酒店,门刚一关上,东方乾一把抱起祝琪祯抵在门上,迫不及待地疯狂亲吻着。他如一头被困已久的狮子,所有情绪在此刻爆发,他终于获得自由,终于可以在草原上自由驰骋……
  他手忙脚乱地扯掉祝琪祯的衣服,深吻她每一寸肌肤,轻咬她年轻傲立的蓓蕾,他要让这具身体的每一处都留下他的印记。这个令他懂得微笑,令他重获爱情,令他知道幸福滋味的女人,他愿意就此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用她的甘美包裹自己,紧紧的……久久的……
  祝琪祯被他悬空抱着抵在墙上,全身早已赤祼,背后墙壁微凉的温度刺激得全身滚烫的皮肤异常舒服。只是另一种不适的疼痛感强烈地充斥着她,胀痛难耐。
  她推拒、娇喘,用仅有的力量抵抗着。
  她意识混沌,额上早已被持续的疼痛逼得薄汗连连,最终无法忍耐,期期艾艾地哀求道:“东方乾,可以……轻点吗?”
  东方乾稍一停顿,吻上她的唇,温柔地含住她的小舌,轻巧灵动地翻搅,随即更猛烈地动作,美妙与刺激再次袭来。
  这一刻,他不想温柔。
  祝琪祯咬着下唇,几次情不自禁地轻喊出声,最后濒临崩溃边缘之时,她手指抠进东方乾手臂的皮肤里,气喘吁吁地哀嚎:“听说高个子男人那玩意也大,当初我就不该嫁你啊!”
  东方乾噗嗤一声大笑出来,祝琪祯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轻声吼道:“不许笑,这酒店隔音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哪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笑的?您真煞风景!”
  东方乾依然低低地笑着,含住祝琪祯的手指轻咬,“最煞风景的人还不自知。”说完他猛地一个转身将她与自己一同摔在床上,撑起身体,他暗哑着嗓音问:“不该嫁我?后悔了?”
  祝琪祯扬起头,坚定地回答:“是!”
  东方乾突然重新进入,一本正经地说:“晚了!”
  第二天,东方乾早早去了军分区,祝琪祯独自赖在酒店的床上,电话突兀地响起,一看是哥哥,她心情顿时大好,“哥哥!”一接通,她便神采飞扬地叫了声。
  “小乖,在干什么?”祝珏祯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祝琪祯嘿嘿一笑,“睡懒觉呢!”
  “怎么样,刚到T市还习惯吗?你们现在住哪里?”
  祝珏祯的关心让她感到温暖,她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现在住酒店呢!还没安家,不知道东方乾怎么安排的。”顿了顿,她神秘兮兮地说:“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
  “T市太棒了,我好爱好爱啊!哈哈哈哈……”说完她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自己都觉得没脸没皮,可想起昨晚的激情,她真的体会到了幸福,成为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
  祝珏祯听着妹妹愉快的笑声,心中为她感到高兴,可是他却笑不起来,心情说不出的沉重。等祝琪祯笑完,他缓缓地开口说:“小乖……哥哥结婚好吗?”
  祝琪祯惊得立即从床上坐起,大声问:“哥哥要结婚了?是上次老爸说的那个相亲对象吗?”
  “嗯。”
  后知后觉的祝琪祯终于听出哥哥声音里的不对劲,想了许久,她最终只是叫了声:“哥哥……”
  祝珏祯感觉到了妹妹语气上的突变,于是问道:“你不高兴吗?”
  顿了许久,她缓缓说道:“不是……是哥哥不高兴,对吗?”
  电话里沉默着,祝珏祯没有回答。祝琪祯想起自己结婚前哥哥对自己的劝慰,那么真诚,那么耐心,于是她认真地说:“哥哥,你别不高兴,其实相亲结婚也挺好的,真的。也许一开始会有些摩擦,可是相处久了,了解深了,得到的惊喜就是加倍的。哥哥这么好,嫂子一定会很爱很爱你的……只是……”说着,她声音不自觉地哽咽,“只是以后哥哥就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有另一个女人把哥哥霸占了……”
  祝珏祯淡笑,“笨琪祯,我永远都是你哥哥,没人抢得走。”
  听着哥哥叫自己笨琪祯,她心中一阵柔软,泪水控制不住地泛滥,这是哥哥的专属称呼啊,“哥哥,你结婚了还给我送生日礼物吗?”思维跳跃的她边哭边问道。
  祝珏祯哭笑不得,这个妹妹会不会永远长不大?“你都嫁人了还需要哥哥的礼物吗?”
  “要的要的,到我老了也要的。”
  祝珏祯摇头苦笑,“好,到你掉得一颗牙都不剩了,我还给你送。”
  祝琪用力点头,接着边擦眼泪边问:“哥哥,你什么时候结婚?定下日子了吗?”
  “下个月。”
  “这么急?”转念一想,又说:“不过下个月也不错,那样我们俩都是八月结的婚,纪念日都可以一起过了。”她竭尽所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欢快轻松,只为了逗哥哥开心起来,可是效果差强人意,祝珏祯的声音还是那么勉强沮丧。
  挂了电话,她陷入沉思,哥哥的婚姻能幸福吗?还有,钟诚呢?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吗?
  几天后,军分区安排了一套六十多平米的宿舍给他们。东方乾问祝琪祯:“要住吗?还是重新买?”
  祝琪祯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为什么不住?白住的哎!”
  东方乾抿嘴轻笑,“想不到暴发户这么抠。”
  祝琪祯不满地大叫:“谁规定暴发户就不能抠了?还有,我是暴发户吗?我是暴发户二代!”
  为了新居,祝琪祯忙活了好一阵。
  第一次摆弄自己的家,心情非常不同,她期待着这个小窝的每一个角落,都放着她精心准备的饰品,她期待这个家,随处都充斥着属于她和东方乾的味道。
  对于所有她买回来的物品,东方乾都表示没有意见,即使见到那个奶牛一样的布艺沙发,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已。只是,当他看到粉红色的hellokitty床单被套时,再也忍无可忍,低声问:“你想在床上过家家?”
  “粉红色浪漫啊,多可爱。”祝琪祯不以为然地回嘴道。
  东方乾伸手扯掉床单,换下被套,一边说:“这种颜色会让我没‘性’趣。”他格外加重了性字。
  祝琪祯捂着嘴咯咯直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嘛!”
  最后,还是祝琪祯妥协,两人去街上重新买床套。只是在挑选花色上,两人意见相左,起了小小的争执。东方乾坚持要冷色调的,祝琪祯坚持要彩色圈纹的,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买了套奶牛花纹的套件。
  祝琪祯说:“咱要得就是整体效果。”
  铺上新床,一切总算收拾妥当。祝琪祯缓缓环视整个屋子,到处都是她喜爱的小饰品小植物,墙上更是挂满了两人去补拍的结婚照。大大小小没有条理,却井然地安放在墙上。
  其中最大的那张,就是在江边,两人一起坐在护栏上,她甩着脚仰望蓝天,东方乾含笑深情地看着她。
  她觉得所有照片里,这个东方乾,笑得最柔和最自然,眼睛里的爱意一览无余。
  她爱这样的东方乾。
  当然,这只有祝琪祯自己这么觉得,东方乾从来没有承认。他说那时候他是发现祝琪祯的妆掉了,所以才笑。
  房子虽然小,却异常温馨,处处充满爱。
  她喜欢这个房子,比老爸的别墅、东方老宅,甚至全新装修的新房都更加喜爱。只有这里,她才觉得是属于自己的家。
  只是看着那套黑白花纹的床,她忍不住抱怨,“东方乾,在奶牛上面您就有‘性’趣了?”
  东方乾靠近她,低头俯视:“要试试吗?”
  “东方乾听命!立正。”
  这是祝琪祯近期与东方乾的约定,自己不想要时,他一定不可以强迫,要尊重女性绝对尊崇的地位。
  不过,如果他能够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那样一切都是可以商量地,所以,只要东方乾听命于她,“性福”会有地!
