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楔子
很想坠入地府轮回,没想到自己却在尘世间兜兜转转,成为了所谓的孤魂野鬼。
只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像平常人说的地府,也不像天堂。步陌然蹙眉,身子漂浮在半空中。
周围的树丛压着低低的黑影,夜空中不知名的星子在闪烁,夜晚窸窸窣窣的不知名生物的叫声,阴森地来回荡着。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久到已经记不清过了多少日月。她芳华早逝,纵是有一腔的怨恨也在时间的消磨中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现在的平静。
一阵微风吹过,步陌然打了个冷颤,身子穿树而过,而后缓缓停下。
无奈一笑,步陌然闭上眼睛,身不由己啊……自己的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一如从前。
第二天,太阳懒洋洋地照射,山谷中百花齐放,翠树成林。步陌然随风荡来荡去,也不做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总算见到一个活人了,步陌然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模仿走路的姿势循声走去。
是个看起来已经吐气多进气少的婴儿,身上被一块红色的绸缎包着,被挂在树枝上。步陌然蹲了下来,研究半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婴儿都用这样的布包着。
抬头望去,是凹凸不平的悬崖峭壁,再看看还在呜呜咽咽的婴儿,步陌然不由得感叹他的命大。应该是被摔下来的吧,可是这样都不死?不过看他青紫色的脸,估计也快了吧?
不过这个不关自己的事,即使它是自己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但,那又如何?
步陌然正在要离开,虽说自己不怕太阳晒,但是久了会不舒服,所以还是回树荫里待着吧。
刚走了几步便听到前面有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越来越大。
步陌然定了定,不由得转头看了看。
是个白衣人,在满目苍翠的山谷中尤为醒目,但看不清楚面容,只感觉到他周身很和煦,很温暖……
他走到了低矮的灌木丛中,看着稳稳架在上面的婴孩。步陌然看着他身上的长袍,对襟宽袖,讶异:怎么会是那么古老的衣服?
正在恍惚间,婴儿的哭声咋停,步陌然却是眼前一黑,坠入了黑暗中。
正文∶第001章 药罐生涯
一年后,小木屋前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盘,里面盛满了黑水,有一股刺鼻的药味。步陌然全身赤裸地坐在木盆里,黑水正好漫延在她的胸口处,而她全身上下的皮肤也和黑水一样颜色,如果她闭上眼睛把自己浸入水中的话,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只是一盆黑水,改而连她一起倒掉。
此刻的步陌然没有往日的悠闲,她全身紧绷,看着不远处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老虎。没错,的确是老虎。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大眼睛,此刻也在打量着步陌然,口里不时发出试探的低吼声。
步陌然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她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一动也不敢动,眼都不眨地盯着眼前蹲着的小老虎。
今天,自己会不会就死在这只小老虎的口中了?大人不在了,只有自己了。为什么?为什么养自己的白衣人要把自己放在屋子的外边,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吾命休矣!正准备绝望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轻轻巧巧的脚步声,很熟悉。
步陌然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逐渐向自己走来的白衣人。
“咦?没想到我真的钓到了一只老虎!不是说药王谷里没有老虎吗?看来这味药的味道可以传很远嘛。”白衣人的声音有着疑惑,更有着沾沾自喜的意思。
步陌然一听,白眼一翻,彻底地晕了过去。
白衣人看着那盆黑水,再看看那头小老虎,摇摇头。
二年后,大了一倍的木盆里,步陌然赤裸着身子在乳白色的水里爬来爬去,不时看着正在小木屋前的药田里工作的白衣人。穿白衣?不怕衣服脏吗?
“饿了饿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传出,步陌然觉得别扭,就闭了嘴。
“你什么时候说出你面前的那颗是什么草,我就什么时候让你吃饭,”白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步陌然脸蛋扭曲地看着眼前的这棵草,晒得很干,然后放在小老虎的口中让自己辨认。他昨天说过的,只是说太多了,所以自己没有记住。
肚子咕噜咕噜地又响起来,步陌然摸摸自己白嫩的小肚子,破釜沉舟地说道:“见月草!”
“嗯,不错。”白衣人转过头来,递过一只婴儿手臂长的木杯子,里面装满了乳白色的奶,这是小老虎它母亲的奶水,步陌然已经喝了一年。
中午又喝这个?步陌然嫌弃地皱起眉,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溜,看到眼前饥渴吞口水的小老虎,二话不说就马上把奶给喝了。
三年后,小木屋里。
步陌然从小木桶里探出手来翻着书卷,小脸很是严肃。
白衣人也严肃地看着步陌然,道:“你真的要学医?”
步陌然庄重地点点头。
“好吧,我教你。”白衣人的声音有着喜悦。
四年后,步陌然终于穿上了衣服,虽然这件衣服可以说只是一块破布,但是聊胜于无,该知足了。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婴儿,自己没饿死已经很不错了。
她可以离开药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地翻书,可惜里面全是医书,所以她依然对这个时代一无所获。
五年后,药王谷里。六月,骄阳似火,不知名的虫子嘶声力竭地嘶叫着,高大挺拔的银杏树随意地种在小木屋子的前后,给屋子里的人带来了不少的阴凉。
坚固结实的木屋内,步陌然手执厚厚的书卷,小小的身子坐在一张梨木书案前,脊梁挺着直直的,正在专注地看书。汗水沁满了她的额头,她却全然不顾,只是有点干渴的嘴唇正在喃喃自语。
如此静坐了一个时辰,步陌然看了看窗外,外边只有一片草药,空气中散发着草药有点苦涩的清香,刚开始会不习惯,久了就习惯了。就如同现在的生活,一直以为在做梦,一直不相信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比一般的人多了一世。
也许,那是老天给自己的补偿吧?但也也许,这一世会更为苦恼,毕竟,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即使在梦中,自己也要努力地活着。
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修长的白衣身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玉般的瓷碗。
“喝下去吧。”声音略有低沉,不冷不热,毫无感情。
步陌然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双手把瓷碗接过,先看了看,再仔细地嗅了嗅,最后喝了一口,让浅褐色的药水在口腔里流转,半响,稚嫩的声音流泻出来:“里面有鸡骨草、夏枯草、布楂叶和……金沙藤。”这是自己每日的功课,这半个月放的药材都大同小异,但是自己都没有全部辨别出来。
“里面应该还有一味金钱草。”白衣身影顿了顿,才道,“你还小。”话里有着微微地叹息。
步陌然苦笑,看着那双修长略有薄茧的手,这样的手,很漂亮,和五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这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年轻男子的手,但是眼前的人却是一个医者,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
昂起头,还是不解:“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容貌?”一片模糊,就像被人打了马赛克一样,五年了,自己一直没问,但是今天似乎心情有点急躁,所以就脱口而出。
静默,虫鸣声依旧。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看得到。”男子似乎很不悦。
步陌然不解,见他不愿意说,自己就转移注意力,把精力放在书本上。他说自己很笨,所以要勤能补拙方能成大器。
其实,能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个已经让她很知足了。
“你准备一下,我明天带你出谷,预计要待上个十天。”白衣人似乎不愿意多说,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屋子。
步陌然坐在原处,思忖着:他除非必要才出谷,而且时间不超过一天,这次,为什么要出去?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带自己出去?
但无疑地,能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步陌然还是高兴的。
正文∶第002章 阳盛阴衰
说是要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步陌然看着桌子上的小包袱,再看看自己一身的布衣,浅褐色的,上面缝满了歪歪扭扭的补丁,堪堪遮住自己瘦小的身体,细闻之下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
自从自己入了那个小婴儿的身体后,自己的身体就没好过,先是头三年每天要泡很久的药澡,三年后就开始每天喝药,现在都五岁了,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好起来,走几步路就要歇一歇。步陌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掉入山崖后的后遗症,还是本来这个婴儿的身体就不好?有待查证。
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她白捡了一个身体,可以重生,可惜这个身体的底子却那么差,结果受苦的还是自己。
“先生,还要带什么吗?”自己和白衣人的关系很奇怪,他不肯让自己叫他爹爹,也不肯告诉自己名字,一开始就让自己叫“先生”。因为他说自己好歹教她识字,所以一声“先生”也名副其实。这导致了刚开始她还以为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只是因为眼前的人复古才喜欢穿长袍。
“你把自己的衣裳和药丸带上就行了。”白衣人也忙着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两人准备妥当,各自背了一个小包袱就出门了。
出山谷的路难走,弯弯曲曲的小径凹凸不平,两旁的树枝几乎都把路给挡住了。步陌然刚开始还可以坚持,但没到十分钟就不行了。她气喘吁吁地看着前面慢慢行走的白衣人,看他状似悠然自得地拨开树枝,苦笑一下,现在也只能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往前挪。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衣人终于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模糊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步陌然脸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先生,我太慢了。”
“是你身子骨不好。”白衣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罢了,我还是送你一程吧。”说着就大步走过来打横抱起步陌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步陌然有点羞涩,身体也僵直着。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年龄,但是看他的手却是极为年轻的,前世自己活了十八年,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子有过这样的接触呢?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步陌然有点晃神。
五年了,他很少抱过自己,即使自己是一个小婴儿,他能不抱就不抱,即使抱也是把自己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再快速地放下来,好像自己身上有什么不洁之物。
偶尔深夜里,步陌然会觉得心底有一种寒意上身,身体上的不适还可以忍受,但一种极度的孤单和寂寞几乎盈满了她的心头,好在这种情况以前也常有,所以她还是挺了过来。
“抓紧了!”白衣人轻声说了一句,步陌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开阔的地方,眼前已经不是了刚才的小山路,而是伸向远方的黄土路,还算平整。
步陌然还没来得及看得更多,就发现白衣人脚尖一点就如箭矢般窜了出去。
她大吃一惊,手不由自主地紧捏着白衣人的衣襟,感觉到风呼呼地从自己的脸颊上吹过,两旁的树木不断地倒退。
轻功啊!这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那个在电视上飞来飞去的轻功?没想到这个白衣人竟然是武林人士!
步陌然五年来第一次感到兴奋,她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嘴巴紧紧地抿住,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乱跳,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呃……”她想开口说话,风却从口入,阻挡了她要说的话语。
白衣人却停了下来,他把步陌然放下,摸摸她的胸口和脉搏,开口道:“你的情绪很激动,这是为何?”
步陌然感觉有点头晕,道:“我没想到你会飞。”
“就为这个你把脸都涨红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还没好,情绪不宜有太大的波动。”白衣人的声音有点冷意。
步陌然轻轻点头:“我知道。”头低低地垂下。
“记住就好。”白衣人又是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抱起步陌然赶路。
两天后,一路马车颠簸,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步陌然忍不住挑高了眉:真的是古代的街道!古香古色的木质商铺和酒楼铺子,束发长袍的人们,颜色各异,有点陌生的小贩吆喝声……
白衣人紧拉住步陌然的手,叮嘱道:“不要跟丢了。”
步陌然赶紧点头,眼睛却是四处看着。过了一会,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于是问道:“先生,怎么这里这么多男人?”一路走下来,碰到的男子很多,美男也很多,女子却很少。
白衣人的声音平稳,道:“自从两百年前就开始这样了,祁莲国出生的女子越来越稀少,男子越来越多。到现在,国家的女子已经少了很多,五个人中只有一个是女子,所以街上的女子才那么少。”
“那,不是很多男人娶不到妻子吗?”步陌然小声地问。
“是有很多人娶不到,所以通常一个女人可以嫁给很多个男人,一般都是嫁给一家的兄弟,轮着来,这样也好传宗接代。所以你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是女子,要紧紧地跟着我,否则我估计你会被人抓去当童养媳。”说这句话的时候,步陌然感觉到自己的手紧了紧。
“这太不正常了!”步陌然觉得除非刻意为之,否则这个国家不会女子越来越少。
“是很不正常,就像你一样。”
步陌然窘然,但还是接着问:“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你可是会医术呢。”
“我不知道,这不关你的事。”白衣人有点不耐烦了,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步陌然于是只好闭嘴不问,专心走路,她现在又有点体力不支了。不过这个国家真的很奇怪,她昂起头来看着那张模糊的脸,还有大街上的男人。这里和自己对古代的认知不同,虽然一样有繁体字,一样有中医,但是国情有点异常啊。看来,有时间一定要找书来看看。
“到了,进去之后你不要多说话。”白衣人停了下来。
步陌然看着眼前门口气势十足的两座石狮子,应了一声。朱红色的大门,高高的匾额上张牙舞爪地刻有“阎府”两个大字,还有门口站着的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无不说明眼前的这户人家是不寻常的。
正文∶第003章 阎家府邸
通报之后,很快就走出了一身穿深青色衣裳的人,大约四十岁,相貌普通,身材中等,面无白须,气质沉稳,眼里闪着精光。
“我是这里的管家阎六,白先生这边请,主人很快就会回来了。”看起来是相熟之人了。步陌然暗暗思考,原来白衣人姓“白”,难怪他喜欢穿白衣。
跟随着这个管家往里面走去,入眼所及,庭院深深,绿树红花,楼台亭榭,假山流水,九曲回廊,迤逦限现。转眸四望,身后白墙红瓦,左右延绵,不知几间。
看起来是古代的豪门大院了,步陌然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要不是手还拽着白衣人的衣角,估计她早就走丢了。
不久,他们走到了一个大厅,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哈哈,白先生终于来了,阎鞍等候已久了。”声如洪钟,笑声爽朗。
话音刚落,人已经走了进来。出乎步陌然的意料,她以为这样的人应该是四肢发达,身材健硕之人,没想到眼前的人却是身材高大修长,身穿一件紫衣绣金长袍,头戴金冠,面容清俊瘦削,一双眼睛看人时很温和,整体看起来很儒雅。
“麻烦你了。”白衣人的声音也是毫无温度,但是阎鞍却不在乎,只是看着一旁的步陌然,笑道,“这就是,那个小孩?”
白衣人点点头,道:“人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看看。”
“好的,就等你了。对了,不是我说,白先生,这女娃长得真是精灵,你看她那双眼睛。阎六,你赶快带小姐去梳洗一番,这样可好?”他转头问白衣人。
步陌然心里暗暗翻翻白眼,自己现在身穿粗布衣裳,那衣裳又大又破,而且一路风尘仆仆,怎么会称得上精灵?不过,白衣人把自己带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要去看什么人?和自己有关吗?
一连串的念头产生却无法解答,她现在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所以也就身不由己地任由阎六带走。
看着眼前的小浴池,两米长宽,用白玉砖砌成,里面装满了热水,水汽氤氲,估计是考虑到自己的身高,所以里面的水不深,只到腰部而已。步陌然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厮,据说叫苘画和苘棋。是小厮吧?长得很俊秀,年纪看起来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他们毕竟是男的。
“我自己洗吧,你们在外边等就是。”步陌然不容人拒绝地说道,开玩笑,自己外表虽是一幼童,内在可不是啊。
“不行,小姐,让你自己一个人洗太危险了。”看起来很机灵的苘画连忙反对。
“我说自己洗就自己洗。”步陌然眉头一皱,语气坚决,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依从。眼前的小孩,看起来不普通啊!也对,她可是白先生带来的呢。
看着他们下去后,步陌然这才高兴地解开衣裳,慢吞吞地滑下水池。可能是因为前三年都泡在药水里,所以现在一看到水就觉得亲切,一点厌恶感都没有。
把头埋进水里,这个身体弱,只能很快就浮出水面。拿起放在一旁的香夷,估计是用来洗头和洗澡的,步陌然就那么慢慢地把自己全身都洗刷干净。
好久没那么享受了!步陌然满足地叹息,身处陌生的环境,心里有点不安,所以她洗好后,很快就出了浴池,左右看都没有新衣裳,只有一件干净的布,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脏衣服是不能穿的。所以现在她只能拿起那块布把自己的身体缠了起来,然后擦干头发。
“小姐,洗好了吗?”外边有人喊道。
“进来吧。”步陌然应了一声。
来人看到步陌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你长得真好看。”是苘画。
“不知道,我没照过镜子。”步陌然很干脆地说道,才五岁就能看出什么来,当在哄小孩啊?
