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喂,听说了吗?皇上似乎又看中一个国家。唉,真倒霉啊,我们又要开始培养人才了。"
"就是就是,主上一时兴起,根本不可怜可怜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我们可都是先皇时候的老臣,哪象他那麽年轻,说折腾就能折腾起来啊。""说得是啊,我就不明白,都说新皇登基,最忌老臣专权,我是天天的盼啊盼啊,就盼皇上能把我的权夺了,外放出去享几年清福,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那一天我一著急,干脆递个折子告老还乡,心想这下成了吧,谁知圣上他不但不准,还让我又兼了一份工部的职,我我我......我是有冤无处诉啊......""没错没错,皇上就是吃定我们这几根老骨头,不然朝堂上年轻的臣子们怎麽才占了一半多一点点,其他的都外放和派到侵占来的国家去了......"整洁的朝房里,议论和牢骚就像潮水一般,是一浪高过一浪。忽然一声高唱响起:"上朝",众大臣们才停止倾倒满腹苦水的行为,鱼贯的走入朝堂。在白玉台阶的两侧,高大魁梧的侍卫们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们,心里叹道:唉,皇上又要出兵了,大人们真的好可怜啊,前天才培养完一批青年才俊送到自领州去,皇上明明答应让他们歇二十天的,谁知两天还没到头,就又要上套了。唉,也不知道皇帝主子的金口玉牙是不是长在脑门上,反正肯定不是长在嘴里,他全身上下最没准的就是那张嘴了。
而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凤准,则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岌岌可危到了这种地步,眼看臣子们已分文武两班站定,领班的几个老臣个个都把脸拉的老长,他心里明知道是为什麽,面上却不露声色,而且故意拿出一脸兴奋的样子大声道:"爱卿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朕长久以来不懈的努力寻找,终於在五天前,被朕找到了一个君主昏庸,臣子奸佞,百姓生活极其不幸的国家,爱卿们,这是多麽令人痛心疾首的一件事情啊,所以朕决定,我们要迅速的出兵,灭了韩朝,爱卿们以为如何?"众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想皇上说得好听,何必浪费口水演戏,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个战争狂,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著凤朝的版图不断扩大扩大再扩大吗?哼。不过这话可没有人敢说出口。
一阵沈默後,右相国步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进言道:"回禀皇上,老臣以为,即使我们反对,您也不可能改变主意,所以我们也不必发表什麽意见了。但是容老臣提醒一句,您的脸上似乎没有什麽痛心疾首的表情,有的只是满满的兴奋罢了。"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说在别的君主面前,早就被拖出去砍头了。不过凤准可是一点也不在意,还嘻嘻的笑道:"老师说得不错,唉,其实这不能怪朕,谁叫周围那些国家被我们凤朝吓得不轻,一个个都开始发奋图强,行起富国强兵之策来了呢。我是日夜的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麽个韩朝,虽然国家小,总好过没有。好了,爱卿们既然没意见,就退朝吧,朕要和大将军一起商议攻打之计。"大臣们脸拉的更长了,心想:我们有一肚子意见,可惜你老人家不肯听有什麽用。看著凤准满不在乎的笑容,所有人再次在心中叹了口气,他们知道,别看皇上现在是这副不正经的样子,对臣子们也十分的爱护纵容,可他一旦认真起来,其行事之冷历果敢,手段之残酷狠辣,堪称天下皇帝的楷模。
再次的集体叹了口气:倘上这麽个主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想完这一句话,大臣们鱼贯退出了大殿。
×××
雅致的书房里,凤准惬意的啜著新进贡来的茶叶,一边点头道:"小福子,这茶不错,泡了几道才出的这个味儿啊?"一脸机灵的小太监忙跑过来,讨好的笑道:"皇上,您的嘴巴真厉害,今儿奴才可没敢偷懒,足足的泡了五道呢。嘿嘿......"凤准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拖长了声音道:"嗯......是吗?这麽勤快可不像你,说吧,打什麽鬼主意呢?"小福子面上的笑容更谄媚了:"皇上您天生睿智,聪明绝顶,奴才的这点心思您还猜不出来?还不是为了出去的事儿......嘿嘿,奴才已经把竞争对手小林子和小瑞子还有春夏秋冬四个丫头都排下去了,现在就等著皇上您的一句话儿。"
02
凤准好奇的欠身道:"哦,你是怎麽把他们排下去的?说来给朕听听。"小福子难得的脸一红,却又马上恢复了本来面目,大义凛然的说道:"皇上,奴才跟他们详细的陈述了此次出去的利害得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主动的放弃......"没等说完,凤准已挥手道:"不必说了,朕可没功夫听你在这里编。"他心中十分清楚,这小子不定用了什麽卑鄙手段逼那几个人就范呢。
不过凤准也不想追究,毕竟自己这次本来就想带这个小福子出宫,他身边的太监宫女虽多,却只有这小福子最对他的心思。原因无他,这小子像他,机灵聪敏,该正经的时候忠心耿耿,不该正经的时候诡计多端,鬼话连篇,因此最得他的欢心。
一口将茶饮尽,他放下茶杯,满意的点点头道:"好吧,看在你这麽勤快泡茶的份儿上,今次朕就带上你了,快下去准备吧。"小福子欢呼一声,一个高儿刚蹦起了半步,又连忙硬生生跳下来,嘴里不住的念叨著:"嘿嘿,皇上,奴才一时忘形......嘿嘿,一时忘形......恕罪恕罪......"凤准哼了一声:"呸,什麽一时忘形,告诉你多少遍,要喜怒不形於色,没出息的东西,赶出去了还这麽沈不住气,干脆就把你扔到深山里喂狼去。"说完忽然又想起一事,脸上不由得堆了一丝笑容,慢悠悠道:"小福子,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这次出宫,要换个女装跟著朕才行。"小福子本来已满心欢喜的准备告退了,闻言立即趴在了地上,惨嚎道:"不是吧皇上......"没等嚎完,看见凤准沈下的脸色,他又连忙爬起来,一边碎碎念著:"喜怒不形於色喜怒不形於色......"直到看见主子放开了脸,才又恢复了一脸惨绿,声泪俱下的问:"皇上,为什麽要奴才换女装?这是为什麽啊?"凤准嘻嘻一笑:"不为什麽,朕这次想深入一把虎穴,弄个老虎儿子玩玩。"他这一说,小福子立刻就明白了他是想微服到韩朝去。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所以他也不奇怪,耳听得凤准又说道:"上一次带著你,就因为那把尖细的声音和太过女孩子的长相,害的我们差点暴露身份,哼,要不是朕聪明果断,及时的作出决定......"不等说完,小福子已接口道:"没错,皇上您英明神武,天纵英才,智计无双,所以我们才能安全脱离险境。"凤准又哼了一声:"恩,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一回你还是扮成女孩子吧,省得惹人嫌疑。"他说完就挥挥手:"好了好了,想去的话就赶紧准备,不去的话朕找别人了......"一语未完,小福子已一溜烟的跑了。毕竟出宫可是一件最开心不过的事,这小太监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
一个月後,凤准已经和小福子在韩朝一座城市里悠闲的逛起了大街。神采飞扬的面容让人丝毫看不出他们是经过几乎不眠不休的长途跋涉才来到这里。没办法,凤朝的版图太大,邻国之众多简直是数不胜数,凤准为了节省时间,路上和小福子没有一丁点儿的耽搁,否则就算再晚一个月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恩,这里还真不错,你说是吧,福妞。"凤准看著热闹的街市不住点头,心里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对於这麽难听的称呼,小福子已经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完全消化习惯了。听见凤准问自己,他忍不住疑惑的道:"是啊公子,这里很繁华,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君主昏庸,臣子奸佞的国家呢。"怀疑的瞄瞄主子:"公子,你不是用这个理由来欺骗那些可怜的老大人们吧?"想想主子的恶劣,恩,这个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开玩笑,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我可是金口玉牙,说话算话。"凤准哼了一声。与此同时,小福子也在心里哼了一声:金口玉牙,说话算话,这话恐怕连鬼都不信。想起朝堂上凤准二话不说就把担子压在了几位老大人的身上,想起右相国那可以和黑夜相比美的脸色,小福子不禁感到万分的同情,唉,做主子的手下,咋就这麽倒霉呢?
正想著,忽听自家主子又在那里自言自语了:"恩,到处都是人,乏味死了,找个什麽地方享受享受好呢?"还没等小福子说话,旁边已经有人搭话了:"这位公子想享受的话,就赶紧到璀璨楼去啊,今天可是全城佳丽竞选花魁的日子,没看到街上这麽多人吗?都是去瞧热闹的。公子若有实力,说不定还能攀折下一朵名花来玩玩。"
03
搭话的是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一边说脸上还露出淫邪的笑容。小福子向来认为自己是心胸很宽大的人,不过此刻,他却恨不得把这人给五马分尸,而看到凤准明显带了喜悦的脸色後,他改主意了,该把这人给凌迟处死才对。
为什麽?很简单,凤准是谁啊,那是皇帝,万金的贵体,这人却唆使他上妓院。噢,万一真看上了谁,妓院那个地方,有准儿吗?任起性来的主子就更没准儿,一旦染上了什麽,就凭自己一个小太监,死十万次都不够啊。
小福子刚想鼓起如簧之舌劝阻,就被凤准的一句话给封了嘴巴:"哦,有这样的热闹,太好了,福妞,我们瞧瞧去。"一番苦口婆心的劝阻无效後,小福子再一次肯定,做主子的手下确实是十分倒霉,带著不甘不愿的心情,他跟凤准随著人流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楼前,不屑的瞄了一眼这座妓院:啧啧,真是俗不可耐,到处都是金光闪烁,别说与凤朝的皇宫相比,就是比起凤朝的妓院,这水准也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啊。回头看看凤准的脸色,从那双微皱著的眉毛就可以看出,主子也是十分鄙视这座建筑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座俗气建筑里待选的那些美人,一个个还真是不俗的很.小福子这个气呀,要都是些庸脂俗粉也就罢了,偏偏或坐或站分布在高台上的那些佳丽,个个国色天香,虽然比起凤朝的後宫妃嫔,她们还稍嫌逊色一些,但是家花没有野花香,这可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小福子再次为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担心不已。
不一会儿,主办人走到台上,只清了清嗓子,嘈杂的现场就忽然静了下来。主办人似乎很满意,满脸堆笑道:"我们兴州城的花魁大赛已经举办几年了,规矩呢大家也都知道,谁想捧红自己看中的姑娘,可要拿出点实力来,说不准你的一片诚心,从此就可以赢得佳人芳心哦。"他哈哈的大笑起来:"好了,不耽误各位,请报价吧。"随著他的话音落下,高台上美若天仙的众家花魁都露出恰到好处的动人笑容,一瞬间,金壁辉煌的大厅仿佛更加闪亮了。接著,一个个急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为瑞瑞姑娘出三千两......我为蔷薇姑娘出五千两......我为香香姑娘出八千两......"小福子在一旁听著,也不得不佩服主办人生财有道,眼看著争斗愈发激烈,有的大富豪一开口就是五万两,真是财源滚滚都进了众位老鸨们的腰包。他看了看凤准,只见他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唉,面相虽都不错,可惜没有什麽气质,无趣啊无趣。"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太好了,看来主子的眼光高些也不是什麽坏事。
正庆幸著,下一刻,就见前一秒锺还懒懒的主子忽然兴奋的站了起来,大声道:"太好了太好了,终於找到了。"小福子吃了一惊,不等相询,凤准已急不可耐的报价道:"我......我出十万两......"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十万两?这手笔也太大了吧。还不等主办人说话,底下一个肥胖的大财主一脸通红的站起,高声喊道:"我为芙蓉姑娘出十五万两。"众人再次被震慑住,喊话的是兴州城第一大富商刘魁,他喜欢留仙楼的芙蓉是众所周知的事,看来今次他是要下血本帮助芙蓉夺得这个花魁之位了。几个本欲相争的富商一见他的气势,不由都缩起了脖子,悄悄的偃旗息鼓。
凤准轻蔑的看了一眼刘魁,冷笑几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票子,轻轻的扬了扬:"胖子,听清楚了,我出的是......十万两......黄金。"宛如一碗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底下"哗"的一下就炸开了,连主办人都愣在台上。十万两黄金,他,他没听错吧,兴州城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是八万两黄金而已。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连忙收了惊色,大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一连喊了十七八声,才总算把场面安抚住。
事已至此,谁都明白再也不可能有人与这位相貌不凡的翩翩公子相争了。主办人强抑激动的问:"呃,这位公子,但不知你这十万两要捧哪位姑娘呢?"他话音刚落,台上的佳丽们眼睛都放出光来,这麽英俊的青年看都没看过,何况出手又如此惊人,谁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呢?