  为了自己的“性福”,也为了祝琪祯心甘情愿地臣服在自己身下,东方乾乐意奉陪。反正她每次玩来玩去就那么几招,对于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惩罚。
  祝琪祯再次掌握了主导权,为此她还偷偷得意了好几天,简直太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东方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立正站好。
  “稍息……立正……”祝琪祯一本正经地喊口令。
  东方乾乖乖照做。
  “向后转!”
  东方乾瞪她。向后转?那不就成面壁思过了么?这种小把戏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玩够?
  “不想做?那好,洗洗睡吧!”祝琪祯踢了鞋子跳上床,高高地站着,扬起小下巴挑衅地看着他。
  东方乾白了她一眼,一个标准地转身,然后……开始面壁思过。
  祝琪祯捂嘴偷乐,好一会儿才稳定情绪,故作严肃地清清嗓子,大声下令:“向左转……向后转……原地踏步———走!”
  东方乾昂首挺胸,姿势标准地踏步走着,恶作剧心起,他突然有节奏地高喊:“1—2—3———4!121,121,1—2—3———4!”
  祝琪祯顿时抱起肚子捧腹大笑,东方乾猛一倾身,将她扑倒在床上,抿嘴低声问:“好玩吗?”
  祝琪祯大笑不止,含糊不清地回答:“好玩,下次还要!”
  “那好,我们先把这次的事办了。”
  ……




[55]  “操练”


  早晨五点,东方乾准时醒来。睁眼看看周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被祝琪祯踢下床了。
  现在,他对祝琪祯睡觉时的一些坏习惯已经越来越习以为常了。卷被子、踢人、流口水……而他有时候会杞人忧天地想:要是自己老了还这么被踢下床,那自己那把老骨头会不会散架?
  翻身爬上床,他没好气地一把扯掉被祝琪祯卷成一团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没一会儿,祝琪祯被冻醒,迷迷糊糊地蜷缩起身子贴近东方乾,微不可闻地说:“东方乾……抱抱……”
  东方乾抿嘴,笑容逐渐加深……
  这招屡试不爽,小小的手段就能让祝琪祯乖乖贴上来,让他很有成就感。
  缓缓伸手抱过祝琪祯,将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忽然间,小腹涨热,清晨生理反应毫无征兆地袭来。他看看睡梦中的那张小脸,瞬间心跳加剧。
  轻轻地,他含住她的耳垂,深深浅浅的喘息有意无意地吹进祝琪祯的耳朵里,一只手不安分地在被窝下活动着,惹来祝琪祯轻微地挣扎。
  顺着耳垂逐渐往下,他一下一下吮吸她的脖颈渐渐滑至锁骨,手上的力道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地触动她的最私密处。
  祝琪祯意识模糊地娇喘着,轻哼着,她的身体随着东方乾的手指不停颤动,腰部跟随他的节奏不自觉地弓起,再弓起……
  她感觉自己做了个梦,一个美妙无比的春梦。在梦中,东方乾带领着她趟过温柔的深水,跨越热情的高山,最后步向极致巅峰,达到爱的天堂。
  她浑身轻颤着缓缓张开眼睛,迷蒙的视线中,东方乾深情地望着她。
  东方乾轻啄她的双唇,淳厚的声音低声响起:“操练开始!”说完他一个翻身,匐在祝琪祯的身上。
  祝琪祯温柔地微笑,伸出双手揽过他的脖子,嗲声嗲气地说:“东方连长,您现在没士兵陪着操练,每天拿我操练?放我个假行不?”
  “放假时间还没到。”
  “什么时候才能放?”
  “等我完成造人计划的时候,”东方乾抿起嘴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祝琪祯咯咯地轻笑出声,“你就贫吧,这种烂借口你也敢……啊!”
  东方乾在这时突然用力一挺身,立刻被幸福包裹,他低头吻住祝琪祯欲尖叫的嘴,一本正经地说:“记住,我现在是营长!”
  起床后,两人因为操练过后心情愉快,于是邀请黄少卿来家里吃饭。得到答同意的复后,他们两人相伴着一起去买菜。
  他们似乎都无意识地,想把之前分离的时间通通补回来。黏腻的感觉,让他们都品尝到了幸福滋味。
  东方乾的车子已经在前几天让人送到T市,所以出行方便了许多,只是两人对路况都不熟悉。
  这时,祝琪祯自以为是地指手划脚,告诉东方乾该如何如何走。
  不过东方乾基本没有理会,大多按照自己的感觉开去,只可惜,最后还是绕了许久才找到那家大超市。
  刚一下车,祝琪祯便得意地说:“看吧?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东方乾挑挑眉,“听你的没准现在还在绕。”接着他牵起祝琪祯的手,面无表情地低声说了句:“里面人多,别跟丢了。”
  祝琪祯不屑地“嗛”了一声,“想占便宜就直说呗!”说归说,却还是任由东方乾牵着自己进入。
  一进超市,祝琪祯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不自觉的双眼发亮,看到好吃的就嘴馋。
  她跟在东方乾身后,心不在焉地在蔬菜区转悠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催促:“东方乾,随便买点就好了嘛,反正只有黄少夫妇加咱们俩,我看黄少也不是挑剔的人,是吧?”
  东方乾无视她的话,继续推着车子慢慢地挑菜。
  “东方乾,要不……我去那边转转,等会儿再来这里找你,这样节约时间,是吧?”
  东方乾蹙眉,他知道祝琪祯是迫不及待想去买吃的了。自从和祝琪祯在一起,他就发现祝琪祯的一些行为习惯坏到令人发指。
  比如,她逛超市,常常会随着性子就把东西打开,然后边吃边逛,到了结账时,基本只剩下一个空袋子。
  知道她现在的心思已经飞远,东方乾命令道:“速战速决。”
  “嗯嗯,我很快的。”话音一落,她转身一阵风似地跑向食品区。这边大多是干果,她挑了一会儿,没什么喜欢吃的,于是乘扶梯上楼,快速地跑到零食区检了几包。刚一拐弯,发现是特产区,她一下来了兴趣,这里的许多特产以前郑昕彦都带给她吃过,非常好吃,所以她站在货架前,开始一样一样,仔细挑选。
  许久,多到手里已经抱不下了,转头看看附近都没有篮子,她只好就这么抱着下楼。可是在蔬菜区找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东方乾的身影。
  她想东方乾会不会是跑食品区找自己去了?一个转身,她飞奔去那个区域,但仍然不见东方乾。心里已经隐隐有些着急,她又跑去二楼继续找,可走遍整个楼层也不见东方乾。
  完了完了,她想,自己手机和钱都没带,这可怎么回去啊?
  “东方乾……东方乾……东方乾……”她抱着一堆食物,开始穿梭在一个个货架前,轻声地唤着,又因为人多,怕惹来非议,她不敢太大声,只能压着嗓子不厌其烦地低声轻喊。
  东方乾也在找祝琪祯,买完菜见她还没回来,所以他决定直接揪她回去。可是逛遍整个楼层也没发现人影,抬头看见挂着三层副食品区的牌子,于是他乘扶梯上去。找了一会儿,隐隐听到祝琪祯的声音,拐过弯,见到了捧着满满一堆零食,一脸紧张,东张西望的祝琪祯,嘴里还一声声小心翼翼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的心中蓦然感到一阵温暖,那个神情无助的祝琪祯,样子犹如一只小猫般惹人怜爱,她是那么需要自己的保护,一分一秒的离开都不可以。
  推着车快速走到她身边,祝琪祯毫无知觉,还在着急地轻轻地叫唤着:“东方乾……东方乾……东方……啊!”这时她才发现身边的东方乾,提着的心这顿时放下,她不满地大声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让你在楼下等你跑楼上来干什么?被你吓死了!”
  东方乾挑眉,“你这话说反了吧?”
  祝琪祯鼓起腮帮瞪他,渐渐地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被吓坏了你也不知道安慰我,我什么都没带,你想叫我流落街头啊?”
