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14

唐茵: 傻妻

第一章

秋高气爽,凉风轻拂。
官道上,两匹骏马疾奔而行,只闻跶跶的马蹄声,和飞扬的尘上,一声长啸剖破天际,两匹骏马同时停在一个叉路口。
「庄主,前面那条路就是往南郭镇的方向。」身着青衫的男人,手指着两人的正前方,对着身旁高大的男人,恭敬地道。
高大的男人,注视着前方半晌,再转向右边的叉路,黑眸微瞇,凝视细听。七前方由这望去,只见两旁峭壁环绕,里头似乎别有洞天。
「不急,我们还有时间,不如先去那看看。」
话甫落,率先驾马疾驰,一人一马眨眼间消失在眼前,青衫男人见状,连忙挥动缰绳紧跟在后。
进入峭壁内,才发觉里头竟是个小山谷,山谷四面皆是山崖断壁,一眼望去,潺潺溪水,一片绿地,还有些许不知名的野花。
「想不到这峭壁内,竟有这块好地方。」青衫男人深吸了口气,忍不住赞叹。
这条路他行经多次,却始终没注意到这,想不到由外头看似险峻的峭壁内,竟会暗藏这块遗珠之地。
「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下。」
高大的男人身形俐落翻身下马,来到小溪旁,双掌掬了些许清凉的溪水,往脸上泼洒。
陡然,一道细细的宪牵声传来,黑眸危险地瞇起,低喝:
「什么人?」
随着他的低喝声落下,身着青衫的李义身形一闪,拔剑护主,双眸锐利地环伺周围的风吹草动时,从小溪旁的一块大石后,走出一位纤柔的少女。
好一个灵秀清雅的佳人。
上官痕黑瞳掠过一抹惊艳,视线无法从眼前的女子身上移开。
但见她肤白胜雪,细致的黛眉下,是一双水漾秋眸,小巧的粉唇不点而红,精致的脸上脂粉未施,却依然美得清雅动人,彷若山中仙子!眼前的女子十足是个纤尘不染,似水般的佳人。
水莲睁着一双怯怯的明眸,注视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从他们的眼里她瞧见早已习惯看到的惊艳目光,只是其中一道过于灼热的视线,令她下意识地寻找。
目光停在身穿黑衫的男人身上,那是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俊挺出色的脸孔上,有双冷厉的黑瞳,让人不敢直视,而那双黑瞳此刻正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妳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这?」上官痕冷声问道,精锐的黑眸仍然停留在她的脸上,不放过她俏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我……其实比你们早就到这了,只是听到马蹄声,知道有人进来,所以才会先躲起来的。」
水莲在他逼问下,脚步不由得后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贝齿轻咬下唇,双手下意识地护卫在胸前,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
瞧见她畏惧的模样,黑瞳不禁转柔,并未再开口,仅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她身
「姑娘妳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刚好路过所以进来看看而已。」
李义十分明了自己主子天生就有副不怒而威的吓人气势,连忙出面安抚,以免将人给吓跑。
看出他的友善,水莲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稍微平抚,但明眸依旧不敢移向那道灼热的视线,只敢面对着眼前一脸笑意的男人。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没错,正要往南郭镇而去,没想到却发现这座山谷。姑娘妳可是南郭镇里的人?」
李义一脸笑意的问,相信任何人面对眼前这位娇柔动人的姑娘,都无法用严厉的语气对她。
咳……只存一人例外,那人就是他的主子。
「嗯。」螓首轻点,嗓音娇软地低道:「这儿是忘忧谷,很少人会发现这的,大多数人都会被路口两旁环绕的险峻峭壁所骗,而错失了这儿的美景。」
「忘忧谷?」低沉醇厚的声音,出自一旁显然被刻意遗忘的上官痕。
明眸微慌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低下,脚步不觉地再后退几步,这才低声道:
「那是我替它所取的名字。」
浓眉紧拧,黑瞳浮现一抹愠意,瞧着两人逐渐加大的距离。
「妳很怕我。」
水莲惊愕地抬眸,目光在触及他眼底的怒气,无来由地感到一股慌乱,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时,身后传来一道她等候许久的声音。
「莲儿。」
乍闻此声,秀丽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倾城笑靥。
立于她面前的两人,还未从她惑人的笑颜里回神,就见她如一只粉蝶般,翩翩飞舞落在一个颀长男人的怀里。
上官痕俊脸微沉,黑瞳里掠过一抹异光,直视着她纤弱的身影,和拥住她身子一脸温柔笑意的男人。
「你们是……」
周诚轻拥着怀中的人,双眼打量着两人,以男人的直觉,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出色不凡的男人,眼光在看向他怀里的人时,似乎有些不同,手臂不由得搂紧,脸上多了抹防备。
「我们是路过这的,没想到却在这发现这位姑娘孤身在这。你们两位是……」
李义再次出面解释,瞧着两人亲密的模样,不禁令他好奇起两人之间的关系。
「水莲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
此话一出,李义一脸遗憾,没想到这样一位难得一见灵秀似水般的佳人,早已名花有主了。
「诚哥,我们走吧。」
水莲从他怀里抬头,娇软地低语,不曾再回头瞧一眼身后的人。
「好。两位,告辞了。」
周诚朝两人点头示意,搂着怀里的佳人,往身后断石小径走去。
「原来那头还有路可以到这山谷来。」
李义啧啧称奇,回身一看,在瞧见主子深奥难测的俊脸时,不禁一愣,随着黑瞳视线望去,刚好见到消逝的两人背影。
庄主该不会是……可那位姑娘已快嫁为人妇了。
「我们也该走了。」
高大的身子一旋,纵身上马,掉转马头,往山谷外奔去。
「等等我啊!」
李义赶忙跟着上马,紧追在后,离去时回头再瞧了眼幽静的山谷,想到主子的异常,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位姑娘。
***
客栈二楼雅座,西面视野极佳处,坐着两位男人,其中一位身着黑衫相貌出色的男人,吸引了不少姑娘偷觑的目光。
「庄主,我们这次到镇南王府祝寿,相信王妃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义开心地说,庆幸这回他不用再面对镇南王妃的怒气了。
镇南王妃是上官痕的亲姑姑,时常书信往返明月山庄,希望他们两兄妹能经常到王府走动,让她能为早逝的兄嫂多照顾这对兄妹:可惜这两兄妹全都不当一回事,这回若不是镇南王妃撂下威胁警告,不惜亲自走一趟明月山庄,相信上官痕绝对会像往年般,差李义送礼祝寿,而不是亲自到场。
「你看来似乎很高兴。」
上官痕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举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李义机灵地傻笑企图蒙混过,眼光无意间瞥见楼下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双眼惊喜地睁大。
「庄主,你快看那位姑娘不就是我们昨天在山谷中,所见到的姑娘。」
闻言,上官痕黑瞳掠过一抹火花,视线移往楼下,果然在对街卖玉饰的小摊贩前,看到那抹娇美身形,身旁还跟着一位清丽的女子。
此时,小二刚好手端着小菜定来,好奇地跟着两人的视线一看,笑道:
「那两位姑娘是我们南郭镇的美人,她们是对姊妹,身着粉衫襦裙的是大姊名唤水莲,至于她身旁的就是妹妹水荷。水大小姐已许配给周府的公子了,两人再过半个月就要成亲了。」
「照你这么说,半个月后两家联姻,不就是你们镇里的大事了,到时一定很热闹。」
李义话一说完,即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摀住大嘴,瞧了眼面无表情的主子,他差点忘了庄主似乎对那位水莲姑娘别具好感。
「是啊!两位是外地来的吧,到时可以和我们一块儿凑个热闹。」
小二边将小菜布置好,边笑着邀请,道了声慢用,这才离去。
上官痕专注地凝视着那抹粉衫身影,耳里听着小二的话,俊挺的脸上平静地看不出表情。
陡然,街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不少行人纷纷走避,就怕遭到横祸,在逃窜推撞间,水莲被推倒于街道上,眼看就要惨死在马蹄下,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千钧一发之际,粉衫身形被提抱起,躲过这致命的危险。
她还活着吗?水莲紧闭着双眼,纤柔的娇躯微颤,直到头顶上飘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她才惊愕地睁开眼。
「没事了,别怕。」
上官痕紧搂着怀里的佳人,低沉的声音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深邃的黑瞳灼热地注视着她。
「是你。」
水莲抬起受惊的明眸,在瞧见救她的人后,绝美的俏脸上有着惊讶,随即意识到她整个人被他搂抱在怀里,粉颊瞬间胀红,挣扎地急道:
「请放开我!」
「放开我姊!」
水荷被这惊险的一幕险些吓得心跳停止,在回过神后,发现姊姊落在一个高大的男人怀抱里,还拼命地挣扎,连忙奔过去,喊道。
上官痕深深地凝视怀里的人一眼,这才放开她,黑瞳仍是停留在她身上。
「姊姊妳没事吧?」
水荷着急地上下摸着她的身子,确定她没有任何损伤,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你救了找。」
水莲垂眸朝他道谢,如同初次相见般,不敢迎视他过于火热的视线。在他的注视下,总令她不由得心慌意乱,这感觉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也是令她害怕的。
「要谢谢我,是否该看着我,而不是对着地面道谢?」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一抹戏谑,夹带几分捉弄。
水莲羞赧地只好抬眸,对上他深邃的黑瞳,怯怯地再道了声谢,便拉着水荷离开,那脚步略显慌乱,活像有人在后追赶似的。
上官痕并未阻止她离去,深奥的黑瞳微敛,身形一跃,再次坐回二楼的位置上,继续他未完的膳食。
「庄主……」
李义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暗自叹息,完了,真的让他猜中了,主子果真是看上那位水莲姑娘,可对象却是即将嫁作他人妇的姑娘。
「用完膳我们也该赶路了。」
上官痕头也不抬冷冷地打断他未完的话,表示一切谈话到此为止。
李义只得摸摸鼻子,纵使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吞下,不再多话,赶紧用膳。
***
半个月后,官道上两匹骏马疾奔,猛然一声长啸,马匹停留在一个叉路口,停滞了须突,其中一匹马,陡然掉转马头,往远处两旁峭壁夹道的道路而去,另一匹马紧跟在后。
再次来到这座山谷,景色依旧,黑瞳似乎在找寻什么,环伺幽静山谷一眼,直到确定山谷并无其它人,眸底掠过一抹复杂,正想掉转马头离去,黑瞳陡然大睁,翻身落马,缓步走向小溪旁的大石。
一只雪白柔荑正垂落在溪旁,随着潺潺溪水在溪面飘移,高大的身形来到大石后,在瞧清躺在地上的身影,俊脸愀变,震愣在当场,直到身后的李义传来惊叫声,才令他陡然回神。
高大的身子蹲下,大掌在触及她娇躯上的冰冷,胸口紧窒地难以呼吸,微颤的手指移至她鼻下,一股似有若无的呼息,令高大的身子陡然一震,双臂同时迅速地抱起她,急忙从怀里探出续命丹喂她服下,大掌跟着在她身后运气,直到怀里的人气息较为稳定,他这才松了口气。
眼光在触及大石上早已干涸的血渍,和她额上杯口大的伤口,黑瞳冷厉地直瞪着,由她一身的冰冷判定,她该是在这躺了一夜,若不是他及时到来,只怕她就要死在这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店小二说的没错,算算日子,水姑娘不是该在今天出嫁吗,怎会受伤躺在这?回想我们方才经过南郭镇时,是没见到任何迎娶的行列,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了。」
李义同样是表情凝重,暗自庆幸他们有回来这看,不然水姑娘岂不死在这,无人发现了。
「李义,你马上回南郭镇一趟,调查一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低沉的声音隐含着杀意,紧抱着怀里冰冷的娇躯,只要想到她差一点就死在他面前,就令他有股噬血的冲动。
「是。」李义领命,转眼间,人马快速地消失在山谷外。
上官痕将袖口沾湿,小心地擦拭她秀丽脸上的血渍,取出碧玉膏将之小心地敷在伤口上。这药乃是明月山庄里特制的外伤药,敷上数次后,保证伤口愈合后绝看不出一丝疤痕。
处理包扎好她额上的伤口,再来就是她依旧冰冷的娇躯,她身上的衣衫因在湖边躺了一夜后,早已被露水沾湿了。未多作考虑,小心地替她脱下外衫,用自己的披风重新仔细地将她包裹好,这才抱着她靠坐在大石旁,等候着李义归来。
在等待的期间,深邃的黑瞳未曾离开她身上,大掌怜惜地轻抚她无血色的美颜。
这张容颜原本以为自那日街上一别,两人再无相见之日,就算能再见面,她也早已嫁为人妇了。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却是她生命垂危之际。
「在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狠心地想要置妳于死地呢?」
明知昏迷的她听不见,仍忍不住喃喃低语。
半个时辰后,李义风尘仆仆地赶回山谷,报告他所打听到轰动整个南郭镇的消息。
「昨儿个夜里,水府遭盗贼闯入,水老爷被人杀死在后院里,两位小姐也同时失踪,到现在水府和周府两家都派出人马,四处找寻两人。」
李义话一说完,眼光看移向主子怀里昏迷的人,问道:
「庄主,我们是否该将水姑娘送回水府或是周府去?」
「不。」
上官痕沉声道,黑瞳有抹深思,他总觉得事情不若李义口中所说的单纯,如果贸然将她送回去,他无法放心。
「那庄主现在有何打算?」
李义似乎早猜到他的回答,这一路上他仔细思量,也觉得事情有异,可若要知道真相,唯有等水姑娘清醒后才能得知。
「我们先到下个城镇,找间客栈休息,顺便请大夫替她瞧瞧,一切等她清醒后再说。」
深沉的黑瞳静静凝视怀里的人,等弄清真相后,他绝不会放过那个敢伤害她的人。
客栈的上房里,一名老大夫仔细地审视躺在床榻上昏迷的绝美姑娘。
「这位姑娘额上的伤口处理得很好,依她的脉象看来身子是虚弱了点,不过没关系,只要细心调养就好了,但是……」
老大夫脸色略显沉重,看着姑娘额上包扎好的伤口,依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有些状况还是可能会发生的。
「但是什么?」上官痕厉声问,俊挺的脸上微沉,十分不悦看见老大夫脸上的凝重之色。
老大夫明显地被吓到,退离了他几步,才有勇气道:
「这姑娘伤的是头部,人的头部是最为脆弱的,就怕会产生后遗症;不过这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发生的,这姑娘相貌生的好,也一定会福大命大的。」
在面对那张愈见阴沉的脸孔,老大夫说到后来十分后悔,何苦要多嘴提醒,自找罪受。
「庄主快看,水姑娘睁开眼了。」
李义惊喜的叫声,让上官痕身形迅速地移到床畔来,也令老大夫着实松了口大气。
床榻上的人儿,轻缓地眨动眼皮,最后睁开那双动人的水漾明眸。上官痕目光不移,紧张地注视她的反应,就见她小脸上出现短暂的迷惘,明眸不停地眨动,视线对上直视着她的黑瞳,接着她对着他绽开一抹迷人笑靥。
黑瞳掠过一道火花,在他还未从惊喜中回神,她却径自呵呵笑了起来。
「你是谁?」
俊脸上的喜色,在瞧见她异常的反应和问话中,逐渐消逝。
「我又是谁?」
就见她笑得灿烂,螓首微晃喃喃自语,还一面玩着自己的十指,十分自得其乐。可有人却再也笑不出来,脸色愈见阴鹭。
「大夫,这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痕怒吼,黑瞳冒火地瞪着缩在墙角的老大夫,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
「这……不关我的事,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了,由这姑娘的情况看来,可能是她头上的伤所引起的。这姑娘……看来是傻了。」
傻了?
上官痕浑身一震,瞪视着床榻上绝美灵秀的人儿,她傻了?
老大夫见状,连忙趁隙逃走,算他倒霉遇上这恐怖的男人,吓得他连诊金都不敢要了,只求能留住一条老命。
「庄主,现在怎么办?」
李义震惊的反应没主子那么大,虽然觉得这样一位秀丽绝美的姑娘变傻了,的确是令人同情,可说难听一点,这毕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帮这姑娘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必要蹚这浑水。
高大的身形缓步来到床畔,看着傻笑不停的人,只觉得胸口泛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名为心疼。
「呵呵,你是谁,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水莲坐了起来,睁大一双明眸好奇地对着他傻笑个不停。
「莲儿。」大掌不舍地轻抚她细致的脸蛋,低沉的声音有抹温柔。
「莲儿?谁是莲儿?」
水莲歪着头,一脸困惑地看着他,并没有避开他的碰触。
「妳就是莲儿,要记住。」
「那你呢,你又是谁?」
小手捉住在她脸上游移的大掌,好奇地和自己的手比对,把玩起来。
「我是上官痕。」
薄唇含笑看着她专心研究的表情,变傻的她多了份纯稚天真,和之前娇美羞怯的她,各有不同的风情,可却都能牵动他的心。
「上官痕又是莲儿的谁?」
睁着一双清澈大眼,笑呵呵地望着他。
上官痕沉默了会儿,俊挺的脸上有抹疼宠,黑瞳坚定地直视着她纯真的笑颜:
「上官痕是莲儿的相公,千万要记住,我的小妻子。」
「庄主不可以!水姑娘已经变傻了,她不行……」
李义未完的话,在对上他冰冷的黑瞳,自动消音,只能径自低叹,知道主子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
「回明月山庄后,我会尽快迎娶她,以后她就是夫人了,若有人对她不敬,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淡漠的语调里含着警告,更是宣布既定的事实,而他身为护卫只能遵从,并连带得保护她。
「是,属下定当竭力保护夫人。」
李义回话的同时,也在心中认同她的身分,从今以后他效忠的对象,除了主子之外又多了个夫人。
「相公?相公?」
水莲笑嘻嘻地瞧着他,似乎对他的身分十分好奇,在见到他温柔的黑瞳凝视,似是明白他绝不会伤害她,陡然扑上去抱住他颈项,开心地一径喊个不停。
「是啊!而妳是我的妻子。」
任由她喊叫,薄唇轻吻上她头上的布巾,像是立誓般,证明他的无悔。


