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18

柳暗花溟: 飘飘欲仙 下卷 16 - 30

    第十六章 皇上的意思
   
    回到离恨宫后,他枯坐良久,然后慢慢从床头的柜子中拿出一张纸。
    那是一幅画:一个大圆球,中间套着三个、小圆球,最下方有一横一竖两条线,大圆球外面有很多乱草。
    这是飘飘被狐妖王绑架时,他在她书房的桌子上发现。当时,还以为是与绑架有关的方位图什么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她想他时,画的他的头像。大圆球是脑袋,三个小圆球是眼睛和鼻头。一横一竖两条线,是他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巴。那堆乱革,是他的头发。
    那画功,不是一般二般的烂,简直烂到了渣。可是知道画上人是他,他并没有恼火,而是心里涌起无尽温柔之意。她在想他,想得不得了,才要去画。可是她不会画,但那份情谊却在上面。他似乎能感觉她抚着画,叫他的名字。于是,他把这画做为她给他的定情物。
    可若父皇以死相逼,他要把她怎么办?
    他努力过了,逼自己远离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真的很努力的试过了,可事实证明,他不能没有她,她已经渗透到他的骨血之中,无论用什么方法,也再不能拔除,所以他必须想出办法来说服父皇。飘飘和父皇,他谁也不能放弃。
    而远在二仙门的乐飘飘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事,虽然她对未来不敢有奢望,却也没想到灾难来得这么快。内心充盈之下,她恢复了宅的本质,一天一夜连自个儿的小楼也没出,心里不知想念了百里布多少遍。而转天早上,当小一郎见到一脸迷迷蒙蒙的她,不由得惊奇。
    “你不是出去云游了吗?这就回来了?”
    “我是短途云游,不行吗?谁说一次就得出去十年八年的?”乐飘飘强词夺理, “我昨天一早就回来了,可过了整整一天一夜师傅才发现我。看来,咱们二仙门的防御问题还是要加强。
    “死丫头,找茬。”小一郎哼了声,背着手走了。
    他特意拐到凤九屋里,急急的一连串的道,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凤九正盘膝吐纳,眼睛也没睁开,只嗯了声表示听到。
    “我看飘飘情况不对,满面春色,怕是和布太子……”
    “你又这样说自个儿的徒弟!”凤九终于有反应了,漂亮的长眉皱紧, “谁都像你这么色!”
    “你这个人太不纯洁了,净瞎想!”小一郎很愤怒、又很忧郁, “我是说,她可能和布太子两情相悦了,不再是之前互相躲避的样子。”
    凤九愣了愣,长叹一声, “你说,这世上的绝顶高手是谁?”
    小一郎愣住,没想到他把话题拐到这上面。
    凤九也不等他回答,幽幽地道, “情,才是惟一不可战胜的大高手,大能者。若中了它的毒,凭你是谁,凭你有多大的能为,到头来都死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你的意思……我们只能等着给飘飘收尸?”小一郎烦躁的抓抓头, “就没办法阻止了吗?”
    凤九还没回话,今日的值守人员就来报说,宫里来人,雪妃召掌门人进宫。
    小一郎和凤九连忙按下心中的不安,决定晚上找乐飘飘再谈谈。这边,就由凤九传话,并帮着乐飘删充妆打扮。因为往常进宫都是穿雪妃亲手改的那件军装,这下子倒也方便,只洗了脸,为了掩饰红羽,把长发高高束起,扎个偏马尾就行了。
    “不是还让你去讲故事吧?”凤九没来由的有点担心, “那雪妃也真是闲的,在宫里哪怕绣绣花也行啊,没的折腾别人陪她玩。”
    “算啦,形势比人强。”乐飘飘安慰他, “我琢磨着,再有个三两回,故事就讲完了,到时候再送她一本历险记,她还有什么理由总找我呀。好歹,咱们也是后备军,有好多正事做,又要修行,那雪妃不是个没眼力见儿的。”
    凤九无法,只点点头,目送乐飘飘离开。
    其实乐飘飘也感觉有些纳闷,前些日子,明明雪妃对她的故事已经没兴趣了,好几天没找过她,怎么突然又……
    带着疑惑,乐飘飘进了雪云宫。行礼过后,雪妃依旧态度亲切和蔼,摒退了左右,只留容嫉糖在一边侍候,又赐了点心茶水,三个、女人东拉西扯了半天。
    眼见近午了,乐飘飘突然心头长革似的,再待不住。或者,隐约间还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简直坐立不安。正要寻个借口,提早出宫,就听雪妃道, “乐掌门,不如你陪本宫到一个地方去走走?”
    “娘娘有命,莫敢不从。只是…,本门还有俗务,臣又是个笨的,不亲自盯着不行。雪妃娘娘恕罪……”
    “本宫带你去的地方很近,不过一刻半刻的工夫,耽误不了你。”雪妃柔柔地笑着,语气也温和,可就是带着不容人拒绝的意思。
    乐飘飘没办法,只得跟着雪妃和容姆姆走。不过,虽然她是路痴,但只要去过的地方,倒是记得住,于是越走,她就越感觉不对,直到看到奉先殿的匾额,心头警铃大作。
    奉先殿,是供奉历代皇室成员的地方,雪妃好好的,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娘娘,臣突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是太手殿下特别吩咐要做的,得立即去办。”她站住,不肯再往前走。只是,她也不能快速溜掉。因为容嫉嫉在前面带路,雪妃却有意无意地与她并行,除非她用强,否则根本跑不了。
    “本宫倒不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和乐掌门见了面?”雪妃以美人团扇掩着嘴,笑道。
    乐飘飘是修仙者,本就比常人敏感,所以就在此时,雪妃仍然像往常一样温婉,她却从那目光中领略到不怀好意。
    “太子殿下的旨意,燕北天大人传达的。”乐飘飘心中着紧,但表面不动声色“娘娘,您要臣陪着什么时候不行,何必耽误了太子殿下的事?”
    “拿太子殿下压我啊?”雪妃仍然笑。
    “臣不敢。”
    “不敢吗?乐掌胆子很大呢。也确实,太子殿下比本宫一个妃子说话分量重得多,可惜如今本宫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试问大秦还有谁能高得过皇上?”
    乐飘飘一听雪妃连皇上也抬出来了,更觉得情况不对。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是本能的觉得危险,后背的汗毛都根根竖起,于是把心一横道,“皇上是天子,为人臣者,自然不能抗旨。可臣接的是军令,二仙门又划丨归在太子殿下麾下实在不敢抗命。娘娘,臣斗胆,先告退了。”
    大秦以武立国,军令有时高于皇命,把自己摆在军士的位置上率先要服从顶头上司,所以她这样说虽然很无理,却也勉强站得住脚。而且她本来就没什么阶级意识,只不过人乡随俗罢了,骨子里没有深刻的奴性。现在觉得生命有危险哪还顾得了许多,说完这话,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站下!”雪妃的声青变得冷厉。
    乐飘飘只当没听见。
    可面前却人影一闪,容嫉嫉挡住了她的道路。容嫉嫡容色逼人,平日里看起来是个娇娇柔柔的大美女,却没料到身上是有武功的。
    “容姐姐,你觉得可以拦住我吗?”情急之下,乐飘飘傲然道,也不客气起来。
    “不敢。”容嫉嫉神色微冷,“乐掌门是金丹高手,我虽有些武艺,却不是修仙者,怎么能自不量力?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雪妃娘娘不让你走,还是奉了皇命的,你就不能走!”
    “奉先殿是供奉历代先皇的地方,非皇族中人不得随意进人。”乐飘飘深吸一口气,最后讲讲道理,“雪妃娘娘带臣来这里,不是要臣大逆不道吗?臣虽愚鲁,却也不会不知好歹。”
    “乐掌门说得好听,难道这奉先殿,你没进来过吗?”雪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乐飘飘心头一紧,本能的觉得坏了事。
    百里布带她来这里,甚至进了地下龙神窟的事,难道被人发现了?他们那么小心,怎么会被发现的?再说,雪妃胆子再大,也不能轻易对付她,况且也没有针对她的理由,那么今天的所作作为,真的是皇上的意思?
    想到这儿,她更是要离开。当下也不多话,迈步向前走。因为她是有修为的人,怕误伤了容姆嫉,还以手臂向前推拉,想把容嫡嫉拎到一边。
    没想到容姆婚不退反进,一下就扣上她的脉门,令她瞬间动弹不得。
    “乐掌门是个心善的姑娘,凡事留一事,不肯做绝。”容姆嫉似叹了声,眼神里闪过几不可见的同情和怜悯之意,“你对我手下留了情,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只是乐掌门,你就别挣扎了,那样只能伤到自己。”
    乐飘飘又惊又怒,没想到一招没过,就被治住。
    立即内视,竟然发现身上的力量似乎被屏蔽了,半点也使不出来。所以,她才被一个普通武者治住,不是她轻敌,而是她早着了道!
    紧急之下,她连番调动修为,可丹田内空空如也,粹火和髓海却堵得难受,全身上下的经脉不通畅,此时别说仙力,就连普通物理攻击力也没了。
    “你们做了什么?”她喝道。
    “乐掌门是有修为的人,本宫岂可小视?”雪妃慢慢踱了过来,“你也别怪本宫,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你之前吃喝的东西,里面下了仙药,若无解,管叫你比常人还虚弱不堪。”
    “皇上要把我怎么样?”乐飘飘急怒攻心,“为什么要带我来奉先殿?”


   
    第十七章 条件
   
    雪妃和容嬷嬷再不出声,只拉着乐飘飘往奉先殿走。
    到这时候,乐飘飘也才发现很多异常之处。比如,大秦的皇宫就算再简朴,也不可能她们一路行来,却连一个宫女太监也没见到吧?这说明,皇上早就打定了主意,把她秘密带到此处来,不让任何人、主要是不让百里布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秘密处决她?可如果想治死她,有无数方法,为什么来这里?再说她来时,是奉召进宫,二仙门人是知道的。其间更是经过很多关卡,暴露的机会非常大。真想让她悄无气息的死,直接派人冒充外敌,在二仙门杀了她就好,犯不着这样费事费时。
    难道还要把二仙门灭了门?但时间上,有点太晚了吧?真是多此一举。那这到底是什么路数?又到底百里布和皇上发生了什么冲突,要闹到这个局面?让她死在奉先殿,又是出于什么考虑?百里父子感情非常好,用燕北天的话来讲,皇上看似粗豪,却是个极精明的人,他这样手段狠绝,不怕伤害了父子间的情分吗?
    很多疑问同时涌上心头,可死亡的逼近却让她冷汗直冒,冷静不下来。
    而才走到奉先殿门口,雪妃就快速打开门,容嬷嬷手上用力,把乐飘飘推出去。随后,那门又极迅速的关上,好像雪妃和容嬷嬷连往里面看一眼也不敢。
    乐飘飘修为被压制,连身上都软绵绵的无半分力气,登时就跌了进去。不过,她并没有摔倒,而是倒在一个冰冷又如钢铁般的怀抱中。
    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兵士,以现代的度量衡来判断,足有两米高,全身上下披着玄色铁甲,连脸上也有同质地面具。大秦尚黑,军队全是黑衣战袍,所以这是大秦的战士没有错。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死沉沉的,偶有红光闪过,明显不是人类。
    而是……变形金刚!
    呃,不,应该称为仙甲士。以前她听小一郎提过,原理跟她召唤的力士差不多,但仙甲士是实体,以极为坚硬耐磨的木料和生铁铸造,有人形,有兽形,虽然灵性不足,但若是修为高强者,胜在可一次指挥成百上千。甚至,数以万计。他们无知无觉,无喜无怒,以特殊的咒法所控制,只听命于主人,特别适合打仗。说白了,就是机器人战士,只是用仙法令其听命臣服。
    小一郎还说过,很多年前,有人专门炼制仙甲士,和驭术是一类,和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是同门,看似不够仙气飘逸,实力却是不容小觑的。是修为不能达到顶峰之人的力量弥补,就好像天下间最可怕的武器。可惜,此术早已经失传。
    乐飘飘信小一郎的话,可为什么皇宫里会有一名传说中应该消失的仙甲士?如果这是皇上的秘密,大秦统一天下的愿望,绝不是痴人说梦!
    仙甲士比起肉身凡胎的士兵,强悍不知几多,就算对普通修士也不落下风。它们又能严格按照指挥排兵布阵,令其力量呈几何数字生长,无生恋,无死怖,很难战胜。而她现在又得知了这一秘密,岂不是判了她的死刑?
    头脑混乱中,那仙甲士拎起乐飘飘,把她夹在腋下。硬木与生铁,挤在纯肉身上,传来一阵阵疼痛,却好歹没把她捏死。这时候,她反倒不敢放声叫,由着那仙甲士脚踏特殊方位,又扔在地上一张燃烧的符咒,地面上就出现了黑色七星芒图案。
    看到这里,乐飘飘就明白了。地下龙神窟是巨大秘密的所在,就算燕北天,就算知道这地方,却也未必来过。恐怕,只有百里父子才能随意进入。现在皇上要把她带到龙神窟去,怕秘密会泄露,不能让其他人执行,于是就召唤了仙甲士。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皇上恐怕真的知道了百里布和她的爱情,也知道百里布带她来过这里。百里布对她的情谊如何,通过这件事,表现得很明显。所以皇上震怒,要在此地处决她。
    怎么办怎么办?死亡的寒意,瞬间就浸透了骨髓。修仙日久,两世为人,都没令她堪破生死,反而惧怕得特别厉害。因为,她才尝到亲情的滋味和爱情的美好。因为拥有,才会更怕失去!可此时,她完全无力反抗,就连聚起心念也难以做到。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无意识中,她握紧右手。那守约砂,突突地跳了起来。然后,她感觉那仙甲士带着她穿越向地下延伸数里的石阶,又沿着死寂得连波纹也没有的黑水河前行,不知走了多远,直走到连光线都无法穿透的地方,丢下她,转身离开。
    黑暗,令人窒息。
    乐飘飘很没有出息的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百里布左手掌心的疤痕也狠狠的疼着,令他陡然意识到什么,脸色苍白。
    昨天父皇半挑明了他和飘飘的事,那是迫他回头,逼他娶了含颦公主。他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好办法能说服父皇。急得一夜之间,嘴上长了好几个火泡。
    首先,他不能弃自己身为太子的责任而不顾。失去齐国,等于增加了四个敌人。那样不仅会令秦军的作战更艰苦,还令百姓死伤增多。
    其次,虽然百里皇室一脉,只他一人了,但宗亲还是有。但百里家从来骄傲,不会以女子去和亲。而让含颦公子嫁给其他宗室男,地位上又不足够。
    第三,他甚至想过让父皇联姻,毕竟秦国无后,父皇正值壮年。可这想法有些不仁孝,灭人伦,毕竟含颦公主看上的是他。
    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对母后一往情深,宁愿后位空虚也不再另娶,却不明白他的一番心意呢。他抵抗过心里的那份情,他发誓尽了一切力量,如果可以,他会承担起责任。可是不行!他有什么办法?那丫头就是把他的心牢牢占据了,生剜出心来也抹不掉。
    国家大义,儿女私情,他无法取舍。
    于是,本来说好第二天要和父皇谈谈,他却躲避了起来,继续苦思对策。他觉得,父皇一向疼他,应该不至于逼他至此。到底,现在的形势还没紧迫到必须做决定的时刻。可现在,手心中那痛的感觉告诉他,飘飘出事了,而且一定是父皇下的手!
    “父皇,您把飘飘怎么样了?”闯进皇帝的寝宫长生殿,他急急地问。
    百里松涛看似憔悴不少,老了十岁似的,令百里布心头不忍,暗恨自己不孝。可是,飘飘她……他不能让她有事。
    “你想好了吗?到底要如何?”百里松涛坐在龙塌上,腰杆挺得笔直,声音却极疲惫。筹划了多年,眼见就能实现愿望,他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一切。
    “父皇不要逼儿臣。”百里布痛心疾首,“给儿臣点时间,儿臣一定能想出法子,即得到齐国的支持,也不必娶含颦公主。”
    “含颦公主有什么不好?”百里松涛提高嗓门。
    “请问父皇,雪妃有什么不好?这天下美人凡多,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父皇不肯立后?”
    “放肆!”百里松涛大怒,“一个山野村姑,如何与你母亲相比?!那女人是不是会什么妖法,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儿臣不知是什么毒。”百里布凄然,“可心里装着她,是儿臣自愿的。”
    “你!”百里松涛怒极,腾地站起来,转悠了几圈才压下暴乱的心思,平静地道,“那朕就更容不下她。若你对她不这般维护,倒还有些转圜余地。”
    “父皇,自从您知道儿臣一心只爱她,就容不得她了吧?”百里布跪倒尘埃,“所以,儿臣才要隐瞒您,并非是故意。父皇,求您,儿臣自幼就从不违背父皇之意,这一次,请您成全!”
    “朕绝不答应。”
    “那也请您把她先还给儿臣!”
    “你什么意思?”百里松涛眯起眼睛。
    “父皇,儿臣与她心意相通。”百里布伏在地上,恳求,“她出了事,我心有感。请您,放过她吧。”
    百里松涛沉默了。
    他盯着脚下的儿子,那个骄傲得睥睨天下,不惧神鬼的儿子,心中满是无力和悲凉。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从前,毁了他的其华,如今,又要毁了布儿。其华为情而死,那么布儿呢?为什么他们百里家,总是陷入这种结局?
    人都称龙性最淫,龙神的女人最多,从不为一个女人停留,可又是为什么,再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命运,还是那个叫乐飘飘的低贱村姑耍了什么手段?又或者,这是那些老不死的布下的局?乐飘飘只是一个饵!
    不行!他不能容忍!
    “想要她活吗?”他开口,冷酷到没有一丝感情,“你娶了含颦公主,朕就放她出来。好好的,不伤一根寒毛。不然,你永远也找不到她,她也会尸骨无存。这是,朕饶过她的条件。”
    “父皇!”百里布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您把她关到哪里了?”
   


