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06

打酱油的人: 饿 126-完

126.

因为突然跳出一个谢言真来,薛闻兮想借练习之名行不轨之实的计划没能顺利进行。每周只有一天或两天的练习,谢言真就像一个尽责的父亲一样,亲自接送自己的小孩,并且常常做些小点心让林再再带来,用季谦竹的话来说,就是贤惠,导致他意图通过温柔体贴来攻陷林再再的想法无施展之地。
相较於薛闻兮的郁闷,林再再却是相当的愉悦,丝毫感觉不到薛闻兮的纠结。除了每周的练习,林再再平时也会拉上一个小时,而谢言真则是他唯一的听众,两人的感情似乎因为这一环节而微有升温。
林再再和谢言真的同居日渐稳定,从游艇之行之後;卓小飞和纪阳突然完全没了声讯,连电话都没有打过一个,林再再觉得这两人大概是终於厌了;夏愈峥自医院一别,也没找过林再再,夏祁绍亦然。对於後者,林再再偶尔会想想他的身体现在怎麽样──不管怎麽说,这个男人对他是很好的,就像父亲一样,再者那件事并不是他指使,是他的前妻擅自做的决定,并不是夏祁绍要这样做。
当初知道事情的真相时林再再愤怒不已,事後冷静下来,他并不後悔给夏祁绍捐血,反而是有次做梦梦到夏祁绍死了,林再再怕得从梦里惊醒,浑身是汗。
如果曾经对他那麽好的男人死了,他大概会伤心吧。林再再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可是那天他莫名其妙昏倒,被送到那个医院,正要出院时却发现夏祁绍车祸入院,而两人的血型居然同是罕见的RH阴性血──这一切的巧合是如此惊人,简直就像有人暗中安排一样。
也许,这就是缘份吧。
林再再清楚的记得,夏祁绍车祸那天,他的心里萦绕着一股不安感,当他知道车祸的人是夏祁绍时,心脏像被什麽狠狠的撞击了一样,这种感觉不陌生,在他七岁那年父母出事的时候也曾有过。
其实夏愈峥并不是没找过林再再,这段时间他在林再再的公司楼下守过几天的,不过他没等到林再再,後来调查过才知道,林再再和同公司的一个男人同居中,上下班都是一起,直接去停车场,他守在大厦正门当然等不到。知道林再再有人照顾之後,夏愈峥便没有再去林再再的公司楼下等他。
反倒是江乐,夏祁绍车祸两个月之後,他终於忍不住,逃课去找林再再。
这孩子倒没有像他哥一样守在林再再公司楼下,而是直接对前台小姐说他是林再再的弟弟,是来找哥哥的。由於江乐长得可爱,一口一个姐姐甜得前台小姐嘴都合不上了,爽快的帮江乐打电话去林再再的办公室。
当时林再再接到电话还奇怪了,他哪里来的弟弟呀,但前台小姐总不会搞这种恶作剧吧。
满腹疑问的林再再来到一楼大堂一看,居然是江乐,脸色顿时变了。
看到林再再来了,江乐马上站起来,紧张的绞着自己的手指,说:「那……那个……我……我……」
「你什麽时候变成小结巴了。」林再再淡淡道:「你找我有事吗?」
林再再的冷漠让江乐很受伤,那模样十足一只怕惹主人生气的大狗,完全没有了初次见面时那种任性张扬,从小变态变成小可爱了。
「我、我找你有事的……」江乐咬咬下唇,说:「我们到旁边的咖啡店坐一下好吗?」
「如果是关於你父亲那件事的话,我想不用了。」示弱的江乐让林再再不忍以那种生硬的态度对待他,语气渐渐的变得柔和,「我收回後悔救夏先生那句话,这件事就让它这样过去吧。」
「那……那你是原谅我们了吗?」江乐欣喜道。
「犯错的是你的母亲,何来原谅『你们』一说。」林再再道:「我不再记恨这件事,但这不代表我原谅你母亲的所为,那是蓄意谋杀,换了是你,你觉得你能够如此宽宏大量的原谅她吗?」
「我知道,我母亲犯的错太严重,我可以理解你不原谅她。」江乐的眼神带着羞愧,事实上他也无法原谅他的母亲居然做出那种事,尤其是他知道林再再的身世之後,他对江蓉的愤怒多次升级,母子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要回去了,我还在上班。」提起那件事让林再再很不愉快。
「那个……你可以请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好……」江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林再再的脸色,林再再只是眼皮动了动他就紧张的不得了,「你可以请半小时假,和我到旁边的咖啡店坐一下吗?」
江乐这样的态度,林再再也不忍心拒绝他,虽然心里很不情愿,最後还是答应了,和他去了旁边的咖啡店。


127.

江乐这样的态度,林再再也不忍心拒绝他,虽然心里很不情愿,最後还是答应了,和他去了旁边的咖啡店。
坐下之後,江乐看着林再再,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每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几天工作量不多,林再再下来时已经跟办公室的人打过招呼,呆上一两个小时也没什麽问题,直属总经理手下就是这点好,不受公司的管理条例制约,更加人性化。
过了十五分锺之後,江乐终於开口了,「我这两个月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
「昂?你说什麽?」是他听错了吗?他好像听到一些很奇怪的话了,「你再说一次。」
江乐深呼吸一口气,说:「我说,我喜欢你。」
「哈?」林再再皱紧眉头,说:「江乐,你……在搞笑吗?」
「才不是!」江乐气呼呼的说:「我是认真的,我很认真的在对你告白,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你不能把我的告白当成玩笑。」
林再再嘴角抽了几下,觉得这告白实在喜感,「你不是喜欢你爹地的嘛……」
「那不一样啦……」江乐抿抿唇,「我对爹地是崇拜,我对他的爱是儿子对父亲的爱,对你是情人的爱。」
其实江乐的恋父情结起缘要追究起来还是因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总是向他倾诉她对他父亲的爱意,对他说他的父亲如何完美如何优秀,长年累月下来江乐被他母亲洗脑,对父亲有一种病态的崇拜。但他并不会想和他的父亲产生性关系,他只是渴望像父亲那样完美,他不断的追在他的父亲身後,想把自己塑造成父亲,过於强烈的情感让他产生情感认知倒错,导致他有那麽严重的恋父情结。他一直清楚自己对父亲的爱是哪一种,当初那样做只是想吓林再再罢了,他是恋父,但那种程度的感情还不能让他无视道德伦理。
「这样说其实你是正常人嘛。」林再再眨了眨眼,脸上表情淡淡的,但是语气明显带着一丝笑意,「你几岁呀,还知道什麽叫情人的爱。」
「你也才比我大几个月而已。」江乐不服气的说:「爱上一个人是不需要经验的,爱上一个人,就会突然顿悟,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陷入爱情之中了。」
惊吓过後,林再再淡定下来了,「那麽,你对我告白,希望我怎麽做呢?」
「我没有想你怎麽做……」江乐垂下头,颇感伤的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暗恋一个人太难受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情,如果给你造成困扰的话,我很抱歉。」
听到江乐这麽说,林再再有些惊讶,这个任性的小孩,居然那麽体贴为人着想,简直不可思议。
「你不要一脸见鬼的表情!」江乐气鼓鼓道,「被人家告白,不是应该羞涩的吗?」
「羞……涩?怎麽羞涩法?」林再再认真的说:「鉴於你对我表白了,我应该作点表示,如果你想看我羞涩的话,我可以羞给你看,不过你可能要示范一下。」
江乐无力的叹气,「算了,不能用普通人的标准衡量你。」
闻言,林再再松了口气。感觉装羞涩这件事不会容易。
江乐出神的看着林再再,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可惜我们是……」
「是什麽?」林再再问道。
「没什麽。」江乐又叹了一口气,然後垂下头,似乎是很伤神的样子。
「我还是想问下,是什麽东西让你觉得你喜欢上我了呢?」林再再好奇道:「我是说……有没有什麽实质的体现或者证据什麽的……」
「那个……自从那次之後……我常常梦到你……」江乐羞涩的低下头,这梦是什麽梦大家也明白了,「然後,我发现我对其他人硬不起来……」
「……算了,你当我没问。」
林再再无语了,他万没有想到,他会听到这种东西。你确定这是堕入爱情的证据而不是心理阴影?这是勃起功能障碍吧?和爱情有关系吗?
虽然他们年龄相近,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江乐的思维方式。
「你要回去上班了吧,耽误你那麽久真是不好意思。」


128.

也许是对林再再抱有愧疚的关系,江乐说话很客气,这让林再再很不习惯,不过,这种变化是好的。林再再明显感觉到,医院一别之後,江乐迅速的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无礼的小少爷。
最後离开的时候,江乐很慎重的对林再再说:「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爹地,我希望你能去见见他,他的身体状态很不错,但是情绪方面并不太好,我想,如果你能探望他,他会很高兴的。」
林再再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身为一个儿子,却叫一个和你父亲有过性关系的人去看望他?」
江乐脸色变了一下,然後说:「你可以以朋友,嗯……或者以儿子的身份去看他,就像我去看望他一样?」
「怎麽能一样,」林再再觉得江乐这话很奇怪,「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怎麽可能以儿子的身份去看望他。」
江乐沈默了。过了许久,说:「不管怎麽样,我很希望你能去看一下爹地,我想……爹地也很希望你能去看他的。」
「再说吧。」林再再淡淡应道。
「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江乐觉得林再再大概是不肯去的,他们一家,差点害他丢了命,「对於我母亲犯下的错,我除了道歉似乎也做不了什麽了,但是请你不要恨爹地,这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他清醒着,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比任何人都爱你!」
「你是以夏先生的儿子还是旁观者的立场对我说这些话?」林再再禁皱眉道:「你越说越离谱了,夏先生怎麽会爱我。」
江乐只是以一种难以言明的眼神看着林再再,虽然他的话让林再再满腹疑问,但他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林再再也不准备向他追问。
「我还有工作,先回公司了,失陪。」林再再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帐单去收银台结帐。
江乐透过玻璃看着林再再走进那幢大厦,拈起完全没有喝过的黑咖啡,小小的啜了一口,锐利的涩苦在舌尖上漫开,苦得江乐打了个冷颤。
十月份过後,蒋璎璎的婚礼终於到了。
婚礼前几天,谢言真拿了一张请柬回来,林再再一看觉得眼熟,後来发现那不就是蒋璎璎的婚宴请柬嘛,他手上也有一张。不同的是,谢言真手上的请柬是由新郎那方发出的,据谢言真说,他和新郎是表兄弟关系,不过已经快十年没见了,前不久才遇上的。
於是,婚礼当天,林再再婉拒了薛闻兮过来接他的提议,直接和谢言真一起过去了。
两人去到婚礼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宾客到场了,婚礼以时下流行的草坪婚礼的形式,在郊外一个私人山庄的高尔夫球场进行。
正值秋季,高尔夫球场周围的枫林一片金红,中间的草坪就像一块碧绿的宝石,大量的气球纱幔和鲜花把草坪布置得如梦如幻。当天的天气很好,气温宜人,天空湛蓝如洗,微风轻吹,嫩绿雪白的纱缦和绢花随风飘拂,偶尔有稍强的风,四周的枫叶便飘满空中,美得让人忍不住惊呼。
未婚的女性宾客心生向往,希望他日出嫁时也能举行这麽一个精致华美的婚礼,而已婚的女性宾客则多有遗憾叹息,居然忍不住说以後再嫁一定要弄个这麽浪漫的婚礼才行,引来旁人的笑声。
在签到处签名之後,林再再对谢言真说:「我要去找薛闻兮他们,准备等一下的出场演奏,你要一起吗?签到处的姐姐说他们在里面。」
「不了,我和那个表弟也不是很熟,专程过去也没什麽话说,你自己去吧。」谢言真摸摸他的头,问:「你等一下要演奏,觉得紧张吗?」
「不紧张。」这是真话,他以前参加音乐比赛时从来没有紧张过,十二岁那年参加了一个大型国际比赛,台下坐了一千多人,带他去的老师紧张得拉肚子,他自己倒是很淡定,甚至超常发挥。
「我想也是。」谢言真笑,「好像没什麽事能让你急的。」
「那我走了,演奏结束我就来找你。」林再再的语气稍嫌冷淡,不过乖巧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个贴心的小孩,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暖。


129.

「好。」谢言真应着,目送林再再离开。看着林再再的背影,心里萦绕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
薛闻兮和季谦竹等人已经提前到达,林再再找到他们的时候正在和其他人聊天,其中有几个是穿着同款的礼服的,应该是伴娘团和伴郎团,一群人说说笑笑,闹作一团,相当热闹。
在这里,林再再总算见到新娘新郎了,新娘蒋璎璎一身白色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明艳照人,而旁边的新郎一身白色燕尾服,背对着门口方向,光看背影就知道是气宇轩昂的青年才俊。听谢言真说新郎是在德国学成归来的外科医生,父母是外交官,蒋璎璎的父辈也是从政的,两人通过家人介绍认识,双方对这门婚事都很满意,新郎新郎皆是郎才女貌,举行了这麽一个浪漫的婚礼,的确让人艳羡。
薛闻兮最先看到林再再,才刚进门便欢喜的喊道:「再再,你来啦,这里这里。」
经薛闻兮这麽一喊,所有人都看向林再再,背对着门的人也转头或侧身往门口看。
突然受到那麽多人的注目让林再再有些不自在,但倒不至於让他紧张。不过,当他看到新郎的脸时,心里却震惊不已──原以为谢言真和新郎是亲戚就够巧的了,没想到,这新郎,他也认识。
林再再其人,感情淡薄,能让他记挂的人不多,除去因意外早逝的父母,还有儿时的一个玩伴,四岁到七岁这个时期,林再再和这个玩伴比和父母还要亲,可惜後来因为种种原因而断了联系,没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
林再再不记得那个玩伴的名字了,确切来说,是不知道。当时林再再对这个玩伴的称呼就是小哥哥,他从来没问过小哥哥叫什麽名字,小哥哥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全名,林再再只记得大人们叫他小文。直到刚才,林再再才知道,他的全名叫洛颂文。
林再再能认出新郎就是小时候的小哥哥挺神奇的,他们最後一次见面是十三年前林再再七岁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名字,长相也与记忆中的稚幼面容样子不甚相似,可是,林再再就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最喜欢的小哥哥了。对於一个一毕业就无法把同窗多年的同学的名字和长相对上的人来说,如此惊人的准确认出实在微妙。
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後来恢复淡定,这期间林再再的思绪从现在飘回幼年,又从幼年飘回现在,只不过半秒间。
任何人遇到故人,都会想要怎麽做呢,是惊喜热烈的与其相拥,还是微笑着问候互相寒暄致意?像林再再这种情况,遇到的是童年那麽好的玩伴,激动一下肯定是要的,至少也要说一句「好久不见」或者「居然在这里碰到」之类的话。然而,这些都不在林再再的选择之列,在那半秒里,林再再决定──装没认出来。
林再再这样做,主要是觉得都那麽多年的事了,现在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们又不是什麽关系,只是童年的玩伴罢了,如果对方不记得他,或者已经淡忘了那段记忆,兀自提起这些好像会有点尴尬无趣,而且这个小哥哥於林再再而言算是心中最後一片净土,在林再再的心中地位仅次於父母,如果现在的小哥哥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哥哥,林再再觉得自己会无法接受,那还不如就让他一直保持七岁时的记忆好了。
重遇故人,林再再心里不是不激动的,幼时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怀念之余也有些伤感,看到最喜爱的小哥哥现在过得那麽好,还娶了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有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哎呀,总算见着你了,」林再再一走近蒋璎璎便高兴的说:「没想到拉二胡的是那麽可爱的小弟弟嘛。」
「你们好。」林再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对新郎新娘两人说道:「恭喜新婚,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蒋璎璎笑着从伴娘的手里接过一个兔子造型的红包,说:「真乖~来~姐姐给个红包你……」


130.

林再再乖巧的样子让蒋璎璎很是喜欢,直言要是以後生个那麽可爱的孩子就好了。一旁的季谦竹周平等人听了嘴角抽搐,心道:这种没心没肺的小面瘫能少一个是一个吧,省得出来祸害人。
未了,还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薛闻兮,後者狠狠的回瞪了他们一眼,然後温柔的对林再再说:「再再呀你吃过饭没有?饿的话这点有点心哦……」
「谢谢,不用了,我吃了饭才出门的。」林再再对薛闻兮说:「我的琴呢?」
林再再的琴因为放了许久不曾用,为了达到最好的状态,薛闻兮把琴拿去专业琴师那里做保养调整。
「在我那里,我和你去拿,」薛闻兮对其他人说道:「婚礼差不多开始了,我们先去准备,稍後见。」
直到林再再走开,新郎也不曾说过一句话,不过,他一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林再再,後者也察觉到了。临走之前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林再再看到他这样看着自己,便知道他是认出自己来了。林再再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婚礼正式开始。
和预想的一样,独特的开场音乐让众人大大的惊艳了一把。完全西式的婚礼,乐队不是钢琴小提琴,而是中国古典乐器,光是这点,就足够让宾客们觉得惊喜了。
五个身着西式礼服的青年手持乐器,向宾客微笑致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後,熟悉的曲调响起,以古琴、二胡、琵琶、洞箫以及扬琴演奏的《卡农》再度让客人在心中惊叹。
红毯另一端的鲜花拱门下,新人相挽着手,在有些另类的开场音乐下慢慢步向宣誓台,两个可爱的小花童走在前面撒花瓣,英俊高大的新郎一脸温柔,娇美的新娘笑得很幸福。老天爷也很赏脸,吹了一阵小风,新娘的白色头纱飘起,四周红枫飞舞,和花瓣幔交织在一起,搭配着现场缠绵的乐音,简直就像一场童话。
新人走上宣誓台,音乐渐渐转弱然後停止,众人起立,一脸凶相的大胡子牧师开始宣读誓词,新人循例说完我愿意後,牧师也循例问了一句有没有人不同意过他们的结合──这句话纯粹是循例过场,事实上现在的婚礼誓词都省去了这一句,毕竟这句话挺废的,你不同意有毛用,新人已经在民政局拿了小红本了,岂是你不同意就能不同意的?
牧师对於新娘事先一再叮嘱他要说这句话很不解,因为怕忘记,他还用荧光笔重点划出来。
这句话说完半秒後,牧师压根没有要等谁发言的意思──哪个傻帽会反对嘛。
「我宣布,洛颂文先生,和蒋璎璎小姐,在神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我不同意!!我反对!!!」
「……」牧师像是没听到男人说的话,继续说誓词。
「我说我反对!!!」
牧师总算注意到说反对的男人,他皱了下眉头,问道:「这位先生,能把你说的话再说一次吗?」
牧师的脸实在太凶狠,男人被他盯着有些发怵,声音也没刚才那麽大了,「我……我说我反对……」
突然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陷入一阵诡异的沈默,现场的宾客皆是有教养的人,在主人家没有表态之前,虽然心里有诸多疑问,也只好安静的等这场婚礼的主角解释。
当然,在场的每一个人冷静的躯壳之下,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众人兴奋的猜测接下来会怎麽样。
按偶像剧传统路线来看,抢新娘的人会冲上去,拉住新娘,然後带新娘跑出教堂……哦不,是跑出高尔夫球场──这地还挺广的,还要下山,不晓得蹬高跟鞋的新娘受不受得了。
也有一部份现实主义者觉得,在婚礼现场私奔这种事不仅脑残又脑残还脑残,除了脑残偶像剧之外很难会有人上演这种脑残桥段,他们认为,接下来说反对的那个男人,会被拖出婚礼现场,然後婚礼继续进行──男方洛家也不是吃素的,新娘断不敢让新郎难看。
作为乐手的林再再就在离宣誓台几米外的地方,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新郎有什麽反应,奇怪的是新郎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或生气之类的情绪,只是淡定的站在那里,这场变故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他。
「薛先生,这是怎麽回事?」林再再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薛闻兮瞪着眼看着林再再:「你刚才叫我什麽?」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再再正色道。
「等下我再好好收拾你!」薛闻兮气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薛先生薛先生,先生个毛呀先生!认识那麽久了,普通朋友也不会叫人家X先生吧,这小孩怎麽那麽有才?