第二章

姑苏城明月山庄
「庄主回来了。」
随着仆人们争相走告,一伙人火速地全都聚集在大门口等候,在众人讶异为何庄主和李义两人明明是各自骑马出去,可回来时却变成李义驾着马车,该不会是庄主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了吧?
大伙心底正纳闷,在瞧见马车的布幔被揭开,走出一抹高大身形,而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名女子,全都转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们有没有看错,一向不近女色,冷漠严酷的庄主,这回竟带回来一位女子,而且还亲昵地抱着她。
「大哥这趟还顺利吧?」
从人群中走出一位明艳动人的女子,慧黠的凤眸毫不客气直视他怀里的女子。
好个灵秀纤纤,我见犹怜的姑娘,也难怪大哥举止反常,那占有的姿态,表现出大哥对这位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姑娘,有多在乎。
「蓉蓉,妳随我来。」
上官痕瞥了小妹一眼,无视她好奇的眼神,抱着怀里的人,径自走进庄内。围观的仆人见状,各自做鸟兽散,不敢再多逗留了。
上官蓉双眸流露出兴味,朱唇微扬,对着跟在身后的冷硬男人,低道:
「唐鹰,大哥恐怕是动情了,你说我是不是快要多个嫂嫂了?」
身后的男人冷哼了声,唇角撇了撇:
「妳大哥还在等妳。」
上官蓉似乎早预料到他冷淡的反应,双眸掠过一抹狡黠,明艳的容颜扬起一抹惑人的笑。
「你这人还真是无趣,小心你这副死样子会讨不到媳妇,到时可别求我这个「主子」帮你喔。」
话甫落,伴着银铃般的笑声,走入庄内。
身后的男人冷鸷着一张脸,狠瞪着她俏丽的身影消逝。
无尘轩内,床榻上的人儿沉睡中娇美的模样,美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在审视完她额上的伤口,并把完脉后,上官蓉迎视兄长关切的黑瞳。
「她额上的伤口不碍事,由她的脉象显示,她的脑内可能有瘀血阻塞,应是伤及脑内,我猜这是让她变傻的原因。可关于这方面我并不在行,请原谅小妹无能为力。」
上官蓉若不是听大哥亲口说明事情的经过,还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娇美的姑娘,竟是个傻子,真是太可惜了。
「连妳都没有办法,难道莲儿就要这样痴傻过一辈子吗?」
上官痕虽是早已接受傻了的她,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一定要医好她。
「如果师兄在的话,或许他有方法也不一定;可他老喜欢四处行医,一时之间恐怕很难找到他。」
上官蓉想起一人来,这人的医术高出她许多。
「我会马上派人去找,无论如何定要找到他。」
「除了师兄之外,说不定也会有奇迹出现在她身上。」不忍见大哥失望,只得出声安慰,她也不希望水姑娘一辈子是傻子。
「奇迹,有可能吗?」
「谁说没有,天下事无奇不有,我曾听娘提过,有的人伤及头部,成了失忆或是瞎了眼或是造成许多病症,在经过刺激或是再一次的撞击,有的人的确出现奇迹似的全好了,或许我们也可以……」上官蓉一脸跃跃欲试,期待地看着脸色阴沉的大哥。
两人已逝的娘亲,乃是出自家学渊源的神医世家,两兄妹自小都曾习过医,只不过后来上官痕醉心于武学,医术反不若其妹来的精湛。
「妳休想,妳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绝饶不了妳。」
黑瞳森冷地盯视着她,心底虽然明白这个精明的小妹只是在试探他,仍然无法忍受地出声警告。
「我明白了。大哥,你这次带她回来有何打算?」
得到了大哥亲口证实,上官蓉笑得像只狐狸。
「十天之后,妳会多个嫂嫂。」黑瞳瞪了她一眼,低道。
「大哥,容小妹提醒,你乃一庄之主,难道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虽然事情是在她意料中,可仍不免为大哥担心。
「怕?我上官痕到现在还没有怕过任何事,何况这是我的私事又与他人何关。」低沉的声音充满狂傲,更有对此事绝不更改的决心。
预料中的答案,上官蓉仍忍不住低叹,以私心而言,她真的希望大哥能三思,毕竟这可是攸关一辈子的事。
「那万一姑姑问起来呢?」
「我的回答依旧不变。倒是妳,妳可会嫌弃妳的嫂嫂是个傻子?」
精锐的黑瞳微瞇,注视她的目光充满压迫,暗示她得小心回话。
「怎么会呢?只要是大哥的选择,我绝不会有意见。」
也不敢有意见,她又不是不想活了。上官蓉十分识相,没装作看不懂兄长眼底的警告,一脸笑意回话。
「很好,就由妳负责去安排,十天后准备婚礼。」
满意于她的回答,高大的身形移至床畔,凝视着床榻上的人儿,不再理会她了。
上官蓉离去时,忍不住再偷觑了眼兄长,那俊挺脸孔上全是温柔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霎时,她心中有了个决定,既然水姑娘是大哥所喜欢的人,那么她也绝对会接受她,并且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
一向静谧的无尘轩内,此时却传出不协调的嘻笑声和哀求声,让经过的奴仆都纷纷露出同情的目光。
「夫人,求求妳别玩了,快进来用膳吧。」
小梅苦着脸,瞧着趴在地上逗弄蚂蚁的纤细身影,暗叹她一身上好的纺纱襦裙又要弄脏了。看着她玩得不亦乐乎的模样,小梅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被骗了,而且是被聪慧不下于庄主的小姐给骗了。
想到三天前,小姐一脸灿笑集合所有丫鬟,问是有谁自愿伺候未来的夫人,想当时这个职缺,可是让大伙给挤破头了!
就在她庆幸被小姐给选上了,还在洋洋得意之际,她见到了小姐口中绝美脱俗的夫人,也见到了她的……异常。
当时的震撼一直持续至今,呜呜……她宁愿再窝回灶房去做粗活,也绝对比伺候夫人来的轻松。
「我说过我叫莲儿,不是叫夫人,妳认错人了。」
趴在地上的人,抬头对她一笑,重复这三天来的话,十分相信上官痕对她所说过的话。
「没错,莲儿也就是夫人,夫人快来用膳吧。」
小梅也十分有耐心再次重复,想哭的感觉久久不散。饭菜都快凉了,而夫人却只顾着玩,每次只要遇到用膳时间,她就觉得害怕。
「是吗?」
水莲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拼命点头,眼眶里还含着泪。
「好吧,我相信妳,莲儿也是夫人。」
瞧她快哭的模样,看来十分可怜,水莲决定相信她,以免她真的哭了。
「夫人,那快来用膳吧,饭菜都凉了。」
小梅惊喜地看着她,这争论了三天的身分问题,她总算是接受了,也让她更有信心,迟早有一天夫人会接受她的服侍。
「不要,我不想吃。」
她一口拒绝,又继续趴在地上,这次还拿着杂草拨弄着蚂蚁,快乐地嘻嘻笑出声来。
「是谁说不想吃饭?」
高大的身形甫踏入轩内,就见到趴在地上的人儿,浓眉不由得紧皱。
「庄主。」小梅朝他福身问候,暗地里松了口气,庄主一来,她就不用担心了。
「相公。」
水莲一听见这熟悉的低沉声音,开心地由地上爬起,一起身就朝他扑去,小脸上洋溢的灿笑,证明十分高兴见着他。
「为什么又只顾着玩,不肯用膳?」
上官痕怜惜地以袖口拭去她脸上的脏污,黑瞳温柔地瞧着她脸上的笑靥。她在这该是快乐的吧?
「相公不在,莲儿不吃。」
水莲捉起在她脸上的大掌,习惯性地玩弄起他厚实的手掌。
「妳先下去吧。」
上官痕对着在一旁看傻的人道,黑瞳里又恢复一贯的冷然。
「是。」小梅慌忙福身告退。
即使已看了三天了,她仍然下太能接受,向来严峻的庄主,只有在面对夫人时,才会展现温柔的一面。
闲杂人等一退,上官痕立即将怀里的人提抱起,让她的身子在半空中旋转,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无尘轩内。
「玩够了吧?以后我都会陪妳用膳。」
醉人的柔情盈满整个黑瞳,深深地凝视着她秀丽的笑颜,彷佛永远也看不够她似的,情难自禁的薄唇轻吻上她柔软的粉唇,仅只是轻轻一吻,旋即抬头,瞧着她的反应。
秀丽的小脸上有着不解,可那双水漾秋眸透露着信任,竟让他有丝罪恶感。他承认他是趁人之危,手段或许卑鄙,但那又如何,只因他要定她了。
「莲儿,不管妳是傻了也好,正常也好,总之我是不会让妳离开我的。」紧抱着怀里柔软的娇躯,薄唇凑进她耳畔低喃。
「莲儿不走,要永远和相公在一起。」水莲娇憨一笑,也学他举起双臂紧抱住他的腰干,大声地说。
浑厚的畅笑声缓缓泻出,上官痕满足地在她粉唇上再次偷香。
「这可是妳亲口说的喔,可别忘了,我的傻莲儿。」
***
「夫人妳在哪里?快出来啊。」
小梅在无尘轩内,四处找不着人,着急寻着弯延的回廊,沿路问人。这夫人老爱和她玩捉迷藏,每天来个几次,她迟早会被她给吓死的。
躲在假山后的纤细身影,见到小梅走过,沿着前厅找人去了,笑嘻嘻地溜了出来,准备自个儿去玩,可走没几步,就被前方的一抹人影给挡住去路。
「妳是谁,我没见过妳?」
水莲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来人,她的眼神令她感到害怕,脚步不由得后退。
李秋雪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绝美脱俗的容貌的确是罕见,可她再怎么美,也只不过是个傻子,而她难道比不过一个傻子吗?
想到这些年来的爱慕,和苦心等候,竟教一个傻子给破坏了,这要她如何甘心?
「妳这个傻子,凭什么可以得到上官大哥?又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愿意娶妳,不惜被天下人耻笑!」
李秋雪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步步地逼进她,直到水莲的背整个抵靠住假山,无路可退。
「我不是傻子,我叫莲儿。」
水莲怯怯地觑了她一眼,低着头小声道。
一道刺耳的笑声响起,李秋雪冷笑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地讥讽:
「妳就是傻子,而妳这个傻子还妄想嫁给上官大哥,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是谁那么大胆,敢说我的嫂嫂是个傻子。」
陡然,一道冷然的声音响起,也让李秋雪吓白了脸!回首果然看见一张明艳的俏脸,身后还紧跟着一抹冷硬的身形。
水莲一见着来人,即惊慌地跑到上官蓉身后躲了起来,小手还紧拉着她的衣袖,不敢抬起头来。
「嫂嫂别怕。」
上官蓉安抚地柔声低道,凤眸直视着面前一脸心虚的人。
「秋雪妳是聪明人,为什么到现在还看不开呢?这么多年来,大哥若是喜欢妳,早就娶了妳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莲儿的出现。」
「可她是个傻子呀,根本配不上上官大哥,也不够资格站在他身旁。」
李秋雪已无方才的盛气凌人,美丽的脸上有着太多的不甘,低吼出她满腔的悲怨。
上官蓉秀眉紧蹙,一手往后安抚明显被吓到的人儿,深吸了口气,念在多年的相识,耐着性子规劝:
「够不够资格不是妳我所能决定的,莲儿是大哥所喜欢的人,也即将是未来明月山庄的夫人,希望妳能接受这个事实。」
「蓉蓉,妳明知我喜欢上官大哥,妳要我如何接受?难道妳就能接受妳的嫂嫂是个傻子吗?」
这么多年的喜爱,教她如何能放下?若是上官大哥娶的女子,不论是容貌或是才情皆能胜过她,或许她还会认输;可这女子除了容貌令人惊艳外,却是个道地的傻子,她如何能心服呢。
「够了,秋雪妳太教我失望了。」上官蓉俏脸微凝,低喝。「别再让我听到妳叫她傻子,若是让大哥听到谁也保不了妳!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妳,莲儿既然是大哥所喜爱的人,那么我就会接受她。」
上官蓉摇首低叹,似是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拉着水莲离开。
瞧着三人离去,李秋雪似泄了气般滑坐在地上,脑海里不断浮现上官蓉的话,唇角扬起一抹苦笑。
一旦动情,要舍弃,谈何容易。
***
「蓉蓉妳在生气吗?」
走回无尘轩的路上,水莲笑嘻嘻地望着她,一双小手还拉住她讨好的轻摇。
「没有,嫂嫂方才吓着妳了。」
面对这张秀丽的笑脸,有再大的气也气不出来,就算她是傻子又如何,至少在她看来,她活的天真无伪,远比正常人还要快乐,相信大哥也是这么认为。
「不会,只是她为什么不喜欢我?莲儿很乖,没有惹她生气。」
低垂着小脸,委屈地玩着自个儿的十指,还一面抬头,模样十足无辜地望着她。
「嫂嫂妳别怪她,她只是陷得太深,才会这样对妳。」
「莲儿不懂。」
水莲摇着头,径自傻笑,可双手仍是紧拉着她不放,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上官蓉。
「嫂嫂妳以后见着秋雪,记得离她远点,知道吗?」
她怕秋雪仍执迷不悟,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但愿只是她多虑了。
「秋雪是谁?莲儿不认识。」
「秋雪就是方才那位姑娘,也是李义的妹妹。」
上官蓉耐心地解释李秋雪的身分,还一面以丝绢轻拭她脸上的脏污……
这张娇美的容颜,虽然有着傻气,但依然迷人,她有些明白大哥无法放手的原因。
「好,莲儿听话。」
水莲乖巧地应话,任她为她擦拭小脸。蓉蓉温柔的眼神,就和相公一样,所以她喜欢她,也知道她不会伤害她。
「夫人。」
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喊叫声,就见小梅远远地瞧见遍寻不着的人,连忙一路奔跑过来,就怕她又在她眼前消失了。
「小……小姐,夫人妳们在一起啊。」
小梅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轻抚着胸口顺气,气息不稳地道。
「小梅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跟在夫人身旁呢?」
上官蓉责怪地看着她,若不是她适时出现,那嫂嫂岂不是要独自面对秋雪的欺凌了。
「我……不是的小姐……」
小梅委屈地扁嘴,双眼急得红了眼眶,不知该如何解释。
「是莲儿和小梅玩躲猫猫,小梅笨笨找不到。」
悦耳的嘻笑声,及时解救了小梅,也让小梅感激地直望着傻笑的人儿。
在明月山庄里,庄主若是不在,那么可以代为处理大小事的就是小姐了,由此可以证明庄主对小姐的信任,还有小姐处理事情的能力。小姐不似一般的闺阁千金,她聪颖机灵,又有一身的医术,她的能力并不输给男人。
庄里所有的奴仆,对庄主是充满敬畏的,而对小姐也是不敢小觑。
上官蓉来回看着两人,深思了会儿。以嫂嫂的情况看来,一个丫鬟的确是不足以伺候周全。
「待会儿我会再叫春花过来,以后就由妳们两个负责伺候夫人。若是再有今天的情况,可别怪我责罚妳们。」
「谢谢小姐。」
小梅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庆幸以后多一个人帮忙,可以轻松许多了。
眼见前头就是无尘轩了,而小梅也在一旁,上官蓉决定要先行离去。
「嫂嫂,我就送妳到这,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水莲灿笑地朝她挥手,模样十足天真。
小梅见小姐和唐护卫的身影消逝在回廊的转角,这才苦着一张脸,面对夫人,哀求地说:
「夫人,算小梅求妳好不好,别再和我玩捉迷藏了,这回是小姐发现,若下回换是庄主,我就死定了。」
水莲瞧她一脸欲哭的模样,顿时手忙脚乱,小脸像是吓着似的,双臂忙搂住她,一面轻拍她的后背,一面安抚地说:
「小梅不哭,小梅乖乖。」
小梅被她抱着,像是哄小孩似的哄着她,由一开始的怔愣,到最后她反倒笑开来了,也学着她双臂回抱住她。
由这一刻起,她是真心喜欢上这位傻夫人,也决定要好好地保护她,不容许任何人欺负她,更不容人说她傻。
***
深秋的夜里,满地枯黄的落叶,一道冷风轻扬卷起落叶尘沙,也带来袭人的冷意。
一抹俏丽身影,穿越重重回廊,直往西面书斋的方向而去,身后跟着一道修长人影。
「小姐,夜深了,有事请明天再来。」
李义在她一出现,便闪身阻止她的去路,不让她叨扰主子的清静。
「闪开,我现在就要见大哥。」上官蓉盯着前方那扇紧闭的门,眼也未眨地说。
「小姐请别为难我,妳明知道庄主不爱人打扰。」
李义只觉得她是来找麻烦的,苦笑之余,也丝毫不肯让步。
「那好,你就和唐鹰比划一下吧,若是你赢了,我就不进去。」
上官蓉身形一侧,示意两人可以动手了,她可是好久没见她的护卫大展身手,正期待得很呢。
唐鹰冷眸睇视她一眼,唇角撇了撇,径自闪身到一旁,一点也不想理会她。
「唐鹰,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可是你的主子。」
上官蓉虽觉颜面无光,可明艳的俏脸上却无一丝怒气,只觉得可惜错失了一场好戏,似是早料到他的反应。
「主子」两个字,让唐鹰冷硬的脸孔上掠过一抹怒意,黑眸一沉,干脆背过身,宁愿面对满地的落叶,也不想理会她。
在一旁观看的李义,似是对这情景十分熟悉,只见他唇角因强忍住笑,而隐隐抽动个不停。
「李义,外面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那吵闹的?」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书斋里传送出来,让李义脸色一整,连忙回道:
「回庄主,是小姐有事求见。」
里头静默了会儿,就在李义决定赶人时,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
「让她进来。」
上官蓉一脸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径自推开书斋紧闭的木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快说。」
上官痕正好将帐册看完,高大的身形往后躺入椅背,双臂环胸,等候着她。
「大哥,明天你就要成亲了,你确定有考虑清楚吗?」
「什么意思?妳该不会现在才反对我的婚事吧?」
浓眉微挑,俊挺的脸孔微沉,黑瞳紧盯着她,等着她未完的话。
「听说嫂嫂在变傻之前是怕你的。如果她就这样傻一辈子,那就算了;可若哪一天她神智清醒了,发觉竟嫁给一个自己害怕的人,你要她如何面对?又要如何接受你?何况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在等着她。」
明知这话一说出来,绝对会激怒大哥,可她又不得不说,她不希望到时看到两个人痛苦。
「闭嘴!」
上官痕低吼,俊脸布满阴沉,黑瞳里的鸷冷,令人发颤。
「这事我已决定了,后天婚事会照常举行,没事的话,妳出去。」
上官蓉没被他骇人的模样吓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明了大哥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并不愿去面对,只能低叹一声,悄然离去。
在走出书斋,两抹身形迅速来到她面前,方才的吼声两人都有听到。
「小姐,妳和庄主说了什么?」
李义急问,是什么事令庄主那么生气。
上官蓉凤眸对上一双冷眸,朱唇微勾,要看到他关心的模样还真是难得。
不发一语,如来时般悄然离去,身后紧跟着一抹修长身形。