    第十八章 求人不如求己
   
    “地下龙神窟。”百里松涛倒也不隐瞒,“你该知道,黑水河尽头的山洞通向何处,那里面的坑道四通八达,支路和大小结界何止万万,就算你和她有心灵感应,若无人识径,也找不到她。所以你尽快做决定吧,你娶含颦公主,她活,你不娶,父皇也不强逼于你,但乐飘飘必死无疑,而且死得极其痛苦。千万别犹豫,不然你就算答应朕,再找到她只怕也晚了。也不要心存侥幸,朕金口玉言,没的商量!”
    看着儿子那绝望痛苦的脸,百里松涛略有不忍。但,不是他狠,是他必须狠,否则一切悲剧都会重来。他宁愿布儿恨他,也不能让布儿也消失在这天地间。布儿是他母亲惟一存活于世的证据,是龙神倾其所有才保住的,不能,再被所谓的情,毁掉!
    为此,他不惜牺牲所有,哪怕是父子感情!他抓了乐飘飘却不瞒布儿,就是这个道理!他要逼布儿放弃,布儿只有按照他指的路走过,才能回归神体。
    “儿臣……,遵旨。”百里布匍匐于地,说出的话,字字诛心泣血,尽管咬紧了牙头,仍然泪触金阶。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话也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知道,多说无益,父皇决定了的事,再无改变。看的,只是他的态度,他的选择。可是,这就像是剜他的左眼还是右眼的问题,要他怎么决定?再者,父皇手里攥着飘飘的命,哪里还有余地?他若真不应下这联姻,飘飘必死无疑!
    自从记事起,他做所有的事情都很决断,就算有过犹豫,也不过是过程。但之后他要面对的结果,哪一方面都是他没办法接受的。最要命的是,他没有时间。他每犹豫一息,飘飘面临的危险就多一分。
    为了寻找父皇所要的东西,他深入昆仑秘境,机缘巧合,九死一生,得到了龙印。他还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探过黑水河尽头的密洞,寻找传说中的地宫,却一无所获。但,其间的凶险和复杂,他是领教过的。
    他有极其珍贵的引路蝶,还几次差点在洞中迷失方向,永远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如今飘飘一个人,若父皇发了狠,断无生机。
    一切,全是他的错。
    他不该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向飘飘表明心迹,明知道自己没有自由,还和她订下永不相负的鸳盟。明知道对大秦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却任性的渴求那些不能他拥有的轻松和快乐。
    他不该太过自负,以后自己修为高,安排细致隐秘,父皇就发现不了他和飘飘的事。
    现在想来,自从雪妃三番五次宣飘飘进宫,就是父皇打下的埋伏,可怜他一头扎进来,却不自知。
    他不该小看了父皇对天下的志在必得和对报仇的强烈执念,以为凭借父皇对他的宠爱,早晚可以说服父皇,接受飘飘。所以他没有把飘飘保护起来,以致今天被父皇以她的生命要挟。
    他们父子间感情一向极好,他以为父皇会妥协,现在才明白在父皇的那些目标面前,连他也是微不足道的,连他也是可以牺牲的!
    他不怨,也不怪。父皇给了他生命,教养他长大,君臣、父子,无论从哪一方面说,叫他死都不得不死。他只恨自己连累了飘飘,因为他宁死也没预料到父皇的决绝!
    他自问一向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可却因为爱上飘飘而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知道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死局。
    是的,他后悔了,不是后悔挖心挖肺的喜欢上一个人,而是后悔他一错再错,伤害了所有不想伤害的人。
    而结果,终是……负了她。
    “你去吧,好好做迎娶含颦公主的准备。”百里松涛的声音冷冷传来,看到自己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儿子,看到其华和龙神用生命护下来的布儿,看到从小到大,不管多痛多累也没软弱哭泣过的大秦太子,却为了一个村姑落泪痛苦,他对那女人就更加厌恶,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儿臣答应父皇的要求,只请父皇放了飘飘。”百里布伏地不起,语气决然。
    百里松涛胸中怒火狂炽,因为看出百里布那种牺牲自身,也誓要交换的态度和对他强烈的不满。甚至是…,恨。那是从未有过的事,这个儿子从未忤逆过他,如今的情形令他忽然害怕。
    他连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怕儿子感觉出来。今天,为着一个女人,他们的父子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痕,今后不知要用多少年、多少手段去弥补。虽然他想让那个女人死,但必须为儿子留下念想,否则,布儿真不知会做出什么?真怕逼到极致会强力反弹。说到底,他也不想彻底激怒儿子的,要给布儿一个不得不低头的理由。
    修仙者的生命那样漫长,争霸和复仇的道路那么曲折,布儿会在那或平静如水,或峥嵘热血的岁月中忘记有关那女人的一切,犯不着此刻再冒险刺激他。布儿和那个地位下贱的村姑正在热乎劲儿上,难免心里在意。但相信,时间能冲淡所有。
    他这样坚定的以为,却不想想,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忘记不了自己心里在的痛与爱呢?
    “你别打错了主意。”百里松涛做最后的警告,“想一边应下婚事,一边暗中调查是谁带乐飘飘去的黑水河、龙神窟,然后再想办法救她出来。你该知道,那里是旁人去不得的,朕召了仙甲士。”
    百里布的手无意识的握紧。
    果然,父皇连一点机会也不给啊。仙甲士外形都是一样的,而且只听命于父皇一人,他绝对不能确定是谁带走了飘飘。就算确定,那仙甲士也不会向他吐露半个字。
    真的,只有负了她,才能救她的命吗?
    “朕叫仙甲士在离乐飘飘不远的地方待命。”百里松涛冷声道,“你现在应下朕,朕立即施法叫仙甲士守在那女人身边,免得她乱跑乱蹿,自己折腾死自己。等你成亲后,自然会把她放出来,朕一言九鼎,绝不骗你!”
    百里布沉默不语,但心中却揪紧着,片刻不能放松。黑水河尽头的地下暗洞到底是通向哪里,他们父子探了那么多年也不清楚,只知道地宫就在其中。他得到了龙印,要配合着地宫中的东西才能发挥作用。但地宫的尽头又是哪里?那样巨大而神秘,飘飘就被困其中,叫他如何不担心?
    罢了!为救她,也只有尽快成亲一途。
    想到这儿,他再不多话,起身行了礼,转身就走,连头也不曾回过。
    望着百里布倔强的背景,百里松涛整个气势都坍塌了下来。他做错了吗?才只片刻,他就能感觉到布儿对他的疏离。可他是为了布儿好,若要恨,就让布儿恨他吧!
    呆坐片刻,他不敢大意,立即施法,召唤仙甲士要盯牢乐飘飘。他算看出来了,那女人若出点什么状况,布儿会跟他发疯的。他心中虽恨不能那女人死,却必须保住她的命不可。
    岂不知此时,就在地上暗洞中,乐飘飘悠悠醒转。
    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又静得吓人,只听得到她自己的短促呼吸和嘭嘭地心跳,震得她的耳鼓都疼了。她很害怕,怕得要死,半天不敢动弹,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坐起,却被自己发出的细微声响吓坏了,就好像看不见的地方有很多东西盯着她似的。
    淡定!淡定!在冷汗迅速冒出一层又一层后,她拼命对自己说着,全身绷紧着戒备。而看不到,视线就没有坐标,甚至令她都坐不稳,摇摇晃晃了半天才定下身形。
    她从昏迷中醒来,眼睛应该适应了黑暗才对,可仍然什么也看不到。这让她感到异常的恐惧,咬着牙伸手摸摸,发觉屁股下是冰冷的石头,身后倚的也是冰冷的石头,但前方、上方和左右都什么也触不到,大着胆子轻咳了下,回声传到很远,显然周围非常空旷。
    她的道心从来不是很坚定的,此时被扔到这样一个地方,只感觉到孤独和绝望,没发疯或者立即乱跑,算是定力强的了。
    可是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内视了下自身,由于被下了药,身上软绵绵的,灵力和法力也仍然无法调动。听雪妃的意思,不吃解药就不能解除这种“锁定”状态,可她拼命集中念力,却发现有松快的迹象。很微弱,却足以令她惊喜的了。
    难道,是身体适应了药物状态?
    不管怎么说,她都立即盘膝绸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来不及想,只一门心思要脱困。求人不如求己,在这种类似于被埋葬的状态下,她必须自救,哭泣和软弱是没有用的,害怕更是没有用。若周身外有可怖的东西,她一动不动也是会被攻击,甚至被杀死,索性大方些。
    可惜,这到底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心基不稳,而且不能视物最容易让人心理恐惧,所以尽管她拼命克制,也还是聚不起一丝灵气,丹田内是空的,别处也仍然阻塞。
    也正在此时,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咔挞咔挞的声音,沉重又规律,像是有什么向她走了过来。同时,在极度的黑暗中,两点闪烁的红光时隐时现。
   


    第十九章 轮回
   
    乐飘飘吓坏了。
    这么黑的地方,莫非到了幽冥之地?
    她是死了吗?可她明明的心跳和温度,身子沉重的飘不起来。可谁也没做过鬼,谁知道人死之后,开始是不是还感觉和正常人一样?
    来者是谁?就算她现在没死,那来者会不会是……鬼差?
    乐飘飘觉得身为修仙者,是不应该畏惧这种情况的,可她就是害怕了。她看不见,心里就没底,惊吓之中,满心就想躲避。也不知是不是恐惧产生了巨大的念力,她只觉得身上悚然一轻,人已经进了龙神殿空间。
    她大松了一口气。
    能躲,就说明还活着,而进了空间,她的安全系数就很大了。更奇异的是,她在里面倒突然看得清楚了,好像红羽毛是红外线。
    她看到她身处一个巨大的坑洞里,面积极大,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支路,有如蛛网,不知通向哪里。那名带她来的仙甲士就在不远处,不停的三百六十度转悠脑袋,双目中红光迸射。
    大约是在找她吧?不过,她既进了龙神殿,别说仙甲士了,连狐妖乱那样的大能者都找不到她,特别还是在这种光线条件下。可是这仙甲士是奉命宰了她还是把她带走?它的肩膀上一闪一闪的落着一只引路蝶,所以才不致迷路,她怎么办?似乎……自己找出去是不可能的。但她觉得仙甲士的主人对她没安好心,她也绝对不能自投罗网。
    犹豫良久,见那仙甲士找不到她,就一直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她也决定先不出去。既然身上的灵力有松动的迹象,至少她要解除了自身的禁制,万一有什么不好,多少应该自保。
    她只恨没带着山河悬匣,通过上回被绑架的事,她已经决定把那匣子炼成本命法宝,那样就可以虚化它为无形,放在丹田内温养。一旦炼成,她所有的家当就能随身携带,那匣子也许还能开发出其他功能。可惜最近一直被感情占据身心,没有时间修行,被雪妃召见时又来得匆忙,以至手头没有趁手的家伙。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迟迟未从宫中回去,师傅们会着急吧?也会去打听吧?可如果雪妃说她早出了皇宫,来个死不认账,师傅们毫无办法。那么,布殿下呢?他会不会知道她面临的危机,会不会来救她?唉,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还是靠自己吧。
    叹息一声,盘膝坐在空间里调息。
    也怪了,因为不知什么药物的控制,她的经脉像是灌了铅似的,但一进龙神殿,却像暖阳融雪,她阻塞的经脉竟然慢慢软化松动,空荡荡的丹田也可以吸收散落的零星灵气了。狂喜之下,她连忙依法运转周天,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她猛然睁开眼睛,身体已经恢复自如。
    宝地啊,龙神殿空间是她的宝地加福地啊。对那位不知名的,把这神奇的仙术图书馆兼防空洞般的空间传给她的仙人,她特别特别感激。
    只是现在她要怎么做呢?出去跟仙甲士打一架,夺了引路蝶,自己逃出去?实话说,她不太有信心,万一输了,她将会失去自由。可是凭她自己,她觉得寻不到出路。想来想去,却感觉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生路全绝似的。
    正纠结,龙神殿空间突然飘浮了起来。并非空间内不稳当,事实上不管红羽以什么姿态存在,空间内部都是稳定的。那只是一种感觉,就好像……怎么说呢,开船了的感觉。
    乐飘飘连忙往外看,见到周围的场景不断变换,缓慢的,起伏不定的,说明红羽正在非常轻巧的飞,轻到好个仙甲士都没有感觉,好像是哪里吹来的风,把羽毛托起来,悠然飞行。
    哪里来的风?要把红羽吹向哪里?
    这两个念头在乐飘飘的脑海疑惑的浮现,在愣了片刻后,她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黑水河尽头的暗洞太神秘复杂,如果她被送入某个支路或者结界,看不到仙甲士,可能永远被埋葬!
    她必须出去!立即!马上!哪怕被仙甲士捉到也好,宰了也罢,好歹还有一丝希望,胜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地下!
    意随心动,她拼命向空间外跑去。然而,却还是太晚了。红羽看似飘浮在半空中,哪里也没接触,却突然被吸入一个结界。此时,倘若旁边有人,那人就会看到一根红色羽毛凭空消失在黑暗之中,就像被看不见的河流淹没,连个气泡也没有冒。
    与此同时,在昆仑之巅,昆仑派的太上掌小西尊朱俊站在观星台上,仰望星空,眉头越皱越紧,并叹息一声。
    他身后,昆仑掌门向天笑躬身垂首侍候着,闻听到他的长叹,连忙问,“师尊,星相可有凶意?”他老人家足足站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姿势都没有变过,可身子却越绷越紧。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大凶之相。唉,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啊。”朱俊摇头苦笑,缓缓盘膝坐下,抄起身边美酒,一饮而尽,如饮万古愁绪。
    “难道是荧惑星现?”向天笑尽管也有心理准备,却也仍然吃惊。
    说着,抬头望向夜空。
    繁星似锦,云雾如纱,月光黯淡。这样的星相,普通凡人、修仙者,甚至各国的国师都不懂,以他的修为,却勉强看得清楚。只见不仅荧惑星,就连月亮所依附的毕宿八星也出现了异状,分外明亮。不,应该说颜色特异,是红色的,就像妖火在燃烧。他的观星术自然比不上还差一步就渡劫飞升的师尊,却也明白,荧惑星预示着孛乱、疾病、饥饿和战争,毕宿八星,也主边兵弋猎伐,如今这异状齐齐现世,注定天下势必大乱,暴尸千里、人间成焦土!
    再细看,荧惑星上火色朝西北行急,说明有兵马聚于此地。昆仑就在人界以西,除了他们之外,就是大秦国!
    “可看明白了?”朱俊疲惫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滞涩,“我们修仙界,本不应插手人界凡俗之事,破坏人界自有的秩序和规则。就算那些被奉为国师者,也净是些不成器的微末家伙,成不了大气候。这样做,一来是免得修仙者利用和普通平民的巨大实力差距谋自己的利益,或者视人命如草芥,徒增杀孽。二来也免得凡尘中的事沾染了道心,于修行不利,将来无法得证大道。可我辈修行者,却是为捍卫人间正道而存,当天下危难,到了亡种灭族,妖孽横行的时候,就不可袖手旁观。”
    “这一次的灾难会如此之大吗?”向天笑更惊,“修仙界要出手卫道?”
    “天界与仙界自封、妖界与魔界自守、人界与冥界自存,修仙者是人,因修行而脱离了人界,却也没到能进入天界与仙界的地步。苦苦修行,为的就是飞升而去。但是,在未得大道之前,就如同观棋者,棋盘上棋子如何厮杀都不得过问。因为对于百姓而言,生老病死,失怙流离,本就是必须承受之若。可若连棋盘也要毁了……”
    “大秦有这么大的本事?”向天笑难以置住。
    朱俊微微摇头,冷漠枯绝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和无奈,“人的野心,永远是想像不到的大。若是那野心得到邪魔的助力,蝼蚁般的凡人又如何能应对?就算,咱们修仙界倾力而出……”说着,他又望向星空,“也未必能证得了天道啊。”
    什么?!向天笑惊得倒退了两步。
    会是什么样的大凶之兆,令师尊说出这种话来。又是什么样的力量,令师尊这样没有信心?
    要知道修仙者之于普通人是多么强大的存在,真如雄鹰之比虫豸。修为高者,一人可对千军万马。若天下修仙者联合起来,别说大秦,就算七国联手也不在话下。何况,人界一直是六国对一的情况。
    难道……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向天笑倒抽了一口凉气。
    “想到了?”朱俊低低叹息,“五百多年前,你还小呢。那时,只怕和城东是一个模样吧?”
    “师尊!”向天笑突然心头一酸,跪倒在朱俊脚下。想想当年青涩的自己,想想如今那意气风发的徒弟,不禁眼眶发酸,差点落泪。
    轮回吗?难道真的要回到当年的景况?修行,勘的就是生死,可他却实在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了。那如同烈火焚烧,痛感延绵不断,至今都不能触碰。
    他们两个,面目都是中年人,可年龄相差了足有一倍有余。但这样一跪一立,却无丝毫违和之感。朱俊千年修行,历经多少苦难,如今已经是化神期大圆满,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飞升而去,成为近五百多年来,继犬牙道长后第二个得证大道的人,可若天下刀兵起,修仙界插手,师尊千年苦修,极可能毁于一旦。
    “这,许是为师的劫数。”朱俊冷峻的脸上,露出罕见的淡淡微笑。”
    “师尊,可有法子避劫吗?”向天笑急问。
    “人间普通百姓有句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只能做最充足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避是没有用的。”
    “若是能再错后百年,哪怕只有五十年……”向天笑恨声道。


   
    第二十章 那魔头,当真死了吗?
   