“这是新衣服,太突然了,府里没有合适的衣裳,所以也只能拿少爷以前穿的衣裳给你,小姐就委屈一下吧。”苘奇捧着衣服在一边说道。
“放这吧,我自己穿。”步陌然微微一笑,摸了一下衣服,触感光滑,道,“比我的衣服好多了,谢谢你们。”
两人竟然脸红了一下,放下衣服很快就走了。
步陌然虽然没穿过什么古代这么复杂的衣服,但她还在折腾了一番后自己穿上了。左右看了一下,还行,挺合身的,虽然是男装的。
拉开门走出去就看到两人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
“小姐,你去瞧瞧镜子吧。”苘画兴奋地说道,直把她拉到旁边的一间屋子,推到镜子前。
步陌然看着眼前精致考究的铜镜,这铜镜打磨得十分光滑,银制的托架上刻着蟠螭形的双层彩绘花纹,其间错嵌着几十颗玉石、珍珠,虽比不上玻璃的,却也算是清晰了,所以她现在终于可以看到自己的真面目了。
披肩的长发湿漉漉的,肌肤如玉,弯弯的柳眉,长长翘翘的睫毛,眼睛黑亮得吓人,一管直直的俏鼻,下面是红润饱满的樱唇,此时正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细细的牙齿。
的确长得不错,就像一个瓷玉娃娃,步陌然不得不承认,要不是瘦点,这就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正在怔忪间,就听到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接着就蹬蹬蹬地跑进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是谁?”来人脆生生地问道。他站在步陌然的身后,看起来比步陌然高一个头,饱满的天庭,浓眉大眼,眼睛有神,虎头虎脑的样子,一身天蓝色童装,看起来特别可爱。
“少爷,这是白先生带来的小姐呢。”苘画笑眯眯地说道。
“白先生?”那小少爷微微眯起眼睛,歪着脑袋道,“是那个老是穿白衣的人吗?爹爹好像很喜欢他呢。对了,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和她说。”那小少爷眼睛直直地盯住小小个的步陌然,口里则下着命令。
“小少爷,这可是白先生带来的,所以你可不要欺负她哦。”苘画笑道。
“放心啦。”阎烈阳不耐烦地撇撇嘴,道,“我又不会吃了她!”
两人相视了一眼,只好退下,临走之前还担忧地看了一眼步陌然。
见碍眼的人走后,小少爷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阎烈阳,今年八岁了。”他自我介绍,不等步陌然反应,就道,“你是小姐?那你就是女娃娃咯!”语气很笃定,摇头晃脑的,似乎颇为自己的猜测而得意。
步陌然觉得好笑,点点头,道:“我的确是女的。”真是有活力的小孩啊!不像自己,病怏怏的。
“呵呵,我是男的。”阎烈阳眼里闪过愉悦,道,“你留下来吧,我们家很好的。还有,前几天我听我爹说,他会找个女娃娃给我做娘子。”他眼珠子一转,出其不意地一把把步陌然搂进怀里,大声问道,“你就是爹爹给我找的娘子吗?”
正文∶第004章 人小鬼大
“娘子?什么意思?”步陌然吃了一惊,也不理会自己在他的怀里,直接看着眼前的小鬼。的确是小鬼,在她前世十八岁人的眼里。
“娘子就是将来给我生孩子的女人。”阎烈阳非常认真地解释,左右打量了一下步陌然,挥挥手,勉强地说道,“我觉得你还行,像个玉娃娃,就是太瘦了,胖点才好。”说着就捏捏步陌然的脸蛋。
“莫名其妙!人小鬼大!”步陌然冷哼了一句,挥开他的手,施施然地走出房间。这才多大啊?就想娶娘子了。祁莲国就真那么缺女人吗?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愿意吗?难道是我不好吗?可是师傅们都说阳阳很强的,很聪明的!”阎烈阳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急忙就把步陌然拉住,却不想拉住了步陌然的头发。
“放手,你放手!”步陌然头皮一紧,疼痛随之而来,只能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那个罪魁祸首。
“你答应当我的娘子我就放开。”阎烈阳固执地看着步陌然,紧盯着她的小脸蛋,委屈地说道,“我都答应让你当我的娘子了,你还想怎么样?人家喜欢你嘛,我见过那么多女娃娃,就你最好看,最得我意。”
“莫名其妙!鬼才要当你的娘子!”步陌然不知如何和眼前的小鬼讲道理,所以也只能重复这一句。对她而言,这的确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阎烈阳的浓眉马上皱了起来,他放开步陌然,灵活地跑到她的前面,堵住她的去路,很严肃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难道我们要造成事实才行吗?”说着就状似遗憾地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步陌然双手环胸地昂头看着阎烈阳,个子输给他,气势可不输。
“好吧,既然你不肯让我的娘子,那我只能造成事实了。嘿嘿!”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比起刚才的老气横秋,此刻的他看起来稚气又可爱。
步陌然差点就笑了出来,但小男孩接下来的动作让她笑不出来,只见眼前的小男孩一把把自己抱了起来就往床边走去。
“你把我放下来!”步陌然从来没想到这个小男孩能把自己抱起来,虽然自己比较瘦小。
阎烈阳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颇为吃力,见状,步陌然也不挣扎了,万一不小心掉下来,那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是个问题,所以为了他,为了自己,还是不动为好。
很快,他们到达了床边,步陌然被放在床上。这是暗红雕花的架木床,上垂白色双绣牡丹花流苏纱帐,看起来优雅又大方,可是步陌然却无心欣赏。
“你想干什么?”如果步陌然十八岁,阎烈阳二十一岁,那步陌然肯定会很紧张,大叫色狼的,现在也已经反抗起来了。但是此刻自己才五岁,而他才八岁,所以步陌然还是以好奇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切的。
“你别动,我要娶你。”他把步陌然推倒,自己则很快就脱下衣服,光溜溜的上身是麦色的,脸上的笑容是喜悦的。
“我们很快就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爹说,生米煮成熟饭后,你就是我名副其实的娘子了,我一个人的。”阎烈阳很是得意地晃起脑袋来。
“就这样?那你爹有没有说这事得心甘情愿才行?”步陌然努力地忍住笑。这阎府的主人也真是搞笑,竟然灌输自己儿子这样的理念!
阎烈阳沉吟了一会,摇摇头,道:“没有,我见我爹娘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娘也是我爹的娘子了。”
步陌然窘然。
“没错,我爹说了,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就要先下手为强,最好的办法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两个人脱光光在床上就好了,我看了一下,都是我爹压住我娘,所以我现在压住你就行。本来你是要脱光衣服的,但是我看你瘦瘦小小的样子,怕你着凉了,所以我来脱就行了。”阎烈阳口齿伶俐地说了一通,就要脱下裤子。
步陌然连忙阻止,笑道:“其实不要脱下裤子的,这样就行了。”虽然他是一个小孩子,但自己还是不想看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步陌然很有信心地说道。
“那好吧。”阎烈阳想了想,就压在步陌然身上,见步陌然的小脸涨得通红,好像喘不过气的样子,就连忙下来,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好了,现在睡觉吧。”步陌然干咳了一阵,见小男孩担忧地看着自己,忍不住莞尔一笑。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是夫妻了。”阎烈阳郑重其事地宣布,然后……然后捧住步陌然的脸,二话不说就在她的樱唇上啄了一下。
步陌然暗暗叹息,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今天竟然栽在一个小男孩身上!
“睡吧。”一番折腾下来,步陌然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呵呵,娘子,我们一起睡。”阎烈阳喜滋滋地说道,专注地看着步陌然的小脸,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脸蛋,碰碰她像小蝴蝶振翅一样扑闪扑闪的睫毛,见步陌然皱皱小鼻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觉得,长那么大就属今天最开心了,得了那么一个漂亮的玉娃娃做自己的娘子。想到以后有她相伴,他的嘴就不由自主地裂开,笑得牙不见眼。
今天真是开心啊!闭上眼睛之前他偷偷地想着,决定以后再也不和爹爹抢娘了,他也有自己的娘子了,也可以抱着娘子睡觉了。他想了想,又忍不住睁开眼睛,在步陌然脸上亲了亲,看着她可爱的睡颜,确定她还在自己身边这才又放心地睡下。当然,他不知道,在未来,他会为这一天而懊恼!
步陌然确定身边的人真的睡着后才睁开眼睛,她看着纱帐,罢了,就当哄哄小孩子睡觉吧,虽然她没有和小孩玩耍的经验。
悄悄地下床,步陌然穿上自己的小靴子——其实也是小男孩以前穿过的,然后走出了房间,她打算去找白衣人。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她其实最信任的还是白衣人,看到他才觉得安全,虽然他对自己说不上很好。
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步陌然觉得奇怪,她出了油漆粉红的屏门,朝着刚才白衣人和阎鞍消失的方向走去,左转,右转,便看见了一鹅卵石砌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这才到了一个水磨砖排的花月亮门,进得门来,却被一片修竹茂林挡住,转过那竹林,进了二门。只见三面游廊,上屋两间,一明一暗,正面也垂着棉帘,只是现在被撩了起来。
好个雅致的地方!步陌然感叹,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精心雕琢的地方,只是现在满院子都是人,人们不时地忙碌着,不断地有人端着水盆在小门里进进出出,看起来很忙碌、很紧张的样子。
步陌然人小,加上她特意不引人注意,所以蹲在竹子旁倒是不引人注目。
不知过了多久,步陌然终于看到了白衣人。此刻的他正和阎鞍并排走出来,步陌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满院子的人却是静静地待着,不发一语。
白衣人和阎鞍走了出来,经过竹林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被茂竹挡住的步陌然。看了看再满院子的人,步陌然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经过回廊,他们来到了一个院落,院内寂静无人,庭前一梧桐树,高有十余尺,树上一片金灿灿,叶子大都是黄绿色的。
步陌然靠在梧桐树下没有跟进去,她静静地等着,等着白衣人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此刻,她的脸对着一扇窗子,只是琐窗深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能救得活吗?”是阎鞍的声音,步陌然精神一振,她觉得自己应该走开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脚还是紧紧地钉在青石板上,反正……反正自己只是一个小孩。
“不能。”熟悉的声音有着疲惫,“这病拖得太迟了,他甚至也许已经不能说话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打算一直养着那个小女孩吗?”
“我不想养她,当初,我师父临死之前要我在那个时候去那个地方等着,我不得已照做了,要不是因为她当时身中奇毒,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根本就不想救她,现在她的毒已经解了,我想找出她的身世,然后让她回家算了。”
步陌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动,脑袋里一片空白。
“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就为了那个理由所以不打算要她了吗?那现在她该怎么办?我觉得她挺乖巧的,要不,给我养吧,以后可以给烈阳当娘子。”阎鞍开玩笑地说道。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很小,但是很少哭,让我这个不会带小孩的人也可以把她养活,她好像可以知道我在干什么,甚至可以听得懂我说什么。我觉得她很不正常,也许是因为聪明吧,她三岁时我就开始教她认字,她学得很快,我甚至想过把她收为徒弟,但是……唉,我不行!我发现我不行,我每次一想到师傅我就不想看到她。因为,她看不到我的容貌。”
“原来如此!”阎鞍喃喃自语,道,“罢了,就让我来养吧。”
“你不嫌弃她是一个怪物吗?她是一个麻烦!”
久久没有回答。
……
怪物!麻烦!步陌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这就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吗?不知不觉中,眼泪流了下来。一阵凉风吹过,梧桐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落下,在空中打着圈儿,不甘愿地贴在地面上。
满目苍凉,泪眼迷蒙。既然这样,哪上天让自己意外落在这具身子上到底有何意义?
正文∶第005章 被拐卖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步陌然走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低着头走着,跌跌撞撞的,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一扇小门前,看守的人正在打盹,步陌然走了出去。
望着逐渐人少的街道,原来夜幕已经降临了,步陌然叹气,不管自己如何想,自己现在只有五岁,而且还是在一个陌生的国度里,所以谋生能力等于零。
苦笑,他说的对,自己的确是一个怪物,五岁的身子,成年人的灵魂。
罢了,现在不是负气的时候,还是早点回去吧。步陌然深深地叹息,却在转身的瞬间颈部一疼,颓然倒下!
※※※
简陋的马车颠簸得厉害,步陌然眼神呆滞地看着一马车的小孩,迎着他们或惊惧,或木然,或伤心的眼神。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竟然被绑架了!
现在该如何?
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想,马车上颠簸的不适让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思考。她只能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忍受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自己的头被拥进了一个小小的物体上,不是很强劲的心跳声和温暖的体温让她抬起头来看看。
是一个小男孩,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犹如小鹿般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气质羞怯而干净,惹人怜爱。
“很难受吗?”小男孩轻声地问道,声音在小小的车厢里引起了其他孩子的侧目,但也仅是侧目而已,还是没有人说话。
步陌然轻轻地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自己的身体不好,自己怎么会被这个小男孩安慰?
“这是准备去哪里?”十几个孩子聚在一起,让步陌然联想到不好的事情来,一般而言就是人贩子了,只是不知道自己会被卖到哪里?
“不知道。”小男孩摇摇头,“弟弟,你长得很好看。”
弟弟?步陌然看着自己的衣服,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都穿着阎烈阳的衣服,难怪他会以为自己是男孩子。
“不是去做别人的小厮就是去妓院。”旁边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接口道,脸上满是无奈。
“你怎么知道的?”步陌然讶然,见小男孩的衣着很是简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破旧。
“这我当然知道,我是被家人卖了的,家里穷,也养不起我,而且男孩子不值钱。”男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步陌然心里一惊,妓院?还是男的妓子?难不成这里男风很盛行吗?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女的……
步陌然轻轻地挨着小男孩,又轻声问道:“这里也有男人去做那种事吗?那女的呢?”
“哼,当然有男人去做妓子,现在的女人可是金贵得很,价钱当然也比我们高了,因为女孩人家一般不卖。”男孩有些鄙夷地看着步陌然。
步陌然默然,她怎么知道这些“常识”?而且,难道这里的人除了自己是被拐卖的,其他人都是被家人卖的吗?
“我们不会被卖去当妓子的。”搂着步陌然的小男孩喃喃自语,眼泪却刷地一下流了下来。他这一哭,其他男孩也不由得默默流泪。这让步陌然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步陌然帮小男孩擦干眼泪,没有说话。
小男孩很快就止住眼泪,笑笑地看着步陌然,白皙的脸上泛着微红的红晕,那笑容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未开放时就在清晨沾满了露珠,让人爱怜不已。
这样的男孩如果真的进入妓院,那多可惜啊!步陌然暗暗叹息。她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小孩衣着就数自己穿得最好。而身边的小男孩穿着也不错,衣裳是旧了点,但气质干净,皮肤白皙,手心也很柔嫩,不像是做粗活的样子。
还没等她来得及探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厚重的车帘被撩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大声喝道:“吃饭了!”
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精神都一震,中年男子扔了一个油纸包的东西,喝道:“一人一个,谁也不许多吃。我告诉你们,你们家的人已经把你们卖给我了,所以你们别想逃,卖身契都在我这里呢。”说完就重新放下厚重的帘子。
光线又重新暗了下来,所有的孩子都没有反应,大家急急地把油纸剥开,里面都是馒头,正好一人一个。
看着手中的馒头,步陌然想起了在药王谷时吃的东西,那时虽然白衣人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是每餐都有奶喝,而且都是热乎乎的饭菜。
好饿啊,自己貌似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摸摸肚子,步陌然也不顾馒头的干硬就一口一口地啃咬起来。到最后,她发现其他小孩吃东西的速度奇快,现在他们都看着自己了。
步陌然看着手中的半个馒头,再看看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听着不断吞咽口水的声音,突然感觉到难以下咽。
“你吃吧,我饱了。”步陌然瞧瞧身边的小男孩,把馒头递给他,她现在还半靠在他身上呢。
“你真的不吃吗?你才吃了那么一点。”小男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步陌然摇摇头,示意他快点吃完。
解决掉食物后,步陌然从小窗子看出去,突然奶声奶气地叫道:“叔叔,我想尿尿!”
车帘又被掀开,中年男子粗糙的脸露了出来,大声道:“快点下来!”
步陌然拽着小男孩,道:“我害怕,你和我一起吧。”
好不容易爬出马车,步陌然牵着小男孩的手刚要走远,就听到中年男子骂道:“在这里尿就行了。”
步陌然转过头来,无辜地看着他,道“可是我还想便便。”
中年男子又咒骂了一句,道:“快去快回!”
“嗯,谢谢叔叔。”步陌然笑笑,拉着小男孩摇摇晃晃地往矮矮的灌木丛走去。
“妈的,病怏怏的小子,这样的人也敢卖给我?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价钱。”中年男子嘀咕的声音传入了步陌然的耳里,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通过交谈,步陌然才知道这个气质干净的小男孩名叫聂惊郓,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只是母亲早死,父亲不理,所以他就被大房那边的人给卖了,而且还指定被卖进妓院。
“那你想逃出去吗?”步陌然悄声问道。
“当然想,我不想被卖进妓院!”聂惊郓双眼分明簇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几欲燃烧。
“好吧,那我会想办法的。”步陌然暗暗叹息,自己这副小身子要逃出去,貌似不是很容易啊!