第三章

外头传来宾客的喧哗祝贺声,独坐在喜床上,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被打扮得娇艳迷人的水莲,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从两个可怜丫鬟的话,哀求她千万不要乱动,要等相公来。
可是她等了好久了,肚子又一直咕噜咕噜响!偷偷掀开喜帕的一角,确定四下无人,美艳的小脸嘻嘻笑开来,将头上厚重的凤冠拿下,蹦蹦跳跳来到喜桌旁,小手拿起鸡腿啃了起来,还直接将酒壶往嘴里倒,吃得好不快乐。
上官痕甫入喜房里,见到的就是这情景,薄唇不禁笑开来!早料到他的小妻子绝不可能会安份坐在喜床上的。
「相公。」
水莲明眸微醺,在瞧见那高大熟悉的身形,笑呵呵地扔下手里的食物,往他身上扑去,抱着他傻笑个不停。
上官痕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喜服被她油腻腻的双手给弄脏,双臂接住她主动投怀送抱的娇躯。
「莲儿肚子饿了?」
以袖襬轻拭去她粉唇上的油渍,黑眸火热地凝视她双颊上的红晕。
「对啊,相公饿不饿?」
打了个酒嗝,双手揉着不停住下垂的眼皮,好奇怪喔,为什么相公会变成两个了?
瞧她的模样,分明是醉了,轻易将她环抱起来,跨步往正中央绣着鸳鸯戏水图的喜床而去。
「相公还没吃。」即使已经意识不清了,水莲仍然记得这件事。
上官痕怜惜地低低笑着,看来他的小妻子对他挺关心的,而这令他开心,证明她心里有他。
「放心,我已经吃过了。」
双手开始替她脱下嫁衣,随着衣衫一件件落地,水莲已浑身赤裸了。白皙胜雪般细致的肌肤,映照着身下红艳的喜被,她美得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耀眼的火焰在他黑瞳里跳动,迅速地扯下身上的喜服,拉下纱帐,光裸健硕的身躯在压上她娇嫩的雪白时,脑海里?然掠过蓉蓉的话。
「若哪一天她神智清醒了,发觉竟嫁给一个自己害怕的人,你要她如何面对?
又要如何接受你?何况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在等着她。」
黑瞳里的火焰瞬间消褪,深深地注视眼前一脸信赖,对他娇憨傻笑个不停的人儿,粗厚的大掌捧着她的小脸,低柔地轻问:
「莲儿妳喜欢相公吗?」
水莲依旧傻笑着,迷蒙的眸子眨了眨,小手顽皮地轻刮他的脸颊,呵呵笑道:
「喜欢,莲儿最喜欢相公了。」
灼热的火光重新燃亮黑瞳,他狂喜地吻上诱惑他许久的粉唇,天知道这几天搂抱着她纤细的娇躯,却又得君子的守礼,就为了这一刻让她名副其实成为他的妻,他忍得有多痛苦。
「莲儿,我认定了妳现在所说的话,就算真有那一日,我也绝不放妳走。」
火热的唇舌,游移的双掌,挑起她体内潜藏的热情,也令她不安地挣扎。
「好热,相公。」
「乖,我的傻莲儿。」
嗄哑诱惑地低喃,滑过她细致的锁骨,随着无处不在的大掌,彻底地造访她身上的每一寸,也将两人的激情持续加温。
红纱帐内,逐渐传出男人的低吼,伴随着女人娇媚的轻吟喘息,交织出浓烈欢爱的气息,一直持续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才渐渐止息。
***
房门外,站着两抹娇小的身形,两人正压低着音量细细地交谈着。
「小梅,已经正午了,夫人还没起床,要不要去叫醒她?」新被调派来伺候的春花,瞧了眼紧闭的房门,问着身旁的小梅。
「不行,庄主有交代,不可以进去吵夫人,要等她自己睡醒。」同样等了一个上午的小梅,明显地较有耐性,耐着性子回答。
「啊!」
一声尖叫,从房内传来,两人紧张地同时推开房门,穿越花厅,疾奔进内房。
一入内房,就瞧见坐在床榻上,将锦被紧搂住,苦皱着小脸的人儿。
「夫人怎么了?」小梅慌忙上前急问。
「是啊,发生什么事了?」春花也跟着凑到床前一脸着急。
「有……大虫子咬我,我快死了。」
秀丽的小脸上泫然欲泣,含着水雾的明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人。
「夫人妳被咬到哪里了?」
小梅被她的样子吓坏了,双手就要拉开被子检查。
「就在这里。」
水莲主动地伸长双臂,原本细白的藕臂,如今到处是一块块的瘀紫,就连露出的细致锁骨也一样,不难想象锦被下其它部位有多惨了。
相较于她的委屈,两位丫鬟脸色火红,互视了眼,尴尬一笑。
她们多少由年长的妇人那,知道一些有关闺房的情事,看来昨夜庄主将夫人爱得十分彻底。
「夫人妳不会死的,那不是大虫子咬的,是……」小梅斟酌字眼,不知该如何让夫人明白。
就在两位丫鬟不知如何启齿时,身后传来低沉不悦的询问声:
「妳们两个这是在干嘛?」
上官痕方踏入无尘轩,就见房门大开,在他皱眉走入内房时,又瞧见两位原该伺侯莲儿梳洗的丫鬟,竟站在床前一脸苦恼的互望。
「相公。」水莲一见着他,委屈地放声哭了起来。
上官痕俊脸微变,三步并两步坐上床畔,将她轻搂抱着,温柔地轻哄:
「乖,莲儿为什么哭?」
「莲儿快要死了,有大虫子咬我。」
她一面抽泣着,一面指着身上的瘀紫,小脸上哭得令人好不心疼。
上官痕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怜惜地轻拭她小脸上的泪水,朝两位看傻的丫鬟吩咐道:
「去准备一些可松缓筋骨、消除肌肉酸痛的药草汤,再找人搬来我房内。」
「是。」
两位丫鬟同声应答,迅速地退下,离去时随手将敞开的房门关上。
「莲儿,别哭了,那不是大虫子咬的,不信妳看。」
在她手臂上找到一处完好的嫩白,薄唇在上头吸吮了会儿,马上成为一块瘀紫,看得水莲目瞪口呆。
「原来相公就是大虫子。」水莲困惑地看着他,傻傻地道。
浑厚的畅笑声逸出薄唇,铁臂疼惜地紧搂怀中娇美的傻人儿,俊脸上浮现满足的神情。
叩叩!
房门外传来敲门声,上官痕连忙将绑在床柱上的纱帐放下,遮掩住两人,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视她诱人的模样。
「进来。」
门外的仆人在得到允许后,房门「咿呀」一声被推开来,两名孔武有力的仆人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走入房内,目不斜视地在将木桶抬入内室后,便即刻退下,不忘将房门关上。
上官痕抽开怀里人儿身上的锦被,走向氤氲着热气的大木桶,水莲乖巧地任他抱着,让他小心地将她放入木桶内;随即见他动作迅速地解开他身上的衣衫,跟着进入飘浮着药草的木桶内,铁臂一伸,将她搂入怀里,一起浸泡在药汤内。
「好奇怪喔!」
水莲讶异地看着两人的身体,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触他结实的胸膛,在瞧着自己的身体,一脸困惑来回看着。
「莲儿。」他粗嗄地低吼。
上官痕及时捉住她顽皮的小手,黑瞳里闪着火热,他必须极力控制自己,才能不对眼前诱人的娇躯起了反应,可她若再摸下去,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自制力。
昨夜他太忘情了,一时失控,才会让她身上布满瘀紫,可傻气的她却单纯得很,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的魅力。
双掌不含邪念地按摩她颈后的穴道,力道适中,令她舒服地闭上了眼,也忘了探索两人身体的不同,螓首偎进他脖颈,逐渐安静陷入沉睡中。
直到水温变冷,上官痕这才将她抱起,由一旁的柜子内取出布巾,替她擦拭好身体,这才让她躺回床榻上,并替她盖上锦被。
重新将衣衫穿戴好,他深深地注视床榻上的人儿许久,才不舍地离去。
***
「事情调查的如何了?」
书斋内,上官痕坐在紫檀木椅上,翻阅着各医馆刚送上来的帐本,隔著书案,问着他随身护卫李义。
「回庄主,水老爷已下葬了,凶手至今尚未找着,而水荷姑娘也依旧毫无消息。」李义将他所调查到的消息回报。
他奉命随时注意水府的动静,和找寻水荷姑娘的下落,可已过了半个月,依旧无任何音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上官痕沉吟了会儿,手上翻阅的动作稍顿,半晌,又继续看着手里的帐册,淡道:
「水府里,是否有特别的人进入?还有,注意莲儿的二娘,水老爷刚死,她的反应如何,这些都得再仔细详查。」
「庄主是怀疑……」
李义讶异地抬眸,他竟没考虑到这一层,还是庄主细心。
「传言未必属实,何况你不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吗?先不论水老爷是否真是盗贼所杀,光是莲儿的离奇受伤、水荷的失踪,都在同一个晚上发生,这件事就绝不单纯了。」
若他猜的没错,莲儿的二娘嫌疑最大,可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是。」李义回道,陡然想起一件险些被遗忘的事,紧接着续道:「庄主,我在南郭镇时,遇见一个人。」
「谁?」
「陆武。」
「那个酒鬼他现在人呢?」浓眉一扬,薄唇微勾,乍听来人似乎令他心情不错。
「他说……」难得地,李义面露踌躇,考虑是否该照实回话。
「他说什么?」
瞧他的模样,上官痕已有心理准备了,那个酒鬼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说因为他错过庄主的婚礼,所以没看到那个与众不同的傻新娘,现在等不及要去一睹夫人的风采了。」
李义一口气说完,不敢抬头看主子的脸。全庄上下谁都知道庄主有多疼夫人,更不容许任何人对夫人不敬,可想而知,待会儿有一场好戏看了。
「很好,那么久没见了,他依然有令人想噬血的本事。」
上官痕俊脸扬起一抹笑,可那笑意未到达眼底,高大的身形一起,离开桌案,走出书斋。
李义连忙随后跟去,他早料到庄主的反应,所以在进来禀报之前,已先行通知小姐一同去目睹这场好戏,以免事后被小姐责怪他不够意思。
***
微凉的徐风轻扬,在这正午时分,带来些许凉意,也将无尘轩里的欢笑声隐隐飘送出。
无尘轩内,主房后有处小池,池水十分清澈,四周皆有大石环绕,可供人戏水,或是心烦时坐在这遥望天际,倒是可让人暂时忘却烦忧。这儿向来是上官痕思考事情最爱待的地方,但自水莲来后,反倒成为她最喜爱玩水之处。
此刻,水莲坐在大石上,一双雪白纤足泡在池里,不时踢上踢下,溅起不少水花,伴着她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无尘轩里。
「夫人小心点,可别跌下去池里了。」
小梅将糕点摆放在石桌上,还不时回头瞧,就怕她玩的太高兴栽下去。
「放心,我会看着夫人的。」
春花坐在水莲身旁,双眼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像个牢头似的,比小梅还紧张。
「哇!好好玩喔!小梅、春花,快点,我们一起来玩水。」
水莲开心地欢呼,将水花愈踢愈高,身上精致的月牙白衫裙也被溅湿了多处,看得身旁的春花紧张不已,急道:
「夫人别将水踢太高,妳的衣裳都湿了。」
不理会春花的叫声,水莲反倒笑得更开怀,还顽皮地将水花溅到她身上,惹来春花的尖叫声,而肇事者的畅笑声始终都没有停止。
忙着布置糕点的小梅,见着春花的惨样,暗地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转角处,一抹健硕身形,目光直视着戏水的人儿身上,一声低叹,淡不可闻。
「可惜呀!可惜,一个绝色佳人竟变成个傻子。」
「你这个酒鬼何时变得这么见不得人,躲在这偷看?」
高大的身形在他叹息时,出现在他身旁,黑瞳在注视前方玩得下亦乐乎的人儿身上,流露出一抹怜惜。
「错,我这不是偷看,而是不想打扰到她们。」
原来这人就是陆武,也是上官痕相交多年的好友,为人浪荡不羁,嗜酒如命。
上官痕冷哼,懒得和他耍嘴皮,目光不移前方的人儿身上,低问: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耽搁了?有好酒好菜招待,你竟会没来。」
「是啊!是发生了一些事,不得不先处理?」
陆武同他一般,双眼直视着前方戏水的人,眼底多了抹深思。
「什么事?」
听出他话里的异样,黑瞳这才注意到,他从方才就一直瞧着水莲,而这令他不悦。
「我表妹失踪了。」话里有着忧愁。
「需要帮忙吗?」
「不用,已经找到了。」这回话里多了丝无奈的低叹。
「把话说清楚。」
上官痕俊脸微沉,注意到他从头到尾,目光都只停留在水莲身上,再加上他所说的话,该不会……
「或者,我该说只找到一个,还有另一个失踪。」
陆武说这话的同时,目光总算移开,直视着好友道:
「上官,你的新婚妻子,正是我失踪的表妹。」


第四章

陆武原本是来参加表妹水莲的婚礼,没想到到达南郭镇时,才知道水府出了事。他在南郭镇多待了半个月,看着水府和周府两家,每日派出人马寻人,却都无功而返。
正准备离开南郭镇四处找寻,却在这时遇上李义,心想先来明月山庄贺喜,或许还可以借人力帮忙,可出乎他意料之外,好友的新婚妻子,竟是他失踪的表妹,那个江湖上谈论的傻新娘。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好好一个灵秀出尘、温柔羞怯的表妹,竟变成一个傻子,这对他而言不啻是个打击。
「哇!这下子事情更有趣了,想不到兜了一圈竟变成亲家了。」
伴随着清脆的笑音传来,出现一抹娉婷身影,身后依旧紧跟着一抹修长身形。
「蓉蓉,妳也来啦!」
陆武爽朗一笑,展开双臂热烈欢迎,等着她投怀送抱。
上官蓉媚眼一挑,纤手一拍,像赶苍蝇似的拍开他的双臂,灿笑道:
「听到你这个酒鬼来了,我怎么可以不来?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将地窖的门封锁了起来,保证让你喝不到一滴酒。」
闻言,陆武发出哀吟惨叫声,急得绕着她打转,谄媚地哀求道:
「我的好蓉蓉,陆大哥知道妳最善良可爱了,就别为难我了嘛。」
上官蓉回他一记冷笑,双臂环胸,皮笑肉不笑地轻道:
「就不知上回是谁,说我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我可是记到现在,想忘都忘不了。」
「是哪个不想活的,竟这样说我们蓉蓉!唐鹰快告诉我是谁,我去把他给宰了。」
陆武激动地喊道,好不容易找到表妹,他自是会在山庄里多停留几天,若是没有美酒,那教他日子怎么过呀。
被指名的唐鹰,唇角扯了扯,根本懒得理会他们两人,双眼更是注意到,打从这两人斗嘴开始,上官痕自动离两人远点,黑瞳温柔地凝视前方的人儿背影。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严酷的男人,竟会出现这种怜惜的眼神,这就是爱上一个人会有的反应吗?
黑眸下意识地瞥向一旁明艳耀眼的人儿身上,冷嗤了声。
陡然,前方传来扑通落水声,紧接着尖叫声响起!一抹高大身形眨眼间来到水池旁,长臂一捞将变成落汤鸡的人儿抱起。
「莲儿,有没有怎么样?」
上官痕紧张地问着怀里的人,好在水池的水只到她肩头,并不会危及她生命,顶多只是惊吓到而已。
「相公!」水莲乍然见到他,开心地环抱住他颈项,一点也没有被吓着的模样。
见状,上官痕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他的傻妻子,一点也不怕水。
「莲儿还好吧?」
「嫂嫂。」
上官蓉和陆武听到落水声,也迅速地赶来,可仍不够快,被上官痕抢先一步。
「我先带莲儿去换件衣裳。陆武,晚点我会叫人准备酒菜,我们再好好谈谈。」
话甫落,便搂抱着怀里的人,消失在众人眼前。两名丫鬟连忙跟上去帮忙。
「太好了,我有酒喝了!」
陆武这下可得意了,有庄主亲自开口,他就不用担心没酒了。
「别高兴得太早,除了这次外,你休想再喝到一滴酒。」
上官蓉逼近的笑容十分迷人,可凤眸底的警告可也吓人得很,谁教这酒鬼上回竟敢骂她,若不整整他,实难甘心。
撂下话后,她便身形优雅地告退,跟在她身后的唐鹰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谁教他不知死活惹到这么一个会记恨的女人。
陆武苦笑地望着她的背影,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无尘轩主房后,石桌上布置了丰盛的酒菜,两位好友对坐,把酒言欢。
「上官,整件事情的经过,我已经都听说了,在这我必须感谢你救了我表妹。」
陆武啜饮了口上好的女儿红,意犹未尽,干脆拿起整坛,豪气地大口喝着。
「你不需向我说谢,我这是为了我自己。」
上官痕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黑瞳微敛。他向来不是个善心人士,若非他要她,他绝不会蹚这浑水的。
「说的好,我该庆幸莲儿能让你看上,否则我还真不知要到哪去找她,说不定找到她时,她已成了一具死尸了。」
陆武明褒暗贬,他深知好友的性子,冷厉严酷的他的确不是好管闲事之人,若非他对表妹动情,就算救了她,也绝不会好好照料她的,何况表妹如今又成了一个傻子。
「你对水府的情况有多少了解?」
不理会他话里的嘲讽,只想早日查获伤害莲儿的凶手。
「不多,距离上回见到莲儿姊妹差不多在半年前。我只知道莲儿的爹再娶这个二娘,对她们姊妹并无任何欺凌,反倒十分疼爱她们。」陆武思索了会儿,举箸的手停顿了会儿,这才道出他所知道的。
「有没有可能,水老爷是她杀害的,而一切也都与她有关?」
「这我也不敢断定。我在南郭镇多待了半个月,也曾偷偷观察水府的情况,莲儿的二娘镇日伤悲,每日派人寻找她们姊妹,看来似乎无特别之处。」
这点他原先也早怀疑过,才会在那多待了几日,可查证后又无异样,让他不得不推翻他原先的猜疑。
「看来真相或许只有莲儿她们姊妹知道了。」
上官痕黑瞳深沉,浓眉微拧,想起如今变成傻子的妻子,真相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吗?
「说到这,我就不得下说出我的好奇了,你明知莲儿已有未婚夫,为何不把她送去周府或是送回水府去,反倒将她占为己有呢?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她,难道妳不怕有朝一日,万一她复原了,你教她如何自处呢?」
陆武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于理他身为人家的表哥,在见到自个儿表妹被人强行娶去了,应该替她出口气才是;可于私,对方又是他的至交好友,将表妹交给他,他反倒放心,也乐见其成。
「这不关你的事,现在莲儿已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了,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
低沉的声音里隐含着警告,就算真有那日,他也硬是要留下她,绝不放手。
是啊!造成既定的事实,他这招先下手为强的确是厉害!看来上官痕是真心爱着莲儿的,不在乎她是否就这样痴傻一辈子,就算真有那日,相信莲儿也会被感动的。
「你这次打算待多久?」上官痕啜饮了口酒,淡问。
「我打算待个几天,确定你对我这个傻表妹是真心,不会欺负她,我才能放心地走。」
陆武嘻笑道,一副痞子模样,可惜对方毫不欣赏他的幽默。
上官痕回他一记冷哼,黑瞳底的冷嘲可是比言语还伤人。
陆武像是早已习惯他的反应,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吃得起劲,一面分神正经地说:
「莲儿有你照顾,我很放心;可荷儿我怕她是凶多吉少,只希望她也能有莲儿的好运,有贵人相助。」
「明月山庄对此事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会再加派人手帮忙找寻。」
「那就在此先谢了。」陆武感激地说。
「我说过不需谢我,莲儿的事就是我……谁?」
细微的脚步声,令上官痕不悦地低喝,回首一看转角处站着一抹纤细身形,此刻正睁大一双明眸怯怯地望着两人。
「莲儿。」
上官痕高大的身形一闪,眨眼间来到她面前,注意到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一双细白莲足赤脚踏在冰冷的地上,黑瞳掠过一抹怒气,那两位该死的丫鬟是怎么照顾她的!
「相公你不在,莲儿睡不着,小梅和春花说不可以来吵你,要我先睡,可是……莲儿是不是很不乖?」
眨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瞧着他,注意到他俊脸紧绷,黑瞳里闪耀着怒火,纤细的双肩瑟缩了下。
完了,相公是不是在生气她没有乖乖地睡觉……
「不,莲儿很乖,我们这就回房去睡。」
搂抱着她微冷的身躯,回异于他黑瞳里的冰冷,低沉的嗓音十分温柔,怜惜地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落下个吻,打横将她抱起。
「我带莲儿回房了,你自便。」
朝身后的人丢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陆武看好戏般,目睹这一切的他,仍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位温柔呵护的男人,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
看来他决定留下来是对的,相信可以看到不少好戏!
***
一双清澈明眸偷觑了眼对面对她笑得十分友善的脸孔,贝齿轻咬下唇。
这人应该是好人吧?他看她的眼神并不会让她感到害怕,可是他为什么要一直对她笑呢?
陆武一径笑望苦水莲,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露出自认最为迷人的笑容来,徐缓地轻道:
「莲儿妳不记得我没关系,可是从现在起妳要记得,我是妳表哥喔。」
「表哥?」
水莲歪着头瞧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头望着满桌的菜。她肚子好饿,可是相公还没来,她不可以先吃。
「是啊,我是妳表哥。」
陆武毫不气馁,继续说着。他已决定留在庄里的这段时间,要和她重新培养感情,首先就是要让她认识他。
「饿饿。」睁大的明眸里只有食物,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陆武呆楞了下,怀疑他刚才是否听错,眼光移向她,瞧见她饥饿的模样,顿时全身像泄了气般,摊坐在椅上。
「噗哧!」身后传来两道忍俊不住的笑声,小梅和春花目睹这一切,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心底还有些幸灾乐祸。想当初她们为了要让夫人接受自己,可费了不少工夫,如今瞧陆武吃瘪的样子,的确感到平衡了点。
陆武警告地瞪了眼两个丫鬟,决心扳回面子来,绝不让人看笑话,刚毅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莲儿若是肚子饿,表哥可以陪妳先吃。」
「不行,我要等相公来一起吃。」
水莲十分固执地噘嘴,双手环抱着桌面,像是怕他抢了菜似的。现在她不喜欢眼前这人了。
「莲儿很喜欢妳相公?」
陆武话里有些吃味,自小疼爱的表妹竟当着他的面,护卫着另一个男人,心里的确有点不是滋味。
回答他的是一个灿烂的笑靥,含笑的明眸陡然睁大,紧接着娇躯一起,蹦蹦跳跳地往房门口扑去。
「相公!」
水莲开心地抱住上官痕,秀丽的俏脸上洋溢着喜悦,以行动证明她有多喜欢他。
见状,陆武眼红地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心底虽然有些不平衡这明显的差别待遇,可瞧两人站在一块儿的模样,还真是男的俊女的俏,像是一幅令人惊艳的画。
「你怎么会在这?」
上官痕搂抱着水莲落坐在圆木椅上,自然地动手替她夹菜,瞧她吃的满足,黑瞳底漾着抹柔情,随口问道。
「我来这看我表妹不行吗?」
陆武理直气壮地回话,一点也不觉得此刻的存在有些碍眼,存心杵在两人间。
「这是我的寝房。」
低沉的话里,暗示着逐客令。可惜有人就是脸皮厚,硬是要赖着不走。
「反正你们又不是要就寝,还怕人看不成。」
陆武存心赖着不走,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酒,径自喝了起来。
「待会儿我要带莲儿出去走走。」
上官痕吃了口饭菜,眼光下离身旁的人儿。他注意到了在一些细节之处,她依然保有本性,就如同她此刻用膳,动作十分秀气,没有一丝粗野,这是否代表着,她有复原的一天?
「什么?你要带莲儿出门,你不怕……」
陆武酒壶停在半空,被他的话给惊愣住,难道他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要知道,明月山庄庄主娶了个傻姑娘,这可是轰动整个姑苏城之事。
「怕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一辈子让莲儿待在庄里,不让她出门见人吗?若是有人敢对莲儿不敬,欢迎他在我面前说。」薄唇勾起一抹残笑,只要那人活腻了,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陆武愣了半晌,豪迈地畅笑出声,眼底掠过一抹钦佩。
好个上官痕,他先是不畏惧世俗的眼光娶了个傻妻,现在又打算让世人认识他的妻子,这样的举动,只说明了一件事——
看来他的好友陷得很深。
「那你们就好好地玩吧。」
张嘴大口喝起酒来,嘴角的笑痕始终不褪。
***
深秋的午后,娇阳晒得人暖洋洋的,丝毫不觉得热,随着徐风轻拂,一艘精致的画舫缓缓地在波光潋滥的湖面上前行。
「相公好好玩喔,我们在水上面耶!」
水莲站在船头兴奋地睁大明眸,直朝着水面望,身子眼看就要栽下去。
「小心点。」
上官痕黑瞳底有抹怜惜,由后及时搂住她,将她环抱在怀里,以免她兴奋过度真的跌了下去。
「莲儿喜欢坐船吗?」
「喜欢,莲儿好喜欢!」
秀丽的脸上洋溢着灿笑,那笑靥让他一时失神,一簇火花掠过黑瞳,双臂收紧,将怀里的娇躯紧抱住,下颚轻靠在她的发顶,俊脸上泛着温柔的神情。
两位丫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瞧两人亲昵的模样,低低窃笑了声。夫人真是幸福,谁都看得出来庄主十分宠爱她。
「庄主,已准备好糕点和热茶了,要不要和夫人进来休息一下?」
小梅贴心地拿了件披风,就怕船头风大,夫人身子单薄容易着凉。
「我来吧。」
上官痕接过披风,替怀里的人穿好,正准备搂着她走进船舱里。
「相公你看,有船耶!」
水莲兴奋地指着几尺之外,逐渐靠近的船只,依稀可听闻上头传来奏乐歌舞声。随着两艘船的接近,更是看清对方船上有哪些人。
「啊……是陈昆那票人!庄主,他们就是我们姑苏城有名的恶霸,上回他们还不知死活敢调戏小姐,结果被唐护卫给打个半死。」
春花在瞧见对方时,流露出一脸轻鄙,看他们的船上还带有几位春满楼的姑娘助兴,更是嗤之以鼻。
上官痕无意搭理,搂着一脸好奇张望的水莲,打算离开船头。
「哟,那不是明月山庄的庄主吗?你们大家快来瞧瞧,轰动我们全姑苏城的大事!他怀里站着的想必就是他的妻子,听说还是个傻子呢!」
陈昆在两艘船逐渐接近,看清对方是谁后,夸张地呼朋引伴一同来凑热闹。
他的狐群狗党在听到他的喊叫声,全都凑到船头来,有几个人在看见是上官痕后,机灵地闪到一旁,不敢跟着凑热闹,可还是有不知死活的在那讥笑个不停。
「我不是傻子,我叫莲儿。」
水莲虽不懂他们为何要嘲笑她,可那刺耳的笑声,令她想起李秋雪也曾这样喊过她,秀丽的小脸有抹惊惶,可仍是固执地朝他们喊着。
径自讥笑个不停的陈昆,在听见这道喊叫声,回头这一细看,双眼惊艳地大睁,忙呼喝着同伴:
「你们快来看,想不到这个傻子还是个大美人!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上官庄主怎么会愿意娶个傻子呢。」
紧接着更大的嘲笑声,在这风光明媚的翠明湖上响起,浑然不知自个儿大难临头了。
「我不是傻子,相公我不是。」
水莲俏脸满是惊惧和委屈,小脸埋进身后结实的胸膛,却也感受到环住她的双臂力道似乎紧了几分,像是在克制什么似的。
上官痕俊脸不怒反笑,那笑容却让人感到寒毛直竖,就见他柔声安抚怀里的人,看得两位丫鬟警觉地退后几步。之前她们也曾见过庄主这样笑过,得罪庄主的那人尸体到现在还找不着呢。
「李义,将那艘船给弄沉!别弄出人命来,但那家伙我要他至少在床上躺个半年。」
低沉的嗓音十分轻柔,可黑瞳底的冷残却让人不由得打颤,搂抱着怀里的人走进船舱里。
「是,属下绝不会令庄主失望。」
一直守在主子身后的李义,一脸跃跃欲试,双眼更是兴奋地发亮。
就在两位丫鬟跟着走进船舱内,即听到外头传来惊慌的求救声,伴着更大的拍水声,两位丫鬟兴灾乐祸地吃吃笑出声来。
「莲儿吃些糕点吧,有妳最爱吃的绿豆糕。」
上官痕夹了块绿豆糕,凑进她唇畔,可她却紧抿着粉唇,小脸始终低垂。
「不吃,莲儿不是傻子。」
她委屈地低语,令上官痕俊脸愀变,或许他该杀了外头那些人才对!双臂疼惜地将她轻拥住。
「吩咐下去,将船驶回靠岸。」
「是。」
两位丫鬟响应,心底都觉得可惜,好好的一趟出游,没想到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还害夫人受惊了。