    朱俊拉向天笑起来,声音已经平静,“气数到了,人力岂可改变?想五百多年前,冥界与妖、魔、人,三界大战,天界和仙界早就封了下界的通路,只少数几个仙人助战。虽然,终究邪不胜正,但那一战之惨烈,到现在各大派也没有完全恢复原气。可是,为师就是在那一战中获得了实打实的修为,之后进境一日千里,算是踩着前人的肩膀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轮到我背负着小辈们前行了,有何不甘心的?求证大道,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吗?我昆仑千万年不倒,就算我有什么闪失,也无遗憾。再者,毕竟当年那魔头死了,大秦就算还留有余孽,也未必成得了大气候。”
    话虽这么说,可向天笑却感觉朱俊是在安慰他。他心里隐隐不安,因为让师尊如此失态的事,五百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已经充分说明局势的凶险。若让师尊闭关,专心渡劫飞升,不理俗物,师尊必不肯的。而且若没四大天尊坐阵,只怕更难有胜机。
    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人界毁了,师傅的飞升之路也会堵死。妖界,魔界,岂能独存。天界和仙界缺少人间万物的供养,又将是什么情况?
    人界,凡人,被其他几界之人视为蝼蚁,最被看轻。可是其他几界能消失,唯独人类,恰恰是最重要的。他们支撑这天,这地,五行要素万物生息。
    正想着,就见朱俊第三度抬头,微眯了眼,笑道,“其他三大天尊者来了。哈哈,为师还存了看错天机的侥蒂,结果真是天不欺我定无幸理啊。”
    笑声未落,空中黑、碧、红三色光点已经迫近。朱俊白衣飘飘,临崖而立,双手连挥,结出七种不同形态的火焰型法印,以七星位排列半空。片刻护山大阵裂开一隙,时间虽短,空间虽小,却足够三大天尊驾临的了。
    “可是为异呈天相而来?”朱俊笑问。
    “你倒还笑得出。”东尊付采薇哼了声。
    北尊狄人杰微微点头,却不言语。
    南尊布缕衣神色严肃,回答道,“正是。就知道西师弟必也看出来了。”
    朱俊也不多话,只做了个请的姿势,四人就一起到了昆仑静之界。这里向来是进行秘谈的地方,隔着层层结界,在其中说话就算大罗金仙偷听,也绝对办不到。
    而这种级别的秘谈,向天笑自问没有资格参加只躬身施礼,然后自行离去。
    “上次昆仑论剑时,我怎么说来着?”才坐下,付采微就质问道,“我说养虎为患你们偏不听。结果如何,大秦国坐大,如今星相显示,必起刀兵大祸。当时百里布被困难昆仑秘境,百里松涛孤掌难鸣若灭之,岂有今日的为难?”
    “东师妹,不是我老头子说你。”南尊布缕衣接过话来,免得朱俊又与她争执,“那时我们只是怀疑百里松涛野心不小,派人盯着就是,怎么能随便就先下手为强?若非天翻地覆,绝对不插手凡间事,这是我们的规矩,不能乱!”
    “那现在怎么办?”付采薇冷笑道,“不嫌晚了点吗?”
    “东师妹!”北尊狄人杰皱了皱眉头。
    “非是我怨怪三位师兄,实在三位师兄比我一个女流之辈还要妇人之仁!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当年,若灭了百里一族,大秦一脉,如今就不会有这个局面。”付采薇缓和了语气,“五百多年前,多少师长亲朋陨命,多少生灵涂炭,我真不想再面对一次了。”
    “当年之事,非是心软。”西尊朱俊也皱眉道,“那时候两败俱伤,哪里还有别的精力?为了最后的一胜,仙帅、妖帅和魔帅联手,倾尽全力,仍不过是同归于尽的结果。能这样已经是侥幸,魔头赤羽是来自天界,若不是后来他莫名其妙伤残,我们即便是全死了,也阻不了他。”
    “那后来呢?谁不知道凌绝剑是昆仑老祖无言之神兵,当年那场大战时被赤羽那大魔头封印,非与那魔头相关的人是拔不出剑的。昆仑现任掌门把这把几乎废了的神兵给洛城东玩,怕徒弟缠磨,还编出什么,拔出剑者就是命定之人的谎话,哪想到真有人拔得出来。”
    “这事不是调查清楚了吗?”狄人杰道,“因为那个乐飘飘运数太高,无意中得了魔头赤羽的那件神器,所以身负他的气息,才能拔出神剑。”
    “应该说,那神器遗落民间,自有灵性,不慎长在了乐飘飘的身上。”布缕衣提醒。
    “着啊。”狄人杰一拍掌,“想她是什么人,不过是个不入流小门派的掌门,五行杂驳的灵根,撑死修到金丹期。再者,她往上查八百代,与五百多年前的大战也搭不上半点关系,祖上更是没人修过仙。一切都是凑巧而已,以她的修为,参透神器的妙用根本不可能。而若要强取神器,必然要伤她性命,或者把她直接炼化。她何其无辜,我辈修道中人,又不是邪修,岂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此心念。”
    “哪个说要杀她了?”付采薇气咻咻的,“她身负神器的事,还不是我的门人以性命换来的消息?可怜我的门人如今只能一息魂魄寄于灵宠身上。可是我们原就说好,想办法让她嫁给城东,也算神器归于正道手中。到时候,咱们四个齐心合力,想办法拔出神器,再彻底把它毁掉,以免贻误世人。反正除我们之外,寻找神器的人还有很多,倒不必先闹得天下皆知,那样争抢起来,反而不美,若被宵小夺去,怕又惹来麻烦。可我们计划得虽好,这事却拖拉了这么久,到底不能让人放心。”
    “城东那孩子说自己的修为不足以匹配佳人,闭关去了。”朱俊叹了口气,“而且,乐飘飘和布太子一直在昆仑秘境中,这才出来半年不到,哪里就耽误了呢?神器之事如此隐秘,我们不说出来,有谁会半路劫杀?她现在在自己的门派里,又被编入秦国仙军,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直接去招惹。”
    “就是在秘境的五十年才奇怪呢。”付采薇眯起美艳不可方物的妙目,“都记还得吧?大魔头赤羽当年硬闯进去过,他也不惧罡风。谁知道他是不是藏了东西在里面?谁又知道百里布有没有取出来?当年那魔头虽死,可他的军队却突然无影无踪了。现在,难道你们不担心这个?”
    三大天尊面面相觑,无语。
    百里布和乐飘飘能在秘境中生存五十年,已经是奇迹,确实令人怀疑。但想来,必定是躲在某处。若说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四处寻找赤羽留下的东西,实在难以想象。再者,有谁知道赤羽到底留下东西没有?
    况且,在这二人出来时,他们四个在场,还仔细观察过,并没有任何宝气出现。以他们的修为来说,怎么可能看走了眼?为此,他们才放那二人离开昆仑的,不愿意打草惊蛇。现在星相有异,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看,心中的疑惑又升了起来。又想起赤羽那消失的百万大军,不禁心里发寒。
    “百里布能拔出凌绝剑时,咱们就该格外留心。若说乐飘飘是因为得到神器而身具赤羽的气息,那百里布呢?”付采薇继续说,“谁也不知道赤羽当年那么鼎盛的时期,为什么会突然和百里家族搅在一起,后来又为什么突然伤残,说不定是百里家的人暗害了他,得了他的什么东西也说不定。所以,百里布身上有赤羽的气息。也所以,百里松涛才有恃无恐!”
    “你是说,百里氏因私下里得了赤羽的遗物,故而拥有抗衡天下的实力?”朱俊的眉头皱得死紧,冷清无波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来,但随后又释然道,“百里家虽有修行者,毕竟是凡人之躯,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就算得了什么宝贝,又怎么驾驭得了?至于川,…百里布拔出凌绝剑,我们之所以没有细查,一是因为乐飘飘先拔出的,之后做为剑的继承者,城东也拔得出了。难保百里布没有特殊的力量,亦可做到。终究,首个拔剑的人才是破封印的啊。”
    话说到这儿,四个人再度同时沉默。
    好半天,一直不语的布缕衣说出句更震惊的话,“魔头赤羽,当年真的死了吗?”
    即便修为深厚的、接近于仙的人,闻言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啊,都说赤羽死了,其实只是再没人见过他。
    当年与他一战的三大帅也赤飞烟灭了,不仅没有尸体,也难有有力的证人。所有人都深信他死了,是因为太渴望他消失在这天地间吧。
    若真是赤羽复活,那人界,必然毁灭。他们四个是当今修为最强者,可就算联手也如螳臂当车。当年三大帅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已是仙人的份位,大乘的修为,再也不会有了。


   
    第二十一章 幽冥
    
    “真的是五百年一轮回吗?”朱俊轻叹一声,”不讨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也只有先准备起来,而且,我并不后悔没有先发制人。哪有为了自己安全,先灭了别人的道理,那岂不是一心为私,还修得什么大道?若冤枉了别人怎么办?世事和真相,永远不是表面上能看得出来的。就像我实在看不透赤羽、百里父子和乐飘飘的二仙门之间,冥冥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狄人杰闻言,点了点头,“没错,我辈修仙者但求倾尽所有,无傀于心口能战,则战。不能战,也要战。若天意如此,就让这次做个了结吧s。
    最后四人商定,由修仙前做过燕国大将军的狄人杰布置防御和应战,人脉径高的朱俊联络人界各国的当权者和潜伏在其中的修仙者。布径衣人缘很好,谁都卖他面子,所以亲自去妖界和魔界,组成新的联盟。而付采薇身为女性,会亲赴秦国境内,观察和了解第一手情况了蓬莱毗邻齐国,听闻齐国公圭鲁含鬃就要嫁入秦国为太子妃了口说起来含警还是昆仑执法阁阁老的入门亲传弟子,东尊大人,论理应该去观礼的。
    且不说修仙界谨慎准备,也不说秦齐两国积极联姻,更不提二仙门的掌门失踪,门人们有多么焦急,四处打探,苹说身处龙神殿空间的乐飘枫,身不由己的随着红羽飘枫荡荡,不知日月时光几何,直到昏昏欲睡的她,投一股居然能透过红羽的寒意冻醒。身上一激灵,意识沽醒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从空间内丢了出来。
    四周,极度空旷,乐枫枫甚至分不清囤绕着的是石壁还是遥远又穿不透的暗沉。
    有光,来自不远处一块石碑。
    确切的说是一块界碑,黑色水晶的质地,数丈之高了谁能想到,那光芒是从最黑暗石头而来?又有谁能想到,微弱的光芒就似舞台的聚北。灯,冷冷的笼罩着此地唯一的活人了碑面上,鲜红发诱的两个大字:幽冥;乐飘飘吓了一大跳。
    幽冥是什么地方,有没有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那死人的必经之路,灵魂轮回之所。但鉴于这是个修仙的世界,小一郎说过幽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正常的魂魄的巾转地,不喜死了的话,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也无法进入:另一部分,则是死魂或者特异的生魂修行聚集的地界,就像超级大门派一样。
    听修仙历史故事时得知,统治修行冥界的人也称为冥王。五百年多年兼的那场惨烈之极的大战,就是冥王桃起:他以冥界一门,独战人界、妖界和魔界三界:最后,仿佛是崭了。还输得挺惨的,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具体细节、起因、过程,乐飘飘虽极为感兴超,但小一郎这个万事通却首次说不讨楚,只记得当年参与大战并活下来的人少之义少,基本隐匿在各大正道门派和妖、魔界中。匆匆光隙,当年的事似被流沙掩埋,世人早已淡忘。
    冥界与她,八行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所以后来她也把这故事丢到脖子后面去了:本来,也是当演芭故事,文学小说听的,并没有当真了可现在,为什么她到了这里?是凑巧,还是什么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最恨,冥冥中,和“天意”这两个词组了,完全是推断无能后又推卸责任的说法:最初的惊吓和惊讶过后,她努力感觉了下自身。心脏是跳动的,血液是湿热的,呼吸是正常的,活动是自如的刁这说明,她没有死,而是以肉身来到幽冥界。
    可是……她要怎么办?
    自然不能傻呆着,但要往哪里走?不知是什么邪风把她带来,她早已经彻底失去来路的方向,难道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吗?那个正常轮回的。冥界入口,传说是在郫都,那有没有人知道就在潼,域里,皇宫地下,还有一扇进入修行者幽箕界的大门?
    没有选锋之下,她小心翼翼的、紧张的、试探性的靠近那块巨大的黑水晶界碑J可是她还没有决定是否触碰碑面,就感觉身上募然一然刁是那种由内及外的,不知不觉的、没什么痛苦的热,并伴随着抽离威乐飘飘感觉自己就像当糕,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彻底融化,灵魂已经从肉身中脱出口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软倒在地,就像个破布娃娃,身上有威知的部分却飞离了地面,向上面的无尽的黑暗飘去。
    不是不怕的,但这么久一直发生奇怪的事,都已经麻木了。她现在无法判断自己是突然死亡了,还是因为一些技术性问题而暂时脱璃本体。
    再者,幽冥啊,不是应该往下走吗?为什么向上?
    但狠快,她失去了方向感,无法感知上下前后左右,只知道自己的魂魄飘浮进一个更大的空间:或者确切的说,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想像中的黑暗,苍穹呈现器淡的黄和肮脏的灰,空气热沉沉的,径闷了地面是无狠的荒漠,不时有泛着碧色荧光的、刀锋般狰狞的石头或者山船刺破大地,像呐喊般向上伸展。间或,还有各色各形的白骨堆在路边,伴随着一丛丛火红的野草,诡异的摇摆。
    若在黄泉路上,最艳丽的应该是彼岸花吧?乐飘飘想着,耳朵里满是凄凉的声音,像是远处的鬼哭和地狱深处尖利的痛喊,但细听其实是风声。以及,风与沙的摩擦。
    再往远看,地平线处黑压压一异。
    乐飘飘身不由己,而且很有些好奇,于是就想去看看。哪知道心随意动之下,瞬间就到达那尽处结果却惊得乐飘飘目瞪口呆。
    好多兵马俑啊!
    数以十万,甚至百万计,密密麻麻,纵横仟陌,排列整齐,所结成的各种队阵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些兵俑全部身着黑色铠甲,头盔上垂着血红色的流苏,在全身暗沉之下格外醒目。
    他们手中武器以方阵的不同而不同,大多是刀枪戟槊等重型冷兵器,但都深深刺入眼前的地面下。兵俑们的身材一模一样的高大健壮,面甲只在口鼻处留有指缝隙,其余部分雕刻着简单的图案都是地狱里的可怕形象,于是看起来格外狰狞。
    而他们全体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明明是死灵的状态,可却有着摄人心神的力量,好像他们是活的,只是生命被沉睡,那黑色的身体下,是疯狂燃烧的灵魂!一旦被解除封印必将悍不畏死、摧枯拉朽、毁灭一切!只要睁开眼睛,就是死亡!
    他们到底是活物还是死灵?是谁令他们沉默于地下的?又有谁,能令他们再度苏醒?
    乐飘飘真正被吓到魂不附体,连往后飘的勇气都没有了。数十上百万的兵俑封着五识,即看不到她、听不到她也闻不到她、感觉不到她她却还有一种被困在巨大坟墓中的感觉。周围都是死人,如何能不怕?
    风,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堪堪掠过她的脚底把她卷得跌到兵俑阵的最前面。横向看,也是大片兵俑阵的最中央。她是魂体感觉不到疼痛,落地也没发出声响。不过好巧不巧的她的魂身落在一根竖立着的铁杆子上。那铁杆子直直的、倔强的、强硬的、骄傲的竖在那儿,并没有被压倒,而是乐飘飘则像一只鸡翅般,直接被穿透了。
    不疼,但有个铁杆子从背心一直穿透到前胸,那感觉也是很难受的好不好?
    她试着把自己拔出来,却没有办到,把身子扭了无数可怕的形状,就算变成麻花也一无用处,却感觉好像魂体和铁杆子粘在了一起。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凝神静气,把灵魂中能调动的力量集中在双手上,猛地推向地面,借助反作用力,站了起来。
    再低头看,那根铁杆子还是横贯她的胸口,因为前短后长,差点坠得她向后仰倒。奇怪的是,她是虚无的形体,那实质的铁杆子怎么就跟她耗上了?而且真能对她产生影响。
    把头奋力扭转过去,这才看到那铁杆子居然是旗杆,两丈来高的巨大旗帜,成年男人手臂粗的旗杆,穿透她的身体。旗面是鲜红色,中间有一个黑色的龙纹,在一片黯淡中,那颜色特别刺目,几乎晃瞎了人的眼睛。只是那旗帜相当破旧,到处是一缕缕的残布,上面还有很多撕裂和漏洞,更不用说斑斑的已成锈色的血迹和焦痕,处处彰显着它的历史和尊严。
    这说明,这是一面战旗,经历了极致的荣誉和牺牲,面对过无数的腥风和血雨,见证了杀戮和伤害,本身就是一名战士!
    这种战旗,是有旗魂的吧?应该有!何况它还站在数十上百万计的兵俑最前面,显然是个大人物。虽然乐飘飘没有打过仗,也知道这种站位最前的旗子是王旗,是军队的标志和象征。
    “我说,旗子大哥,醒醒。”她试探性的问。
    由于空旷,由于寂静,她的声音传出很远,不断回响,倒把她自己吓得心头一紧。
    旗子无言。
    于是乐飘飘拿手碰碰旗杆,虽然是魂身,但手却没有穿透,而是实在的拍上了。