直到几乎看不到中年男子后,步陌然忙让小男孩蹲在这里,自己却跑去湖边翻找起来。刚才在马车上她看到这边有一个小湖泊,她虽然没学什么医术,但是她两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种草——见月草,这种草有强烈的昏睡效果,一棵就可以使一个成年人昏迷一个时辰,它只长在湖边,要月光照耀才能生长,而且只有夏秋两季才有,所以她现在才来这里碰碰运气。
她的运气不坏,往一些低矮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几棵,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怀里,步陌然快步地往回去的路走着。
正文∶第006章 使计逃离
和聂惊郓回去的时候中年汉子还在骂骂咧咧的,步陌然也不理会,直接走回马车里,她觉得自己的卖身契不一定在中年男子身上,因为这个时空里没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白衣人也从来不叫自己的名字,所以所谓的卖身契她根本就不介意。但是也许小男孩会介意……
看到他有些惊惧的脸,步陌然微微心疼,这么小、这么乖巧的孩子竟然被卖了!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亲人卖!唉,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看他的样子,怎么好像没怎么怨恨的样子?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单纯的人儿?奇怪!
“我们真的能……可以成功吗?”聂惊郓脸色闪过恐慌,看起来不怎么信任步陌然的能力。
步陌然也不信任自己的能力,所以只能苦笑,小声道:“希望如此。”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力,步陌然不再说话,改而闭目养神。一旁的聂惊郓见状,眼睛骨碌地转了一圈,也就不语了。不过他还是贴心地把步陌然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让步陌然很是感动,这样,自己才睡得舒服啊。
步陌然一直在等待机会把中年男子迷晕,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许是急着赶路,所以一路上他们都很少下车休息,很少会进镇或者城市之类的地方住宿,吃的东西也很简单,常常是一个馒头和一口清水将打发了,所以步陌然一直都没有实践自己的计划。
可是,也不是没有收获,这些天来步陌然故意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再加上她娇弱的身体,所以看起来就是一个不识人间险恶的儿童,众人对她也是比较友好的,特别是那个中年汉子,对步陌然也没起什么戒心。
步陌然在等待机会,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机会会来得那么快!
这天中午,中年男子难得地高兴,撩开车帘,道:“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五柳镇了,这里虽是个镇却很繁华,大户人家也很多,所以你们要打起精神来,把最好的一面表现给人看,这样,你们才能进入好的人家。”
这话一出,很多人变得紧张和激动起来,步陌然知道,有些人在家是没饭吃的,而进入好的人家起码还可以养活自己,所以难怪他们那么激动和兴奋。
聂惊郓的脸却是苍白起来,清澈有神的眼神也逐渐灰暗下去,他呆呆地看著步陌然。
通过几天的相处,两人的感情已经增进了许多。所以步陌然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别着急,会好的。”
聂惊郓点点头,拉着步陌然爬下马车。
这是这段旅程的最后一顿饭了!步陌然看着正在架起锅子煮起稀饭的中年男子,他的脸色不再紧绷,隐隐有轻松之色。
步陌然轻轻地踱步过去,怯生生地坐在他的身边。其他的孩子都没有那个胆量肯和男子坐在一起,但是步陌然不怕。
“小家伙,你饿了?”中年男子难得地和颜悦色。
步陌然点点头,看着锅里翻滚的白米粒,吞了吞口水,低头拾起一根树枝随意地在地上乱画。聂惊郓坐在她身边,脸色忧愁。
中年男子低头瞄了两人一眼,道:“你这小家伙有福了,要不是人家指明要一个长得好看的四、五岁小孩,我又一时找不到人,我还不要你呢。你身子骨那么弱,不过不被人家发现就没事了,反正你的病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
步陌然一听,有点讶异,道:“叔叔,你知道是谁把我交给你的吗?”
“不就是你的父母吗?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说你叫富贵,但你家实在是太穷了,所以他们才那么狠心卖了你。”中年男子看起来很怜悯地摇摇头,眼里却是冷酷无情。
步陌然暗自皱眉,富贵?这是自己的名字吗?真俗!
“那你知道我去那里是要做什么的吗?”步陌然昂起头,假装天真地问。
中年男子很快就回答,道:“有吃有喝的,什么也不用做,别人求都求不来,也许……”他顿了顿,面无表情,“也许你们能见个面也不一定。”
步陌然这下明白了,看来自己也会被卖进青楼之类的场所了,所以必须快点逃开这里!
“叔叔,你里面不加菜吗?比如说野菜什么的,我们家就经常吃那个。”步陌然奶声奶气地指着不远处的几丛野草,那是香椿,春秋季都有,只是秋季会更小,而且带有苦味,但是有药用价值,所以白衣人以前也采过给步陌然吃,还对她说了一遍,也不管当时才三岁的步陌然有没有听懂。
中年汉子一听,也点点头,道:“虽然有些苦,不过可以试一下。”于是步陌然就顺理成章地拉着聂惊郓去采摘野菜去了。
总算……总算可以试一试了。
步陌然松了一口气,很顺利地,她把见月草混进了野菜里,最后煮进来粥里。自始至终,聂惊郓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地,吃饭的时候两人就磨磨蹭蹭,故意远离众人,哭哭啼啼地,好像很舍不得分开。
……
看着倒在地上的众人,步陌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弄倒了,这几天装小孩也把自己郁闷个半死。
“怎……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死?”聂惊郓害怕地看着陷入昏迷的人群。
步陌然甩甩头,道:“没事,不久他们就会醒来的,死不了。”步陌然还不至于杀人。她把中年男子的上下都搜了个遍,总算把一叠卖身契搜出来了,把自己和聂惊郓的卖身契都撕掉后才拉着他的手向所谓的“五柳镇”出发。
“他们会不会追来?”聂惊郓话是这么说,脚下却走得很快,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拉着步陌然走。
马车停留的地方的确是与五柳镇不远,所以他们虽然人小,但还是很快就到达了镇上。就像中年男子所说的,五柳镇虽是一个镇,但这里的确很繁华,人来人往的,不输于前几天步陌然和白衣人去过的地方。步陌然当时精神不振,所以也不知道阎家处于哪个地方?她问了聂惊郓,他也不晓得。所以现在得到自由了,两人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经过这件事,聂惊郓已经唯步陌然马首是瞻了。
“尽快找辆马车出这个镇,否则我们还是可能被他抓到。”步陌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正文∶第007章 处境艰难
步陌然没有急匆匆就去找车夫,她先找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问清楚方位。五柳镇是不能待了,往回走风险也大,所以步陌然选择往东面走。距离五柳镇一天路程的就有一个大城市——齐州城,小地方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大城市就不一样了。所以她打算先到齐州城待待,然后再往来回的路走,反正,她也把一路上的城镇记得差不多了。
聂惊郓一直跟着步陌然走,步陌然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忍不住一阵怜惜,她也不是多好心的人,但是对他,她狠心不起来。而且,更因为有他和自己在一起,所以自己才那么拼命地找出路。
“我们该找哪个车夫?”聂惊郓拉着步陌然的手在马车行里走来走去,他们人小,所以被大家忽视了,以为是哪个人带来的小孩。
步陌然神情恍惚,她以为自己已经把以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现在还记得,而且,有些东西一直没忘。
在她前世短短十八年的生命里,她没有和一般的孩子那样去上学。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而她母亲的身份不凡,表面上是一个企业的总裁,暗地里却是黑道上一个帮派的老大,所以连带着她,也应该是不普通的。
她沉默,自生下来就很少说话,一度被认为是哑巴,所以名字谐音叫“陌然”。
她冷淡,即使是对自己的母亲也是无话可说。
可是,她的母亲比她更沉默,比她更冷淡。
所以他们不像母子,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也没和自己说过。而她最常待的地方是母亲的背后,她会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在母亲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然后在那些人走后听母亲对他们的评点。
她说,一个人的眼神是最真的,比他的话和表情还具有说服力。
所以,她学会了看一个人的眼神。
然后,学会了另一些东西。
最后,等她十六岁的时候,母亲说,步陌然有识人之能。
可惜,到现在步陌然也不清楚为什么母亲会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自杀,然后再把自己杀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谜,步陌然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知道她的想法了,斯人已逝。
“就这个吧。”步陌然指着一个蹲在角落的车夫说,那人大概才二十几岁,身材瘦小,衣衫简朴但整洁,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步陌然相信自己没看错人。
“他会不会不肯?”聂惊郓看着自己和步陌然,“我们都是小孩子呢。”
“放心,只要我们有钱,他就会肯的。”步陌然微微一笑,信步走了过去。他们的钱实际上就是从中年男子身上摸来的,反正都迷倒他了,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的钱拿走。
果然,那个车夫只是迟疑地看了一会步陌然和聂惊郓就同意了。
“你们要去哪里?”钻进马车后,年轻的车夫笑着问道。
“我们家在东面,去齐州城吧,我们都是偷偷出门的,现在想回家了。”聂惊郓开口道,嘴里咬着一个肉包子。这段话是步陌然教他说的,现在他是步陌然的哥哥。
“就是,我看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跑了,早点回家才是好事,我看你家人现在一定在担心你了。”车夫颇为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
“嗯,是的。”聂惊郓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的家人怎么会担心自己?
步陌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她手中也拿着一个包子慢慢地啃着。通过刚才买包子和租马车的经历,她盘算了下,自己只剩下二十个银币了,大概就可以买一千个包子,所以还算是比较有钱的,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有人找到自己?
可是,到底会不会有人找自己也不确定。步陌然苦笑,不知道白衣人会不会来找自己?如果他不来的话,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一大堆的问题充斥着她的小脑袋,但她表面还是不慌不忙。
“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吗?”步陌然轻声问道,此时,马车已经开始奔走了,车轮的声音几乎盖住了她说话的声音。步陌然算了一下,要明天中午才到齐州城。
“嗯,没出去,我一直都在家里待着。”聂惊郓也轻声回道。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他担忧地问道,明明自己还比她大一岁,但在他就是特别依赖她。
“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急。”步陌然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抚道。
接下来的一天里,步陌然很少说话,只是闭目养神。聂惊郓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霎是好看也就一直看着,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小镇准备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步陌然胡乱地吃过饭后就睡觉了,精神不振,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车夫在帮忙处理。
聂惊郓挨着步陌然睡觉,他担忧地看着她,道:“然然,你真的很不舒服吗?我去给我抓药好不好?”
步陌然勉强睁开眼,道:“老毛病了,不必去抓药。”他们已经没多少钱了。人太小,想自己挣钱都不可以。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聂惊郓皱起小小的眉头,起身去拿一条湿毛巾帮她擦汗,时不时看看她的额头,只恨自己还太小。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步陌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对劲了,因为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平时一般的不舒服,已经是非常难受了。
果然,等他们到齐州城的时候,她已经病倒了,这让聂惊郓惊慌起来。
正文∶第008章 绝望滋味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步陌然暗自叹息,因为自己这一病,竟然在床上躺了十天的时间,顺便也把从中年男子那里拿来的钱给花完了。不过也幸亏车夫还是比较有良心的,帮忙请了大夫才离开,要不然聂惊郓还不知道该如何做。
“然然,你好些了吗?”聂惊郓喂完她汤药,再擦干净她嘴角的药渍。两人经过多日的相处,步陌然已经把自己的性别和小名告诉他了。
步陌然点点头,道:“看来我们要夜宿街头了,都怪我的身子不争气,让你也跟着受苦。”以自己的体质而言,能挨那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以前一直都是精神紧绷着,这次逃离虎口精神就放松了许多,所以得病倒是意料之中的了。只是觉得对不起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小男孩。他们现在那么小,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步陌然前世虽然过得不是特别幸福安康,但是也是衣食无忧,物质生活丰富,自己长那么大也没有亲手挣过一分钱,所以现在她也是无能为力。
这么小的身子?能做什么?
“然然,不碍事,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被卖去青楼了,以后即使饿死,我也不会怪你的。”聂惊郓摸摸步陌然的头发,处于逆境中的小孩总是比较早熟的。
步陌然只能苦笑,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逃离的时候带上他到底是对是错?
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那天的对话过后,他们果然被客栈的掌柜赶了出来,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掌柜即使再有善心也不可能让步陌然他们白吃白住。
随后,他们果然只能乞讨了。身无一技、身无长物、年龄偏小,没有人会雇佣他们,更何况步陌然还是一个瘦弱的药罐子。
其实他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把自己卖进青楼。步陌然也曾经想过,也许进入青楼也是比较好的,起码能吃饱。可是接下来呢?她不敢奢望自己有什么好运,自己一个女孩子,那是比较珍贵的,据说看守特别严。这还是一个正常女儿家所有的待遇,自己的身子羸弱,能不能卖还不一定呢?
再说了,聂惊郓如果也进入的话,运气不好也许小小年纪就被一个变态人士看中,接下来的人生也许就是生不如死了。
所以步陌然不敢冒险,青楼只能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踏入那个肮脏复杂的地方的。
乞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就如同一个社会一样,乞丐也是有阶级的。步陌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和聂惊郓陌生人,抢了人家的地盘,再加上他们人也比较小,所以总会受到一些大乞丐的欺负。刚开始的几天,步陌然和聂惊郓讨来的食物总是被人抢夺。但自从步陌然有一次不声不响地用匕首划破一个凶恶乞丐的胸膛后,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步陌然紧捏着自己内衫里的匕首,第一次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
“然然,多亏你用最后剩下的钱买了一把匕首,要不然现在我们都没饭吃。”聂惊郓笑嘻嘻地说道,递过一个被吃了一半的馒头,而他手里拿的那个更小,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步陌然蜷缩在角落,看着他,他的脸蛋七黑八污的,衣裳也破旧了很多,堪堪能蔽体,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此刻因为吃东西而满足地眯起。
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东西!一个月的乞丐生涯他倒是挺自得其乐的,每天一个馒头或一枚铜钱就满足了。
步陌然暗暗叹气,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相同的模样,为了躲避一些险恶之人的骚扰,他们很少把自己的脸蛋洗干净,只是洗了身子而已。
但是也许身子很快也不干净了!
步陌然望了望天,天气越来越来了,冬天也到了,一个破庙根本就不能让他们安然过冬。据说,每年的冬天总会冻死很多乞丐。今年,自己和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一阵冷风吹来,聂惊郓打了个冷颤,步陌然却拼命地咳嗽,小身子不停地颤抖,似乎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似的。
聂惊郓惊慌地站起来,轻轻地拍步陌然的背部——可是,没用,该咳的还是继续咳。
等步陌然缓过劲来的时候,她全身似乎在冒热气了。
“怎么办?我去请大夫!”聂惊郓声音带着哭腔,手中啃了一些的埋头也不要了。对他而言,眼前这个小女孩可是他的玩伴,他的朋友,除了死去的娘亲外最重要的人。虽然他身体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帮他乞讨得到食物。
步陌然无力地拉住他的手,道:“别白忙活了,你明明知道不会有大夫的,我们没钱。”声音微弱,却是一针见血。
聂惊郓的头耷拉了下来,最后只能和以前一样,抱着步陌然,两人相互偎依在一起,相互取暖,准备度过漫漫长夜。
不大的破庙里,只有几抹淡淡的月亮光芒,地上躺满了大大小小的乞丐,形成了各种小小的圈子,众人神情冷漠,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要干什么?就这么慢慢地死去吗?