第五章

自那次出游回来后,水莲就变得闷闷不乐,终日躲在无尘轩内,不再踏出一步。
两位丫鬟心疼地看着坐在大石上赤足踢水的人,细致的俏脸上无往日的欢笑,显得郁郁寡欢,瞧得她们担忧不已。
「夫人,妳想不想玩躲猫猫,我们陪妳玩?」
小梅刻意用开心的语调,说得极为大声,可水莲依然低垂着头无反应。
「是啊!夫人,我们一起来玩嘛。」
春花也加入游说的阵容,希望她能恢复往日的无忧无虑。
夫人这几天无精打采的模样,不只她们,就连庄主也十分担心。
「不要?」
水莲低低说了句,双足无意识地踢水,她单纯的脑海里,依然回荡着那日众人嘲笑的嘴脸。
就在两位丫鬟互视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浑厚的朗笑声传来,紧接着陆武健硕的身形出现在水莲身旁的大石上。
「莲儿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快告诉表哥,表哥替妳出口气。」
陆武一脸嘻笑,还夸张地做个鬼脸,可依然无法逗她笑。
「莲儿不是傻子。」
细细的嗓音有抹委屈,粉唇微噘,小脸上的神情令人不忍。
「这是当然,莲儿这么美丽可爱,谁敢说妳是傻子的,表哥先痛揍他一顿!」
陆武这一刻,完全可以感受到上官痕的忿怒。原本对他吩咐城内所有的药铺医馆不得为陈家看病,还觉得似乎是狠了一点。
毕竟上官痕已先命李义将陈昆给打个半死了,如今又下这道命令,陈家在城内请不到大夫,唯有去城外了,而到下个城镇快则两天、慢则五天,这一来一返可有陈昆受了。
在这姑苏城内,聪明的人绝不会惹上明月山庄,若是有那个胆子招惹上,那最好自求多福自个儿无病无痛,只因在这城内所有的医馆药铺,全是明月山庄其下所属的产业,而医术最为精湛又属明月山庄里的大小姐上官蓉。
「唉!我就说你这个酒鬼,除了会喝酒外,还能做什么。」
一道娇柔含讽的嗓音,伴随着上官蓉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身后依旧是寸步不离的唐鹰。
「蓉蓉妳说这话未免太伤我的心了,想陆大哥我平时对妳也不错,妳怎么忍心这样说我呢。」
陆武能屈能伸,对她露出讨好的笑。
没办法,谁教这丫头不仅能干,又伶牙俐齿得很,说来惭愧,除了武功之外,每每与她交锋,没一次赢过。
上官蓉明艳的脸上扬起一抹迷人的笑靥,负手于后,一步步朝他进逼,脸上的笑容过于灿烂到令人害怕。
「好说好说,方才我从地窖那过来,发觉少了一坛药酒,那药酒是我用百种药材,费了不少工夫才制成的,正准备用来给嫂嫂补身,没想到却被人给偷喝了,我一发现马上就禀告大哥?陆大哥你说,大哥知道要用来替嫂嫂补身的药酒被人偷喝了,会如何对付那个偷酒贼呢?」
面对上官蓉甜美的笑容,陆武只觉得一阵寒意由脚底窜起,脸上的笑显得僵硬。
「啊……我突然想到,我在这逗留太久了,也该动身去找水荷表妹了。蓉蓉就麻烦妳告诉上官,我先走一步了。」
陆武话一说完,身形如风似的,一溜烟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
上官蓉没好气地瞪着那消逝的身形,身后的唐鹰则是冷哼了声,而两位丫鬟见到这常见的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嫂嫂想不想玩纸鸢呢?」
上官蓉从身后取出一只纸鸢来,诱惑地拿到水莲面前。
「纸鸢?」
水莲好奇地睁大明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嫂嫂我玩给妳看。」
上官蓉见勾起她的兴趣了,连忙测了测风向,顺利地将纸鸢给放高,在天空翱翔。
「我要玩,我要玩!」
水莲双眸发亮,兴奋地手舞足蹈,绕着上官蓉打转!那开怀的模样可令两位丫鬟松了口气,暗地里佩服还是小姐厉害。
上官痕一踏入无尘轩,见到的就是妻子开心的模样,黑瞳底有抹火花,专注地在一旁看她因笑得开怀而染上红晕的双颊。
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换取她的快乐无忧,只愿她像现在般笑得开怀灿烂。
***
陈府
阵阵如杀猪般的哀号呻吟声,传遍整个府内,床榻上躺着一位被揍得鼻青脸肿、双手双脚骨折,只能靠着一张嘴发出痛吟声,来证明他还活着的人。
陈老爷既心疼又忿怒地在房内来回走着,看着独生爱子被打成这副凄惨模样,一口怒气始终盘旋在胸口,忍不住怒声质问:
「你确定是明月山庄所做的?」
躺在床榻上的陈昆,忍着痛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若不细听,还真听不清楚。
「一……定……是……的。」
他还记得那日在翠明湖上,嘲笑完上官痕的傻妻后,没多久船就沉了,所幸有其它船只实时发现,这才救了他们。
在他一身湿淋淋地靠岸,返家途中,却被一名蒙面人给狠狠地痛揍一顿,那力道之狠,让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给打死!
他现在虽然是没死成,可也只剩下半条命,只能躺在床上呻吟。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蒙面人的真面目,可他猜想那人一定是上官痕派来的,不然事情怎会那么凑巧,就连沉船那件事,也一定是他所为。
「跟你说过几次了,叫你别惹明月山庄的人,你就是不听,上回被揍了一顿,这回更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陈老爷气恼地叹了口气,儿子是他生的,他当然知道他的德性,可毕竟是自己的独子,犯了再大的错,也舍不得太过苛责。
「爹……大夫……还……要多久……才会来?」
陈昆每说一个字,就会牵动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快了,城内的医馆药誧全是明月山庄所开设的,他们都不愿意来为你看伤势,只得到城外去请了,最快也得今晚才会到。」
陈老爷说到这事,就火冒三丈!
上官痕摆明了要和陈府作对,逼得他们只得到城外去请大夫,这一来一往只怕会更加拖延儿子的伤势。
「上官痕,这笔帐我们陈府就记下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全数奉还的!」陈老爷心疼地瞧着不时发出痛吟声的爱子,愤恨地低语。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就看你敢不敢。」
一道特意压抑的模糊声,从窗棂外响起,接着纸窗外映照出一条人影来。
「是谁?」
陈老爷低喝,暗自惊慌方才的话被听见,就不知来人是友还是敌。
「你别管我是谁,我再问一次,如果我给你们机会,你们敢不敢下手?」
模糊难辨的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显而易见,对方并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身分。
陈老爷沉吟了会儿,暗自估量了眼前的情形,豁出去地道:
「阁下请说。」
「明天上官痕兄妹会出山庄一趟,你们可以……」
***
清晨,曙光乍现,空气带着沁凉的冷意。
上官痕早已穿戴整齐,坐在床畔打量着好梦正酣的人儿,唇畔噙着一抹宠溺,考虑了会儿,决定放弃叫醒她。这几天难得她心情转好,又恢复往日无忧的笑靥,但仍是排斥出庄,只肯待在庄内,他知道她的心结仍未打开,也许再过些时候会好些吧。
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不舍地起身,叮咛着两位丫鬟,这才离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水莲逐渐转醒,习惯性地找寻身旁的人。
「相公?」
几乎是她一出声,房门外候着的两位丫鬟即进入房内,开始伺候她梳洗。
「夫人,庄主和小姐有事出去了,大概要晌午过后才会回来。庄主有交代,妳先用膳,千万别等他。」
小梅边服侍她穿上一套鹅黄衫裙,再替她梳理一头青丝,满意地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人。
夫人看来娇嫩可人,我见犹怜,也难怪庄主会那么宠爱了。
「是啊,夫人可别又等庄主不吃饭,到时可会害我们被骂喔。」
春花知道夫人傻是傻,可只要用对了和她沟通的方法,会发觉她其实傻得很可爱,进而真心喜欢上她。
「喔。」
水莲乖巧地点头,还一面笑嘻嘻地和两位丫鬟眨眼,看得两位丫鬟好笑不已。
***
一早就由主仆的笑声开始。
用过早膳后,水莲就开始玩着近来迷上的纸鸢。在主房前的空地,放起纸鸢来,玩得好不快乐。
「飞,快飞起来!」
清脆的笑声,伴着她的喊声,看得一旁两位丫鬟好笑地摇头。
蓦地,从空落下两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眨眼间,用一个布袋将玩得正起劲的水莲给套上,如来时般动作迅速,施展轻功离去。
「来人啊!夫人被抓走了。」
两位丫鬟目睹这一切,不敢相信只是在眨眼间的工夫,夫人就这样在她们眼前徽掳走了!
待她们回过神来,只来得及放声喊叫。
大厅内,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氛围,在场的人个个脸色沉重,尤以坐于首座的上官痕为最。
「把话给说清楚,夫人为什么会被抓走?」
上官痕俊脸阴沉,双拳因紧握而青筋微冒,黑瞳危险地瞇起,俯视着跪在面前的两位丫鬟。
两位丫鬟害怕得浑身颤抖,两人互视了一眼,由胆子稍大的小梅回道:
「事情是这样的,在庄主离开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夫人醒了,我们在服侍夫人用完早膳,夫人就说她要玩纸鸢,本来玩的好好的,可突然由空落下两名黑衣蒙面人,眨眼间的工夫就将夫人给掳走了,等我们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
听着丫鬟的报告,上官痕脸色更见骘冷,窒人的沉默环伺在整个厅内。就在两位丫鬟以为死定了,低沉的声音夹着冷意道:
「李义,由你负责带领,尽快查出夫人的下落。」
「是。」李义领命,正准备离去。
「等等。」上官蓉唤住他的脚步。
坐于一旁椅上的上官蓉,在听完小梅的话后,愈觉得其中有蹊跷。
「大哥,我觉得这件事不单纯,嫂嫂不可能与人结怨,不管掳走她的人是谁,我猜他真正想对付的人是你。」
「妳说的没错,只是这人会是谁呢?」
正所谓关心则乱,一向沉稳冷静的他,此刻满脑子想的全是妻子是否会害怕受伤,根本无法静下来思考。
「我觉得这人还真不简单,他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选在我们兄妹离开的时候,这个时机未免也抓得太准了吧。」
准到令人怀疑。
「妳的意思是内神通外鬼?」
上官痕黑瞳泛着冰冷,唇角噙着一抹冷残的笑,不管这人是谁,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蓉蓉说的对,这件事绝对是庄内出了内贼。为何如此肯定呢?只因每月初五,负责替明月山庄采取珍贵药材的一批采药客,都会来到姑苏城交付药材并换取银两,可这月这批人因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几天,延至初十才抵达姑苏城。
而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若真要查下去并不难知道是谁,只怕到时的结果令人心寒!
但即使是如此,他也要将那人揪出来,任何人敢动莲儿一根寒毛,他绝不会轻易饶过的。
「没错,而且我还怀疑这件事陈昆父子俩脱不了干系。」
这对父子在这姑苏城内,可是出了名的恶名昭彰,仗着有几个臭钱,横行霸道!陈老爷还算聪明,不敢得罪明月山庄的人,但他儿子陈昆该说他笨,还是勇气可嘉,三番四次明目张胆地惹上明月山庄,最终落得今日的下场,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
可疼子如命的陈老爷,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儿子被打个半死,气也不吭一声?因此她敢断定这事陈府绝对有份。
「李义,你马上到陈府去搜寻,有任何消息立即回报。」
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莲儿给救回来,就怕时间晚了会让她受到伤害,也会令他悔恨终生的。
「是。」李义身形一闪,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大哥,我只怕就算是陈昆父子所为,他们也绝不可能笨到将人藏在府里。」
上官蓉道出她所担忧的事,这样一来,搜救的行动势必是困难了点。
「一切等李义回来再说。」
上官痕俊脸又沉了几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一个时辰后,李义带回来的消息果真如上官蓉所料,也令上官痕眉间皱折加深。
「禀庄主,属下在陈府前后已找寻多次,并无看到任何可疑之处,而且陈昆父子也并无异样。」
李义在搜遍陈府内外,并无任何可疑之处,只得无功而返,深觉有负主子所托。
「可恶!」
随着一声怒吼,砰地一声,上好的紫檀木椅把被一掌劈裂,上官痕阴骘的脸孔令人望之生畏,黑瞳里盈满担忧。
莲儿到底是被带到何处去了?此刻的她是否有受到伤害?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是否害怕得直唤着他?
想到她对他的依赖,心急如焚的他,更是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大哥你先冷静下来,我相信嫂嫂暂时不会有危险的,我们得好好计画该如何营救嫂嫂。」
上官蓉自是明白此刻大哥的心情,嫂嫂的失踪她也很担心,可总得要有个人冷静下来才行。
上官痕黑瞳注视着她许久,蓉蓉说的对,以明月山庄在姑苏城内的势力,要找个人绝对不难,除非莲儿已被送出城外。若真是如此,他更必须冷静下来,绝不能让这个可能成真。
「传令下去,出动山庄所有人,分头出去找人,寻人的范围扩大到城外十里处;还有,李义你负责和几个身手较佳的人,埋伏在陈府附近,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冷静迅速地下达命令,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只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将莲儿给找回来。
「大哥你放心地去找寻嫂嫂的下落,至于搜查这个内贼请交给小妹,我一定会将人给揪出来,让你亲自审问的。」
上官蓉美眸掠过一抹精光,巧笑倩兮道。
上官痕黑瞳微瞇,审视着小妹的神情,俊脸浮现戾色,森冷地道:
「莫非妳知道是何人所为?」
「不,蓉蓉不知道,仅只是有几分猜测而已,可却不希望猜测成真。」
明艳的俏脸上高深莫测,面对大哥的逼问,摆明了不愿再多说。
俊脸沉吟了会儿,深知小妹的性子,她既然这么说必是心底有谱。
「好,这件事就交给妳去处理。」
「多谢大哥,蓉蓉绝不会令大哥失望的。」
上官蓉保证地说,在允诺的同时,也衷心希望她的猜测是错的。