"我要捧他我要捧他。"凤准兴奋的指向一直坐在台上角落里的一个少年:"哈哈,姑娘,这里所有的美人加起来,也比不上您的一根小指头。这身男装一穿,为您本就绝代的风华更增添了一丝飒爽的味道,哈哈哈,我太喜欢了,哦,但不知姑娘芳名,快告诉我,这花魁之位我一定替你争到。"小福子不敢置信的盯著手舞足蹈的主子,他老人家已经明显把"喜怒不形於色"的座右铭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两人一个兴奋,一个震惊,因此竟谁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用撞鬼似的眼神看著他们,并且潮水般的退离到他们身後三米以外的距离。
04
只见角落里的白衣少年缓缓站起,面上也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一步步走了过来,直到凤准身前站定,瞪了他半晌,嘴角边忽然露出一抹豔丽之极的笑容,一字一字问道:"你刚才说什麽?"哗啦一声,人群登时又向後退了三米,却是谁也不肯离去,一个个伸长了脖颈专注望著这边。小福子察觉出点异样,凤准却是半点未觉,一双星目只死死盯在眼前佳人身上,热切道:"姑娘,我说我一定会替你争取到花魁的位子,以姑娘仙子般的风采,慢说十万黄金,就是百万,也是值得的。我只是不服,为什麽主办方竟然将你安排在那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姑娘品性高洁,不屑徇私舞弊,方被冷落。姑娘放心,稍顷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唉,只可恨这台下的人也忒没见识,只有我眼光奇准,看出姑娘与众不同的风姿。"小福子目瞪口呆,他知道皇上的脸皮很厚,只是没想到竟然厚到这种程度。看向对面"女扮男装"的"姑娘",只见他的面色变白後又变青,慢慢的点著头:"不错,你的眼光确实奇准。"下一刻,这举止端庄沈稳的"姑娘"忽然蹦了起来,出其不意的按住凤准那颗脑袋,拳头雨点般落下,一边大嚷道:"妈的,我揍死你这只乌龟王八蛋,敢说小爷是女人,我揍死你揍死你揍死你,我呸,还眼光奇准,你他妈的一双狗眼该挖出来喂狗才对。"骤变突生,小福子被彻底吓蒙了,从小到大,他在梦里也没想过英明神武,智计无双的主子会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臭揍一顿。而凤准则是被彻底打蒙了,他也没想过竟然会有女人舍得对英明神武,智计无双,风度翩翩的自己大打出手。
几乎是立刻的,围观的群众们开始抱头鼠窜,一边大喊道:"妈呀,知府大人发飙了,快跑啊。"只是你仔细看就会知道,乱哄哄的人群根本就没向门外跑,而是都寻找角落躲了起来,毕竟这样的好戏不多见,大家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知府......大人?"小福子的脸色开始发青,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那个正在对自己主子大打出手,其行为完全可以称之为斯文扫地的小子,怎麽可能是一州的知府。一州的府尊能到妓院这种地方来吗?还公然的,大摇大摆的到妓院来。不顾双手抱头一副狼狈的主子,他一把抓住身旁角落里的一个大汉:"喂,你说笑吧?知府?是说他姓支名府吗?"老天原谅他孤陋寡闻,长这麽大好像没听过有这个姓。
"外地人吧?"大汉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我说呢,本地人怎麽敢惹英知府。小妹妹,你说的没错,那位就是我们的知府大人,每一年他都会来观看花魁大会,不过都是低调行事,象这样抛头露面的打人,可还是第一遭呢。拜你们公子所赐,要不然也没这出好戏看了。"低调行事?这还叫低调行事?可怜的小福子已经处於完全石化中。大概也是不忍心看到他这副尊容,大汉很"好心"的提醒道:"小妹妹,你不去帮帮你们公子吗?要知道,英知府最恨人谈论他的相貌了,更何况那位公子竟然还把他说成女人。"嘿嘿,已经很久没看到知府大人出手了,要好好的记下招式,以便为日後应付群殴,尤其是老婆们的群殴做准备。
终於意识到自己那还在因为怜香惜玉而不肯还击的主子境况有多麽的危险,小福子"嗷呜"一声就冲了上去,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嘴脸,大义凛然的吼了一声:"公子,那小子真是男人,您就别再顾虑了。"一嗓子招来了所有人的侧目,霎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喂,这小妞嗓子蛮尖的,行为蛮野的嘛,看来也是一枝带刺儿的小玫瑰啊。""就是就是,比得上我们家河东狮吼的那口子了。这样的主儿我可不敢惹。""谁说的,我就喜欢这样的小辣椒,尤其在床上,有劲儿著呢。"小福子终於理解那位知府为什麽要不顾颜面的对自家主子大打出手了,因为他也有了揍人的冲动。
英知府揍完了人,凤准还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少年真是一个男人。仔细的打量著,忽然间,他仰天发出了一声惨嚎,因为他终於看到了少年喉间那个明显的凸起,什麽都不用说了,这已是最好的证明。
还没等他说一句话,揍完人心情明显好起来的英知府已经顺手拿走他手上的那张金票,语气轻松的道:"你说这是为我争花魁的对吗?这样吧,花魁我不要,金票我就不和公子客气了,多谢多谢。"说完,他脸上带著胜利的笑容,将金票收进怀里,大摇大摆的去了。
05
还......还有天理吗?还......还有王法吗?凤准目瞪口呆的看著英沅带著两个随从扬长而去。只气得十只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著。让小福子颇为担心主子会不会就此被气出羊角风来。为了十万两黄金,不值啊。
还来不及说些钱财乃身外之物之类的宽慰话,就见凤准英俊的面容渐渐扭曲,忽然仰天大吼一声,然後向著围观群众控诉道:"强盗,强盗啊,各位乡里乡亲,你们给我评评理,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这......这明明就是明抢。不行,我要告官,我要去告的他身败名裂,求大家给我做个证......""呼啦"一声,围观的人群一下子作鸟兽散,空气中回荡著的大声议论险些让凤准吐出血来。
"做什麽证?明明是他自己说要用十万两黄金捧英大人的嘛,既然英大人不争花魁,金票就该送给他才对。""就是就是,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英大人就算长得再俊美,可不该说出来啊,象我们不也是只敢在心里偷偷想著吗,大人那个脾气,啧啧。""恩,等这小子要去告英大人的时候,我们去给英大人作证吧。嘿嘿,十万两黄金呢,英大人为官清廉,一定会把这金子用在我们兴州的发展上,哈哈哈。"知府?为官清廉?一个刚刚在妓院里把自己这个翩翩佳公子揍成了猪头的粗俗男人,竟然会是一州知府?一个刚刚明目张胆抢走了自己十万两黄金的贪婪小人,竟会被说成为官清廉?老天,这都是什麽世道啊?而所有的人竟都要去给那个混蛋知府作证。凤准觉得眼前发黑,饶是他的神经够强韧,此时也不禁摇摇欲坠。
小福子连忙扶住了他,随著人流仓惶逃出了妓院,虽然他也认为一向不太讲理的主子这一回讲的道理非常正确,但是没办法,谁叫这儿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呢。
"不行,我一定要报仇,哼哼,此气不出非君子,那个臭小子,仗著他是知府就无法无天,他知府算什麽?我还是皇帝呢,他们整个韩朝都不放在我的眼里,他算什麽啊?"深夜的寂静大街上,颜面扫地的主仆两人因为一天之内名扬整个兴州城,导致他们被所有的客栈拒之门外。
"公子啊,依奴才......啊,不对,依奴婢看,您还是算了吧。"小福子十分小心的劝著怒火冲天的主子:"那个俗语说‘强龙不斗地头蛇',更何况这只已经不算地头蛇了,完全是地头龙的等级啊,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到我们攻占了韩朝,他一个小小知府,还不是任您宰割吗?""不行,我等不到。哼,现在才明白,什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狗屁。我现在就要出这口气,一个月之内,我......凤准,以各位凤氏祖先的名义发誓,一定要让他灰头土脸的给我赔礼道歉。福妞,你也不想想,我们俩现在流落街头是谁害的?啊?"小福子喏喏应声,心想:主子发誓用自己的名义就是了,拖出祖宗们干什麽?若实现不了,岂不是连累的祖宗们在天上被人家耻笑吗?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已经是初秋季节,夜里的冷风呼呼的吹著,就显得流浪的主仆二人更加瑟瑟的可怜。但这些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凤准和小福子的武功,这点小风还看不在他们眼里。正走著,小福子忽然听到一阵磨牙的声音从身旁主子的嘴里发出来,他愕然抬头,眼前赫然是一座府邸,正中一块大匾,书著"兴州知府衙门"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磨牙的声音更响了,小福子望了望左右,幸好天色暗黑,周围没有什麽人。此时在知府衙门里传来一声悠长的鸡叫。紧接著,大门被打开了,一个胖胖的妇人拐著篮子走出大门,一边自言自语道:"今天这麽早去,总该没人和我抢了吧。"说完一抬头,猛然看到凤准和小福子,胖妇人吓了一跳,大声喝问道:"你们是谁?鬼鬼祟祟的在知府衙门前干什麽?""大婶,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和公子本是富家子弟,因为老爷突然去世,二老爷霸占了本应属於少爷的财产,还把我们赶了出来。少爷是读书人,二老爷的势力又大,我们不敢相争啊,因此流落街头,今日正好路过贵府,一看大婶就是慈心人,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到府里干点杂活,混口饭吃吧。"小福子面不改色的扯著弥天大谎。
凤准欣慰的点头,带这小子出来果然是不错的,刚才他用传音入密术让小福子编个理由好混入知府府衙,这家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娓娓道来,看著胖妇人发红的眼角,听著她嘴里对那个纯属子虚乌有的二老爷的咒骂,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06
本来嘛,凤准和小福子打的主意是很不错,混进来,然後趁机在饭菜里下点巴豆泻药什麽的,好好观赏一下英知府的狼狈相。可谁能想到,混进知府衙门才五天而已,凤准和小福子就很没骨气的准备溜之大吉,并不是因为英沅发现了他们,而是......怎麽说呢,实在是这知府府里的日子,那根本不是人过的啊。
"主子,我想念宫里的那些烤乳猪,烧鸡,西湖醋鱼,溜肉段。主子,我想它们啊,就连去年长公主寿诞时被我扔掉的那只没做熟的八宝鸭子,现在想起来都是那麽的诱人,我为什麽要扔掉它啊,最起码那上面也是油光光的不是吗?呜呜呜,主子,我发誓,回宫後要珍惜每一粒粮食,绝对绝对不再浪费食物了。"万籁俱寂的深夜里,饿得睡不著的两个人干脆唠起了家常。
凤准吞了一口口水,半熟的八宝鸭子,小福子还真不是普通的浪费,现在哪怕有一只生鸭子在眼前,他也能活吞了它。唉,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这知府府邸里竟然节俭成这样,别说荤腥了,就连油,那都是按滴数往菜里放的。
"小福子,明天......就再坚持明天一天,如果还是这种棒棒粥就咸菜的夥食,主子我坚决要带你脱离魔窟,好不好?现在快睡吧,都快天亮了。"肚子响起了咕咕的叫声,挨饿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凤准发誓回去後一定要更加努力,进一步压榨新老大臣们的潜在能力,让大凤朝的百姓们彻底脱离饥饿的生活。
"饿得睡不著啊主子。"小福子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唉,要是梦里能吃到一块烧鹿脯子肉,该有多好啊。"第二天一大早,体力严重透支的两人在胖大婶宏亮的吆喝声中懒懒爬起身来,使劲儿的洗了几把脸,发现黑眼圈一点都没有变白的迹象後,只好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步出门去,天色还没有大亮,小福子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胖大婶压榨长工的水平简直登峰造极,比主子压榨众位大人还要高一个层次。"凤准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动听声音响起:"胖大婶,我给你送猪草来了。是我特意趁著天没亮的时候上山割的,都带著露水珠儿呢。最近怎麽样?辛苦不辛苦啊?"很没有形象的,凤准一跟头绊在了门槛上,摔了个正宗的狗吃屎姿势。他......他没有听错吧,割猪草?堂堂的知府,五品官职,竟然亲自去割什麽猪草?不,这太恐怖了,一定是他饿了几天後出现的幻觉,这......这绝不可能是真的。
可是胖大婶的话清楚的向他证明了这的确是一个事实:"哎呀,沅儿啊,你亲自去割的,那太好了,我就说那些捕快们割的都不行,哪有你割的这麽新鲜啊,那头大肥猪又挑嘴的很,就喜欢吃你这份子,真是没有办法,不然我哪好意思让你堂堂的知府大人去割猪草啊。""没什麽,抓猪仔的时候我又没有出钱,过年要吃肉的话,当然该出一份力了。"初升的朝阳中,俊美无俦的英沅神清气爽,冉冉走了过来。即使已经知道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但其出众的风采还是让凤准不受控制的加快了心跳节奏。
"公子,我们......我们现在就逃走吧。"他的身後,没出息的小福子已经流下了惊惧的泪水:"公子,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他们的知府过年吃点肉,竟然还要去割猪草交份子,呜呜呜,公子,我们赶紧逃走吧。"看著英沅手中那筐翠绿鲜嫩的猪草,凤准的腿肚子也有点发软。他怎麽也不明白,这英沅好歹也算一州的府尊,怎麽就穷到了这种地步,再说,他不是刚刚才从自己的手中刮走了十万两黄金吗?十万两黄金啊,就算他确实廉洁奉公,把这些金子都用在了百姓身上,但是贪污几斤肉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这知府衙门的日子怎麽就让他过成了这样呢?难怪连仆人都没有,八成都是被棒棒粥和萝卜瓜子给逼走了。
想到这里,看了看小福子眼巴巴望著自己的苦瓜脸,还有自己本来肥的流油如今却一点油水都不剩的肚子,一向注意修养的凤准再也忍不住,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努力作出一副悠闲样子走向英沅,轻轻的拍了几个巴掌:"堂堂一州知府,府内的日子却连平头百姓都不如,好好好,真让我不知该赞你一声廉洁呢?还是骂你一声小气吝啬守财奴。"
07
英沅愕然回头,看了他半晌,忽然一脸灿烂的笑了起来:"哟,这不是去妓院品香的公子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应该是腰缠万贯的富翁吧?怎麽却出现在我的府衙里,还一脸菜色呢?""你还有脸说,我到了你府里五天,十五顿饭,顿顿都是棒棒粥,萝卜咸菜,没饿死已经算是我命大。"凤准已经忘了报仇的事,象一个深闺怨妇般的咬牙抱怨著,历数自己这五天来遭受的非人摧残。
"恩?十五顿饭,顿顿都是棒棒粥和萝卜咸菜,不对吧?"英沅的目光转向了胖大婶:"我记得前天中午我们府明明改善夥食,做了一顿窝头,熬了一锅萝卜丝汤不是吗?那汤还是我让大婶去郑屠户那里买了两根喂狗的光棍骨头串出来的,鲜的很啊。"喂......喂狗?凤准觉得自己要吐血了。而胖大婶则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这中间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吗?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麽落难的富家公子,看他对知府的恶劣态度,说不定就是谎言欺瞒自己,特地来加害大人的。想到这里,她忽然回身,不一会儿功夫就抡著一个饭勺奔了出来,兜头就往凤准头上罩去,一边喊著:"你敢加害沅儿,我今天和你拼了。""大婶,注意态度,态度。"英沅一本正经的拦住胖大婶:"我们之间是有点小误会,不过这和你无关了,呵呵,这位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呢?为什麽会出现在我的府衙里?"凤准没好气的道:"这就是你知府大人的待客之道吗?让被你抢走了十万两金子的苦主站在猪圈前和你说话?最起码也要带我们到前厅,奉上一杯香茶吧?"英沅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非常有风度的笑道:"是,的确是我疏忽了,公子请。"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与那天挥拳相向的恶鬼嘴脸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可怜的凤准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使劲儿的揉著眼睛,将原本的黑眼圈又扩大了一倍。