    
    第二十二章 旗子哥哥
    
    她咳嗽了一下,清清发紧的喉咙,咬牙继续说,“如果你有灵,旗子哥哥,拜托从我身上下去好吗?我这样,就要站不住了。真趴下的话,姿态不会很美观哪。我也就算了,坠了你旗子哥哥的威风,我罪过大了我。”说完,她耐心等着。直到那旗帜忽然缓缓的动了,就像一片洒落于地的热血,渐渐收拢。
    “你是谁?”有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来自四面八方,但细听,却是旗子发出的。
    乐飘飘摒住呼吸,连回答也忘记了,只盯着那面军旗。
    只见眼前红光迸射,就像卷起一团红色旋风似的。接着,她胸口一凉,就在那旋风停息的时候,旗子消失,眼前却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赤着一双大脚,瘦长的身躯被一件红色破旧的斗篷完全包裹住,长发没有束起,披散着,遮挡了半边面颊,额头上勒着三指宽的头带,五官俊帅之极,英气勃勃,可脸色却苍白,被那血样的红斗篷衬得近乎透明。
    “你是谁?怎么来到这里?”要人又问。
    “我……,我叫乐飘飘,是二仙门的掌门。”乐飘飘愣怔着说,“我被人陷害,丢到地下龙神窟的黑水河边,然后不知怎么就闯进来了。”她有点词不达意,可却实在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男人想了想,看样子不知道地下龙神窟和黑水河是个什么玩意儿,只唔了一声,之后突然上前一步,把乐飘飘拢在怀里,垂头埋入她的秀发。
    这这这,太热情了吧?还是这地界的礼仪?看旗魂的样子不像急色鬼呀,再者她现在是魂体,阴阳岂能交”另。”那啥?
    瞬间,乐飘飘僵住了,完全不知所措。等理智好不容易恢复后,才发现旗魂是在深嗅她头上的红羽。没错,她现在是一缕芳魂,可那红羽很坚贞,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虚形仍在她头上插着。自然,气息也存在。
    “怪不得。”男人放开她,“你身上有冥王赤羽的龙气,所以才会被引进来。不然,普通的人或者魂魄怎么会能通过幽冥界碑,来到这里?”
    事实上,对这些话,乐飘飘根本听不太懂。
    那个死了的冥王名为赤羽吗?那个五百年前大战的始作俑者,那个世人口中的大魔头赤羽吗?赤者为红,与她头上这根羽毛有没有关系?她记得,这羽毛她穿越伊始出现的,似乎是那个残缺的紫发金瞳男相赠。
    那么,他是赤羽?三番五次的,她总跟那人有扯不断的瓜葛似的。那男人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来到她面前,有时又消失很久,仿佛从没出现过。若说没缘份,连她自己都不信。可是冥王,不是幽冥之地的人吗?它与龙神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身负龙气?
    龙者,天地至阳。冥界之王,又怎么会身负龙气?一至阴,一至阳,太极端了。再者,他为什么把神器送给她?是她抽中了大奖?还是她体质特异?又或者,她前世和那魔头有亲戚关系?若是上天安排的,可为什么选中她啊?她胸无大志,只想很普通、很平凡好不好?
    此时,她已经彻底糊涂了,仿佛深陷迷局,而且越陷越深,看不清前世与来生。但她明白一件事: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而这个什么冥王赤羽的名号可以罩她,至少旗魂对她完全没有恶意的。
    “你怎么会有冥王的龙气?你来干什么?为什么唤醒我?“旗魂又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还伸出手,碰碰乐飘飘头上的羽毛。
    “我不知道。真的。”乐飘飘摊开手,“是命运推着我走,所以你问了也白搭。话说,也别总你问我答啊,你也得告诉我,你是谁?这里是哪里?这些兵俑”另…他们……,是人是鬼,站着不累吗?”阜急之下,她又无厘头了。
    “我是帅旗。”男人认真地说。
    “啊呀,哪有人夸这么直白的夸自己帅的?”乐飘飘拍了旗魂一把,非常自来熟。
    可旗魂很认真,“不,我真的是帅旗。”
    “没错啦,你是很帅。”
    “我是帅旗,不是长得帅的帅,是大帅的帅。”旗魂耐心解释,“比方有队旗、有将旗、有旌旗,我是帅旗,同时也是王旗。因为征战中,冥王会亲自上阵,我在的地方,就是王在的地方。全体阴兵都以我为中心,听从号令。“乐飘飘这才听懂了,很小白的哦了声,露出崇拜的神色来。
    帅旗很骄傲,又回答说,“这里是幽冥界,你进来时应该看到界碑了吧?但是,幽冥界应该是被封印了,和冥王的军队一起,被冥王亲自封印的。你怎么进来的?能进来的话,就是有入口,旧的入口塌了,新的入口是开在哪里?听你说什么地下龙神窟,黑水河,难道就是新的入口吗?那冥王呢?他为什么不回来?““等等。“乐飘飘举起手制止,因为她又被帅旗的诸多问题砸晕了,定了半天神,才反问道,“你是说,这里是冥王的军队。”
    “是当年追随他叱咤四海的百万大军。”“百万?!“乐飘飘惊得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他们都是活的?”
    “没错。他们不是兵俑,只是被封印了,若有解开,就是完整的军队。其实我也是被封印的,但不知道怎么会被你唤醒。
    我知道了,是冥王派你来的!”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真的不认识冥王陛下。“乐飘飘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掠过,但一时却抓不住,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五百年前的大战……”
    “我们打的。“帅旗很骄傲的承认。
    “最后……,败了?”她小心地又问,生怕外旗恼火。
    可帅旗仍然是一脸嚣张和桀骜,“有谁能打败我们冥王陛下?““那……那我在上面听说的,是你们输了,不然这五百年怎么会是三界安好?”
    “我们没输。“帅旗激烈反驳,“冥王只是突然不打了,收兵了。你想,若我们败了,为什么百万雄兵可以保有?只是被封印这么简单?冥王又为什么封界?你要知道,修真界的战争,只有死亡和胜利,没有投降和妥协!““为什么不打了?”乐飘飘抓住最奇怪的一点。
    帅旗苦恼的摇摇头,“没人知道为什么?陛下突然就放弃,当时我们只差一步就能彻底占领那三界。但冥王是我们的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错的,我们也认为是绝对正确的!““那仙…,冥王陛下,现在在哪里?“乐飘飘小心地问。
    在外界的传言中,挑起战争的魔头,已经死了。但她不敢说,怕眼前的帅旗疯狂。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推测,紫发金瞳男很可能就是那大魔头,虽然他的模样、还有他几次出现时的神情和气场,都不像是个凶戾的魔王,而是个为情所伤的痴情种子,让她看到就心里酸酸的,想为他掉眼泪。
    可如果紫发金瞳男,大魔头赤羽咙神(或者与龙神有关系),那么,百里布是谁?龙神的徒弟,是不是就是大魔头冥王的徒弟?所以,新冥界的入口在潼,另皇城之下吧?那具龙尸是紫发金瞳男的本体吗?记得百里布对她说过,他的师傅是独目的!紫发金瞳男也是。
    可为什么,百里布从没找到过冥界呢?又为什么偏偏是她,闯了进来!
    还有,她的第一次穿越,就是看到紫发金瞳男,暂且称他为冥王赤羽吧,正和三个男人斗法。在那么激烈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红羽出现,然后她第二次穿越。这样说来,她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是正赶上那场大战的结束,但那时冥王已经残了,那一战,以一敌三,结果如何?那三个人又是谁呢?龙神殿空间,那个大神器给了她,是不是赤羽凑巧遇到个传人,没有选择之下只好让她带走?这样说来,她岂不也是冥王的徒弟,百里布的师妹,另,另”姐?!
    照帅旗所说,冥王在形势一片大好之下突然放弃战争,又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他之前挑起大战又是因为什么?野心?欲望?报仇?还是闲得无聊?他为什么选择让本体在大秦安眠,为什么收百里布为弟子?百里松涛知道这个秘密吗?大秦国现幽冥界有什么秘密协议?
    乐飘飘抱住脑袋,真是越想越头疼。
    帅旗看着她,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沉痛地答,“我们都不知道冥王了陛下去了哪里?他把我们封印后就离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离上次大战,已经过了五百多,快六百年了。”乐飘飘叹息。对这些兵将来说,一睡就是几百年,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吧。而她,咻的一下穿越到了五百年后。大话西游啊!
    “已经这么久了啊。”果然,帅旗流露出一丝恫怅意,“冥王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又转向乐飘飘,“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乐飘飘吓了一跳。
    “你有他的气息,证明是见过的。”
    “旗子哥哥,有一种高人,可能见了某个小朋友,觉得很可爱,就偷偷给她些东西,完全是一种游戏的态度。但这个小朋友,却不一定认得这个高人对不对?”乐飘飘无奈,然后又斟酌着词句,“冥王陛下封印你们时,身上有没有受伤?”
    “谁能伤得了我们冥王?“帅旗很肯定。
    于是乐飘飘明白,假如紫发金瞳男溟王,龙神。他一定是封印了自个儿的军队后,才伤残的。也在伤残之后,才与三个神性男打架的。那样的话,谁能伤他到那个地步?他是不是预感到什么,才把自己的部下保护起来?
    天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三章 大婚
    
    “不行,我必须出去看看。”又互相问了半天,帅旗做出决定。
    乐飘飘很惊喜。
    天哪,终于能出去了!简直是梦一样的结果。本来愁得不行了,现在问题迎刃而解。帅旗是冥界中人,他说能出去,就一定能找到路的。
    但随即,她又有点担忧。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她一个修仙低层人士实在搞不清楚状况,可却知道对冥界中人是绝对不利的。在这种情况下,帅旗出去合适吗?万一被正道人士抓到,岂不很糟糕。都说冥界的人是坏人,可帅旗没伤害她,带她出去还算小小恩情,她怎么能看着他倒霉?之前抢她神器的倒是正道中人,付采薇还是堂堂东尊,不照样卑鄙的背后对她吓黑手?
    所以正与邪,黑与白,划分得不是那么清楚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正道高手,实际上在道德认知方面很幼稚。要知道一个好人可能变成恶魔,可一个恶魔也可能拯救世界。
    再者,从自私的方面考虑,万一有人发驯,帅旗是她带出来的,会不会以为她和前冥王是一伙儿的,继而连累到他们二仙门?而帅旗出去,会不会伤害到普通人?会不会给平民百姓带来灾祸?她不想伤害帅旗,也不想累及无辜。
    “答应我三件事好吗?”她以商量的语气说。因为,她没有阻止的立场。
    对幽冥界来说,她是闯入者。假如人家不看冥王赤羽的面子把她弄死在这儿,或者不带她出去,她有什么办法?而且人家硬要离开此地,她也拦不住,不如放低姿态。说到底,她现在是求人,人家可不用求她。
    “说来听听?”帅旗皱起眉头。
    大约旗帜是起标杆的作用所以帅旗的形象充满正能量,让人很信赖,于是乐飘飘请求帅旗一不要暴露身份,二不要伤及凡人,三不要逗留太久。
    帅旗很痛快的答应了,毕竟他明白其实乐飘飘的要求也是为了他好。此去,他只是想看看五百年后的天下是什么样子,稍打听下冥王赤羽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并不打算长久离开那些仍然沉睡的兄弟们。身为帅旗,他应该守护他们,指引他们。
    乐飘飘也没告诉他赤羽的死讯,一来怕刺激人,二来她自己也不能确定。如果帅旗寻找到正确的道路,自然能看到那条巨大的龙体。那时若他再问她再告诉他。至少,得哄着他先带她出去再说。
    从外面进到幽冥界,再遇到帅旗虽然不知道具体花了多少时间,但肯定也过了一段日子了,可出去时却快得多。帅旗化身为一团飘忽不定的红色旋风先卷着乐飘飘到界碑处,令她的魂魄回到肉身之内。然后,又带她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于黑暗的地下暗洞,几乎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黑水河畔。
    “若我的兄弟们解除的封印会行动得更快。他们可化形、聚形,只几息就能行千万里之遥。兵贵神速,这话知道吗?就因为冥王的阴兵来去如风,所以才百战百……”帅旗突然停下了话惊诧莫名的盯着黑水河中央的巨大石台上的巨大龙体。
    “陛下!”他奔跑向前,匍匐于地。虔诚、崇拜、绝对服从和忠诚多种情绪,!览无余。
    乐飘飘心里不知是什么滋昧,从帅旗的表现上来看,她猜测的是正确的。五百多年前,挑起战争的大魔头就冥王赤羽,也就是这条神龙,百里布的师傅!一条龙,不当龙王,为什么当了冥王?妖有妖界,龙虽然不是人,但也算不得妖,是上古的神物,那他的来历是什么?为什么要为祸人间?
    “陛下的龙体在这儿,龙魂去了何方?还有,陛下的眼睛怎么只剩下一只?”帅旗化形为风,飞到龙体的上空盘旋,“为什么伤了半边龙身,失了些龙鳞龙骨?是谁!谁伤害我主!”
    他暴怒中突然凌空向乐飘飘罩来,一张英俊的脸,突然变得分外狰狞,吓得乐飘飘往后连退了数步,强自镇定着,把自己所知的情形都告诉了他。
    “陛下没死。”呆了半晌,帅旗恢复理智,喃喃地道,“因为若魂魄灭亡,肉身怎么还能保持完整?他的魂魄一定是被困在某个地方,暂时出不来。”他一边说,一边四处观察,显得悲愤又急切,“你说这里是大秦的国都潼川,更是皇宫脚下,那么我主必然与秦主交换了什么条件,不然以他的骄傲,不会栖身于此。快,带我去找大秦的皇帝!”
    乐飘飘有一瞬间的犹豫。
    她是被百里松涛丢进来的,那位皇上一定恨不能她死。不过,却又没杀她。恩来想去,大约是用她感胁百里布吧?所以,她现在露面是好时机吗?可是,她又确实想出现在百里松涛的面前,看看大秦的天子有什么漂亮话说出来。虽说他是皇上,可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觉悟。谁要伤害她,管他是谁,她会反抗到底的!
    “你答应我,不管怎么说,绝不伤害大秦的太子殿下。”她咬咬牙点头,但着补了一句。
    帅旗很敏感,斜着眼睛笑道,“是你的小、情人吗?”
    乐飘飘涨红了脸,只不回话。而帅旗的调笑也只是一时,随后就想起他的冥王陛下不知所踪,很犯愁的样子。乐飘飘忍不住又提醒他,百里父子修为很高,又炼有仙甲士,他要乱来的话,必定吃亏的。
    从刚才帅旗化身为风,带她飞来飞去的能力上看,修为也很高。但这只是对她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而言,对大能者、大高手,肯定不够看的。
    想想就觉得悲剧,从前没修行时,觉得金丹修士是神一样的存在,可自己到了这阶段,又觉得一山更比一山高,在高手丛林中,她就是猪一样的档次。不过她也很想了解,冥王赤羽和大秦皇族的关系。
    她想知道,紫发金瞳男是不是赤羽。如果是,为什么要把神器给她?还有,记得破了昆仑秘境中的五龙渊后,紫发金瞳男出现在神台上,难道那地方也是他的?很多奇怪的事,以前没有注意,现在联系起来,似乎牵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似的。
    “大秦皇族能炼出并驾驭仙甲士,就更证明我主给了他们交换条件。”帅旗紧张地说,“那种失传的东西,除了我主,还有谁会”
    乐飘飘想了想,觉得甚是。因为她得到的龙神殿空间,里面就有无数修仙秘籍,更有不少早就失估的术法。所以帅旗的判断,她信。
    “走吧。”她有点不安,但强行压住。
    沿阶而上,她走得很快,越是接近出口,就越感觉心跳不平稳,好像有什么事发生。是百里布太想她了,还是二仙门人找她找疯了,她到底失踪了多久啊?这么一想,她也急切起来帅旗沉默的跟在后面,眼见出了地下通道时,他忽然化身为一枚才小指大的小旗子,也插在了她的发间,与红羽交相辉映。
    他这样,乐飘飘倒觉得不错,因为这表明了态度:我只看,但不说不动。
    对大秦皇宫,她可算熟门熟路了。从奉先殿原路返回时,天色正亮,大约是巳时(早上九点到十一点)样子。她格外小心,怕遇到扫殿的太监宫女,可没想到顺利得出奇,从奉先殿出来后,沿着走廊走了好一段路,居然一个人也没遇到,反倒让她更加不安。
    不是百里松涛设下陷阱,又想害她吧?但是,他怎么知道她这时会回来?
    “听,远处有丝乐声。”帅旗在她头发里咕哝,“太阳还没升到顶呢,怎么就开始饮宴享乐了?这样的国主,我们陛下为什么要选他做守护龙体的人?”
    乐飘飘也觉得很怪异,因为百里松涛就算万般不好,却是个一心为国的人,平时很是勤政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外史上殿觐见,所以才提高了接待的规格,可还不到午宴的时间啊?而且那个方向,正是朝堂的所在。而且听乐声,只觉得庄严,根本不是娱乐性质,倒像是昭告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
    正纳闷,前面拐过来一个小太监,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行色匆匆的,手里抱着一个大酒坛。乐飘飘心里有事,也没看路,两人差点撞上。
    那小太监登时就怒了,“谁这么不长眼?撞到我就罢了,若是碰洒了酒,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吉日,你有几颗脑袋赔?”
    乐飘飘愣住,一时没弄明白。什么是……太子殿下的吉日?
    哪想到那小太监看清她后,立即变脸道,“哟,这不是乐掌门吗?您回来啦?我说乐掌门哪,您这是到哪云游去了,好歹和门里人支会一声啊。这可倒好,你的门人来宫里好几次,说是您丢了,要找人,若不是太子殿下压着,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她这段时间本就常常进宫,身上还穿着那天见雪妃的大秦后备营的军装,到底是有修为的人,这么多日子不吃不喝也没有憔悴,也难怪一眼让人认出。
    可是这么说来,百里布知道她失踪了?他不但不急,还要压制她的门人?还是,他知道她要被他父亲处死?那为什么,他不救她?
    “您这是赶回来观礼的吧?”小太监继续说,“也是的,您那二仙门能编入仙军,全是太子殿下的恩典,您合该好好感谢的。哎呀怎么?已经到司礼处那边奉上贺礼了?”
    “贺礼?什么贺礼?”乐飘飘终于回过神,声音干涩地问。
    “太子殿下大婚哪。”小太监的眼睛瞪得溜圆,“合着,您不知道啊。今天太子殿下迎娶齐国的含颦公主。马上就礼成了,皇上高兴,特地让我把埋在长生殿那棵梅树下的酒挖出来,放在待会儿的宴席上。那可是太子殿下出生时,皇上亲自酿,又亲自埋在树下窖藏的。”
    大婚?百里布大婚!他娶了含颦公主!她在生死线上挣扎时,他娶了别人!