第六章

一室的黑暗,空气中隐隐飘散着木柴的味道,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纤细的身形。
睁大惊慌的明眸,怯怯地瞧着满室的漆黑,双臂紧紧环抱住因害怕而颤抖的身躯。
「相公,你在哪里,莲儿怕怕……」
水莲泪光闪烁,委屈地紧抿着粉唇。
她不懂,原本自己玩的好好的,为什么之后会有两个凶恶的男人将她给带走?那两个人对她好凶,还警告她不可以出声,否则要杀了她。
她害怕地在心里一直喊着相公,可是相公都没有出现,相公是不是不要她了?
「咿呀」,木门由外被推开来,走入两男一女,也将光线带入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只见她睁大那双细眼,走进角落那颤抖的身形,不客气地抬起她的下颚,仔细地打量。
「这姑娘长得倒是标致得很,我这翠红楼倒是没有一个姑娘容貌胜过她,你们带来的这个货色倒是个上等货。」
王嬷嬷满意地啧啧出声,想象着一堆火山孝子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开心地笑咧了嘴。
「坏人,坏人!」
王嬷嬷的手陡然被拍开,就见水莲嘴里直喊着,身形更是往角落缩成一团。
水莲虽然听不懂眼前这人在说什么,可是她看她的眼光,令她害怕,直觉地她不喜欢这人。
王嬷嬷惊愣了半晌,瞇起一双细眼,仔细地观察她,恼怒地起身,对着身后的两人吼道:
「你们两个在要我吗?这姑娘是个傻子!」
「是傻子又如何,反正妳做这种生意也没差嘛。」
「是啊!况且这姑娘又长得这么美,客人看到早就色欲熏心了,还管她是傻子,说不定还觉得玩起来更是带劲呢!」
两个男人你一搭我一唱,愈说愈不入流,说到最后还笑得十分猥琐。
「够了,你们两个给我老实说,这姑娘是打哪来的?」
王嬷嬷懒得听他们一堆废话,直视着水莲的双眼有抹深思。
「我们兄弟也是替人办事的,有人拿了一笔钱要我们去明月山庄,将上官痕的傻妻给抓走,并且将她带的远远的,随便找家青楼将她给卖了。」
「什么?你们说她是明月山庄庄主上官痕的妻子?」王嬷嬷难掩惊讶。
她是听过明月山庄,也知道上官痕并不好惹,她若是聪明的确是不该接这烫手山芋。
「王嬷嬷妳也别怕,这儿是丹徒镇,离姑苏城可远了,上官痕绝找不到这来的。」
就算找到又如何,他的妻子早已是残花败柳,他们也算是完成所托了。
「二十两,我出二十两要不要随便你们,毕竟她可是个傻子,我还不知道这门生意我会不会亏损呢。」
王嬷嬷从怀里取出二十两,在两人眼前晃着,一副要不要随他们,她一点都不勉强的模样。
「这……」两人互望了眼,虽是嫌钱少,可她说的也没错,他们也不想再冒风险去找买家了。「好吧,就二十两了。」
两人一收到钱,便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王嬷嬷等那两人走后,脸上势利的嘴脸一变,弯下身,一脸和善地望着水莲。
「别怕,我不会伤害妳的,告诉我妳叫什么名字?」
水莲一脸防备地望着她,她的眼神不像方才令她害怕,脸上含笑的神情看起来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莲儿。」她怯怯地说。
王嬷嬷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伸手轻抚她嫩颊,像是怕吓着她似的,柔声低道:
「莲儿别怕,嬷嬷虽然不是好人,可妳放心,我绝不会伤害妳,以后嬷嬷会好好地照顾妳的。」
王嬷嬷将水莲安置在翠红楼后厢房,那儿较为安静,也比较不会受到前头客人的骚扰,并安排了位丫头,照料着她,这才离开。
「嬷嬷,听说妳买了个傻姑娘?」
长廊下站着一位衣衫轻薄的美丽姑娘,似是等候了许久。
「没错,妳怎会跑到这来?」
王嬷嬷看着挡住她去路的,是她们翠红楼的红牌花魁青青,不知她的来意为何。
「嬷嬷将她安排在后厢房,而不是跟我们姐妹一样住在前院,莫非是不打算让她接客喽?」
青青在听闻王嬷嬷今天又买了个姑娘进来,可却是个傻姑娘,并且还安排人照顾,这个消息不只是她,所有的姑娘都觉得惊讶,所以她才好奇地前来一看究竟。
「没错。」
「为什么?嬷嬷不是一向精打细算,怎么会愿意做这赔钱的生意?」
青青在听见她亲口承认,一脸惊异!
以她待在翠红楼多年,清楚地知道王嬷嬷可不是什么善良人士,逼良为娼的事,她做起来绝不会手软,为何今日反常了?
「我的事还不需要向妳们报告吧?还不快回房去准备,等会儿孙公子可是指名要妳坐陪。」
王嬷嬷脸孔一沉,拉着她的手,硬是要将她拖离开。
半个时辰后,青青在摆脱王嬷嬷后,再次出现在后院的长廊上,直往尽头的厢房而去。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芳以为是王嬷嬷去而复返,门一开在瞧见来人,惊呼出声:
「青青姐,妳怎么会来这?」
「我来看看那位姑娘。」
青青一眼即看见躺在床榻上睡着的人,走进一细看,眼里掠过一抹惊艳。
「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傻子,我看我这个花魁的位置将不保了。」
转头面对一脸紧张的人,问出她的疑问:
「嬷嬷有没有说过,为何留下她又不让她接客?」
「没有,嬷嬷只吩咐我要好好地照顾她,别让她跑到前院去。」小芳老实地回话,丝毫不敢得罪她。
「是吗?这么保护她,敢情嬷嬷是转性了吗?」
青青冷哼了声,再瞧了眼床榻上熟睡的人,满腹疑问地离开。
小芳待她走后,赶忙将门给关好,要知道,青青姐可不好惹,看来嬷嬷作这项决定一定引起各位姐姐的不满了。睨了眼床榻上的人,忍不住叹口气,希望可别因为她,而让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
后院的长廊下,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就见她双臂环抱住双膝,轻置膝上的小脸微皱。
清澈的明眸溜了一圈所处的地方,粉唇委屈地紧抿。
她好想相公、蓉蓉、小梅、春花,可是这到底是哪里,她是不是回不去了?
「莲儿,妳怎么坐在这,为什么不回房里待着呢?」
小芳在房里没找着她,见她呆坐在长廊下,没好气地说。真不懂嬷嬷怎么突然变成好人了。
她因为长得差,所以一向是负责翠红楼里的粗活,虽然现在变成只要看顾个人,是轻松多了,可也因为如此,害得她连带地被院里头的众姑娘冷嘲热讽。
这个中的原因她也明白得很,谁教翠红楼里头多的是逼良为娼的事,嬷嬷这回反常的举动,自是引起众人的不满和猜疑,在这情况下,她这个负责照顾的人,自是得不到众人的好脸色了。
「莲儿想相公。」
水莲怯怯地瞧了眼脸色不善的小芳,害怕地低语。
「妳烦不烦呀,每天都讲同样的话!要知道,妳现在已经很好命了,再吵就把妳丢到前头去服伺那些大爷。」
小芳仗着四下无人,将隐忍多时的怒气全发泄在水莲身上,谁教因为她,害得她遭众人的排挤。
水莲被她这一吼,害怕地将身体缩成一团,小脸跟着畏惧地垂下。
「妳这死丫头,原来都是这样照顾人的!」
王嬷嬷才踏进后院,就听见吼声,脸色难看地双手齐下,使力在小芳身上拧出一块块瘀青。
「嬷嬷饶命啊!」小芳痛得哀叫连连,直呼着下次不敢,声泪俱下的求饶。
「要是让我再发现有下次,妳的皮就给我绷紧一点!」
王嬷嬷掐得手酸了,暂且放她一马,小芳急忙趁机离开,离去时还恨恨地瞪了眼水莲。
教训完阳奉阴违的死丫头后,王嬷嬷来到水莲面前,像换了张脸孔,一脸和善地笑望着她:
「莲儿别怕。或许,我不该再将妳留在这了。」
轻抚着她仍有防备的小脸,双眼因回忆而蒙上一丝感伤,喃喃低语。
姑娘们说的对,她的确不是个善心人士,再狠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可为何她现在却做了桩赔钱的生意?
当然,她绝不可能突然转性,成为好人的。
或许真是傻人有傻福吧。
如果今天莲儿是个正常的姑娘被卖到这来,就算使尽任何手段,她也一定会逼她接客的。今日,她会心软的原因,只因她同她已死的妹妹一样,是个傻姑娘。
她会沦落风尘,也是因为丧尽天良的亲爹,将她和有些痴傻的妹妹一并卖入青楼。她永远忘不了妹妹因为痴傻得罪客人,而被活活打死的那一幕,所以她才会在发现莲儿是个傻子时,一时心软,做了生平第一桩赔钱的生意。
「莲儿,要是这几日妳家人还不来这寻妳的话,嬷嬷我可得替妳另觅它处了。」
她不是不知道姑娘们的不满,也知道她不适合再留下来了,毕竟女人的妒嫉可是很可怕的,更何况这翠红楼全是女人。今天她是凑巧发现,难保下回她还能为她出头。
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两名身着粗布衣裳的姑娘,手里拿着刚采买好的东西,在返回的路上,其中一名姑娘语调十分激动,那声量让路过的人,不禁好奇地侧目。
「我宁愿去做粗活,也不愿去伺候一个傻子!」
原来这激动的姑娘,正是翠红楼里负责照顾水莲的小芳。
「别不知好歹了,要是我,宁愿照顾个傻子,也不要每天累个半死。」另一个姑娘,对她的话显然很不以为然。
「妳知道吗?昨天嬷嬷竟为那个傻子,掐得我全身瘀青,还出言警告我。」
小芳想到这件事,就气得一肚子火!想她以前做那些粗活,也没像现在这样受气过。
「真有这回事?」
在瞧见小芳双臂瘀青的惨状,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目光。
「那个傻姑娘到底是打哪来的?」
「不知道。她就只会整天喊着要找相公,烦死人了!不过,那个傻子快活的日子也不久了?」小芳陡然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晚青青姐安排了场好戏,我们大伙等着看就好了。」
随着刺耳的笑声飘远,倚在客栈前的柱子旁,一抹有着健硕身形的男人,将嘴里的酒壶放下,率性地以衣袖拭去唇角的酒滴,瞇眼瞧着离去的两抹身影。
***
华灯初上,昭示着夜晚的来临。
回异于白日的寂静,翠红楼四处可听闻姑娘们的呢哝软语,夹杂着寻欢客的轻狎浪语,随着夜幕渐黑,美人的温柔乡更是令所有男人销魂,不舍离去。
有别于前院的热闹,后院显得冷清许多,借着晕黄的月光,清楚地映照出厢房里孤独的翦影。
水莲闷闷地坐在床上,踢动着一双莲足,细致的小脸紧皱着,微抿的粉唇显示她的不快乐。
她好想相公,想念所有的人。
她知道每天负责送饭给她吃的姑娘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她也不想留在这,可是她找不着相公,她不知道回家的路。
水莲望着窗外的月光,委屈地想哭,她好怕再也见不着相公了。
蓦地,由远而近传来阵阵的喊叫声,打破后院的宁静。
「青青……妳在哪里呀?」
男人的喊叫声,伴着打嗝声,跌跌撞撞地直往这后厢房而来。
「碰」,毫无防备,木门被撞开来,走入一个微醺的男人,不甚清醒的双眼四下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当视线瞥见蜷缩在床角的人儿,陡然大睁,瞬间清醒了过来。
「小美人,妳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呢?还不快过来伺候大爷。」
想不到这竟藏了个美人,这王嬷嬷也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货色也不介绍给他。
水莲害怕地抱紧身子,躲在床角怯怯地望着他。这个人是谁她不认识,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她不喜欢,甚至感到畏惧。
直觉地,她不喜欢这个人。
「小美人,妳还不快过来。」
男人打了个酒嗝,瞇起一双色欲的眼,朝床上的人儿扑去。
水莲尖叫了声,及时逃离床上,隔着桌子恐惧地望着他。
「呵呵,小美人妳想和我玩游戏是吗?没关系,大爷我陪妳玩。」
男人以为她是欲擒故纵,兴奋地睁大双眼,伸出双臂想将她抱个满怀。
水莲机伶地闪过,两人就隔着桌子,你抓我躲,绕着圈圈。
「坏人,坏人!」
水莲在闪躲的同时,嘴里惊慌地不停喊叫。
追赶的男人像是察觉出什么似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美人。
她的美貌胜过花魁青青,可若是细瞧她的神情倒是有些怪异,神色看来有些呆傻,再听到她方才的喊叫声——
「原来妳是个傻子呀,难怪会被藏在这了!不过没关系,我倒是没玩过这么美的傻子,今晚我倒是想尝尝。」
男人淫笑地直视着她,厌倦了妳逃我追,迅地将桌子给掀起,在水莲的尖叫声中,一把将她给抱起,往床上丢去。
「坏人!」
水莲害怕地哭了起来,身子来不及逃离,即被男人扑上的身子给压住。
「小美人,妳乖乖的,啊——」
得逞的笑声,在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中停住,该死的,这傻子竟敢咬他!男人气愤地大掌一挥,将她纤细的身子给打飞出去。
叩!
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男人抬起双眼,正好瞧见水莲身子撞到墙壁后,缓缓地滑落。随着纤细的身子滑落,也拉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男人见状,惊恐地跳离床,整个人早已被吓得清醒,吞咽了口口水,害怕地移动脚步,来到一动也不动、面对着地上的身躯前。
先是以脚踢了踢,见她仍是无任何反应,这才壮着胆子,抖着手将她的身子翻起。
吓!男人吓得倒退数步,原本秀丽绝美的脸上,沾满了鲜血,额上的伤口还不停地流出血来。
男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有勇气去采她鼻息,以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连滚带爬惊恐地准备逃离,却在门口被原本等着看好戏的青青和小芳撞个正着。
「不关我的事!」
男人惊吓地呆楞了会儿,随即拨开两人,跌跌撞撞地逃离。
「这孙公子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是啊,真奇怪。」
两人还正纳闷,却在转头瞧见房内的情景后,惊骇地尖叫,急忙往前院去找王嬷嬷。
就在一群人匆匆赶到后厢房来,却只见到一地的凌乱、墙壁上的血痕,及地上的血迹。
就是没有见到水莲的身影。


第七章

痛!
那是一种火烧般混合着剧烈的疼痛,在她额上炸开,令她不禁眉头微蹙。
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人在说话,一个声音温温和和的,令人听了觉得如沐春风,另一个声音较为急躁激动,可这声音却令她觉得熟悉。
就在她想细听清楚,一股巨大的黑暗袭来,意识在下一瞬间逐渐消逝……
「大夫,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陆武着急地在床前和大夫身旁来回走动,一面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位温文儒雅的年轻大夫,实在是有些不相信他的医术。
他在白天时,听到那两位姑娘提起的傻姑娘,心下就有些怀疑了,一路跟踪她们走进翠红楼,当时他还嘲笑自己太多虑了,只因莲儿此刻是在明月山庄,又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可不知为何,一到了夜晚,他竟莫名的心绪不宁,再想到白天那两位姑娘明显不安好心的话,为求心安,这才决定走一趟瞧瞧。
当他在翠红楼绕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姑娘的尖叫声,他一路寻声找去,终于在后厢房发现令她们惊慌尖叫的原因,也看清了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人。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当时他所受到的惊吓,现在想来仍心有余悸。
在发现莲儿一息尚存时,他丝毫不敢浪费时间,急忙抱着她直奔医馆,可所有的大夫在瞧见莲儿的情况,反倒不敢施救,怕砸了自个儿的招牌。
心急如焚的他,差点动手杀了那些个大夫,还是好心的路人拉住他,叫他火速带着莲儿到喜悦客栈来,说有位神医正巧投宿在那。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他抱着莲儿赶来,一到了客栈,里头的掌柜、店小二一见着他怀里的莲儿,二话不说便推着他走进这间客房,对着他说眼前的年轻大夫就是神医。
虽然他直到这位年轻的大夫替莲儿拭净脸上的血迹,包扎好额上的伤口,坐在桌前写着药单,还在怀疑他的医术的确是晚了点,但他仍是怀疑。
毕竟这位大夫年纪与自己相仿,怎么看的确是有些不放心。他也知道不该依年纪来论定一个人的成就,就如同他所熟识的蓉蓉,不也是年纪轻轻就医术精湛!可至少他信得过蓉蓉的医术,而这人他却一点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万一他的医术是被众人所夸大,那他岂不完了?
「这位姑娘失血过多,再加上额上的伤口极大,目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由于是伤在头部,较为麻烦,一切都要等她清醒后才能断定。对了,她还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记得要多注意一点。」
大夫挥笔开着药单,分神地说出他的诊断,话语里有着保留。
「什么?你说莲儿怀有身孕!」
陆武惊喜地望着床榻上的人,激动地再次确认。
「没错,好在她这次受伤,并没有伤到胎儿。」
「这位大夫请问你如何称呼?」
莲儿现在怀有身孕,可不能出一点差错,万一他误诊,或是无法将莲儿给医好,他日上官痕若是怪罪于他,他也有个垫背的。
「复姓东方。」
将开好的药单递给身旁的人,俊雅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解,这人怎么目瞪口呆,一脸震惊直望着他,他方才说错什么了吗?
「你……你就是东方堂!蓉蓉口中那个喜欢四处行医济世,老是害她做赔本生意,免费贡献出药材的师兄!」
陆武双眼发亮,兴奋地直握住他的双手,激动地道。
莲儿遇到贵人了!如果他真是东方堂,那么莲儿的伤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东方堂讶异地挑眉,含笑望着他激动的模样。
「你是蓉蓉的朋友吗?」
「没错。」陆武高兴地直点头,指着床榻上受伤昏迷的人儿:「而莲儿则是她的大嫂。」
「什么?上官痕的妻子!」
东方堂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惊讶地轻呼。
清澈的明眸缓缓地睁开,在瞧见四周陌生的摆设,有瞬间的怔忡。
一张桌子,一个木橱,还有她身下所躺的木床,房内简单的摆设,在在告诉她,这分明是间客栈。
只是,她为何会在这呢?
随着脑海里浮现这个问题,额头上传来的刺痛也同时造访她,秀眉微拧,柔荑轻抚着伤口上的布巾。
房门在此时无预警地被推开来,走入一抹健壮身形,双手还端着碗汤药,在瞧见她醒来,双眼发亮。
「莲儿妳终于醒了,太好了,妳知不知道妳昏迷了两天,若不是相信东方老弟的医术,换成别人,我可能早宰了他了。」
陆武忙将热呼呼的药汁先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前。
「表哥,谢谢你救了我。」
水莲苍白的小脸上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很高兴在这时见到的人是他。
「莲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妳怎么会在青楼里呢?上官痕他……」
陆武有一肚子的问题,急着想问她,可话说到一半,双眼狐疑地大睁,瞇起眼细细地打量着她!秀丽的脸上虽然因失血过多有些苍白,可仍是无损她的柔美;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双眼太过清澈,脸上那抹婉约的笑,是他所熟悉的。
「莲儿妳……变正常了?」他因过于激动,语气有些发颤。
在见到她含笑颔首后,陆武愣了半刻,随即哇哇大叫,往外冲去。
水莲被他的反应给弄胡涂了,她可以将表哥方才异常的反应解读为太过高兴吗?
就在水莲纳闷中,陆武去而复返,手里还拉着一位温文儒雅的男人。
「东方老弟,你快再瞧瞧我表妹,她真的变正常了吗?」
东方堂拉了把板凳,坐在床旁,右手搭上她的腕脉,边细瞧她的神色,并无任何异状。
「她的脉象仍是虚弱了点,至于陆兄先前所言她的痴傻,依我现在看来并无怪异之处,或许是她额上的伤,让她因祸得福,脑内的瘀血也跟着撞开来。」
虽然他觉得疑惑,为何上官痕不在受伤的妻子身边,反倒是陆武这个表哥照顾她,可他向来不是好事之人,因此也没兴趣多加询问。
「你是说真的!太好了,莲儿!」
再听过东方堂亲口说的话,陆武兴奋地跳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比当事人还高兴。
此时,店小二走入敞开的房内,手里拿着一封信,来到东方堂面前。
「东方大夫,有封你的家书。」
「多谢。」东方堂轻道了声谢,随即抽出信纸细看,这一看俊雅的脸上浮现一抹忧虑。
「出了什么事了吗?」陆武见他神色有异,好奇地问。
「家里出了点事,我得立刻起程返家一趟。」
东方堂沉吟了会儿,将手中的信收好,眉间微拧,瞧得出此事定是重大。
「可你走了后,那我表妹她……」
陆武一心只记挂着莲儿的伤势,在这他人生地不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信赖的大夫,他这一走,万一莲儿若是伤势有变,那可怎么办?
「陆兄请放心,你表妹的伤势并无大碍。我离去前会留下独门的伤药,只要每日按时换药,不用几日伤口自会结痂;另外我会再开张调养身体的药单,只要喝个几日,她的身体自会好转。」
东方堂话一说完,便先行回房整理包袱,打算马上赶回东方府。
「可是……」陆武仍是不想让他离去。
「表哥别为难人家,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了。」
水莲知道他是为她好,但总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别人的正事。
陆武轻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该强人所难,来到床前,坐上东方堂方才所坐的板凳,不放心地问:
「莲儿妳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除了浑身没力,还有额上的伤口很痛外,并没有其它的地方不适。」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妳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而且还是在青楼里?上官痕呢,他怎么没保护好妳?」
陆武积了一肚子的问题,现在总算是可以问了,而且庆幸莲儿此时变正常了,否则他只怕还是问不出个所以来。
明眸微敛,沉默了会儿,似是在犹豫着该如何启齿。
「我只知道,我原本在放纸鸢,却突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两名蒙面黑衣人给带走,之后那两人就将我带往翠红楼,听两人的谈话,是有人要他们将我卖到青楼来,目的是想毁了我。哪知翠红楼的王嬷嬷虽是买下我,却不知为何反倒善待我,并没有让我接客。我不知道到底在翠红楼待了几天,直到那晚,一名男子闯入我房里,我不肯听从他,反而咬伤了他,被他一怒之下给甩向墙壁,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她虽然恢复正常了,可之前痴傻时所发生的事,她一件也没忘记。
「可恶!到底是谁竟敢加害于妳,还将妳卖入青楼,存心毁妳名节!」
陆武气愤地大吼,来回踏着脚步,若是让他抓到这人,他铁定要将他给碎尸万段。
「表哥,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人在翠红楼,并且还救了我?」
照理说,她被卖入青楼的事,该是无人知晓才对,他又是从何得知,还适时救了她?
「我为了寻找荷儿的下落,刚好来到这丹徒镇。那日,在街上的客栈才刚买了壶酒,正痛快地喝着,却凑巧听见两个经过客栈的姑娘谈话,两人左一句傻姑娘,右一句傻姑娘,还说直吵着要相公,我愈听愈是觉得有异,便好奇地一路跟随至翠红楼。本想是自己多虑了,妳人该在明月山庄,不可能会出现在青楼里;可到了晚上,我却莫名的心神不宁,为求安心才走了这一趟。好在我跑了这一趟,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现在想来,定是青楼里头的人设计,想加害于莲儿的。
水莲听完静默了半晌,她心里有底,知道是那些人见王嬷嬷对自己特别,所以才起了加害之心,没想到她却因祸得福。
「荷儿还是没有消息吗?」水莲担忧地问。
一提到这个问题,陆武原先还高涨的怒火,迅速消逝,颓丧地道:
「没有。」
室内有片刻的沉寂,两人都因水荷始终无消息,心下都有不好的预感,只是都不愿承认。
「对了,水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武问话问到一半,却又想到目前最重要的当务之急,话锋一转:「等等,这事妳可以之后再告诉我,现在明月山庄铁定乱成一团!上官此刻一定找妳找得快发狂了,我得先告诉他妳在这才行。」
陆武话甫落,就打算往外走,差人带个话去趟明月山庄。
「等一下,表哥。」
水莲急忙从床上爬起,一手轻抚着疼痛的伤口,唤住他的脚步。
陆武讶异地挑眉,健硕的身子顿住,侧首望着她。
「不要告诉他。」在见到他惊讶地睁大眼,仍是一字一句,清楚地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包括明月山庄里的任何人。」
「为什么?」
陆武讶异地来到床前,盯视着她坚定的神情,怀疑她额上的伤并不若她所说的没事,正打算再去叫东方堂来一趟。
「表哥你该清楚的,我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我很感谢他愿意照顾当时痴傻的我,可不包括他在我无法替自己作主的时候,径自决定娶了我。」
照顾人有很多方法,他却选择了将两人一辈子绑在一块儿。而她对他的认识,仅只是萍水相逢的两次巧遇,她不懂他对她是抱着何种感情,竟愿意选择这种方法照顾她,即使明白他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可在她恢复正常后,她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只因,她不懂自己爱不爱他。
闻言,陆武整个人惊慌了起来,虽然他早警告过好友,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毕竟两人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现在教他该如何处理才好?
一个是生死至交,一个是他自小疼爱的表妹,这下他头痛了!
「莲儿妳说的没错,可是你们毕竟已是夫妻了,而且上官是真心疼爱着妳的,这妳总不能否认吧?」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暂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至少先让她厘清,自己对上官痕的感情,这样她才能决定两人相见时,她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
听莲儿的口气,她是打定主意不见上官痕,可他又怕万一莲儿经过细想后,决定永远不见好友,那他到底该站在哪边才好?
有了,既然莲儿是说不能说,那他用写的不就成了?他不禁暗自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
「表哥,我要你答应我绝不用任何方法透露我的消息,否则我会怨你一辈子的,并且不再当你是我的表哥了。」
水莲也不笨,毕竟是自己的表哥,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陆武无奈地低叹了声,他这个表妹还真是了解他,这下铁定会被好友恨死的!可他又不能冒着失去表妹的风险,瞧莲儿的模样是认真的。他十分清楚莲儿的性子,温柔婉约的她,一旦认真的话,铁定是说到做到。
「莲儿,有件事,我想还是得告诉妳才好。」
反正她迟早会知道,既然她需要时间想一想,那么刚好两件事可以一起想。
「什么事?」
「妳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
明月山庄
「庄主,已将人给带来了。」
李义在踏入书房时,两手使力一扔,将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同时丢了进去。
「饶命啊!上官庄主。」
两个男人已在先前被毒打了一顿,现下又见到坐在书案后,那张冷酷的俊容,害怕地忙求饶。
「说,你们将人给带到何处去了!」
上官痕黑瞳微瞇,森冷的嗓音宛如催命阎罗,紧握的双拳,显示他的耐性已面临极限。
「上官庄主,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是呀!我们两兄弟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动明月山庄的人。」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十分机灵地直装傻,那模样倒是无辜得很。
「看来,我有必要恢复你们两个人的记忆。」
上官痕黑瞳一瞥,李义即上前,走到两人身后,两手使力一拉,两道凄厉的哀号声瞬间响起,就见那两个男人,各一只手臂,呈奇怪的姿势垂在身旁。
「再不说的话,你们另一只手,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上官痕冷冷地俯视底下的两人,已经七天了,莲儿始终音讯全无,他的耐性也早已宣告用尽了,如果这两个人再不说的话,他会让他们尝尝,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我们说,我们说!」
两个男人互视彼此一眼,知道在劫难逃,只求能保住一条命。
「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还请上官庄主放我们一条生路。」
「是谁主使你们,人现在又是在哪里?」低沉的声音显得急切,似在压抑着。
「是陈老爷拿钱给我们办事的,至于人现在是在……」
两个男人同时吞咽了口口水,在瞧见上官痕阴沉的俊脸,皆不敢再说下去。
「人是在哪,快说!」
随着一道冷厉的低吼声落下,上官痕高大的身子,也在眨眼间来到两人面前,两手同时举高两个男人的衣襟,逼视着两人。
「在……丹徒镇的翠红楼里……」
话才说完,两人胸口即各中一掌,吐血昏厥。
上官痕俊脸充满暴戾,双拳握了又松,李义根本不敢抬头看向主子的脸,书房内有短暂的死寂,直到冰冷的声音响起:
「将这两人丢到后山去,死活听天由命。找几个人一同前去,我们即刻出发。」
身形如风,匆忙走出书房,正好遇到往这走来的上官蓉。
「大哥你要去哪?」
上官蓉见他神色有异,该不会是有嫂嫂的下落了吧?忙出声叫住他。
高大的身形未曾稍停,在转身之际,飘来他冰冷的声音:
「蓉蓉,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妳用何种方法,姑苏城再也无陈家父子容身之地。」
上官蓉听见他吩咐的话,讶异地扬眉,根本没有时间细问,回首望见李义正命两个仆人从书房内抬出两个男人,脚步仓促正打算对她视而不见,擦身而过。
「喂!李义,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上官蓉可没那么好打发,出手如电迅速捉住李义的手臂,硬是阻挡住他。
「小姐,我没时间了,我得赶快跟上庄主。」
李义急得反手拆招,可上官蓉仍是不死心,硬是和他缠上。
「除非你告诉我,否则休想走。」
「夫人被卖到丹徒镇的翠红楼里,我们正要赶去。」
李义急得脱身顾不得出招的轻重,上官蓉闻言整个人呆楞住,好在唐鹰实时抱住她躲过李义的掌风,才没有受伤。
「妳没事吧?」
唐鹰仔细地检视怀里的人,确定她并没有受伤,正准备放开她。
「唐鹰,我方才没有听错吧?嫂嫂她真的是在……」
上官蓉着急地反握住他,不愿相信她方才所听到的。
在瞧见唐鹰颔首后,她脚步踉跄了下,旋身准备向李义问个清楚,可哪还见得到人影。
翠红楼自从上次闹出事情来,虽然一直没见到尸首,只瞧见血迹斑斑,可下知是谁走露消息,近来官府频频走动,使得原本生意兴盛为青楼翘楚的翠红楼,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而今晚看来翠红楼倒霉的事,还没完呢。
就见十几名大汉,个个脸色不善,尤以为首的高大冷峻男子,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凛冽慑人的气势,黑瞳闪耀着冷厉的光芒,令望者皆害怕地退开,不敢阻扰。
一群人便在无人阻挡的情况下,直接走入翠红楼内。
王嬷嬷早在接获姑娘们的通报,便出来等候,虽然不知来人意欲为何,已准备随机应变。
「妳就是老鸨?」
上官痕直视眼前稍有年纪,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妇人,冷冷地问。
「哟,大爷你这个阵仗,可是吓坏我们所有的姑娘了!来来来,几位大爷看你们是要哪位姑娘,我全都帮你们给叫来。青青、小红,还不快过来招呼。」
王嬷嬷一双视人无数的老眼,早看清眼前这气势非凡的男人绝不是普通人,壮着胆子朝身后的姑娘呼喝着。
被点名的姑娘,在那十几双利眼的瞪视下,害怕得不敢上前。
蓦地,一抹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就见他拋下手里捉着的姑娘,在上官痕耳畔私语。
王嬷嬷见着那被捉来的姑娘正是小芳,满肚子疑惑,可心底却无来由地不安了起来。
「说,莲儿人呢?」
上官痕大喝,黑瞳锐利地瞇起,平静的表面下,有着他极力压抑的暴怒。
王嬷嬷呆楞了会儿,这才猜到他可能的身分。原本她是希望这男人早日出现带走莲儿的,可现在让她去哪找人还给他?原先的好意,现在可能变成一场祸事,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一时心软留下莲儿才对。
「不……不知道。」
王嬷嬷颤声回话,在瞧见他瞬间沉下的俊脸,有种乌云罩顶的预感。
「将这翠红楼给拆了!」
冰冷毫无温度的话方落,高大的身形迅速旋身离去,身后还可听见王嬷嬷惊慌的惨叫声。
今日,他会手下留情,那是因为王嬷嬷并没有逼莲儿接客,反而善待她,否则他绝不会只叫人拆了翠红楼这么简单。