"福妞,别躲著了,快出来。跟著公子我,今天中午让你吃顿饱饭。"凤准挥手招出一脸愁容的小福子,然後他听到了英沅的咳嗽声,并且很明显判断出这是被呛出来的。
"福......福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英沅很努力的忍住狂笑,费劲的挤出一个斯文笑容:"贵......贵仆的名字还真有特点。"小福子的脸都黑了,等到在客厅坐下,看到英沅亲手端来的"香茶",他的脸色就更黑,偷偷看向主子,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强一些,是惨绿色的,心底不由得佩服道:到底是主子,忍耐力就是非常人能及啊。
"这......这就是你说的香茶吗?"凤准看著眼前明显是最下等茶叶沫子冲出来的水,嘴角抽搐了几下。
"当然不能称之为香茶,不过你细品品,还是有茶叶味道的,平时我自己可是不舍得喝,只有上级官员来视察的时候才端出来,如果不是因为你赠给我十万两黄金的情义,这茶也断断不会给你们喝的。"英沅神态自若的品著茶,仿佛那是最上等的铁观音一般。
凤准的目光在面前的茶杯和英沅的脸孔之间来回梭巡了几次,最後他只能选择放弃:"算了,你还是给我们一杯白水吧。"看到英沅心痛的神情,然後一把夺过自己和小福子面前茶杯的动作,凤准几乎要昏倒了。这麽穷的官儿,他是想都没想过的。
互相通了姓名说了一会儿话,得知凤准两人是因为自己而"流落街头,不得不编谎借住在府衙"後,英沅很良心发现的诚恳说道:"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没想到连累的你们没地方住,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你们就住在府衙内吧,虽然粗茶淡饭,但是有我吃一口,就不会饿死你们。""不必了。如果每天都吃那种棒棒粥咸菜,我宁愿饿死算了。"小福子一翻白眼,很不客气的说道。
他的话也道出了凤准的心声,正要在此基础上发挥毒舌本色再好好的挖苦英沅几句,却见英沅低了头,半晌方抬起来,眸中一片清明之色道:"是吗?就因为吃棒棒粥咸菜,所以宁愿饿死。难道人命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因为你们出身富贵,所以只能吃鱼肉佳肴,宁肯饿死也不肯吃粗粮。而那些受灾的,流离失所的百姓,因为出身贫贱,即使吃不上粗粮,他们宁可去吃草根树皮甚至泥土,也要挣扎著活下去,是这样吗?"他是头一次这样认真的和凤准说话,不轻不重的句子仿佛一柄大锤,字字都敲击在凤准的心头。
08
凤准张大著嘴巴,他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理直气壮的道理来反唇相讥,但是话到嘴边,好像又没有一句能够反驳英沅的。尤其是面对他那秋水般澄清的眼神,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一点也没有为主人争光的自觉,导致他现在只能象离开水的鱼一样丢脸的张大嘴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唯一出来的,是一道让他皇帝面子严重扫地的口水。
英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小福子则是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皮儿。真是见鬼了,没听说主子有好男色的毛病啊,虽然他偶尔也玩玩後庭花,而且主子的祖宗里确实有那麽几个立了男妃男後,但主子可是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这英沅无非就是长得漂亮了点儿,比起後宫佳丽也是平常,到底哪点能让主子馋成这样,八成是这些天就对著个胖大婶,所以主子才有点饥不择食,对,一定是这样。
"你......不会是又想为我去争花魁贡献出十万两金子来吧?如果那样的话,我很欢迎啊。"英沅的声音锋利的如同一把小刀,嗖嗖嗖刮过凤准色迷迷的心脏,当场让他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我......我才没有,我只是想问问,咱们府里啥时候能吃上肉,哪怕一点肉沫儿也行啊。"老天,为什麽这种惨无人道的日子自己竟然还有兴趣继续呢,一定是因为好奇心,没错,就是好奇心,自己是因为好奇眼前这个奇怪的知府,好奇到底什麽时候能吃上一顿肉才这样做的。凤准刻意的忽略了英沅在一瞬间引起了他某些男人反应的事实。
出乎意料的,英沅的眼睛一下瞪的溜圆,炯炯有神的看向他,兴奋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你......你说你想吃肉,那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啊,我知道你一定有的,哪有人肯为别人一下子就把身上的钱花光光的道理,风准,你身上一定还有钱对不对?街西头有一家刘记熟食铺子,那里的烧腊隔著十里地都能闻到香味。街东头有一家郑记肉铺,据说是我们兴州城卖肉最新鲜的地方了。街南头有一家杀羊卖肉的店,老板是个回子,手艺那是没得说。街北头......"不顾形象的站起身,英沅夸张挥舞著自己的手臂,肉啊,他也想吃肉啊。
"没......没有了,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凤准气的牙根儿都发痒,怎麽会有这样的人,都刮走十万两金子了,却还是一文钱都舍不得出,竟然还想搜刮自己的腰包,简直不是普通的过分啊。
"啊?没有了,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吗?"英沅失望的坐了下去,脸色恢复了前一刻的平淡:"没有钱还吃什麽肉啊,等过年的时候吧,让捕快们把那头大肥猪宰了,咱们全府上下好好的吃一顿肉。"凤准总算了解英沅到底有多麽小气了,连宰一头猪都舍不得请专门的屠户,还要剥削自己府里捕快劳动力的知府。看来想在他这里吃一顿肉,确实是难上加难。
小福子心中最後一丝希望也告破灭,哀怨的看向主子,他心里转著无数的主意,反正一定要让主子同意和自己逃出这里。
"你们不要住後面了,那里离猪圈比较近,你们两个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住不下去的,我的房间左右还有两间客房,就住到那里去吧。"英沅微笑著道。立刻让凤准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佛祖保佑啊,这个知府总还算是体恤自己。
"你不会是想要租金吧?"小福子可没有主子那份自作多情的闲心,依照对英沅的理解,他非常认真的提出疑问。
英沅一拍手,看向凤准笑道:"哎呀,福妞真是冰雪聪明啊,你能倘上这麽个丫鬟,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的话当场让凤准跳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你也太黑了,我都说身上没有钱了嘛。""你没有钱,可是你家里有钱啊,先欠著欠著,等到你们家人送了钱来後,你再给我。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不会计较赊帐问题,不过当然了,这利息嘛,还是要算一算的。"英沅笑眯眯的补充条件。
"你为什麽不去死?"凤准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等著,我就在这里等著,等著看你被金山压死,被元宝砸死,被......"凤准蹬手蹬脚的被小福子拖了出去,一边把自己想到所有人为财死的方式都骂了一遍,不过英沅根本不在意,微笑目送著小福子吃力的拖著凤准,一边大喊道:"对了,忘记告诉你,如果年底想吃猪肉的话,明天就要和我一起到山上去割猪草交份子哦。"
09
初秋的雨又细又密,尤其下在夜里,最是惹人思乡的东西。
"主子,你为什麽不逃走啊?"躺在床上,小福子有气无力的问。看著屋子中简陋的摆设,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英沅口中要收租金的客房:"你说这里有什麽?就算是柴房,也会有几堆柴禾吧,也比这只垫了一张草垫子,铺著一块破床单的‘床'好的多,亏那个知府还敢跟我们收租金。"小福子此时的表情完美解释了人类为什麽要长耳朵,若不是俩耳朵挡著,他的嘴巴百分百会撇到脑袋後面去。
"因为我已经颁旨给陈将军了,要他在明年秋天之前攻下韩朝。而兴州城,是韩朝最坚固,也是比较繁华的城市。根据探子的密报,这里将会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为了能提前实现我们的目标,所以我告诉陈将军,我将会守在这里和他里应外合,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把这里拿下,再创我们凤朝铁骑的神话。兴州城里最大的衙门便是这知府衙门,在这里既方便我们刺探情报,又可以擒贼先擒王,只要知府衙门一破,兴州城唾手可得,懂吗?"凤准状似沈著的分析著。
不过小福子对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十分的怀疑,一个小小的兴州城,还用得著里应外合这麽麻烦?开玩笑吧,比这大十倍,坚固十倍的城市,那个愣头愣脑,只知道勇猛冲锋的陈将军不也是轻而易举的攻下了吗?
"主子,你这话言过其实了吧,奴才虽然见识短浅,可也知道一城的兵政是分开的。他英沅一个知府,是文官,怎麽可能领兵呢?该另有武官管理城防事务才对呀,要卧底我们也要去那里不是吗?"他就不相信,还会有别的官员能像英沅这麽小气的。
凤准哼了一声:"你懂什麽?这兴州城就是个例外,你别看英沅似乎只有小气一个长处,据闻他可是文武全才,只因为人刚强,不会巴结上司,又廉洁奉公才被外放到这里,朝中的那些大臣虽然恨他,却也知他之能,况且他们还要这相对来说比较繁华的兴州城每年给国库上缴供他们享乐的银子,因此才对他委以重任,形成了这个独特的双重任命。"小福子点头不语,他丝毫不奇怪凤准怎能这麽快得到如此多的讯息,凤朝的密探满天下,个个都有非人之能,只要他想,一天的功夫就可以把这位知府的十六代祖宗给查出来。
"可是明天我们还要去割猪草,主子,你确定你认识猪草这东西是长得啥样儿吗?"小福子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太监了,呜呜呜。
"恩......虽然主子我确实是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天资聪颖,智慧非凡......"滔滔不绝的自夸词语没等说完就被小福子打断:"主子啊,这些奴才都知道,你就直接告诉奴才你认不认识猪草就行了。""那个......学海无涯,主子我怎麽可能什麽都会,那是神仙。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操心干什麽,睡你的觉吧。"被小福子揭了短处,凤准有些恼羞成怒,笑话,他连猪喜欢吃猪草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怎麽可能会知道猪草长啥样。
***
"嗨,林风,福妞,我们该走了。"凤准和小福子觉得自己只是打了一个盹儿的功夫,窗外便响起了英沅清脆动听的声音叫著他们的化名,小福子不甘不愿的爬起身来,一边心里嘀咕著:老天,这知府比胖大婶还狠啊,再这麽住下去,我小福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凤朝了。
带著又浓厚了几分的黑眼圈跟著英沅走了几里泥泞的山路,便来到一片茂密的林子里。英沅停下脚步,笑著说道:"就是这里了,林风,这儿可是一块宝地呢,不但有鲜美的猪草,还有种类繁多的野菜,尤其昨晚下了雨,今天该会冒出些肥美的蘑菇来了,呵呵,你们成天嚷嚷夥食不好,今天就改善一下,胖大婶做的野菌汤可不是普通的鲜美哦。""猪草?野菜?蘑菇?"别说凤准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连小福子都是一头雾水。凤朝皇宫里稍微有些地位的人是见不到蘑菇这种东西的,盖因其生在野外,分有毒无毒之类,就算那无毒的蘑菇,谁敢保证就没有什麽毒物经过,滴落两滴毒涎什麽的,万一要是给哪位主子娘娘,太监总管吃出了事,谁负的起这个责任啊,因此蘑菇虽是民间的美味,宫里却不常见,凤准和小福子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10
"好了,我们分头开始,动作要快,否则不但会有人和我们来抢著采集,还会耽误我升堂的时间。"英沅一本正经的说著,一边蹲下身子,快准狠割了一大把鲜嫩的翠草。
"等......等等,英沅,这个......我们必须先说明一下。"凤准吞吞吐吐的道:"那个......猪草......野菜......蘑菇什麽的东西,我们两个是......不认识它们的,恩,估计......估计它们也未必......认识我们......那个......你是否先教导一下。"唉,承认自己的无知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情啊,凤准在心里无奈的叹息著。
"哦,富家公子不认识猪草野菜也正常,不过这蘑菇,你们怎麽会也不认识,真是有够娇贵的。"英沅一边嘟囔著,一边大声吩咐道:"来,你们跟在我的後面,一边学一边割,挖,采。明白吗?如果割不到预定的目标,今年的猪肉就别想吃了。"随著他的话音落下,凤准和小福子连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後面,开始了他们的第一节生活课。
太阳渐渐的露出脸,柔和的光芒透过树隙照射下来,英沅手中的两个大篮子已经是装得满满当当,眼见实在装不下去,他才直起身来,看向身後不远处还在努力不懈的两人,他心里泛上微微的一丝惊讶。
虽然教的很认真,但不可否认,在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指望这两位大富之家出身的公子丫鬟会乖乖做这种活计,尤其是凤准,那麽潇洒不凡的一个人,怎麽可能甘心蹲在地上,象民妇一般的挖野菜,割猪草呢。可是现在,看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因为自己任性的一个要求,便在朝阳的笼罩下挥汗如雨般忙著,英沅惊诧的同时,心中不免也涌起一种感动。
他轻轻走近凤准的身边,刚要开口说几句感谢慰问的话,却在一瞬间翻起了白眼。
先不说那几棵躺在篮子里的可怜野菜,单是凤准挖菜的方式,他就不敢苟同。
"喂,你当自己是在挖人参啊,干什麽把野菜根都抠出来,根都没了,明年这些野菜就长不起来了知道吗?"英沅没好气的吼,吓了凤准一跳。懊恼的站起身:"怎麽,这和挖人参不一样吗?我还以为它们都差不多,根部比较有价值呢。要知道不用挖根,我费这个事儿干吗,你知道它们的根有多深,多难挖吗?"英沅真是服了,耐著性子解释道:"野菜野菜,就是叶子容易吃嘛。它们的根?它们都在这里生长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了,盘根错节的能不深吗?算了算了,这一回就这样吧,下次再来。"话音刚落,身後就响起了一声惨呼"什麽?还有下次,英大人,你饶了我们吧。"小福子拐著一筐猪草,面色不善的瞪著英沅。开玩笑啊,若是被宫里的那几个家夥知道他这次跟主子出来割猪草,他小福子日後还要不要在宫里做人了。
"你们不是一直要住到过年吗?那当然会有下次啊,不过放心,没有几次的,几场秋雨一过,就没有这麽新鲜的野菜蘑菇了。"英沅怅然叹著,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惋惜。
凤准愣愣的看著他,那俊美的面庞上忽然就笼罩了一层阴郁,他心里也不知为什麽,刚刚还因为英沅放过自己庆幸不已,此时却不想轻易放弃了。猛然转回身,他断然道:"你们等我一下,既然知道怎麽挖,我很快就会挖的比你们还多,哼,天下间还有能难倒我凤......林风的事情吗?"一边说,手上也飞快的动作起来。不管丢脸也好,不堪也罢,反正他就是不想见到英沅这副表情。
太阳一点点升的老高,满载而归的三人顺著山路而下,心情都是出奇的好。包括在山上还是抱怨天抱怨地的小福子,他从小进宫,几岁的年纪就被派去伺候这位太子,因为能够与他狼狈为奸而颇被赏识,小小年纪就能在宫中呼风唤雨,这是他第一次认真靠自己的双手得来的收获,心里这个满足啊,他尚且如此,凤准就更别提了。英沅则是因为收获颇丰而笑开了脸。
"等等,英沅,我们好像走错路了。"凤准不愧是聪明,在走过七条岔道後,他果断的判断出方向。
英沅沈默了一下,脚步却丝毫未停,就在凤准和小福子一头雾水的时候,他才低沈的道:"没走错,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去一个你们可能......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
11
凤准和小福子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想都没想过的地方?天下间会有这样的所在吗?虽然他们身处皇宫,可是这几年,也没少往外跑,更何况宫里的藏书颇丰,就算没有通览,也看了个七七八八,有什麽地方会这麽神秘呢?