再一个月后,天气果然越来越冷,门外边积满了厚厚的积雪,破庙里在乞丐们的齐心协力下,把能补的地方都补了,但即使整天生了一堆火大家还是觉得不暖和,风还是可以吹到人的身上。而吃食,就更不容易了。冬天来了,每个人每天得到的食物也少了很多,有时候一天能够得到一个馒头已经是最大的惊喜。
慢慢地,有人饿死了,有人冻死了……刚开始,步陌然和聂惊郓还会暗暗惋惜,但不久之后,他们就习以为常了。
现在他们只希望死去的不是他们。
步陌然的身体瘦得越来越厉害了,下巴尖得不可思议,整天也只能静静地待着,不能起来走动。由此,聂惊郓就承担了全部的活。
“你吃了,我已经吃过回来了。”他们独有的角落里,聂惊郓从怀里拿出一颗干硬的馒头递给步陌然,脸上带着笑意。
步陌然听着他肚子里咕咕作响声,苦笑地摇头:“你别骗我,你明明没吃东西的。你已经在外面奔走一天了,我整天却待在这里,不消耗体力,我现在也没胃口,所以还是你吃吧。”也许自己都快死了,所以吃不吃无所谓,吃了也是浪费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
“我不吃,你吃。”他执拗地把馒头凑到步陌然的嘴边。
步陌然和往常一样无奈,只能把它掰开,把一半递给他,否则她也不吃。
步陌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昏睡。本来可以挤满破庙的人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幸亏期间聂惊郓得到了一个好心人给的一件旧棉袄,所以他们才可以度过越来越寒冷的冬天。也幸亏同庙的乞丐没有趁机伤害他们,所以他们还算安全。
终于有一天,步陌然感觉自己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她忍不住拉住聂惊郓的手,吃力地叮嘱道:“惊郓,实在不行的话就去青楼吧,你长得不错,也许可以温饱。”
聂惊郓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了往常的笑意,紫黑的嘴唇颤抖着,紧盯着步陌然异常红艳的嘴唇,哭道:“然然,你等我,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会把大夫带回的,这样你就会很快好起来了。”说完他就把棉袄严严实实地裹住步陌然,手里则紧紧地捏住匕首,快步地走了出去。
步陌然无力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了一股绝望,这种感觉已经出现很久了,可是这次尤其强烈。
她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天,她看到了白衣人模糊的脸,恍然如梦。
“聂惊郓呢?”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嘶哑。
白衣人的脑袋晃动着,步陌然心里一阵恐慌。
可是半个月后,即使白衣人把齐州城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那个陪伴了自己两个多月的小男孩,他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
步陌然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随后,她和白衣人回到了药王谷,开始了她的学医生涯。
正文∶第009章 渐渐成长
对于步陌然被拐带一事,白衣人只问了个大概。步陌然却依旧执着于聂惊郓的消息,每每不肯放松精神休息,偶尔睡梦中也会梦到他。
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步陌然倏然坐起,擦汗额头上的冷汗,再把脸埋进膝盖里,抱紧自己。
对面床榻上的白衣人也跟着坐起来,轻轻地走过来,在床沿上坐下,很熟练地伸出手拍拍步陌然的背部,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他和你一样,也被人救了。”
“现在天气很冷,死一个小孩太容易了。”步陌然怆然,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但对于小男孩的陪伴,她已经习惯了。他对她很好,好得不可思议,所以现在步陌然才有那么深的内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是他的命。”白衣人叹息一声,道,“明天我们就能回到药王谷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放下,到时我会是你的师父,从此你就跟在我身边学医吧。”
步陌然沉默了下来,她想起了在阎家听到的话,于是她问:“你不嫌弃我是个怪物和麻烦吗?”她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白衣人似乎愣住了,他呆呆地看了一会步陌然,突然失笑道:“难怪你会走出阎府,原来你听到了我们那天说的话。不错,我是觉得你是个麻烦,但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了,知道你身份的人都死了,所以你会很安全。至于怪物嘛……”
步陌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他眼睛的位置。
“大概是你天资聪颖吧,我已经想通了,世界上肯定会有比你更怪异的小孩,所以你应该还是正常的。”他顿了顿,摸摸步陌然的头发,语气有些内疚,“以前的事就先这样了,我们重新开始。前段时间让你受苦了,是我不对,没有及时找到你。”他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样子,心里颇为怜惜和内疚。
步陌然点点头,微微一笑。虽然她现在还有很多疑惑,但是她相信以后会逐渐了解的。
第二天,他们回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药王谷。
临近药王谷的山上栽的全是松树,一棵棵苍翠挺拔,山间流淌着清澈的小溪水,溪岸边开遍了一丛丛的野花,盈盈的花瓣在风中起舞……与别处冬天的萧条相比,这里竟是一片生机盎然,仿若暖春。
感受到这里的暖和,步陌然不由得精神一振,低落许久的心情也高昂了一些。
白衣人抱着步陌然快步地走近小屋,离得越近,脚步越轻快。
依旧高大的银杏树顶着微微泛黄的叶子,随风摇曳;屋子前的药田久未打理,地上的药草犹如野草般疯长……这一切都让步陌然感到亲切,最令她高兴的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小老虎此刻也正在屋子前蹲坐着,虎目圆瞪地看着步陌然和白衣人。
“师父,虎儿看起来大了许多,长得真快!”步陌然从白衣人的怀里溜下来,立刻就跑过去和老虎面对面地对视了一会,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后才亲热地抱在一块。
据说以前药王谷没有老虎的,可是自从步陌然来了这里后,它们母子俩也来了,顺便也给步陌然带来了三年不断的老虎奶。那母老虎被白衣人灌了一些药物,所以连带着它的奶也具有药效,对步陌然的身体大有好处,要不然早在当乞丐的时候,步陌然的小命就没了。
这两个老虎和别处的不同。首先,老虎妈妈是白衣人以前住的山上的旧识,五年前不知为何来投奔白衣人了。而这小老虎是药王谷里长大的,和步陌然一向亲近。
白衣人很少理会自己,所以步陌然也和小老虎的感情格外地好。
“虎儿已经五岁了,比你都要高大。”白衣人摇头叹息,“你也要快点长大才行,免得老是欺负虎儿。”他看着现在已经在骑在老虎身上的步陌然。
步陌然咧嘴笑笑:“我喜欢它。”以前她的母亲也养有老虎,和自己也很亲近。只是她没想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了,竟然也能看到这么可爱的老虎。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整理东西吧,你既然是我的徒弟,那接下来你要开始学医了。”白衣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自从他们把事情说开后,感情和以前好了一大截。
步陌然应了一声,跟着白衣人进了屋子。
于是,步陌然开始了自己刻苦的学习生涯。她为自己取名为“步陌然”,延续前世的名字。白衣人对于她不跟自己姓也没什么意见,而即使有意见,只要他不说出来,步陌然也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所以他们还算相安无事地一直相处下去。
屋前的银杏树渐渐地长高,小老虎也一天天地长大,转眼间,五年又过去了,步陌然已经十岁了。
这天,步陌然手托着下颌,望着窗外一年四季都充满了绿意的风景,清澈有神的眼睛眨了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五年了,这五年来自己过得不可谓不充实,她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识字练字、这个大陆的风土人情、医术的基础知识……学习任务是繁重的,但是步陌然也乐意去学这些东西。最令她开心的是,她的师父对她也非常好,几乎是尽心尽力,和五岁之前对她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乐于教,一个乐于学,两人配合默契。
步陌然一向是心性坚定之人,事实上,可以说是比较单纯的人。她虽然拥有十八年的生活阅历,与一般的孩童不同。但是她前十八年和人打交道的时间也很少,最多的是在一旁静静地看。而今世,她也在两个月的流浪日子里找到了以后自己想要做、也感兴趣的事情,所以她可以全力以赴地去做,有着坚定的目标。
步陌然回忆了下自己学到的东西,在医学上还远远比不上师父,看来还需继续努力。不过……她微微皱眉,翻阅着手中异常破旧的书本,觉得荒诞不经。
书上说,自己现在所处的大陆和前世学习到的历史有着很大的差别。相传三千年前,这块大陆根本就是荒野之地,那时的人们生活困苦,连年战乱。后来某大神路过此地,心有不忍,就做了一系列的事情。
从此,整块大陆形成了三个国家,分别是祁莲国、祁兰国和祁梅国,三个国家各自信奉自己的天神,分别以金莲、金兰、金梅为尊。以祁莲国为例,每两百年各国的皇室会出现一个身带金莲的男子,而他就是神的代言人,会以不容置疑的权利治理祁莲国。
事实证明,这些神的代言人一般而言都是睿智的,的确把国家治理得很好,所以人们就更是心服口服。但也因为代言人两百年才出现一个,所以在没出现的时候,偶尔会出现个别昏君之类的,或者代言人还没有继承皇位就翘辫子之类的事情,为此,三国偶尔也会混乱一下。但毫无疑问,比起三千年前,三千年后的百姓要心满意足得多,大家安居乐业,三国之间一般也和睦相处。
而步陌然所在的祁莲国,据说两百年前就出现了一个身带金莲的女子,此女自幼聪明异常,办事理智、治国有方,虽然大家讶异她是女子,但综合来看,她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明君,再加上身带金莲,所以大家也就真心拥护了。
可是……步陌然轻敲桌子,轻蹙娥眉,这后来的就没写了,只知道那女子突然死掉了。最诡异的是,她死后,祁莲国的女子一日日地减少,出生的大都是男婴,一直到现在。当权者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
算了,不理会这个了,步陌然无法理解神鬼之说,即使她以前当过一小段时间的鬼魂。她丢下手中已经看了好几遍的书本,抬头看了看天,学医的时间到了。
正文∶第010章 小有所成
步陌然在前世由于时间充裕,她自己常常上网查阅一些资料,当时她就对中医感兴趣,只是由于母亲不肯而作罢,但几年下来也有了一点点基础。所以这世五年的学习,她觉得自己在医学上已经可以说是入门了,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现代读了五年的医学院,但是又比一般的医学院学生要辛苦和幸运得多,因为她的师父只有她一个徒弟,自然是看重有加,所以五年下来,步陌然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她个人是比较满意的,有人却是一直都沉默不语。
“师父,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步陌然正襟危坐地看着白衣人,已经五年了,她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龄,不过她一向也没多大好奇心,他不说便是了,也许人家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她知道白衣人对自己好就行了。
白衣人合上书本,问道:“很好,我再问一道。如果病者于昨夜发热,体温过高,今晨来诊仍发热,头痛,颈项强直,肢体酸楚而痛,流清涕,心泛欲呕、食减而不渴,脉浮紧、舌苔薄白。那你应当如何医治?”
步陌然毫不犹豫地回道:“此是风寒伤及太阳肤表所致。《内经》云‘其在皮者、汗而发之’,当以辛温发散以解表邪,拟麻黄汤加味主之。麻黄6钱(钱是祁莲国的一种计量单位,相当于“克”),桂枝10钱,杏仁10钱,法夏6钱,防风6钱,甘草6钱,生姜3片,温服即可。”她虽然谈不上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但是经过再三的背诵和复习还是可以记得很清楚的。
白衣人曾经很不满意自己的进度。刚开始,自己识字读书都很快,望望白衣人只教过一遍她就记住了。学医后,她聪明的脑袋好像变笨了,常常需要再三地默记才能把一种草药的药性、形状、主治功能等背下来。为此,白衣人经常很狐疑地盯着她——虽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眼神可是感受得到的。
步陌然有苦说不去,识字读书当然容易,学医就不容易了,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专长。所以她一直都是静静地,就好像没有注意到白衣人的疑惑一样。久而久之,白衣人就以为步陌然天生就是这个样子。
于是他常常感叹,“枉我自负聪明绝顶,没想到这次还是看走眼了。”
步陌然闻言也只能撇撇嘴,她是知道白衣人的能耐的。他的确聪明,记东西很快,再加上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本事强,步陌然五年学习到的东西,他只需要四年就学会了。
步陌然为此只好安慰自己,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天才都是勤奋锻炼出来的,只要自己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地学习,总会有学好的一天,将来,说不定自己还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心态一摆正,步陌然就恢复了以前的态度,沉稳自然,踏实地求学。对此,白衣人还算是满意的,嘴上不说,对步陌然的态度却又好了一些。
“那如果病者家属畏忌麻黄一药之温,恐燥热伤津,自行将药中麻黄减除,服一碗,未得汗。见其躁烦,热势反增,继服第二碗,则头痛如裂,身痛如被仗,恶寒较昨日更甚。你又该如何?”白衣人继续问道,声音不急不缓,犹如夏夜里的一道凉风,让步陌然觉得舒爽无比。
步陌然思考了一会才斟酌着回答,道:“病者家属畏麻黄药性辛温,这就是姑息养奸的坏处了。用药不在医家之喜恶,而在于审证之明确,有是证用是药,用之得当则药到病除。用之不当,易变化莫测。既然病人自己减少了麻黄,那他的病症肯定已经发生变化了,以前的药方也许就不能用了,所以需要重新把脉才能确定用什么药。不过,如果麻黄仍是必须的话,那一定要劝病人喝下。”
白衣人点点头,道:“俗话说,‘方是死方,法是活法’,要判断病人的病情,就要考虑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得好好钻研才行。”
步陌然点点头,明白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道理。她想通之后,就起身倒了一杯凉茶给白衣人,恢复自然舒适的坐姿,见白衣人好像还在思考的样子,就奇怪地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事吗?”每十天他会综合考察一次自己所学的东西,而按照往常,他现在问完后早就应该出门去了,可是他现在还在位置上端坐着。
白衣人把视线对准步陌然,仔细地打量了她,就道:“你的身体现在如何?”
步陌然放下手中的瓷杯,感激地说道:“差不多与常人无异了,师父,谢谢你。”五年前,她被白衣人从齐州城捡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那时,只要一个不注意,她就随时可能一命呜呼。要不是白衣人医术高明,她早就不在这里了,也许还会继续当个孤魂野鬼。
当然,在她捡回一条命后,身体也极度虚弱。于是为了恢复健康,又重新成为了药罐子。最主要的是,她跟着白衣人练了一套武侠小说里传说的内功心法,志在强身健体,从此只要宁心静气,情绪波动不大身体就没什么问题。
白衣人叹了口气,道:“这只是表面而已,罢了,先不说这个了,三天后我们就到外面逛逛,一边学习一边行医可能会更有效。对了,我们准备住个一两年,所以你准备准备。”
步陌然讶然地看着他。
白衣人只好解释道:“你的内功停滞不进,身体也没什么起色,所以我想带你出外边练练,也许能突破。而且还可以一边行医,一边学习,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步陌然默然,还算是愉快地点点头。
至此,三年的时间里,步陌然跟着白衣人走了许多地方,救了很多人,认识了很多病,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在一个偏僻之地长住一两个月,只是这偏僻之地也太偏僻了吧?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好冷啊!”步陌然一边气喘吁吁地爬山,一边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全身裹着厚厚的棉袄还是挡不住侵袭的冷意。
白衣人还是一身轻薄的白衣,衣带飘飘,在陡峭的山峦上行走也如履平地。他的身子几乎隐没在周围的雪白中,自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然儿,你年纪尚幼,现在心志还没有稳定,所以雪山大海沙漠都是淬炼心灵的最佳地点。在这种清净的地方,少有凡俗打扰的地方,能够更亲近自然,这时候你与自然的关系不是敌对,而是统一。整个人融入自然之中,采集天地之间的灵气,时间久了,也会拥有那种纯净坚定、开阔辽远的心性。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了。”
步陌然眨巴着眼睛,叹道:“还是有些不明白。”什么叫融入自然?什么叫采集天地间的灵气?她又不是植物。
白衣人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终于在山顶上找到了一处平地,道:“就在这里练,什么时候你把自己练得不畏寒冷,我们就什么时候下山。”说着就丢下一本书,放下行李走开了。
步陌然于是只好接受。自此,大多数时候的都在练习内功,累时才看医书,帮白衣人采集药材。
三个月后,她已经可以不用穿棉袄了,白衣人也找到了一堆的人参之类的,两人终于下山。只是,步陌然的表情冷凝了许多。
步行了几个月后,他们来到了沙漠的边缘,这里风沙滚滚,天气炎热干燥。
步陌然这次直接拿着书本直接练,白衣人每天深入沙漠去捣鼓。
两个月后,步陌然已经不畏炎热,于是他们转去看海。
看海也看了两个月,还要学习作画,期间由于病患实在太多,他们多停留了一个月。
当步陌然十三岁的时候,她回到了药王谷,自此专心研习医术,不久小有所成。
正文∶第011章 激动过度
毫无疑问,三年的实践让步陌然进步了很多。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把白衣人书房里剩下的医书都看完。药王谷里的药材品种繁多,他们三年在外边收集的药材也不少,设备也齐全,所以也任由步陌然捣鼓,制出各种各样的药丸。
现在的步陌然内功已经有了不少的火候,轻功也小有所成。虽然说还是武林中的三流人物,但是步陌然已经很满足了。以她的身体,练武是危险的,所以只能练练养生的内功和逃跑用的轻功。
值得一说的是,步陌然和白衣人的关系渐渐趋于朋友的关系。因为对于十四岁的步陌然,白衣人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了,更多的时候,他们两个会在一起讨论医术,或者研制药材。
步陌然是真正地喜欢上学医,在外边的三年时间里,她接触了很多的病人。刚开始是白衣人动手,后来就是步陌然亲自诊断,亲自开药方,白衣人在旁边看着。
每次看到病人的痛苦可以减轻,步陌然就很是高兴,觉得自己毕竟是有用的,不是前世的米虫,而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所以回来后,她很努力地增进自己的医术。
但是,不知为何,她直觉白衣人身上有着很深的秘密。因为他们三年行医的地方都是一些穷困或偏僻的地方,而且都是不留名地治疗。每次治疗的时候,白衣人都有些不耐烦,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每次如果哪个病人有些脏的时候,他都会露出嫌恶的气息。
也许是自己敏感吧?每次步陌然都这么想。
白衣人对自己很好,竭尽所能地教,像一个真正的师父,虽然偶尔会时不时地讽刺一下自己。
“师父,你的医术厉害,还是毒术厉害?”步陌然一边捣鼓着药材,一边问道。
白衣人沉吟了一会才道:“毒术。”
步陌然有些讶然,脸上却不露声色,常年的锻炼,再加上天性,她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了,更何况和一个无面人生活,如果自己情绪外露的话,那实在是太亏了!