    
    第二十四章 放弃皇位
    
    乐飘飘只觉得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蜂拥而至的各种情绪淹没,直至灭顶。
    那小太监再絮絮叨叨的说什么皇上重视太齤子和太齤子妃,连这么珍贵的酒也拿出来了,又说什么太齤子妃有多么美丽,齐国的陪嫁有多么丰厚之类的话,她全都听不见了,满心只想着一句话:他成亲了!他成亲了!可是新娘不是她!
    其实也从未奢求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背叛。他说过,此生只爱她一个人,可转脸就去娶别人,甚至没有等她回来没有跟她解释一句。
    他拿她当什么?闲来逗弄一下的玩具?!
    “今天初几?”她僵着身子问。
    “八月十二啊。”那小太监回道,“虽然不是今年最好的成亲吉日,但是钦天监说也很不错的。咱们的太齤子殿下急着娶进齐国公主,一个劲儿的往前赶呢。可见啊,太齤子殿下格外看中太齤子妃,婚后一定是恩爱的。就是我们当奴婢的,也跟着欢喜呢。”
    八月!她居然被困在地下将近一个月。而仅仅二十多天,这件婚事居然一举而成,这是什么样的速度?可见之前就有准备。就…那么喜欢,那么中意吗?就那么等不得吗?
    “你冷静点,别生气。”发间,帅旗劝着,大约感觉到她的僵硬和颤抖。
    她说不清是羞恼、是愤怒、还是伤心,只觉得心底有一个旋涡,把她所有的情绪、感情和奔腾的~血液全吸附了过去,缠裹得越来越大,大到无法承载就要爆炸了!必须!她必须要亲眼看到那大婚的一幕看到那个爱到刻骨铭心的人,才能平静,才能心死!
    伸出食指,在那多嘴的小太监还没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就点在那小太监的额头。虽然宫内人也多少修习些仙术,但如何能与她抗衡。一柬白光隐现,那小太监连哼也没哼半声就晕倒在地,没有两三个时辰是醒不了的。而在他倒下的一瞬乐飘飘伸臂,轻巧的把酒坛接住,放置在一边。然后,拖着小太监拐到无人处。
    “喂喂,你要干什么?还是不要生气了。痴情女子薄情郎,不都这样吗?他不要你,你再找个男人不就得了?”帅旗劝,但实际的效果是火上浇油。
    “你少管!好好办你自己的事!”乐飘飘丢过来一句,身上散发出的冷感,令出身幽冥的帅旗也有点承受不住只好装死。
    乐飘飘也不管他,快手快脚的除下小太监的衣服,自己换上,又抱起大酒坛,沿着乐声的指引,走去。
    大秦百官上朝的地方,名为大明殿。因为百里松涛简朴,皇宫占地不大,所以大明殿旁边的偏殿,因为地方宽阔装饰得庄严气派,所以经常用作为招待贵宾,或者逢年过节君臣同乐的地方。既然太齤子大婚在朝堂举行,以示迎娶公主的隆重。那么午时的饮宴之地,必是偏殿。
    于是乐飘飘准确的找到地方。
    其实不用刻意寻找,只看到此地花团锦簇红绸连天,太监宫女和侍卫们穿梭不停就什么都知道了。而在大秦皇宫内服役的下人不多,婚事又办得仓促,所有人都闲不得,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人注意乐飘飘这个冒牌太监,所以她顺利突破外围侍卫们的盘查,混在杂役中。
    依着吩咐把酒放好,趁人不备,她沿着一条内殿回廊,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大明殿。入眼之处,金碧辉煌,那喜气的红色海洋,刺痛了她的眼睛。
    大殿两侧,参加婚礼的余是高品级的文臣武将,个个衣着得体,谈笑风生。四周,站殿将军成双倍数,笔直的水在殿角,无比威仪。侍候太齤子和公主的太监宫女,成排的跪伏于地,毕恭毕敬,守理有度。前侧,送亲使满面荣光,得意非凡。远处的龙台,站着意气风发的大秦皇帝,左侧是内宫之主雪妃,右边是就算蒙着面纱也美艳绝伦的东尊付采薇。再看那对新人,站在御阶之下,肩并着肩,端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含晕公主穿着大红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套着玫瑰红广陵长尾鸾袍,脚上大红遍地金的高底鞋。皇家婚礼不像民间,含犟头上并没有红盖头,而是青丝高盘,戴着七凤吐珠的凤冠,金色灿灿,珠为血红色宝石。凤冠前是一整排珍珠流苏,遮盖了半张俏脸。珠色润莹,更衬得她肌肤如玉,天姿国色。
    而那个人,一向不喜欢鲜艳的颜色,此时也不能免俗的穿着大红袍服,宽袖博带,衣袖中隐约以金线绣以金龙,玄色素缎的靴子,腰上还配装饰性的华丽配剑。他的头发在昆仑秘境中就长长了,修剪到齐腰长。此时柬在顶上成髻,戴着双龙戏珠似的紫玉冠。
    他本就是大秦最好看的男人,就算此时心里怨怪,乐飘飘却仍然为他心折。
    他看起来不开心,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看起来,甚至有些绝望的忧伤。可乐飘飘气坏了,感觉不到他心如枯槁似的无奈,只觉得他再好,也与她没有关系。
    原来,他和含犟才是一对。以前是她被情蒙了心,闭了眼,不知道她从来是局外人,上这高高的朝堂,也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是她太傻了。
    眼中,泪意热辣辣涌了上来,怎样忍,也忍不住,只有狠狠擦掉。耳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要冲破胸膛。她无意识的抓紧胸前的衣服r想要开肠破肚,想要鲜血淋漓。她还想把心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放到阳光下暴晒,再以盐水冲洗,这样才能把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全部抹丢。
    她想疼。她很想疼痛。只有疼,她才会记得住。现在就很疼,可却远远不够。她需要疼得剧烈,能压下心底所有的难过…
    她紧紧握拳,差蔗把指骨都扭断。曾以为自己是潇洒的人,所谓爱情,也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可她到现在才明白,真正在爱上,就像那份情浸入了血液灵魂之中,若无一番痛苦的脱胎换骨,怎么可能潇洒离去?
    失去了,才知道他在心里刻得如此之深,所以这背叛才如此之痛,就像有把刀,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生长出来,每长大一分,就把她重新切割一回,伤口永远不能愈合似的…
    上前去,大吵大闹,甚至打他几巴掌泄愤?
    上前去,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请求他继续分她一点爱?
    不,她不会那样做。他不要她,可她还有骄傲。不能相濡以沫,干脆相忘于江湖。她乐飘飘,既然爱得起,就能放得下。
    这么想着,她拼出全身的力气,叫自己转身,离开。挺直脊背,骄傲而冷漠。
    她想悄悄退开,以后再不相见,可不知是不是强烈的心灵感应,百里布突然心中剧痛,猛然转过头来,连人也没找到,就控制不住的大喊一声,“飘飘!”
    他叫得声音如此之大,神情如此之惶急,黑眸中掠过淡金之色,那痛彻心扉的神情,令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震,顿时寂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不相闻。
    “飘飘!”他的眼睛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
    太多人了,让他厌烦。可他心里有强烈的感觉,她就在这儿,眼睁睁看着他娶别的女人。
    所有人都静止着,所有人都面朝着代表着权势和皇族的方向,只有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是背对着的,是轻轻移动着的。那背影,他看了无数回,念了无数回,相思刻骨,午夜梦回,刚才还在他心里反复出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飘飘!”他第三度喊,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
    他为人冷静,但没想列乐飘飘会出现,这巨大的冲击如此突如其来,把他的辛苦建立起来的理智瞬间击垮吞没。她眼中,只有那虚伪的富丽堂皇,而他眼中,只有一个她而已。
    “站住!”百里松涛断喝。
    百里布钉在原地,而百里松涛散发出的威压,令乐飘飘也再走不动,只能转过身子。
    “参见皇上。”她躬身行礼,却倔强地不跪。尽管,那无形的压力压得她抬不起头,腿也开始发软。尽管,这反抗多么无力和不合时宜。
    “来人,请乐掌门下齿。”百里松涛冰冷的声音响起,隐忍着没有震怒,“今天是太齤子的大喜之日,应与万民同乐。乐掌门的位置,是皇宫外,狡场上的百官宴上。”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指乐飘飘不够品阶,不配站在这大殿之上。
    大秦的皇家婚仪和民间区别不大,但为了显示大秦对齐国公主的重视,仪式才在大明殿举行,当着朝中大员、送亲特使和付采薇这种等级的尊贵客人的面。之后,县上会亲授太齤子妃印信,三日后祭拜皇家宗祠,昭告天下后,鲁含草就正式成为大秦的太齤子妃,未来的皇后。
    刚才,百里松涛正要从容嫉嫉子中的托盘里拿出牒文,交给予含犟,乐飘飘就出现了!
    她是大秦的灾星吗?为什么只要这女人出现,一切就不顺利。他的儿子,也不再服从于他!
    杀意,瞬间充满胸臆,百里松涛死死忍住,生怕搅了今日之局。只要再一时片刻,大事一成,他必容不得这女人再活下去,哪怕布儿再阻拦也没用!
    扔到地下暗洞中去,这女人居然脱离了仙甲士的控制,而且还能活着出来。这让他怎么能相信她是普通人,而不是修仙界那帮老不死的派来为祸大秦的?
    乐飘飘,必须死!
    “谢皇上,但臣自己会走的。”乐飘飘不卑不亢地说,倒让百里松涛感到奇怪。她倚仗着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能高傲如斯。
    “不,你别走!”百里布又一次脱口而出,异常冲动。
    “布儿,别忘记,你是大秦太齤子!”百里松涛气得再也控制不住声音。
    “儿臣,甘愿放弃皇位。”