正想著,就见前面几个打著呵欠的捕快等在那里,每人手里都推著一辆推车,上面堆满了袋子,凤准越发疑惑了,和小福子悄悄对望一眼,用传音入密的绝技说道:"这英沅该不会其实是个大贪官,如今事情败露,所以想要逃跑吧?"小福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主子不愧是主子,立刻就为这奇怪的事件找到了理由,姑且不论真假,这个解释还是蛮通的。刚想到这里,就听英沅沈声道:"好了,东西都在这里,我们走吧。"说完他脸色阴沈下来,也不理凤准两个,带头朝前走去。
一路上,凤准明显看出英沅的心情十分不好,他实在不明白,在山上的时候不还是有说有笑的吗?怎麽转眼间就变了呢?问捕快们,他们却只是一句:"到了就知道。"来敷衍自己,看得出,大家的情绪都很压抑。
又走了两里的山路,凤准和小福子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惊讶看著那连绵不绝,仿佛牛棚一般,占了将近二十里地的一片屋子。是的,是屋子,虽然在凤准的概念里,这些实在不能称之为屋子,可是除了这个,他不觉得有什麽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一处所在。
有几个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看到英沅,兴奋的大喊一声:"啊,是英知府过来了,大夥儿快上啊。"话音未落,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已经飞快的向这边跑过来。
小福子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些人......怎麽象......难民似的?还说什麽‘大夥儿快上啊',他们当自己要抢粮仓啊。"英沅看了他一眼,沈声道:"他们不是象难民,他们就是难民,从陷入绝境的家乡里逃出来,萍踪浪迹,无依无靠,最後在这里落下脚。"不给惊呆了的凤准和小福子询问的时间,越来越多的难民从屋子里涌出,成片成片的人奔跑过来,就仿佛几朵巨大的乌云。一个捕快叹道:"大人啊,这人数比起上个月我们来得时候,可是又多了,长此下去,我们也供不起他们啊,真是头痛死了。"英沅没做声,勉力挤出一丝笑容,他对著最先跑过来的几人道:"虎子,人数又增加了多少?不知道这次带来的东西够不够分,因为一笔意外的收入,我有多带一些米面,你看看,如果够分的话,今晚给大家一顿饱饭吃吧。"凤准的脸色一黑,他当然知道那笔"意外的收入"指的是什麽。
那个叫虎子的看来是这里的总管事,听到英沅的话,他诚恳的道:"英大人,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如果没有你这麽好心给我们送米送面,大夥儿早就饿死,如今一天能有一顿粮食吃著,让我们活下来,就算是老天待我们这群逃难的不薄了,还说什麽吃饱,唉,我们现在早就不抱这种幻想了。"英沅不语,脸上满是愧色,良久方道:"是我无能,不敢违抗上头的命令,否则也不至将你们悄悄安顿在这里,不让你们进城了。"他说完,早有震天价的声音吼道:"不关大人的事,大人不必自责。"英沅点点头,又道:"不管怎麽艰难,孩子的口粮不能省,虎子,能做到吗?"虎子苦笑著点头:"10岁以下的还能勉强做到,10岁以上的,尤其是那些男孩子,实在不能管饱,不过大人放心,也没太饿著他们,更何况大人给我们种子。开垦出的那些荒地,虽然年景不好,但今年想必也有些收成,又不用上税,所以过段日子,生活便不会象现在这样艰难了。"英沅无言点头,挥手让捕快们把粮食卸下,又从凤准和小福子的手里拿过那两大篮子野菜蘑菇,加上自己的,递给几个妇人道:"这是山上才挖的新鲜野菜,给你们打打牙祭吧,这附近的野菜,想必也早已吃光了。"凤准和小福子一直震惊的看著,饿殍千里这种景象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竟然真会有这种事,这在富足的凤朝是不可想象的,幸亏这群人遇上了英沅这样的好官,否则这里大概早已是尸横遍地了。
英沅又嘱咐了虎子几句,几个孩子都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著话。忽然从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知府衙门的一个捕快端坐在马上,挥手大喊道:"大人快回府衙,有......有大事发生了。"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不安,登时让众人沈重的心情又沈了几分。
12
匆匆赶回衙门,还没进门,众人就被门前一台华丽的大轿惊的呆住。这台大轿的四个角上,竟然悬挂著成串小麽指大的珍珠。虽然珍珠并不算顶尖的货色,但是这种上品珍珠拿来装饰轿子,就足够让人震惊了。连凤准自己的龙辇,都还没有达到这种高水准呢。
英沅的脸色更沈了几分,带著他们进来府里,他转头对凤准和小福子道:"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说完又看了看身边的捕快,那捕快连忙道:"回大人,今日并没有什麽访客和告状的百姓,所以大人晚一些升堂也是可以的。"英沅点点头,不发一言,迈步进了正厅。凤准和小福子虽然好奇的要死过去了,却生生的忍住,拐著一筐猪草给胖大婶送过去,一边悄悄打听衙门里发生的事情。
谁知这一向忠实执行三姑六婆精神的胖大婶,今日竟出奇的一语不发。凤准和小福子只能无奈离去。在离开胖大婶身边五十米以外的地方,他们那比狗还要灵敏的耳朵才听到几句自言自语:"唉,那些狗官,被沅儿的待客之道吓得三年不敢踏进兴州城,今天是怎麽回事?唉,老百姓们怕是又要倒霉了。"小福子还想继续听下去,凤准却拉起他就走。一直到无人的角落,他才沈声对小福子道:"不必问了,我大概能猜得出那个大官来此的用意。"小福子立即用崇拜无比的眼神看著自家主子,一边发出肉麻的赞叹声:"主子啊,您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没说完就被凤准打断,他喝了一声:"胡说什麽,当主子我是算命先生吗?我不过是审时度势,大概猜出的罢了。""那也很了不起啊,奴才可是什麽都猜不出来的。"小福子讨好的笑:"那个......主子,就请您点拨点拨奴才,让奴才也长进点儿吧。"说的好听,其实是他再不知道答案的话,恐怕就会因好奇而死了。
"陈将军应该开始进攻了,那个大官前来,就是要军饷的,应该是这样没错。"凤准一脸的沈思,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还真是英明睿智,智慧超群。
×××
初秋的天气虽然还有些炎热,但深夜已经可以体会出夜凉如水的味道。尤其今日是满月,柔光一泻千里,窗前的花木扶疏,都在月光中摇曳,就更显得夜色迷人。
凤准翻了个身,却怎麽也睡不著,悄悄的坐起披了件衣服,缓步来到外面。他没有叫醒小福子,这小子几天来一直嚷著饿的睡不好,其实是馋的睡不好,知府衙门里虽然没有油水,窝头咸菜还是管够吃的。好容易今夜他睡得安稳一些,凤准也不忍心打扰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抬头望望天上圆月,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月色。"有多久不曾有这样的闲情了,马不停蹄的微服来到兴州城,之後就发生了花魁事件,然後自己和小福子便混进了知府衙门,谁想到从此掉进了火坑里,顿顿见不著一点荤腥,对於锦衣玉食的凤准来说,能忍住没做逃兵已经是奇迹了,哪里还有心思观赏什麽山水日月啊。
不过今夜他的心情极好,陈将军既然已经开始进攻,大韩朝灭亡便是早晚的事,那这兴州城还不是指日可待吗?兴奋的吹了一声口哨,凤准很"恶毒"的笑了几声,暗道:哼哼,该死的英沅,你敢当众算计朕,等攻下了兴州,看朕怎麽把这个仇给连本带利的报了。
刚在心里发完了豪言壮语,前面亭子里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带著深深忧虑的叹息,登时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凤准的铁石心肠立刻就泛起了阵阵涟漪。他蹑手蹑脚来到英沅身後,出神的看著前方那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己也因为他周身笼罩著的愁绪而莫名添了一丝惆怅。
"咳咳,英沅,你有什麽解决不了的事情吗?说出来给我听听,或许能帮你点忙呢。"凤准言语里的关心诚恳虽然非常明显,但他心中可没有一点为了眼前佳人而勒令陈将军退兵的意思,其无耻的行为完全就是百分百的猫哭老鼠。
英沅转过身来,看了凤准半晌,那灼灼的目光盯的他毛毛的,正在他思索著对方是否知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要不要杀人灭口的时候,英沅忽然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他大声哭道:"钱啊,银子啊,金子啊,呜呜呜,我要钱啊,林风,你为什麽不是个金人,那样我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发愁了。"
13
凤准僵硬的搂住柔韧的身子,最初的欣喜早随著英沅的话而飞到九霄云外。听听听听,这是一个正寻求依靠肩膀的人说的话吗?为什麽他不是个金人?哼哼,他要是金人的话,眼前这家夥还能放过他吗?非把他融了换算成金元宝不可。凤准咬牙切齿的想。
"那个......我不是金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就别存这妄想了。"凤准轻轻的放下怀中的身子,心里却不知为什麽泛起不舍的感觉,他强压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问:"怎麽了?十万两黄金你还嫌不够,还恨不得我也是金人,做人不能这麽贪吧?若不是你的所作所为乃我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你竟是个清官的。"英沅前一刻还活泼灼热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委身坐到了石登上,出神半晌方道:"打仗了,而且来得是强敌,皇上要我在半个月之内集齐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以作军饷。林风啊,你知道我兴州城一年的税银是多少吗?"凤准老老实实的摇头:"不知道,不过就依你这抠门劲儿......"话音未落,看到英沅横过来的眼神,他连忙打著哈哈改口:"不对不对,是爱民如子的劲儿,那一定不会很多的,何况你又如此清廉,半点不贪,对不对?"英沅苦笑一声道:"不过40万两银子而已,哼哼,150万两白银,折合成黄金就是三十万两,就算把我们兴州城的地皮刮上一遍,也凑不齐这许多啊。"凤准不以为然道:"三十万两金子还叫多啊?"的确,在大风朝,最穷的州县,一年的税务也不止这一点儿。
英沅气道:"你以为兴州是哪里?苏杭之类的富庶之地吗?这里土地贫瘠,物产匮乏,又处於偏僻之地,之所以如此繁华,唉,不是我表功,那是因为我为行商之人制定了许多宽厚的政策,才让四方客商云集,将这里小小的发展了起来。如今大韩朝其他富裕的地方,官儿大多贪的厉害,想是刮不出来了,於是朝廷上下都把目光对准了兴州这块还有点儿肉的骨头。"凤准撇了撇嘴:"那可怨不得别人,你们皇帝昏庸,也怨不得人家攻打,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乃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话还没说完,就被英沅的一声大喝打断,只见他横眉怒目,低声愤愤道:"你说什麽?你敢侮辱皇上,侮辱我们大韩,林风,我和你拼了。"他说完揉身上前,举起拳头就打。
凤准不敢露出武功底子,只得绕著亭子边跑边讨饶道:"我没那个意思啊,我只是看你被他们逼得如此难过,替你打抱不平而已,你不能不识好人心啊,你说你们皇上好,那城外那些难民是怎麽回事?让自己的子民流离失所,这是一个明君的所作所为吗?"英沅无力的坐了下来,半晌後却仍强辩道:"皇上是好人,不过性格软弱了些,被那些奸佞之臣蒙蔽了,否则他......他不会这样子的。他......他当初在金殿上见我的时候,对我......对我很好的。"凤准哼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忽见英沅红了脸,大声道:"你不用说了,皇上是个好皇帝,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好皇帝。"除了那次在妓院,他从未见英沅如此蛮不讲理过,心里不禁也有气,暗道:我还拿他当个人才,不过也是一腐儒而已。目光冷了下来,他再"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奈何心中仍然牵挂著月下的可人儿,都转过了身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借著那淡淡月光,就见那双秋水般的眼瞳越来越湿润,他大惊失色,忙回身低声叫道:"喂......你......你不是要哭吧?大......大男人......怎麽会哭呢?怎麽......可以哭呢......"话音刚落,英沅的眼泪已经淌了下来,一边道:"大男人......怎麽了?难过的时候还不许哭吗?"说完又一把将眼泪抹去,昂首道:"我是为大韩遭受战乱的百姓而哭,为我辛苦发展起来的兴州城即将毁於一旦而哭,有什麽丢脸的。"凤准这一生,什麽样的人没遇见过,唯独这英沅,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那脸上明明满是刚烈之色,却又因眼角未干的泪痕而凭添了几丝楚楚之态,如此矛盾的组合,竟让这俊美的人儿更透露出要命的魅惑。出色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是能这样让他心动的,唯英沅而已。
当下认命的叹了一声,凑上前去为英沅抹去眼角的泪痕,苦笑道:"我知道我自己是个冤大头,你就尽情的笑我吧,不过可不许当著我的面儿笑,否则......哼哼......"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一只手颤抖著向自己的怀里伸去。
14
英沅看他这样,不由得暂收了焦急忧虑之情,好奇他能拿出什麽东西来。就见凤准慢吞吞自怀里掏出一张纸片。
英沅的心"咚"的一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对於这样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先前在妓院中从凤准身上抢来的金票,可是被他捧在手里足足看了三天才舍得放进钱庄。只是他说什麽也不信竟然会有人为自己再奉献一次金子,尤其是凤准这样看起来潇洒而又理智的大家公子。
直到看见对方脸上仿佛割了肉般的痛苦表情,英沅还半信半疑自己是在梦中,耳听得凤准沈痛的诉说:"呶,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它的,一定会用比看我还更加热烈一百倍的目光看著它,哼,想一想我还真是个傻瓜,而且是个大傻瓜......"不等说完,他看见英沅咧到了耳根的嘴巴,连忙郑重警告道:"喂,我说过,要笑的话也要等我离开哦,别忘了,金票现在可还是在我的手里。"英沅连忙收起笑容,甚至用双手捂住嘴巴,唯恐一个不慎,这颗救命的金稻草就会与自己无缘。他拼命点著头,看见凤准满脸不甘的将金票递给自己,立刻接过来抓紧,生怕它会长翅膀飞掉一般。月光下瞥了一眼,依稀看到上面的金额是十二万两。他心中高兴,倒不是为了金子,而是因为兴州城终於有救,百姓们不必上缴苛捐杂税而欣慰。
凤准看见他脸上深深的笑容,转身就走,一边忍不住暗骂自己:凤准啊凤准,你真是个猪头,古今中外天字第一号大猪头。被抢了十万两金子也就罢了,竟然还会为这仇敌又双手奉上十二万两黄金,你是不是傻了,还是得了失心疯,他朝荣登仙界,你有什麽脸面去见那些向来不做赔钱买卖的列祖列宗啊。
就在他把自己骂了个狗学淋头的时候,忽然从身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林风。"熟悉的男中音,却因为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而让他的心脏再度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干......什麽?"勉强稳住心神,他立定了脚步:"我说过不许当著我的面笑......"话音未落就感觉耳後传来一阵热气,英沅站在他的身後,良久才道:"谢谢你。""罢了,我可没你这麽伟大的情操,为了全城百姓在这里哭鼻子,我不过......我不过是......不过是......"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理由来,总不能说:英沅,我不过是因为不想看到你忧愁哭泣才贡献这十二万两金子的。那多尴尬多没面子啊。凤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心道:故作什麽高姿态啊,干吗一不小心就把真话溜了出来,直接说自己很伟大,为了兴州城千万百姓谋福利不就得了吗?现在可好,找啥理由混过去啊。
不过英沅并没有让他为难太长时间,在凤准支吾了第十声"不过是......"之後,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点头道:"我晓得,不必你说,我都晓得,所以谢谢你,林风。"凤准险些跳起来问候眼前对头的十八代宗亲:"你......你知道......你知道还让我在这里结巴了这麽多遍,英沅,我是你的恩人耶,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气死他了,长这麽大没有过这麽尴尬的时候,让凤准感到自己的皇帝面子十分过不去。
英沅看他急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一边拉住了他的手,诚恳道:"我就是故意的,不行吗?"说完深深呼吸了一口晚上的新鲜空气道:"这一天太漫长了,上面的三十万两黄金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笑的机会。你原谅我好吗?"这样的英沅反而让凤准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暗道自己气量太小。回握住了那只修长光滑的手,心里登时泛起又惊喜又满足的感觉,表面上却故作轻松的道:"真是的,这点任务就把你压成这样,亏你还做了这麽久的官儿,什麽大不了的事。放心,一切有我呢。虽然现下我的身上确确实实一分银子都没了,但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让福妞回家去取,恩,虽然回家一趟挺不容易的,但是英沅,你记住,我会永远在你身後支持你的。"海誓山盟一般,凤准轻易就许下了一生的承诺,说完了他还浑然不觉,仿佛认为这就是此时此地最该说的话。