“那你说为什么祁莲国的男子会那么多呢?你说我们学医的能不能帮上忙?”在外边走动的三年里,步陌然遇到了很多热情的人,他们都想帮自己做媒,或者干脆有人主动想以身相许。步陌然一概婉拒,却也招惹了不少桃花债。步陌然以为是女子稀少的情况。
“我也不知道,翻遍医书也不见有可以生子的方法。”白衣人顿了顿,道,“这大概是诅咒吧。我见你经常翻阅那本书。”
步陌然点点头,道:“是啊,自从上一个身带金莲的皇帝死后,祁莲国的女子就少了,外面的人都说是因为诅咒的缘故。可是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
祁莲国现在身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因为大陆上的三个国家,为了保持各国的风俗,除了皇室外,规定平民之间不能互相通婚。这两百年来,祁莲国的女子越来越少,人口也不断地下降。其他两国在一旁冷眼旁观,更加严令不准通婚。
步陌然根据得来的消息,也隐约猜测到他们的意图。还不是想让祁莲国自己灭忙,然后瓜分掉祁莲国?可是现在他们又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发动大的战争,只是小打小闹,因为祁莲国的男子太多了,一旦上战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所以两国很有默契地采取“冷战”政策,任由祁莲国自取灭亡。
唉,一想到以后也许会发生动乱,步陌然就有些无力,她可是从和平年代来的,战争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了。
正在思忖时,却听到白衣人冷冷的声音响起。
步陌然静静地听着,完毕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年的女皇帝虽然治国有方,可谓是一个明君,但是她的私生活却狠混乱。
那女子生性冷淡,对人都是冷冰冰的,本来也无所谓。但错就错在,她同时也拥有一副倾国绝世之貌,无端招惹了许多男子。如果她花心多情也就罢了,大不了都充进后宫,偏偏她对男子毫无兴趣,冷清得吓人,生生揉碎了一个个男子的心,一般的男子伤心也就罢了,反正世上女子多得是。但她偏偏招惹了几个有权有势的男子,那些男子身份高贵,死心塌地地爱上她,无一不想占有她,甚至有人不择手段地想囚禁她!
那女子性子极冷,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所以对他们的痴缠很是厌烦,常常是避而不见,死都不肯答应他们之间任何一人的求亲。日子久了,也就产生了许多问题,纷争肯定是有的。具体的过程白衣人没说,但是最后的结局是,女皇帝突然死了,死之前还说了一句,“只求寡人下世不再为女,情字太累人。”
女皇帝死后,那几个纠缠于她的男子也相继去世,祁莲国却渐渐女子稀少起来。
“这,大概就是诅咒吧。”白衣人的声音淡淡的,毫无感情。
步陌然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了,好奇地问道:“师父,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娶妻?”
白衣人手中的动作倏然停住了,定定地看了一会步陌然,转身离去。
步陌然摸摸下巴,莞尔一笑,看来自己踩到他的痛处了,以后……还是不要再提吧。
又一年过去了,步陌然开始对人体有兴趣,结合前世的知识,她一直都想试试西医,比如说妇人难产的时候,就需要开刀来取出婴儿,可是这里的大夫都不会,也从来没想过要开刀。为此,步陌然还尝试着和白衣人沟通了一番,白衣人最后还是默许了下来,所以最近她开始琢磨着怎么去找标本来研究。
“也许我该下山了。”步陌然轻轻地说了一句,往自己的身上浇上热水。
清澈的热水滑过自己的肌肤,让步陌然感到一阵舒适,毛巾划过胸前,引来了一阵疼痛。步陌然呻吟一声,看着自己的身体:才十五岁,身体刚刚发育,胸部敏感,稍稍一碰触就疼。而且自己的肌肤也太嫩了点,大概是吃多珍贵药材的缘故,她的血已经可以当成一种滋补药材了,身子也百毒不侵,但是肌肤太过于幼嫩,在日常生活中稍有些麻烦。
看到自己的皮肤,才真正了解书上所说的“吹弹可破”,稍微粗糙一些的布料就会使自己很不舒服,甚至皮肤会起疹子。有时候她上山去采集药材,每每已经很小心了,却在下山后发现自己身上已经青青紫紫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活像被人虐待了一般。
白衣人看到后就不声不响地出去买回了大堆的布料,都是触感极滑腻的绸缎,让步陌然穿起来很舒服,所以现在她里面穿的都是最上等的衣物,外面穿的是粗布麻衣,倒也舒适。只是每次上山都要全副武装而已,稍有不便,特别是天气热的时候。
正在想着,步陌然突然感动腹部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只见一股鲜血从自己的腿间流出,混在清澈的热水里,看起来很是骇人。
步陌然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情绪激动过度,很丢脸地晕了过去!
正文∶第012章 庐山真面
步陌然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内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发出了莹莹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寝室。
人呢?她左右张望了下,没有看到白衣人的踪影。再低头看看,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想来定是白衣人帮忙的了。
只是,一想到让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裸体步陌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即使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师父,一个大约是正值壮年的男子。
算了,反正都发生了,没事。
她暗暗安慰自己,挥去郁结的情绪,想起刚才的事又高兴起来。
哈哈,她低笑一声,摸摸自己的小腹,还有些疼痛,再仔细一看,底下的衣衫血迹斑斑。
看来,自己的身体真的开始发育了,终于来葵水了。这里的女孩十一、二岁就开始发育,十五岁成年就可以出嫁了。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前世十三岁就已经来了,没想到这世葵水迟迟不来,步陌然又曾经吃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药,一度还让她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毛病。这种事又不好意思和白衣人说,医者不能自医,所以她一直都暗暗担心着。
现在好了,看来一切都解决了。只是自己太丢脸了,竟然兴奋过度,让自己晕倒了。
步陌然微笑,想来自己可以独自出山了。无论是从年龄还是身体,自己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她想起了上次和白衣人商量出谷的事,当时他沉默了,也不知道这个态度是同意还是否决?
正在呆怔时,就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不同以往的平稳,反而有些慌乱和急促,她抬起头来一看,见白衣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些白布之类的杂物。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终于看清了白衣人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白衣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若冠玉,五官很有立体感,眉毛不浓不淡,像鬓角延伸而去,眼睛黑白分明,看步陌然的时候,眼里闪过着急之意;他鼻梁高挺,鼻头略微一勾,嘴唇丰润微厚,泛着健康的粉红色泽;他皮肤白皙,脸颊上却有着淡淡的红晕,长发披肩,由一只金环简单地束起,前方略微留出两绺,更显出迷人风采。他的身材修长,白衣胜雪,月白的衣衫上还有着银色的暗纹,行走间衣衫翻飞,更显得出尘脱俗,风华绝代。
步陌然呆愣住了,饶是她千想万想,她也没想过白衣人竟会是这副模样!如此精致好看的面容是她平生所见过最迷人的,她在现代网络、电视上看过那么多俊男美女,却从未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等的男子!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绝对没有这么脱俗的气质!绝对没有他这么矛盾的气质,明明好像已经历经沧桑的成熟风范,却有着那么年轻的面容!这么羞涩拘谨的表情!
白衣人摸摸步陌然的额头,担忧地蹙眉道:“然儿,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刚才说的话你可有听到?”
步陌然迅速回过神来,眨眨眼,他刚才说的自己都没有听清,不过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师父,你可有吃过什么青春常驻的药?”步陌然紧盯着他的脸。如果有的话……
白衣人坐在床沿上也看着步陌然,不解,摇头道:“没有。”
“那你今年到底几岁?”十五年来,白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是他的身材还是没怎么变化,依旧挺拔颀长,手也是修长好看的,看得出是个年轻人,可是她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才二十岁的样子,难不成他捡到自己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吗?
太不可思议了!要不是白衣人的声音自己听了十五年,估计她会以为是他人冒充的。
白衣人疑惑地看着步陌然,道:“这个不重要,以后我也许会告诉你的。”
“那……”步陌然思考了一会终于问道,“这是你的真面目吗?怎么会那么年轻?”
“你说什么?你看到我的脸了?”白衣人手中的东西倏然从他手中掉落,他呆愣了一会,突然闪电般紧紧地捏住步陌然的手臂,眼里闪过浓重的恐慌,声调也有些变高,急声道,“然儿,你什么意思?你看清我的脸了?这可是真的?”
对于他的恐惧步陌然很不了解,不过天生对环境的敏感让她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思忖了一会,最后,她还是慢慢地点头,道:“我看到了,就在刚才!”
白衣人的脸迅速地灰暗下去,他放开步陌然的手臂,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犹如一个已经坐化的老和尚,只是表情骇人而已。
步陌然心里隐隐不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可以看清他的真容了,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腹的不舒服提醒她还有事情要办,见白衣人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步陌然就悄悄起床,按照自己在外边看到别的姑娘家做的样子,把白衣人拿来的白布等做成一个很简易的东西,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衫后就把东西用上了。
呼——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还是现代比较方便,什么都有,只是好像回不去了。
心里有些悲凉,她敲敲自己的脑袋,去找了一杯红糖水来喝,接着就开始做饭了。
等步陌然把饭做好的时候,白衣人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古怪地看着步陌然好一会,才开始吃饭。
步陌然松了一口气,不想再说话。反正,该知道的事总会知道的。
果然,晚饭后,白衣人没有和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在步陌然的房里坐着。
步陌然的房间很是简单,屋子中央放置着一张长方形红木大案,案上堆砌着一摞的医书,旁边是一本已经翻开一半的书本,一方砚台,一个镂空花笔筒,上面插着几支精细的毛笔。墙东角搁着一架步陌然喜欢的琴,墙西角设着卧榻,垂着莹白的帷幔,墙上还挂着几幅画,画的都是人体的穴道或身体脉络。
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也许也是自己应该离开的时候了。步陌然暗暗叹息,心里很是不舍,药王谷是个好地方啊,人烟稀少,像一个世外桃源,住在这里,好像不知年月一样,任时光流逝也无妨。
“师父,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步陌然静静地说道,莹莹的光芒衬着她的冰肌玉骨,让她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银辉,面容清丽,宛如仙人。
白衣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垂下,低声道:“我本名叫白洛天,你可以当我是二十岁。”他顿了顿,紧握的双手放开,才又出声道,“你再在这里陪我三年吧,三年后再走!”
看着白洛天这样的表情,步陌然也不再想出谷的事情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三年后,步陌然十八岁,今天,是她出谷的日子。
上身的内衫是最滑腻的衣料,外衫是一件湖蓝色的粗布衣裳,下着藕色的素花罗裙。步陌然的头发简单地束起,背上背着一个碧绿色的竹篓,里面放着一个也是竹子做成的药箱。
步陌然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白洛天和他身边俨然是庞然大物的老虎。
“师父,我真的走了。”步陌然静静地凝视了一会他们,轻声说道。
白洛天点点头,淡淡地说道:“等你找到那三种药材,我会去找你。”
三种药材,一是万年雪参,生长在极寒之地,已成人形,移动很迅速,采集时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每一棵的万年雪参都有雪老虎守护着,需要采集者有极高的武功,特别是轻功一定要出色。
一种是烈焰之花,花瓣只有四瓣,是鹅黄色的,生长在炎热之地,在沙漠的最深处。
一种是绫子蘑菇,只长在稀少珍贵的绫子树下,只能在绫子树花开时,再加上下雨后绫子花瓣落下的地方才能出现,而且生命力只有三天,过了三天绫子蘑菇就会消失。
这三种药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白洛天的医书上有记载,药性有奇效,几乎可以医治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病。
白洛天说,他的师父和师叔祖都曾经遇到过,知道祁莲国有人收藏,只是不能占为己有而已。如果有哪个徒弟找到这三件药材,那他将得到一样师门的宝物。步陌然猜测应该是什么医书吧,只是白洛天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因为他没遇到过,所以不曾得到。
白洛天还说,要想治好自己的病,也需要这三种药材。步陌然现在的身体看似和正常人一样,内在却是乱得一塌糊涂。她从娘胎里就带着奇毒,出了娘胎后还被下了两种毒药,要不是白洛天医术高明,自己运气好,她早就死了。可是现在,她的情绪要求不能过于激动,更不能动情,否则功亏一篑,生不如死,活不过二十五岁。
步陌然有七年的时间可以去找。
步陌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死心,试图找出一点不舍来,可惜还是失败了。
于是她转身,很快就消失在白洛天的视线里。
白洛天看着她的背影,摸摸老虎的脑袋,低声叹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人回答,老虎只是昂头虎啸一声,几乎震得山摇地动。
祁莲国天启二十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此神医是一个正值妙龄的美丽女子,外表柔弱清丽,有着一身高明的医术,医人无数,性情却有些古怪。
既便如此,“步陌然”这三个字还是让整个江湖热闹了好一阵。
正文∶第013章 如此威胁
远处的青山延绵而去,路边长满了各种树木,或高或矮,肆意地生长着,微风拂过,草木的清香也随之而来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步陌然深吸一口气,暗叹古代有这么丰富的森林资源!她骑在一头杂毛的瘦马上,肩上背着一个类似现代背包的小包袱,抬手放在眼眉处望了望正在拼命散发热度的大太阳,微微眯起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尤其听到后面跟着自己的马蹄声,眉头更是蹙起。
“唉,肚子又饿了,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里有吃的啊?”她自言自语了几句,眼睛四处看了一下,见前面有个小湖泊,不由得眼睛一亮,观察一会才选定一个地点,慢吞吞地爬下马来。
她一停下后,后面的几匹马也跟着停下,马上的人一跃而下,正看着步陌然。
步陌然故意不理会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直接把自己身上的药箱随意地放在地上,然后兴冲冲地从挂在马侧的褡裢里掏出一根只有手臂长的小竹竿,缓步来到湖边,找了个草少点的地方坐下。
那后面的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再低语了一番,最后有个中年大汉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涎着脸道:“神医,您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们来就行了。”
“不用了,你们又不是我的谁,而且我有手有脚,自己做就行了,你们还是回去吧。我是不会同意的。”都跟了自己一天了,步陌然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耐心。
“不行啊,神医,小侯爷说了,如果我们不带你去通州城的话,咱们也别想回去了。”中年大汉苦着脸哀求道。
“那就不回去吧,还有,别叫我神医。”步陌然无动于衷。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随意在地上撒下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再洒下一些水,才过了一会,湿润的地面上顿时钻出了大大小小的蚯蚓。
步陌然微微一笑,手中的小竹竿一抖,顿时伸长了三倍不止,最末端有一个尖锐的鱼钩,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银光。
中年大汉赫然一跳,努力把视线从那扭着肥胖身子的蚯蚓和尖锐的鱼钩上移开,依旧笑道:“姑娘,您在开玩笑吧?小人不回侯爷府还能回哪里?只盼神医怜悯小的们,让小人回去好交差。”眼里却有些不耐烦了。想他堂堂一个侯爷府里的副管家,平日里也是威风凛凛的主,今儿个却要在这个年轻女子面前低声下气,偏偏他还不能生气。
他想起了来之前小侯爷再三叮嘱不能伤了她,管家也是同样的话,要自己态度恭敬点。小侯爷也就算了,只因为在街上看了人家神医一眼就要求人家上门就诊,十有八九是看中人家的美色。可是管家为什么这么说就值得费解了。在他看来,这步陌然虽是江湖上人人推崇的神医,但侯爷府可是祁莲国的侯爷啊!区区一个小大夫也值得他们这么劳师动众吗?还指定不能伤害她?
步陌然抬眼看了他一会,道:“我说过了,你家小侯爷的症状只是普通的伤寒而已,随便一个大夫都可以医治,为何偏要我来?”说到这里,步陌然就拧起眉毛,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会惹上位高权重的侯爷府,她行事虽然偶尔会凭着性子去做,但伤天害理的事一向都不沾的,只是偶尔放点高利贷而已。
中年大汉被她那一看,三魂差点就丢了七魄,再看看她脖子处异常白嫩的肌肤,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咬上一口,心里暗想:总算知道小侯爷为什么偏要她了!如此绝色美人,谁人不爱?要不是她的毒术厉害,估计敢打她主意的人就不只小侯爷一个!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涎着脸,笑道:“呵呵,现在谁人不知姑娘的医术高明?江湖传言,姑娘的医术出神入化,只要人还有一口气,您都能救得回来!”