    
    第二十五章 妖女
    
    一句话,四个字,举座皆惊。
    就连百里松涛,都没料到儿子说出这种话,饶他为皇多年,见惯大场面,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儿臣,甘愿放弃皇位!”百里布重复。
    如果说,刚才是冲动之下的决定,这时候反倒更加确信了。很多事,想开了就不会再有障碍。他从没想过放弃,现在为了飘飘,他如此选择,心中一片平静和开阔。
    可百里布不这么说还好,当百里松涛明白了这话的意恩,胸中的怒气有如狂焰,恨不能立即将那惹祸的妖女烧死。似乎,了努力构建的一切在瞬间就塌倒,那妖女抢走了他的儿子!心中,绝望和愤恨有如无边之火,只有杀戮才能平息。
    “来人,把那个女人给朕拉下去!”他愤怒地向乐飘飘一指,“太子中了她施展的邪术,迷了心智。朕本不欲在吉日见血,可妖孽不除,国之焉存?推出去,处火刑!”
    立即,四个站殿将军向乐飘飘袭来,其中两人抓紧她的肩膀,把她的手反拧在身后,另两人左右护着,提防她暴起。可她根本没有反应,完全震惊于百里布的话。
    他要为她放弃皇位?!这么说,他并不是自愿娶鲁含颦,而是被逼迫的?她能理解政治联姻的重要,知道他的两难,只是不能接受突然的大婚甚至没有道一声分别。而百里松涛把她丢进地下暗洞,就是为这事做准备吗?他又是以什么方式逼迫的百里布?难道,是她的生死?
    顿时,她鼻子一酸,眼眶发涨,泪流满面。
    冤枉他了。怪不得他那样不快乐。他是为了她,才去娶别人。刚才她还恨他真是辜负他的深情啊。这么说来,她真是不配得到他,因为她只顾忌自己的感情,却没想过他有多为难。
    “父皇息怒!”百里布又大叫一声,转身扑到在御阶之下。
    火刑,是专门为修仙者预备的。那火是三昧真火保证修仙者不仅失去肉身,连灵魂也将死去。彻底的,不留下痕迹。
    “身为您的儿子,身为大秦皇族,儿臣会承担起应有的责任。”百里布急切的解释,表现出最大的诚恳,宛如誓言,“平定天下,统一七国儿臣愿意领兵征战,彼时生死以赴,绝无退缩!父皇心中所念儿臣也会不惜一切帮父皇办到。儿臣愿为父皇和未来的大秦之主当马前之卒,鞠躬尽瘁,只是这皇位还请有德者居之。““你是朕惟一的儿子!”百里松涛低吼,“从你五岁,就已经立为储君,如今你让朕到哪儿去找一个继承人来?你说承担责任?你的责任就是为大秦之君主,带着秦人一统天下!容不得你儿女情长。也罢你舍不得,朕替你舍!还不快把那女人拖出去!”
    四名押着乐飘飘的站殿将军一听,立即拖起她走。乐飘飘奋力挣扎,才发现他们明明是四名仙甲士一直站在殿角无言,又穿着普通的军装都没有人注意过。她本就因为失了心神而失了先机,此时完全受制,根本一点修为也施展不出了,很快就被拖到大殿门口。
    “父皇开恩,饶了飘飘!”百里布膝行几步,头重重磕在御阶之上。
    百里松涛硬起心肠不理,一甩袍袖,坐回龙椅上,俯视。
    大明殿中,人何止上百,但大臣、齐国特使、观礼贵宾、准太子妃、没有一个人开口,都只望着这一幕,冷冷的置身事外。或懵懂、或惊讶、或不明所以、或幸灾乐祸。
    眼看乐飘飘就要被拖出去,百里布又心疼又焦急,突然跃起,要扑过去相救。可是他人才在半空,就突然跌落了下来。顾不得疼痛,他猛然看向父亲,“父皇,您对儿臣做了什么?”
    “来人,扶太子起来,别让他接近那妖女。”百里松涛冷酷无情,“这妖女的妖法厉害,太子已经迷失心智,请大司马速速监刑。“大司马是大秦明面儿上除百里父子外,修为最高的武将军。百里松涛这么做,一是确保乐飘飘死透了,不给儿子其他机会。二是表明姿态:二仙门的掌门是一个妖女。她的妖法十分厉害。是妖法迷惑了太子殿下。
    所以一切不是百里布的本意本心,太子不是故意在大婚时给齐国公主没脸,而是被术法控制。技术上,等同于在战场上战败。
    “父皇,请开恩!”百里布惊怒。
    “你是朕的儿子,你病了,身为父亲,一定会帮你的。”百里松涛说得阴沉。
    他派去看管乐飘飘的仙甲士传回消息说,乐飘飘不见了,他就预感到会有不顺。虽然没想到那女人会在太子大婚时出现并搅局,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儿子下了药。保证他在明天黎明之前,不能动用修为。那药没有赐给乐飘飘的霸道,却也足够了。
    百里布急运真气,可经脉中空荡荡的,一丝灵力也无,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再一次,他对父皇感到失望。他理解父皇定要与齐国联姻的目的,甚至,他已经准备妥协。可是当飘飘出现,他才知道他是做不到的。他无法看着她远去,更不用说要她以死成全!
    只是,他以为父皇终会心软,但他又错了。他心底冰凉冰凉的,因为终于明白,为了达到目的,父皇不会允许任何人挡路,就算是他,就算他是父皇最爱的儿子也不行!
    踉跄着爬起来,他追了过去。
    “还不拦着太子!”百里松涛怒吼,“还要让太子被蛊惑吗?“几个武将得令上来把百里布围住,但不敢加诸一指于其身。而百里布现在没有修为,根本无法突破。情急之下,他猛然抽出腰上的装饰性配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那华丽的、镶嵌满珠宝的剑没有完全开刃,可毕竟是利器,他用了很大的劲儿顿时有鲜血自颈间流下,吓得殿下众人惊呼。
    “放她走。”百里布神色绝然,“不然,今天我就立毙于此!“百里松涛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气得抑制不住的颤抖,“你竟敢!竟敢违抗父命皇命,就为了这么一个下贱的妖女!”
    “她不是妖女。一切,全是我的错。”百里布惨笑,手上又用了力。鲜血,打湿他身上的红袍,肩膀,胸前,一片一片,因浸湿而红得发黑触目惊心。
    乐飘飘哭得哽住。
    她想说话,想劝他不必如此。她明白了,所以其他的都无所谓。她知道他的心还奢求什么呢?就让她走吧,就像那句话说的,有的人不管多么相爱,就是不能在一起!
    但是,一定要在一起吗?在时间无垠的荒漠中,她记得他的真情,能够有美好的回忆不让生命枯井般看尽日出日落,心底有小小的幸福,却也足够了。
    “布太子,你这样做置本宫于何地?”正僵持,一直没开口的含颦说话了。
    齐国使者很愤怒但含颦一挥手,制止了。她自己则慢慢走上前,无比优雅,但浑身上下寒意逼人。她的身后,付采薇微眯起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
    有意恩啊。真的很有意恩。布太子和他的父亲一样,本应该是多情种子,结果却成了痴情种子。天地间的大情痴,就是说的他们父子这样的男人吧。可笑啊。但她又不能笑,憋得快内伤了。也许她要去那天梯之下,笑给高高在上的苍穹听听。
    “今天,你若一定要保这个女人的性命,就是羞辱于我,羞辱我大齐国。”含颦从来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此刻,却如冰雪一般,气势凌厉。
    “含颦,我并无此意。”百里布手不离刀,神情坚定。
    对眼前的女人,本来应娶为太子妃的,他有愧疚,却并无为难。没有人知道,在达成婚约之前,他私下里老实对她坦白过。他告诉她,他爱的是别的女人,此生不变,希望含颦可以拒绝求婚。可是含颦不肯,她钟情于他,认为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不足不虑。
    她有美貌,有才能,还是几百年难寻的纯阴之体,不管是普通皇族还是修仙才俊,想娶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只要他肯娶了她,过个十年八载,多强烈的爱意也会消失。而她以自身的好条件相伴左右,终究会成为他一心相对的人。
    然而今天在大殿之上,她突然不那么笃定了。布太子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女人可以舍弃脸面和尊严,做出这么幼稚的毁婚之事,她不能容忍!
    “现在,已经不是你我之间的事了。”含颦冷笑,“倘若你走出大明殿,选了那个女人,或者留得她的命在,就被视为你发出的战书,齐国誓与秦国为敌。我们齐国虽不好战,却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对待!“她这话,已经带了威胁,听得一边的付采薇暗暗摇头。
    还以为这个齐国公主是个聪明人,平时看着还好,还想拉拢来着,哪想到遇到情事,也是脑筋一热,草包之极。
    百里布此人,骨子里极为骄傲,做事沉着冷静。今天在大婚仪式上悔婚,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反常中的反常,只能说明他心里爱那个乐飘飘爱到不顾一切,爱得惨了。对这样的男人来说,动情则海枯石烂,不仅不会回头,更不能容得他人威胁。
    含颦可能是急了,可却一定起到相反的效果。看来,这场婚事是断不成功的了。不过这样也好,秦国不能得到齐国的助力,其他六国会分散百里松涛的精力,那他们修仙界要面对的压力就轻得多了。
    除非赤羽重临,否则就没什么可怕的。
    

    第二十六章 新冥王
    
    “含颦公主,欠你的,我会还。”果然,百里布的神情冷了下来。
    但仍然,很风度的没有提起之前的约定:他可以娶她,却不能爱她。有一天,可能弃之离去。既然是政治联姻,就有毁掉的可能。
    “你拿什么还?”
    “算我欠你一命,我许你一次救命之德。”
    含颦哈哈大笑,连礼仪也不顾了,可见气恨之极。她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之中,竟有一丝凌厉,“我堂堂齐国公主,昆仑执法阁长老的内门弟子,有谁敢动?”
    “无论如何,是我对不起你。若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吧。”百里布说着,缓步向乐飘飘走去。他这样做是自私的,不负责任的,不理智的,可他就是扭不过自己的心。
    两人分别许久,乍相见时,就是百里布大婚,乐飘飘误会。此时无声胜无声,百里布一步步走过来,两人四目相投,千言万语,心意相通,旁观的人都看得明白。
    哪里是什么妖术?这位姑娘,二仙门掌门,就是布太子心尖子上的人啊。
    既然看得明白,就有人无法容忍,百里松涛和含颦公主的眼珠子,同时红了。只要乐飘飘活着,就意味着百里布的心永远不在他们这里。他们这种强势惯了,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一直可以控制他人的人,怎么能让破坏他们目标的人活着?怎么能放过这可能惟一的机会!
    一声尖啸,鲁含颦和百里松涛几乎同时出手。对外,这二人都是金丹中期的实力,实际上百里松涛已经到了化神初期。此时心情jī荡之下,他几乎全力施为,不再加以隐藏。但这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弄巧成拙,逼迫儿子与齐国联姻,却造成了相当于两国反目的结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如展现实力,还可威慑一番。可终究,统一大战要提前了。
    他心里没有把握,前面步步为营,现在却仓促出手,因为他还没有找到地宫中魔王赤羽留下的百万雄兵,也是因为乐飘飘那妖女的破坏。
    有了这个想法,他一出手就是要乐飘飘灰飞烟灭的架势。他是金系法术,随手调动五金之力,瞬间在乐飘飘身边筑起铜墙铁壁,连脚底和头顶都没放过,宛如把她置于青铜棺材之中。
    而鲁含颦是火系灵根,虽然没有隐藏修为,但手中法宝却是昆仑执法阁长老亲赠的仙器钻心针,以仙法为骨,以火为形,只要刺人心脏,中之即死。不过她见机很快,看到百里松涛以铜铁封住乐飘飘,双掌一翻,把牛毛般的钻心针收回,改为念诵咒法,一团烈火自那娇嫩的掌心而出,燃烧在铜棺之外。
    炮烙之刑,不外如此。
    殿下众人都是知机的,没有一个蠢才,看情形不对,早就躲到一边去了。惟有付采薇仍然站在高高的龙台上,看好戏一般。
    百里松涛表现出的实力让她心头一紧,可以说大出预料。而鲁含颦之狠,倒让她很满意。
    “父皇,住手!”百里布目眦欲裂,拼命要冲过去。
    但百里松涛比他还快,鬼魅般潜到他身边,手指一点,他手中的剑就化为金粉。同时,他的腰穴被扣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不孝子!朕还没死呢,你哪有资格以命想胁!”百里松涛怒道。
    “算我求你,父皇,你放过她吧!”耳听到乐飘飘惊恐的尖叫从铜棺中传出,百里布心疼欲死,眼中甚至流出血来,“父皇,您这是要了儿子的命!放过她,放过她!”
    “朕本不欲其死,是你逼朕的!”百里松涛咬紧牙关,拼着和儿子关系破裂,也绝不能放任有人对儿子有超过他的影响。
    “放了她!您要儿臣怎样都可以。我保证,绝不忤逆!求您,快放了她!”
    “休想!”百里松涛大喝一声。
    再看那铜棺,很快就被烧红了。再阻止不了,就算乐飘飘有修为,以水术抗之,很快也会化成焦炭。
    百里布绝望了,他像疯了一样挣扎,可是无济于事。不远处,铜棺剧烈震动,大火熊熊燃烧,有敲击声不断传来,可惨叫声却停了。他知道,飘飘不想让他难受,可她在里面被烈火焚烧,他恨不能立时死了,以身相替。
    她的痛,让他更痛百倍千倍万倍!
    为什么,她要为他受折磨?他只是爱她而已,却要要了她的命。还是如此痛苦的死法!
    不!不行!他不允许!他也受不了!倘若他不能保护她,就让他承受一切吧!
    百里布用尽力气,要绷断自己的经脉。没有灵力,没关系。没有修为,也没有关系。他强烈的念力,那要保护飘飘,要为她遮挡一切困苦的强烈念力在胸中迅速汇聚,然后,猛然爆发。
    就让他变成碎片吧,只要能撞碎那个铜棺,只要能灭了那邪火,他心甘情愿!
    仰天怒吼,震得修为弱的人,连耳鼓都流出了血。是怎样的绝望,怎样的心疼,怎样的以死相随,生死相许,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其中,竟还有龙吟之声,清越jī荡,诉说着天地间极致的锥心泣血。
    百里松涛被震得心神不稳,含颦更是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火,自然消失了。铜棺,也出现了无数烈纹,马上就要分崩离析。大明殿中,金光万道,有如日出东海,那明现丽绝伦的颜色,映得所有人、所有物,就连空气都像渡上了一层金粉。
    而那金色,却是出于百里布。确切的说,是百里布的右手掌心。
    他的左手,是为乐飘飘种下守约砂的伤痕。他的右手,是从五龙渊、水晶殿得到的那枚小小的龙印。
    龙印现,天下乱!
    这是修仙界流传许久的一句话。没人知道百里布得了龙印,百里松涛一直隐瞒此事,宁愿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也不曾想翻开这最后的底牌。然而,他的顽固和狠心令百里布疯了,居然在修为被药物所控的情况下,通畅了所有经脉,激发出龙印的气息。
    他万万想不到,情之一物,能把人逼迫至斯!而且这次的金光和上次完全不同,包含着巨大的力量,就算用无数结界也屏蔽不得!
    现在怎么办?还没有得到前冥王赤羽的阴兵神将之前,就让人知道龙印为布儿所得,恐怕不到明天,就会有大批高强修为的杀手来袭击大秦皇宫,誓要杀掉布儿,抢夺龙印。
    龙印认主,是冥王的标志,一次只奉一主,绝无二意。谁得之,就相当于得到冥王的传承!
    他后悔了。突然就后悔了。他只想到了政治利益,却忘记自个儿的儿子是半神之体。布儿认定了那个女人,他压制得太厉害,于是引来了强力反弹,造成这样的风暴。
    说到底,全是那妖女害的!真是祸水啊!
    “关殿门!一个也不许放过!”他咬咬牙,快速发布命令,紧接着念诵秘咒。
    就像百里布的灵宠被安置在异时空,以咒语与此世相连。他的仙甲士也是如此,所以才没有人知道他还握有这等实力。如今迫不得已,他必须要把大殿内的人都杀了,一个不留,才能保住秘密。
    和龙印比起来,任何事、任何人都必须让出道路!
    其他人好说,他的仙甲士排列成阵法,就能把殿中的人都绞成碎肉。只有东尊付采薇很难对付,但他亲自动手,只要拖得片刻,仙甲士就能腾出手来帮忙。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所有人都必须死!
    命令一出,大殿内登时大乱。含颦立即明白了什么,脸色的血色顿失,脑筋连转了好几个弯。只要一个活口不留,今日之事就有很多解释的余地,把她的死推在修仙者的身上,父皇就算不相信,又能如何?
    而一边的付采薇淡淡地笑着,仿佛事不关己,摆明胸有成竹。看到她这样,含颦公主立即跑到她身后。
    “你也只有这种小聪明罢了。”付采薇并没有阻拦,只是轻蔑的冷笑,“人人当你是宝,百里布偏把你当草。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聪明吗?对于女人来说,不是琴棋书画,也不是心机胸怀,而是让一个男人,特别是百里布这样的男人爱得你要死要活,这才是女人的聪明。以前我遇到过那样一个人,今天开了眼,又出现一个。”
    “东尊,百里松涛要杀人灭口!”含颦叫道。
    “他得有这个本事才行。”付采薇丝毫不为其所动,冷冷的注视着混乱的大殿和杀气腾腾的大秦天子。
    而太秦太子,只为自己手中的金光愣了一瞬,之后立即冲到那裂纹遍布的铜棺前,小心地击碎它,把那身上多处焦糊的姑娘紧紧抱在怀里,哽咽着,一言不发。似乎全天下,也没有怀中人的生死要紧。
    付采薇动了动,想凑近些,欣赏布太子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再看看身负神器的姑娘到底死没死。可是她才迈出一步,百里松涛还没阻止,异变突生。
    一阵寒风,莫名其妙的吹了过来。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上午,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就那么以极快的速度步入黑暗,眨眼的工夫就变成夜晚。
    那风,则越吹越大,阴惨惨的,好像来自地狱,还没吹到人的皮肤上,就令人寒到了骨子里。大殿上的人都觉察到了这种异动,本来纷乱不堪,哭爹喊娘,却突然就静下来。真正的恐怖就是这样,让人连呼喊和逃跑都做不到,只等着死亡降临。
    那是对死亡的敬畏,还有崇拜和顺服。
    此刻,不仅是潼川,不仅是大秦,三山五岳的修仙者,只要是修为足够,都看到了那漫天的金光,还有瞬间漆黑的天色。
    而大明殿中,自乐飘飘的头上飘下一物,落地后,变成身披鲜红却破烂斗篷的一个长发男人。他惊喜又难以置信的迟疑了一下,然后跪倒在百里布面前,“冥王!您就是新的冥王陛下!”
    