第八章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水府后院传来细细的交谈声——
「放过我吧,求求你……」
二娘风韵犹存的脸上,泪流满面,双手哀求地紧抓着一名粗犷、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
「去,妳这骚蹄子竟敢给我逃跑!如今老子也不跟妳计较,只要妳从水老爷那再拿出万两银子,我这回就放过妳。」
「不行的,我不能再偷拿他的银子了。」
巴掌声划破夜的宁静,二娘的脸上有着火烧般的掌印。
「敢不拿来,我这就先去宰了那老家伙,这里的钱财还不也是全归于我?」
「是谁在那?翠娘是妳吗?」
水老爷半夜醒来,找不到妻子,却在后院听到声音,好奇地往这走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这就杀了这老家伙。」
「不行啊,老爷你快走!」
水老爷借着月光,瞧见翠娘拉着个男人,顿时一股气发作。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翠娘,他们是谁?」
大半夜里,家里突然冒出三个男人,而且妻子还跟其中一个拉拉扯扯的,水老爷正准备出声叫人。
「老爷你快走……啊!」
二娘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就见一把刀子从水老爷身后刺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水老爷碰地一声当场倒地身亡。
「爹……啊!」
水莲由于明日就要出嫁了,两姊妹聚在房里说些体己话,打算就这样过一晚,却被尖叫声给吓到,匆忙穿好衣裳便寻声来到后院,没想到竟看到亲爹惨死在眼前。
「莲儿、荷儿快逃呀!」
二娘激动地喊叫,唤醒了两姊妹,两姊妹即使伤痛欲绝,可瞧见两名凶恶的汉子提着刀朝她们走来,吓得连忙逃走。
「不要!不要再杀人了,放过她们!」
二娘挡在三人面前跪着哀求,其中一名汉子以脚将她踹开,两名汉子随即追着两姊妹而去。
两姊妹一跑出水府,为求多个逃生的机会,便分开逃跑。
水莲直觉地拼命往隔着一条巷子的周府跑去,小手抚着胸口,小口小口地喘气,知道自己跑得慢,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好不容易跑到周府,远远地即瞧见那抹熟悉的青衫身形,欣喜地正准备喊叫,却在他转身之际,瞧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也听见两人细细的交谈。
「你可别骗我,娶水莲全是为了水家的财富,你爱的只有我一人。」
「放心,我绝不会骗妳的。」
宛如青天霹雳,在她头上劈开,一个晚上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水莲身心皆受到重大的打击!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周府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忘忧谷来的。
等她发现时,也同时听到身后传来的淫笑低喘声。
「这儿倒是个好地方,妳只要乖乖的,我会考虑带妳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
随着一脸猥琐男人的逼进,莲儿一步步地后退,小脸死白,难道她真难逃此劫?
「不要……放开我!」
水莲尖叫地躲开男人的狼爪,却在拉扯之间,脚步踉跄了下,纤细的娇躯跌向溪旁的大石,发出一道撞击声。
随着娇躯滑落,清楚地在大石上看见一抹血迹。
「啊!」
床榻上纤细的人儿陡地被吓醒,细致的小脸上无血色,一身的冷汗涔涔。
又作恶梦了。
随着她恢复正常,这几天老作着同样的恶梦,也总是到最后被吓醒。
「莲儿,发生什么事了?」
房门陡然被撞开,陆武衣衫不整,神色着急闯了进来,在瞧见她安然坐在床榻上,这才松了口气。
「表哥对不起,是我作了恶梦,吓着你了。」
水莲歉然地看着连续几天晚上,也同样睡不安宁的陆武,只觉得深有歉疚。
「什么?又作恶梦了。」
陆武一脸睡眠不足的模样,颓然地坐在椅上,径自替自己倒了杯茶,顺了口气。
为了让水莲好好地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碍于客栈无法久住,而水莲又不想回明月山庄,陆武便在镇外租下一间屋子,让两人可以暂时住下,他也好就近照顾她。
只是,这几天他双眼下的黑圈与日俱增,脾气也愈渐火爆,真想将表妹丢给上官痕去照顾,他只想要享受一觉到天亮的滋味,而不是每夜被尖叫声给吓得心惊胆跳。
「莲儿,妳这样下去不行,明儿个一早,我去趟药铺帮妳捉几副宁神的药,否则长期下来,对妳的身体和肚里的胎儿都不好的。」
「好吧。」
水莲不敢再说出拒绝的话来了,瞧着他一脸精神委靡困倦的模样,语带歉意地道:
「表哥,如果我下回又作恶梦,你就别管我了。」
「这怎么行,万一哪天妳真有事,那我岂不完了?」
陆武宁可每晚睡眠不足,也不敢冒着那万一的危险。否则光是知情不报和照顾不周这两项罪名,上官痕铁定饶下了他。
「表哥我没事了,你快回房去睡吧。」
「那好,我这就回房去了。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妳再睡一下。」
打着呵欠,瞇着快要闭上的双眼,他慢慢踱步回房去,只希望瞌睡虫别拋弃他,让他还可以继续和周公下棋。
水莲重新躺回床榻上,却已经无丝毫睡意,抚着尚平坦的小腹,陷入思绪里。
她今后的路,到底该何去何从?
唉!
瞧着屋前那抹忙碌的纤细身影,陆武差点要落下英雄泪来。
搬到这来已半个月,而莲儿还没想出一个结果来,反倒为了替自己排解无聊,在屋前种起菜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反观他自己,习惯浪羁江湖,如今却不得不被困在这破旧的小屋里。
他好想哭。
好怀念以往五湖四海任我遨游,现在则是龙困浅滩,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上官痕找来,他绝对会先疯掉的。
「表哥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莲儿刚浇完水,一走进屋内,即见到坐在木椅上,一脸哀怨的陆武。
「莲儿,妳打算还要在这住多久呀?」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她到底什么时候要回明月山庄,他也好早日卸下重任。
「表哥如果待不下去,可以先行离开,我一个人在这没关系的。」
水莲朝他温婉一笑,知道他喜爱四处行走,无法久留一个地方,要他留在这陪她,的确是强人所难。
唉!又是深深地叹息,陆武整个人无力地挂在椅上,他要是走得开就好了,问题就在他不敢呀。
教他单独留下她一个弱女子,又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在这稍嫌偏僻的地方,这种事他怎么做得出来,何况这人还是他疼爱的表妹。
「算了,妳就当表哥没问好了。」
「表哥,我在灶房内煮了一些肉粥,你要不要吃,我端来给你?」水莲见他仍是一副没力的模样,想转移话题。
「不用了。莲儿,天气愈来愈冷了,妳别老在外头走来走去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依他所见,他十分怀疑莲儿有仔细想她和上官痕的事,就瞧她每日顾着她种的菜,连件衣裳也不肯多穿,他还真怕纤细的她染上风寒呢。
「表哥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不是说酒没了吗,要不要去买壶酒回来,我炒些小菜,让你配酒吃?」
水莲十分贴心地提醒他,酒也是能令他瞬间振作起精神的一帖良药。
「对喔,难怪我老是觉得提不起劲,原来是酒瘾又犯了!那我就去趟镇上,妳可别到处乱跑,也别让人随意进来,我马上回来。」
想到他最爱的酒,马上提神起来,如今这种无趣的日子,也唯有酒能令他稍微排解苦闷。离去时下忘叮咛,毕竟这附近可只有几户人家,而且都相差一小段距离,他实在还是有些不放心。
「知道了。」
水莲含笑目送他离去,看着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真是替他担心。
表哥真的不要紧吗?
***
客栈里,坐在正中央的位子,是位身着青衫的高大男人,男人出色的脸孔添了抹不协调的冷厉,令不小心望到这桌的客人,纷纷吓得不敢朝这方向瞧去。
而坐在高大男人对面的,则是一名五官端正的男人,瞧他的穿著打扮倒像是个护卫。
由于此刻不是用膳时间,三三两两的客人中,就显得正中央这桌较为醒目,因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即使畏惧那男人冷酷的神色,仍有不少打量的目光往这偷觑过来。
「庄主,我们已经在这逗留太久了,会不会夫人早已离开这丹徒镇了?」
李义小心地问着随着搜寻的时间愈久,脸色愈显阴骘的上官痕。
「不,我猜她一定还在这。若是照你所查到的消息,莲儿受了伤,不可能立即离开这的;而且我们也查过客栈,的确是有名受伤的姑娘近日住过,只是依他们所描述的,那位送莲儿来投宿的男人,很像是陆武。」
问题就在这,若真是陆武,为何一直没和他取得联络?照理说以他的性子,莲儿受伤的事他应会立即通知他,不可能不告诉他。
「掌柜的,来壶上好的女儿红,马上要带走的。」
熟悉的浑厚嗓音,令上官痕黑瞳瞇起,转身就瞧见倚在门边的健壮身形。
同一时间,陆武原本闲散的目光,敏锐地感受到一股注视,下意识地搜寻,双眼陡地大睁,连酒都顾不得了,心虚地拔腿就跑。
「酒来了,客倌……」
掌柜莫名地看着那飞也似的身形,正在纳闷不解时,眼前又迅速闪过两抹身影,以为自己眼花,等他拼命揉完双眼,才发觉正中央的位子已空,桌上留下了几个碎银。
近乎逃离客栈的陆武,心底大呼惨了,可脚下一点也不敢稍停,卯足了劲穿梭在各个巷弄。和上官痕相交多年,他太清楚他的功夫了,虽不确定是否能摆脱他,可他至少也得赌一赌。
健壮的身形几乎穿遍整个镇上所有的大街小巷,确定身后并无人跟踪,这才尽速赶回镇外所居住的屋子。
等他东躲西藏返回时,早已过了两个时辰,直到要推开那两扇斑驳褪漆的木门,他都还小心翼翼地回首望去,直到确定身后无人,这才拭去额上的汗水,吁了口气,推门入内。
「表哥你回来啦!」
水莲听见开门声,倒了杯热茶含笑地旋身相迎,清澈的明眸瞧见了陆武健壮的身形,也……瞧见了尾随于他身后的高大身形。
手中的瓷杯无声地滑落,随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也溅湿了一地。
「莲儿妳怎么了?」
陆武惊呼,这才瞧见她微白的小脸,就见她睁着一双惊慌的明眸,瞪视着他身后。
难……不成,陆武随着她的视线转身一看,惊吓地跳开。
完了,完了!
他早该知道他没那么简单摆脱掉的,这下可怎么办才好?莲儿该不会认为是他带他来的,而不要他这个表哥了吧?
「莲儿,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我没有带他来……妳真的要相信我。」
陆武急得语无伦次,着急地奔到她身旁打转,就怕她误会他。
呜……瞧他多苦命,自小是独子的他,仅有两个表妹可以疼爱,可如今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该不会也决定不要他了吧?
「陆武,你还真是我的好友!」
上官痕语调阴沉,说得咬牙切齿,深沉的黑瞳直锁住眼前的人儿。
「上官你不能怪我,我也很为难呀。」
陆武苦恼地在两人之间走着,来回瞧着两人,无奈地低叹了口气,此时他还是暂时离开的好。
「你们两个好好地聊聊,李义,我们喝酒去。」
陡然出手拉住李义,不由分说强拉着他离开,而李义也聪明地未置一词,选择暂时退离。
狭小的小屋内,只剩下四目相对的两人,沉默逐渐蔓延在两人之间。
水莲想过无数次两人再次相逢的情景,可真正相见,她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选择沉默。
「妳……恢复正常了。」
低沉的声音有丝异样,似是在压抑着狂喜,又像怕吓坏她,俊脸深沉难测,黑瞳专注地凝视着眼前这张一个月未见的容颜。
早在她见着他那一刻并没有如以前一样高兴地朝他扑来,反倒睁大一双慌乱的明眸,他就知道他的傻莲儿已复原了。
「嗯。」明眸微敛,避开他的注视,双手无措地扭着衣襬.
「听说妳受伤了,伤在哪儿,要不要紧?」
高大的身形朝她走近一步,关心地注视着她全身上下,却在瞧见她紧跟着后退一步时,黑瞳狠狠地瞇起,双拳不觉地紧握。
她怕他,她竟然怕他。
「已经没事了,是伤在额头,同之前撞伤的地方一样,没想到却因祸得福。」
水莲深吸口气,逼自己不要再后退,由他脸上骤变的神情,和不再朝她走近的脚步,她知道她下意识地后退,定是十分伤人。
她也不愿如此待他,可她做不到如同之前痴傻时,开心地扑进他怀抱。
她没有忘记他待她的好,甚至清楚地记得,可她毕竟已不是傻莲儿了,有些事情她需要时间来厘清,包括自己是否爱他,能否和他携手一辈子。
「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明眸依旧避开他的注视,主动出声想化解方才伤人的举动。
「妳放心,不是陆武告诉我的,妳有一个好表哥。」他冷讽。
黑瞳里掠过一抹复杂,细瞧着面前这张细致的美颜,知道随着她的复原,有些事也悄悄改变了。
一股强大的失落,毫无预警地攫住他的胸口,令他紧窒得难以呼吸,也令他莫名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
简单地述说找寻她的经过,直到最近拆了翠红楼的事,和在客栈里遇到买酒的陆武,一路跟踪他,因而找到她,就是不提自己这一个月来,因毫无她的消息,整日担忧害怕她是否遭到不测。只因不想增加她心里的压力,或许两人都需要时间,来重新认识彼此。
「什么?你命人拆了翠红楼!」
水莲闻言惊呼出声,想到王嬷嬷对她的照顾,而她却带给她麻烦。
「若不是知道她曾善待过妳,我做的不只是拆了翠红楼,而是杀了她!可她最终还是没有将妳照顾好,否则妳又怎会受伤,性命垂危。」
在翠红楼时,李义所探听到的消息,只说她受伤人跟着失踪,经他问遍镇上所有的医馆,才得知在半个多月前,曾有位男人抱着一位头部受伤的女子来求医,因伤势过重无人敢医。经他们的描述,不论是外貌或是身形,皆像是陆武和水莲两人。
当时乍听之下,心底瞬间浮上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所车最后追查到她已被人救活的消息,且离开客栈,不知去向。
「可是,王嬷嬷待我极好,我会受伤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你这样做岂不害我变成恩将仇报了?」
水莲轻叹,娇软的嗓音,温温柔柔如水般。
上官痕深深地凝视她一会儿,再开口,语气已无方才的严厉:
「我会派人帮她重新装修翠红楼,并且再送她一笔银子,算是答谢她对妳的照顾。」
只要她开口,他能做到的事,他绝不会拒绝。
「谢谢你。」
她轻声道谢,心底的压力却愈感沉重,他未出口的心意,她懂。
「妳打算何时和我回明月山庄?」
上官痕聪明地不提她为何宁可住在这破旧的小屋里,也不愿主动和他联系。但不提,并不代表他会任由她住在这,该施加压力时,他也绝不会心软的。
清莹的明眸总算抬起,与他的黑瞳注视良久,从他眼底,她清楚地看出一股坚决,明白他这话绝不是询问她的意愿,无论她是否愿意,都得和他回去。
「等表哥回来,我们就走。」
忍不住在心底喟叹,该来的还是逃不了。
她的话甫落,就见李义和陆武两人已回来。陆武瞧着两人的模样,还以为两人已恢复昔日的恩爱,高兴地朝上官痕道喜:
「你们两个谈开了吗?太好了,我总算可以将莲儿丢……不……交还给你,终于可以离开这了。对了上官,我还没向你道喜呢。」
「表哥……」
「道什么喜?」
上官痕瞥了眼神情有异的水莲,再看向明显搞不清楚状况的陆武。
「就是莲儿怀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你要当爹了!」陆武开心地朗笑着。
屋内陡然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氛围,开怀畅笑的他,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怎么莲儿的表情怪怪的,而上官痕更是睁大双眼直瞪着表妹,那神情竟有些阴沉。
「怎么……难道莲儿还没跟你说吗?」
陆武的脸瞬间皱成一团,愈说愈小声,甚至还后退几步。
惨了,他该不会是又说错话了吧?
水莲低着头不敢迎视上官痕的目光,除了在心底叹息外,还是只能叹息。她可不可以不要承认这个粗线条的人是她的表哥?
「妳怀了身孕,为何不告诉我?」
上官痕俊脸微沉,低沉的声音里有丝紧绷,脚步朝她逼进。
「我……还没有机会说。」
水莲这回不敢再后退了,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甚至是包围住她。
「是没有机会说,还是不打算说?」
低沉含怒的声音,在她头顶落下,也令她惊慌地抬眸,撞进一双冰冷的黑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娇软的嗓音微颤。
「告诉我,若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妳,妳会主动回明月山庄吗?还是就这样怀着孩子,在这儿住下,不打算再回去,甚至不告诉我妳的生死,还有孩子的事?」
忿怒使他问出原本不打算问出的事来,只要想到她宁愿待在这也不愿回去,甚至不让他知道有孩子的事,他就几欲发狂。
「我……我……」秀丽的俏脸微白,他忿怒的模样吓着她了,原先埋藏在心底对他的惧意,全在此刻跑了出来,咬着下唇,颤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官痕见她被他吓得慌乱的模样,一股不舍揉和着苦楚,想伸出双臂紧搂住她,却又怕会令她更害怕。不忍再逼问她的回答,满腔的怒气化成一句低咒:
「该死的!」
高大的身形旋身拂袖先行离开屋内,在外头候着她。
不愿从她的眼底看出她对他的畏惧,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要的是……
双拳紧握,一道压抑过的低叹,缓缓地逸出他唇畔。