英沅感动的点点头:"我知道,林风,我真没想到你会......会对我......会这麽关心我。我爹娘早逝,从小到大,没有人肯这样为我付出过,真的......谢谢你。"说著说著,不知为什麽耳朵就有些发烧,英沅暗骂自己没用,自己是真心感谢凤准,就算说几句肉麻一点的话也是应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为了那十二万两黄金,这些话也不应省略嘛。沈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因此他没发现凤准的脸也是红成了猴屁股一般的颜色。
15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暧昧的气氛借著夜风,肆无忌惮的在两人身周流淌,凤准和英沅就那麽彼此对视著,也不知过了什麽时候,两人才同时把头一低,齐声开口道:"你......"愕然抬头:"啊不......我......"又是异口同声。
凤准和英沅同时在心底哀嚎:天哪,多麽老套的情节,传奇小说和戏剧脚本里那些心有灵犀的情侣,几乎人人都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是他们一直以为那是小说,写来写去都俗不可耐了,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竟然也落进了这个俗套里。
最後还是凤准打破了僵局,要不说到底是当皇帝的料子,这定力也总比别人强上一些的。抓了抓头,他呵呵的笑:"嘿嘿,我们两个竟然也会有心意相通的时候,看来那十二万两金子的魅力还真不是普通的强大啊,你说是不是?就是不知道既然两心相通了,我能不能再知道一件事,一件我最想知道的事。""什麽事?"英沅好奇的问,却见凤准露出饿狼般的目光:"当然是你这个府衙到底什麽时候能吃上一顿肉了。"看到英沅铜铃般瞪大的眼睛,他一点也不惧怕,嘟嘟囔囔的说道:"喂,你不能怪我问这麽煞风景的问题,实在是我肯留在你这里,完全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底的,否则我大可以回家去吃山珍海味,只是我这麽好学的人,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不甘心......"英沅的目光已经要吃人了,哼哼冷笑两声:"你不是说和我心意相通吗?既然如此,你自己猜猜看。"说完拂袖而去,因此他也没看到凤准拭汗的动作。
"天啊地啊人间啊,我是太久没有女人滋润了,对,一定是憋的,一定是这样。"喃喃自语著往回走,凤准一边赶苍蝇般的拼命驱赶脑海中那个可怕的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是想吃肉,千真万确的想吃肉,而不是想吃掉英沅,是的是的,呜呜呜,他就是想吃肉。可任凭他怎麽驱赶,脑海里却始终转悠著英沅宽衣解带後肉体的模样。呜呜呜,没错,是肉体,不是肉,虽然只多了一个字,概念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认识到这个事实,越发让凤准欲哭无泪。
"福妞,明天我们去妓院吧。主子我......那个憋太久了。"可怜小福子这麽多天好不容易梦到一只烧鸡,刚把鸡腿撕下来,还没往嘴里送呢,就被主子压低著声音的断喝给惊醒了。
一肚子的起床气在看到主子那张明显是因为欲求不满而显得比驴还长的脸後,就委委屈屈的全部退回了肚子里。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小福子用最快速度换上一副狗腿笑容:"那个......主子,怎麽忽然想起这茬儿了?妓院那个地方,不太好吧?""不去妓院,你说去哪里?"凤准阴沈的问,而小福子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就地取材啊主子,这府衙里的丫头你看上谁,多花点钱用点心不就完......""了吗"两个字还未说完,他就连忙闭紧了嘴巴。心里骂自己真是昏头了,就英沅那个小气劲儿,别说丫头,连只母鸟都不肯往他府里飞,上上下下也就那胖大婶一个异性,还是属於让人看了倒胃的型,他让主子就地取材,不是找挨骂是什麽?
谁知等了半晌,并没听见熟悉的骂声,小福子偷偷抬头一瞧,只见他主子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已呈呆痴状立在那里。他这一吓可不轻,主子该不是心里著急上火,一下子憋坏了吧。他忙不迭的起身,安慰著凤准道:"主子别急,别急,我们明天就去妓院,那个......你怀里不是还有十几万两金票吗?明天奴才就去给你兑了散钱,我们去妓院找一个干净的处子,解解主子您的火气,您看好不好呢?"凤准回过神来,刚好听到小福子说起金票的事,一张脸不由得黑了。可怜小福子还摸不著头脑,不明白自己的马屁怎麽又拍到了马脚上,正忐忑间,就见阴沈的主子阴恻恻的开口道:"小福子,你让我就地取材,嘿嘿,是个好主意,因为你主子我现在半分钱都没有,不就地取材也不成了。"哼哼,不管了,喜欢就是喜欢,想吃英沅就是想吃英沅,什麽吃肉好奇,那都是欺骗自己的理由,堂堂大凤朝的皇帝,怎麽可以干出自欺欺人这种窝囊事呢,反正英沅收了他二十二万两金子,即便付出点什麽代价,也是应该的,不是吗?想到此处,凤准非常得意的轻笑出声。巧妙的掩盖住他心中那份忽然雀跃起来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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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野菜累了一天,再加上贡献出十二万两金子的肉痛,凤准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著,可翻来覆去,脑海里尽是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伴随著英沅含羞带怯的面孔,只令他越来越兴奋,有了这股子激情,周公早就吓得有多远跑多远,哪肯来和他相见。
偏偏小福子又在旁边自以为体贴的劝:"主子啊,早点睡吧,再有几个更次天就亮了,那个......奴才虽然不知道您看上了谁,但......这种事情对男人来说,总要养精蓄锐才行。"尽忠职守的他一点都没有考虑到自己这番"体贴"纯属不识好歹。
果然,提到这种事情,是男人就没有肯示弱的,凤准也不例外,把两只眼睛一瞪:"蠢材,你当主子是什麽人?和那些普通的男人一样吗?笨蛋,下次不带你出来了。"小福子委屈的不敢出声,心想:您虽然是皇帝,到底也还是男人啊,算了算了,您既然不听奴才的劝,就醒著吧。嘿嘿,最好顶著两个黑眼圈去办事。他很恶毒的想。
不知道是诅咒成功还是凤准平日里确实不得神仙们的心,反正当第二天清晨他们醒来的时候,凤准就成了熊猫眼,偏偏兴奋的他连镜子都没照,只是洗了把脸,让小福子帮他梳了头便兴冲冲的去找英沅。小福子本来想好心提醒他,可话都没说出半句就被主子狠狠的瞪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著他到英沅房里扑了个空,又急匆匆的跑去大堂找人了。
"奇怪,主子到底看上谁了?这府里除了胖大婶外还有女人吗?我怎麽不知道?不过就算有,那女人能看吗?依我说这府里也就那英知府看上去还有点赏心悦目的感觉......"他募然惊呆在那里,连牙齿咬上了舌头都不知道:不......不会吧......老天爷,这......这不会是真的,主子想就地取的材是......就是那个俊美的象女人一样的英知府。
再说凤准,兴奋的赶到大堂上,本来想欣赏一下英沅断案如神的英姿,没想到远远的竟听到了熟悉的泼妇骂街般的声音。他的脸当即绿了,没错,就是这熟悉的声音,当初在妓院中,自己把英沅错认为女人时,他也是用这种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後就把自己一顿暴揍。
不愿意沈浸在惨痛的往事里。他倒很好奇,按说英沅失去理智的时候极少,到底又是谁把他当成女人了呢?真是平生的知己啊。想到这里,凤准有些激动,因为他忽然醒悟,这个知己也很有可能发展成情敌。
门口两个面色不善宛如谁欠了他们十万两银子的捕快正在那里不满的嘟囔,捕快甲哼哼道:"这些祸国殃民的蛀虫,到底把大人惹的发飙了。"捕快乙也哼了一声:"大人这算客气的,换做我,早上去揍他了,150万两银子还填不满他的胃口,看大人能拿的出来,竟然还要150万两,还让不让人活了。"只这两句话,凤准便明白了一切,同时也为韩朝官员的应变能力而吃惊。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他们在"贪"字上所下的功夫,一见英沅能凑齐银子,立刻由狮子大张口变成了河马大张口,看来不把兴州城的地皮刮上三层,这些官员是不会甘心了。凤准再次为自己攻打韩朝的决定而感动不已:百姓们啊,英沅啊,你们的苦日子就要过到头了,我──凤准──大凤朝的皇帝,将会带著我们凤朝的铁骑前来解救你们。陷入极度自恋中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人家有谁要求他来做救世主。
"英大人,说话归说话,本官也是为了我们韩朝的士兵著想,多点银子就多几车粮草,多一些战胜的可能,你摆出这副泼妇般的样子做甚?别忘了,你是五品知府,为官之人。而本官,是你的顶头上级。竟然对本官口出恶声,真是岂有此理,斯文扫地,斯文扫地。"简陋的客厅里,脑满肠肥的大官正摇头晃脑的打著官腔,脸上责是一副恼怒之色,很显然,他被这客厅里的主人骂得不轻。
"好一番说辞,什麽叫冠冕堂皇,公子我今儿算是见著了。"凤准大摇大摆的走进厅里,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对那大官一拱手,说出来的话却比英沅还要恶毒。
"什麽叫‘为了我们韩朝的士兵著想,多点银子就多几车粮草,多一些战胜的可能'?我看应该改作为了你的前途金库著想,多点银子就多一级官爵,多纳一房妾室吧?哼,看你全身上下,比我们後院里养的那头大猪还肥,明显不是清廉的主儿,再看阁下脚步虚浮,眼皮浮肿,想是身边少不了妖娆美人围绕吧?"他一上来就发挥毒舌本色,连英沅也愣在了那里,而那个大官更是早已气的全身乱颤,只知道指著英沅和凤准,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你们好......你们等著......本官......本官一定要参......英沅,本官一定要参你一本。不......不止如此,我会让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後悔的。""要银子就没有,要参我就请随便。"英沅冷冷的说道,转过身去不再理睬这贪得无厌的上级,而凤准眼看著那个大官拂袖而去,嘴角边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充满了算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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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大官的身影一消失,英沅一直强压著的怒气才彻底爆发出来,他的身子颤抖著,甚至连凤准,他都不看一眼。而凤准也十分明白他此时的心情,自然不肯出声打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英沅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转过身,他脸上一副云淡风清的笑,很难让人想象就是他刚刚险些被一个贪官气死。
"我以为你的怒气已经全爆发出来了,现在才知道,那个贪官撤退的实在是时候,否则再呆一刻,我想他大概会被你活活打死了。"凤准啧啧有声的坐下。即便英沅此时心事重重,也不由被他逗的轻笑出声。
"他们太贪了。"他叹了口气:"要茶吗?"看见凤准用"不要也罢"的眼神看著自己摇头,他也坐了下来,哼声道:"若不是他实在贪得无厌,我也不会这麽气愤,要知道,我可是向来和蔼可亲,宽宏大量的。"凤准的汗当即滴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哈哈,哈哈哈,英沅,你在一个就因为把你错认成女人,便险些被你打死,还抢了他十万两金子的苦主眼前说自己和蔼可亲,宽宏大量,哈哈哈,我看你的脸也不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脸皮太厚了吧。哈哈哈哈......""上一次没打死你,是不是令你心中十分不快,非要给我一个揍死你的理由?"英沅"温柔"的问,立即让凤准停下张狂的笑声,变为尴尬的干笑:"那个......那个......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打抱不平而已,嘿嘿,打抱不平而已......"英沅坐下来,脸上一瞬间又换成落寞的表情,让凤准怀疑他是否会川剧的变脸。却听他幽幽的道:"那个......是户部侍郎,和叔叔兵部尚书一起,掌握著我朝的兵权与国库,很得皇上信任。"他苦笑一声:"看来我这个知府,还真的是做不久了。"凤准看著他,呐呐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你好像很在意这个官职。"身为皇帝,他头一次对别人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尽管心里对英沅贪恋权力的性格十分鄙夷,但是不知为何,看到他难受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说出了示弱的话。
"我在意这个官职?"英沅忽然笑了起来:"林风,你也太小瞧人。凭我英沅,会在乎这一个五品的知府吗?王候将相都不放在我眼里。我所以叹息,是因为我不做知府以後,朝廷不知道会派什麽样的人来。如今做清官被人笑,做贪官反而成了理所应当之事,也不知新知府能否珍惜兴州城好不容易创出来的小小繁华,百姓们能否继续过安康富足的日子,城外的难民们,还会不会有人去关心他们的生死温饱。唉,林风,我牵挂的人和事确实很多,但唯一这个官位,我是从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大丈夫生在世间,学文习武,为的就是天下百姓,难道你能因为朝廷黑暗,世道无光,便飘然隐退,独善其身吗?依我看,那样也未必就算什麽隐士高人。"他顿了一顿,方又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未必就不是真豪杰,呵呵,我这行为虽然愚蠢,却心怀坦荡,我曾为天下苍生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即使有一天不得不挂冠而去,也无愧於天地,恩,你说我脸皮厚就脸皮厚吧,反正我觉得自己虽然小气贪财,有时候不讲理了一些,但也算是个热血男儿,七尺丈夫。"这番话若出自别人之口,凤准早就笑得在地上打滚了,可如今由英沅娓娓道来,其间虽夹杂著一丝自嘲,却越发的令他对眼前人肃然起敬,呆坐了半天,一向自诩才思敏捷的他方憋出一句话:"真豪杰,热血男儿,七尺丈夫,英沅,你当的起这十一个字。"唉,肺腑之言说起来,果然是言简意骇,自己平日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到了关键时刻,除了这一句话,竟再也说不出别的。
英沅又恢复了一贯的嘻哈:"过奖过奖,多承多承。呵呵,我也没想到,林风,你的嘴巴比我还毒,真奇怪,上一次在妓院,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啊。"他起身倒了碗白开水,一气喝下去,然後又道:"说吧,你过来找我有什麽事?"凤准愣在了那里,此情此景,你叫他怎麽能说出"我是来找你还债的,俗话说钱债肉偿,那二十二万两金子,你就用身体来偿还吧"。这种话,太煞风景不说,只怕真说出来,自己如果不用武功的话,便要在今天长眠於九泉之下了。
"怎麽不说话?"英沅拿眼看著凤准呆愣住的表情,不觉莞尔一笑。想起昨夜的情景,一颗心忽然就砰砰砰的跳起来,仿佛连锁反应般,一张俏脸竟然也悄悄爬上了红云,只可惜陷在冥想里的凤准根本没发现,否则他绝不会象现在这样狼心兔子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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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衙门里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凤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告辞的,强烈的沮丧感将他完全包围了,不是因为这一次没能抱上美人,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和英沅恐怕是有缘无份,因此什麽精神都没了。
本来他以为英沅虽然为官清廉,但是爱财如命,爱民如子,这样的人一定会很识时务。英沅也的确是这样的人没错,但是借由今天的事,他忽然发现,英沅还有一种性格是自己所不知的,那是一股子无愧於天地的凛然,想起以前他也曾经说过绝对拥戴韩朝的皇帝,试问,这样一个人可能会乖乖投降自己进而做自己的妃子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如果用强,用胁迫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凤准发现自己越来越被那个人吸引,白日梦也好,黑夜梦也好,整个儿都被英沅包圆了。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爱上他,一旦爱了,他势必会被对方牵著鼻子走,而这种情况,是他绝不乐意见到的。他讨厌出现能够影响自己的人,很早以前他就告诫自己,决不让一个影响自己的人留在世上,尤其象英沅这样的,可以想象,一旦他入主後宫,自己最大的乐趣──侵略,恐怕就要和自己的生命分离开了,一个人怎麽能够和自己的万里江山,宏图大业相比呢?