131.

打听不到内幕,林再再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静待後续,心里多少为新郎洛颂文担忧。
「沈如生,你这孬货总算男人一回了。」一身雪白婚纱将其衬得气质十分高雅的新娘突然一叉腰一挑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宾客席里的男人,「你居然真的到婚礼时才给我吱声!」
沈如生被吼得缩了缩,表情很是委屈,「璎璎……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蒋璎璎扶额,叹道:「不要一副小媳妇的表情,你是男人,能不能硬一回我看看啊!」
被他这麽一说,沈如生脸上的表情更委屈了,两眼水汪汪,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林再再大惊,这、这是苦情女主角专用的表情吧,这个抢亲的男人是要泪洒婚礼现场,然後让新娘子拥他入怀好好安慰吗?
所幸,沈如生并没有像林再再想象中的那麽没种,他努力的忍住泪水,深呼吸一口气,大吼道:「璎璎──我爱你!!你别嫁给他──」
「早说嘛。」蒋璎璎啧了一声,然後拍拍洛颂文的肩膀,说:「兄弟,辛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你们两个别再折腾来折腾去就好。」洛颂文笑笑道。
此时,前排的蒋家家属终於忍不住了,问道:「璎璎,这是怎麽一回事?」
「没事没事,妈咪你坐好,婚礼继续。」蒋璎璎笑了笑,然後说:「爸爸妈妈,大姑大姑丈小姨小姨丈,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沈如生;小呆,这是我爸爸妈妈,大姑大姑丈小姨小姨丈,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快点打招呼。」
沈如生赶紧朝蒋家众人鞠躬,说:「爸爸妈妈,大姑大姑丈小姨小姨丈,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你们好,我是璎璎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叫沈如生,你们可以叫我生生。」
「什麽?你男朋友?哪里来的男朋友?你男朋友不是小文吗?」蒋家众人彻底晕了头,「怪不得你让你爷爷不要参加下午的婚礼,直接出席晚宴──你是要气死我们吗?」
蒋璎璎一叉腰,说:「妈妈大姑小姨大舅母二舅母,你们不是从小教我,女人在力量上作为弱势的一方,在感情上不能弱势,为了爱,为了幸福,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坚决把看中的男人搞到手吗?」
「呃……是这样没错啦……」蒋母等一众女性亲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到旁边的丈夫别有深意的眼神赶紧装无辜,然後默默的退回原位,对蒋璎璎挥挥手,说:「行行,那璎璎你继续,继续。」
被晾在一旁的牧师插进来,说:「请问,现在是什麽情况?这婚礼还继不继续?」
「继续!当然继续!不过要换个人罢了。」
於是,蒋璎璎豪爽的转身,提起裙摆哒哒的快步回到长毯的起点,看到沈如生没跟上来,像招小狗一样把人招过来,「小呆,赶紧过来走红地毯,我们先把婚礼办了,明天再上民政局领证。」
「啊?哦!我马上来。」沈如生听话的点头,哒哒的冲到蒋璎璎身边,挽住她的手。
在场的人蒙了,闹了半天,原来新娘压根没和官方公布的新郎洛颂文领证,这个叫沈如生的才是真?新郎吗?其实这是一场逼婚大戏?
林再再看着洛颂文从宣誓台上下来,再看着沈如生飞奔到蒋璎璎身边,有些反应不过来。
「新郎被戴绿帽子了?」
「什麽戴绿帽子,根本就是和蒋璎璎串通好的,这是在愚弄群众呀。」薛闻兮有些无语。
季谦竹咋舌道:「素闻蒋家家风彪悍,其中女士尤为让人惊叹,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新娘子绝对是青出於蓝!」
那边的蒋璎璎大手一挥,朝他们喊道:「亲爱的~奏乐~我们要再走一次红地毯~」
林再再等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笑出声,过了一会儿,缠绵的《卡农》再次奏起,红毯的那一头,蒋璎璎挽着沈如生的手,前者的脸上笑得灿烂如花,旁边的真?新郎一脸正色,如临大敌,紧张到同手同脚,众人看着无奈又好笑。
在宾客的见证下,这对多灾多难的坎坷爱侣终於把代表爱和誓约的戒指戴到对方的手上。
「现在,新郎可以吻亲娘了。」一脸凶相的牧师在说完这最後一句时也忍不住抹了把汗,心想总算完了。
彪悍如蒋璎璎,当然不会等那羞答答的沈如生来吻她,而是自己主动把人捞过来,狠狠的吻了一下,宾客们纷纷鼓掌,在热烈的掌声中,这场充满惊喜和混乱的婚礼终於落下帷幕。
婚礼过後,众人移师旁边的两层建筑,在宽敞温馨的大厅里举行了晚宴,在那里,林再再见到了蒋璎璎的爷爷蒋彻。


132.

古稀之年的老先生因为年轻时受过磨难身体一直不大好,在接受了孙女和孙女婿的敬茶後便退回休息室,薛闻兮把林再再介绍给老先生,老先生看到当年那个小孩很高兴,一番谈交後知道林再再没有再修习二胡不免有些唏嘘叹息。
林再再当年参加音乐比赛的时候,通过古乐老师的引见曾得二胡大师蒋彻授了两堂课,还主动借了一把二胡给林再再参加比赛,後来比赛过後蒋彻已经离开中国,二胡也是古乐老师托人转交回给他,没能亲自跟他说一声谢谢一直让林再再很遗憾。
虽然两人不是师徒关系,但在老先生的同意下,林再再很慎重的跪下,给老先生敬了一杯谢师茶。
这下子,一直搁在他心里的一件事总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束。
另一方面,同样也认出林再再来的洛颂文直接找到林再再。
「再再,是你吗?」婚宴过後,洛颂文把身上的白色燕尾服换了下来,一身的黑色斜纹西装内敛温文,很有气质公子的味道。
看着这样的洛颂文,林再再不禁萌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当年的小哥哥,已经长大成人,变成一个优雅有涵养的绅士了。
「小哥……嗯洛先生,好久不见……」林再再略有局促的向他笑笑。
生疏的称呼让洛颂文有些难过,他皱了一下眉头,说:「叫洛先生……听着真别扭啊,再再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叫我小哥哥吧。」
「那样叫,好像有点奇怪……」林再再抿抿唇,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我们都长大了。」
「有什麽奇怪,」洛颂文双眸熠熠,「我还是你的小哥哥,再再也还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林再再咽了咽口水了,想试试叫一声,却发现声带发不出声音来,急得满额头都是汗。
洛颂文看在眼里,心里觉得苦涩,叹道:「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不、不是我……」林再再连忙解释道:「我只是……不太习惯……那麽多年没有见,要像小时候那样叫你……觉得有点难为情……」

「是吗?」洛颂文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揉他的发顶,温柔的说:「这样的话,就是说再再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我的吧……」
他还是很喜欢小哥哥这点不容置疑,洛颂文就是小哥哥,所以,答案应该是肯定……吧。
林再再想了一下,最後还是点了下头。
「太好了,我还以为再再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呢。」洛颂文笑起来,脸上的神情温柔让林再再失神,「对了,阿姨和叔叔现在怎麽样了?我出国之後写过信给你,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完全联系不到你们,是搬家了吗?」
「嗯……」林再再含糊的摇了下头,有些不是太愿意和洛颂文谈这件事,只道:「我後来去了姑姑家……」
「这样呀。」虽然觉得林再再的态度很奇怪,不过既然他不想细谈,洛颂文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道:「对了,璎璎说晚宴之後还有一个After party,你去吗?」
「不去了,」林再再摇头,「明天还要上班。」
林再再本来就不怎麽喜欢热闹的聚会,而这些年轻人的Afterparty,多是疯狂大尺度的,光是想想林再再就觉得头痛。刚才薛闻兮几个人已经被伴娘团逮住,今晚肯定逃不掉。
原本故人相遇应该有很多话可聊,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两人聊得有些勉强,气氛再三陷入诡异的沈默。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麽,林再再便道:「那个,我要去拿东西吃,要不要一起?」
洛颂文正要点头,却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男女围住,似乎是要把他拉去After party,林再再见状马上趁机走开,跑去找谢言真。
谢言真本来是作为新郎家属过来的,没想到最後变成这样子,继续下去有点奇怪,但那麽早离席又不太礼貌,刚好遇上公司的合作夥伴,便跟他寒暄起来,顺便聊了下公事。无意间看到林再再居然和洛颂文聊天有些吃惊,後来看到林再再一副逃难的表情直来他这边时更是觉得奇怪了。


133.

看到谢言真疑惑的表情林再再主动解释道:「那个真凑巧,原来我和新郎啊不是……你的表弟洛先生十几年前是邻居。」
「这样呀,居然在这里碰上十几年前的邻居,真是有缘。」谢言真帮他理好有些乱的头发,问:「遇到故人是很高兴的事,聊得怎麽样?」
「不怎麽样。」林再再直言,「其实小的时候我和他玩得挺好的,我父母都要工作,放学之後我都是和他一起玩的,我也很喜欢他,可是现在遇上,不怎麽为什麽会觉得……很奇怪……」
「怎麽会奇怪。」谢言真笑道:「就像小时候一样就好了嘛。」
「可是……他已经变成大人了,那时候他才那麽高,」林再再把手放在胸口前比了比,然後看着谢言真,说:「现在已经和你那麽高了。」
谢言真忍不住笑了,说:「我十几年前的时候也才到你这里啊,你十几年前的时候……也才那麽点吧。」
「好像也是……」林再再挠挠头,说:「我们都长大了。不过,我记忆里他一直就是小时候的模样,突然变成大人,会有点不习惯吧。」
谢言真明白了,洛颂文一直都是以十几年前的姿态活在林再再的记忆里,而现在成年的洛颂文,对於林再再来说是另一个人。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你就把他当成小时候的邻居和他聊天就好了。」谢言真说。
「那怎麽能当。」林再再正色道:「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大人,一个这麽高,一个那麽高……」
「可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这小孩顽固起来还真难搞呀。
林再再坚持道:「虽然是同一个人……不过对我来说,他们是不同人……」
「……算了。」看着固执己见的林再再,谢言真突然觉得和他争论的自己真的很蠢,「来,这个梳芙厘很好吃,试一下。」
「阿真,再再,原来你们认识啊。」
两人同时转头,正是好不容易突出重围的洛颂文。
「我们在同一个公司工作。」谢言真用餐巾擦了擦手,说:「我刚听再再说你们是十几年前的邻居,吓了一跳,世界真小。」
「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再再。」洛颂文笑了笑,然後看向嘴里还嚼着食物的林再再。
原本想借吃东西躲过尴尬的谈话的林再再觉得这个办法不是很靠谱,最後还是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说:「迷你梳芙厘很好吃……要不要试一下?」
林再再看到他点头马上拿了一份新的餐具夹了几颗梳芙厘递给洛颂文,後者笑着接过尝了一口,林再再又夹了其他的食物给他,「这个和这个也很好吃。」
看到林再再一直给洛颂文夹东西,曲奇蛋糕什麽的堆满了整个餐盘,直到放不下了他才停下来,谢言真有些无语──他是打算用食物来堵住洛颂文的口以达到不用交谈的目的吗?这小孩的脑部构造太奇特了吧。
洛颂文也发现了林再再的意图,不禁有些无奈。当年那个粘他的小孩子,现在已经亲近不起来了。
「够了再再……他吃不了那麽多。」谢言真制止了林再再继续给洛颂文夹东西,「说起来……颂文你今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这个啊,」洛颂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有点荒唐,不过我之前欠璎璎一个人情,所以……没办法。」
「这事太胡闹了,如果舅舅舅母知道一定会很生气。」谢言真一向谨言慎行,对於这样的事实在不能赞同,「虽然说是为了还人情,不过有些事也不能乱来,如果那个正牌新郎没有出来抢亲,难不成你真的要娶蒋小姐?」
「是。」洛颂文点头:「我和璎璎说好了,如果沈如生最後还是没有勇气站出来的话,我们就结婚,而且要装得很恩爱,三年内不可以离婚。所以我才会邀请表哥你来──结婚这麽大的事,如果没有亲人来见证的话,多遗憾呀。」
「你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林再再终於说话了,「如果那个新郎太没胆不敢阻止的话,你就会和蒋小姐结婚?」
洛颂文认真的点头。


134.

「这样的话……难道说其实你是真的喜欢蒋小姐的吗?」林再再只想到这个可能。脑残偶像剧情节不是常常有这种桥段嘛,摇摆不定的男一,和深爱女主的男二,男二把自己当备胎,等到男一决定和女主共度一生时,就会默默退出。
「不要想奇怪的事。」谢言真嘴角抽了抽,他知道这个小孩一定自动脑补了一些奇怪的情节了。
洛颂文笑笑说:「没有啦,我和璎璎只是朋友,我出国之後认识了她,我们就像兄妹一样。」
林再再摇头,说:「所谓兄妹,只要没有血缘的,最後大多数都会谈恋爱,这种事我见多了,初中高中还有大学,大家都乐此不疲。」
这样说好像也没有错……认哥哥认妹妹什麽的,其实都是为了好下手吧。
这下子,连谢言真也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洛颂文。
「我真的不是……」面对两人同情的目光,洛颂文顿觉无力。
「不要伤心,你会找到更适合你的。」林再再安慰道。
谢言真也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支持。洛颂文决定放弃解释。
蒋璎璎的婚礼可谓惊喜连连,让人暇不应接,先是出人意料的出场音乐,然後是临时换新郎,到晚宴结束拍大合照的时候也出了个小插曲。
九点左右晚宴进行得差不多了,小部份长辈已经准备退场,摄影师便招呼大家一起拍大合照,林再再虽然不是亲属,不过也被邀请了。
「那边的小弟弟不要动了,要照了哦~」喝了酒有点high的摄影师笑嘻嘻的说:「来,大家笑一笑~茄子~」
林再再努力的调动脸上的肌肉,想整出个笑容来,没想到变成了肌肉抽搐摄影师眼光扫到他时手抖了一下。
「诶,再来再来,多照几张~」摄影师抹抹汗,对林再再说:「小弟弟不要那麽紧张,放松点笑一个。」
摄影师这样点名林再再,周围的人都条件反射的回头去看他,这一看,林再再的脸更纠结了。
前面的小花僮看到呜哇一声,似乎是吓到了。
其实不仅是小花僮吓到了,其他人也多少有点吓到,好好的小孩子,怎麽会笑得那麽诡异。
林再再被那麽多人看着,觉得难为情又害怕,下意识的躲到谢言真身後,说:「那个……我我还是算了吧……」林再再本来就不太愿意的,他并不喜欢照相,站定在镜头前时总是紧张得浑身僵硬,面部神经瘫痪,最後出来的成品嘛……多多少少有点灵异感。
这种大喜日子,如果给人家添麻烦就不好了。
「不要怕,放松点……」谢言真觉得躲到自己身後的小孩很可爱。
「哎呀不要拍那麽生硬的照片嘛~大家随意点,今天老娘结婚都给我玩开点呀~」喝了很多酒很High的新娘蒋璎璎豪爽的一把扯过林再再,夹在胸前,「大家跟我一起喊──茄子~」
「诶璎璎你冷静一点……」沈如生紧张的看着满脸通红的林再再,「他、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蒋璎璎完全听不到沈如生的话,继续大喊:「来呀,我数一二三大家把手里的东西往上扔,然後一起喊──茄子~」
现场沈默了两秒锺,然後全体人员突然抽了风似的,抓着什麽扔什麽,捧花西装什麽的都是正常的,不知哪个缺心眼的醉鬼拿了一杯红酒,人家扔东西的时候他也把杯里的酒往上一洒,浇了旁边的人一头一脸,有人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却把旁边的人撞倒了,又牵连附近的人,於是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大片,而正中间的新娘一手高举另一手勾着林再再,後来干脆把人按到自己的大胸前,脸蛋紧贴着蒋璎璎的胸部的林再再因为难为情红得快滴血。
半月之後,林再再打开电子邮箱,里面是婚宴当天的大合照。前面两张大家都很正常,面带喜庆的微笑,只有林再再一个人表情诡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摄影师手抖的原因,林再再的脸有些模糊,就像灵异照片一样,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而後面几张,大家彻底疯了,有一夥人还跌在地上,脸的的表情又惊又慌,而被新娘夹在大白胸前的林再再则是一脸害羞,最後一张更疯狂,蒋璎璎直接把林再再横抱起来,旁边新郎急得快哭出来了,场面相当喜感。
林再再不知道其他人看到这些照片是什麽心情,反正他自己是难为情得要死,恨不得藏起来永远都不要被人看到。
可惜事与愿违,其他收到合照的人认为这张照片很有收藏价值,特地拿去冲洗出来裱好,谢言真也是其中之一。
同时,因为这张照片,家长谢言真决定为林再再做一个相册,记录他可爱的小孩的成长。


135.