    第二十七章 目标:百里布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百里布似有所感,横抱起虚弱无语的乐飘飘,大步走向殿外。其余人,魔障了一般的跟在他身后。
    狂风肆虐,吹得大明殿上厚重的琉璃明瓦和殿前的参天巨树都咔挞作响,似乎向死亡发出恐惧的呻吟和颤抖。天空中,阴惨惨的,不知从哪里席卷来大片的黑沙,就像乌云一样,急剧笼罩,很快连天地都遮蔽了。
    而当那黑沙吹到殿前的空地上,居然凝成一个个黑衣黑甲的士兵,列着整齐的方阵,带着冷酷的萧杀,怒睁着发红的眼睛,朝着百里布的方向,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收割,片甲不留。
    一抹血红色闪过,帅旗化为旗形,残破的旗面迎风猎猎招展,站在阴兵的方阵之前,“冥王陛下,但有号令,杀!杀!杀!”
    “杀!杀!杀!”黑甲兵将们也齐声呐喊。
    登时,地动山摇,天地为之变色,草木为之枯萎,修为低的人,居然为这一声而晕倒在地。
    “魔头赤羽的阴兵神将临世!”不知是谁颤抖着声音,喊道。
    一句话,众人神色各异,大多惊恐和茫然。
    对于魔头赤羽,很多修行时间短的人都不知道是谁?有些许印象的,也只是传说中模糊的影子。但对于渡过了悠长生命的人以及大能者来说,赤羽和他的军队简直是噩梦般的存在。五百多年前,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毁天灭地后来与人、妖、魔三道大帅对战同归于尽。
    战后,满目疮痍,各门派都大伤元气,至今还未能恢复到鼎盛时期的力量。
    但是,没人找到过那四人的尸体,也没有人知道赤羽当年的百万阴兵湮灭到了哪里。这始终,是修仙界上位者们的心头刺,只是因为这五百多年的平静而渐渐淡了下来。
    可今天,阴兵重临噩梦仿佛又出现了。虽然这队黑甲兵士的人数不过数千,但想来是百里布手上龙印运用得不纯熟所致。尽管如此,那可怕的气势已经令人心魂摇荡,从骨子里升出的恐怖感,无法自持。
    惟有百里松涛目露狂喜之色。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小心谋划,为的就是得到龙印,找到阴兵,让布儿得到冥王赤羽的传承。今天他终于做到了。
    有了这一切,他还怕什么?昆仑、蓬莱、蜀山、北冥、天下无数修仙门派,妖修、魔修,还有身为凡人的六大国,都不足为惧。报仇雪恨的一天,梦想实现的一天,就要来临!
    他想仰天长笑。
    其华,你看到了吗?看到你的儿子如此威风凛凛,把天下都踩在脚下了吗?
    “布儿杀掉他们。所有人。”他冷冷的发布命令。
    阴兵现世,大战即发。宛如拿到一手绝杀的好棋,他不需要顾忌,不需要隐瞒,也不需要盟友了。
    他没注意到,一边的付采薇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和恐惧,而是露出怪异的笑容,同时举手向天,三道碧色过后,三只青鸟分向南北东骤然消失。
    “布儿!”看到百里布不动,百里松涛催促。随后,皱紧了眉头。
    此时,被百里布抱着的乐飘飘己经醒来。两人四目相对,魂游物外,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对他们造成影响。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而已。太久的分别,太强力的阻力,令他们的思念更加灼烧着心脏。乍一相见,哪管其他。
    龙印、阴兵、父皇的梦想,百里布不是不知道,但这一秒却比不得乐飘飘的一个眼波。
    “还好你没娶别人,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乐飘飘身上很疼,但却很欣慰。
    百里布淡淡一笑,在惨烈残酷的气氛下,在阴风阵阵中,显得格外温柔。
    一边的百里松涛看到他们的情形,简直怒不可遏!他的儿子是做大事的,为了大秦的梦想而生,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现在这种情形,联姻已经没有必要。但他仍然要杀掉乐飘飘,因为绝不能有任何人对布儿有“不良”的影响。为了大局,布儿就算恨他,也没有关系。等到布儿一统天下,坐上人皇之位,与九天之上的的天界分庭抗礼时,就会谅解他的苦心!
    想到这儿,他鬼魅般上前,一把扯住乐飘飘。百里布没提防,只觉得手中一空,怀里的姑娘已经被抛到几丈开外。然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父皇单手结印,快诵咒语,四面八方所有的金气全部汇聚在一起,迅速凝成无数利箭,对着乐飘飘激射而去。
    “不!”破空之声中,他惊恐大叫,目眦欲裂,可是却完全来不及救援。
    眼见带着凌厉之气的铁箭就要把乐飘飘穿成透心凉,斜刺里突然蹿出一队人,正在是二仙门的人。当先带路的,是燕北天。
    天秦太子大婚,其最信任的贴身侍卫却抱病在家,不能参与口其实百里布知道,燕北天只是不想看到他的无奈和绝望。但他却不知道,二仙门丢了掌门,一直想到皇宫来找,却没有机会。趁着秦宫有喜,特地求了燕北天带路,偷偷闯了进来。
    二仙门的人修为低,却极为齐心,见到掌门有难,立即各施法宝,把铁箭挡住。可惜,在修仙的世界里,实力高于一切,百里松涛对外伪装成金丹期大圆满,其实却是化神初期。这样的力量对比,就算有数千二仙门人,也顶不过一个大秦天子。因此,他们只能拦下一些力道稍轻的小箭,那些强劲的箭矢根本就无法阻挡。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多做反应口燕北天拼命把乐飘飘拉过来,掩护在身后。而小一郎、凤九和在外追寻狐妖乱,前几天才回来的无迹情急之下,以血肉之躯对抗!
    噗噗的铁器入肉声之后,血花飞涛,乐飘飘的三个师傅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尽管如此,他们还仍然互相扶持着不倒,挡在宝贝徒弟的前面。
    “师傅!”乐飘飘尖叫一声。
    “没事没事,挡箭而已,我最擅长了。”小一郎吹牛,嘴里不断涌出鲜血。
    “你看,师娘是不是姿势狠漂亮?”凤九笑得绝艳。
    “放心吧,师傅死,一下,一会儿就醒过来。”无迹试图拍拍胸膛,手却抬不起来了。
    乐飘飘泣泪滂沱,哭得不能自抑,伸出手,却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错,三师傅有复活术,可大师傅和二师傅没有。况且,百里松涛的铁箭上带了不知什么法术,在射中人的身体后,自伤口处的皮肉就开始成为灰烬。三个师傅说话的工夫,身上已如燃着的纸,寸寸消失。没有了肉身,以三个师傅的低级修为,还怎么能活?!
    “师傅,别走!别走!”乐飘飘哽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双手虚空抓着,指尖却留不住任何东西,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真实的男人,疼她爱她守护她的三个师傅,片刻后灰飞烟灭。
    哇的一声,她吐得血满衣襟。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只要自己的爱情,宁愿鸡蛋去碰石头,却没想到伤害的是自己的师傅和门人。如果她肯服软,如果她肯放弃,今天就不会有这种局面。她太自私了!三个师傅对她来说那么重要,他们是她的家人,她的依靠和支柱。现在要失去他们了,她这番痛彻心扉,锥心刺骨,就算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也不会如此之苦!
    她一跃而起,瞪向百里松涛,那滔天怒意,今她流下血泪,凄厉无边,看得百里松涛心头一颤。但他马上就恢复了从容,冷笑着,再度抬起手。
    百里布震惊之下,挡在百里松涛的面前。
    “父皇!”他嘶声大叫,“若您再伤飘飘,儿臣必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
    “你!”百里松涛气得发抖,“你敢忤逆我!为了一个女人,你敢这样对朕说话!”
    百里布还没有回答,空气中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南北东三个方向急速飘过来黑白红三道光芒,定晴细看,却是北尊狄人杰、西尊朱俊、南尊布缕衣。他们办了各自的差事后,聚于昆仑,接到东尊付采微传来的消息,迅速赶了来,也不过用了半盏茶的时间。
    “赤羽的阴兵!”狄人杰失声叫道。
    “传闻居然是真的。”布缕衣摇头叹息,一脸悲悯。
    “父子和情人的大戏就歇了吧?”东尊付采薇也不理其他人的反应,对百里父子冷笑,“想挑起天下战乱者,天下难容!”
    “你待如何?”百里松涛狂妄之极的叫嚣。
    “少废话了。”朱俊性烈如火,大声道,“五百多年前没了结干净的事,今天就一并解决了吧!”说着,率先出手。
    目标:百里布。
    他的意思很明确,龙印在百里布之手,只有龙印才能指挥阴兵,所以百里布死,龙印就会消失,阴兵群龙无首,就不足为患。
    至于百里松涛,只是普通的修仙者,就算修为强横又能如何?阴兵现世,大秦的事就不再是属于普通人界,而是与全体修仙者有关了。他们插手,天经地意。
    他要在腥风血雨被掀起之前,就制止掉!
    四大天尊心意相通,朱俊一出手,其他三位也施展法术。片刻间,四道耀眼光华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百里布疾冲而去!


    
    第二十八章 赶尽杀绝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百里布居然没有注意到自身的危险,只因乐飘飘心伤三个师傅之死,痛不欲生。他看在眼里,感觉父皇射中的箭穿透的是他的心脏,心底,有冰凉的气息不断涌出来,好像天河,把他和飘飘越隔越远,令他痛苦得恨不能死去。
    他之前的生命,一直在纪律命令和严苛的修炼中渡过,为着父皇的目标和梦想,从无怨言的努力。是飘飘,让他体味到人生中的其他意义,或者说是真正的意义,轻松、快乐、可以软弱、可以没有逻辑,可以放纵自己的心,可以欣赏万千风景,让他觉得在画不成山谷的那五十年,才是他最向往的日子,有爱与信任,不止是恨和戒备。
    然后他懂得那种意义,就叫做幸福。
    他爱着她,至死不渝。
    她是照进他生命中惟一的光芒,温暖了他黑暗的心底,轻易就占据了他的神魂,他很坚定的确信这一点。虽然之前没有经验,可当那种情愫在胸中一扎根,他就本能地明白。
    所以当那颗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种长成参天大树,渗透进他的每一丝血脉,他也无法抗拒。
    或者就在那漫天飞雪中,她在断头台上望过来的一眼。或者是她让他不能动弹的一刻,或者是昆仑秘境中的生死与共……
    他拼命拒绝过自己的心,可是没有用。幼时到成年,所经历的军人般的生活令他克制,冷静,却被感情这种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撼动。于是他才小心的接受,暗暗的欢喜,虽然知道有阻力,却信心满满,要克服所有预知的困难,和她长相厮守,让她幸福快乐,再让她的笑容温暖感染他的心灵。
    然而,他没有做到。
    往果只是,他让她痛苦,让她被伤害。尽管他的心更痛上一万倍,可又怎样弥补她的泪水?
    同乐飘飘一样,他也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既然不能给她什么,为什么不让他自己一个人受煎熬,哪怕是到地狱里去,也好过此时此刻那仇恨的怒火将两个人焚烧成灰。
    而就在他痛彻心扉的时候,四大天尊集体向他发力了。他纵容能相抗,却也来不及。更何况,他的修为虽然被释放禁制般的到达了化神中期,又怎么抵得过四位化神末期左右修为的超级大高手?
    他只转过头,凝望着乐飘飘,恨不能替她的师傅们去死。他的目光,痛楚的温柔,就正如当日二人初遇的漫天大雪。好像,他放弃了一切,只为换得她的原谅。
    不该……招惹她的。
    然而他却看到她的眼睛惊恐的睁大,带着极度的绝望和就要失去一切的恐惧,隐约听到她大叫他的名字,再回头,四道光芒已至。他微眯了眼,敏锐的嗅到死亡的气息,却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无奈和疲惫。
    直到这一刻,他到还想对飘飘说:至少,不要为我哭。
    可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魁梧的身影斜刺里飞出,挡在他的面前。同时,一道道铜墙铁壁竖立在更前面,有如道道坚强的屏障,把他紧紧保护,正如从小到大那样。
    “布儿,快躲开!”百里松涛大叫一声。
    百里布这才来得及注目,就见他那只有化神初期的父皇,以全部的法力和血肉之躯,对抗着四大天尊的全力攻击!那是要把多年修为一朝全丧,把生命也付之一炬的打法!
    “父皇!”他惊恐地吼。
    但,一切都晚了。只见水、火、土、木四色光华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猛然轰击而来,带着毁灭性的、目空一切的气势!
    融合了百里松涛修为和生命的金铁之墙瞬间坍塌,碎如金屑,那般的不堪一击,又那般的决然无畏。紧接着,百里松涛的胸前被狠狠击中,他的人有如破碎的风筝,向后疾飘,鲜血也猛喷了出来。
    百里布这才反应过来,身形向上跃起,把百里松涛抱在怀中,痛悔无比,“父皇,您怎么样?”感觉到父皇的生命在手中消散,他立即以深厚修为输入,护着父皇心脉和灵台。
    “别管朕!”百里松涛面如金纸,每呼吸一次都会从口中冒出血沫来,“指挥阴兵,把四大天尊打回到他们的地界去!咳咳……拿出新冥王的自尊。犯我大秦者,赶尽杀一绝!”
    犯我大秦者,赶尽杀绝!
    百里布望着百里松涛倔强狂怒的眼睛,想起父皇多少年来想要人治人界,不容许凡人屈从于修仙者,不愿意修仙者凌驾于皇权统治之上的梦想,还有父皇的重伤,突然生出一股酷烈决绝之心,眼眸中金光闪烁,凌然立起。
    那一刻,他的人变了,他的气势也变了。那王者的尊贵,睥睨天下的威严,自然散发。仿佛,他不属于人间,只应受万民的膜拜!
    一连串的咒语自他的口中而出,不是人类的语言,他甚至不溜道那是怎么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就那罢自然而然的,随着他的绝望和怒气倾泻而出。随后,他缓缓高举右手,食指向天,掌心中那小小的龙印散发出耀眼的金光,瞬间把四大天尊的法术掩盖。
    “不好,他要动用阴兵!”布缕衣大喝一声,“快结法阵!”
    四大天尊再无言语,腾身半空,分守东西南北方位,毫不保留的催动毕生修为。
    刹那间,一道彩虹横贯天际,穿透了被黑暗淹没的天空。但,不见其美,只觉杀气腾腾。
    而百里布的右手食指凌空点向中央,红影闪过,帅旗就像失估多年的孩子,终于有了正确的方向,呼一下冲向指引之处。那些自从出现就有如石雕刻凝立不动的阴兵也立即气势汹汹的扑向自己的敌人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直到这一刻,所有在场的人才深刻体会到当年赤羽大军的恐惧。这才只是数千阴兵,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恨不能立即扔下武器投降,只盼阴兵们那血红的双目不要看到自己,若是百万雄兵顿现,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能不吓死就是英雄了吧?
    此对的乐飘飘已经傻了胸中被多种激烈的情绪所纠缠。师傅们死无全尸,心上人被迫出手,以一己之力对抗四大天尊,那个她认为的罪魁祸首生死不明。而天地,在这一刻变色了!
    东边,付采薇运用木力令草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生长,那本来令人赏心悦目、代表生命的绿色,此时有如蛇魔附体,悄无声息的蜿蜒而至,从四处冒出来覆盖每一寸土地,缠绕每一个人类。
    南边,就像皇天在下,后土在上,天地颠倒,不知何时已经尘土滚滚,巨石如山般压倒下来。大明殿,乃到整个大秦皇宫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了一般,片片碎裂发出不断绝的痛苦呻吟,瞬间被夷为平地。
    北边,黑色的水汽掀起滔天巨浪,宛如天河决堤,从半空中直口灌入。哗哗的水流声远远传来,震人心魂,连空气都似被水波推得摇荡起来,令人站立不稳,似要带走一切。
    西边,似乎是到了日落时分天空瑰丽一片,美得醉人,可是那红色却不见消散,并渐有浓烈之意,向着大秦皇宫的地方奔涌而来。每近一分,人就感觉到火热万分,甚至连空气也开始发烫。近些,一朵朵红云就落在地面上,势如天火降临。
    还有那四大天尊带来的援兵,也站定地面上的方位,加入战团。这个时候,武器与剑术都是末流,强大修为催动的自然之力才是最恐怖的!
    “看到了吗?在修仙者的眼中,凡人如同蝼蚁,随时可死在他们的决定之下。”百里松涛突然仰天大叫,虽然随后就是吐出更多的血,咳嗽得连气也喘不出,可那句话,却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在此地的,除了宫内侍候的太监宫女,大多是有修为者。但就算这样,四大天尊为了消灭新冥王的阴兵,也不惜连他们的生命。那么,他们口口声声捍卫人间正道,却又曾尊重过哪一条生命?
    乐飘飘也愣住了,竟然,她似乎有点理解她的杀师仇人的理念,可又觉得有哪些不对,但一时却也分辨不了是非明白。
    “不想死的,快结阵。”耳边,燕北天的声音急急而起。
    二仙门众人训练有素,虽然四大长老已逝其三,但还是在夏凝风的指挥下,结成最强大的防御法阵。虽然不知道效果如何,总比那些来不及的和势单力孤者强上许多。
    轰然巨响在天际炸开,就像天公把所有的雷霆一次性全部投放了下来。
    乐飘飘抬头望去,电光狰狞、轰天水汽、冲天的火光,要把人埋葬的尘土巨石,无孔不入的绿意,与时而分散成烟,时而又凝聚成勇士或者是凶兽的黑沙,混战在一起。
    那些阴兵,抽刀断水,举箭灭火,强力抗土石,脚踏木气之绿,一时势均力敌,双方都有损耗和伤亡。
    但很快,乐飘飘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觉得天昏地暗,疾风如刀,耳边是鬼哭狼嚎,绝望惨叫,漫说大秦皇宫倾刻成为废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整个潼川也要被轰成齑粉,好像世界末日降临!
    