想到这里,凤准一向带笑的眼中闪过浓重的杀机,他就是这样的人,前一刻还因为心疼英沅而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可一旦发现他可能会危害自身的无上威严,心里就立刻有了残酷的想法。
不过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他多虑,只要不爱上英沅,兴州城破後他可以放对方一条生路,从此後永不交集,毕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嘛。想到这儿,他又变得轻松起来,嘴里哼著小调儿,先到猪圈那边和胖大婶打了个招呼,顺便看了看那头日益肥胖的大猪,嘴里吞了几口口水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只是人生这东西,绝不是由人自己说了算。有一句话叫做"事与愿违",似乎就是专门为凤准准备的。
其实也没什麽事,最起码截止到晚饭後,府衙里绝对都是安静怡人的。哦,也有一点小事发生,英沅说小福子瘦了不少,特意吩咐胖大婶给他做了一碗糖汤圆,还亲自把萝卜汤里凤毛麟角般的几个小虾米夹给他。从小就尝尽宫中人情冷暖的小福子当场就感动的哭了,让凤准很是为他的没出息唾弃了一把。
再来就是晚饭後,小福子去睡了,他和英沅闲话了一回也去睡了。便在此时,有事情发生了。
先是屋顶上有猫一般轻的脚步走过,让过了多少天平淡日子的凤准著实热血沸腾了一把,心里暗自猜测著究竟是哪路人马那麽聪明,竟然调查到自己在这里微服私访,从而派人前来刺杀。他兴奋的在短短时间内就在脑海里替这个倒霉的刺客决定了十几种死法。
不过很长时间过去了,这个刺客却毫无动静,他连化尸粉都准备好了,还不见刺客下来,正在他不耐烦的时候,脚步声又响起,凭他的功力,一下子就听出这刺客重了不少,根据经验,他应该是背了一个人。
难道自己在自作多情,刺客的目标根本不是他吗?那干吗要停在他的房顶上。凤准恼羞成怒的想,起身来到庭院,左右望望没人,他"嗖"的一声窜上房去,前面有黑影一闪而逝,他二话不说,顺著房顶就追了下去。
追的兴起,凤准在掠过那道黑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追过头了,连忙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刺客,沈声问道:"大胆贼人,你夜闯知府衙门,做何勾当,还不把掳掠的人质给我放下。"他威风凛凛的冷笑了几声,心中这个得意啊,脑子里瞬间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词。
要说这刺客也著实是凤准见过的人中最识时务的了,一见凤准那架势,估摸著自己说什麽也不是对手,竟二话不说,"咚"的一声把身上背著的人扔下,接著就逃之夭夭,凤准准备好的台词一句没用上,那刺客已经跑得没了影子。他心里这个气啊,磨著牙来到倒地的老兄面前,登时就愣住了,原来竟是英沅。
"喂喂,英沅,你怎麽在这里?你不是有点武功底子吗?怎麽这麽容易就被人家算计了。"他不客气的嘲笑著,却发现英沅根本没理他,仔细看去,咦,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对劲。为什麽那双星星般的眸子竟然让他联想到"媚眼如丝"这个词?还有,那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嘴是怎麽回事?再看到在月光下泛著不正常红晕的桃花面孔,经验丰富的凤准终於下了一个中肯的判断:英沅是被下了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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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沅,你醒醒......醒醒......"把英沅背了回来,不料他一路上仿佛八脚章鱼般扒在自己身上,一边在他脖子边吐气如兰,搞得凤准心里象有一个火把在那熊熊的烧著似的。
总算把这只俊美的章鱼放在了床上,还不等凤准喘口大气,英沅就看向他大叫:"林风,是你,啊,是你把我救下来的吗?"他猛然坐起,正当凤准暗自庆幸他还没失去理智的时候,就看到他使劲儿咬住丰润的唇,不一会儿,一双眼睛便泛著水雾看向他,偶尔缓慢的眨一眨,说不出的风情妖娆。
"坏了。"凤准惊恐的向後退了一步,没等退第二步,就被英沅抓住:"林风,你跑什麽啊?你看我美不美?嘻嘻,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很美,你上次在妓院里还说我比那些花魁都好看不是吗?""没错,可是之後我就被你揍了一顿,还抢了我十万两金子啊。"凤准著急的往回抽自己的手,看英沅的态度就知道他并不好男色,如果真趁这时候把他吃了,自己还能有命吗?更何况今天自己才想清楚,不该与他有太多的交集。
无奈英沅的力气很大,一时之下竟没抽出来,挣扎间那只大手不小心划过优美的颈项,立刻让英沅舒服的"伊呀"叫了一声,更抓紧了那只手,一边用动人的眸子看向凤准。
"林风,救我,救救我啊,我......我全身都像是烧著了一样......烧著了。"此时的英沅,仅存的一丝神智也在看到自己信任的人後被春药燃烧殆尽,甚至大胆的执起凤准一只手就向自己的衣襟里探去。
凤准面色一沈,这麽歹毒的媚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竟能将英沅这样的人都变得如此放荡。眼见情势已不受他控制,他也索性不再坚持,一把扯下英沅身上的衣物,白皙匀称的肉体就颤抖著横陈在他的眼前,真个是活色生香。
咽了一口口水,他本来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又对英沅有意,此时哪还肯客气,一双色狼的爪子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开始在大片的雪肤上游走,触手温润滑腻的感觉一下子就让他陶醉其中,而英沅也因为这番抚摸,忘情的呻吟起来。
"恩......啊啊,好舒服......好凉快......林风,快......快......"这浪荡的呻吟声宛如导火索一般彻底激发了两人最原始的欲望。凤准加快了爱抚的速度,双手蜿蜒著来到这诱人肉体的脐下,那生长著茂盛草丛,最隐秘的地带。
因为春药的关系,草丛中玲珑小巧的玉柱早已是高高竖起,只是苦於没有引导而无法宣泄出来。凤准的大手一攀上去,英沅的小嘴便宛如离了水的鱼儿般喘息起来,一个雪白的身子也胡乱扭动著,两条修长结实的腿儿竟然一阵痉挛,接著就听到"啊......"的一声,一蓬白雾便在凤准的眼前弥散开来。
凤准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好......好厉害的春药,好歹毒的人啊。见英沅的脸色不仅没有因为射精而褪去红晕,反而更加的潮红,他更加深以为异,连忙将身下人儿的双腿大大打开,稍微的抬起纤细腰身,不看还好,这一看只让他的头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只见英沅那从未经历人事的小穴,此时竟象一枚烂熟的桃子般红,并且微微的开合著,若只凭这景象,不知情的人,一定要把他认作是淫荡的男妓了。
只是微微的犹豫了一下,英沅早已急不可待,更加卖力的扭动著腰身,他不满的叫:"林风......你......你不喜欢我吗?还等什麽?我......我好难受,那里好难受。""沅儿乖,先别急,我们要慢慢来,不然你会受伤的。"既然眼下的情况已经走到如此地步,凤准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苦苦隐忍自己的渴望了。只是他对英沅,始终都存在著一份难得的怜惜,此时看他的菊穴虽然被媚药烧得熟透,但是对於未经历人事的英沅来说,婉转承欢还是一件比较辛苦的事情,再不做点准备,难保他不受伤,此时凤准倒是万分庆幸心爱的人儿被自己救了下来,可以想象,被这样歹毒的人掳去,他会遭遇到怎样灭顶的折磨与羞辱。
因为事出突然,凤准的手上并没有润滑的东西,他只好用唾液润湿中指,然後轻轻的在小穴外面打著旋儿,这个动作将小穴挑逗的立刻一缩,然後又慢慢的放开了,就听"扑哧"一声轻响,那根光洁的手指已然没入通红的菊花中。
英沅"啊"了一声,两片雪白的臀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对他来说,即使是一根手指,仍稍嫌痛了一些,不过这点痛很快就被甬道深处泛起的一波又一波麻痒给淹没了,他弓起身子,急速的喘息著,热情的眼神似乎在催促凤准赶紧进入正题。
20
迅速的脱了衣服,凤准搂著这个他肖想了多日的身子一同翻滚在简陋的木床上,一边亲吻著胸膛上挺立著的两颗朱果,一边在小穴里增加手指的数量,随著手指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英沅的菊花开始吃痛的收缩,却在凤准熟练的动作下一次又一次重新绽放开来。
"沅儿,这就哭了,更精彩的还在後面呢?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恩,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准是你嘴太馋了。"凤准戏谑的为英沅擦拭被激出的泪水,一边用言语进行著挑逗。神智已经崩溃的英沅,则因为小穴迟迟得不到满足而嘤嘤哭泣起来。
"真可爱啊。"叹息般的语调与他突然挺进的动作极其不符。英沅"啊"的惊叫了一声,眉毛痛苦的皱在一起,身後被异物入侵的感觉十分不适,只是这本应撕心裂肺的痛苦很快就被甜美的快感湮灭,他甚至配合的轻轻晃著臀部,来迎合凤准的动作。
"房间里只剩下紊乱的呼吸声,紧凑的撞击肉体的声音,混合著房事特有的味道,组合成了一副淫靡的景象。忽然一声尖叫响起,一切倏然静止。简陋榻上的两个人俱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英沅散乱的目光盯了凤准半天,直把他盯的脸上发烧心里发毛,喃喃解释道:"那个......我可不是......不是趁人之危,实在是......你中的这媚药太毒了,若不......若不这样做的话,你恐怕就要......"不等他说完,就看到英沅虚弱的一笑:"我知道,林风............我给了你......我不......"只说到这里,他便因为过度的疲劳和药物作用而昏了过去。
"喂,把话说完好不好?"凤准轻轻的摇著枕边人的身体:"那个......最起码也要告诉我你是不甘心还是不後悔啊,这样半空吊著让人很难受你知不知道?喂......"眼看睡得比猪还死的英沅根本不是自己这温柔的力道可以弄醒的,凤准颓然的放了手,其实这样也好,如果英沅真的醒著,他还真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想想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又当了两年的皇帝,还从未有过让他感觉棘手的人和事,今天到底是怎麽了?明明就是为了救他才牺牲自己的,这种好人好事可是很少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麽他又心虚些什麽?他茫然的抓著脑袋猛想,直到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他抓的在头皮上立不住脚纷纷掉落,他还是没有解开心中的疑问。
最後,他无奈的看向睡熟了的英沅,苦笑道:"我明白了,其实不是我想不明白,而是我不敢想明白,不想想明白,英沅,虽然我还是很不情愿承认,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似乎动了真心,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几辈子,最好几百辈子都在一起,呵呵,我是不是贪心了些呢?唉,没办法,谁让我尝过了你的味道,那後宫三千佳丽对我来说,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呢?"他在这里轻轻的喃喃自语,门口有一颗脑袋则在探进探出。凤准心情烦躁之下,向门口望了一眼,没好气的道:"想进来就进来吧,他睡的比後院那口大肥猪还熟呢。"话音刚落,一脸崇拜的小福子便连滚带爬的进来,狗腿的笑道:"主子,我英明神武......"潮水般的马屁刚开了个头,就被凤准瞪了一眼:"说重点。""哦,那个......奴才只是没想到主子您这麽厉害,说要把大人弄上手,奴才想著怎麽也要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吧,谁想到今晚上您就把大人弄上床了。嘿嘿,厉害,不过主子别误会,奴才不是跟踪你,而是那声尖叫把奴才吓醒了,毕竟我们的房间就在隔壁是不是?幸亏这府衙里没人,胖大婶住的又远,旁边还有那头大猪打呼噜,否则保不准惊醒多少人呢......"恩,情况不对啊,主子吃了美人之後怎麽是这副脸色?小福子暗自的猜疑著,嘴里胡唚了些什麽自己也不知道。
"没话说就滚回去睡你的大头觉,主子我有些事情要想一想。"凤准象赶苍蝇般赶走了小福子,望著窗外出神了半天,忽然一缕指风弹出去,尖锐的声音传出老远。不一刻,窗前黑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站在他身边,垂头低声道:"属下离影参见主公。"凤准点了点头,思忖半晌方沈声问道:"陈将军已打到哪里了?"离影答道:"启禀主公,已攻到韩朝都城外三百里的荷州,大军势如破竹,只怕不用过年,便可拿下韩朝都城。"凤准摇头道:"吩咐陈将军即刻起按兵不动,原地休息,待过完了这个年,再继续也不迟。"说完看著床上熟睡的英沅,轻声自语道:"沅儿啊,难得你过年的时候才可以吃一次肉解解馋,我怎麽忍心让你在这个时刻忧心如焚呢?"红烛摇曳,几滴烛泪倏然滑落,似乎在为他们不可知的未来提前做出了预测。
21
天将破晓的时候,英沅悠悠转醒过来,看见凤准一脸失神的坐在旁边,他疑惑的问:"你在我房里干什麽?天还没亮呢。不会这时候就有人击鼓鸣冤了吧?"凤准的眼珠子募然瞪大:"你......你说什麽?英沅,你不会告诉我昨夜发生的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吧?"看见英沅怀疑的眼神,他不由苦笑一声:"我对你的记忆真是十万分的佩服啊。想一想吧,你已经醒了,却为什麽不敢动一动?或者你现在活动看看,就该明白发生什麽事了。"英沅的脸色黑了下来,其实,从一睁开眼开始,他便觉得身子异常疲乏,尤其是那个......羞耻秘密的地方,一直隐隐的疼。再听到凤准的话,心里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是他却不愿意去想。稍微的活动了一下,撕裂般的痛立即由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蔓延到全身各处。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凤准,颤著声音问道:"你......你......我......我......这是怎麽回事?"凤准先退了几大步,然後缩了缩脑袋:"我不敢说,你还是好好回想一下吧。那个事先声明,我可是为了救你啊,而且我是一个负责的男人,不会吃完就走,你看看想吃什麽或者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不必客气,毕竟我们都到了......到了这一层......"後面的"关系"两字他没敢说出来,因为英沅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逐渐向锅底的方向发展了。
好久好久以後,正当凤准心里十几个吊桶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英沅才看向他,生硬的说道:"你......过来......"凤准再缩了缩脑袋,很干脆的回答:"我不敢。"不过在英沅吼完一句:"放心,我不会打你。"後,他内心挣扎了几下,还是小心的走了过去,一边嘟囔道:"你自己说得啊,不会打我......啊......啊啊啊啊啊"话还没说完,杀猪般的惨叫就在房内回响起来,伴随著凤准的哀求声:"啊,我知道错了,英沅饶了我吧,我的肉要被你咬下来了,呼......"总算把可怜的胳膊从名叫英沅的老虎嘴里拔了出来,凤准无限委屈的指控道:"你明明说过不会打我的。"英沅白眼一翻,哼声道:"我是说过不打你,但没说过不咬你。好了,你回去吧......我没什麽要你帮忙的......"这就把我给打发了,好歹我也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啊。凤准在心里偷偷的抱怨,他也很想问问他昨夜昏睡过去之前,没说完的那半截到底是什麽。但看英沅的脸色,现在明摆著不是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时候。不过基於一个负责男人吃完之後的心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英沅,你真的不需要吃点东西吗?昨夜你的体力消耗......""我现在只想吃你,无论是蒸是煮是炖都无所谓,烤的话最好,你是否肯奉献出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呢?舌头也是不错的选择。"英沅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大吼大叫,但是他用无比"温柔"声音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凤准掉头就跑,转眼功夫就踪影全无。
叹了口气,昨夜的情景一幕幕都开始浮现在脑海里。想到自己在那麽放荡的被吃之後竟然还对凤准说他不後悔,英沅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并不是因为那句话有多麽的不真实。相反,正是因为他清楚那句话是真实的,是自己的嘴巴代替心脏说出来的,他才更觉得不能原谅。本来嘛,短短的几日,自己竟然会对凤准产生好感,而且产生到这种程度,尤其凤准还是个男人,这种事情倘在谁身上也是难以接受的啊。
恨恨的在脑海里划拉著仇人的名字。好半天他才颓然的叹了口气:"唉,没想到我的仇人还真不少,单单京城里那些大官,就没有一个不恨我的,若再加上整个朝野的贪官污吏,呵呵,我英沅也算是仇人满天下了......"自语声嘎然而止,英沅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是了,是他,一定是他,妈的,这个老混蛋,你等著,我会放过你我就不叫英沅。"恶狠狠的语气让窗外偷听的凤准遍体生寒。
他......应该不是在说我吧,我这麽年轻潇洒,好像还没有升到老混蛋的等级......想到这里,凤准也忽然呆住,因为他终於知道,让英沅如此咬牙切齿的人是谁了。
凤准的嘴角露出了嗜血的笑容,自己吃了英沅,那麽美妙的夜晚,於情於理,自己怎麽也该有点表示不是?他兴奋的转身就走,哈哈哈,自己带来的杀手探子,总算能够一展身手了。恩,让他想想,哪个杀手比较擅长酷刑折磨呢?