为蒋璎璎的婚礼而临时组成的演奏队意外的红了起来。於是婚礼之後,薛闻兮其他的音乐家朋友们提议组个演奏团,不是像婚礼上那个小演奏队一样,而是组一个交响乐团,来一场盛大的演出!
也许是平淡的生活太沈闷乏味了,这个提议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他们甚至决定要举行一场正经的新年音乐会,邀请他们的亲朋好友来欣赏。
一群有钱有闲的年轻人,有什麽干不出来。没过多久,企划书发到每一个有意参与的人手上,从前期练习到正式演出,全部都计划好了。
当林再再收到企划书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们闲疯了吧,你的行程不是排到两年後了吗?怎麽那麽有空搞这些东西。」
「很有趣不是吗?」薛闻兮靠在椅背上,唇边的笑勾魂摄魄,「而且,借着这次机会,大家可以好好聚聚嘛。」
大部份参与的人都是专职的演奏家,或者是正在音乐学院学习深造的学生,也有像林再再这样有主职工作的业余爱好者,大多数人彼此认识,不过平时都是各有各忙,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能够那麽齐人一起练习然後一起演出,倒真是件稀罕事。
「很有趣,很好。」林再再把企划书合上,面无表情的说:「不过,我就免了吧。」
「为什麽?大家很喜欢你哦。」薛闻兮笑道:「我的朋友们看到婚礼的录像片断和大合照都觉得你很可爱,还特地嘱咐我要叫上你呢。」
那次演奏中,林再再的脸在五人中是最平凡的,不过面瘫小孩拉二胡意外的击中了很多人的萌点。
「我要工作,没有那麽多时间来练习。」林再再一向不热衷参加活动,虽然他喜欢二胡,不过要和那麽多人合作实在太麻烦──以前参加学校的乐团练习就够麻烦了。
「宝贝别这样,企划书上有一块是关於练习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集体练习不会安排太多,不会对私人生活有太大的影响。」薛闻兮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林再再,事实上,这次的演奏如果少了林再再,他也没什麽动力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会拉二胡的不止我一个,我想,你要找个拉得比我好的人再容易不过。」薛闻兮说得口都干了,林再再的态度却没有一点软化。
要是那麽容易就被说服,他就不是林再再了,这小孩可是能够反洗脑的,上次会答应完全是因为蒋璎璎是蒋老师的孙女。
当然,薛闻兮也不会轻易放弃,第一次没能成功,那就来第二次第三次。也不知道他为什麽那麽闲,居然天天跑林再再公司楼下堵人,三次之後林再再觉得烦了,不肯下去。薛闻兮就威胁他说直接去他公司找他──真让薛闻兮找上来还了得!林再再没办法,最後还是答应了。
薛闻兮算抓到诀窍了,对付林再再这个铁石心肠怕麻烦的死小孩,就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只要捏中他的七寸,马上软给你。
当谢言真得知林再再要再度参加演奏练习时,马上问道:「练习?婚礼不是结束了吗?为什麽还要练习?」
然後,林再再把新年音乐会的事大概跟谢言真说了一下。
「这样呀,是和上次的那几个朋友一起吗?」对於林再再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谢言真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失落感──他最近越来越小孩的家长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除了他们,好像还有其他人一起,都是他们的朋友。」因为大部份人都在国外,不能那麽快赶回来,企划书上关於练习这一块提议大家自己就近组织练习,同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大概有十几个,算是比较多的了。
「你好像不是很想参加?」虽然林再再说话一向都是平静无起伏,不过相处久了谢言真还是能从中感觉到细微的差距,就像现在,他很明显能感觉到林再再的情绪过份冷淡,没有兴奋或期待的感觉。
「练习这种事,真的说不上有趣好玩。」同一首曲子重复练习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就像一首歌设置为循环播放,就算再动听再喜欢,连续听上几天也会让人崩溃。


136.

林再再瞄了一眼茶几上的乐谱,突然觉得一阵头痛,往後一躺瘫在沙发上。
难得看到林再再露出这种小孩子的可爱姿态,谢言真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他的头,说:「其实多和别人交流也不错。」
谢言真知道对薛闻兮对林再再心怀不轨,不过,二胡是林再再少有的爱好,所以,他还是抱着家长为小孩考虑的心情鼓励他参加这个活动。
和林再再相处的这几个月,谢言真知道了一些关於他的事。因为父母车祸早逝,林再再跳过了一个正常人该经历的过程,他七岁的时候已经是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大人,然而因为成长上的缺失,生理上正式成年的他又还只是一个小孩。
乖巧的小孩,固执的不肯倚仗别人,独自承担下命运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谢言真不确定,同样的境遇换如果成他,是否能够像林再再这样毫不退缩的直面人生。
谢言真从堂弟洛颂文的口中得知林再再小时候虽然也不活泼,却不像现在这麽冷漠,幼时的林再再因为不合群所以没什麽朋友,长大之後却是由他单方面拒绝与人进行正常交往。
谢言真知道,其实林再再并不是讨厌练习,而是害怕要和那麽多陌生人共处一室,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再再有社交障碍,而且不轻。
「你要试着不要抗拒和其他人交流,多参加活动聚会,人是群居动物,一直独来独往的话太寂寞了。」谢言真心疼林再再,希望他可以变得更开朗一些。
「可是……我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林再再翻身侧躺,似乎想避开谢言真,「我不想参加那些聚会……每次总会遇到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对我冷嘲热讽。」
想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林再再的变得很烦燥,拒抗的心理更加强烈。
谢言真感受到林再再的情绪,知道他可能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更加心疼他,但他不希望林再再一直陷在这些阴影之中封闭自己,「没有人能够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他,即使是万人迷,也会有那第一万零一个人讨厌他,总不能因为第一万零一个人就否定掉其他的人。你想想,虽然你常常遇到对你心怀恶意的人,但是喜欢你的人也很多啊,像是助理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喜欢你,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常常称赞你可爱听话,薛先生他们也是喜欢你才会一直说服你加入新年音乐会,上次的婚礼,蒋小姐还抱住你亲你,连新郎都嫉妒你呢。」
「是……是吗?」经谢言真这麽一说,林再再才发觉,他的确感受到很多人的善意,只是偶尔受到的恶意攻击太强烈,让他下意识的回避忽略其他人,「大家……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碍於别人的目光才会……」
「怎麽会,你想太多了。」谢言真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总是冷冰冰的声音温柔的像冬天的阳光,光是听着就觉得温暖,「你那麽听话那麽乖,大家怎麽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小时候其他小朋友都讨厌我,不让我和他们一起玩,还常常欺负我。」说起这个,林再再有些委屈,「隔壁家的小胖子老是捉弄我吓我!」
「这个我听颂文说过,」谢言真忍住笑,说:「颂文告诉我,你小时候很听话,爱干净,这样的话活泼好动总是弄得一身泥的小朋友当然不想和你一起玩呀,你大概就是父母用来打击自己小孩的『别人家的小孩』,小朋友对你有敌意很正常。」
大多数父母斥责小孩的时候常常会用「你看人家谁谁谁怎麽样怎麽样」作为开头,而林再再恰好就是『人家谁谁谁』,顽皮的小孩不排挤他才怪吧。
「至於那个老是欺负你的小胖子,他是想和你一起玩,是你嫌弃人家老是拖着两条鼻涕不肯让人家接近你。颂文和我都觉得,他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会欺负你,小孩子表达情感的方式比较奇特,你还小,所以不理解,现在你是大人了,应该明白吧。」看到小孩听得一脸茫然的无辜模样,谢言真实在忍不住了,低头在他的额上亲了好几下,亲昵的蹭他的脸颊。
肉麻的动作让林再再很难为情,两颊红扑扑的,小声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又乖又听话的再再,大家都很喜欢。」谢言真拍拍他的肩膀,「千万不要因为有时候碰到有人恶言相向你就否定其他人。」
「谢谢你。」谢言真的话解开了林再再心里的一个结。他的心又不是真的是铁做的,听到那些难听的话,心里当然会难受会委屈,而且他爱钻牛角尖,常常困在这里面出不来。
「再再很乖,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还是有人不喜欢你,那不是你的错,而是他们有问题。」谢言真语气无比确定。
为自卑的小孩建立自信很重要,不过,这样教小孩不是很好吧。
不管如何,多亏了谢言真的劝解,林再再终於不是以赴刑场的心情去参加练习。
家长的心理辅导来得有点晚了,但幸好还是有用的。


137.

这个周六是林再再第一次参加练习,在这之前,其他人已经练习过两次了。
就像上次那样,这次谢言真也亲手做了点心,然後亲自开车送林再再去练习的地方。
出来接他们的依然是薛闻兮,看到谢言真果然出现了,薛闻兮的第一个反应是:阴魂不散的家夥!
双方例行寒暄了几句,然後一起进去音乐室。
季谦竹看到他们手上的袋子时,马上放下手里的乐器,两眼放光的说:「哇,谢先生又做了点心吗?」
「那麽多废话,赶紧过来帮忙拿!」薛闻兮皮笑肉不笑,用眼神把为点食倒戈的友人射杀一万次,「你这个没出息的吃货。」
「我就是吃货~」季谦竹偷偷的朝他吐舌,「心胸狭隘的小气鬼!」
怕薛闻兮打他,季谦竹一说完,马上提着点心跑了。
其他人也放下手里的事,过来这边打招呼,龚逸方笑道:「谢先生真像再再的家长,每次都是亲自接送,还会带上点心。」
这麽一说,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尤其是林再再因为不好意思把半边身子藏在谢言真身後,一副怕生的模样,简直就是内向的新生。
「哎哟,拉二胡的小弟弟终於来了,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可爱嘛。」穿着宽松的毛衣和破洞牛仔裤的年轻男子笑嘻嘻的说道:「你好,我叫刘楠」
林再再看了看刘楠和其他人,又看了看薛闻兮,後者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咳!真是家长带小孩呀!
也许是因为心态不同,林再再突然觉得很紧张,他应该怎麽样跟大家打招呼?像以往那样面无表情的说大家好不可以吧?要笑一笑?嘴角往上多少度比较合适?要用什麽样的语气?还有语速节奏?慢点还是快点?
林再再很茫然,他就像一个外国人学做中国菜一样,弄不懂中国老师口中的少许小量适量究竟是什麽概念,他急切的需要一个确切标准,而不是这些模糊的说法。
林再再张开嘴,却怎麽也发不出声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连言语的能力都消失了。
众人看着林再再这副模样不明就里,没有人说过这个小孩有语言障碍啊。
「再再,你怎麽了?是不是喉咙痛?」薛闻兮凑近看,发现林再再的额头正在不停的冒汗,紧张的问道:「你很难受吗?是哪里不舒服?」
林再再睁大眼睛看着他,对视了好一会,然後才摇头。
薛闻兮正想问谢言真怎麽回事,林再再突然後退一步,打开门箭一样冲了出去,谢言真伸手想抓住他,但没成功,只得跟着跑出去,薛闻兮也条件反射的尾随,留下一室的人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
「发生……什麽事了?怎麽突然就跑了?」刘楠挠挠头,说:「是我太可怕,吓到他了?」
「不知道为什麽,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我小学二年级转学时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因为太紧张发不出声音,最後跑出教室了。」季谦竹托着一个巧克力蛋糕,幽幽道。
众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
冲出音乐室的林再再抱紧装着二胡的琴盒,以全面戒备的姿态狂奔,所过之处,刮起一阵邪气的强风。
谢言真和薛闻兮紧追在後面,两人速度相当,并列而行,每当有人稍微超前,另一人就会加速直追。
不知道谁起的头,跑着跑着,两人突然聊起天来。
「真想不到,天天坐办公室的谢先生『体力』也不错嘛。」薛闻兮眯起那副桃花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托福,我平时都有上健身房。不过薛先生看上去那麽『娇弱』有点让人担心呢……」谢言真马上回击,「跑那麽快还是有点勉强吧,这不是百米赛跑,『持久力』很重要,如果觉得支持不下去,请先休息一下,要是体力不支倒下就糟了。」
「关於我的『持久力』,谢先生如果不放心的话……」薛闻兮顿了顿,然後露出天仙一样的笑颜:「可以问一下再再哦~」
闻言,谢言真眼周肌肉收缩了一下,薛闻兮豪不示弱的挑起下巴,冷哼一声。


138.

略寒的初冬,两个身材高大外表光鲜的男人一边奔跑一边聊天,经过的行人纷纷致以疑惑的目光。
至於他们要追的林再再……其实他跑出去之後就在某个转角处停了下来靠在墙上休息──运动是林再再最不善长的事情之一,刚才的大爆发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累了的林再再抱着二胡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抬头看着落光了叶子的大树发呆。
「再再,你坐在这里干什麽?」
听到有人叫自己,林再再扭头,居然是洛颂文。
林再再有些紧张的站起来,说:「你、你好……」
拘谨的表情和生疏的问候让洛颂文觉得伤心。
洛颂文勉强的笑了笑,说:「再再也是去音乐中心练习吗?」
林再再这才留意到,洛颂文手上带着装乐器的盒子,有些意外道:「你也是吗?」
洛颂文摇头,说:「是我的朋友加入了你们的演奏团,他邀请我来参观,顺便把他上次忘在我那的笛子给他送去。」
「原来是这样啊。」林再再点头表示明白,然後说:「那……你去吧,我等下回家了。」
「回家?练习结束了吗?」洛颂文疑道。
「不是,我没有要去参加练习。」
「可是,我听言真说,你也有参加啊。」自从上次婚礼之後,洛颂文和谢言真常常会联系,谢言真主要是想了解林再再的过去,而洛颂文也通过谢言真知悉林再再的现状。
「你们常常联系吗?」林再再问道。
「偶尔吧。」洛颂文笑了笑,说:「言真问起你小时候是怎麽样的,就稍微聊了一下。」
「这样呀。」林再再点点头,「你有事的话先走吧。」
话题突然终结让洛颂文愣了一下,缓过来後他终於意识到林再再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再再长大了,却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害羞呀。」洛颂文很快就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他在林再再旁边坐下,语带笑意的问道:「是因为害怕和要很多陌生人说话吗?」
被说中的林再再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言真一定跟你说了吧,小时候小朋友们不和你玩并不是因为讨厌你哦,欺负你的小胖子也是因为喜欢你。」洛颂文忍不住笑起来,说:「每次想起小胖子被他爸爸打屁股的事我都觉得很好笑,如果知道是你设的局,小胖子一定会很伤心,长大之後再回想,小胖子是真的很喜欢再再你啊。」
说起这件事,林再再有些难为情,那时候为了帮小哥哥出口气,他可是费尽心思的陷害小胖子。
看到林再再还是低着头,洛颂文略有伤感的苦笑了一下,然後道:「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吧,最好还是快点回去哦,大家都会担心你,尤其是言真。」
林再再也觉得自己这麽失礼的跑出来很不好,谢言真特地送他过来,还做了那麽多蛋糕,但是他却这样浪费他的一番苦心……谢言真大概会觉得失望吧。
「跟我一起回去吧。」洛颂文站起来,对林再再伸出手。
林再再失神的看着那只白皙的大手,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当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手放在那只手上,想抽回来的时候却被用力的反握住。
「不可以再逃跑。」洛颂文这麽说道,脸上的笑容温柔又可靠。
被洛颂文握住手这件事一开始让林再再尴尬,但慢慢的,从另一只手上传来的温度让林再再想起小时候,心情又变得平静了。
小哥哥真的长大了。
一直不太愿意承认洛颂文就是小哥哥的林再再现在不得不承认,洛颂文的确就是小哥哥,他已经长大了,变成让人信赖的温柔绅士。
跑出去的三个人相继回来了,先是洛颂文带林再再回到音乐室,然後季谦竹打电话把追出去的两个人也叫了回来。
当谢言真和薛闻兮两人同时风风火火的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众人吓了一跳──从来都是以天仙形象示人的薛闻兮面露凶相,一丝不苟的万年冰山商界精英不仅头发乱了,整个人还冒着热气,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神色异常。
两人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用眼神搜索林再再,发现目标後终於冷静下来然後迅速恢复正常。
现场的时间停滞了5秒,季谦竹第一个打破沈默,说:「你们两个……在搞笑吗?」
「你们不是去追林再再吗?」刘楠一脸黑线把两个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说:「怎麽像是去跑马拉松了,你们两个要私奔吗?」
毫不意外的受到两人凶残的视线攻击,刘楠赶紧闭嘴,转而对洛颂文说:「哎呀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和再再认识呀哈哈哈……千万不要告诉我再再就是你说过的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弟弟呀哈哈哈……」
「你说对了。」洛颂文笑着点头,把手上的乐器盒交给刘楠,「你的笛子。」
「谢谢。」刘楠伸手接过,笑笑说:「怪不得我说再再看起来有点眼熟,原来他就是照片上那个小孩呀,小时候那麽可爱,长大还是那麽可爱耶。」
季谦竹一把推开刘楠,嫌弃道:「走开啦,你不要露出那麽恶心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诱拐小孩的金鱼佬!」
「喂喂!我哪里像金鱼佬了!」刘楠气得要死。
季谦竹没有理会刘楠,笑得跟朵花似的对林再再说:「宝贝,你是不是因为看到太多陌生人所以紧张?千万不要害怕哟,我们大家都是好人,这个看起来像坏人的金鱼佬也是好人哦~」
「……」
众人无语,心想这样安慰会有用吗?为什麽感觉会让人更加害怕?
发现自己完全被当成小孩的林再再不知该作何反应,於是两人就这麽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季谦竹的脸有些僵了,笑容已经维持不住,最後不可控制的抽搐起来。
看到那张古典精致的脸蛋露出那麽扭曲的笑容之後,林再再微微有些害怕的退後两步,说:「……你、你不要这样子,我没事……我们开始练习吧……」
虽然林再再没有很快很欢乐的融入这个团体,不过总算没有再因为紧张而发不出声音,也算是一大进展了。


139.