  东方乾哭笑不得,她以为这样就能流落街头?
  伸手将她怀里的食物一袋袋扔进推车里,接过最后一袋,他才轻轻拥住她,哄骗小孩似地说:“祝琪祯,你就是流落到外星球我也能找到你。”
  祝琪祯微微仰头,眨着满是雾气的眼睛,湿透的睫毛随之摆动,她幽幽地问道:“真的吗?”
  东方乾抿嘴微笑,无视周围的人来人往,他俯身低头吻住她的双唇,轻柔浅尝,好似在品味香醇蜜糖,“千真万确……因为……祝琪祯……是东方乾的……”
  祝琪祯依偎在他怀里,安静地体会着这个铁汉男人最柔情的一面。
  脱下军装,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他爱,他幸福,他希望被全世界人看到。他愿意在外面与她牵手,愿意在朋友面前对她好,甚至愿意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表达她的爱意。
  祝琪祯幸福、满足、感动。她想,她愿意就这样沉溺在东方乾的爱里,一直……到死……


  -----全文完



  番外(一)不能爱,那就恨吧!


  两人回到家里,说是一起做饭。却是东方乾掌勺,祝琪祯只能洗个菜递个碗之类地帮忙打打下手,而且还很不敬业的每上一道菜便拿起筷子偷吃一番。
  不过,每次偷吃她都不忘对厨房里的东方乾大声赞叹一番。
  她想,为了鼓励东方乾以后积极做饭,现在不赶紧拍马屁,那怎么行?
  敲门声响起,祝琪祯放下筷子匆匆跑到厨房,解下东方乾身上的围裙,说:“赶快赶快,你去开门,肯定是黄少夫妇来了。”
  东方乾望着她挑挑眉,“想扮贤妻良母?”
  祝琪祯笑得格外谄媚,两眼弯得像月牙,“在您朋友面前,您有绝对崇高的地位。”
  东方乾浅浅一笑,转身出去。
  开门后,却让他意外,门外站着的除了黄少卿,还有……徐欢欢。
  黄少卿尴尬地对东方乾笑笑,讪讪地说:“在楼下遇上了,是我邀请的,大家好久没聚了,没意见吧?”虽然这么说着,可他自己都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和徐欢欢没住在大院宿舍,所以刚才在楼下遇上时,他很意外,问徐欢欢为什么会在这里,徐欢欢说:“刚刚从装备部长家里出来,你呢?”
  “上东方家噌饭呢!要一起吗?”他随口问了句,不想徐欢欢一口答应下来,黄少卿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大嘴巴。“欢欢……”他艰难地开口,“要不你下次再去?这么突然袭击,东方他也没准备不是。”
  徐欢欢白了黄少卿一眼,“你怕什么?我和他两对门办公室坐着,天天见面,你有什么可怕的?”
  “我有什么可怕的?关我P事!”他想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东方已经结婚,他们之间的心结应该早就解开了吧?而且像徐欢欢说的,他们天天见面,东方的反应应该不会太激烈吧?
  东方乾的反应的确不激烈,只是瞥了眼徐欢欢,表情自然的像是她本就会出现一般。“进来吧!”
  进入屋内,黄少卿随意地将房子扫视一遍,笑着挥了东方乾一拳,“新鲜啊,一个屋里养两头奶牛!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独特了?”
  东方乾没有回应,领着两人在沙发入座,接着递了支烟给黄少卿,也塞了根在自己嘴里。“你老婆呢?”点上烟,他开口问。
  “带孩子呢,走不开。”
  “不一起带过来?”
  “太小,还是少出来的好。”
  听着两人闲聊着,徐欢欢微垂着眼帘,静静地坐在一边。刚刚只是一眼,她已经将房间的布置看了个大概,她很意外,也很难过,东方乾竟然能够接受这样的风格?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家被布置得很温馨,东方乾已经彻底爱上那个女人了吧?
  “可以开饭了!”这时,系着围裙的祝琪祯从厨房里跑出来,开心地准备叫众人吃饭,可是首先见到的,是正抬头看向自己的徐欢欢。
  她怎么会在这里?东方乾也邀请了她?好心情突然降了温度,她收敛表情,微笑着打咋呼:“你好,好久不见。”
  进门就是客,忍吧!她想。
  徐欢欢轻轻点头,表情自然,“好久不见。”
  黄少卿笑着起身说:“嫂子,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啊?”
  祝琪祯讪讪一笑,开始睁眼说瞎话,“就是些家常小菜,拿不出手的。”看了眼东方乾,故作礼貌地问:“少校先生,您是先抽烟还是先吃饭?”
  东方乾挑挑眉,顺手掐了烟。
  黄少卿见此情景惊得哇哇大叫,“东方,你这待遇也太好了吧?我们家那位都是直接拔掉我的烟,然后骂上一句‘抽死你’。嫂子,你什么时候得和我们家那位多交流交流啊!”
  东方乾出言制止,“少废话,吃饭。”说完望向徐欢欢。
  徐欢欢对他展颜一笑,起身回答:“嗯。”
  祝琪祯将一切看在眼里,说不清楚为什么,心中就是不舒服、没滋没味的。
  这就是他们的默契吗?
  四个人在餐桌坐下,徐欢欢便随手将两个菜的位置换了,把一盘鱼摆到了东方乾面前。
  黄少卿讶异地看了眼徐欢欢,又看了看东方乾。
  祝琪祯也注意到这个动作,徐欢欢做得太显眼也太刻意了,想不注意都难。她转头看向东方乾,发现他似乎神情恍惚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抽痛。
  她从来不知道,东方乾爱吃鱼。
  长型的饭桌上,东方乾与祝琪祯一边,黄少卿与徐欢欢一边,两个男人把酒言欢,两个女人眼神碰撞,无形地交战。
  席间东方乾和黄少卿都说着一些部队军区上的事,徐欢欢也加入他们的谈话,聊得热火朝天。就祝琪祯一人闲闲地吃着菜,插不上嘴。
  可恶,在我的地盘还这么嚣张?祝琪祯不友好地用眼神警告徐欢欢,不料徐欢欢突然举杯敬东方乾,“东方,你的手艺有进步,敬你。”
  一桌子人其实都心照不宣,黄少卿一见菜色就知道这些出自东方乾的手笔,因为都是自己以前和东方两人常做的拿手菜,可是他不知道徐欢欢会出言道破,她究竟为了什么?有必要么?
  东方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举杯说道:“早日嫁人。”
  徐欢欢勉强地笑着回答:“借你吉言。”说完一仰而尽。
  祝琪祯低垂着眼,不愿看两人的神情,黄少卿见此赶紧出口打破尴尬的气氛,故作随意地问道:“嫂子,你接下去什么打算?准备做专职太太?”
  祝琪祯打起精神,认真地回答黄少卿的话,“婆婆给安排到了一家事业单位,做专职打工的。”接着她举起酒杯,“来,黄少,我敬你,下次带宝宝一起过来玩。”
  从东方家出来,黄少卿和徐欢欢两人到了楼下走向各自车前,黄少卿突然表情严肃语气沉重地转头对徐欢欢说:“欢欢,放手吧!”