这一段风波就此告一段落。据闻那个来兴州城勒索的户部侍郎在回京城的途中突然暴病而亡。虽然说是暴病而亡,但据他的贴身随从说,他是在夜里忽然失踪,然後第二天夜里被扔回官轿中,身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因此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个罪恶累累的大贪官肯定是被哪个让他害死的冤魂化作厉鬼弄死的。不过这消息虽让英沅解了口气,却也让他觉得不过瘾,因为自己竟然没动他一指头,就让他这麽的死翘翘了,不过瘾,太不过瘾了。他含恨在心中呐喊著。
然後,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新年终於来到了。
22
新年里人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麽?当然是恭喜发财,过年好之类的吉祥话。放眼中华,纵横九万里,上下五千年,唯有这个习惯是始终没有改变过的,韩朝和凤朝自然也不例外。
大年初一的早上,凤准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他以往都是在皇宫里过的年,除夕夜宴之後还要和皇姐大臣们普天同庆,观赏烟花。大凤朝国富民强,那烟花自然是又多又好,怎麽也放不完。每年的这时候,凤准总是一边面上带笑说些"恩,好看,不错"等话,一边在心里哀嚎著:"朕困了,朕要睡觉啊"。不过今年的除夕,因为英沅节俭,府里的烟花炮竹都是兴州城的富商们感谢他为官清正廉洁而赞助的,又分了一些给城外的难民们过年,所以放了不到一刻就完事。让他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好觉。
府衙里静悄悄的,问过胖大婶,才知道英沅已经带著衙役们到街道上与民同乐了。他连忙叫起小福子,也来到街上,打算体会一下异地过年的乐趣。
"哟,林公子,过年好啊。"几个月的时间里,混在英沅身边的凤准已经成了兴州城的大红人。一在街上露面,就有几个百姓凑上来,拱手作揖:"恭喜恭喜,昨天终於吃肉了吧?""恩,过年好,恭喜发财。"满面的春风在听到後一句话後,转变成有点尴尬的笑。
"恩,主子,看来英大人的节俭已经到了全城闻名的地步, 连百姓们都知道他过年才能吃一次肉。"小福子附在凤准耳边低语。然後看到主子严重同意的点头。
"哟,林公子,过年好啊,恭喜恭喜,昨天终於吃肉了吧?"
"恩......是啊,过年好,恭喜发财。"
"哟,林公子,过年好啊,恭喜恭喜,昨天终於吃肉了吧?""恩,是啊,过年好......"
"哟,林公子,过年好啊,恭喜恭喜,昨天终於吃肉了吧?""恩,是啊......"
"哟,林公子,过年好啊,恭喜恭喜,昨天终於吃肉了吧?""恩......"
"哟,林公子,过年好啊,恭喜恭喜,昨天......""我知道,昨天终於吃肉了吧?你不就是要说这句话吗?"凤准终於忍不住吼了出来,至於吗?知府衙门过年吃顿肉,这麽点子事竟然在整个兴州城流传著,还发展出这麽别具一格的过年问候语。
对面被吼的几个老板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林公子的火气真不小啊,应当多磨砺磨砺,放心,你再在知府衙门呆几年,一定会习惯的了,英知府就是个例子啊。哈哈哈。""你们说什麽?你们这麽问候英沅会不恼?就他那性子?"凤准不敢置信的问。惹得对面几个人更加大笑起来:"哪能不恼,不过过了这几年,英大人也习惯了,最起码我们刚刚看见他,拜完年後还没看到他发飙。""听你们话里的意思,似乎很爱戴你们的父母官啊。那为什麽平日里不给他送点菜肉什麽的,活活就让一位爱民如子的知府把日子过成那样呢?"天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憋在凤准心里很久了。
那几个人收了笑容,无奈的一摊手,道:"我们也没办法啊,英大人根本不收我们送的东西,他说如果真的想送,就送给城外的难民,还说他最起码有饷银,还能吃上棒棒面咸菜,而城外的难民们却是越来越多,粮食根本不够吃,所以我们即使手头宽裕一些,也都遵照他的吩咐接济那些人了。"凤准听得呆呆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官。耳听得其中一个人又道:"唉,英大人是个好人啊,为了兴州城,为了那些没人管没人问的难民,他不但得罪了朝廷,还弄得自己连媳妇到现在都没娶上,其实依照大人的人品相貌,若不是太穷,怎麽会孤单至今呢?"凤准嘿嘿一笑,心道:你们家大人孤单到现在,那就是上天的意思,为了等我呢。嘴上却道:"我一直不明白,那麽多难民,英沅爱惜他们,为何不让他们进城呢?"一个人道:"不关英大人的事,那是朝廷的严旨。兴州的繁华得来不易,若让这许多难民一涌而入,只怕这城里的经济就要一蹶不振,而那些东南西北的各地客商也不会再来这里了。朝廷为了保住兴州,所以严令英大人不许心软。为了大局著想,英大人也只能这麽做了。"一边说著话,早已走了小半个兴州城。沿途也是不断有人贺岁,贺岁语也都是那一句"哟,林公子,过年好啊,恭喜恭喜,昨天终於吃肉了吧?",凤准听惯了,也就不觉得刺耳。心道英沅真是天下第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了。正想著,瞧见英沅带著两个衙役随从从对面过来。身边那几个人与英沅打了招呼,便都告辞,英沅便问道:"你们说什麽说得那麽投机呢?"凤准一笑:"说你过年吃肉的事儿,英沅,我问你,难道每年只有正月里才能吃上几顿荤腥,你就不馋吗?"英沅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说不出的美豔动人,只险些把凤准的魂儿都勾出来。他缓缓的道:"怎麽可能不馋,但是过年吃肉,却也有一样好处,你想知道吗?"
23
"哦,这个我倒要听听。"凤准一脸的好奇,心道都馋成这样了,竟然还有好处。就是瞎掰也掰不出来啊。
"恩,你是大富之家的公子,要什麽有什麽,天天山珍海味,顿顿美味佳肴。可是林风,你就没有吃腻的时候吗?"英沅偏头看著凤准,见他不住的点头:"当然有当然有,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嘛。有的时候倒了胃口,一两天吃不下饭也是常有的。"小福子在一边不敢作声,心里却不以为然道:"主子今儿竟谦虚起来。他要倒了胃口,哪是一两天吃不下饭的事儿啊。让御厨一人吃一百道菜,直把人撑的要死,不得不大喊饶命,还保证一定要研究出新的菜色花样进贡才能脱身,这些都是谁干得,啧啧,现在在英大人眼前,就不敢把自己这些劣迹说出来了。"自从得到英沅的关心後,小福子已经对他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其程度在暗地里已经凌驾於他口口声声效忠的主子之上。
"这就是了。"英沅得意的笑:"再好的东西,常常吃的话也就会腻味。象我这样,每年正月里才见点荤腥。那滋味可就是一言难尽,回味绵长了。"说著,还做了一个很陶醉的表情。
凤准本要笑话他的,但细想想,又确实有道理。自己现在就恨不得赶紧回到皇宫,让御厨给他做上几百道菜,包括平日里那些被他赏给下人的点心之类。他要在自己面前摆上满满的几大桌子,谁也不给,就留给自己和英沅吃,管他吃不吃的下呢,反正都要留著,哼哼。可怜凤准已经被知府衙门的清水日子给馋怕了。
街道上到处都是烟花爆竹的纸屑,凤准打趣的道:"你怎麽不叫衙役们打扫这些废纸屑给城外的难民呢?最起码也能当点烧火的材料吧。"一语未完,英沅身边的一个捕快已经欣然笑道:"林公子,咱们大人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今天是初一,大人说等过了初三再劳动,否则一年都要受累。"凤准和小福子同时翻起了白眼。小福子好奇的问:"那......那你们就甘心情愿听大人的?你们是捕快啊。怎麽能......怎麽能......""为什麽不能?"那捕快一脸笑眯眯的反问:"英大人说了,只要我们完成任务,就把他饷银的一半分给我们,那可相当於我们一个月的薪俸呢。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凤准和小福子不约而同的想。同时小福子也在深刻的检讨自己:你说都是人手下当差的,捕快大哥们把英大人的节俭贪财学了个十足十,我咋就没学会主子的英明呢?但下一刻他又庆幸起来:"幸亏我没学到主子的本事啊,不然他还不直接把我暗杀了。不,根本不用暗杀,我这样一个小太监,就是明杀都不会有人过问一下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回到府衙,就见一匹马拴在树下。英沅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变了脸色,沈声道:"是阿川的马,他怎麽会来到这里。"说完旋风一般冲进府衙。
凤准从来没看到他这般惊惶失措的样子。但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因为英沅在院子里就高声问道:"阿川,你怎麽来了?是不是战事有了变化?不是说大凤朝忽然准备退兵了吗?"凤准的眉头一瞬间皱了起来,看看那两个捕快也跟著进了门,他和小福子留在门外,悄悄道:"这个陈将军,正月还没过呢,他怎麽就打起来了?不对,京城离这里怎麽也有一千里路,现在人已经过来了,也就是说,他在除夕之前就开战了。哼哼,混帐东西,当朕的谕旨是在放屁吗?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他。"小福子撇了撇嘴:"主子,这也不能全怪陈将军。也许是作战的时机太好也说不定。是谁教将军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现在你去抱怨他,主子,你觉得陈将军会乖乖的听你骂吗?""闭嘴,总之现在要弄清楚情况再说。"凤准迈步进了院子,心里头一次生出那种叫做"惆怅"的情绪。如果真的开打,大概春末就会打到这里来吧,那他和英沅,还能有几日缠绵呢?不然,还是叫陈将军退兵好了。这个想法一生出来,他就吓了一跳,最担心的事情终於发生了,英沅已经开始不知不觉的在影响自己。他猛烈的摇了摇头:"不,我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绝不。"
24
叫做阿川的是个高大英俊的副将。看到英沅,连忙一把抱住,一迭声的道:"太好了英沅,太好了,终於见到你了。"凤准看的老大不痛快,却又不敢贸然去拉开他们,毕竟他和英沅又没有确立什麽关系,那一夜的事情两人更是决口不提。何况他刚刚还告诉自己必须放弃英沅,无论多麽喜欢他也要放弃,他才不要有人能够影响自己。只是虽这样想,嘴里却不肯省事,嘟嘟囔囔道:"干什麽搂搂抱抱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小福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公子,英大人是男的,他们两人好像不存在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话没说完就被凤准瞪了一眼:"闭嘴,你又知道了,等回去非扒你的皮不可。"小福子再不敢吭声,心道:"真不讲道理,人家两个抱在一块儿,扒我的皮干甚麽?哼哼,原来再英明的主子,吃起醋来也都是一样的啊。"他们在这边说话,英沅和阿川已经坐了下来。照样是茶叶沫子冲的水。阿川似乎知道英沅府中就这个规矩,也不嫌弃,端起来喝了三大碗,才仔细说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凤朝在眼看攻下陈川守的荷州时,忽然停止一切攻击,大队退到一百里以外的并州城去。当时荷州城的百姓与官员都欢欣鼓舞,认为这是上天在保佑他们。只有陈川和他的上司公冶将军不敢大意,每日里仍加强防备。只是他们两个人微言轻,那一城大小官员根本不听他们的,趁著将近新年,便肆无忌惮的纵情声色起来,又因为凤朝大军攻打憋了他们几日,故放纵起来比平日更变本加厉,还大肆征收苛捐杂税。美其名曰为军费,没过几天,百姓们的欢乐景象便被一片怨声载道替代。就在这个时候,凤朝大军不知为什麽,又忽然来攻,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最後坚持了两天,实在守不下去了,上头又来了严令,没奈何,陈川和他的上司只得同大部一起退守津州。
退守津州後,朝廷还算不错,给他们运来了粮草衣饷等物,大概也有十几万两银子。只是这十几万两银子比起士气如虹的凤朝大军,与杯水车薪何异。那些官员将领一看不对,都纷纷逃了,现在津州只剩下公冶将军带著士兵百姓们力抗敌军,可是粮饷在一天天的减少。不可能支持太多时日。公冶将军知道朝廷昏庸,已在做著迁都的打算,不可能再给他们供给,只得自己想办法。陈川就想起好友管辖下的兴州城,自告奋勇来到这里借粮借钱。
一番话说完,英沅早已气的乱颤,恨恨道:"那些天杀的贼臣子,好好的大韩朝,生生让他们给败坏了。"说完看著陈川,无奈道:"你不知道,朝廷已经从我这里搜刮了三十万两黄金了,我估算著就算他们贪得无厌,也总该分一半给前线。谁想到这些硕鼠,竟然只拨了十几万两银子给你们。妈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吗?国都没有了,他们贪的再多,还不是给人家大凤朝上贡了,妈的,真气死我了。"凤准也暗自摇头,心道难怪陈将军违抗自己的旨意又出兵了。一个州城在退军後就又恢复了纸醉金迷毫无戒备的糜烂生活,他哪有不心痒痒的道理。这就像一块大肥肉在你的嘴边,原本因为有陷阱,所以你小心翼翼的要把他吃到嘴里。等到你累了,准备休息一下,它的陷阱忽然都消失了,那你还会等待吗?当然不可能。可以说,韩朝现今的局面完全是那些昏君馋臣自己造成的。
目光看向英沅,不然自己还是劝劝他投降吧。到时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儿双宿双飞。凤准陶醉的想。不过他的美梦很快就在英沅同仇敌忾的豪言壮语前破灭了。
"阿川,你放心,我就是把兴州城刮地三尺,也要给你凑足军费,你和那些贪官不同,我想百姓们会理解并支持我的。我要让大凤朝的人知道,就算我们韩朝积弱,也不是他们手中的蚂蚁,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哼哼,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你们不能坚守住,帝都也被攻破,但是等他们打到我这里,照样要集全城之力,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凤准呆呆的看著激动的英沅,心里的眼泪已经流成了大河:呜呜呜,沅儿啊,难道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吗?你宁可为你们这个破韩朝殉葬,也不肯投奔英明的我,呜呜呜,这个混蛋国家哪点值得你这样做啊。