演奏练习正式被纳入林再再的日常行程之中,林再再觉得自己就像回到学生时代,周一到周五要上学,周未还要回学校参加古乐社的练习。
因为时间问题演奏团的练习通常是一周一次,不过有候大部分人都有空的话,他们就会多练一天。
临近元旦新年的前几周,其他地方的演奏团成员陆续来到这个城市,加入到最後的排练中。为了更快的融合,练习逐渐频繁。林再再不想影响到工作,除去周六日外一般不会参加周一到周五晚上的练习,所以常常周六来到的时候会发现多了很多新脸孔。
一开始林再再很不习惯,一有新成员加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紧张,不过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尤其是经过练习之後,演奏时的默契让他和其他人变得更亲近,焦虑的情绪也慢慢得到缓解。
新年的前两周,演奏团的全体成员都到齐了,有些人是从其他城市过来的,有些则从国外赶回来,一共六十五人,不少都是旧识,其中不乏大师名家,现场出现不少粉丝围观合照要签名,非常热闹。
之後演奏团进行了第一次完整排练,原以为可能会比较混乱的演奏出乎意料的顺利,成员彼此间的默契丝毫不逊於经过长期练习已磨合的正规乐团。
音乐会的地点定在音乐中心最大的交响乐演奏厅。那里原本已经预定好要举办某钢琴家的新年独奏会的,可惜那位钢琴家因为过度劳累病倒了,独奏会不得不取消,空下来的档期刚好让他们赶上了。
地点确定後,早就设计好的邀请函很快印出来了,这些邀请函分成两部分,大部份分给演奏团的成员,剩下的则送给艺术界的前辈,一千五百套邀请函出来没几天就分发一空。
林再再作为演奏团的成员之一,也分到了三十套。
邀请函制作得很精美,解开封面上的丝带蝴蝶结後展开来就是一幅水墨画,内页是所有成员的大合照,因为人太多,光是合照就占了六页,另一边才是演出曲目座位表及入场时间等事宜。
看着这一大叠邀请函,林再再很犯愁,他要送给谁呢?整整三十套呀。
这时候,林再再的凉薄本性又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而後送给别人自己有份演出的音乐会的邀请函,好像很不要脸……
揣着这些邀请函好几天後,谢言真问他邀请函送得怎麽样了,林再再告诉他只送了一套出去。
「一套?」谢言真不可置信的皱了皱眉,问:「你说的这一套……是指送给我那套?」
林再再点头。邀请函到手当天他就给了谢言真一套,其他完全没有动。
「1号就是新年音乐会了,你打算让现场空着29个位子吗?」谢言真看着他,有些无奈道:「你可以把他送给你的亲人和朋友,比如颂文……」
「我姑丈姑姑都不在这个城市,我打过电话回去,他们说农场太忙走不开,姑姑又坐不了车,来不了;蒋老师已经和家人回了加拿大,老人家身体不是太好,也来不了。」林再再也有点遗憾,虽然他和姑丈姑姑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不过他们的确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洛先生的话他和刘楠是朋友,刘楠肯定会送他的,就不用我送了吧。」
「这样……那你可以送给公司的同事,」考虑到林再再和其他同事走得不近,谢言真又说:「就算你和其他部门的同事不熟,秘书办公室总可以了吧。」
「对哦!」林再再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然後从那叠邀请函里抽出十二套──秘书办公室一共有十四人,除去他和谢言真,还有十二个,「还剩十七套。」
发现林再再居然指靠他把全部邀请函送出去,谢言真有些无力,「再再,这是你的邀请函,应该由你来决定送给谁,你可以送给你大学里要好的同学,或者老师。」
闻言,林再再皱起眉头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然後一脸茫然的看着谢言真,说:「我大学没有特别好的同学……而且,我好像连名字长相都忘得差不多了。」
「才半年不到……你……」谢言真摇摇头,无力的扶额。
「啊、我的大学导师对我还挺好的,我给他寄两套过去。」林再再又抽出两套,「还有一个大学时一起租房子的学长,不过他去国外了,新年不知道回不回国,我发E-mail问一下他。」
这个学长正是开篇出现的沈安,暗恋林再再被林再再口奸最後打击过度远走他国的倒霉蛋沈安。
「一起租房子?」听到这个谢言真警惕起来,「你们很要好?」
「还可以吧,学长对我挺照顾的。」对於林再再而言,沈安的确只是一个照顾他的学长,至於口奸那件事,他已经选择性失忆的忽略了。
「既然是这样,你最好也联系一下这位学长吧。那时候有圣诞假,应该会回国。」谢言真这麽说道。
当时林再再说起沈安时的语气和神色都很云淡风轻,谢言真也放下心来,没有继续追究。但後来沈安真的出现後,充满爱恋的眼神让谢言真咬牙切齿,心里无比後悔自己当初怎麽那麽嘴贱。
把沈安和大学导师的三套也抽出来,还有十四套,林再再向谢言真投去求救的眼神。
谢言真挑了挑眉,站起来,说:「我要去做饭了,剩下的你自己想。」
於是,林再再一个人对着那十四套邀请函苦想,看看还能送给谁。


140.

第二天,林再再把昨晚商量好的十六套都送了出去,虽然当天刚好是元旦新年,不过秘书办公室的同事听到林再再说他也会参与演奏後,当场表示不管如何绝对会去捧场。林再再打电话联系他的大学导师,後者也欣然答应会携同他的妻子前往。
至於沈安,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沈安在凌晨收到林再再的邮件後整个人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一样,马上回复林再再说他一定会回去。
在秘书办公室给大家分发邀请函的时候刚好方旗进来,以为林再再在派圣诞贺卡,便上前凑热闹,「在派贺卡吗?我有没有份?」
「不是贺卡,是音乐会的邀请函,」林再再把手里的邀请函给他看,说:「方先生新年那天有空吗?我这里有新年音乐会的邀请函,有兴趣吗?」
「新年音乐会?交响乐?」方旗问。
「不是。」林再再面无表情道:「中国传统乐器演奏西方经典乐曲,一月一号晚上七点三十分音乐中心交响乐演奏厅。」
「是那个音乐会啊,我听朋友提起过,不过邀请函不对外发售,想买都买不到呢,你怎麽会有?」方旗微微有些惊讶,他的朋友虽然算不上是神通广大,不过要弄几张热门的音乐会演奏会之类的票还是可以的。唯独这个新年音乐会怎麽也弄不到,据说邀请函都是内部人员自行赠送,收到的人都不肯出让,就算托关系找到内部人员,邀请函也全部发光了。林再再这个小孩居然能弄到那麽多,他怎麽会不惊讶。
「方先生,你这是在看不起我?」林再再略略有些不满,「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方旗一听脸黑了下,林再再这话是因为他之前意图用钱泡他,这小孩还记恨着呢。小孩子鄙夷的目光让方旗很不舒服,最後他投降道:「OK,我为我以前的失礼道歉。」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好奇方旗是哪里得罪林再再了。
「我没有在介意那件事,」林再再一副大度的表情,又问:「那麽,方先生要不要去听那个音乐会?」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方旗抹了把汗,然後又一脸的不正经,说:「既然你都开口约我了,我当然要去。」
「我有份参与演奏,所以很遗憾的不能和方先生一同坐在台下欣赏。」於是林再再顺手给了他两张,附言道:「方先生可以约宋先生一起。」
宋先生是指方旗之前费了大力气勾搭上的宋清宇,後来方旗偷腥被抓包,两人就分手了。当时方旗被宋清宇甩了耳光又打了一拳,伤得可不轻呀,林再再亲眼目睹了方旗身上的两处重伤,还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一提起这个,方旗又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黑着脸说:「你是故意的吗?」
「怎麽会。」林再再眨眨眼看着他,一脸无辜,「方先生和宋先生分手了,那你可以约其他人一起,方先生那麽优秀,一定有很多人愿意。」
「承你贵言。」方旗接过两张邀请函,心想这小孩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居然会这样挖苦他,比以前开朗了很多嘛。
虽然那张脸还是很像死鱼没有表情。
又送出两套,还有十二套。
圣诞节的时候,林再再先後接到好几个电话,是许久没有联系的纪阳卓小飞那几人,让他到公司楼下拿礼物。
老实说林再再完全没想过这几个人会送他礼物,所以他也没有事先准备。
林再再觉得收到礼物不回礼是很失礼的一件事,过了圣诞节再回礼也很没有诚意,虽然他不怎麽喜欢这几个人,不过人家特意送他礼物,这份心意是不能无视的。
於是,林再再给每个人送了一套新年音乐会邀请函,送出手时林再再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些人都是少爷公子作派,送的礼物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收到那些礼物时林再再非常受宠若惊。
他们都是有钱的大少爷,这点钱对他们不算什麽,但他只是一个普通平民,这些礼物随便一个都抵上他几个月的工资,他实在不认为他们之间的交情有好到可以到收下这麽贵重的礼物的程度。虽说心意不能以金钱来衡量,不过在心意方面他的确也不如他们──他连想都没想过要送他们圣诞礼物,是有点过份吧。
当然,纪阳等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收到林再再作为回礼的音乐会邀请函时非常高兴,尤其是後来他们从其他朋友口中得知这邀请函在市面上买不到因为林再再是演奏团成员之一才分到那麽几张用来赠予亲朋好友的邀请函时,不由得生出一种泪流满面的感动──原来没心没肝的林再再,已经把他们纳入亲朋好友的范围内了吗?


141.

接着,林再再又收到了夏愈峥和江乐的礼物,两兄弟一前一後的找了他,比起前面纪阳那夥人的欢乐高昂,这两个情绪比较低沈,大概是因为之前在医院发生的那件事。
事情过去那麽久,林再再基本也气消了,毕竟主使人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母亲江心蓉。林再再的心底依然对江心蓉厌恶和有所记恨,但对这两兄弟是没什麽了。
林再再对江乐是抱有同情的,他很庆幸江心蓉和他什麽关系也没有。天真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突然发现疼爱自己的母亲是那麽心狠手辣的女人,一定会很失望吧,以前那麽活泼开朗的小孩,现在却变得沈默寡言。
回想到那时候江乐哭得那麽可怜,林再再也不忍再冷脸对他。
抱着这种心情,林再再还安慰了两句看起来很阴沈的江乐,然後回礼不意外的也是音乐会的邀请函,但心怀同情的林再再还对江乐允诺等他忙完之後会精心挑选一份礼物给他,江乐听到之後整个人突然亮起来了。
送走了江乐之後,又出现了两个让林再再很意外的人──霍维森和陆涣,前者是和林再再差点有一腿的,後者则是林再再饿得七晕八素时对他意图不轨未遂的。
看到这两个人一起出现,林再再愣了愣,马上联想到某些事情上了。
霍维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汗道:「别乱想,我和小涣没有在一起。」
陆涣比霍维森还紧张的解释道:「我我我和Vincent什麽也没有的,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虽然霍维森很高兴陆涣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的,不过对於陆涣那麽快移情他人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这是对他的魅力的侮辱!但既然移情的对象是自己同样喜欢的林再再,也证明了他的品味吧。
林再再心想,我对你们俩是什麽关系没兴趣。
沈默了片刻後,霍维森把手上的纸袋递到林再再面前,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说:「圣诞快乐,亲爱的。」
「谢谢。」林再再接过纸袋,道了一声谢,然後拿出邀请函,说:「很抱歉我没有准备什麽礼物,这是新年音乐会的邀请函,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当然不嫌弃,我很高兴。」霍维森笑了笑,然後说:「你也会去吗?」
「我是乐手之一。」林再再回道。
「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去的。」霍维森的语气很欢快。
旁边的陆涣也拿出自己的礼物给林再再,附言道:「我我我两个月前已经满十八岁生日了。」
「是吗?很抱歉你生日的时候我没有对你说生日快乐。」虽然心里完全没有觉得抱歉,不过基於礼仪,林再再还是这样说道。
「没关系……」陆涣绞着自己的手指,抬头看着林再再,欲言又止。
霍维森在旁边偷笑。这几个月陆涣老是因为林再再跟他叫板,对他说林再再是因为他未成年所以拒绝他,等到他满十八岁了,就会接受他的爱了。这死小孩虽然已经成年,不过脑子明显还没有嘛哈哈哈……
这个误会源自於上次在小岛上林再再为证自己清白让陆涣彻底搜身差点把陆涣吃掉那次,当时林再再在千钧一发之际发现陆涣未成年,为了避免因诱奸未成年被抓进牢里,马上停止了疯狂的举动。
之後,陆涣一直认为林再再不肯接受他是因为他未成年,天天盼着十八岁生日到来,而林再再早就忘了这件事。
林再再一边疑惑陆涣怎麽好像有点奇怪一边拿出两套邀请函,说:「谢谢你的礼物,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和你的哥哥一起来听音乐会吧,顺便替我向他道谢,上次真是麻烦他了。」
陆涣接过邀请函,问:「你会在音乐会上特别为我演奏表白吗?」
「……不会。」林再再嘴角抽了一下,心想这孩子的思维太跳跃了吧,「演奏曲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可以随意更改。」
「这样……」陆涣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看到陆涣一副要不到糖的可怜模样林再再突然说:「这样吧,音乐会之前我比较忙,等这件事结束之後找个时间我为你拉一首曲子作为生日礼物怎麽样?」
霍维森大惊,道:「你真的是林再再本尊?」
林再再满头黑线道,「你觉得我像是假货?」
「你……怎麽会变得那麽有人性……」
「……」林再再抿了抿唇,然後说:「不好意思,我还在上班不能出来太久,有机会再联系。」
陆涣用力的点头,临走前拉着他的手,说:「你刚才答应我的事不要忘记哦。」
林再再点头,对两人挥挥手,目送两人上车离开。
就这样,原本不知道要给谁的邀请函送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剩下最後一套。


142.

虽然今天是圣诞节,不过还有几天就是音乐会了,所以今晚也要继续练习,但九点就会结束,比平时早一个小时。
从上周开始,林再再也开始天天参加练习。周末周日两天就不用说了,周一到周五晚上也要练三个小时,这样繁重的练习对於有正职的林再再来说并不轻松,不过为了音乐会能更加完美,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林再再很庆幸自己答应了加入演奏团,每天练习是很累,但是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他自父母离世後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
一开始非常排斥和陌生人相处的林再再,现在已经可以轻松的和其他人聊天。虽然林再再现在大部份时间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过聊到一些有趣的话题的时候也会微微的弯一下嘴角,算是笑了吧。大家都觉得林再再比以前开朗多了,确切证据就是霍维森也说他变得有人性了。
事实上演奏团里有不少人和林再再一样,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形成敏感孤僻的性格,不擅长与人相处,只要别人表现出些许负面情绪或者受到一丁点恶意攻击就会像乌龟一样缩进壳里不肯出来。
所以,当这些乌龟们遇上有相同爱好的同类时,顿感相逢恨晚,恨不得练习永远都不要结束。林再再没有那麽夸张,不过当他想到一月一号之後这个演奏团就会解散心里也挺不舍的。
结束了圣诞夜的练习之後,有人提议一起出去玩,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份的人响应,而林再再则和其他小部份人一样,拒绝了这个邀约──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玩了,明天还要上班。
薛闻兮看到林再再一脸疲色也很心疼,林再再白天要工作,晚上还要练习,眼下都出现淡淡的青影了。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你没事吧?」薛闻兮的语气很担忧,「如果太累的话,明天不要来练习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还有几天就到演出了,完了之後再好好休息。」林再再对他说:「我习惯晚上十点睡觉,最近晚了一点,有点不习惯而已。」
「如果坚持不住,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如果还没演出你就累倒了那就糟糕了。」薛闻兮摸摸他的头,听到林再再应了他之後又说:「今天谢先生还没有来,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他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他在来的路上,不过有点塞车,要晚点才能到。」
沈繁的练习生活中让林再再觉得感动的还有一件事──从开始练习的第一天起,谢言真每天都会亲自接送他,就算有事不能送他过来,晚上练习结束後也绝对会过来接林再再回去,风雨无阻。
林再再从上幼稚园起,就是校车接送党,有时候看到其他小同学有爸爸妈妈来接,脸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羡慕得要死。他的父母工作太忙,接送他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後来去了姑姑家,除了初一入学住校行李太多是由姑丈姑姑帮忙之外,之後都是他自己搞定。
林再再不想给姑丈姑姑添麻烦,不过他的心里很希望有人可以来接他,尤其是下雨的时候,很多同学的家人都会过来接人,而每天都会带伞的林再再就会自己撑着伞回去。
所以,谢言真每天都接他真的戳中了他的软胁,泪点高如他有时候也会有种眼眶发热想流泪的感觉。
可惜的是,林再再骨子里是个悲观主义者,他觉得总有一天谢言真会厌倦接送他这件事,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接送他。因此,他努力的让自己以平静的心情看待这件事,这样即使有一天谢言真不能来了,他也不会觉得太伤心。
当下林再再还是觉得感动的,只是因为过度自我压抑,以至於谢言真的各种温柔攻势都没有太大效果,当然也不是无动於衷,就是见效慢得让人发指罢了。
比起林再再的过度淡定,其他成员早就被谢言真的举动所折服。真想不到这个精英男冰山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炙热的心,温柔又体贴,还那麽有耐心,实在难得。几乎所有成员都希望他们能够修成正果,薛闻兮除外。


143.

「你和大家一起去玩吧,我自己在音乐室再练习一会儿。」林再再说。
「这麽急着赶我走,是怕他误会吗?」薛闻兮垮着脸酸兮兮的说道。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林再再侧侧头,说:「快走吧,今天是圣诞节,玩得开心点哦。」
「不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开心个毛啊……」薛闻兮小声的说。林再再低头看乐谱,完全没听到薛闻兮的话,见此,薛闻兮也只能叹息一声,拿好自己的东西,说:「那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小心哦,等下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把音乐室的门锁好,不要随便让人进来,回到家了就给我发短信……」
薛闻兮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林再再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终於说完了,薛闻兮站在门口再一次叮嘱林再再,说:「记住,锁好门不要随便让人进来哦。」
送走薛闻兮锁好门之後,林再再回去继续练习,几分锺後手机响了,林再再以为是谢言真,没想到居然是夏祁绍。夏祁绍对林再再说他现在在音乐中心,让他下来一下。
林再再想了一下,披上外套下了楼,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西装几乎融入夜色中的男人。
黑西装男人看到他来打开後座车门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到看祁绍时,林再再不禁吓了一跳,不过几个月不见,夏祁绍清瘦了许多,眉间满是郁色。
「夏先生……你……」
林再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祁绍紧紧的抱住了,「别动,我的伤口还没好……」
正打算挣扎的林再再听到马上停下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夏祁绍抱着,整整过了十分锺,夏祁绍才放开他。
原本林再再对夏祁绍微有怨怼,可看到他这副憔悴模样,心里的那点气全都烟消云散了。
一向优雅从容的男人,现在却透着脆弱的气息。
过了许久,林再再首先打破沈默,说:「你的身体……好了吗?」
「嗯,好了。」夏祁绍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瘦了很多。」看到夏祁绍瘦成这样,林再再觉得心里莫名的抽痛,「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你过得不好吗?」
听到林再再的话,夏祁绍实在忍不住了,眼泪一颗一颗的往外涌,林再再吓了一跳,「你你怎麽了?是哪里痛吗?要不要叫人?」
说着就要开车门叫外面的黑西装男人,夏祁绍拉住他,说:「不,我没事,不用叫人。」
「可是,你流了很多眼泪……」
夏祁绍看着林再再,笑得苦涩,「流了很多眼泪又不是流了很多血,不会死人的。」
林再再默然,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
「如果是因为那件事的话,不要在意……」林再再小声的说。
「怎麽能不在意。」夏祁绍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紧紧的握着拳头,「你差点就死了……我差点把你害死了……」
「你没有害死我,那件事与你无关。」林再再平静道:「虽然当时我很生气,说了後悔之类的话,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你这样说,我真高兴。」夏祁绍闭上眼睛,说:「你放心,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林再再抿抿唇,没有应声,夏祁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车内的暖气很暖,原本就很累的林再再困意止不住的涌上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如果没什麽事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等人,」林再再揉了揉眼睛,拿出最後一张邀请函,「一月一号有一个新年音乐会,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144.