  徐欢欢轻笑,“黄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沉了?别跟我说教。”说完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黄少卿追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语气不善,“你现在这样到底什么意思?想破坏他们?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东方现在对他老婆的爱,那不是装的。”
  徐欢欢用力甩开他的手,激动地低吼:“不用你来告诉我,我做什么都不用你多管闲事。”
  “徐欢欢,”黄少卿再次拉住她愤怒地回道:“东方是我兄弟,他的闲事我管定了!都这时候了,你才做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早七年你干嘛去了?当初你们不是已经到了香港了吗?为什么甩掉东方自己跑回来?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放弃东方,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这些年来和你同事共处,我一直挺同情你,我知道你当初一定有逼不得已的原因独自离开,而且你一直单身一人,更让我确定你对东方的爱,你有你的苦衷。可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徐欢欢嘴唇微微颤抖,她恶狠狠地瞪着黄少卿,慢慢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黄少卿紧抓着的手缓缓放开,语重心长地说:“忘了才能从头再来。欢欢,好自为之。”说完他自顾自上车,扬长而去。
  徐欢欢游魂般毫无意识地钻进自己的车里。靠在车上,她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和东方乾到了香港后,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看似逃亡一般,但那十二天是让她回味一生的十二天。
  那个没有任何甜言蜜语、没有任何海誓山盟,甚至连承诺都没有的东方乾,却毅然带着自己通过旅行社办到通行证逃到香港。在这之前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在到了香港之后才告诉自己,“我们离开中国,离开东方家。”
  他将后路都计算好,到了香港后再去国外。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香港后,因为持着内地身份证,手续办理不下来,有钱也没有门路。他决定偷渡,于是每天四处联系“跑路”公司。
  徐欢欢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宾馆里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个敢作敢当的东方乾回来告诉她好消息,她期盼他们出国后过上只属于他们的自由生活,她时常为了即将唾手可得的幸福而心情激荡。
  可是她终将离幸福差了一步,那个美好的词语终究不属于她。
  也许,在那仅有的一步之遥后面,就是孤独终老。
  第六天,东方乾刚刚出门,东方家的电话出乎意料地打到了小宾馆的房间里。
  来电的是张雪,她说:“我可以放你们去国外,不过你的父母必定会走投无路。”
  直到这一刻,徐欢欢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东方家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放走唯一的儿子?
  接下去的几天,她在幸福与痛苦中煎熬着,东方乾对此一无所知,依然没有寻找着偷渡的门路。
  直到有一天,东方乾捧着一个装了满满一袋美金的牛皮纸袋,交到徐欢欢手里。他的表情是徐欢欢从未见过的激动与兴奋,他紧紧抱着徐欢欢说:“欢欢,我们成功了,两天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一切从头开始。”
  徐欢欢悲哀地苦笑,她知道,她的幸福要结束了。环抱住东方乾,她放声轻笑:“东方,这是你的承诺吗?”
  东方乾低低地嗯了一声。
  “东方,你还没有说过爱我,说一次好吗?”
  东方乾轻笑,回答她的却是,“幼稚。”
  那天,他们第一次真正游览香港。在旺角街头,在星光大道,看着美丽的夜景,听着飘过耳边的陌生语言,徐欢欢痛并快乐着。
  在维多利亚港的美丽夜景下,她忍不住拥吻东方乾。
  东方乾抿嘴微笑,轻轻抱紧她说:“明天带你去太平山。”
  徐欢欢双目含泪,微微点头,“好,明天我们去太平山。”
  可是当天夜里,她离开了,带着东方乾所有的现金。她知道东方乾已经将所有钱都换成了美金,现在,他已身无分文。
  东方家早已派人守候在车站,到了深圳刚一下车,她便被人带到了洲际酒店。她摇头轻叹,自己即使不回来,也绝不可能逃出中国,因为张雪就在一江之隔的对岸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没有让我失望,欢欢。”张雪端庄地坐在套房内的沙发上,笑意吟吟地看着徐欢欢。
  徐欢欢没有笑,她镇定地从包里拿出牛皮纸袋,放在桌上,“那你会让我失望吗?”
  张雪微一愣神,随即轻蔑地笑笑。对着桌子一扬下巴,她说:“那些都是你的。”
  “还不够。”徐欢欢快速地接话道。
  张雪微笑着摇头,“真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遗传了谁,你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实在人,你爸爸给老爷子开了那么多年车,至今连话都不敢多说,你竟敢公然和我谈判?”说着她拿起面前的茶轻嘬了一口,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那里是二十多万美金吧?足够你给父母和自己买套房子好好过日子了。”(注:7年前美金汇率比现在高,而且那时的房价只有现在的1/3不到)
  “我不只是要过安生日子,我要自己的人生不再被人左右,不再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落到私奔了还要乖乖自投罗网的下场。”
  张雪不禁认真地打量面前这个女孩,她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用凛冽的眼神直视她,“说说看,你还要什么。”
  “除了钱我还要前途。”
  张雪哈哈大笑,突然厉声呵道:“你还想要了前途报复东方家不成?”
  初生牛犊的徐欢欢毫不畏惧,“谁知道呢?”
  张雪一声冷哼,“可以,我会安排你去继续学习,并且保证你毕业后得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但是有个条件,在东方乾结婚以前,你绝对不可以和他见面,碰巧也不行。”
  徐欢欢拿着那袋美金,离开酒店,从头到尾,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嘲笑张雪的多此一举,还有必要阻止她和东方乾见面吗?自己这次的背叛,已经足够让东方乾恨之入骨,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抬头望向暗沉的夜空,她扯起嘴角苦笑:东方,既然必须放弃,那就放弃得有些价值吧,用你换取我的余生,即使没有在一起,我也永远属于你。
  徐欢欢趴在方向盘上,默默流着眼泪。她越来越瞧不起自己,当初没有哭,现在却常常以泪洗面,或许,思念比分别残忍,回忆比现实更痛苦。
  她恨自己的心有不甘,早已没可能的事,为什么现在还来掺和?她矛盾、纠结,她只是害怕被东方乾遗忘,如果不能被爱,那她情愿被恨着,也不能被忘了。
  她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和张雪的那次碰面。
  那天,张雪自己开车来到T市找她。那个亲手断送她爱情的人,与七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高傲高贵,高高在上的样子,即使是问候,也依然是那一贯不可一世的口吻,“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徐欢欢感到愤恨,自己七年来的好坏她会不知道?用得着这个时候过来虚情假意吗?一声冷哼,她淡淡地开口,“不好,跟相爱的人被生生拆散,能好吗?”
  “我知道你对乾乾还没死心,不然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不找男朋友,这点我很敬佩你。”她专注地看着徐欢欢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我会调乾乾过来,我们都是女人,我理解你。能够静静地看着,总比天天想着好。”
  徐欢欢垂下眼帘悲哀地想想,爱上过东方,又怎么看得上其他男人呢?
  只是,张雪这次大老远地跑来找自己,究竟是什么事?难道像她说的,为了自己调东方过来?真是天大的笑话。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挺喜欢你,只是,你跟乾乾注定没有缘分。从香港回来后,乾乾一定对你误会很深吧?这次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们把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
  徐欢欢隐隐明白,可又不甚明朗。因为她不敢相信,张雪的意思是让自己和东方乾重归于好吗?这可能吗?或许只是自己理解错误了?抱着怀疑,她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让我破坏军婚?你想让我连饭碗也丢掉吗?”
  张雪无谓地笑笑,“你信不过我?”
  得到了确认,徐欢欢惊讶不已。她这是对儿媳妇不满意,所以想分开他们吗?就像当初想分开自己和东方乾那样耍心机、使手段?
  抚了抚领口,她起身缓缓说:“我爱东方,现在爱,将来也爱。虽然心有不甘,但我从没想过去破坏。阿姨,两次赶走东方爱上的女人,你会失去这个儿子的。”
  周一上班,徐欢欢刚踏上走廊,便看到了一身笔挺军装,傲然立着的东方乾,他正拿钥匙开办公室的门,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望向这边,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待徐欢欢的走近。
  徐欢欢当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径直走到他对门办公室,不疾不徐地拿出钥匙开门进入,随即砰地一声关上。
  东方乾的隐忍达到顶点,他愤怒地转身推开徐欢欢办公室的门,甩手关上。
  徐欢欢像是料到他会进来一般,镇定自若地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东方乾。
  东方乾走到徐欢欢的办公桌前,冷声问道:“我什么时候爱吃鱼的?”
  徐欢欢抬手摸摸自己军装的领口,然后微微一笑,“我有说过你爱吃吗?昨天我只是随手一换而已,有什么问题?”