步陌然不禁皱眉,她的运气的确是太好了点。刚一出谷,她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去五柳镇,期盼找到那个一直不曾忘却的聂惊郓,可惜人没找到,倒是让她在郊外碰到了一场火拼。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江湖人打斗的场面也就罢了,大不了她视而不见避开就是。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竟是江湖上的正道和邪道的一次很大规模的较量,而且还是刚刚打斗完毕,双方都各有损伤,正在疗伤呻吟的时候,正巧步陌然看到了。
想来,自从她十三岁后,步陌然就很少医治过病人,只医治过老虎刁来的动物,所以现在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伤残病患,步陌然就不由得兴奋起来。
她觉得,考验自己医术的时候到了。
所以她就很主动地下场,一个个地医治,断胳膊断腿地不在话下,解毒把脉忙得不亦乐乎,直把自己制作的药丸和带来的药材用了大半,自己也几乎累得脚不沾地头昏眼花才罢休。
一番忙碌后,经过她的修修补补,众人的伤势都得到了控制,对她也是感激有加,直呼“神医”。步陌然第一次救了那么多人,而且也没想到自己做得那么好,所以也就好心情地寒暄了几句。没想到正道中有人不满她连邪道中的人也救,就冷嘲热讽了一句。
步陌然有些恼火了,许是因为当时太过疲累的缘故,还没等邪道中人出手,她自己就顺手下了个毒,让那人不能说话,接着就扬长而去。
当然,她不是真的离开,只是在附近找个地方睡了一觉而已。等她睡醒觉后,她又回到战场里,找到一些被人丢弃的尸体,偷偷地解剖一番才消气了。
她没想到的是,就是那一场医治,让她刚下山十日就扬名整个江湖,她的医术也被当时在场的人,特别是那些伤势严重的人说得天花乱坠,成为整个江湖公认的“神医”,名声比二十年前的“邪医”还要响亮。
当然,步陌然不得不承认,因为自己救的人都是有大来历的,所以现在整个江湖敢动自己的人没几个,让她安安静静地走了几个月,途中也顺便医治了一些人,把自己的名号打得更响亮。
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惜还是有些麻烦是无法避免的,比如现在的小侯爷,属于官方势力,江湖上的势力无法罩着她。当然,这也不是步陌然不想去的原因,其实最主要的是,她知道小时候去过一次的阎府就在通州城内,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去那里。
见中年大汉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步陌然叹了口气,道:“那是大家以讹传讹罢了。陌然的医术没传说中的那么好。”说完就不再言语,改而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
钓鱼,是自己最喜欢做的事。不仅因为自己喜欢吃鱼,也因为钓鱼这一行为可以让自己更好地修身养性,顺便也练练内功,让自己的身体更加健康。
中年大汉还在说着什么,步陌然却已经不在乎了,她目不转睛看着手上的鱼竿,纹丝不动地坐着,根本注意不到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水中的鱼钩略动,线在空中移动了几毫米,心中一喜,知道这正是鱼快上钓的前奏,这种触觉细微地传入步陌然的手中,她继续保持不动,周围空气一片寂静,人更加沉稳,她在等待着。直到一会后,鱼线再稍稍大力一动,她才迅速提竿,果断地将线划过空中,用最快的速度将鱼甩上岸。
看着这条深绿色的鱼有一斤多重的样子,步陌然不禁展颜一笑,今天的收获看来不错,没想到这个小湖泊也有这种好吃的鱼。鱼刺多反而鲜美,虽然吃的时候麻烦了点,但步陌然还是喜欢的。
看到步陌然在慢吞吞吃鱼的样子,中年大汉终是忍耐不住了,烤鱼的香味让他又饥又渴,可是他又不敢吃,谁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调料?刚才他见步陌然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打开塞子就往鱼上撒,再想想步陌然的作风,生怕她因为自己的胡搅蛮缠而动怒,改而趁机对自己下毒。
可是,此时他见自己一番卖力的演说得不到她的回应,顿时觉得委屈极了,脑海里想起了小侯爷威胁自己的话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和其他人商量了下,中年大汉破釜沉舟地吸了口气,手中的大刀指着那头瘦马,脸上却是哀求的表情,滑稽地威胁道:“姑娘,你再不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我……我就杀死你这头马!”
正文∶第014章 见小侯爷
见状,步陌然不禁扑哧一笑,随即又板起脸来,沉声道:“你们以为区区一匹马就想威胁我?这样你们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姑娘,神医,您就行行好吧,小人只是跑腿的,一切都是按照主人的吩咐才做的。要不是没办法了,小人也不会出此下策啊。”中年大汉哭丧着一张脸,眼神闪烁不定。其他几人也是同样的嘴脸,只是悄悄地分散开来,把步陌然要逃的路都给堵了。
步陌然不动声色地挑挑眉,抬头望了望天,终是无奈地说道:“那我们走吧。”有生之年,不可能去那里的,而且那个小侯爷太嚣张了,她决定去会他一会。
中年大汉大喜,欢呼一声,忙殷勤地为步陌然牵过马,道:“姑娘,要不骑小人的马吧,小人的马快一些。”
步陌然看了一眼那几匹高头大马,摇头道:“我还是骑我自己的吧。”这头瘦马可是自己成年后第一次出诊得来的诊金,具有纪念的意义。而且她不喜欢骑快马。
中年大汉无奈,但见步陌然答应随同前往还是很高兴,一路上就热情地和步陌然攀谈起来,只可惜步陌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大多数时候都在沉默,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则,所以中年大汉说说也就不说了,最后只是埋头赶路。
见他沉寂下来,步陌然松了一口气,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聒噪的大男人。她现在已经知道他叫慕容福了,还差点连他的祖宗十八代也知道了,只是对于侯爷府的事他很少说。
半日后,他们终于改道来到了通州城。
通州城,一如十三年的热闹,甚至比记忆中的更为热闹。经过阎府的时候,步陌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来。
这里的主人和师父是什么关系?还有,当初那个霸道嚣张可爱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大了吧?也不知道变得如何?是不是一见到女的就认为人家是他的娘子?
她想起了小男孩当初那个缺了门牙的笑容,和他故作成熟的动作……
才乱想了一会,侯爷府就到了,原来此地离阎家也不远,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刚一下马,慕容福就兴奋地把步陌然请了进去,还一边打发着人去通知小侯爷。步陌然拿着自己的药箱,默默地跟着他走。
“姑娘,小侯爷已经在房里等候已久了,您快请吧。”慕容福高兴地咧开嘴笑,样子好不得意。
步陌然左右瞄了一下,见府内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绿树花丛随处可见,但来往的人却很少,偌大的一个庄园里显得很安静。
“你们侯爷和侯爷夫人呢?”步陌然侧头问。
慕容福的笑脸僵了下,道:“回姑娘,他们去别院小住去了,那里比较清静。”
步陌然点点头,想起了一路上的见闻,据传这小侯爷生性顽劣,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还三天两头惹是生非,活生生地把自己的父母气走了。此外,似乎他的一个好友就是阎家的阎烈阳,现在祈莲国的将军,那人也是一个极为霸道的主。这点步陌然小时候就见识到了。
步陌然没办法把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想成一个欺男霸女的主,不过据说有什么样的好友,他自己就是什么样的人。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对此,还没见到阎烈阳之前,步陌然保持缄默的态度,不予置评。
绕过影壁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小侯爷的房里。
步陌然站在门口,冷声道:“一定要进去吗?你家小侯爷真病得那么重?”为了避嫌,一般而言,步陌然给人看病都是在公开的场合,即使不是,旁边也会有人看着。不像现在,旁边只有一个慕容福。
慕容福一见,有些急了,用袖子擦擦汗,道:“姑娘,神医,小侯爷真病了,而且病得还很麻烦,其他大夫都不会治,要不然也不会找您来了。您瞧,现在还起不了身呢,否则也不用请您进小侯爷的卧室了。”
步陌然皱皱眉,抬头望了望天,摸摸自己手中别致小巧的药箱,没有说话,默默地跟了进去。
进门后一看,光线有些黯淡,但出乎步陌然意料的是,这小侯爷的卧室很是雅洁,咋一看,品味不凡,细看则不然。
只见阔大的内室用青山屏风隔了两层,内间的雀门垂了金纱纹绣仕女的幔帐,只不过那仕女全身都是赤裸裸的,重点部位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幔帐后面落地烛台上点了一盏红烛,烛光映在镂刻了千娇百媚的女子的榉木窗棂上,让整个房间仿佛罩了一层梦幻般的轻纱。
内室里中还设有玳瑁石四仙书桌,桌上一古铜瓶盛满了水,斜放着数枝不知名的花儿,花开得极艳,火红的花瓣,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旁边堆的是扇叶和笔具。而壁厢的位置是貂毛玛瑙榻床,床上拥被坐着一个男人,身材很是肥胖,几乎是步陌然的三个身子大,此时正色迷迷地看着步陌然,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让步陌然很是不满。
空气中异常的味道让她的神经敏感起来,她鼻子轻皱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虽然自己百毒不侵,但是也不用那么损的招吧?
于是她也不看那男子,直接走到四仙书桌,纤纤玉指慢慢地拂过花瓣,一寸一寸地划过,火红与白嫩的映衬,更显得那双手美妙无比……她眼珠子一转,无悲无喜地望着小侯爷,轻声道:“我不喜欢这种花,也不喜欢这种香味。”
话音刚落,在她手离开花瓣的时候,慕容福和小侯爷的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
只见刚才还生机勃勃的红花现在已经全部枯萎了,而且还是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萎靡下去,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娇嫩的花瓣现在已经全部掉落,香味消失殆尽,衬着那翠绿色的叶子,看起来好不凄凉。
慕容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沁了出来,他看了看小侯爷,见自家主子脸色也是一副苍白的样子,于是只好打起精神道:“姑娘真是妙手啊!哈哈,别的咱不说了,现在请为咱们小侯爷治病吧。”
步陌然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手,眼睛一直盯着小侯爷的眼睛看,缓缓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见小侯爷低下头去,步陌然这才在袖子里掏了掏,接着慢吞吞地戴上一双丝质的肉色手套,那双手套完全契合她的手形,薄薄的一层,看起来似乎跟没戴上一样。
步陌然让呆怔中的小侯爷伸出手,这才开始把脉。
过了一会,她收回手,说道:“真的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你确定真的要我治吗?这个我可不拿手。”
小侯爷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枯萎的花瓣,脸上苍白了几分,但又瞅了瞅步陌然,吞了吞口水,眯起细小的眼睛,道:“真的,我愿意,神医怎么可能不会治呢?你都医治了那么多疑难杂症了,就别谦虚了。”说着那双肥胖的猪手就蠢蠢欲动,欲向步陌然的膝盖碰去。
步陌然挑挑眉,这家伙的声音倒是蛮好听的,就是神态太猥琐了些,动作没品了些,长得胖了些。
“放心,小侯爷,我会为你医治好的。”步陌然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顺势闪过他的咸猪手,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躲过了小侯爷正准备靠近的身子,起身就准备走出门去。
正文∶第015章 宁愿坐牢
步陌然正要走出房去,小侯爷就连忙道:“神医,我身体很不舒服,很难受。”说着就干咳几声,白嫩嫩的肥脸蛋涨得有些通红,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怜,眼里却闪着贪婪的目光,与他肥大的身子极不相称,甚至可以说是滑稽而古怪的。
步陌然只是很冷漠地看着他,微微蹙眉,道:“你得了风寒,不舒服是一定的。你见过谁生病了还舒舒服服的?而且你如果不是非要我来治的话,估计现在你的身体早就好了,也不用遭这份罪!”她的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
小侯爷一听,有些扭捏地看了她一眼,道:“步姑娘,我……我……只是……”吞吞吐吐地说不出口,全然不顾旁边已经有些呆愣的慕容福。
步陌然却没兴趣听了,直接对着慕容福道:“在哪里可以写药单?我需要文房四宝。”
慕容福愣了愣,为难地看着小侯爷,没有说话。
小侯爷的脸更是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步姑娘,药单的事待会说,我还有事要和你说。我叫慕容砦,今年二十一岁,你呢?”
步陌然只是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对着慕容福:“到底在哪里?!”语气更是冷漠。
慕容福无奈,看了一眼小侯爷,只好带头走出去,道:“姑娘,就在旁边。”两人离开后,独留下了讶然的慕容砦,他见步陌然不理会自己的话,脸褪去了红色,眼睛却似乎变得红起来,拳头紧握,狠狠地盯着步陌然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
步陌然并不知道他的反应,只是跟着慕容福走到一边的耳房,然后写下药单和煎药方法,再一次抬头问道:“你们确定要按照我的方法来治?”
慕容福忙不迭地点头,笑道:“是的,姑娘。”
步陌然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奇特的微笑,道:“那我会按照我知道的方法来医治的,竭尽所能地!”
慕容福不知为何,微微悚然,为了步陌然那奇特的笑容。步姑娘一向很少笑,此刻的笑容不知为何竟很像平时少爷要干什么坏事的笑容。
※※※
步陌然在侯爷府住了下来,这里的人对她都很礼遇,她待着也比较舒适,难得有一个好地方让自己整理这些日子的病例嘛。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是这里的男子太多了,还常常在她面前乱晃,还是偷偷的,瞒着慕容砦,让她很是无奈。
再有一点就是,小侯爷还常常来找自己,他自己即使不来,也会遣慕容福来叫,常天就弄些小毛病让步陌然看,还老是找机会趁机毛手毛脚,让步陌然更是心烦。
幸亏,她心烦的时间不长。
三天后,小侯爷的病发生了变化,似乎越来越重了,还常常咳嗽得厉害,吃饭也不香了,脸色和气色都很差。
慕容砦觉得不对了,忙把步陌然叫来询问原因。
步陌然却轻巧地说自己会治好的,神态一如往常的严肃和严谨。
慕容砦和慕容福左右一想,步陌然连断腿断脚都接回去了,还把差点断气的人都救活了,那一个小小的风寒肯定能行的,肯定是不在话下的。
这样一想,两人就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不敢再质疑她的医术,还是老老实实地接着喝药。
后来,后来的后来,慕容砦的病到底是好了,连带的,步陌然的名气也更大了。
因为她把慕容砦一个普通的风寒治成肺痨,然后再治好,钱花了不少不说,两个月下来,慕容砦肥胖的身子就整整瘦了一半!人也由红红润润的脸色变得苍白萧瑟,样子好不可怜,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这事连老侯爷和侯爷夫人都惊动了,一开始的时候就扬言要把步陌然的脑袋砍下来,后来实在是别的大夫没办法治好,所以只能继续用步陌然。
但是现在大家看她的眼光已经变了,整天和步陌然接触的人也少了很多,不再有男子没事在步陌然眼前乱晃。
对此,步陌然是满意的。她依然自得其乐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自己的书,做自己的行医笔记,仿佛外边被议论得沸沸扬扬的人不是自己。
慕容砦病好后,步陌然的麻烦也跟着来了。
看着老侯爷责怪含怒的目光,步陌然扬扬头,傲然地说道:“老侯爷,当初陌然就已经事先说过了,我不太会医治风寒,我更擅长的是其他病症,还建议小侯爷另请高明,可是你们都否定了,非要我来治。没办法,我只好把风寒转成我擅长的肺痨,然后再医治咯。”样子好不轻松,却让老侯爷等人额头上的青筋成功地暴起,阴沉沉地看着她。
“你,就不怕我定你罪吗?还是你以为官府就没办法治你的罪?”老侯爷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侧头爱怜地看着一旁剧烈消瘦了的慕容砦,转眼看着步陌然的时候,态度又冷硬了起来。
步陌然摇摇头,淡声道:“我当初就想好了,既然这么做了,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随便你想怎么样吧,反正您可是位高权重的侯爷,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江湖郎中。”
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老侯爷不由得头疼起来。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的,所以失望之下才到别的地方定居。这次回来也是因为这事惹得太大了。他自然是不想草草地给步陌然定罪,只是看现在步陌然不知悔改的样子,心里又烦躁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爹,你一定要给我做主,这妖女竟然敢这样对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的话,她就以为我们侯爷府是好欺负的!”一旁穿着金丝绣边长袍,头戴镶珠金丝冠的慕容砦狠狠地瞪了一眼步陌然,气呼呼地摇着老侯爷的手臂。
步陌然微微一笑,不语。这家伙减肥后倒是又几分看头,和刚刚回房的侯爷夫人有些许的相像,长得还算是清秀。
“你那是什么眼神?”慕容砦眼尖地看到步陌然望着自己的眼光,不知怎么的,感觉奇怪起来,就大声嚷了出来,脸皮却有些发红。
步陌然撇过脸去,望着老侯爷。
老侯爷头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转头问道:“砦儿,你认为该如何做?”