「我一定会去的。」夏祁绍笑着接过,然後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块玉,放到林再再手心里,「这个是你请我听音乐会的回礼。」
林再再对玉没什麽研究,不过这块玉的成色就连他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是罕见的珍品,这一小块怕就是天价了,「夏先生,这块玉太贵重了……」
「你救了我一命,你觉得我的命没这块石头值钱?」夏祁绍笑的温柔,「你要是愿意,我可是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夏祁绍的语气虽然温柔,不过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林再再只得收下了,「我会好好保管这块玉的。」
「保管它干什麽。」夏祁绍的双眸就像深潭,静谧幽然,让人不自觉的沈溺其中,「我想你戴起来,天天戴着,不要摘下。这块玉是我家祖传的,据说是哪位菩萨飞升前流下的一滴泪珠,我的祖先与一位高僧结缘,後得高僧赠予,可挡灾消厄保平安。」
「菩萨的眼泪?」林再再惊讶的问道:「是真的吗?」
「只是一个传说。」夏祁绍笑道:「再说了,大象才流得出那麽大颗的眼泪吧。」
「好像也是……」林再再点了点头,然後说:「这麽珍贵的玉,送给我真的可以吗?如果你要谢谢我,送其它东西也可以的……」
「这玉灵不灵我不知道,不过我出事那天刚好带着它,的确是捡回一条命。我现在把他送给你,希望哪天你有危险的时候,它能显灵救你。」事情过去那麽久,可每每想起这小孩好端端的却差点丢命夏祁绍就怕得浑身发抖。
其实他有更怕的东西──他怕林再再恨他,好几次他都在想,如果真是那样,他还不如把他这小孩掐死算了。
过去这几个月他不敢见林再再,就是怕林再再会对他说恨他讨厌他,他怕自己忍不住,真的会下手杀了小孩。
好在这孩子心善,虽心性凉薄,有些没心没肝,却不记仇。
夏祁绍把那玉给林再再戴上,末了在小孩的额头轻轻一吻,「愿吾儿,吾爱永葆安康……」
夏祁绍的声音太小,林再再听不真切,只听到到最後四个字。
这时,林再再的手机响起来,这次是谢言真打来的,林再再也看到有辆车开了进来,应该是谢言真的。
夏祁绍看了一眼,问:「是来接你的?」
「嗯。」林再再点头,说:「改天再联系,保重身体。」
「好。」夏祁绍应了一声,闭上眼,声音竟有些凄凉,「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林再再看着那完美的侧脸,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很伤心,想要说些什麽安慰他,嘴巴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最後什麽都没说,便下车了。
候在外面的黑西装男人对他鞠了一个躬,林再再也回了一个礼,说:「路上小心。」
「是。夜深风寒,请保重身体。」黑西装男这样说道。
「那是夏祁绍?」从车上下来的谢言真看着那辆远去的宾利问道。
林再再点头,说:「他来向我道谢的。」
谢言真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把手上的外套抖开给林再再披上,说:「天冷,穿那麽少衣服跑下来吹风会感冒。」
「谢谢。」林再再拢好外套,「我的东西还在音乐室,我上去拿,你等一下。」
「我和你一起上去。」谢言真搂住林再再的肩,「肚子饿吗?」
「有点。」
「我煲了鸡汤,现在回去喝刚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有汤喝,林再再觉得身体很暖,就像喝了一碗热鸡汤一样。


145.

很快到了一月一号──新年音乐会正式演出的日子。
七点十五分之前,来宾们先後入座。
原本预定昨天能回来的沈安因为天气恶劣航班延误,直到两小时前才险险赶到。一到地就冲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後拿上林再再寄到他家的邀请函冲往音乐中心。
G市的交通状况一向太好,今天也一样,一路塞塞停停,沈安心急如焚,但总算赶上了。
沈安开始以为林再再是邀请他一起听音乐会,後来才知道林再再也是乐手之一。当沈安得知林再再居然会拉二胡时非常吃惊──他从林再再入学第一天起就和他住在一起,整整三年多,却从来没听林再再说过他会拉二胡,现在还加入一个乐团在音乐中心举行音乐会。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留意到外面停了许多名车,宾客中有许多常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面孔,其中不乏商政名流权贵,比如现在坐在他旁边的,就是他父亲常常向他提起的商业鬼才──夏氏的掌权人夏祁绍。
沈安的父亲和夏祁绍是同辈,两人都是从父亲的手上接管了公司,两家的公司也是差不多时候建立的,传到他们那一代的时候规模相近,然而经过十几年後,沈氏已经不能与夏氏相提并论了。
有一次沈安的父亲这样对他说,如果把夏氏和沈氏比喻成两个国家的话,他只能说是无功无过的守成之帝,而夏祁绍则是一个伟大的国君,开疆拓土,把夏氏推上前所未有的繁荣。
沈安感觉得到他的父亲是打由心底里佩服这位同辈的。沈安的父亲并不适合经商,沈氏这些年来停滞不前,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儿子沈安身上。他最常对沈安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若能有夏祁绍一半的才干,在二十年内把沈氏发展成今天的夏氏,我死後就有脸面见沈家列祖了。
被父亲赋予如此厚望的沈安深感压力重大,并且在不知不觉中把夏祁绍神化了,这次能够那麽接近心中的大神,沈安紧张得浑身僵硬。
林再再邀请的大学老师夫妇也曾教过沈安,看到他的时候探出身子对他招手,沈安看到了露出惊喜的表情,也挥手回礼。这期间并无发出任何声音,不过两人之间隔着的人正是夏祁绍,後者眉心微微皱了一下,沈安马上感觉到一股低气压压得他呼吸困难,赶紧直起身子坐好,严肃的等待音乐会开始。
十五分锺後,新年音乐会正式开始,幕布缓缓向两边拉开,六十五个身穿黑色礼服手持中国传统乐器的乐手站在舞台上,向宾客们鞠躬行礼。
沈安很快从舞台上找到拿着二胡的林再再,看到许久未见的暗恋对象,沈安激动的快哭出来了。
他日思夜想的小宝贝似乎过得很好,还加入乐团了,算得上是艺术家了,真是让人感慨。
不止沈安,沈安附近的人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说起来,大概没有人比林再再更会邀请来宾了。三十个人中近半数都是和他有过一腿的真.姘无或者是差点有一腿的伪.姘夫,这个世界有几个正常人会这样做。  这次音乐会林再再把他所祸害过的人都聚在一起了,例如纪阳夏愈峥等,还有几个是祸害未遂,例如沈安和霍维森等,两夥人加起来都能组成一个足球队上场比赛了。这些人就像DID多重人格分裂一样,有些人格知道还有其他成员存在,而有些人格却完全不知道,不知道的人很幸福,例如沈安,知道的人很纠结,例如纪阳和夏愈峥。
夏祁绍大概是最清楚林再再的姘夫名单的──其中居然还包括他的长子夏愈峥在内,老实说看到这阵容时大病初愈的夏祁绍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见过能拈花惹草的没见过那麽能拈花惹草的,就算见过那麽能拈花惹草的也没见过胆子那麽大居然把所有人都叫上坐一起!你以为你是包姨太太吗?
──这胆量,实在让人佩服。
夏祁绍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
作为现任姘夫的谢言真其实也不轻松。
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谢言真一眼就看出同排的人中除去公司的同事以及那对大学老师夫妇之外其他大部份都是对那小祸害虎视眈眈的野兽,尤其是那个和老师夫妇打招呼的傻货,看林再再的眼神明眼人都知道什麽事,夏家父子估计也不是什麽好东西,其中怕是还有不少隐藏的地雷……总之,威胁重重。
舞台上的林再再当然不知道姘夫们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他的全副身心都放在演奏上。林再再一旦专注起来,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搅他,想当年初中在学校的晚会上表演的时候,礼堂突然出现数只疯鸡和鸭鹅若干,整个礼堂乱成一团校长被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他还是很淡定的把整首曲子拉完,没有出一点错。
演奏从七点三十分正式开始,九点整正式结束,整场演奏一气呵成,最後一个音符停止後,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乐手起立谢幕,这场特别的新年音乐会完美落幕了。
新年的第一天,准备了数月的的新年音乐会终於结束了,林再再有种解脱的感觉。
然而,十分锺之後,林再再发现,今天是他混乱人生的伊始。
谢言真,向他求婚了。


146.

演奏结束所有人先回後台整理自己的东西,过了一会儿相继续有人过来这里探班了。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身穿低胸礼服的美艳女子,踩着细高跟哢哢哢的走进来,先塞给薛闻兮一束花,然後伸手一把勾住龚逸方的脖子,豪爽的大笑道:「不错嘛小方方,你们这演奏会很有意思呀,不过大家鼓掌鼓得那麽热烈,怎麽没有返场曲呢?」
(交响音乐会谢幕礼仪,谢幕後一般会有一到三首返场演出,最高礼仪是三首。)
「姐,你放开我,我要死了啦!」龚逸方的表情很痛苦,「老子一连弹了九十分锺琵琶,手都快断了,再来我手就废了!」
这次的演奏全长九十分锺,其间并没有一般音乐会会有的中场休息,下台後基本全部人都累瘫了。
「年纪轻轻体力就这麽差不行呀!」龚逸心压着嗓子说:「平时多练练手力,例如是连续手淫九十分锺……」
「姐!!」龚逸方快疯了。
「哈哈哈哈,都是大人没什麽好害羞的啦!」龚逸心笑得豪爽无比。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位彪悍的美女吓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龚逸方的眼神充满同情。
从小和龚逸方一起长大的季谦竹向众人解释道:「逸方的姐姐很可怕的,逸方从婴儿时期就开始被她奴役,真的像奴隶一样被使唤哦~不过长大之後好了一点,逸方是为了躲避他姐姐,才跑到法国读书的。」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
季谦竹继续道:「十岁那年我跟父母去逸方家玩,两家的大人突然开玩笑说让我娶逸心姐,」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季谦竹也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说:「因为这个,我足足做了一年恶梦,时不时的在梦中惊醒,直到五年前逸心姐嫁了我才彻解脱。」
听了这个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哪个男人居然如此彪悍!
蹂躏完龚逸方,龚逸心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拍拍弟弟的肩膀,对众人挥手道别。
龚逸心走了之後,陆续有人送花过来,整个後台摆满了花束花篮,都够开几间花店了。
林再再很多年没有拉过二胡了,这样高强度的演奏让他有点不适应,下台之後手一直在抖,只好坐下来休息,休息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收拾。
林再再小心翼翼的把二胡擦干净放回琴盒里,听到有人叫他时抬起头来,从镜子里看到谢言真拿着一束花站在他身後。
「演出很精彩。」谢言真说。
「谢谢。」其实林再再觉得送花这件事很不实用,花再漂亮也不能吃,用水养着也很快会死,中途还会掉花瓣招虫子……不过,表演完後收到花,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林再再和谢言真谁也没有亲口说过两人是交往中的关系,不过基於两人已经同居这一点,再加上在练习的这段时间里,谢言真对林再再可谓体贴入怀,竖立了完美情人的形象,有眼睛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情人──虽然事实上他们并不是。
也许是兴奋过头了,不知道谁突然说了一句:「大冰山,难得时间场合那麽好,不如你干脆向再再求婚嘛~」
然後,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开始起哄了,一边拍掌一边喊:「求婚!求婚!求婚!」
林再再顿时觉得难为情,怕这个玩笑会让谢言真尴尬,正想向大家解释之际,谢言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全场顿时静得连根针掉地上也听得见。
这种尺寸的盒子,是装戒指的吧……
果然,谢言真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两枚男式婚戒。


147.

现场顿时就疯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乎把屋顶掀翻,众人又开始起哄:「跪下!跪下!跪下!」
谢言真侧过头,轻轻的扫了一眼喊得起劲的人,镜片下的双眸跟冰刀子似的,起哄的声音慢慢的弱了下去,最後恢复了平静。
林再再越来越难为情了,想说些什麽,却发现因为太紧张发不出声音来,更要命的是,谢言真居然单膝跪下,刚冷下来的现场再度热起来,众人又是一阵嘶吼。
林再再吓到了,整个人呆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到底闹的哪出呀?
薛闻兮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手里的那束花几乎被他榨出汁。
「你……你……」林再再一连说了好几个你,都说不出下文,下意识的想後退却发现自己已经抵在化妆台上了。
过去二十载,林再再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向自己求婚,而且这人还是个男的。
当然,谢言真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那麽多人面前,向一个性别为男的小孩求婚,而且这个小孩与他心目中贤良淑德善长做家务能帮他打理好一个家庭生得出小孩来的传统女媳妇条件完全不搭边。
最重要的一点是,林再再并不爱他。
谢言真可以肯定,林再再不爱他,他知道就算他对林再再说要结束现在的关系林再再也不会有一丁点的伤心更不会说一句话挽留。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想和这个小孩过一辈子。
「再再,和我结婚吧。」
谢言真抬头看着林再再,面部表情稍嫌冰冷,不过那双总是寒光闪闪的双眸的确温柔,甚至可以就是含情脉脉。
众人屏息以待,伸长脖子等林再再的回答。
经过这些日子来的观察,谢言真虽然不是浪漫的人,但的确值得托付终身,尤其是有一次说起和恋人同居的话家事要怎麽分配这个话题,问到林再再的时候,他是先想了一下,然後有些心虚的说:「……我好像没怎麽帮过忙。」
没怎麽帮过忙──这是什麽意思!追问之下,他的回答几乎让众人崩溃──同居那麽久,家务全是谢言真一个人在做,并且,因为两人是同公司的,上下班也是和谢言真一起。
也就是说,林再再和谢言真同居,买菜做饭洗碗搞卫生洗衣服烫衣服交水电费交管理费等等都是谢言真一人包揽了,并且包接送,无论是平时上下班还是周六周日外出例如来音乐中心练习到九、十点刮台风下暴雨无一例外──这,不就是活生生一个全能保姆吗?
林再再不说,大家还不知道这世界个居然还存在这样的雄性生物。
这样的男人,他要是向你求婚,实在没什麽理由好拒绝的。不过,林再再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一时间众人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谢言真的求婚。
其实林再再的心里也是很纠结的。
从各方面来说,他和谢言真的相处都非常愉快,性格相近共同点也很多,例如都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热闹,而且一直以来谢言真都把他照顾得很好──即使是他父母也不曾这般细心的照顾他,谢言真的确算得上一个完美的人,这样一个人向他求婚愿意和他共渡一生,凉薄如他也觉得受宠若惊。
林再再从来没有想过谢言真会有和他一起过下去的念头,不是他自卑,而是他的确没什麽长处,家事不行工作能力一般长相身材普通,而且性格上有很多缺陷,谢言真有更好的选择,林再再怎麽想也不通谢言真为什麽会想和他结婚。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特殊体质。
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後林再再就把这件事清楚的告诉过谢言真,後来谢言真也再问过他这件事,并且带他到医院做身体检查,但什麽都没查出来。
不过,林再再知道谢言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所做的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他曾经说过,他会对他负责──当初是林再再强行染指谢言真的,事後林再再很男人的说过如果谢言真愿意的话,他会娶他,对他负责。
林再再深呼吸一口气,问:「你……都想好了吗?」
谢言真认真回道:「当然。」


148.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一问一答是什麽意思,林再再是在问谢言真,对於两人结婚後产生的问题,包括家人的态度後代的问题还有事业以及林再再本身的体质等等一系列问题是否都有了解决的方法。
在这场求婚中,林再再虽然是被动的一方,但基於他承诺过会对谢言真负责,所以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不过慎重起见他还是要再问谢言真一次,既然谢言真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林再再当然不会拒绝。
林再再慢慢的向谢言真伸出左手。
很显然,林再再答应求婚了。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见证了这场求婚的人,几乎都是满怀祝福的,除却一人──
薛闻兮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俊逸出尘的脸蛋惨白如纸,美眸里满是绝望,知情的诸如龚逸方季谦竹周平等人在祝福林再再的同时也在心里为好友叹息,他们知道薛闻兮八年前就喜欢上林再再了,看他现在的情况,估计已经到了爱的程度吧。
可惜,林再再已经答应了别人的求婚了。
八年的时间,如此强烈的执念,他们实在有点担心薛闻兮会不会因为刺激太大做出什麽事来。
同样心有担忧的还有刘楠,看到林再再接受谢言真那一刻,刘楠小声说了一句,「你的宝贝弟弟真的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终结。
但是,如果这麽顺利就能结束的话,那麽林再再就有负於他的传说了──有林再再的地方,就有热闹!
说来也巧,这演奏团中有一个人是范云的大学同学,前些日子此人还给范云送过邀请函来着,也就是这时候,这个同学知道范云和林再再是认识的。禀着要帮兄弟看好人的心态,范云曾半开玩笑的跟他同学说帮忙留意一下林再再,所以,刚才谢言真向林再再求婚的时候,这同学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范云收到短信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求婚?这是开玩笑吧!怎麽突然就求婚了,之前一直没这个预兆呀!
一开始范云是不信的,可是想想,他同学不会拿这个事开玩笑,所以,他马上对纪阳说:「阳少阳少,再再那个同居的奸夫,向他求婚了!」
纪阳脚步一顿,寒着脸转过头来,劈头就问:「求婚?什麽求婚?求什麽婚?」
「你说清楚一点,谁向谁求婚了?」卓小飞问道。
范云被两人阴鸷的脸色吓得退後两步,赶紧道:「那个男人……好像是叫谢言真吧,他向再再求婚了……」
林再再的姘夫们都是坐同一排的,离场的时候他们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走,彼此间的距离都很近。所以除了纪阳一夥,走在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包括沈安,霍维森,陆涣陆翔两兄弟。
范云说完没多久,这些人的脚步陆陆续续慢下来,停在原地不动,後面的人看到这情况觉得奇怪,怎麽突然就不走了?片刻後,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然後快步往回走。
不远处,夏祁绍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匆匆回去,什麽也没说,继续前往停车场。
夏愈峥和江乐焦急的回头看了好几次,失望的发现父亲并没有任何表态,只得赶紧跟上。


149.

求婚已经进入最後阶段,求婚者与被求婚者基本已经达成协议,虽然两个主角比较微妙,不仅没有浪漫的求婚词,表情也极度让人不解──为什麽求婚这样天大的喜事,会一点笑容也没有呢?可恨的面瘫啊!
这个求婚有点耐人寻味,不过,还是很感人的。
能够在新年第一天见证一对爱侣修成正果,感觉这一年会是幸福圆满的一年啊!
这麽想着,有些感性的人,已经忍不住双眼湿润然後侧过头偷偷抹眼泪──比起淡定的当事人,旁观者似乎更为感触。
就在众人沈浸於各种妄想之中的时候,阻止这场求婚顺利进行的军队终於杀到。
谢言真拿着戒指,正准备为林再再戴上,脑残偶像剧里常常出现的狗血一幕,就这样发生了。
──「等一下,你不可以答应他!」
说话的人是陆涣。
哭的一塌糊涂的陆涣不顾兄长的阻止,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一副被负心汉抛弃的可怜模样,伤心的指责道:「再再……你不是说等我十八岁的吗?前几天你才说过新年之後会为我拉一首曲子,然後向我表白……」
陆涣的话让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众人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林再再──原来这个看起来又乖又听话的小孩,居然、居然是玩弄未成年少年的人渣吗?
面对陆涣的指责,林再再有种无力感:「我是说过会为你拉一首曲子作为生日礼物,不过关於表白那里……请你不要老是自动脑补好吗?我根本就没有说过那种话啊!」
陆涣一听,脸上的表情更加委屈了,「你、你你在岛上明明……」
「小涣……你冷静点……」陆翔很头痛弟弟怎麽会突然就表示要死心塌地喜欢林再再了,明明之前一直缠着霍维森不放的不是吗?
林再再一点也不迟疑,说:「霍先生,我那天晚上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要向他表白之类的话,对吧!」
霍维森摸摸鼻子,在陆涣的仇视之下,还是点了头。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误会呀。就说嘛,林再再那麽乖的小孩,怎麽会胡乱拈花惹草呢?
陆涣还想说什麽的时候,被陆翔捂住了嘴。
弟弟打扰了别人的求婚,让陆翔觉得颇不好意思,他赶紧道:「啊,真是不好意思,刚才舍弟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请千万不要当真,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带他回去了,请继续。」
说完,一头冷汗的陆翔直接把人拖走了,临走前,他对霍维森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形势有异,可能有危险,赶紧先撤!
霍维森看了一眼身後杀气腾腾的人群,略感遗憾的看着林再再,问:「你要和他结婚?」
林再再点头。
「真可惜。」霍维森耸耸肩,然後笑道:「祝你幸福,结婚记得送帖啊。」
接着,霍维森也退场了。
危机解除了,众人纷纷如释重负的长呼一口气,然後催促道:「继续继续,刚才到哪里了?是到戴戒指对吧?」
……你们把门口那堆人当透明的吗?
「慢着!」沈安从人群里站出来,咬着下唇,两眼含泪道:「再再……你……你叫我回来,就是要我看你和别的男人结婚吗?」
沈安的出现让众人再度倒吸一口气:什麽,居然还有吗?
「学长,新年快乐。」对於这个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学长,林再再先致以礼貌的问候,然後才解释道:「我叫你回来纯粹是想请你来音乐会的,至於结婚……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是吗?」得到回答之後,沈安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150.