  东方乾被挑衅得血气上涌,徐欢欢的一点小手段,除了让祝琪祯误会吃醋,还让祝琪祯懊悔对自己不了解。
  昨天黄少卿和徐欢欢走后,祝琪祯一整天都很反常的安静,不再叽叽喳喳,不再活蹦乱跳,甚至还跟东方乾抢着洗碗打扫。到了晚上,她拿了本小本子来询问他:“东方乾,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东方乾淡淡回答:“绿色。”
  祝琪祯赶紧记下,又问:“最喜欢吃什么?”
  “牛肉。”
  祝琪祯一愣,眼神闪烁着充满怀疑,不过还是在本子写上了“牛肉+鱼”。
  东方乾内心隐隐不安,更是对这样的祝琪祯心疼不已。他并不爱吃鱼,这只是徐欢欢的计谋,挑拨动摇祝琪祯的小计谋。他想向她解释,可又觉得事情会越抹越黑。
  伸手夺过祝琪祯的小本子,他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唰唰写下几个字,然后丢给祝琪祯起身离去。
  祝琪祯接过小本子,瞪大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随即痴痴傻傻地笑了。
  上面写着:最喜欢祝琪祯。
  进入房间前,东方乾偷偷瞄了一眼祝琪祯拿着本子呆呆的傻笑表情,自己的脸上,也不禁浮现笑容。这样的祝琪祯叫他疼爱,但他不愿祝琪祯误会自己和过去还有牵连,也不愿她对着自己强颜欢笑,更不愿她对他的心产生怀疑。
  东方乾忽然对现在对徐欢欢感到万分不解,她是心有不甘吗?是企图夺回自己?可是七年来她从来没有与自己联络过,也根本没有表现出想要挽回,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表现这么激烈?而且平时在单位,她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可是昨天在自己家里,她的表现却是那么反常,“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冷冷地出言责问道。
  “没什么,不是这样你愿意进我的办公室?”她淡笑着回答。
  东方乾倏地转身就走,开门前,他背对着徐欢欢冷声说:“你做什么都没用,过去就是过去。”
  门被大力地关上,徐欢欢紧绷着的身子颓然靠向椅背,她感到无力虚脱:东方,你为什么如此决绝?即使恨,也不愿意吗?
  第二天,她向上级提出申请,要求去边远部队。她想:是该结束了,徐欢欢。




  番外(二)迷一样的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是在祝琪祯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词,甚至超过了郑昕彦和老爸。我没有哥哥,所以哥哥的事情听得多了,也渐渐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那么爱护妹妹,那么包容妹妹的哥哥,真是令人向往啊!我时常在脑海中刻画这个被祝琪祯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哥哥,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说哥哥是她见过最帅最好的男人,是我无法想象的。
  对于七七这样抽象的描述,我的确无法想象。
  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哥哥”,是在大三那年。
  祝琪祯生日那天,完成学业的哥哥提前从英国回来,带着满身风尘,直飞J市,只为了给祝琪祯庆生。
  那天,他穿了一身白,白色的衣服米色的裤子,还有一双白色一尘不染的运动鞋。
  我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够将白色穿得那么好看,那么素雅,那么脱俗。
  看到他,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记得那天,他请我们整个寝室的女孩出去吃饭,我们几个都疯狂了,那么帅气迷人的男人,却如此亲切温柔。
  他为我们每一个人倒茶倒酒,举止优雅,谈吐随和,思维敏捷迅速,总是能够很快参与到我们的话题中来。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我们心动,至少我已对他一见倾心。
  只是他没送七七礼物,这让我感到奇怪,大老远赶过来只为请妹妹吃顿饭?
  事后我问七七她哥哥怎么没送她礼物?
  七七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有送,只是礼物不方便带出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寝室的夜聊都离不开哥哥这个词语,话题总是围绕着他而展开,可七七似乎不太配合,总是对他哥哥的详细情况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我想,她应该是觉得要有更好的人才配得上哥哥吧?
  毕业后,我开始在家乡找工作,但并不顺遂。心烦意乱之余,更让我意外的消息传来,七七要结婚了,对象就是那个让她想方设法把自己扮丑去相亲的军人。
  我有些惊叹那个男人的眼光,那样打扮的七七他都能看得上眼?可同时又佩服他的眼光,七七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乖巧懂事却又坚韧不拔的好女孩。
  婚礼那天,我再次见到了哥哥,他穿着白色的休闲西装,看上去比新郎更像新郎。整个晚上,我的眼睛不自觉地都随着他的身影来回穿梭,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让我捕捉并且深藏在心底。
  也是这一天,我才知道七七不一般的家庭身世,也才知道哥哥的工作虽然如七七所说的那样,是在公司上班而已,可她没说清楚的是,哥哥还是一个大公司的富总裁、富二代。
  这让我心底小小的一点梦想彻底幻化破灭,这样的男人又岂是我高攀得起的?
  他就像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可我并不是身披白雪的公主,他只是从我身边经过而已。
  带着心甘情愿的绝望,我回到家乡,继续着找工作之路。只是不久后,又一个令我意外的消息传来,七七告诉我,去她家的公司面试,职位是,哥哥的秘书。
  虽然没有期盼,但我愿意站在他身边,只是远远地看着,也好。
  这次的面试,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过过场而已。面试中,也让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哥哥。
  他表情严肃,问题犀利,举止再无半分一年前来给七七过生日时的温柔亲切。甚至在录取我之后,上班的第一天,他明确告诉我:“不是因为小乖,我绝不会用女秘书。所以请你珍惜这个机会。”
  这就是工作中的他吗?
  可是,他又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他更有魅力?他一定不知道,认真专注的男人,更加让人无法自拔。
  在他的手下工作并不轻松,每天总有开不完的会,准备不完的资料,见不完的客户,加不完的班。
  可我乐在其中。他对我态度虽然不算和善,却总是装作不经意地指出我的错误,又看似无意地告诉我工作方法,避免了我的尴尬,也暗中帮助了我。
  不过,不要以为他这是喜欢我的表现。他对待每一个员工都有他独特的方式,能够让人不怕他却敬他,也能让你感受他的关爱,却不暧昧。
  我相信除了车间里的工人与他接触甚少,其他所有办公室里的中低层,不分男女老幼,都是心甘情愿地为他工作。
  与他接触久了,我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爱穿白色,因为他有严重的洁癖。他不能容忍灰尘,不能容忍肮脏,也要求他身边的人如此,甚至与人握手之后,他都会去洗手。
  这样的结果,是苦了我。
  我每天待在他身边,不仅要时刻注意衣着发型妆容是否整洁,还要常常去他办公室,将有一点歪掉的电话摆正,将会客后的杯子立即清洗。
  除了他的洁癖,更让我意外的是,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那般温和无害。至少在男女关系方面,就绝对不是什么清道夫一样的生活的男人。
  他经常会在开会时,将手机转交到我手上。然后在这或长或短的会议时间,总有各种女生打进来,并且每次的声音不尽相同。
  有一次他载着我去见客户的路上,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接起没说什么话,电话里一个女人尖锐的叫骂声通过手机传来。
  我有些尴尬,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在仪表台上,任对方骂着,然后却若无其事地开车。直到五分多钟后,那个女声不停地喂喂叫唤,他才不慌不忙地拿起电话,笑着问:“心情好些了吗?”
  我惊讶不已,佩服他的好脾气的同时,也被他这样的手段臣服。
  这样的男人,爱上他,不需要理由,因为他够坏,也够温柔!