    第二十九章 剜心
    
    乐飘飘在法阵的结界之中,仍然觉得生命飘摇不定,脆弱得可以忽略,那些观礼者更不用说,被火烧、被水淹、被土埋、被阴兵刀剑的凌厉之气穿透,转眼间被撕裂。整个世界,这时候就像个死亡搅拌机,身在其中,无法逃脱……她亲眼看到那个曾经撞到她的小太监浑身长出野草,生生被闷死,而那草木却吸取他尸身的养分,又再疯长,怪物一样,啪的贴在了他们的结界壁上。
    可爱的小草,此时有如恶魔,恶心得要命,令人心底发毛。
    “掌门,我们要撑不住了!”村花紫墨带着哭音叫道。
    乐飘飘心头一凛,顾不得身上的伤,也顾不得心里的伤,连驭出几个力士,顶住法阵的几个方位。不过在她清醒的瞬间,她明白,无论如何他们也挡不住如此的重压,在这样的力量对比下,死,只是时间问题。
    “飘飘,待我施展傀儡术,把你身上的生人气息掩盖。”燕北天白着脸说,“你借机逃,如果够快,尚有一线生机。”
    这场厮杀不仅绞杀生灵,但非生灵生存的机率明显大些。燕北天的傀儡术可以造出几名替身来,护在本主之外,好歹能抵抗片刻。
    可乐飘飘却摇头拒绝了,“不,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独活!”
    不是不怕的,但心中却有着无比的坚定。她重生得莫名其妙,没有重活一次的感激,却得到了太多的关爱。这让上一世身为孤儿的她,拥有了太多梦想中的东西,亲情、友情、信任和近乎无缘无故的善意和疼爱,以及付出。如今师傅们死了,二仙门的门人就好比她的亲人,燕北天是她的大哥,如果这也能轻易就舍弃掉,她还算人吗?还有什么脸活着?
    她是自私中带点无赖的现代人脾性,可骨子里却满是中国人古老的热血和真纯。为了想守护的,她也可以不顾一切!
    燕北天见她目光坚定,就知道再劝无用,也就不再婆婆妈妈,只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怕,大哥陪你。”
    乐飘飘的心里顿时一暖,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吧。再说,还有那个她爱得心肝都酸软疼痛的男人,不知生死的在那一团迷雾中奋战,她如何能安然离开?她其实很混乱,不知道希望谁赢得这场小型战争。因为,她所在意的人,可以用生命交换的人,分处两个敌对的阵营。
    渐渐的,惨叫声息弱了,最后几近消失。这不是战斗结束,而是证明战场中的无辜者,都已经失去了生命,乃至灵魂。
    而粗重的喘息声、牙关的打颤声、结界即将破碎的咔咔声从四面传来,近在咫尺,不绝于耳,预示着他们再也支撑不住了。以他们这样的低阶的修为,面临这种灭顶之灾,能以阵法坚持到现在,已经说得上是奇迹。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众人反倒不怕了。大家互相对望,微笑,累得没有力气说话,却都明白对方的意思。生而为人,能够相识相聚,能够同为门人,缘分难得,感谢死的时候,还有大家相陪,黄泉路上热热闹闹不寂寞啊。
    “布殿下,你要活下去啊。”乐飘飘闭上眼睛,暗想。
    生离,死别,一瞬间,她尝尽了。
    可就在这时,突然大片黑影扑了过来,很快围绕在结界之外。定晴细看,却是百名黑甲阴兵。他们结成人索,手挽手的围绕在结界之外,里三层,外三层,身上散发出的冥界之力,顷刻抵抗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差别攻击。
    “是太子殿下。”燕北天低沉着声音叹息,“飘飘,他心里……他心里真的在意你。若是能为你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乐飘飘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了下来,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阴兵是百里布派来保护她的。见到他在大婚之仪上弃含颦公主,而后又为她放弃尊贵的皇位,她如何还会怀疑他对她的心?可他虽然得了冥王赤羽的传承,毕竟初初接手,而且兵力只有几千,如今面对四大天尊及麾下弟子的全力围攻已经很吃力,生死一线之间却还舍得分散兵力,回护于她,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父亲杀了她的师傅!等同于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个行为,就逆转了他们之间最美好的东西。他要走的路与她的截然相反,甚至是敌对!命运,就残忍的在他们交汇的一刻来了个急转弯,把他们生生撕裂在两边。
    这,叫她怎么办?怎么选?
    “看,有分晓了!”一直盯着战况的紫墨又喊了声。
    乐飘飘甩掉泪水,紧张的关注。
    就见天昏地暗间,有微弱光明透出,好像天空像舞台上厚重的帘幕,被掀开了一条缝。之后,百里布高大强健的身影出现,身上负着百里松涛,行动不稳地走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雪,发冠已落,长发被飞吹得飞舞凌乱,明明的狼狈,却散发着煞神般的妖异气息。那红色的新郎袍服前襟上,还有他坚毅的下巴和唇角,已经被鲜血浸透,显然吃了暗亏的。
    他在败逃!本来是势均力敌,但为了保护她,分兵之举令他败了!
    乐飘飘心疼如绞,想迎上前去,想抱着他,安慰,却被三个师傅的死,生生钉在了原地。
    在百里布走来的同时,他身后的光明越来越广阔,阴兵们如黑色潮水般退却,掩护在他的身后,不死不休的阻挡着四大天尊的追击于后的力量。那黑色,有如万丈之屏,耸立于他的身后,给他整个人都染上一股幽冥般绝望和阴暗的色彩,却更加惑人。
    他望着她。
    几乎在他反身的刹那,就找到了被护在结界中心的她。看到她平安,他暗舒了一口气,似乎所求也不过如此。随后,痛楚就染在他眉梢眼角。眼神,胶着着,挪开分毫都疼痛如断骨。
    最后这样看着她的机会吧?只要他一离开,从此就将天各一方。
    他重伤的父皇不能不管,她死去的三位师傅不能当不存在,大秦与整个修仙界的对立也挡在他们之间。一边是父亲,生育与养育之恩,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一边是惟一爱着的人,软软的放在心坎上,舍不得她受到半点伤害的人。又让他,怎么选择?!
    甚至,他没有时间解释,没有时间告白,没有时间对她说:对不起。
    世界上能有的痛苦,都盛在他呈现淡淡金色的眼瞳里。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伤重,但身躯仍然坚韧。惟有她知道他的脆弱与疲惫,所以那千言万语,一个眼神就传达了。
    “我要去帮他。飘飘,你保重。”身边,燕北天的声音响起。
    乐飘飘没说什么,只感激地点头。
    燕北天对她很好,但绝对抵不过对百里布的忠诚。这也是燕北天最值得敬佩的地方,他是百里布身边最可信赖的战士,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背弃,哪怕是下地狱去!
    “帮我扶着父皇。”当燕北天来到百里布身边,他卸下身上的“重担”。眼睛,仍然投射到乐飘飘身上,就算此时此地,仍然带着那特有的、痛楚的温柔,就像一片洒满阳光的冰湖。
    然后,他一步步向乐飘飘走过去。
    他也没做什么特殊的威胁,也没有看向别人,可就是没人敢上前一步去阻拦他。就连周遭的异气凶气都似有所感,慢慢地倒卷着退避。
    乐飘飘也想退开,因为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可是,脚却生了根,不能动。若不是她拼命控制着,她真想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再也不放开。
    十几米的距离,他走得很慢。似乎,拖延着还能互相凝望的时刻。似乎,每走一步,却是更远一些。从此天高地远,山与水,永不相逢。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诀别。
    但,不管多远的距离,都有消弥的时候。
    他站在她面前,近到一伸臂,就可以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有那样的冲动,想把她抢走,不管她愿不愿意,再也不放手。可是,伸出手,却对着自己的胸膛。
    五指如刀,猛然刺入。温热的鲜血,溅了几滴到乐飘飘的额头上。衬着她苍白的脸色,垂在颊边那漆黑的发,诡异的冶艳。
    他微眯着眼,目光中,再没有其他,连背景也变成漆黑一团,只有她的脸,她的美丽,那么清晰的在眼前。
    最后一次,让他这么挨近她!
    乐飘飘被百里布痴痴的眼神定住,虽然惊得呼吸停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身体也僵硬着不能动弹。直到,他的手从胸膛中拔出,生生剜出了自个儿的心脏,托到掌心中,送到她面前。
    “只能给你这个。”他惨笑,“可惜,我只能给你这个。”
    乐飘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住的,只觉得双手捧着他身上最温热的血和最有力的跳动。她只是哭,哽咽得不能自制,在模糊的泪眼中,眼睁睁地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眸里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仿佛要刻在灵魂深处般地悸动着,然后慢慢淡去、消散、直到空洞一片。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宛如行尸走肉转过身去,傀儡似的回到百里松涛的身边,完全,无能为力。
    “走。”他冷冰冰的声音已经不是他。
    但那一行人在黑色烟尘的护卫下,转瞬间消失于地下,不知道去了何方。
    乐飘飘心痛得晕了过去,但自始至终,她都把那颗仍然跳动不已的心脏,紧紧的贴着自己。
    


    第三十章 她没有说谎
    
    醒的时候,乐飘飘发现自己已经身在昆仑主峰白首峰的一间静室里。
    她睡相一向不佳,从没想过自己能团成这样小小的一团,似乎回到母体的状态,寻求着保护。又像,要保护其他什么。
    比如:还捧在手中的那颗心。
    它,居然还在跳动。不知是什么力量,什么修为,什么情绪,令它仍然有力的跳着。
    布殿下……她轻声呢喃,哭了出来。
    他不曾想辜负任何人,非常拼命的努力。她要他的心,他给她。百里松涛要一个听话的儿子,他就做一个傀儡。可他失了心,胸中空荡荡的痛不痛?有谁肯为他退一步呢?
    “掌门,村医田有佳说,最好把它……把这个放进容器中。”村花紫墨从小就帮助师傅们照顾她,此时也留在静室之内侍候,“不然时间久了,上面……外围……的修为化掉,恐怕就命……”她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半,就递过来一个黑色水晶的盒子。
    黑色聚能。上面还雕刻了神奇的、看不出什么意恩的咒文。隐约,有宝气流过,还有阵阵的药草香。
    乐飘飘把百里布的心放进去,锁好盒盖,又紧紧护在手中。
    他交给她的。她要用生命珍藏。心在,她在。心死,她死。
    紫墨当时亲眼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感动震惊之余,就是为掌门感到难过。那样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无法抗拒的意外,生生分离。但她从来是温柔可人却不太会能说会道,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诘,况且觉得什么也无法安慰飘飘,干脆硬拉着病怏怏、傻呆呆的乐飘飘梳洗整理,一边报告外面的事,“皇上和人……走了后四大天尊命令搜查追剿,但一直没能找到他们……连一点踪迹也没有。后来四大天尊怕夜长梦多,又怕皇上和太……有埋伏或者援兵,就带人回到了昆仑。听说哦这两天妖修和魔修的首领也会来共商大事。
    每说到百里布时因为怕乐飘飘伤心,紫墨都刻意跳过那个尊贵的称谓。可这种刻意却如同乐飘飘心里的空洞,不理会,仍然生生的疼,用什么也填不满似的。
    共商大事?什么大事?一定要毁灭他才行吗?
    她恭喜四大天尊找不到他,除了她没人知道前冥王赤羽的百万雄兵就在潼川城之下的巨大龙神窟中。就算知道又如何,百里松涛花了那么多年心血也不能从错综复杂的暗道中找到幽冥地宫的入口,况乎外人?是她无意中才发现的那地方此外就算是大罗金仙,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也不可能。
    快逃吧,殿下。你没有了心,至少,不能没有了命。
    “掌门……”紫墨的眼圈突然红了。
    她不应该跟掌门说这个的可就是忍不住,“咱们的家,没了。二仙门不知怎么塌陷到了地面下上面一片废墟。潼川……也没了。”她该怎么说,大秦的国都潼川繁华的都城,顷刻间被夷为了平地,遍地尸骸,万丈焦土。
    “人还在,就好。”乐飘飘终于有了反应,随即心中又是大痛。
    她的三个师傅,比亲生父亲还要爱她的三个师傅,没有能,好好的跟着她回来。
    紫墨沉默了,麻利地帮乐飘飘梳好头发,才指了指床边道,“大长老带着我们去宫里接应掌门的时候,想到以后说不定会流亡,叫我们都带齐了东西。掌门的宝贝,二长老特意叫人收起来的,现在掌门可能需要。”
    提起师傅,乐飘飘的心里仿佛被刺上了几刀,痛到麻木,只机械的转过身,看到她的山河悬匣。这宝贝匣子自从她修为大幅提升后,就似乎变轻巧了,颜色式样也光鲜亮丽了不少,谁都可以拿得动,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当,但却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打开。不需要咒语什么的,只是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上前,弹开盒盖,大吉财小和包小妞就从里面跳出来。匣中不知日月,可却可以感知外界的事物和主人的心意。所以外面发生的事,除了细节,它们都知道,竟然难得的没有吵闹。
    “关久了吧?去外面透透气。”乐飘飘虚软的笑。
    师傅们死了,百里布离开了,对于仅剩的东西,她突然格外珍惜起来。人,生而贱,非得要失去,才明白从来没有珍惜过。
    “主人你节哀。”
    “主人……唔……”
    “这时候废什么话啊,主人需要安静。”大吉大利的声音都被包小妞捂进嘴里,并拖着它们就走。可偏偏,有人不让乐飘飘安静。
    门还没有关上,四大天尊的身影就出现在外面。
    看着自行离开的三只灵宠,四人露出古怪的目光,但很快收敛,步入静室之中。
    紫墨看了一眼乐飘飘,见后者点头,遂向四大天尊规规矩矩的深施一礼,沉默离开。
    “四位前辈请坐。”乐飘飘虚得身子发软,却还是保持礼貌。
    毕竟,她还是一派掌门,修为虽低,也代表着一派。她不打算依附昆仑,因为有个门派是师傅们的梦想。为了他们,她拼命也要守护二仙门。
    其实,她很讨厌东尊付采薇,恨不能一脚踹她出去。明明是刻薄的后妈,却偏装出圣母的样子,真糟蹋了造物圭白给了她这样的绝世姿容。
    “小、丫头,可好些了?”南尊布缕衣是风尘老者的形象,看起来虽然市俗平凡,却正是合了乐飘飘的心意,感觉比较亲切。
    于是她温顺地点了点头,“多谢前辈们照拂。”
    北尊狄人杰看她的样子,有点不忍。一个小姑娘而已,掌管着一个徵不足道的小门派,是人就看得出,不过是师傅们纵宠着她玩罢了,哪能真是她当家作主。现在,她师傅们死了,百里布剖心,别人隔着那战幕看不到,他们可是清清楚楚。所以,知道她连倩人也没了。
    真的,奸可怜。其实这些事本来跟她没有关系,也不该由她承担的。现在,却不得不……
    “丫头啊,你的机缘真是很好。”他抓了抓乱发,没话找话道,“刚才看那三只灵宠都不是凡物,这也能被你得了来,可见上天眷顾。你呢,虽非上好根骨,却得了逆天的功法和天下第一神器,若刻骨修行,将来的成就必会不凡。”
    乐飘飘仍然低头垂目,眉头却轻轻一挑。
    他们知道神器,怪不得当年这踪她,后来想杀死她的是付采薇的人。四大天尊,四大门派果然是同气连枝,互为助力啊。
    “北前辈过奖了。”她礼节周全,却又态度疏远地道,“四位前辈请座,飘飘客居,无以招待,还请前辈们原谅。只是四位前辈找我,只怕不是只来探伤吗?若那样,晚辈就惶恐了。”
    四大天尊是什么人,等闲修仙者见都见不到,何况亲自来找?何况一次四人?何况她还与敌对方的主帅有那样牵扯不断的关系?真是探病?那真是见鬼了口她这本才醒来,梳洗过,他们人就到了,时间掐算之准,显得格外细心和留意。
    她正心伤,没倩绪和他们绕弯子,不妨有话直说。
    “开门见山的说,也好。”付采薇清冷的声音响起,“现在时间紧迫,也容不得细细与你说明是非。你可知道你们二仙门的是怎么能躲到昆仑山的?你的伤又是谁给治好的?你受是是术火之伤,若医治不及,可就毁了你那漂亮的皮囊口”
    听她这话,乐飘飘顿生怪异之感。
    堂堂东尊,得多不喜欢她,才会说出这么小家子气又尖酸的话来?比之小门小户的妇人也不如。至于吗?还是故意要如此?她觉得付采薇在掩饰什么,但一时猜不透口再偷瞄向其他三人,南尊和北尊面容不变,只西尊几不可见地轻皱了眉,很快又松开。
    “还是要多谢谢首辈们关爱了,只不知药费诊金要给哪一位?还是,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于是,她也不客气的回嘴道,语带讽刺。
    那意恩是说,四大天尊救人求报答,本就没安了济世宽仁之心。而且她故意不提二仙门的事,到底如果不是因为那场仗,二仙门也不至于毁于一旦。
    西南北三尊都有点赧然,倒是付采薇,用她那双天下间最美丽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她的脸道,“修仙者是为天下苍生,哪个要你的报答。可你做为修仙者,也要以大义为先。”
    “那请问东尊前辈,我的大义是什么?”乐飘飘认真的回视,目光丝毫不退。
    “告诉我们,百里布藏到哪里去了?”
    “哦,这样。”乐飘飘了然的点头,果然。
    她似乎一点了不怒,更不觉尴尬,就那么平静地说,“照首辈们的意思,我小人的理解一下:细心救护于我以及我们二仙门,是因为我值得。那前辈们是否觉得,做为布太子的前倩人,他必定带我到过百里皇族最秘密的地方。现在,他带着他的父皇躲了起来,也必定去了那个地方。他们在疗伤,倘若不能在此时把他们一网打尽,等他们恢复了力量,就难以一举歼灭了。”
    “你能明白这个理儿,倒也不错。”付采薇点头。
    乐飘飘笑了,笑容轻软地挂在唇角上,显得很俏皮,却不知怎么气得付采薇七窍生烟。
    “百里皇族这么大的秘密,就算是很相爱的倩人,前辈们认为他会告诉我吗?”她嘲讽地笑,“我指天发誓,他从没有告诉我。”
    地上龙神窟,是她躲进空间,无意中跟百里布去的口幽冥阴兵,是她无意间撞到的。
    确实,她没有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