他要说什麽,难道问林再再「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还是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都在暗恋你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又或者说「请不要和这个男人结婚」吗?
不管是哪个,都不能说的吧,说出来也是废话呀,林再再不知道他喜欢他这件事答案是肯定的,至於「请不要和这个男人结婚」──说出来肯定是被拒绝的啊!林再再虽然看起来很像小孩子,但是他的确已经二十岁了,而且林再再比他还要独立,他也是经过了慎重的思考,才会答应这个男人的求婚的吧!他们只是大学前後辈的关系,他有什麽权力来左右林再再的决定呢?
所以,到最後沈安什麽也没说,只是以一种伤感的眼神深深的看着林再再,最後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再再……祝你幸福……如果他对你不好,告诉我我帮你找人打断他的腿!」
挌下这样的狠话之後,沈安便拖着两行热泪冲了去出。
林再再还有些不明所以,想了一下,觉得沈安大概是担心他和男人一起会过得不好吧。
於是,林再再略有感动的看着沈安离开的方向,说:「谢谢学长。」
危机再一次解除,众人抹了一把汗,催促道:「继续继续,刚才到哪里了?是到戴戒指对吧?」
「喂!你们当我是透明的吗?」一再被忽略的纪阳忍不住发飙了,「林再再,你不是说不会和男人交往的吗?现在是怎麽一回事嘛!」
「我没有和男人交往呀。」林再再很平静的说道:「我和他一直都没有在交往。」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满头雾水,原来这他们一直都没有在交往吗?
有人小声的问:「可是……你们不是在同居吗?」
「同居不代表在交往吧。」林再再理所当然的回道,「我一直都没说过我们在交往啊。」
众人回想了一下,发现的确没听过他们两个说过在交往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是他们误会了?
「你们没有在交往,那现在是在干什麽呀!」纪阳快疯了。
「结婚不一定要交往吧。」林再再说:「有哪条法例规定一定要交往过才能结婚吗?」
「话是这麽说没错,但是没有交往结婚的话……不是很奇怪吗?」被林再再绕得有点晕的纪阳要崩溃了,「问题不在这里,你之前说的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不会和任何一个男人建立一对一的关系吗?这样的话,你和他结婚不就违背了你当初所说的话吗?」
「我是这麽说过没错。」林再再点头,「不过,我说过我会对他负责的,所以我会和他结婚。」
「凭什麽你要跟他结婚!!!」纪阳几乎想掀桌了,「我也和你上过床你怎麽不和我结婚!」
「那不一样,我和你之间是你情我愿的一夜情。」林再再一副你不要没事找事的表情,惹得纪阳更加不爽了。
纪阳被林再再气得要死,大怒:「你说你要对他负责任……负条毛啊!他又不是女人!又没怀孩子,负什麽责!」
「怀孕从来就不是用来介定责任的标准,难不成没怀孕就不用负责吗?」林再再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纪阳,说:「而且……如果一个人不想负责任,就算怀孕也没用,不然为什麽现在满大街都是无痛人流的广告啊,所以有没有小孩和负不负责任完全是两回事。」
纪阳无语,被林再再这麽一说,他就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一个三观不正的人渣。
虽然,事实上好像也是……
「说得好!」有人忍不住鼓掌,道:「再再果然是有担待的男子汉!」
後面的范云小声感叹道:「不愧是反洗脑之王,阳少对上他没有一次能赢。」
看着林再再没什麽表情的脸,纪阳不禁悲从中来。以往只有人家抱着他的大腿不肯离开他,哪有他死巴着人家不肯放的。是不是以前缺德事做多了,现在终於要遭报应了吗?
刚才还在那里叫嚣的纪阳觉得自己被兜头淋了一桶冰水,整个人蔫了下来,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林再再,最後什麽也没说,转身走了。范云等人看到他那麽不对劲赶紧追上去,生怕他受刺激做什麽傻事。
卓小飞临走前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林再再好一会儿,林再再面无表情的和他对看,就在众人猜测卓小飞究竟想干什麽的时候,他朝林再再笑了笑,说:「恭喜你。」
「谢谢。」林再再平静的回道。
接着,卓小飞也走了。
经历了刚才的一系列突发状况,众人突然意识到,林再再似乎和他们想象中的有很大分别。不过,求婚的谢言真倒是依然一脸淡定,由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诧异,似乎对一切都是一清二楚的。
也就是说,看上去很乖巧的林再再,其实是个很能拈花惹草的小祸害。
这样一个小祸害,赶紧找人收了吧!
抱着这样的心情,众人催促道:「快快,赶紧戴戒指!」
「那个……」
谁呀!还有谁呀!有话一次说了行不行!求个婚还要分那麽多段,人家腿都快跪出关骨炎来了呀!
虽然当事人一点也不着急,但是旁边的人快急坏了,真恨不得冲上去帮林再再把戒指戴上,这种心情就好像小时候看《西游记》的时候希望观音菩萨快点把作恶的妖精收掉一样。
求婚一再被打断,其实当事人也并不是一点都不烦的,至少林再再觉得伸在空中的手有点累了,所以他都懒得理会要说话的人,直接自己把无名指穿进戒指里,然後拿了另一枚戒指给谢言真戴上。
这……是结束了的意思麽?
众人觉得这下终於能够彻底的松一口气了。
他们转过头看向门口,一个帅气的男子站那里。
「呃……你们不用紧张,我不是要反对……」方旗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只想说……给你们两个批十天婚假……」
原来只是这样,早说嘛!众人在心里抱怨道。
这场求婚几经波折,现在总算是结束了!
当然,也只是现在而已。


151.

求完婚第二天,谢言真对林再再说:「我想带你回去见我家人。」
嘴里还咬着吐司的林再再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谢言真,把嘴里的吐司吞下去之後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谢言真挑了眉毛,说:「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林再再低下头咬了一口吐司,没有马上回话。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谢言真垂下眼眸,「昨天晚上和我妈通电话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在交往的人,我告诉她有,然後她就让我趁着放假带回去给她看看。」
虽然谢言真还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不过林再再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失落?
话说回来,虽然昨天晚上谢言真向林再再求婚了,林再再也答应了他,可是两人之间的气氛与之前并无二样。
林再再瞄了一眼无名指上的戒指,说:「你有没有跟你母亲说,你要带回去的人是男的?」
「没有。」谢言真摇头,「我的家人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从来不会干涉其他人的事,就算我告诉他们我要和一只猫结婚他们也不会反对。」
像谢言真这个年纪,如果是别的男人,早被父母催结婚了吧,但谢言真从来没有体验过,只有在每年的新年时他的母亲会循例问一句。
林再再把吃了一半的吐司放下,看着谢言真,很认真的说:「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见你的家人,我只是不太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结婚。」
「如果我不是真的想要和你结婚,我就不会说出想带你回去见家人这种话。」谢言真也把手里的吐司放下,语气较之前微微加重,「我所做的决定,是经过慎重思考的,难道你到现在为止还对我有所怀疑吗?」
「我没有怀疑你。」林再再直视他的双眸,缓缓道:「我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不管如何,要是你哪一天不希望继续下去,你可以随时提出终止。」
谢言真眯了眯眼,没有作声。有一个问题他很想问林再再,不过他知道林再再会怎麽回答,所以他最後还是没有问。
林再再这个人,如果是作为床伴,再好不过了,但作为恋人,可以说是可恨。
最後,两人决定吃完早餐之後出发去谢言真父母所在的Z市,由於距离并不算太远,所以是自己开车去。
最近太忙,林再再实在累了,还没有出市区,就在车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睡在一间有些熟悉的房间里,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里,拉开窗帘时天已经黑透了。
林再再有点搞不清楚发生什麽回事,他只知道,这里绝对不会是谢言真的家。
「这里……是哪里?」林再再失神的看着窗外,无意识的呢喃道。
就在这时,房门的把手转了一下,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你醒了,」门口的男人微笑的看着林再再,说:「你睡了很久,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看到门口的男人,林再再愣了一下,语气里有着惊讶,「……夏先生?」


152.

夏祁绍在林再再跟前停下来,脸上的笑容优雅从容,「你从早上睡到现在,差不多十个小时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林再再摇摇头,收起脸上的惊讶,平静的问道:「这里是你家……我怎麽会在这里?」
「我让人接你过来的。」夏祁绍帮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
所谓的「接」是怎麽个接法,林再再也大概猜到了。
「你没有对他做什麽吧。」林再再淡淡道,眼神却不像语气那样轻松,而是带着些许凌厉的意味。
虽然林再再看他的眼神带着怀疑和警戒,但夏祁绍一点也没有生气,「放心,我不会碰他一根头发。」
林再再面无表情,问:「你把我带来这里,想做什麽?」
夏祁绍低下头,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几乎把林再再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唇边的笑容温柔如水,大提琴般低沈温柔的嗓音,就像有魔力一样,让人不自觉的被他所迷惑,「再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绝不会伤害你的──你是我的儿子,我疼你都来不及啊。」
※※※
听到夏祁绍说他是他的儿子时,林再再的大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林再再是七岁的时候知道自己并非父母的亲生小孩。
大概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这样的经验,当我们询问父母「我是怎麽来的?」这个问题时,父母因为不知该如何解释,就会说你是我在哪里哪里捡到的。至於是哪里,有些人是树下,有些人的垃圾堆,有些人是河边,有些人是厕所旁边……总之,答案五花八门。
林再再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妈妈正在洗菜,就随口诌是卖菜的阿婆送的。
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林再再也相信了。
相信自己是卖菜阿婆送给爸爸妈妈的林再再决定寻找自己的身世。
年仅六岁的林再再很冷静,他没有像那些小朋友听到自己是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就跑去垃圾堆里找一样跑去菜市场找卖菜的阿婆追问,当时正在热播一部型侦电视剧,电视剧里有警察通过一根头发找到了凶手的情节。
林再再决定效仿此剧,找警察叔叔帮忙。刚好派出所就在林再再家隔壁街,於是第二天放学之後林再再就一个人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都认得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孩,看到他往派出所来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麽事了。
「哎,再再你来这里做什麽,是哪里有坏人吗?」就住在林再再家楼下的陈阿姨有些紧张的问道。
林再再看着陈阿姨好一会儿,然後从自己的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递到她面前,说:「陈阿姨,我把我的头发给你,你能帮我找到亲生的爸爸妈妈?」
陈阿姨一听,马上知道怎麽回事了,说:「再再啊,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就在家里,不用找呀。」
林再再摇头,说:「妈妈说……我是卖菜的阿婆给她的,你能帮我找到那个卖菜的阿婆吗?那个阿婆可能是我奶奶。」


153.

「你妈妈只是在骗你啦,你当然是她生出来的啦,你那麽可爱,谁舍得把你送给别人呀。」陈阿姨好笑的摸摸他的头,又说:「再说了,你真要找爸爸妈妈,给我头发也找不到呀,阿姨又不是会魔法的巫婆。」
「陈阿姨,我从电视上看到警察叔叔能用DNA找到坏人,你能不能像电视里那样,用那个DNA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爸爸妈妈?」林再再眨眨眼,用乞求的神色看着陈阿姨,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说:「你帮我找爸爸妈妈,我把这些糖果都给你,如果不够的话,我最喜欢的玩具也可以给你。」
陈阿姨和其他人听了先是一愣,然後笑得几乎要断气了。
陈阿姨实在忍不住,抱住林再再在他粉嫩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宝贝,你也太聪明了吧,连DNA你都知道。」
「陈阿姨,DNA可以帮我找到亲生爸爸妈妈吗?」林再再又问。
「你家里的爸爸妈妈就是你亲生爸爸妈妈,不用找啦。」陈阿姨觉得这个孩子太可爱了,哪家六岁的小孩那麽聪明知道用DNA找亲生爸爸妈妈呀,「小时候我妈妈也对我说我是她刨地的时候刨出来的,都是在骗我们的啦,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肯定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小孩。」
「对呀,我妈还说我是河里捞上来的呢,那里候我差点哭死。」年轻点的小女孩笑道:「你放心啦,每个小朋友小时候都是捡回来的,等长大之後就会变成亲生的了。」
「妈妈说不是!」林再再很坚持,不过考虑到陈阿姨不会骗他,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放着一根女人的长发,「陈阿姨,你说妈妈是我的亲生妈妈,那你把我的头发和妈妈的头发放在一起用DNA看看是不是一样的,电视里的警察叔叔说,DNA可以证明两个人是不是亲戚。」
陈阿姨看着林再再那副认真的表情,觉得自己对林再再的喜欢真是到了一个极点了,怎麽会有小孩子那麽好玩呢?
「宝贝,你要是陈阿姨的小孩多好,怎麽会有你这麽聪明的小孩呢。」陈阿姨亲亲他的额头,又蹭蹭他的脸,说:「不过啊,这个DNA鉴定我这里做不了,这个要去首都那样的大城市里才能做呢,你真要做的话,就等长大之後自己坐火车过去好不好?」
原本满怀希望的林再再听到这个答案失望极了,像颗泄气的皮球,最後失落的自己回了家。
後来陈阿姨把林再再拿着头发去派出所找他们做DNA鉴定的事告诉了林再再的爸爸妈妈,两人一听也是笑得快断气,被揭穿的林再再觉得很难为情,当然也有点愤怒,他临走前明明对陈阿姨说过不可以告诉爸爸妈妈的!
因为被背叛,林再再生气了好几天,任两个大人怎麽哄都不理。不过小孩子记仇记不了多少天,没过多久,他就忘了这件事。


154.

然而一年之後,有一天他妈妈突然很慎重的对他说:「再再,你还记得你六岁的时候要找亲生爸爸妈妈的事吗?」
一听到妈妈提起这件事,林再再顿时羞窘不已,他妈妈看到他这副别扭的模样就知道他还记得,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再再,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死,还是早点告诉你算了。」
其实一年前那个是玩笑话也不全是假的。林再再的虽然不是卖菜的阿婆给的,但他的确非他的妈妈亲生。
如果是其他七岁的小孩听到妈妈对自己说不是亲生的大概会哭得死来活去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但是林再再没有,他很冷静,冷静的让他的妈妈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关於林再再的身世,他的妈妈也并没能提供太多详细的信息。
林再再的妈妈……或者说养母,叫傅明依,捡到林再再的时候,她已经三十五岁了。
傅明依告诉林再再,她是在公园捡到他的,当时还是婴儿的林再再躺在婴儿车里,附近都没有大人,婴儿车上挂着一个包包,里面有装着冲好的奶的保温瓶,还有小手帕纸尿片什的,从数量来看不像是蓄意丢弃小孩,而是因为有什麽事不得不走开一下。
傅明依看到那麽小的一个婴儿被单独放在公园里觉得奇怪,如果有人起了歹念就这样把婴儿车推走了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出於好心,傅明依便守在婴儿车旁边,等有事走开一会儿的妈妈回来。
可是,傅明依从下午两点等到太阳下山也没有等到婴儿的妈妈回来。傅明依把婴儿车上所有东西翻了一遍,希望可以找到什麽能够联系到婴儿的家人的信息,但是都没有找到,傅明依只好先把婴儿带回家照顾了一晚,第二天再带着他去那个公园继续等。
一连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等到任何疑似婴儿妈妈的人出现,寻人启事之类的也没有。
原本傅明依还准备继续去公园等,这时她的同伴,也就是後来的林再再的父亲林铭找到她,告诉她情况有异,要尽快离开这个城市。
傅明依不舍得把这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宝贝放到福利院,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後决定带着林再再一起,扮成一家三口离开。
就这样,傅明依和林铭带着林再再来到一个不算太偏僻的小乡镇,一住就是七年,直到他们遭遇车祸离世,那时距离傅明依告诉林再再他的确不是他们亲生的刚好过了一个月。
傅明依和林铭死後,林再再的去处成了问题,这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了七年,却从没听过他们提起亲戚在哪,而公安局也联系不到任何亲人。直到半个月後,一个自称是林铭的妹妹的女人过来接走了林再再。同一天,傅明依和林铭的尸体不翼而飞,公安局竟给不出一个解释来。
就这样,林再再被他的姑姑接回乡下,傅明依和林铭的保险赔偿批下来後,林再再要求姑姑在G市的墓园给他们买了墓地──傅明依生前告诉他,他们的祖籍是G市,林再再也是在G市的一个公园捡到的。


155.

後来,林再再考到了G市的大学,也曾经去过傅明依说的那个公园,不过那里已经重新规划改建成政府大厦了。
林再再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他被接到乡下的前两年,他常常有去寻找亲生父母或者其他亲人的念头,不过这些念头都被自己一一打消。他的母亲傅明依所提供给他的信息只有G市的公园这一条,除非菩萨显灵,否则靠他自己来的话无异於大海捞针。
有一次他对着父母留下来的遗物发呆的时候,一向木讷不多言的姑丈主动过来对他说,不要去打探傅明依和林铭的任何事,姑姑也曾隐晦的告诉他,她和林铭并非亲兄妹,甚至傅明依和林铭也并非真正的夫妻。
林再再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他过去的人生都是虚构,因为某些原因某些契机,他们组成了一个家庭,而这个家庭最後也只维持了七年。
林再再听了姑丈姑姑的话,不再想着去探究父母的死,同时,他也决定放弃追寻自己的身世──父母死去之後,他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即使傅明依和林铭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他的父母这点无可置疑,他们死了,他的父母死了,他没父母,他不需要别的父母。
也许林再再会来G市是潜意识里有想寻找自己身世的欲望,不过对於强迫自己独立强迫自己长大的林再再来说,就算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只是想看一看他们而已,也许会问一问他们,当年把他放在公园,是出於什麽原因。
仅此而已。
所以,即使夏祈绍对他说,他是他的亲生父亲时,林再再除去那一瞬间的震惊之外,再无其他。
震惊之後,林再再很快平静下来。
接下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和他滚过床单的男人告诉他他们是父子,然後又吻他,究竟是什麽意思呢……难不成,是为了更好的表达分开二十年的思念之情?
「放开我……」林再再侧过脸避开夏祁绍再度吻上来的唇,疑惑道:「你把我带来这里……告诉我你是我的父亲,又对我……你到底想干什麽?」
夏祁绍收紧抱着林再再的双手,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背,「你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所以我要把你关起来……」
呵在耳背上的吐息让林再再全身泛起一阵颤粟,发出难耐的哼声,「你在说什麽……」
「我嫉妒死了,你居然答应别的男人的求婚……」夏祁绍自顾自的说道:「你怎麽可以答应呢……我本来想好好忍耐的,你却这样刺激我……」
「我什麽时候刺激你了!」林再再清楚的感觉到颈侧传来湿漉漉的黏腻感,双腿也被强行分开,卡进来的大腿不停的磨蹭他的下体……这麽露骨的欲望,林再再没有办法再假装这是父亲在向儿子表达爱──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会以这种方式表达对儿子的爱吧!