  他还有一段让我觉得不齿的恋情。在一个高档的住宅公寓里,住着一对他养的双胞胎姐妹,不是抚养而是包养,因为每个月,是我把钱打到她们的账户上。
  那对姐妹花非常漂亮也非常相似,直到今天,我还是分不清她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不知道他是否能分清,可分不分得清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两个都是他的。
  因为这些事,我一度对他非常不屑,私生活如此混乱糜烂的男人,怎么配做小乖口中的好哥哥?虽然我暗恋他,可同时痛恨他,恨他玩弄感情,恨他视女人如衣物。
  每天看着他认真地工作,因为加班应酬疲惫到双眼充满血丝,我又在心里为他心疼。我只能更加卖力的为他分担工作,适时的为他冲上一杯咖啡,或者在他累得如孩子般仰靠在办公椅上睡着时,为他调暗灯光,调好空调温度。
  我甚至不敢给他披件衣服,因为这样太暧昧了。他不喜欢,我知道。
  他将工作与生活划分得清清楚楚,他讨厌工作上与人牵扯不清,所以,如果我敢表露出半分对他有意思,我想,也是我离开他的时候了。
  当我正为他的私生活痛着又为他的辛苦忙碌疼着的时候,有一天,我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一个人看到,他的爸爸老祝总。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和爸爸进行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已。
  他不浪情、不热情。
  他,有一份很执着也很痛苦的爱。
  那天已经晚上十点,可他还在办公室里坐着。
  他不走,我不能先走,这是他给我下的变态命令,不过我也的确不忍看他一个人辛苦忙碌。
  能陪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不小的响动。今天的哥哥很反常,平时他几乎从来不会将情绪带到公司来。
  因为担心,我急急跑过去,没有敲门直接扭开了办公室的把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地上摊满了文件夹、纸张,还有显示器,看来他是将桌子一扫而空了。
  他背对着我而坐,他对面的是落地窗外,是灯火阑珊的繁华夜景。不知道面对这样美妙的景色,坐在这样高高的位置上,美女金钱通通拥有的男人,到底会因为什么而烦恼失控?
  他拿出手机放在耳边,短短的头发下露出消瘦的颈椎,他没有理会我的出现,而我在犹豫着是否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等候吩咐。
  突然,他将手机狠狠地砸在落地窗上,随后站起抬脚一踹,办公桌挪动了位置。
  那么重,那么大的办公桌……他究竟有多愤怒?
  “祝总,”我觉得自己此刻有义务让他稍安勿躁,“这里我是现在收拾还是你下班了收拾?”
  许久,他控制了情绪,突然开口问我,“你会喝酒吗?”
  我会,但是我必须让自己在他面前时刻保持清醒,我不能让酒精为自己之前努力苦心经营的专业秘书形象破碎,我怕酒精会让我壮胆,让我对他说出潜藏在我心底两年,却从不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不会。”我坚定地说。
  他大步走过来,“那就看我喝吧!”
  “祝总,我还是为你联系你的女朋友吧,她们会更愿意陪你喝。”
  他站在我面前,扯一边嘴角自嘲一笑,“女朋友?你指哪个?你都有她们的号码?”
  我后退一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盯着他微微长出青须的下巴,我郑重地点头,“基本都知道,我怕有需要,所以都记下来了。”
  “越来越专业了。我今天只需要一个对我没有任何歪念的朋友,走吧!”说完他拉起我的手便往外走。
  我的心怦怦直跳。
  没有任何歪念?只怕我的歪念不比他任何一个床伴少吧!
  朋友……在他心里,我已经称得上朋友了吗?
  虽然经常跟着他应酬吃饭,但是像这样约会似地单独出来,还从未有过。即使出差在外,他宁愿一个人去酒吧,也从不会叫上我。
  这一刻,酒吧里灯光摇曳,香气弥漫,不少人随着慢摇音乐随意地摆动身体,闭着眼晃着头沉醉其中。
  坐在我身边的他,喝水一般,一杯接一杯地快速喝着龙舌兰,他似乎只为喝酒而喝酒,没有说话,没有享受,只是专注认真地喝着。
  我不愿也不能打搅到他,只是偶尔喝上一口面前的橙汁。我爱吃橙子,它的香味、它的酸甜让我着迷,有时我会想哥哥就像橙子一样,很甜却带着酸,很香却带着涩,汁液不小心落到眼睛里,会让我泪流满面,而我却甘之如饴。
  爱了,就是爱了。
  “我讨厌橙子,为什么连你也喜欢……”他突然开口,迷朦着眼睛盯着我面前的杯子,醉态一览无余。
  也?是那个令他伤心的女人,也喜欢橙子吗?所以他讨厌?我淡淡一笑:“很多人都喜欢。”
  他没再说话,继续兀自喝酒。
  “祝总,我离开一下。”我起身离开,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酒保正递了一个手机给他。
  他熟练地拨号,然后像个孩子一样伏在吧台上,手指沿着杯沿一圈圈划过,表情轻松愉快地讲电话。
  我慢慢地走近他,他似乎在听对方说话,又似乎只专注在面前的杯子上。
  许久,他指尖一用力,杯子翻倒,在吧台上缓缓滚动了几圈,随后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他对着电话看了许久,依依不舍地挂断,接着重新拨号。
  之后,只听他说:“我们结婚……”
  从酒吧出来时,我们已经是酒吧里的最后两个客人,他早已醉到走路不稳,却还是硬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走。
  我没有出手扶他,跟在身后任由他独自跌跌撞撞。
  刚到门口,看到有个小年轻站在他的捷豹车前,偷引擎盖上的飞豹标头。我大呵一声:“你干什么?”然后飞奔过去。
  这个标志太招摇,就像奔驰、劳斯莱斯的标头一样,老是遭盗。他还为此特意买了十二个回来,说是留着慢慢用。
  小青年已经拿下银色的豹子,拽在手里转身想跑,我扯住他的手臂去抢夺,不料被他一把推倒逃跑了。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再看酒吧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我心下一紧,立即跑过去,到了门口四下张望,才发现他靠坐在自己的车边,歪着头几乎贴到轮胎上。
  蓦然间,心底说不出的痛,平时那个高高在上,处事有道的男人,竟然也会如此萎靡,如此难堪?
  我慢慢走过去,站着问他:“祝总,需要我送你去打车吗?”得不到回应,我又重复问了几声,一直见他没有任何动静,我蹲下身,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伸手抱住他的腰准备扶他起来。
  也许是有意,也许只是下意识,我的脸轻触到他滚烫的脸颊,这时,他悠悠地转过脸来,双唇紧贴着我的侧颊,只听他说:“橙子的味道……我已经爱上了,想想……怎么办?”接着他微微一动,覆上我的双唇。
  我发誓,那一刻我宁愿让自己沉沦,我心怀侥幸地想,他彻底醉了,不会记得任何事情了。
  这个人,这个吻,已经让我思念了两年,可即便是梦中,我也不敢留恋,这种奢望对于我……太过遥远……
  我用力推开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如常,“祝总,你喝醉了。”
  他的确醉了,烂醉如泥,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将他挪到车上。
  一整夜,我靠坐在副驾座上,和着幽暗的路灯,望着他英挺的面容。
  一整夜,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他睡得像个孩子,时不时还会动动嘴唇。
  我微笑,伸出手去想抚开他的刘海,或者只是纯粹地想摸一摸他。
  可手停在半空中,再也不敢往前。也许轻轻的触碰会吵醒他,也许他根本没有完全醉倒,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我都将被他辞退赶走吧?
  说好了默默爱着,又怎么可以逾越?