“当然是马上打下大牢,然后处死!”他大声指着步陌然,见步陌然脸色如常,又见自己父亲沉默的样子,想了想,忙又改口道,“要不,我给她个机会赎罪,她可以做我的小妾,那我就不追究她的罪责了。”
老侯爷一听,竟认真地沉思起来。他是过来人,见识多广,一见现在儿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他再看看步陌然,觉得她临危不惧,年纪轻轻就有着不一般的胆识,虽然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人,但是医术确实高明,心里也暗自欣赏她来。此时见儿子这么一说,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最起码,她可以制得住他,以后砦儿应该会慢慢懂事的,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让自己烦透了心。
所以老侯爷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捻着胡子望着步陌然,微笑不语,等待步陌然的表态。
“那我宁愿去坐牢!”步陌然也微笑地说出口,声音很低,却很清脆,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楚。
慕容砦的脸顿时变得又白又红,他面子上挂不住了,吼道:“怎么了?难道我一个堂堂的小侯爷就配不上你这个小小的大夫吗?”
“是我配不上你。”步陌然轻声说道,低下头去,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她很因为自卑才低头的。
“……你……你……我看得起你就是。”慕容砦的声音低了下来,紧盯着步陌然。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的。”步陌然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神情坚定,哪有什么别人想象中自卑?
正文∶第016章 旧时冤家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的。”步陌然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神情坚定,哪有什么别人想象中自卑?
她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很荒谬。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是这个样子?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逼婚吗?
“步小姐,你确定不要吗?”老侯爷的脸沉了下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步陌然点点头,扬眉看着他,心里笃定自己的想法,不觉笑道:“老侯爷,还是不要叫我‘小姐’吧,我不习惯这个称呼,您叫我陌然就行了。还有,如果陌然没有看错的话,最近老侯爷的睡眠似乎并不好,而且是否在某些事情上会‘力不从心’?”
老侯爷一惊,紧盯着步陌然,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讥笑自己,才放下心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好和尴尬罢了。毕竟,这种事情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知道了。不过这也说明,这小姑娘的医术的确高明。
步陌然一见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这也没什么,如果侯爷信任我的话,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开个药方,帮您调理身体。”
老侯爷有些犹豫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见他正阴沉地瞪着眼睛看步陌然,就道:“砦儿,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爹也不管了。而且爹爹觉得你瘦了后倒是好看了不少,总归是她医术高明,最后还是治好了你。”罢了,就权当是教训他一顿吧,免得儿子老是在外边胡作非为。
想起“胡作非为”这几个字,他就想起了通州城里的另一个混世魔王,也是这般的胡闹,甚至有时候比自己的儿子更是霸道和嚣张,但是总的来说,虽说都是让父母头疼的主,但那个魔王就别自己家里的这个好得多。
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正想着呢,就听到门房一溜烟地跑了进来,高声说道:“侯爷,小侯爷,阎少爷来了!”脸上是面带笑容的。
门房的话音刚一落下,外边就传来了靴子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响亮、清晰、沉稳,步子轻重几乎一致,声声入耳,很有韵律感。
“哈哈,烈阳来看我了,还不错,算他有良心。只是,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不是还在边疆吗?”慕容砦阴沉的脸顿时明亮了起来,咧开了嘴笑。
老侯爷脸色也好了很多,喜悦地看着门外。
步陌然有些讶然他的神色,想着阎少爷到底是何许人也?细细一想后,她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阎烈阳!不就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小鬼吗?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步陌然就觉得好笑,可是一想到在看到阎烈阳之后发生的事,她就笑不出来了。
在那个下午,她听到让自己伤心和疑惑的话,她没想到和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师父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来,当时的自己真的是惊讶和伤心的……只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吧?
只要是我们放下感情的人,都能轻易地伤害我们!
当时,她不由得想起了这句话,这句经常从母亲嘴里听到的话。
很是贴切。
所以这次出谷游历,步陌然有意识地避开了通州城,只是她没想到,有些人、有些事是很难避开的。
比如说,眼前的人。
一袭黑衣,从头到尾,衬托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黑得彻底,别人家的衣服起码会有两种颜色以上,或者以其他颜色绣边也好,可是他不,身上穿的是上等的锦衣,颜色却是彻底地墨黑,一如他披散下来的发丝,当他大步走进来的时候,发丝在空中乱舞,却在他停步的时候,很柔顺地垂下来,光滑油亮,色泽比那丝绸还要光亮几分。
别人的头发起码会拿个东西束起来,可是他没有。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只是第一眼,别人就不会注意到他的五官,不会注意到他的表情,只会感觉到他的黑,入目都是他流露在外的俊朗,他的傲然,他的气势……
气势是如此地逼人!几乎让人不敢直视他!
怔忪过后,步陌然不由得仔细打量这十三年未见的小男孩,啊不,他已经不是小男孩了。想起了当年的话,如果她没有记错,阎烈阳应该也有二十一岁了,和慕容砦同年。他的五官已经和孩提时相比,有了很大的不同。
八岁的他,刚刚是换牙的时期,脸蛋还算是柔和,性子急躁,犹如一道小瀑布,笑起来却是异常地可爱。
此时的他,正好是最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脸庞棱角分明,那份急躁却似乎沉寂了下来,磨砺成更深沉的深潭,轻易不起波澜。
饱满宽阔的天庭,直挺的鼻梁,微皱起来的浓眉,锐利的眼神让人不敢轻易直视,那紧抿住的薄唇,坚毅的下巴,线条分明的轮廓,古铜色的肤色,看起来不是那种特别俊美的男子,却可以让你第一眼就看到他,不敢轻易地忽视他!
以现代的话来说,可以说他很酷,很有性格,很有味道!
步陌然有些看呆了,一时之间想起了许多往事。
阎烈阳淡淡地扫视了一眼步陌然,没什么反应,转而专注地看着老侯爷,拱手道:“慕容伯父,小砦,好久不见了!”紧抿住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雄浑有力,带着略微沙哑,似乎已经几天未曾休息了。
慕容砦一听,就不满地叫出声来,挥着手道:“烈阳,你还说呢,一声不吭地就去边疆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说着就走上前来使劲地捶了一下阎烈阳。结果阎烈阳一动不动,他倒是后退了一步,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手,道,“我知道你恼恨我平时的做法,但你也不能说都不说一声啊,这么久没见了,你就用那么平淡的语气和我们说话?”
阎烈阳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道:“事出突然,来不及告别。”
旁边的老侯爷终于开口了,慢悠悠地说道,“贤侄啊,你回来了,边疆现在如何了?你爹如何了?”
“一切都好,家父也挺好的。”阎烈阳微微躬身,简短地答道。
他想了想,看了一眼慕容砦,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如何了?”语气是绝对的礼貌!
“还不是这个女人!”慕容砦手指着步陌然,委屈地说道,“就是因为她,我的风寒变成了肺痨,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现在才好了,你看,人也瘦了。”
“哦——”阎烈阳的语调微微拖长,炯亮的眼睛从上到下地瞅了一遍步陌然,最后还微微地眯起来,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不知为何,步陌然全身一阵轻颤,似乎在他的面前,在他眼睛的巡视下,自己似乎已经透明了,此刻正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
现在她正寻思着要不要给他点教训,虽然感觉不舒服,但是看他的眼神,又不像是那种淫亵的人,所以还是犹豫着……
她出来已经小半年了,遇到的男子不知有多少,也曾经遇到过一些登徒子,但最后都在她的雷霆手段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可是,那些人中都没有一个像阎烈阳那样放肆,眼神是那样的灼热!
还有,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吧?毕竟当年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她才五岁,他才八岁,应是记不住的。
阎烈阳终于移开视线,对着慕容砦,眼里有着了然,道:“其实你瘦了也挺好看的。”
“就是嘛,我都说了,而且我看步姑娘的医术也挺好的,不过我不打算管这事了,你们两个商量商量看着办吧。”老侯爷摸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一眼高挺的阎烈阳,觉得有他在,应该没事的。
老侯爷离去后,大厅里一阵静默。
慕容砦看看步陌然,又看看阎烈阳,眼里情绪闪烁不定。
阎烈阳专注地盯了一会步陌然,对着慕容砦道:“小砦,要不这样吧,你把她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慕容砦一听,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道:“还……还是不要了吧?烈阳,我自己来教训她就行了,你那么忙,我不好打扰你!”
“你我一起长大,我还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这次你既然受了委屈,那我应该帮帮忙才好,免得我老爹老是念我,你知道的,他最近就在找我的茬。”阎烈阳微微一笑,语气看似柔和,却是不容置疑的。
慕容砦犹豫地看着他,又看看步陌然,左右为难。如果让步陌然跟着他走了,那自己的委屈该如何发泄?还有,自己原本的意思是……只是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阎烈阳,生生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可是,如果不答应的话……他犹豫了,虽说自己是小侯爷,不会怕一个将军,但他阎府两百年以来可是在祈莲国有着“战神”之称啊!阎府现在的家主就是祈莲国的兵马大元帅,掌握了国家三分之一的兵力,实力不容小觑。
所以他一个世袭的小侯爷还是要避其锋芒的。再说了,这阎烈阳从小就看自己不顺眼,难得这次肯示弱,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卖他一个面子?
罢了,反正女人到处都有,还愁他抓不到另一个也是这般貌美的吗?
想到这里,慕容砦点了点头。
正文∶第017章 离开侯府
阎烈阳见状,满意地点头,看着步陌然,道:“那你,跟我回去吧。”
步陌然看着他,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可以脱困的,只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不如就顺着他给的台阶走吧,反正不用自己费力气,而且她刚才观察阎烈阳的行事,觉得也许落在他手里,会比落在慕容砦手里要好得多。
“去收拾东西,我等你。”阎烈阳沉声道,直直地站在大厅里。
步陌然默默地点头,在目瞪口呆的慕容福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厢房。
“小姐,跟着阎少爷也好,他不会怎么对你的。”慕容福悄声说道,就要叫身后的人帮忙整理东西。
步陌然摇摇头,道:“你们都在外边等着吧,我自己收拾就好。”
慕容福没法,只好守在门口。
才一会儿的功夫,步陌然就已经把自己简单的行礼收拾好了,她环视了一眼住了两个多月的房间,顿了顿,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下给老侯爷的药方。
人参研末,每次取3钱,粳米50钱。粳米加水常法煮粥,米开粥稠、浮起米油时调人人参粉,再略煮,即可饮服。天天饮服,连服30天即可。
或者也可以煮佛手汤,这个更简单些,只要佛手皮30钱,鹌鹑蛋5个,加水煮熟。去佛手皮,吃蛋喝汤,每日1剂,连服15天以上也可。
两种选择,应该会有一种他喜欢的。
步陌然暗自点头,这老侯爷和慕容砦不是同一类人,面容还算慈祥,也不算多为难自己,所以她还是乐意为他着想的。
“来,你把这个药方拿给老侯爷,他自然会知道的。”步陌然吹干墨汁,看着上等宣纸上的娟秀字体,微微一笑,把它递给正在门口看着的慕容福。
精神痿靡不振、腰酸背痛、四肢无力、面有菜色,看来老侯爷近期的确是房事不顺啊。她记起了前天无意中听到老侯爷和侯爷夫人的谈话,不由得一晒。
这里的人对这种事情都是讳莫如深的,轻易不说出来,也不会请大夫,越是身份高贵的人越是如此。
“好的,小人马上就拿去。”慕容福接过药方,垂下手,静立着。
步陌然微微一笑,起身背上自己的包袱,跟着他们出去了。
来到大厅后,阎烈阳已经和慕容砦坐在一起谈话了,不过整个大厅都只有慕容砦的声音,阎烈阳只是偶尔点下头,或简短地应了一声。
“小侯爷,阎少爷,步姑娘来了。”慕容福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
阎烈阳看了一眼静静地站在大厅里的步陌然,只见她头上乌云压鬟,斜簪着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簪子,一身淡蓝色轻罗薄衫,映着冰肌玉骨。眼角上挑,单眼皮不显得呆板,反而因为她看人时冷冷的神情增上几分独特的魅力,嘴角微翘,眼睛眯起的时候似笑非笑,真似一枝初放的莲花,清雅中透出几分妩媚。
阎烈阳呼吸一紧,不再理会他人,直接大步走近步陌然,对着慕容砦,拱手道:“小砦,那我们走了。”
“嗯,记得帮我好好教训她就行。”慕容砦的脸色有些不愉,不过还是说话算话地放步陌然离去。
见他们走后,慕容砦阴沉地问道:“管家,你说阎烈阳为什么向我要她?难道他真的想替我讨回公道?”
“老奴也不知道阎少爷的心思,那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老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或者,阎少爷真的想为您讨回公道吧?”慕容福伏低身子,小心地说道。
“哼哼,他,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向我要人。以前就没见他对我这么好过!哼,依我看来,他也是看上那小妞了!”慕容砦很是不屑。他和阎烈阳同岁,两家的大人一向交好,所以他们两个就成为了两家长辈比较的对象。
自小,他就到处去玩耍,到处去胡闹。不像阎烈阳,虽然也小时候也喜欢玩闹,但还是功夫兵书一起学,十五岁后就开始跟着父亲上战场,现在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将军。
现在,在长辈们的眼里,自己这个小侯爷自然是比不上那个已经建功立业的将军。但说实话,他本来也不会多想,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好,可以纵情享乐,像阎烈阳这种刻苦型的,他看不惯,也做不来。
但是偏偏,他家老头老是在自己面前唠叨阎烈阳的好处,让自己烦不胜烦。久而久之,看到阎烈阳就不如往常那般亲切,反而有些厌恶。现在,他又以强硬的态度夺去了自己看上的步陌然,所以他对阎烈阳就更看不顺眼了。
慕容福见小侯爷这副模样,自也是清楚他的心思的。只不过……他想起了步陌然,那姑娘帮自己治好了多年的宿疾,人也不错,自然是不忍心让小侯爷给糟蹋掉的,所以现在阎少爷把她带走了,反而是最好的。
但他毕竟是侯爷府的副管家,所以他还是本分地说道:“小侯爷,世上比步姑娘漂亮的女子多得是,别人家缺少女子,我们这里可不缺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小侯爷,视线扫了一眼后院的位置,那里住着几个国色天香的美女,一向是小侯爷的最爱。
“可是别的女人都没有她那股冷冷的神态,格外地吸引人呢。”慕容砦的眼睛咪了起来,心情还是不愉快的。
慕容福于是不再言语了。
※※※
步陌然和阎烈阳并排走着,步出侯爷府后,早就等候在门外的苘画和苘棋马上迎了上来。
“少爷,没事吧?”苘棋低声问道。
“能有什么事,侯爷府不会拿少爷怎么样的。”苘画咕哝道,眼睛一直在似有若无地看着步陌然。
“我就怕那小侯爷做出些什么事呢,他现在被人给整了,指不定会迁怒在少爷身上呢。”苘棋警惕地看了一眼侯爷府的大门。
阎烈阳看了他们一眼,道:“不会的。好了,我们现在回去。”说完他就率先地迈开了步伐。
步陌然看了一眼苘画和苘棋,认出了他们是当年的那两个小厮,十三年过去了,他们也已经长成了壮年男子,颇具男子气概。不过性格似乎也没怎么变,苘画还是比苘棋活泼和花多一些。
只不过,现在看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想来他们已经记不得自己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十三年前让他们服侍洗澡的女童。
那时他们都已经十二、三岁,连他们都不记得,那还要小的阎烈阳应该也不会记得的。
想到这里,步陌然放下心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纠结于“阎烈阳到底会不会记得”的问题上,但直觉告诉她,过去的就过去了,现在看到阎烈阳,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一路想着,她走在几人的中间,不久,她跟着来到了阎府。
正文∶第018章 说破旧事
走进阎府,步陌然清醒过来,看着前面的阎烈阳,开口道:“你要我拿如何?”她可没忘记他刚才所说的,要代慕容砦来教训自己。
阎烈阳转过身来,对步陌然身后的苘画和苘棋使了个眼色,见他们顺从地退去后,才低声道:“跟我来。”
他们来到了花园,现在正是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
阎烈阳突然拽起步陌然的手,把她拉进了树荫底下,另一只手准备去拿下她的包袱。
步陌然推拒着,道:“不用,我自己背着就好。”
“那里面有什么宝贝吗?你不许人动一下。”阎烈阳瞪着她。
“是我的药箱,我不想让别人碰。还有,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她的声音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阎烈阳。
阎烈阳似乎有些气恼了,浓眉挑起,突然伸出结实有力的臂膀,以极快的速度搂住步陌然的纤腰,沉声道:“步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语气莫名地轻柔起来,似乎是情人之间的低喃,让步陌然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呼吸有些不稳。
步陌然推拒他的靠近,手刚一碰到他结实贲起的肌肉,温热的触觉似乎可以穿透身上的衣裳,让她不觉地低呼:“不要离我那么近!”