第九章

「夫人外头冷,别在这待太久了。」
小梅将一件红色翻领滚毛的大氅,小心地替水莲披上,并系好细绳,不让一点冷风侵袭到她。
春花更是适时地奉上一杯热茶,让她喝下,不仅暖了她的身也暖了她的心。
「行了,妳们两个,别在一旁紧张兮兮的,我再坐一会儿,等一下就进去了。」水莲含笑轻道。
望着几步远的小池,她依然喜欢这,以前是爱在池里玩水,现在天冷了,她还是喜欢在这坐着,就算只是呆坐望着天际,或是沉思,这儿都是块宁静的好地方。
含笑的明眸掠过一抹黯然,随着上官痕返回明月山庄的一路上,似是察觉出她怕他,他和她总是保持着距离,有时的眸光交会,害怕他黑瞳底的火热,她也总是选择匆匆避过。
提心吊胆地回到庄内后,出乎意料的,他竟搬到书斋去,将无尘轩让给了她,就连昔日的同桌共食,他也全移到书斋去用膳。
她在松了口气之余,却也感到一丝难言的苦涩。
「夫人,我们都好高兴妳能平安回来!」
「是啊!而且妳不仅恢复了正常,还怀有身孕,我们都替妳和庄主高兴。」
两个丫鬟一搭一唱,虽然她们并不讨厌以前痴傻时的夫人,反而还觉得那时的她十分天真可爱,可还是会觉得有丝遗憾;但现在夫人复原了,而且还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这下再也没有人会说夫人无法和庄主匹配了。
说到庄主,两个丫鬟有默契地不敢多提什么,随着夫人回来,庄主却搬去书斋,两人虽觉得疑惑,可也不敢多问什么。
「什么事妳们这么开心?」
随着一道悦耳的嗓音落下,出现一抹明艳动人的娉婷身影来。
「小姐。」
两个丫鬟见到是上官蓉,连忙朝她福身轻唤。
「妳们两个先下去,我有事想单独和嫂嫂说。」
挥手命两人退下,就连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唐鹰,也以眼神示意要他先行退下,直到无闲杂人等,这才坐到水莲身旁的椅上。
「蓉蓉,妳想和我说什么?」她隐约可以猜测到她的来意。
上官蓉细瞧着眼前这张秀丽雅致的容颜,和她自然流露出的恬淡温柔,也难怪大哥会在初次见着她,就对她无法自拔!任何人遇上这样一位绝美柔情似水的女子,恁是铁汉只怕也会化成绕指柔的。
「我早说过或许会有奇迹出现的,可大哥却怎么也不肯让我一试。」上官蓉喃喃自语,想起初见着她时对大哥所说的话,想不到还真是应验了。
「蓉蓉妳在说什么,我不懂?」
秀眉微挑,不懂她话中的语意,瞧她出神的模样,又好似不是在对她说话。
「没什么。」摇头轻笑,正视着她。「嫂嫂,欢迎妳回来,可是妳的心真的有回来吗?」
在她慧黠的凤眸注视下,水莲慌忙避开她的视线,纤细的身子一起,默然无语,踱步走到水池前。
上官蓉见状,轻摇头。早在她的逼问下,陆武全招了,当然包括水莲的挣扎及不愿回来。
「嫂嫂妳心里有事,可以和我谈谈,我可是真心当妳是我嫂嫂的。」
前方那抹纤细的身形,依旧无语,只是一径望着水池发楞。
「这样吧,我问妳答。」上官蓉一点也不放松,无论如何,这件事她管定了。「嫂嫂,妳爱大哥吗?」
她一针见血的犀利问语,让水莲身形微震,置于身前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待我极好,可我却有些怕他。」
「为什么?」
上官蓉惊讶过后,整个人冲到她身旁,双臂将她的身子扳正,好让自己可以看清她脸上的神清。
「嫂嫂妳该知道的,大哥就算是会伤害世上所有人,包括我这个唯一的亲妹妹,他也绝不可能会伤害妳的。」
虽然她事先已预料到,嫂嫂若是复原后,可能会有的结果,但她仍是私心地希望这种事不会发生。
毕竟痴傻时的嫂嫂,不是很喜欢缠着大哥,甚至是依赖他吗?
天啊……依赖……难不成嫂嫂发觉那不是爱?
上官蓉被陡然掠过脑海的想法给冲击地放下握住的双臂,如果真是这样,大哥怎么办?
「妳说的我懂,或许妳会觉得我对妳大哥很残忍,可是蓉蓉,若妳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妳就会明白我此刻的挣扎。」
水莲主动握住她的双手,她是真心喜欢蓉蓉的,当初她非但不嫌弃她,还肯接受有个傻子的嫂嫂,令她如今想来十分感动。
「我和妳大哥相识在南郭镇,仅有的两次见面,我对他都有些畏惧;之后他救了变成傻子的我,对我照顾有加,甚至还……娶了我,这些事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是蓉蓉,妳可明白我此刻的感受?照顾人有很多种方法,我不知道他为何定要选择娶我,和我绑在一起一辈子,不怕我一辈子都是个傻子。」
水莲说出她内心的挣扎,她到现在都无法厘清痴傻时对上官痕的依赖,是否能延续成为爱,这也是她这阵子所苦恼的原因。她从来就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
「那是因为大哥对妳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他爱妳,所以才会不畏世俗的流言讥笑,娶了妳呀。」
上官蓉可以体会她的挣扎,可也无法眼睁睁地见大哥的付出最后付诸于流水,这样教大哥情何以堪?
「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能否和他白头偕老。」
忧虑的明眸微垂,轻抚着仍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在此时出现,她不得不承认,带给她的困扰又增加一层。
上官蓉注意到她的动作,细瞧她脸上无任何喜悦的表情,再加上她方才所说的话,一颗心顿时变得格外沉重,她突然觉得头好痛。
「嫂嫂,我不逼妳,但我希望妳能用心去看去体会大哥对妳的心意,妳会发觉大哥是个值得妳托付终身的男人,错失了他,妳会后悔的。」
上官蓉语重心长,有些事还是要她自己去看清,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离去时,再瞧了眼她纤细的背影,轻摇头。这浑水她又不能不蹚,害得自己心情也受到影响。
唉!
水莲听见她离开的脚步声,身子一动也未动,明眸直望着水池里的波纹,脑海里回荡着上官蓉所说的话。
***
漫无边际的黑暗,她害怕得不停喊叫,陡然黑暗褪去,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刺进她爹的后背,再抽出时已染上了血迹,刀尖还滴着鲜血。
「爹——」
随着尖叫声响起,床榻上的人儿陡然惊醒,没有例外的,依旧是一身冷汗涔涔。
她又作恶梦了。
蓦地,房门冷不防地被撞开来,在她惊慌地想尖叫时,桌案上的烛火被点亮了,也清楚地照亮一抹高大的身影。
「妳没事吧?」
上官痕并没有靠近床畔,黑瞳担心地望着她惊慌微白的小脸。由陆武口中他已知晓她遭遇到的一切,也清楚她时常遭恶梦所扰,每晚他必等她陷入熟睡后,才会放心地悄悄离去。
「你怎么会在这?」
难不成他方才在外头?否则怎会听到她的叫声,迅速地出现。
上官痕深深地凝视着她,他需要极力压抑住自己,才没有冲上前去抱住她。
为了多给她一些适应的时间,他搬出了无尘轩,吩咐丫鬟小心地照料她,并且须每日向他报告她的作息。每晚只有在她入睡时,他才会出现在床前,细瞧着这张令他眷恋的秀丽容颜。
他这么做只希望她能懂他的用心,他不会强迫她,可也绝不会放弃她的。
水莲瞧他不语,仅只是担心地注视着她,想起白日时上官蓉所说的话,她只想到自己的感受,却丝毫未替他着想,而他却还默默地关心着她,突然她觉得自己很残忍。
「没事的话,我走了。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妳再睡一下。」
「等等。」
见他准备吹熄烛火离去,未加思索地她唤住了他,也制止了他的动作。
上官痕挑眉,无言地望着她陡然局促的神情,就连小脸也浮上红晕。
「你可不可以留下陪我?」
上官痕高大的身形一震,黑瞳掠过一抹火花,喑哑地低道:
「妳知道妳自己在说什么吗?」
细致的俏颜红晕加深,小手扭着身上的锦被,期期艾艾地道: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怕再作恶梦,所以……」
「我明白了,我留下来。」
说不出心底瞬间涌上的失落,俊脸面无表情,落坐在桌旁的椅上,打算在这坐一夜守着她。
「夜里很冷,你可以上来一起睡。」
身子朝内挪了下,这会儿小脸更是低到不能再低了。她绝不是舍不得他着凉,只是在他为了她做那么多后,总觉得自己欠了他。
上官痕直勾勾地望着她的头顶,若是水莲此刻抬头,瞧见他眼底的炽热,绝对会马上打消这个提议。
「妳确定吗?」
「我相信你不会乱来的。」
水莲慌乱地低道,她信任他绝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来。
上官痕无奈地仰首叹息,她还真是相信他,连他自己都没把握面对她时能做个君子。
高大的身子一起,不给两人后悔的机会,吹熄烛火。
在黑暗中,水莲只听到宪牵声,没多久身旁似是陷下,知道他已上了床榻,纤细的身子更是往内缩去,一张脸红得似火!原以为这夜自己必是无眠了,没想到就在他躺下不久,即沉沉地陷入熟睡。
而上官痕原本已打算做个君子,就在闭目不久,陡然感受到一副柔软的娇躯正贴上他的手臂,一双小脚还缠上他的。
高大的身形微僵,黑暗里传来一道细长的低叹,软玉温香主动靠近,他这个君子可还真难做。
顺应自己的心意,长臂一伸,将主动靠近的娇躯,细心地呵护在怀里。
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自她失踪后直到现在,他总算能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即使是她在睡梦中无意识的行为,他依然感到欣喜。
没多久,他的眼皮也逐渐沉重,两人如交颈鸳鸯般,一同进入梦乡。
***
「恶……恶……」
水莲一张脸埋在铜盆里,发出摧心裂肺般的呕吐声,身后站着两个一脸紧张的丫鬟。
「夫人还好吧?」
小梅见她抬头,连忙递上手巾,让水莲拭去唇上的秽物。
「夫人漱漱口。」
春花着急地递上茶水,让她可以清清口中的异味。
「我没事,妳们别担心。」
水莲朝两人扯唇一笑,脸上的气色极差,就在她身子微晃时,两名丫鬟及时扶住她,才没让她跌倒,可也让她们吓白了脸。
「夫人,妳害喜得很严重,先上床躺一下好了。」
「是啊,我们扶妳上床休息一下。」
两位丫鬟不由分说连忙扶她上床休息,在见到她闭目后,这才将她吃不到一半的早膳收下。两人小心地关上房门,不敢打扰她。
「我看还是要告诉庄主比较好。」
小梅忧心忡忡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夫人这几天害喜得很严重,不仅毫无食欲,就连气色也愈来愈差了。
「可是夫人不准我们告诉任何人,她说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春花为难地说出水莲的交代,如果她们不听夫人的话,不知她会不会不高兴。
「不管了,为了夫人好,这事一定得说。」
「那好吧,我们趁夫人休息时,赶快去书房告诉庄主。」
两位丫鬟达成协议后,离去时再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加快脚步赶去书斋通报。
水莲小睡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却惊觉床前坐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会在这?」
她慌忙地想坐起,一双手臂连忙扶住她,在她身后堆了枕头,让她能舒适地半躺着。
「妳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上官痕俊脸微愠,浓眉紧拧,瞧着她苍白的模样,只觉得胸口泛过一抹心疼。
「害喜是很正常的,过一阵子就会好多了。」
明眸微敛,想到一早醒来并未看到他,心底竟有股失落。
当时她还被自己的反应吓着,这才领悟到自己或许没有如先前所想的般,那么害怕他,甚至仍遗留痴傻时所对他的依赖。
「蓉蓉方才来过,带了些酸梅来,说是这种情况妳可能要苦一阵子,妳可会怨我?」
上官痕瞧她低垂着头,以为她并不愿见着他,唇角忍不住扬起一抹苦涩。
「为什么这么说?」明眸惊讶地抬起,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黯然,胸口竟有些难受。
「毕竟就如妳所说的,我在妳无法替自己作主时,强娶了妳,现在就连这个孩子的出现,也非妳所愿。」
蓉蓉和他谈过,希望他能多给她一些时间,好让她能调适自己,并且厘清自己的感情,殊不知这就是他最为害怕的,万一她发觉自己无法再留在他身边,那到时自己是否能放手让她离去?
心底的挣扎被他一语说开,水莲讶异自己此刻心情的平静,甚至已无先前的排斥。
「我不怪你,相反地该感谢你,毕竟你不仅救了我,还愿意悉心地照顾我,不顾……」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妳的感谢。」
上官痕从齿缝中蹦出冰冷的话来,不想再吓着她,高大的身形僵硬地转身离去。
「我……」
注视着他的离去,彷佛可以感受到他心底的痛苦,粉唇轻咬下唇,她从来就不想伤害他,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水莲并未察觉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情绪已随着上官痕而起伏。
水池旁的大石上,坐着一抹纤细人影,怔忡地望着平静的池面,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夫人妳没事吧?」
小梅和春花担忧地对视了一眼。自夫人害喜很严重的那天起,也不知她和庄主说了什么,只见庄主气冲冲地离开,而夫人却变得沉闷,常常一个人呆坐在池旁的大石上,就像这样望着池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妳们先退下,别管我了。」
「是。」两人只得依言暂时退下。
陡然,一阵刺骨的冷风袭来,纤细的身影依旧未动,水莲望着被风吹拂过,泛起阵阵涟漪的池面,随着波纹扩大,她彷佛看到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子,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起,纤细的身子在半空中旋转,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着……
「莲儿,不管妳是傻了也好,正常也好,总之我是不会让妳离开我的。」
「莲儿不走,要永远和相公在一起。」
「这可是妳亲口说的喔,可别忘了,我的傻莲儿。」
清莹的明眸泛起水雾,耳边似乎还听见那悦耳愉快的笑声。
她是不是做错了?这几天她反复思量,想起昔日的点点滴滴,也想着自己的挣扎,可最后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个画面,竟是那日他僵硬离去的背影。
昨夜里,她又作了恶梦,可是他并没有出现,胸口乍然涌上的落寞,令她一夜无眠,也逼得自己不得不正视这股莫名的感觉。
最后,她终于是厘清自己的感情了,早在她未发觉前,痴傻时对他的依赖喜欢,早已延续成爱了,只是她醒悟得太慢,所以才会一再伤了他。
就在她懊悔不已时,身后无声的脚步朝她慢慢逼进,陡然一股强劲的力道朝她脑后施压,令她的身子整个跌进池里!池里的水并不深,站起来时只到达她肩头,可压在她脑袋的力道不减反增,似是想置她于死地。
水莲双手激烈地挣扎着,水花四溅,可碍于无法摆脱那股强劲的力道,只能任由池水不断地进入她的口鼻,激烈挣扎的动作逐渐迟缓。
就在她逐渐散失意识时,似乎听见一道熟悉的怒吼声。
上官痕赶在危急的一刻出现,适时抢救了水莲,也将那想置水莲于死地的人,当场抓个正着。
「秋雪,妳太教我们失望了!」上官蓉沉痛地看着一脸惊讶的人。
上次嫂嫂遇劫时,她早就怀疑内奸是她,再经由陈老爷口中确认后,只觉得寒心不已,可念及李义对明月山庄的功劳,她原想对她处罚从宽,可她竟不知悔改,还再痛下杀手,只怕是谁也保不住她了。
「秋雪,没想到妳就是那个内奸,蓉蓉对我说是妳时,我原本还想念在李义的面子,饶妳不死,可妳竟敢再对莲儿下毒手,我无法再饶过妳了!」
上官痕紧搂住怀里的人儿,确定她只是昏过去,尚无生命危险,安心之余,一股勃发的怒气也瞬间汹涌而上,阴骘的脸孔布满噬血的杀意。
「求庄主手下留情,饶秋雪不死!」
李义慌忙跪下,虽无法置信妹妹竟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但仍是希望能保她不死。
李秋雪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原来她早被怀疑了,还想说趁今天是初五,上官痕兄妹两人必会去趟医馆和药铺,没想到反倒是中了圈套。
「上官大哥你该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你,可是你竟然宁可被世人嘲笑,也要娶个傻子,我不想你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才会将她送走的。」李秋雪虽然害怕他脸上的杀意,仍是含泪说出自己对他的心意。
「妳不仅和陈昆父子串通将莲儿带走,还设计将她卖到青楼去,让她受人糟蹋,妳也是个女子,为何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上官痕想到这点,就无法原谅她,若不是莲儿好运,遇上王嬷嬷,等他找到她时,他已不敢想象她会变成何种模样。
「我没有,我只是要他们将水莲带走,并没有要他们将她卖到青楼去。」李秋雪急着澄清,她做错的事她绝不会抵赖,可没做的事她也不会承认。
「就算妳没有,可如今妳对莲儿又再痛下杀手,这可是我们亲眼目睹的事,妳还有什么话说?」
上官痕黑瞳如刀,冰冷地直视着她。
「上官大哥,她不值得你对她这么好的,她如果懂你的心意,你又怎会搬去书斋?你处处为她着想,她没有一点感激,反倒还害得你为她失魂落魄。」李秋雪不顾一切喊道,那个女人不懂得珍惜,若换成是她,绝不会这样伤他的心。
「住口,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妳来管!妳三番两次加害莲儿,还不知悔改,不只我容不下妳,明月山庄也容不下妳。」
上官痕话里的冰冷无情,令李秋雪脸色发白,也让跪着的李义,流下一身的冷汗。
「咳……咳……」
怀里的人陡然剧咳了起来,上官痕连忙轻拍她背脊,待一连串的咳声稍缓,水莲也睁开了眼,对上他担忧的黑瞳,小手抓住他的大掌,轻道:
「放过她吧。」
上官痕没料到她一清醒,竟是开口替想杀她的人求情,黑瞳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好不好?你如果怕她再伤害我,那么将她赶出山庄就好了,不要伤害她。」
「为什么?她接二连二地害妳,为什么还要替她求情?」
上官痕黑瞳直视着她,似乎想看进她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
「我只是不想见到有人受伤,何况我现在又没事了。好不好,放过她,李义对你忠心耿耿,你忍心杀死他唯一的妹妹吗?」
清澈的明眸哀求地望着他,她有自信只要是她要求的,他绝不会拒绝她。
上官痕深深地凝视她许久,在抱起她的同时,朝身后的李义丢下一句话:
「李义,马上将她带走,永远别让我再见着她,否则就别怪我后悔。」
「谢谢庄主、夫人。」
李义感激地磕头道谢,连忙将秋雪给送出明月山庄。
上官蓉瞧着那远去的身影,朱唇勾起一抹笑,她有种预感,一切都将否极泰来。