  我在心中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最后,放下手来,静静地望着他……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天快亮时,我将车窗开了条缝,然后下车。
  清晨的天空灰暗、混沌,犹如我两年来的心情,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永远只能藏在洞里。
  深深吸了口清新、湿润的空气,瞬间赶走了萦绕在脑海整整一夜的暧昧思绪。
  转身前,我再次望了一眼车里沉睡的他,微笑着说:“哥哥,祝福你和那个爱吃橙子的女孩……”站在车前定定地看了许久,我情不自禁地缓缓开口:“哥哥,对不起……”话未说完,泪水却已涌上眼眶,“对不起,我爱你……”




  番外(三)幸福生活后记


  祝琪祯躺在床上骨碌碌地转着眼睛,思想斗争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冒一次风险。
  她轻轻地踢掉被子,然后静静等待东方乾的反应。
  东方乾的警惕性特别高,每次她踢被子东方乾都会为自己盖上,即使他是熟睡的状态,也会不自觉地伸手一把将祝琪祯抱进怀里。他曾经自嘲:“给你盖被子已经是本能反应。”
  房间里安静得针落可闻,祝琪祯发现东方乾没有伸手抱自己,她又稍稍加大了动作,将被子整个从自己身上踢开。
  又等待许久,她忿忿不平地想:本能反应?你就吹牛吧!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来到厨房,她连灯也不敢开,摸着黑找到方便面,然后迅速地撕开袋子倒在碗中,调味料的香味让她的口水瞬间加倍分泌。
  她一边倒水一边可怜兮兮地对着方便面说:“康师傅啊,我想死你了1
  这时厨房的灯突然被打开,东方乾穿着睡衣挺拔地立在门口。
  祝琪祯警觉性也非常高,她马上转身将碗藏在身后,故作惊吓地拍着胸口说:“不要老用侦察兵的走路方式啊,吓死我了。”
  东方乾冷着张脸,不悦地警告:“下次再偷吃,小心我关你禁闭。别以为你是孕妇我就没办法罚你。”
  祝琪祯还想狡辩,梗着脖子死撑道:“不是我想吃,是宝宝想吃。再说,多吃他才能快快长大啊1
  “我的孩子不会想吃垃圾食书。”
  “这可不一定,”说着祝琪祯蹦跳着走到他面前,一脸讨好的表情,“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像谁还不知道呢!不过……其实,偶尔吃一两次,对咱孩子应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的,对吧?毕竟都是吃的,能有多大坏处啊?对吧?”
  东方乾定定地望着她,轻轻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今晚非吃不可?”
  祝琪祯用力点头,小声哀求道:“馋虫爬上来了,今晚不吃我就睡不着觉了,那不是一样对宝宝不好嘛……您说是不?少校先生?”顿了顿,她见东方乾蹙起了眉头,于是改变策略,讨价还价道:“或者,我就吃一点,一点点,一口也行。”
  “半口都不行1东方乾毫不怜香惜玉,没有温度地回道,“你要是饿了我煮其他东西给你吃。”
  祝琪祯哭丧着脸苦苦哀求,“不要嘛,那就不吃,我只闻,闻闻总行嘛,好不好……东方乾……”
  “既然你不吃,回去睡觉。”东方乾冷声下命令。
  祝琪祯霎时间泄了气,她垂着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憋了小半年没吃方便面了,你的意思是我接下去还得再憋小半年?”
  “是。”东方乾果断地回答,接着扶起她的手臂往房间走去。
  祝琪祯心怀怨恨,一把甩开他的手,兀自往房间里走,一边没好气地说:“不要碰我。”说完还不解气地哼了一声。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了床上,东方乾却将她整个人抱进了自己怀里,小声安慰道:“除了对宝宝不好的食书,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不是说要生个最优良的书种出来吗?吃了那些,说不定就不优良了。”
  祝琪祯靠在他胸口,越想越委屈,带着哭腔说:“为什么人家怀孕都是想吃酸的、辣的,我却是想吃方便面?你说咱们宝宝口味怎么这么奇怪?还没出生就这么折磨他妈,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东方乾暗想:是你的口味奇怪,怎么还赖到我孩子头上了?
  “东方乾……”祝琪祯幽怨地继续说:“我要是生了,你记得第一件事就是给我送碗方便面来啊,不,要两碗,康师傅红烧牛肉的,我一下手术台就吃。”
  东方乾哭笑不得,你生完孩子还能吃得下方便面?
  不过这个时候他可不敢惹祝琪祯,轻咳一声忍住笑,他轻拍祝琪祯的背,哄骗道:“好,你在里面生,我在外面拿泡面等你。”
  祝琪祯用力点头,心情总算好转。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于是一本正经地问“东方乾,你说你们家就你一根独苗苗,我要是生个女儿,他们会不会逼着我一直生?”
  东方乾挑挑眉,故意吓唬她,“难说。”
  “那……那怎么办?”她舒适地依偎着,担忧地嘟囔,“家里会不会要我跑到国外去偷生啊?你是军人,还不能随便出国,到时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我想起小时候看的一个小书了,叫超生游击队,里面宋丹丹就是跑到全国各地去偷生,在哪里生的就取当地的地名做名字,我们不会也这样吧?到时候生个联合国出来不是要被人笑死了嘛1
  东方乾低低地轻笑出声,“生个联合国?这主意听上去不错。”
  祝琪祯听后不满地拍了他一下,“人家都愁死了,你还笑。”无意间又想到了生孩子问题,于是又问:“东方乾,你说我到底是自然生产好,还是破腹产好?”
  “自然生吧。”
  “可我听说自然生会影响生活质量,你不要‘性福’了?”她仰起头揶揄地看着东方乾。
  东方乾轻笑,紧紧抱住她,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说:“不会的,有你,我已经很幸福。”
  已经超出预产期三天了,祝琪祯这几天每天都在怀揣不安中度日如年。
  不过,她又不那么希望宝宝生出来了,因为她渐渐意识到做孕妇的好简直无穷无荆
  比如,她可以随时随刻提出自己想吃的东西,只要对宝宝无害,东方乾都会无条件地满足她。虽然有时候会恶作剧地买上满满一大袋来,要求她每天吃,但是只要能使唤到东方乾,她还是很有成就感地!
  就像现在,她洗完澡一出来,东方乾便乖乖地走到浴室去擦地。
  “我来我来,您是少校,怎么能让您干这个呢?”说着她作势去夺东方乾手里的拖把。
  东方乾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突然递过拖把,说:“好,你来。”
  祝琪祯顿时愣住,平时自己也都这么跟他假客套来着,可他从来没真的让自己干过啊?今天怎么回事?
  她谄媚地嘿嘿傻笑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形,“我就说说而已,您别当真,别当真啊1说完还做出请的手势,“您继续,您继续1
  东方乾瞥她一眼,转身开始擦地。祝琪祯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讪讪地回到客厅,还一边咕哝:“死鱼脸,真没风度。”刚在奶牛沙发上坐下,她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大声说:“东方乾,浴缸地下面的角落擦干净点,那里脏死了。”
  浴室里的东方乾听了嗤之以鼻。自从祝琪祯怀孕以来,她已经俨然将自己当丫头使唤了,高兴怎样就怎样。唯一比丫头稍好一点的待遇就是,她常常会假惺惺地跟自己抢着干,可他能真给她干吗?
  之前有一次大半夜里祝琪祯突然嚷嚷着要吃西瓜,东方乾耐着脾气劝她睡觉,明天再给她买。结果第二天一早,老狐狸东方胜利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大骂东方乾不孝。
  东方乾无话可说,他想,自己在这个家里以后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收拾妥当,祝琪祯早已临阵以待,站在门口嬉笑着说:“走吧1
  这是他们现在每天的必修课,饭后散步。东方乾说这样有助于自然生产,祝琪祯自然乐意东方乾乖乖地陪自己逛一圈,所以每次饭后,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一时刻。
  开门出去,她蹦跳着下楼,完全不像个孕妇的样子。祝琪祯自己也很纳闷,按理说女人怀孕了都会胖上一圈,而她除了肚子隆起,其他的根本看不出变化。甚至有一次和东方乾出去吃饭,她还被陌生男子搭讪,从厕所回来的东方乾见了,冷着张脸将她扶起,还故意说:“老婆,不要勾三搭四教坏我们宝宝。”
  祝琪祯有苦说不出,她又不是特意将肚子藏在桌子底下的?人家看不出她是孕妇,她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她在脖子上挂个牌子‘我是孕妇,生人勿近’的牌子不成?
  “祝琪祯。”
  东方乾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嘿嘿一笑,她一手托腰一手挽住东方乾的胳膊,说:“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咦?你怎么穿军装?散个步用不着这么正式吧?”