“为什么?我想亲近你!”他挑高浓眉,厚实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紧搂着她的手臂却紧了紧。
“你无赖!”步陌然无奈,这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蛮不讲理、莫名其妙,她现在在努力思考着如何让他放自己走的方法。毕竟,她已经不是五岁的娃了,他也不是八岁的小男孩。她不能像以前一样,等他睡着了再悄悄离开。
等她静下来的时候,手刚要推开,却忽然一股淡淡的香草味袭来,步陌然抽了抽鼻子,突然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去了马房?”
阎烈阳一怔,道:“你怎么知道?”他刚才的确是给自己的爱马喂了草料。
“因为你身上的味道!”步陌然嫌弃地用手捂住鼻子,轻轻地咳了一声。当然,如果她老实的话,会坦白其实那股味道也不是那么难闻,只是她想找个借口让阎烈阳放开自己而已。
阎烈阳果然放开了她,左右看了下自己,见步陌然已经离自己有三步路的距离,忽地一笑,身形闪动,已经重新把步陌然搂入了自己的怀中。
步陌然无奈了,她根本就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所以只能任由他去。
这事得好好对付。出来那么久了,步陌然还是第一次遇到让自己没辙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旧识吧?
“不许嫌弃我!”阎烈阳虎着脸看着她,忽而道,“你真的认不出我了?”
见步陌然惊讶的样子,他自言自语,道:“也对,当时你才五岁。人小小个的,像个玉娃娃,却能把我骗得团团转。”他的语气有些疼宠,有些无奈。
步陌然是真正地讶然了,道:“原来你还记得啊!”
“你也记得?”阎烈阳惊喜地问道。
步陌然点点头,道:“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趁机又脱离了他的掌控,还特意离他有两步的距离,见阎烈阳没计较,就安下心来。
“那你后来怎么走了?”阎烈阳颇有些怨气,脸上一热,道,“我醒来的时候就没见你,问白先生,他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原来你就是步陌然啊,早知道的话,我就去找你了,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见面的。”
他想起了那年的事,虽然自己很小,但是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一个女孩。当时,只是第一眼,他就被那个瘦瘦小小、精灵似的小女孩给迷住了,连梦里梦到的都是她。
入睡的时候,他是满足的。他幻想,这是自己的娘子,是自己将朝夕相处的人,以后自己一定会教她看书,教她习武,让她的身子也变得和自己一样壮壮的。
但是,醒来的时候,一切的幻想都失去了色彩。人都已经不见了,他还能怎么样?
那一次,只是八岁的他有了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他一直缠着爹爹,让他帮自己去找小女孩回来。
一年后,他死心了。
现在,巧合之下,他又一次见到了她。只是第一眼,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表情。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见到她的那一刻,童年时的记忆马上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原来,他一直都不曾忘记过他。他想起那场可笑的“生米煮成熟饭”……
步陌然微微一笑,道:“当年我贪玩跑出府去了,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那些已经过去了,我就不说了,反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那段当乞丐的经历是步陌然心中的一段伤心事,要不是因为有聂惊郓的存在,她连回忆都不想。
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那一段往事的她,现在每每一见到乞丐就会觉得有点亲切,也乐意帮助别人,特别是那些暂时处于困境的人。
她总是想,如果当时有个好心人帮了自己一把,那也许他们就不会做了几个月的乞丐了,聂惊郓也不会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所以出谷后,只要有需要,她都会尽力地帮助别人,一反自己冷情的性子,让师父也觉得不可思议。
阎烈阳闻言只是点点头。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一时之间只能听到花园里蝉叫的声音,提醒人们,夏天已经到了。
步陌然本来就不多话,阎烈阳则经过多年的军旅生活,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活泼,刚才说那么多话,几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所以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也只能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而已,而且当时还发生了那件可笑的事情,让阎烈阳现在一想起来,都很是尴尬。
“对了,你现在是江湖上传言的步神医?那你的医术一定很好。”阎烈阳想了想,又问,打破了沉默。
“还过得去。”步陌然简单地回答,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提出离开的要求。
“也对,白先生的医术高明,曾经救过我爹一命,所以你的医术定然也是不错的。对了,你和他是……”他试探道,想起了那仙风道骨的白洛天,虽然外表只是一个普通男子的容貌,但那出色的气质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他……是我师父。”步陌然有些难言,白洛天那么年轻,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是自己的师父,唉,怪怪的,他可是把自己养大的人啊。除了做乞丐那几个月,十八年来,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
以前还好,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就自以为他是一个中年男子,现在看清了,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步陌然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的容貌让自己看不清?而自己后来又是为什么看清了?她也曾经问过白洛天,但他好像不愿意多谈,所以步陌然就一直把疑惑藏在心中。
她感叹,这个时空和自己以前所知的知识,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眼睛瞥见阎烈阳不已为怪的表情,步陌然突然脱口而出,道:“我问你个事,你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看不清另一个人的面容吗?”
正文∶第019章 浮云之术
眼睛瞥见阎烈阳不已为怪的表情,步陌然突然脱口而出,道:“我问你个事,你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看不清另一个人的面容吗?”
阎烈阳一震,惊讶地问道:“难道你看不清另一个人的面容?”
步陌然不语。
阎烈阳顿了顿,紧盯着她的表情,道:“你问我是问对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发问,也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所以你说的这种情况我曾经在一本孤本上看到过。上面说,世上有一种武功,叫‘浮云’之术,修炼这种武功的人,寿命是常人的两倍,也就是说,我们的两年是他的一年,我们如果可以活到六十岁的话,他就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但是看起来还是和常人六十岁一样。只不过,据说现在几乎没有人修炼这种武功了,也已经失传了,因为修炼这种武功的人,只有那些无欲无求的人才能成功,还需要二十年的时间。普通的人有七情六欲是正常的,也不可能花上二十年的时间去修炼,就为了长寿。所以,慢慢的,江湖上就没有再出现过这种人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娓娓道来。
步陌然一听,脑袋里却混乱了起来,她想起了白洛天年轻的面容,几乎是十几年未变的身材和肌肤……
“怎么,难道你真的遇到过这种人吗?”阎烈阳见步陌然的情绪有波动,忙着急地问道。
步陌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他们的面容呢?”自己为什么可以看到了?而且最后三年的相处时间里,师父对自己,似乎……
她心一震,没有再想下去。
阎烈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一般的人可以看到他的面容,但是有些特殊的人则不可以。像你所说的,那些看不清他们面容的人,都是和他们有密切关系的人。浮云之术讲究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你看不清一个人的五官,那说明你不是那个人上辈子的恩人,就是那个人的仇人。上辈子的事,一定要这辈子来还,你们注定一生都纠缠不清。”
步陌然恍然,她想起了白洛天对自己的态度,时冷时热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的,小时候也几乎不抱自己。
“我甚至想过把她收为徒弟,但是……唉,我不行!我发现我不行,我每次一想到师傅我就不想看到她。因为,她看不到我的容貌。”
——当年,在阎府,她就听到了这段话。
原来如此!难怪他刚开始不愿意对自己好!
步陌然心里似乎隐隐约约地知道了一些什么。
“然儿,你真的遇到过这种人?”阎烈阳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道,“如果有恩还好,有仇就难办了,那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看到他担忧的目光,步陌然勉强笑笑,道:“别担心,没事的,他对我没恶意。”
“那就好。”阎烈阳放下心来。
“那你说,我最后为什么能看到他的面容?”想了想,步陌然把最后一个疑问提出来。
阎烈阳的脸上顿时有了尴尬之意,摸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书上没说。”
“那也没办法了。”步陌然虽然失望,但今天的收获还是很大的,也就满足了。打算等到机会后,再找师父问清楚。
她不喜欢不清不楚的事情,不喜欢搞暧昧,只希望一切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在我家住下来吧。来,咱们先去吃饭。”阎烈阳看了看太阳,难得体贴地说道。
步陌然一愣,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好到他已经可以称呼自己为“然儿”了?不过她也没多在意,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看在他刚才为自己解惑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阎烈阳见她不反对自己对她的称呼,更是满意地勾起嘴角,正待说下去,就听到步陌然清脆的嗓音响起,她道,“我就不住了,我先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走走。”
他一听,脸色阴沉了下来,道:“为什么?我们都有这样的关系了,你还计较什么?难道你真的不能在我这里住一住吗?我们许久未见了。”
步陌然微微皱眉,道:“难不成,你还真想代替慕容砦惩罚我啊?”声音有意带着点笑意。
阎烈阳却板起脸来,道:“你确实也太胡闹了些,官府不比江湖,那些人手段多得呢,喜怒无常,所以你以后还是轻易不要惹到他们。这次还好,老侯爷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向来心善,所以你什么事也没有。那下次呢?如果你遇到一个心狠手辣的主,那你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他越说神情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最后都快是吼起来了。
毕竟是做了将军的人,训起话来头头是道,理直气壮。
“停停停!”步陌然忙打算他的说教,皱眉道,“难道你要我委曲求全吗?难道每一个人都可以用手段来强迫我,我都要去讨好他们吗?告诉你,我步陌然根本就办不到!”
“你——”阎烈阳本来想说自己没那个意思,但见步陌然不满的样子,最后也只能长叹,道,“罢了,反正以后有我,不会再有人强迫你了。”
步陌然扯扯嘴角,意识到这个话题太深入了,于是转移话题,道:“好了,这次谢谢你了。我要走了,我还有事。”
“走?你还要走?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叫你住下来。”阎烈阳暴跳,声如洪钟。
“我可不记得我刚才有答应。”步陌然嘲讽一笑,她觉得没必要住在这里,她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呢。
“我不管,我就要你住下来。”阎烈阳的语气不容置疑,额上青筋却隐隐地暴起,是怒火的前兆。
他,已经很久没发过火了。以前,他是容易激动的人,性子也有些鲁莽。这样的性格不易于长成一个大将,所以爹就特别训练了自己。多年来,他以为他的自制力是一流的,也轻易不让自己发火。没想到,今天却让自己破了例。偏偏,人家还不领情,看她现在不以为然的表情就知道了。
“我不管,我就是想走!”步陌然一甩衣袖,脖子一梗,就要转身离去。
没想到的是,她转得太快了,再加上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绪是紧绷的,也站立那么久,这么突然一转身,头一晕,脚步一踉跄,忍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正文∶第020章 态度亲昵
步陌然这么一倒,可把阎烈阳给吓住了,幸亏他反应灵敏,迅速地接住了步陌然快要倒下的身子,怜惜地抱在怀里。
“你怎么了?”他紧张地问,这次不管步陌然的拒绝了,直接把她身上的药箱解下。
“大概是中暑了吧。”步陌然苦笑,暗叹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你的身体不好?你不是大夫吗?”阎烈阳把步陌然抱到一边的石凳上,然后自己坐下,开始仔细地检查怀里的步陌然。
“放我下来吧,无碍的,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她不习惯和别人肌肤接触,尤其还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男人。但今天,好像已经屡屡破例了。眼前的这男人似乎听不进别人的拒绝,很霸道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
“我不放。”阎烈阳的态度强硬,手放在步陌然的额头上,试了试,觉得热度真的太高了。
步陌然窘然,他们只是有小时候那一点点的交情而已,可是眼前的男人动作却很理所当然地干涉自己的一切,包括现在正在检查自己的身体,正在触摸自己的肌肤。
“放心,不用摸了,你又不是大夫。”她翻翻白眼,话说,自从他们重逢后,她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多了点。
这种感觉叫无奈。
“小时候,我就知道你身体不好。”阎烈阳放开手,怜惜地看着步陌然,道,“没想到你现在的身体还是不好,你不是什么神医吗?难道就不可以医治自己?”
“医者不能自医,这事谁都知道,所以一般的大夫有病都会叫同行看。”话说完,她顿觉一种困意袭来,忍不住闭起了眼睛,准备不再挣扎,稍作休息。等自己好了后,再一起来算账。更何况,步陌然得承认,其实他的怀抱很宽阔,很舒服。
阎烈阳了解地点点头,道:“那你师父呢?他也没把你的身子治好吗?”步陌然的脸蛋过于白皙,白得透明,白得没有血色,一看就知道身体不太好。
只不过,很娇嫩就是了。阎烈阳低咒了一声,看着步陌然手臂上的一圈红印子,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很刺目。
那是自己留下的,刚才只是那么一握,就留下了红印!心里不由得懊恼起来。
阎烈阳看着她,一双眼眸因为疲倦和发热微微地眯了起来,如一汪秋水,格外地媚人,两道秀眉如杨柳,掌中的腰肢纤细,似乎不盈一握,一头青丝似水绵,不知何时发环已经脱落,黑瀑般的长发披散至腰际,更衬托出她娇媚清雅的花容月貌。
最要紧的是,她拥有一身白嫩嫩的肌肤,从衣领处望下去,也是一片的娇嫩,似乎还能从中闻到隐隐的女香。
就是不知道啃咬起来会是什么味道?这样的念头一起,阎烈阳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全身也随即热了起来,于是忙拉拉自己的衣领。
而此时的步陌然脑袋已经昏昏然了,一点也不知道阎烈阳正经的表情下转的是什么念头。
此时,花丛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小小的声响。
阎烈阳耳聪目明,即使处于失神的状态,天生的警觉性还是让他立即感觉到了,低喝道:“谁在那里?!”他对家里的防卫是有自信的,知道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摆出防卫的姿态,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花丛。
“呃……儿子,是我。”那边,过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站了出来,首先开口道。
阎鞍站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宝贝胡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镇定地说道:“我刚过来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我只是听说现在花园里的花开得很好,所以就想过来看看。”
“在这大中午的来看花?”阎烈阳怀疑地看着他。
“哈哈。”阎鞍打了个哈哈,道,“兴致一来,管他是什么时候?”
“您就喜欢凑热闹!”阎烈阳低咒一声,冷眼看着阎鞍身后的另外三人,不怒而威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教人不敢小觑。
“你们又是来干嘛?别告诉我是来赏花的。”
管家阎六干笑一声,恭敬地垂手道:“我只是跟着老爷而已。”他指着苘画和苘棋,声音提高,道,“还不快去准备一间厢房给这位小姐住!”才一会儿的功夫,自从他听到下人说少爷带一个姑娘回来后,他就已经请人去打探清楚了,此时见这位姑娘竟然好端端地被自家少爷抱在怀里,自然知道是不一样的,所以脑筋一转,就立马安排上了。
刚一说完,就见自家老爷满意点头的样子,也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老谋深算。
一旁的苘画和苘棋感激地看了一眼阎六,二话不说就准备撒腿就跑。
开玩笑,自己可是偷看少爷和一个姑娘讲话啊!而且还看到少爷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等少爷秋后算账吗?
“慢着!”阎烈阳见怀中的步陌然已经转醒,正在自己怀里挣扎,心中一怒,瞪着眼前的几人,暗恼他们来得不是时候,而且声音也太大了点,把然儿给吵到了。
“少爷?”苘画和苘棋神情有点不安了。
“把我隔壁的采莲阁打扫干净,然儿就住在那里。”阎烈阳吩咐道。
这话让四人的眼睛成功地瞪圆了。
阎鞍首先第一个开口,道:“阳阳,你的意思是……”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更多地是疑惑,夹带着惊喜。
阎六却是弯起了嘴角,道:“恭喜少爷,那我马上亲自带人去安排!”说着还特意看了一眼已经挣脱阎烈阳怀抱的步陌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带着苘画和苘棋兴冲冲地离开了。
步陌然终于站了起来,刚才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陌生人说话的声音,这才勒令自己清醒过来。
好不容易站起来后,她看清了眼前的故人。
眼前的阎鞍,他的身材依旧高大修长,身穿一件轻薄的玄色衣衫,头戴金冠,面容依旧清俊瘦削,五官和阎烈阳有几分相像,只是眼睛给人的感觉不同。如同十三年前,他的一双眼睛看人时很温和,整体看起来很儒雅。
十三年过去了,阎鞍除了变得老态一点,其他的似乎都没变。只是,她和阎烈阳都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