156.

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请放开我──如果现在说这句话,会不会不合时宜呢?可是,总要说点什麽阻止这个男人继续挑逗他吧!
「夏、夏先生……放开我……啊唔……」性器突然被握住,林再再条件反射的夹紧双腿,急忙道:「不要……快放开……」
「怎麽还叫夏先生呢?」夏祁绍轻轻的咬了咬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说:「要叫爸爸……」
如果能让夏祈绍停下来的话,别说叫爸爸,叫爷爷也行!问题是,「我叫你爸爸你就会停下来吗?」
夏祁绍干脆的回道:「不会。」
上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林再再无力道:「那你要我怎麽做才会停下来……」
「去告诉那个男人,你不和他结婚。」看到林再再胸口上的吻痕,夏祁绍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可怕,「昨天晚上那麽累……还有力气做呀……」
就是因为又累又饿才要做啊!林再再心里这麽想道,但嘴上却什麽也不敢说,这个时候保持沈默才是最好的。
当然,林再再这样做,夏祁绍也没有要停下来,反而有些愤怒的在那些刺眼的吻痕上啃咬,用力的吸啜,制造出新的痕迹覆盖掉那些吻痕──即使是已经四十五的成熟男人,也不可避免的会在嫉妒的驱使下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
林再再深呼吸一口气掐住夏祁绍的双肩把人推开一点,认真道:「我说……我们不是有血缘的父子吗?这样做是乱伦吧!」
原以为这句话能让夏祁绍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做的是不对的然後停下来,却不想他听了这句话之後脸上露出阴鸷的眼神,说:「什麽乱伦,滚一边去吧,我就是因为这个蠢原因,强迫自己不许见你,让你和其他男人高高兴兴的同居,现在还要结婚……既然你那时候用你自己的血把我救回来了,我这辈子绝不会再轻易的因为那些可笑的原因让你从我的身边离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再再知道不会再有退路了。
直到刚才,他还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这个男人只是站在父亲的立场,不希望儿子和一个同性结婚,那样挑逗他,也是只想到吓唬他──可是现在,这个牵强的设想已经完全被推翻了。
把话挑明之後,夏祁绍的态度更加强势,而且只要林再再稍微有反抗的意思,就会遭受到更强势的攻击──几乎可以称得上粗暴了。
当裤子被扒下去之後,林再再终於害怕了,大喊道:「拜托,先让我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夏祁绍的动作一顿,用一种充满深意的眼神看着林再再,後者完全不敢和他对视,只能默默的抿着唇侧开头。
过了一会儿,夏祁绍以受伤的语气问道:「你讨厌我吗?」
不习惯这个男人装可怜的林再再嘴角抽了抽,说:「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被这样强来,而且……我就要结婚了,我不能对不起他。」


157.

一提起结婚,夏祁绍的脸色又黑了下去,「不准再提起这件事,我不会让你和他绍婚的。」
林再再顿时也来气了,说:「我已经答应他了,当着那麽多人的面,难道你要我反悔吗?这样的话,我不是变成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你就是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夏祁绍凉凉道:「总之,我不会让你和他结婚,如果你不想由你提出解除婚约的话,我会让对方……」
「你想干什麽!」林再再打断他的话,神色冷厉,「这是我和你的事,不要牵扯到其他人。」
林再再如此疾言厉色,让夏祁绍有些惊讶,老实说他还没见过林再再表现出那麽激烈的情绪,还是为一个男人,这让他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是很不舒服。
「你好像很喜欢他嘛。」夏祁绍眯着眼,语气隐隐有些泛酸。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是原则的问题。」林再再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边扣好扣子边说:「总之,我们还是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
晚餐之後,林再再和夏祁绍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会谈,开始不过五分锺就因为双方意见无法达成一致最後在沈默中告终,气氛相当沈重。
其实本来就没什麽好谈的,林再再试图对夏祁绍晓之以情是不可能的,夏祁绍想对林再再动之以理也没希望──求婚的时候奸夫们出来阻止,不也没人成功嘛,所以夏祁绍才会直接掳人软禁。
谈判破裂完全在意料之中,毕竟两人都坚持自己的立场,除非另一方妥协退让,否则完全没有转弯的余地。
说起来,在固执这方面两人倒十足父子。
林再再的元旦假期只有三天,假期结束之後,他就要回去上班了。
「我说……你真的打算一直不让我出去吗?」林再再拿着一片吐司,面无表情的看着沙发上的夏祁绍,「明天我就该回去上班了,无故旷工的话会被解雇。」
「我不是说了我要软禁你吗?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在你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之前,我不会让你出去的。」夏祁绍把手里的报纸拿上放在一旁,抬眼看着林再再,语气极为温柔,「至於你的工作,干脆辞掉吧,你是我的儿子,我养你就好,如果你真的很想工作,那就来家里的公司好了。」
没想到一把年纪,居然也有幸变成一个二世祖,世事真是无常。
「身为一个父亲,说这种话不太合适吧。」林再再眯着眼盯住夏祁绍,「还有,我没有打算认你,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两岁,过了需要父亲的年纪。」
对於林再再这种不屑的态度夏祁绍也没太过在意,一派轻松道:「几个月前才抱着我一副想哭的表情说希望我可以像父亲一样安慰他的人是谁?」
「我才没有想哭!」林再再反击道:「再说了,有哪个父亲会和儿子上床?太奇怪了吧!」
「我是没亲眼见过,不过应该有的吧。」夏祁绍朝他笑笑,把人扯到自己的怀里,「既然我敢这麽做,就代表我已经把伦理禁忌什麽的都抛弃了,别想着用这个来说服我了,不管你怎麽说,我绝对不会放你出去和别的男人结婚。」
腰身被用力的搂着,林再再完全无法动弹,在这种情况下,一向淡定的林再再也抓狂了,「之前我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夏祁绍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温柔道:「正是为了感激你,所以我决定负责你的一生。」
「我又没有要你负责我的一生!」林再再气道。


158.

怀里的小孩反抗得那麽厉害,夏祁绍也不是不伤心的,「你就那麽讨厌我吗?我是真心希望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吗?」
「如果你是说像普通父子一样,我当然愿意。」林再再说。他不明白,为什麽这个男人会从优雅的绅士变成无赖的流氓?
「不可能。」夏祁绍一口否定,「父子血缘之於我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我会告诉你我是你的父亲是因为你迟早会知道,与其让你从别人那里知道,还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你。父子关系只是附加价值,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什麽身份。」
「……算了我们谈不拢的。」林再再放弃了,「我可以用你家的电话吗?我的手机没电了。」
「你要打电话给谁?」夏祁绍问。
「……警察局。」
难得林再再那麽幽默,夏祁绍笑了笑,说:「你要打电话就打吧,我没有限制你这个,书房的电脑也可以随意使用。」
「谢谢。」因为手机没电又不好随意碰别人家里的东西的原因,林再再一直没有联系过谢言真,想到今天已经第二天了,假期也马上要结束,还是给他打个电话交代一下比较好。
也亏得林再再敢那麽淡定,如果谢言真知道他一直没有联系他不是因为被限制行动没办法打电话而是因为不好随意碰别人家里的东西估计会大怒吧──这小孩一直就是一个让人很火大的小鬼啊。
林再再先跟谢言真报了平安,让他不要担心,随後又拜托他帮忙向公司辞职──林再再对夏祁绍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还是直接辞职,以免给别人带来麻烦。
关於工作的交接安排在节後第一天,负责接替他的工作的人是蒋明明。前一天晚上林再再就把手头上所有工作列了明细用邮件发过去,不过有些地方还是要亲自说明,在不能出门的情况下,只能通过电话的方式来了。
好不容易把工作都交待得差不多了,林再再终於松一口气。希望这样突然消失不会给其他人造成什麽麻烦吧。
说起来,这样真像要交待身後事呀。
林再再很迷茫,他这个人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类型,对未来没有太详细的规划,过往的人生就是追随大流,好好读书然後安安份份工作,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定下来,结婚生子──虽然结婚的对象是男的生不出小孩来,不过基本上一切都进展得比较顺利,可偏偏现在却出了意外,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林再再是个没追求的人,如果换了别人,大概会不停的想办法来改变现状吧,像是密谋逃跑或者以其他方式来对抗夏祁绍让他妥协之类。
总之,虽然夏祁绍足够强大,但是林再再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有力的筹码,真要斗起来,林再再未必会输。所以夏祁绍明面上看起来一副淡定的模样,心里却有些不安,特别是林再再一直都那麽乖,反而让夏祁绍警惕起来,就怕他真的在策划什麽──林再再这种随遇而安的淡漠性格,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摸不透的神秘感。


159.

说出来可能会没人相信,林再再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抗,他甚至这麽想:如果夏祁绍真的一直软禁他,那就让他软禁好了,最後无非是两个结果,要麽就这样子到老死,要麽有一天夏祁绍突然想开了放了他,如果是後者那就到时再作打算,如果是前者他就不用打算了。
所以,如果不是林再再的特殊体质,事情的发展可能真的就按照林再再那荒唐让人无语的设想进行下去了。
林再再被软禁到第六天的时候,开始因为饥饿而大量进食,一开始夏祁绍也没有怎麽留意,可是过两天终於觉得不对劲了──那种食量,不属於正常人类了吧,哪怕是大型动物也不会一天到晚都在吃然後还一脸快饿死的表情啊!
夏祁绍赶紧把家庭医生叫了过来,第一次没能看出什麽结果,医生表示要进行详细的身体检查才行,於是夏祁绍又亲自带他去了医院做了各种检查各种化验,结果出来却让人更加疑惑,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只要好好吃饭就行了。
医生这麽跟夏祁绍说的时候,後者冷着脸,什麽也不说,只是示意医生看看从早上起就坐在餐桌进食一直没有停过的林再再。
佣人过来,一脸担忧道:「先生,小少爷已经吃了整整三桌了──至少是三十人份的饭量啊,这样下去……」
「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很正常?」夏祁绍说。
医生捏了把冷汗,道:「小少爷的情况很特殊,从数据上来看的确没有任何异样,而且如果一般人这样突然暴饮暴食的话身体肯定受不住的,但是小少爷已经持续了三天……我认为这个超出医学范围,夏先生您可能需要找一些科研人员为小少爷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那边的林再再慢厮条理的吃着,听到医生的话动作顿了顿,看来他要像外星人一样被科学家解剖研究了。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五天,林再再的食量越来越惊人,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医生什麽也查不出来。
「再再,你究竟是怎麽了。」那种茫然的无力感把夏祁绍折磨得够呛,在林再再瘦的同时,他自己也憔悴了。
「我没事。」林再再很清楚自己会这样是什麽原因,但他不准备说出来。
林再再并非出於报复之类的心理,你看他这麽让人关着也不反抗就知道这小孩不是多硬气的,自残这种激烈的方式他是想都没想过。只是因为那个原因太荒谬,有些说不出口,还有就是他也想看看如果就这麽下去不理会最後会变成怎麽样,说不定真的突然就好了呢!
这麽想着,林再再更加淡定了,专心的坐在那里吃,可怜几个佣人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就这小身板,居然吃得下那麽多东西!
专门给林再再做饭做菜的佣人想起当年村长儿子大婚的时候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那时候她就是这样日夜不停的做菜做菜做菜。


160.

又过了两天,林再再的食量有增无减,而且即便他不停的吃东西,腹中的饥饿感还是越来越强烈,伴随而来的是他对荷尔蒙的反应也越来越敏感,从一开始夏祁绍接近他就会血液骚动,到现在只是共处一室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股诱人的气息,有时候还会出现短暂的失神,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夏祁绍的旁边──林再再真怕自己会像野兽一样失去理性做出什麽事来。
上次他把谢言真拖进厕所强了,他还能和他结婚对他负责,但现在再把夏祁绍强了,他还能拿什麽赔人家呀。
今时不同往日,他是有家室的人了。
眼看着林再再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夏祁绍心里既难受又担心,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他只要看到林再再,身体就会突然发热,下半身蠢蠢欲动──对如此虚弱的小孩发情,夏祁绍心中深感罪恶羞耻,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煎熬让他备受折磨,俊美的脸蛋清减不少,回复到刚出院时那副憔悴的模样了。
又过了两天,食物似乎已经无法为林再再提供身体所需的能量了,医生开始给他注射营养剂,这个方法倒是凑效了,不过总不能一辈子都注射营养剂。
好在这时,医生对夏祁绍说,他的大学同学已经召集了一些这方面的专家人员,於是夏祁绍当天就带着林再再满怀希望的飞往瑞士。
从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林再再就陷入了昏迷,期间全靠营养剂维持生命。
下了飞机被送到研究所之後,林再再醒了一次,奄奄一息的林再再睁开眼,眼前一片迷糊,隐约看到好几个穿着白袍医生模样的人围着他。
林再再感觉到有人掀他的眼皮,又用手电筒照他的眼睛,还有其他各种检查,林再再浑身都很难受,想要喊停,不过一到张口就变成喊饿了。
「饿……好饿……」
专家们听到林再再喊饿,皆是愣了一下。虽然他们已经事先知道病症,不过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人家已经实打实的提了几箱的金过来,他们真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只是要捉弄他们呢。
初步检查之後,专家们得出的结论和医生一开始给的结论并无相差太多,从各种数据来看,林再再的身体一切正常。
一时间,专家们也束手无策了,赶紧开会研究下一步该怎麽做。
会议上,大家列出各种可能,突然有人这麽说:「也许,他真的只是肚子饿。」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说话的人看起来四十出头,戴着眼镜,充满学者的儒雅气息。
「林克斯特,我承认你说的这个最有可能。」另一位学者耸耸肩膀,说:「可是,你告诉我们,要怎麽样才能喂饱那个男孩?」
说出去怎麽会有人相信,二十一世纪文明社会的一个男孩,父亲富有的能让他三餐吃钻石也能吃上十辈子,可是他却因为饥饿而面临生命危险。
林克斯特把手上的资料放下,说:「我确定,他只是肚子饿,至於他要吃什麽食物,得问问他的母亲。」


161.

夏祁绍没想过他这辈子还会遇上这个女人。
夏祁绍在二十年前,二儿子江乐出生不久後遇上林再再的母亲,那时候他刚好和前妻江心蓉离婚,偶然之下遇上了林再再的生母,两人有过两个月的相处。
夏祁绍和江心蓉是政治联姻。在夏祁绍二十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为他订了一门婚事,对方是江家的二小姐江心蓉,比他小一岁,长得如花似玉。
当然夏祁绍和她结婚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江家在政界的影响力,这是当时的夏氏所需要的。所以就算江心蓉是个丑八怪,他一样得按父亲的意思娶她,不过刚好江心蓉长得还算漂亮罢了。
虽然江心蓉长得漂亮,不过夏祁绍并不爱他,撇开两人是政治联姻这一点,夏祁绍情感淡薄,即使是离婚後,不算林再再的话,他根本没喜欢过什麽人。
夏祁绍不仅不爱江心蓉,他甚至有点讨厌她。
江心蓉的强势让他反感,再加上他娶江心蓉是因为当时他不够强大而必须对父亲妥协,对他来说,江心蓉就是他无能的见证,他怎麽喜欢得起来。所以无论江心蓉多温柔多体贴,他也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对待江心蓉,节日花和礼物一样不少,如果不忙的话他也会陪她去外面吃饭。当然,这些都由他的秘书负责安排提醒。
除去他不爱江心蓉这一点,在履行丈夫的责任上夏祁绍做得很到位,再加上他英俊的相貌和过人的能力,结婚後半年江心蓉便对这个丈夫死心踏地。江心蓉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嫁给了夏祁绍,即便後来离了婚依旧如此。
离婚之後江心蓉一直希望两人可以复婚,在这二十年间她不断的尝试各种方法试图让夏祁绍重新接受她,可惜都未能成功。而且因为某些过激手段,夏祁绍越来越疏远她,如果不是两人之间还有儿子这个羁绊,夏祁绍怕是连见都不会见她。
事隔二十年依然有如此强烈的执念,可以想象当年他们离婚的时候江心蓉的反应有多激烈。
两人结婚的第四年,夏祁绍提出离婚,江心蓉当然不会同意,恰好当时怀了江乐,双方家长插手,认为一切都应该等孩子出生後再说。
当时两家都希望二儿子的出生能让夏祁绍改变心意,可惜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愿,江乐出生後,夏祁绍再次提出离婚,江心蓉的父亲大怒,之後江夏两家斗了起来。
夏祁绍敢提出离婚当然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他早就准备好要与江家打上一场。经过几个月的乱斗,江家落败,江心蓉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签下离婚协议。
签下离婚协议并不代表两人的纠缠正式终结,江心蓉极力想挽回,再加上夏祁绍的父亲原本就是反对两人离婚的,所以离婚後并没有彻底断掉,江心蓉三不五时的会带着江乐去找夏祁绍,他的父亲也在旁边鼓动两人复婚。


162.

不过,夏祁绍千方百计想摆脱江心蓉,又怎麽会答应复婚,於是他身边开始出现许多女人,林再再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林再再的母亲叫习静水,只看名字似乎是文静温婉的小家碧玉,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习静水的性格和文静温婉一点也不沾边。
夏祁绍对於二十年前他遇到过的女人都忘得七七八八了,唯独这个习静水他还记得一点。如果非要用四个字来形容习静水是怎麽样的一个人的话,夏祁绍会毫不犹豫的说出这四个字──疯疯癫癫。
在那个倡导妇女解放高呼「妇女撑起半边天」的年代,女人不似以往被教条礼规所束缚,不过女人怎麽还是有个女人的样子,但习静水真的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因为此人太过於猥琐诡异,把她归纳为女人好像有点侮辱女性的意思,不太妥。
关於两人是怎麽搞上的夏祁绍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有那麽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和他处了两三个月,然後有一天这个疯疯癫癫的人突然就消失了。
夏祁绍猜到习静心的消失和江心蓉有关,这麽一个强势的女人,而且身後有一个强大的家族,怎麽会容许自己的男人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女人抢走,除了习静心之外,夏祁绍身边的女伴也总是突然无声无息的离开。
虽然夏祁绍不是什麽善人,那些女伴也只是为了利益,但她们的消失毕竟是因为自己,因此一般来说女伴消失後夏祁绍都会让人尽量把她们找回来,通常江心蓉都是把她们卖到夜总会,夏祁绍便花钱把人买出来,再给她们一笔钱作为补偿。
习静水失踪之後夏祁绍曾派过人出去找她,不过并有没找到,所以夏祁绍完全不知道林再再的存在,是後来遇上林再再後让人去查他的身世,调查的人正是当年被派去找习静水的人,此人看到两人的血型一样,突然福至心灵,很鸡婆的跑到林再再的住处捡了他的头发去做DNA比对,於是发现夏祁绍和林再再居然是亲生父子,由此也牵出了当年习静水失踪的事。
习静水当年会离开的确是因为江心蓉,离开夏祁绍後她还在G市,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江心蓉派去的人一直不能接近她,直到生下林再再之後有一天带他去公园散步,被江心蓉的人捉住,而林再再则因为是新生儿那些人不忍心没有把他带回去,就这样被留在公园,之後被傅明依捡到。
其实林再再今年并不是二十岁,而是十九岁,大概是五至八月这段时间出生的,当年傅明依捡到他的时候才几个月大,不过傅明依不知道,所以林再再户口上的年龄比实际年邻大了好几个月,比江乐小了足足一年半。
而被抓住的习静水在被带去见江心蓉的途中,突然出现了一夥人把她救走,之後习静水正式消失在G市,此後一直在世界各国辗转,行踪相当飘忽,没有一个人能确切的说出她的所在。
这些事夏祁绍都是前几个月才知道的,他断没有想到今天会在瑞士再遇上习静水。
而且,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出现就坏事!
到达瑞士之後的第三天,林再再的一众奸夫也来了。把他们找过来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林再再的亲妈习静水。


163.