  “晚上要开会。”
  祝琪祯轻笑着拉起他快步下楼,“那咱们快点散几步你就走吧,不要迟到了。”
  东方乾哭笑不得,这个祝琪祯,他有时真的很不懂她。说她不懂事吗?似乎不是,她有时比谁都明白事理。说她善良吗?似乎也不是,她有时候坏到让他直咬牙。
  可是,不论祝琪祯是怎样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拿她也越来越素手无策了。


  他们漫步在路边,一个美丽的孕妇挽着一个军装青年,画面美丽和谐。
  忽然间,祝琪祯哎呀地叫了声。
  “怎么了?”东方乾随口问,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紧张表情。祝琪祯总爱这么一惊一乍的,孩子踢她一下,也要打电话跟他报备。
  “好像肚子痛了。”祝琪祯不确定地摸摸肚子。
  “好像?究竟是痛还是不痛?”
  祝琪祯转着眼睛感受了许久,然后尴尬地笑笑,“可能刚刚只是宝宝踢我而已,是我太敏感了。”
  东方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冷声命令道:“祝琪祯同志,下次请在很痛时再说出来。狼来了的故事没听过?”
  “哎呀!”祝琪祯又是一声大叫,“这回真痛了。”
  东方乾怀疑地望着她,她气得只得狠狠拳打脚踢。“很痛很痛了,这回是真的!死鱼脸!你要是让我生在街上……我跟你没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打动的动作也越来越轻,最后几乎整个人伏在了东方乾身上。
  东方乾这才紧张起来,一把横抱起祝琪祯,拦了辆出租车,他们直奔医院。
  一路上,祝琪祯都在期期艾艾地唠叨:“东方乾……怎么没人告诉我会这么痛啊?我快死了……要不……你把我打晕吧,我受不了了……还有啊,我不要自己生了……小东西折磨死我了……咱破腹产好不?让你快点见到他……好不好,好不好……”
  东方乾轻轻擦着她额头上的汗,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他不知道生孩子究竟有多痛,但是一想到一个孩子从“那里”出来,他的心便揪着生疼。
  抓紧祝琪祯的手,与之十指紧扣,他低声却坚定地说:“好,到医院我们就动手术。小东西一出来我就教训他,敢让他妈妈这么辛苦。”
  祝琪祯被逗乐,满头是汗,却咧着嘴微笑,“我的孩子……不许你教训。”
  东方乾挑挑眉,理所当然地说:“儿子我教训,女儿谁都不许教训。”
  祝琪祯呵呵呵地傻笑,“东方乾,我现在就开始吃醋了,”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你得争气啊,不带把儿不许出来……”
  六年后
  一个剪着西瓜头的小男孩在厨房正中央,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手忙脚乱的祝琪祯,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东方太太,不就是老爷子回来嘛,您也太夸张了,去爷爷奶奶那里随便吃顿得了。”
  祝琪祯腰上扎着围裙,头上戴着浴帽,不以为然地回道:“小P孩懂什么?赶紧一边儿待着去。”
  小东方无可奈何地说:“您以为我想坐这里?没有机械侠也没有机关枪,还不都是老爷子,让我看紧你不许你玩火,免得又把厨房烧了,要是你非要玩就得在边上看好你。说什么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好家里唯一的女人,他当哄小孩呢?我才不上当。”
  “那你还老老实实地坐这里?”
  “谁叫他动不动就罚我军姿、关我禁闭?您总盼着他回来,我是巴不得他别回来。”
  祝琪祯失笑,边炒菜边安慰道:“忍忍吧,你爸在部队训人训惯了,忍忍就好。妈妈是过来人,听妈妈的准没错。”
  小东方不可思议地眨着大眼睛问:“老爷子还罚你?”
  “怎么不罚啊?一罚就俩小时呢!”
  小东方噌地站起,忿忿不平地说:“太过分了!敢欺负我们家东方太太。哼,我要好好练枪法,东方太太,他要是再敢欺负你,小心我毙了他!”
  祝琪祯大惊,赶紧扔下手里的铲子,蹲下身子抓起小男孩说:“小祖宗哎,你学什么不好,怎么把老太爷的口头禅给学去了?以后可千万别说了啊,被你爸听到了,非打你不可。还有啊,快去把你床上的零食收拾收拾,他最讨厌别人在床上吃东西了。”
  小东方的脸上笑容甜蜜得腻人,他立正敬礼,大声道:“是,东方太太。我们在床上吃东西的事,绝不告诉老爷子。”
  祝琪祯满脸惊讶,愣了愣神,梗着脖子狡辩道:“没有碍……妈妈是大人,怎么可能在床上吃东西?”
  小东方得意地笑起来,摸了摸祝琪祯的脸,说:“东方太太,说谎不是好孩子哦!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祝琪祯皱着眉头严肃警告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调戏你妈。作为男孩子,怎么能那么轻佻?”
  小东方却不以为意,轻笑道:“因为你是美女啊!美女我都喜欢。我们班女生巴不得我调戏呢,我都懒得理。好了,我去收拾收拾,迎接您的大校大人。”说完,他兀自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祝琪祯简直哭笑不得,小东方向来这么对她说话,在他面前,自己还有什么威信地位可言?
  还有,这孩子究竟随了谁?她和东方乾都不是这样的啊?
  半小时后,东方乾准时到家,他这次去部队,一去又是三个多月。
  几年前,东方乾又调去了邻市的部队,祝琪祯带着孩子一块随军。只是眼看小东方要上小学了,为了孩子能进入好的学校学习,所以她独自带着孩子回来生活。
  他们,又重新过起了刚结婚时的那种两地分居的日子。
  开门声刚一响起,祝琪祯便从厨房飞跑过去,跳到东方乾身上,开心地大叫,“东方乾,你总算回来了。你怎么晚了三分钟啊,担心死我了,你不是一向很守时的吗?”
  东方乾刚想开口回答,见到了不远处的小东方定定地望着他们。东方乾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呵斥:“下来,像什么样子。”
  小东方听后却大感不满,老气横秋地说:“东方太太想您了,您就让她抱抱呗,真没风度。”
  祝琪祯顿时哈哈大笑,立刻从东方乾身上跳下来,抱住小东方说:“乖儿子哎,您对妈妈真好!亲一个!”
  小东方毫无放抗的余地,被强吻之后,嫌弃地擦擦脸,不乐意地说:“拜托你以后抱过其他男人就别抱我了。”
  祝琪祯呆在原地,她可以断定,这个男人的霸道劲,相比东方乾,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上,东方乾和祝琪祯分别三个月才终于迎来的“性福”时刻终于到来,洗过澡,两人热情似火,只是还没进入主题,就听见小东方在门外大喊:“东方太太,我的睡衣呢?”
  祝琪祯立即推开东方乾,开门出去帮小东方找睡衣。
  找到睡衣,祝琪祯匆匆忙忙地回到房间,可两人才刚刚开始,又听小东方在门外大喊:“东方太太,我卫生间里的牙膏用完了。”
  祝琪祯看着即将爆发的东方乾,笑着说:“儿子重要,你先等等。”然后将他从身上推开,起身出去。
  找了支儿童牙膏,挤在牙刷上递给小东方,祝琪祯温柔地说:“乖儿子,洗完了早点睡吧!”
  不料小东方却贼头贼脑地扑到祝琪祯耳边,小声说:“东方太太,我在帮你呢!谁让老爷子每次回来就欺负你来着。”
  祝琪祯大囧,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听到了呀!你们在打架。不过老爷子肯定让着你啦,不然你这小身板哪是他的对手?”
  祝琪祯又羞又惊,讪讪地回到房间,她却突然乐了。东方乾欲伸手去抱她也被她挡开。
  “怎么回事?”
  祝琪祯咯咯直笑,“我以后不用你对我好了,咱儿子可疼我呢!”
  东方乾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气急败坏地翻身下床。
  那个祸害竟然敢破坏他的家庭?
  推开房门,小东方正洗漱完毕爬上床。
  “东方旗!”
  听到这声冷硬的叫唤,小东方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蹦下来,站出标准的军姿,有力地回答:“到!”
  “现在起,你给我罚禁闭,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是!”
  看着门被关上,小东方瞬间放松身体,重新爬上床,嘴里还咕哝着:“每次斗不过我只会来这招,真没创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