第十章

在两位丫鬟的服侍下,水莲已换下一身湿衣,重新穿上一袭素白襦裙,外罩粉色薄纱,整个人看来柔美出尘,令人移不开视线。
上官痕坐在小厅等候,在瞧见她由内房走出来,一时无法将眼光从她身上移开。
水莲在他惊艳的目光下,羞涩地低垂着头,任由两位丫鬟扶着她,落坐在他身旁。
两位丫鬟瞧两人模样,低头窃笑,识相地悄然离去,让两人有机会独处。
「妳身子可有不适,要不要叫蓉蓉过来一趟?」上官痕开口询问,视线不离她身上,目光锁住她低垂着头而露出一小截细白的颈后,黑瞳变得深沉。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水莲羞赧地不敢抬头,方才濒临死亡之际,她脑海中闪过最后的念头,竟是遗憾未能亲口告诉他已厘清自己的心意,可现在面对他,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启齿。
「既然妳没事,那么我也得出去一趟了,今天是初五,有一大批药材要进货。」
忍住心底的渴望,没有伸出双臂搂抱她,她方才才受到惊吓,他不能再吓着她。
「你会回来用午膳吗?」
水莲见他要离去,慌忙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
上官痕挑眉,重新坐回椅上,黑瞳注视着她俏脸上的绯红,无言地询问。
「我想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水莲一口气说完,随即又羞赧地垂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上官痕俊脸难掩讶异,凝视她许久,唇角微勾,这可是她回来后,主动对他的邀请,他没理由会拒绝的。虽然不懂她的转变,可心底瞬问胀满的喜悦,已让他没法子多想了。
「好,我会尽快回来的。」
高大的身形一起,正准备离去,小梅匆匆走到房内,朝着水莲轻道:
「夫人,大厅有位自称是周诚的人要见妳。」
「诚哥。」
水莲俏脸微变,明眸一抬,正好瞧见上官痕脸色愀变,黑瞳正直视着她的反应。
「我去见他。」
匆匆地定过他身旁,一只手臂猛地被攫住,惊讶地旋身,清楚地看见上官痕阴沉的脸。
「我不出去了,我在这等妳。」
她就这么急着去见她的未婚夫吗?难道她忘了她现在已是他的妻子了?无论周诚来的目的如何,都休想从明月山庄带走她。
水莲轻点了下头,知道他定是误会了,打算待会儿再向他解释清楚。
上官痕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俊脸深沉难测,唯有紧握的双拳泄漏他此刻的怒气。
从大厅一路来到南面较为僻静的假山旁,水莲这才停下脚步,旋身面对身后的人。
「莲儿,妳可知我找了妳大半年,找得有多苦!」
周诚从在大厅上见到她,忍了一肚子的话,现在总算可以一吐为快了。
仔细瞧着似乎出落得更美的人儿,痴恋的眼光无法自她身上移开。这半年来的辗转打听,好下容易查到这,只是没想到她竟已嫁为人妻。
「诚哥,谢谢你对我的关心。」
水莲温柔地道谢,细致的脸上扬起一抹轻笑,若是细看会发觉那笑容竟有些疏离。
「就这样?莲儿,难道妳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为什么妳会变成明月山庄的夫人?那我呢?别忘了妳是我的未婚妻,妳怎么可以背信另嫁他人!」
周诚激动地低喊,为了找寻她,他费了多少心力,如今却成了一场空。
「诚哥,背信的不是我,你早已有喜欢的姑娘,为何还要向我提亲?妳娶我主要的原因,只是为了我水府的财富吧?」
清澈的明眸直视着他,嗓音低柔地轻道,话里无一丝怨怼,仅只是陈述一件事。或许自己也不爱他吧,才能这样平心静气地面对他的欺骗。
周诚身形陡地一震,瞠目结舌望着她,一时之间倒是说不出话来。
「我爹遇害的那晚,也就是我们成亲的前夕,我逃到周府去找你,本来是想向你求救,可是我却看到你抱着一位姑娘,还听到你们的对话,你是为了我水府的财富,才会接近我想娶我,根本不是真心喜欢我。」
若不是当时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大,她也不会失神到没发觉身后有人,导致头部受伤成了个傻子。可若没有这些变故,她也不会和上官痕在一起。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莲儿,我承认一开始接近妳是有目的的,可到最后我是真的爱上了妳!妳的温柔美丽令我无法自拔,否则我为何还要苦苦找寻了妳半年呢?」
周诚着急着解释,即使她已为人妻,他仍然是不想错失她。
「太晚了,如今我已为人妻,上官痕待我极好,我不能负他。」
水莲摇头轻叹,当初她承认自己对他是有些喜欢的,否则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这份喜欢还是不够深固,至少不像她和上官痕那般,点点滴滴延续成爱。
「可是妳爱他吗?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时妳受伤成了个傻子,才会糊里胡涂地嫁给他,可现在妳已复原了,妳能确定自己是爱他的吗?而不是为了报恩?」
周诚急切地想挽回她,兀自认为她留在这,只是为了报恩,对上官痕并无感情。
「我十分肯定我爱他。」
水莲小脸有抹坚定,清澈的明眸更是透着光采。无法当面对上官痕所说的话,她反倒有勇气对他说。
周诚一脸深受打击,脚步更是踉跄了下。
他还是迟了,两人注定是有缘无份。
「诚哥,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也很高兴你来这看我。」
水莲朝他绽放一抹迷人的笑靥,笑容不若先前的疏离,这回是真心的感谢。
「莲儿,既然事已成定局了,我祝妳和上官痕白头偕老。」
即使再不愿,可只要她能得到幸福,这点成人之美的风度,他还是有的。
「谢谢你,诚哥。」
「有件事我得告诉妳,妳二娘病了,妳颐不愿意回去看她?她很挂念妳们姊妹两人。」
「什么?二娘病了!」
水莲闻言一脸担心,想起二娘对她们姊妹是真心疼爱,两人的失踪,加上爹的意外身故,以二娘的个性,一定会觉得是她害了他们一家,每日定是活在自责中,才会忧郁成疾的。
「我要回去看她,诚哥你等我一下。」
水莲一心只记挂着二娘,并没有想太多,疾步往无尘轩而去。
水莲脚步匆忙走进房内,果然看见坐在椅上等候的上官痕。
正想开口,可又怕他误会,一时之间反倒不知该如何启齿。
上官痕见她一进房,脸上神色有异,心底疑云陡生,俊脸一沉,冷淡地问:
「妳有事想告诉我吗?」
「我……我想回南郭镇一趟,我……」
水莲不想他误会,正准备开口解释,却被他给打断话。
「妳要和周诚一起回去?」俊挺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低沉的声音隐含着冰冷,质问道。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周诚一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双宿双飞!到底她置他于何地?在她心里,难道他一点份量也没有吗?
「是,但不是……」
知道他误会了,水莲着急地想说清楚,可却一再遭他打断她的话。
「够了!」他陡然怒吼,黑瞳冰冷地注视着她。「我是不会让妳离开的,妳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无视她被他吼声吓到变得苍白的小脸,高大的身形拂袖而去。
水莲跌坐于椅上,泪水委屈地不停落下,为什么不肯听她把话说完,他根本就误会了她,还对她吼!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凶过,只有他对她吼过不止一次。
她一向胆子小,禁不得人对她大声,可他却一再对她凶!水莲愈想愈委屈,眼泪几乎要泛滥成灾了。
小梅和春花两人被吼声给吓得跑过来,可没想到却看到哭个不停的夫人,吓得两人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妳快别哭了,万一哭坏身子怎么办。」
「这儿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
上官蓉方才在药铺那一直等不到大哥来,还以为嫂嫂身体有恙,处理完进货的事便匆匆往这来,没想到才踏进无尘轩,就听见哭声传来。
「小姐,妳来的正好,方才我们听到庄主的怒吼声,赶来一看,就瞧见夫人在哭了。」
两名丫鬟见到是她,如释重负,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闪退到一旁去。
「嫂嫂,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上官蓉坐到她身旁,着急地问。
水莲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委屈地扑进上官蓉怀里,抽抽噎噎地说:
「妳……大哥……他误会我,还……对我吼。」
「嫂嫂妳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大哥吧,他一向脾气不好,可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会舍得对妳凶呢?」
上官蓉轻拍她背脊,不禁仰天叹息,觉得头隐隐抽痛,她这个妹妹真是难做。
好不容易听水莲说完前因后果,上官蓉惊喜地将怀里的人给推了开来,开心地确认:
「嫂嫂妳是说,妳终于厘清自己的感情,发觉自己是爱大哥的,妳并不是要跟妳那无缘的未婚夫离开,而是要回去探望生病的二娘?」
「嗯。」水莲脸色微红,哽咽着点头。
「太好了,我们这就去找大哥说清楚!」
原来是大哥胡乱吃醋,才会害嫂嫂哭得那么伤心,她等不及想看大哥懊悔的表情了。
「不要,他对我吼。」
水莲仍是觉得委屈不已,硬是不肯起身随她去找上官痕。
「嫂嫂,大哥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也是因为他太过在乎妳,以为妳要和周诚离开,所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发火。妳就原谅他一次嘛,我保证妳去和他说开后,从此以后,大哥再也不敢对妳吼的。」
上官蓉不由分说地硬将她拉起,对付嫂嫂总比说服大哥容易得多,不请嫂嫂过去,难不成还冒着生命危险去叫大哥过来?她又不是笨蛋。
水莲敌不过她的力道,只得任她拖往书房而去。
过了长廊水榭,还未转进书房,远远地就听到咆哮声响起,让经过的仆人全吓得绕路而行。
水莲听到这吼声,吓得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还是上官蓉硬是好说歹说,将她拉着走。
来到书斋前,就见脸色沉重的李义,守在门口。
「夫人、小姐,妳们还是别现在进去的好。」
李义挡在两人面前,十分好心地劝诫两人,尤其是知道夫人胆子较小,更是禁不起吓。
「蓉蓉,我们还是走吧。」
水莲听见不断从书斋里头传来碰撞碎裂声,伴着怒吼声,害怕地就想走。
「嫂嫂不行啊,妳可是我们的救星。妳放心,大哥再怎么生气,也绝舍不得伤妳一根寒毛的。」
上官蓉急忙拉住她,还硬是将她往书房那扇门拉去。
「砰」,书房门硬是被上官蓉给撞开来,在瞧见大哥阴骘的神情和杀人的目光后,上官蓉硬着头皮,将身后的人给拉了出来。
「大哥,嫂嫂有话想和你说,你可别再打断她的话了。」
将水莲猛力往前一推,便急忙一溜烟跑了,还十分好心地关上书房门。
水莲毫无防备被她这一推,险些跌倒,一双手臂适时地扶住她,也同时将她困在一堵厚实的胸膛里。
上官痕满腔的怒火,再见到她红肿的双眼,已迅速地逍褪了一半,虽然气她,可仍是不舍得她伤心。
「妳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
口气微愠,但拭去她脸上泪水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水莲不动地任他拭去脸上的脸水,有些相信蓉蓉说的话,他虽然口气不善,但待她的举止却是十分小心,像是怕伤着她似的。
「我要回去一趟,是因为二娘生病,我想回去探望她,顺便一起祭拜爹,并不是一去不回。」
水莲一口气说完,睁着红肿的明眸,委屈地望着他。
上官痕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隐约觉得似乎有某个环节出了错,小心地再确认:
「那周诚呢,妳不是打算和他一起走的吗?」
「我只是想刚好一起上路,又不是要和他一去下回。」
「可妳不是喜欢他吗?」他小心翼翼地再问。
「那是从前,经过这么多事后,我才发觉自己并不爱他,我爱的是……」
小脸蓦地火红,一双明眸东飘西移,羞赧地不敢望着他。
「莲儿,妳爱的是谁?」他不自觉地屏息,双臂更是收紧。
「他——是在我痴傻时非但不嫌弃我,反而将我视若珍宝;在我恢复正常,愿意给我时间厘清感情;在我作恶梦时……」
话还未说完,即被一双铁臂紧紧搂抱住,不留一丝空隙。
上官痕狂喜地紧搂抱住她,他等了这么久,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她终于是懂他的心了,他的苦心没有白费,她终于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了。
「可是他竟然对我吼。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凶过,只有他。」
怀里的人断断续续传出委屈的控诉,让上官痕整颗心拧了起来,心疼地轻吻她额际,许下承诺:
「对不起,我保证再也不会对妳大声,更不会对妳吼,也同样不准任何人这样对妳。」
「你说的是真的?」
细致的小脸染上绯红,羞怯地瞧着他,那娇羞的模样,令上官痕再也忍不住了。
薄唇猛地攫住她的粉唇,埋藏已久的情欲一发下可收拾,打横将怀里的人儿抱起,走入书斋内的密室,也是他这段时间所就寝的地方。
而在书斋外等候的上官蓉等了许久,一直没听见里面传出声音来,又不敢进去一探究竟。
「我想大哥和嫂嫂应该没事了吧?」
上官蓉决定不等了,累了一天,打算回房去休息了。走没几步,脚步有些虚浮,在险些跌倒时,一双手臂适时扶住她。
上官蓉朝身后冷硬的脸孔扬起一抹娇笑,索性将娇躯往后一躺,躺进一堵结实的胸膛里。
「妳这是在做什么?」
唐鹰咬牙瞪着她,克制着不将她甩出去的冲动。
「我很累,懒得走回去了,你抱我回去,求求你啦!」
上官蓉聪明地不在此时拿主人的身分压他,反倒一脸可怜兮兮地哀求他。
唐鹰冷着脸,双眸在瞧见她疲倦的小脸,挣扎了会儿,这才将主动投怀送抱的身子抱起,跨步离去。
目睹这一幕的李义,瞠目地看着两人,摇头叹息。
「可怜的唐护卫。」
***
在上官痕的坚持下,由他亲自陪同水莲回去。经过马车几天的赶路后,总算是回到了水府。
马车停在水府的大门口,水莲在上官痕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望着这熟悉的地方,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儿的景色依旧,可早已人事全非了。
「大小姐!」
朱红的大门在此时打开,走出一位身形伛偻的老翁,在瞧见站在门口的竟是失踪了半年的大小姐,忍不住激动地喊道。
「福伯。」
水莲见到来人,忍不住泪水盈眶,纤细的身子朝他扑去。
「大小姐,妳没事就好,妳可想死福伯了。」
福伯老泪纵横,轻抚着怀里的人。他在水府当了大半辈子的总管,两位小姐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原以为可以看到她们风光地出嫁,哪知水府竟会遭此横祸,所幸他还能看到大小姐平安回来。
「福伯,二娘人呢?」
水莲拭去脸上的泪水,急着问出心里担忧的事。
「唉!二夫人已病了一段时问了。大夫说这是心病,人在房里躺着。」
福伯轻叹,水府接二连三发生事情,二夫人在处理完水老爷的丧事后,就病了。
「我去看二娘。」
水莲着急地准备进府,走了几步,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回了头,瞧见上官痕朝她点头响应,这才放心地先行入内。
「这位公子是?」
福伯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方才大小姐和他的眼神交会,而且两人又是一同来的。
「在下上官痕,是莲儿的相公。」
上官痕朝他说明身分,在他还呆楞在讶异中,便已先行踏入水府内。
「等等……姑爷……」
福伯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提起脚步,蹒跚地追上去,他可是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新姑爷啊!
水莲每经过一处熟悉的地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离开了半年多,水府依旧没变,多亏了二娘和福伯。
沿途朝迎面而来的仆人含笑点头,众人在瞧见她时,皆惊讶地愣在当场。
水莲才刚踏进东厢主房,就听见由内传出的咳嗽声,慌忙加快脚步走入内房。
「二娘。」
甫踏入内房,就瞧见躺在床上那面容憔悴的消瘦身影,令她见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莲儿,真是妳!」
二娘惊喜地急忙想起身,水莲慌忙上前,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让她可以较为舒服地半躺着,身子也跟着落坐在床畔。
「二娘,妳瘦了好多。」
水莲心疼地握住她细瘦的双手,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下。
「莲儿别哭,让二娘好好看看妳。」
二娘欣慰地轻抚她细致的脸颊,亲眼瞧见她不仅平安无事,而且气色看来红润健康,让她不禁感谢上苍,这些日子的祈祷总算是应验了。
「快告诉二娘,妳是怎么逃过的?这半年妳去了哪,可有受伤?」
二娘在确定她一切安好后,急忙地想知道她这段日子遭遇到了什么,在那一夜又是如何逃过的。
水莲秀丽的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轻柔地道出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二娘看见她脸上那抹幸福的笑,高兴地忍不住落下泪来,庆幸她因祸得福,反倒觅得良缘。
「荷儿呢,怎么没见到她?」
想起另一个女儿来,二娘朝她身后张望,以为两姊妹是一起回来的。
「荷儿她……」
水莲望着她期盼的目光,眼泪落得更凶,心知说出来绝对会令她更自责,挣扎着不知该如何启齿。
二娘瞧她神色有异,原本憔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浑身虚软地往后躺去,双唇抖颤:
「荷儿……她……是不是没有逃过……死了……」
「没有、没有,」水莲猛烈地摇着头,望着二娘双眼乍现的光采:「她只不过是失踪了。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水莲终是无法对她说谎,看着她眼底的光采褪去,直恨着自己连个善意的谎言也说不出口。
「……莲儿,妳恨不恨二娘?是我害死了妳爹,又害得荷儿如今生死未明。」
二娘一脸悲伤欲绝,泪水无声地滑落。是她害了他们,是她……
「不,这不是妳的错,是那些山贼,根本就不关妳的事。」水莲被她空洞的神情所骇着,那模样像是对人世已无眷恋,急切地握住她的双手,喊道。
「是我的错,只是这错不该由你们父女来承担。」
二娘哀痛地缓缓道出,为何会与那群山贼有所纠葛。
她原是一名寡妇,住在山脚下,一日外出采购物品,回途中竟遇上一群山贼,那群山贼见她有几分姿色,硬是将她强掳上山。她忍辱偷生,好不容易趁山贼疏于防范时,偷跑了出来,在逃跑途中遇上水老爷,水老爷不仅帮助她,还对她照顾有加,她感恩之余才会嫁给他。
只是没想到,在五年后,她原以为可以平静地过日子,那些山贼却又出现,不仅觊觎水府的财富,还杀了水老爷,更企图染指水莲姊妹。
「二娘,这错不在于妳,我相信爹在天之灵也不会怪妳的,而我更不会怪妳。妳不会知道妳的出现,带给我和荷儿多大的欢乐,是妳让我们感受到什么是娘亲的疼爱,我相信荷儿也绝不会怪妳的。」
水莲伤心地抱着她瘦弱的身子,两姊妹的娘亲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病死了,而二娘待她们如亲生女儿般疼爱有加,她们早已把她视为亲娘般看待。
「莲儿,谢谢妳。」
二娘感激地抱着她,她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女儿。
「二娘,那些山贼还有再来找妳吗?」
水莲深怕那些山贼不肯轻易放过二娘,还会来找她麻烦。
「别担心,他们再也不能来了。」二娘含笑,温柔地轻抚她脸颊。
「为什么?」
「半个月前,我们这镇上发生一件大事,一夜之间,所有山贼的尸体竟全丢在官府门口,当时还惊动官府,可至今仍不知是何人所为。」
二娘说起这件事,也觉得十分离奇,不过这些恶人总算是恶有恶报了。官府的人缉捕这些山贼多年,一直未有所获,现今有人替他们解决了,他们也高兴可以结案,自是无人想去追查到底是何人杀了这群山贼。
水莲闻言惊愕许久,半个月前,那不就是她恢复正常那段时间……
「是你做的吧?」
返回明月山庄途中,马车内,水莲依偎在上官痕怀里,望着紧握住双手的大掌,陡然冒出一句话来。
「什么?」
浓眉微挑,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那些山贼是你杀的吧?」
清澈的明眸直视着他眼底,她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人是他。
漆黑的黑瞳注视她良久,唇角微勾,大掌温柔地将她微乱的发丝以指梳拢好。
「没错。」
水莲惊讶他竟一口承认,杀人可是犯法的事,他为何能那样镇定。
「莲儿,他们是一群无恶不作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何况他们还杀了妳爹,伤了妳和荷儿。他们死不足惜,我这么做还帮官府解决麻烦,他们还应该感谢我才对。」
上官痕一眼即看穿她心底在想什么,他这个小妻子,有时实在是良善过了头。
「可是你可以将他们送交给官府,何必要亲自动手呢?我不喜欢你杀人。」
即使他说的没错,她也不希望他因她双手沾染血腥。
上官痕凝视着她清澈的明眸,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为了她,他愿意妥协。
「我答应妳,如非必要绝不出手杀人。」
柔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淡笑,双手主动搂抱住他,螓首轻偎在他胸膛上。
「我要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妳不需要谢我,因为是妳,所以我心甘情愿。」
上官痕双臂将她纤细的身子紧抱住,下颚轻靠她发顶,唇角噙着一抹温柔。
「我相信荷儿没有死,不论花多久的时间,我一定要找到她。」现在她心底唯一牵挂的,就只剩下生死不明的荷儿了。
「妳放心,我一定会倾力帮妳的。」他允诺。
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眼皮逐渐加重,依偎在他的怀里陷入沉睡。
上官痕瞥了眼车窗外,他们正经过南郭镇路口的叉路,想起改变两人一生的忘忧谷,黑瞳疼宠地凝视着怀里的人,大掌轻覆上她仍平坦的肚子。
俊脸上的神情净是满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