林再再人生颇为坎坷,先是和生母分开,後来虽然被一对身份神秘的养父母捡到,可是七岁时就成为孤儿,和没有血缘的姑丈姑姑住在一起,年龄生日都是错的,历尽艰辛终於大学毕业,却体质突变,和好几个男人纠缠,然後还蹦出一个父亲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现在还出现一个亲妈。高潮一波接一波,即使淡定如他也有点吃不消。
原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没想到突然父母双全,还有两个哥哥。
不管怎麽说,当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并非有意要丢弃他,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分开时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虽然这个亲妈看起来很不靠谱。
林再再一直对自己的体质突变感到疑惑。他一度认为,这种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诡异体质,大概只能用诅咒来解释了。
在和习静水相认之後,林再再第一件事就是问她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习静水先是面色凝重的看着林再再将近十分锺,就在林再再猜测这也许是一个复杂漫长的故事的时候,习静水突然搔搔脸颊,嘿嘿傻笑几声,说:「那个……我也不太清楚耶。」
林再再顿时石化。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啦。」习静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有和其他族人接触的原因,大概知道一点点,真的就只是一点点,比你多不了多少。」
林再再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大概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妈也就是你外婆告诉我,我们是某个种族的後裔──至於具体是什麽族你外婆也不清楚,我在这些年接触的同族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种族的确切起源,不过据一个同族说,她祖宗的手扎上有提到过,保守估计我们至少在五百多年前就存在了。」习静水托着脸颊,笑道:「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个种族太过怪异,族人没有绝色的容貌,也没有过人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任何价值,所以完全没有文献记载,如果我们的血啊肉啊有唐僧肉一样的奇效的话,估计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你外婆对我说我们的身体异於常人的时候,我还激动了一下,心想莫非我会有超能力?」说到这里,习静水颇无奈的耸耸肩,「事实是我想多了,我们的唯一奇特之处就是十八岁之後必须以男人的精液为食,否则就会饿死,然後就没有其他了。」习静水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道:「真是太TM的坑爹了,既然是这种设定的话不是应该是狐狸精之类有魅惑世人的能力吗?为什麽老娘却成了终日为食所困的傻货啊!」
林再再嘴角抽了几下,心想这的确很坑爹。这个奇异的体质除了为他带来一系列麻烦之外,好像真没什麽好处。
说起这个,习静水就忍不住悲从中来,「从我十八岁起到现在一共二十四年,我几乎都在为食物奔波,正经事什麽也没干。」


164.

林再再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习静水在那里咬手帕。
其实习静水是特例,其他同族有不少人都靠自己的努力干出一番事业来。习静水就曾经遇过一个开了十几家公司的同族,一个相当强势的女人,这个女人包养了很多小白脸,从来不会像习静水一样为食所困,这让习静水很羡慕。不过,她羡慕的不是人家事业有成,也不是不用为食所困,而是人家可以包养很多小白脸。
习静水遇上的十数个同族中,大概有十个都是事业有成的,成就各有高低,不过总算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也许这个种族并不是全无价值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本身异常的体质注定她们不能平淡的渡过一生,所以她们比一般人更为努力,最没出息的习静水是族中异类。
「等一下,」林再再打断习静水的话,皱起眉头,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同族,好像都是女人?」
「关於这个……」习静水有些为难的搔搔头,说:「据我所知,我们的体质都是传女不传男的,至少我还没听说有男性同族啦。」
当年习静水也不是没有找过林再再的,不过因为傅明依和林铭的原因,直到林再再初中的时候习静水才找到他。得知林再再的所在之後习静水马上跑去学校看他,但因为她惹上太多麻烦,再结合各种原因,和林再再相认不仅无法好好照顾他,还可能会对他的生活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她只是在暗处偷偷的跟踪了林再再几天,然後默默的走了。
「所以……你会不会怪我一直都不去找你?」习静水不安的问道。
林再再摇头,说:「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也认为你这样做是对的,我比较喜欢平静的生活。」
「再再……」听到林再再这麽说,习静水开始双眼湿润。
「你、你哭什麽,」林再再看到习静水掉眼泪有些慌了,「我说了我不怪你。」
「不愧是我的儿子,又听话又善解人意。」习静水抹抹眼角的泪水,「不过,我觉得你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是因为你怕我给你添麻烦吧……」
果然是血脉相连的母子,虽然没怎麽相处过,但脑电波还是对得上的嘛。
「……也不全是啦。」林再再心虚,赶紧扯开话题,道:「那现在是不是有办法可以改变这种体质呢?」
林再再很关心这个问题,虽说他这人比较提倡顺其自然,不过如果真有办法可以解决掉这个问题当然也是很好的。
在林再再期盼的目光下,习静水摇了摇头,道:「没有。林克斯特研究了二十年,什麽也研究不出来,我们的体质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所以我们猜测我们的种族起源於一个诅咒。」
「可是……刚才那位先生给我注射了什麽东西之後我就恢复过来了啊……」
「啊,那是林克斯特研究出来的一种缓解物,你可以理解为配方精液,不过这个并不能完全代替天然精液,所以你还是要和男人做爱~」在儿子面前大谈精液做爱也没有一丝不自然的习静水笑得一脸龌龊,「儿子,你的那些情人也很不错嘛,都是英俊潇洒的贵公子呢~」
林再再脸色变了变,说:「你该不是……」
习静水掩嘴笑笑,「你的情人们已经找到来瑞士了,所以我就顺便叫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响起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个棕发绿眸的中年男人。


165.

「宝贝,那麽久没见,想死我了。」男人一进来就上前抱住习静水,在她上亲了好几下。
「不是上个星期才见过嘛!」习静水推开他,然後指着林再再,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林再再,我的儿子;这是弗瑞德。」
「你好,我可以叫你再再吗?」弗瑞德首先说道。
林再再朝他点点头,「当然,弗瑞德先生。」
「真是可爱的孩子。」弗瑞德这麽说着,然後转头对习静水说:「对了宝贝,你刚才对再再的後缀词是儿子,那我呢?」
「呃……这个这个……」习静水慌张的看了看林再再,又看看弗瑞德。
弗瑞德依然微笑着,不过从那双绿眸可以看出他很不高兴。
林再再有些反应不过来,看样子,弗瑞德是他母亲的男朋友吧,那刚才的林克斯特呢?
习静水在弗瑞德的注视下越缩越小,她很想逃走,可惜被弗瑞德紧紧的抓着,动也动不了。
气氛就这样沈默着,好一会儿,林再再终於顿悟,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了。
看到林再再一脸了然的表情,习静水总算松了一口气。
习静水这种态度让弗瑞德很不爽,不过他也没说什麽,只是摸摸习静水的头,说:「你儿子的男朋友们都到了,在会客室。」
「哦~真的吗?」一听到这个,习静水整个人又活了过来,高兴的说:「我的儿媳妇们到了~再再,走吧~我们去看看儿媳妇们~」
「不要!」林再再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说:「你让他们回去!」
「哎呀你不用担心啦,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了哦~」习静水一副有妈妈在你不用担心的表情,说:「他们真的很喜欢你呢,居然愿意那样委屈自己。」
林再再越听越惊悚,双眼瞪得大大的,「你、你跟他们说了?」
过来人的习静水摆摆手,说:「当然啦,瞒是瞒不住的啦,不如好好说出来,否则头痛的人是你哦。」
「可、可是……」
「没有可是啦。」习静水拉住林再再,「对了,有没有告诉你?别的同族告诉我,不能长期食用同一人的精液哦,否则就会产生抗体~」
「抗体!」林再再一惊,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呀。」习静水一脸肃色道:「所以我说,我们一定是被诅咒了啦!」
「我不要过去,你自己去好了。」林再再抓着床栏不肯放手,习静水看起来一副弱质女流的模样,力气却不小,三两下就把人扒了下来,连拖带拽的拉往会客室。
向来淡定的林再再慌得要死,一路上极力挣扎,可惜最後还是被被习静水推进了会客室。
习静水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哟~我的儿媳妇们,婆婆大人来啦~」
林再再一看,薛闻兮,谢言真,夏祁绍,夏愈峥,居然连江乐也在。
五人看到林再再,脸上的神色都是相当复杂,林再再被盯得脊背发毛,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终章

「哦活活~好男人呀,上等的储备粮,质与量并存,不错嘛~」习静水先是把人大概打量了一下,然後很不得体的数起数来,「一、二、三、四……有四个!」
「不不不,不止四个。」弗瑞德摇头,然後指着脸色相当难看的夏祁绍说:「是五个。」
「啊?」这下子连习静水都吓了一跳,「他他他不是再再的亲生父亲吗?」
弗瑞德抿唇笑微微一笑,又指了指夏愈峥和江乐,说:「那两个是你儿子同父异母的哥哥。」
习静水一听,差点没晕过去,看向林再再,问:「再再!」
林再再斜看了习静水一眼,说:「没有人告诉我原来我是父母双全还有两个兄弟。」
「呃……这不能怪你。」习静水顿时萎了下去,不过一秒之後又活过来了,「呐,反正男人生不出小孩来,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也没关系了!」
「我没有喜欢……」林再再觉得头好痛呀,「我和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虽然这话说得不大声,不过足够让全部人听得一清二楚了,众人顿时向林再再投去受伤的眼神。
「啊?不是吗?是我弄错了?」习静水挠挠头,疑惑道:「他们那麽紧张你,我以为你和他们是情人关系耶……」
「稍微想想就知道不是吧!」林再再无力道:「怎麽可能跟五个人交往……」
「这样啊……」习静水点头,皱眉沈吟,道:「没关系,没情人的话妈妈给你一大笔钱包养小白脸好了。」
众人顿时黑线。
「你别在这里捣乱了,让他们自己谈吧!」弗瑞德微感惆怅,这情景似曾相识啊!
习静水被弗瑞德带走了,林再再看着五人,深呼吸一口气,然後上前一步,深深鞠躬,说:「很抱歉突然把你们叫来这里,如果有人对你们说了什麽奇怪的话请全部忘掉……那麽,你们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这可恶的小孩,这样就想撇清了?
「你这样就想走了?」薛闻兮幽幽道:「不解释一下吗?」
「如果是指我有意图接近你们的话,我也没什麽好解释的。」林再再说:「要是给你们造成什麽困扰,我愿意道歉。」
看到众人脸色变得很古怪,林再再心里有些疑惑,问:「除了我刚才说的……我还做了什麽让你们生气的事吗?」
林再再看看其它人,发现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他不懂的情绪。
「再再,你还会和我结婚吗?」谢言真看着林再再,镜片後的双眸利光闪闪。
「我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林再再的语气很坚定,「我说到做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马上结婚也可以。」
其余四人的脸色很难看。
「你真的那麽爱他?」夏祁绍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麽堵着,说话都不太顺气,「爱到愿意为他去死?」
自从夏祁绍知道林再再生病的原因之後,心里一直有根刺,无时无刻都让他痛到脸色青白。
「小时候我妈妈教过我做人要守信用。」林再再抿抿唇,说:「所以,我承诺过的事一定不会食言。」
江乐连忙道:「可是……你妈妈说偏食会不好……会死……」
偏食……林再再嘴角抽了抽,说:「做人最基本的就是要守信用,如果真的会死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准我不准!你要是真的和他结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破坏你们的。」薛闻兮毫不客气的说:「其实我之前也准备要去绑架你,可惜被别人抢先一步。」
这个别人就是夏祁绍。
林再再眨眨眼睛看着两眼发红的薛闻兮,有些意外他会那麽激动。虽然薛闻兮早就对他告白过,不过最近他们因为演奏练习很常在一起,也不见他有什麽特别的举动啊!
「早知道就不该顾忌你年纪还小放过你的。」薛闻兮恨恨道:「那时候我怎麽没下手!十二岁就十二岁,反正很快就长大了!」
林再再流了一额汗,说:「那、那年其实我才十一岁……」
变态也要有个限度吧!
薛闻兮还在那里懊恼,谢言真突然道:「其实,你也并没有爱我吧?你会和我结婚,是因为你说过会对我负责任。」
说起这个谢言真也觉得挺好笑的,这个小孩倒是守承诺,明明那时候饿得把他强上了,怎麽这次却那麽坚持?他从来没有想过小孩居然真的会一直饿着自己,饿到差点死掉。
林再再没有回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再再,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愈峥问道。
「我不知道。」林再再摇头,「和你一起的时候我很高兴,後来我们不再见面时我觉得有点难过──就像小时候和我一起玩的小哥哥突然搬走了那样。我常常会想如果我们是亲兄弟多好,那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没想到,我们真的是亲兄弟。」视线转向夏祁绍,继续道:「我一直都很希望你是我的父亲,现在梦想成真了,可是为什麽变得那麽奇怪?」
「你们都对我很好,如果你们都是我的家人,那该多好。」林再再看着窗外白皑皑的一片,脸上的神情茫然而寂寞,「你们现在都说喜欢我说爱我,但是有一天你们的爱会慢慢淡掉,到时你们就会离开了,可是家人的话,就会永远在一起,直到死去──就像我的爸爸妈妈一样。」
「如果我很爱一个人,但是最後他因为不爱我了所以离开我,我会很伤心,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爱任何人。」林再再侧侧头,想起韩夕说过的话,「有人说我这是斩脚趾避沙虫,虽然这样做好像是有点蠢,可是这的确是很有效的办法,不是吗?」
自从傅明依和林铭死後,林再再一直都是一个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受了很多苦,在别的小孩偎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以免给别人添麻烦;明明不是多聪明的小孩,却跳了三级,在同学称赞他厉害叫他天才的时候,只有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林再再一路坎坷走来,很难得的没有变成心理扭曲憎恨这个世界的不良少年,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乖巧。
众人突然意识到,林再再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他只是为了要保护自己,才会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一道高墙,这道墙非常坚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人能推倒它。
「你不相信有人会一辈子都爱你,」薛闻兮说:「不管我怎麽说你都不会相信对吗?」
「当然,人的心变的那麽快,哪怕是这一刻还在说山盟海誓,可能下一刻就会离开。」林再再说:「除非到我死的那一刻你还留在我的身边,那时候我就会相信你是真的爱我。」
「到那时候你会爱上我吗?」薛闻兮又说:「如果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直到不得不死去,那时候你会爱上我吗?」
「会……吧!」林再再想了一下,然後换上肯定的语气,「会的。可是那时候都死了,又有什麽用呢?」
「当然有用。」薛闻兮笑了,双眸情深似海,「我很爱你,如果到最後你也爱上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是吗?可是这听起来很亏诶……」一辈子和一瞬间相差太多了吧?林再再觉得怎麽算都很亏,「就算要死好几天或者好几个月,还是亏了啊,这麽亏的事,没有人会做吧!」
──不一定哦。
人是很奇妙的动物,自私自利,趋吉避凶,下意识的选择最有益於自己的做法。
可是,再精明的人,也有犯蠢的时候。
事情好像暂时解决了,林再再决定即日起程回国。
习静水很不舍得,她拉着林再再的手,说:「为什麽那麽急着回去,多留几天不好吗?至少也去观一下光啊,一月份的瑞士那麽漂亮……还有二月份三月……其实瑞士一年四季都很漂亮的!」
「不了。」林再再摇头,说:「我想回去了,观光的话下次有机会再来。」
「真的不能过几天再走?」
虽然习静水发动眼泪攻势,但是林再再心意已决,坚持当天走。
习静水抹了抹眼角,低声道:「对不起……我一点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习静水觉得她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在她的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都不在他身边。
「没关系,我没有怪你。」林再再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又好像夹杂着一丝其它情绪,「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要抛弃我的。」
「我倒宁愿你怪我。」习静水扁扁嘴,「你可以叫我一声妈妈吗?」
林再再嘴巴张了张,那两个简单的音节却怎麽也发不出来。
习静水觉得很受伤,眼泪顿时滑了下来,远处的弗瑞德赶紧过来,搂住她柔声安慰。
「抱歉……」林再再有些无措。
「你不用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麽。」习静水笑了笑,帮林再再拢紧脖子上的围巾,「他们都在等你,你快过去吧!」
林再再垂下眼眸看着帮他整理围巾的双手,眼眶泛起一股酸意,「……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G市看我吧……」
正在用手指梳理围巾的流苏的习静水闻言愣了一下,然後猛点头,说:「有空有空,我天天都有空,不如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去中国吧!」
如此激动的反应让林再再吓了一跳,看到弗瑞德黑着脸赶紧道:「也不用那麽赶的……」
「不赶不赶,我也很想回中国玩玩,快二十年了我才回过去一次。」习静水认真的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几件衣服,很快的。」
说完,居然真的转身要冲回去收拾行李。
林再再满头黑线,这人也太急了点吧?
弗瑞德皮笑肉不笑的拉住习静水,说:「宝贝,飞机马上要起飞了,你赶不上的,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去。」
「赶得上的!」习静水拼命的挣扎,说:「那我就这样直接上飞机好了,衣服什麽的到时再买!」
「你什麽手续都没办,就这麽过去的话,会被入境处的人抓起来哦。」弗瑞德说:「乖,听话,我答应你一定会陪你去的。」
习静水总算冷静下来了,说:「那你不准食言啊,不然我就叫其它人带我去。」
「知道了知道了。」弗瑞德无奈的笑了笑。
在习静水依依不舍的注视下,林再再快步走向在前方等他的五人。
短短的一段路程,林再再想了很多,其中有一项是关於这五个人做了一件他认为非常非常亏的事。既然他们五个亏了,那麽相对的他是不是赚了?但是不管怎麽想,林再再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好像自己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然後自己跳下去了。
一月份的瑞士很漂亮但也很冷,白色的雪花不断的从天上掉下来,才一会儿头顶和肩膀就积了一层薄雪。
林再再张嘴,呵出一团白气。
虽然天气很冷,但是脖子上的围巾非常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