英沅转头看到他看著自己发呆,目中充满了悲痛之色,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担心。不由得面上一红,心里那股一直压抑著的情意倾泻而出,忍不住就拉了他的手道:"呆子,你难受什麽?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哪里就到这步田地了?公冶将军和阿川的本事我知道,凤朝大军没那麽容易就讨到便宜的。"
25
这话一出口,小福子和陈川就愣住了,听这意思,分明两人之间十分暧昧。忙都低了头不再去看。凤准听英沅这样说,一颗心更是沈痛,暗道:呜呜呜,沅儿啊,你知道公冶将军和阿川的本事,关键是我也知道我们家陈陈健的本事啊,那个家夥别的张成没有,一提打仗就兴奋,战场上就跟他老窝似的,那个公冶和阿川再有本事,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下也不多说,英沅便召集人手在城中四处宣传有国才有家,国破家亦亡的大道理。还别说,兴州百姓觉悟还是很高的,闻说前方战事吃紧,这家出钱,那家出粮,只几日功夫,便凑足了许多银两衣物粮草,由阿川选了几个得力的衙役,浩浩荡荡运往北方去了。
英沅忙了几日,十分的劳乏,凤准和小福子更是累坏了,两人自小长在皇宫,哪遭过这种罪,东奔西跑不说,还要负责征收,计算,装车这系列的一条龙服务。没办法,英沅现在已经拿他们当自己人了。虽然这对他们进行间谍活动大大的有利,但是成为英沅的自己人可没好处,这不两人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呀呀就是个例子。
小福子揉著腰,恨恨的低声道:"主子啊,那个陈将军简直就是猪脑袋。给他那麽多兵马,怎麽不实行围城政策,保管那个什麽州的不出一个月就陷入绝境,到时候还不是手到擒来。现在可好,让那个小子征了这麽多粮草回去,仗又有的打了,还害的我们受累。"凤准叹了口气:"这都怨主子我啊,当初看中了他跷勇善战,是难得的一名猛将。谁想到他太好战了。我猜他是故意不围城,让公冶将军有後援,这样打起来既公平又过瘾。唉,那个只懂打仗的混蛋哪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让咱们遭这麽大罪啊。"两人一起叹气,忽闻门外脚步声响,英沅挑了帘子进来。小福子连忙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这里凤准看著绝色佳人,色胆和色心又开始蠢蠢欲动,那点劳累也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刚要起身给佳人倒水,英沅连忙阻止了他,笑道"这几天累坏了吧?可真要多谢你。"凤准极难看到英沅这种如沐春风的笑容,不由得受宠若惊,一下子坐起来,拍著胸脯道:"不累不累,这点小活再来十倍也不累。"啊,这种能在美人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可不能白白放过。此时他早已忘了自己要远离英沅的誓言。
出乎意料的,英沅一把抓住他的手翻了过来,仔细看著那上面磨出的一溜小水泡,温言道:"我知道你累坏了,大家公子,哪受过这种罪,只怕连福妞都吃不消呢。我......林风......"他忽然抬起头看著凤准:"你为什麽甘愿在这里受苦呢?依你的家世,完全可以和福妞回去享福的,何况我们大韩朝前途渺茫,兴州城也随时都会有大军压境的啊。"凤准想也不想的道:"沅儿,为了你,吃这点苦算什麽呢?"英沅全身巨震,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你......你叫我什麽?"语气中竟然有几丝颤抖。
"我叫你沅儿。"凤准的目光也认真起来:"那一夜的事虽然我们都避口不谈,可是不等於它没有发生过。英沅,凤朝的铁骑是不可抗拒的,你和我一起走吧,回我的家乡,我们一起度日。你的君主根本不值得你为他拼命啊。"最後的一次机会了,只要英沅答应,他就和他在一起,他要封他做皇後,做自己最亲密的爱人。凤准在心里又一次把祖宗们拖出来发了一顿誓。
谁料英沅炽热的目光骤然变得冷洌无比,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平静的道:"我的第一次给了你,我不後悔。林风,我必须要承认,你在我心里有著特殊的地位,因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你喜欢我,但是想和我在一起,就必须与兴州城,与大韩朝共存亡。如果你认为我不值得你如此牺牲,你可以马上就走,我......绝不相拦。"他说完,也不给凤准说话的机会,起身便走。直到了门口,方又道:"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你要给我一个答案。"说完出门,自始至终也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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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办,到底怎麽办呢?凤准知道自己应该回绝英沅,这是能够将对他的伤害减至最低的办法了。虽然一时间两人都会不舍心痛,但总比将来进退两难的好,何况到时候英沅如果知道自己骗了他,背叛了他,该会多麽的伤心。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一点也没有壮士断腕的觉悟,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找借口,就想赖在知府衙门里不走。
"小福子,你说咱们来这兴州城,还混进知府衙门是为了什麽呢?"圆月当空的晚上,凤准在床上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後,仍是没想出所以然来,明日就是英沅定下的期限了,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求教於自己得力的奴才。
主子难得不耻下问一回,小福子这个高兴啊。一挺胸脯,骄傲的道:"当然是来当奸细的啊。主子你不是说要和陈将军里应外合,攻下这兴州城吗?"哈哈哈,主子的记性太差,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忘记,也该著我小福子露脸,这一回可以显摆显摆了,让主子知道带著我出来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没错,我们是来当奸细的,情啊爱啊良心啊,都应该统统丢掉。"凤准硬下心肠,决定将刺探活动进行到底。第二天,他便面不改色的对著英沅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直到门外身经百战的小福子都听得浑身鸡皮疙瘩乱掉了,英沅却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先皇曾经说过,沾上了情字的人,管他多聪明,都会变成白痴一个。看来这英大人也不能幸免啊。小福子同情的看著英沅,想起他对自己的照顾关怀,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负罪感。再看向仍然口若悬河的主子,见他一脸的真诚,竟然连自己都分不出真假,不由得又想道:似乎先皇也曾经说过,主子要是将来能懂得情为何物,他就从棺材里爬出来为他举行庆婚大典。唉,看来为了防止老皇上发生尸变,主子这辈子是不打算去体会情为何物了。
转眼间到了五月,石榴花竞相开放,其红如火。就好似英沅与凤准一天比一天浓厚的感情一般。这两人现在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诚然一对恩爱夫妻。兴州城民风开放,有时两人走在街上,百姓们虽觉有异,这一对关系铁定不一般,却没人诋毁耻笑,待他们仍如从前一样。
若没有越来越不利於韩朝的战报,这样的生活对於英沅来说,可真是掉进了蜜糖罐里。只可惜花无百日红,由来好梦最易醒。终於这一天,前方六百里加急传来战报:韩朝的都城被攻破,皇帝和後宫贵族尽数被俘。
这消息不啻晴天霹雳一样。轰的英沅整整一天没回过神儿来。就连凤准陪在他身边都不能令他提起半点儿精神,整个儿一霜打的茄子。凤准本来心里喜欢,见他这样,不由得也忧心忡忡,软语温言的劝慰了许久。
至晚间,英沅忽然命胖大婶出去打了一壶酒,割了两斤卤味。他一向小气,忽有此举,实在大出凤准小福子意料之外。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要祭奠名存实亡的韩朝。
彼时明月当空,英沅在後园摆了一张香案,奉上果品酒馔後,也不理睬凤准,长跪地下道:"苍天神灵在上,小民英沅,有感於故国已亡,君主被俘,此实乃我大韩朝之奇耻大辱。小民在此发下誓愿,但有我英沅一日,凭兴州城天时地利,百姓齐心,定与那狼子野心的凤朝血战到底。即便为国捐躯,也义不容辞,誓雪今日欺国之耻。"说完以酒洒地。慨然站起。
凤准痴痴的看著他,原本要劝说他投降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此刻再说这种话,是逼自己现在就和英沅分离。看著那道挺拔坚定的身影,凤准忽然就有了一种错觉,似乎此刻的英沅,再也不是那个和他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爱人了。现在的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战士,一个全身都燃烧著复仇怒火的战士,谁也不可能阻挡他的脚步。他终於明白,两个人的生命,从此刻起就要脱离交叉的命运,回到各自平行著的,再也不可能交集的轨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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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沅站起来,转头看向凤准,此时他已把这个体贴温存的林风当作了自己最亲的人,值此国破家亡,身心俱伤之际,即使刚刚那番话确实正义凛然,掷地有声,但内心里却充满了悲愤忧伤。在他面前也不必硬装坚强,因此刚对天盟完誓愿,便走到他面前,还未开口说话,双膝一软,人已经倒了下去。
凤准知道他是伤痛之极,支持不住,心里不由泛起惭愧不舍之情,暗道如果不是自己,英沅现在还好好做著他的小气知府,就算朝廷昏庸,可与他无碍啊。平生头一次,他为自己这个四处侵略的兴趣感到脸上发烧,并且对自己那套救人民脱苦海的理论产生了怀疑。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将这种良心发现的想法丢掉,并且再次警告自己不要被英沅影响。
英沅躺倒在凤准怀里,出神的看著天上明月,忽然悠悠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言罢潸然泪下。凤准也知此时什麽安慰的语言都没用,只得轻轻拍著他的背,叹道:"世事如棋,看开点吧。"英沅拭去眼泪,恨恨道:"我好恨,恨那些馋臣误国,更恨凤朝军队赶尽杀绝。我本来听说皇上要迁都,也已做好迎接帝驾的准备,只希望经此一事,我王能痛定思痛,从此後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谁知天意不可违,那天杀的凤军来得好快,竟......竟生生就没给我们这个机会......我......我好恨啊。"凤准心道: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凭什麽非要给韩朝皇帝逃走迁都的机会啊。实话说了吧,就是我命令陈健速战速决,不许那个韩王迁都到你这里的。嘴上却道:"英沅啊,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我们还是该早做打算,不要等到兵临城下,那时再想部署迎敌可就晚了。"英沅点头道:"这个自然,凤军於我有灭国俘君之恨,我怎能不好好招待一下远路奔波,一身风尘的将士们呢?放心好了,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不过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说完倚在凤准肩上,怅然道:"从此再不能儿女情长了,林风,你本是大家公子,有大好的前程和荣华富贵,何必一定要在这里陪我送死呢?"凤准忙道:"我的心在你身上,心在人才在,若我回去,纵然华屋婢仆如云,不过行尸走肉而已。只有在你身边,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是甘之如饴的啊。"话音刚落,英沅已摇头笑道:"你啊,这时候还有心情给我灌迷魂汤,我却哪有心肠听啊。"凤准不以为然道:"车道山前必有路,你何苦如此庸人自扰,要知道关心则乱,你这样静不下心,一旦两军对战,可是要吃亏的,更远非大将气度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英沅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看向凤准,肃然起敬道:"我果然没看错人,林风,万没想到你一个富家公子,竟有如此远见,胸襟气度亦非我能及,从此後,我当对你刮目相看了。"凤准愣愣的"啊"了一声,心里却哀嚎道:凤准啊凤准,你是不是嫌陈健这一仗打的太顺利了,沅儿本来就很不好对付,还禁得住你给他提醒,你等著吧,这兴州城是必不能一朝一夕就取得下了,这里最起码有你的一半功劳啊凤准。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那天气渐渐的热了,英沅每日里忙著备战。五更起床,必至天黑,兴州城里万众一心,老弱妇孺亦积极备战,整座城市战意空前高涨。看的凤准和小福子胆战心惊,暗道这里简直成了一座铁城,那陈健就算天生奇才,遇到了英沅和他手下的百姓,怕也要吃点苦头。自己可千万要藏好了身份,否则被人发觉,哪怕他们神功盖世,只要全城一人吐口唾沫,也足够把他们淹的半死不活了。
最令凤准奇怪的是,英沅似乎胸有成竹,凤朝大军已一日日接近兴州城,他却一点儿不慌。这一日,凤准实在憋不住了,对英沅道:"英沅,我是曾经说过临危不乱方是大将之风,不过你也镇定的有些过头了吧,那凤朝大军不日便至,你怎麽却好像有十足把握似的。"英沅笑道:"什麽好像,我本来就有十足把握。"见凤准更加不解,他摇摇头道:"这事本不该和外人说。但你一片诚心待我,若不说,似乎对不起你这一番真情。索性告诉了你,左右也不是外人。何况大战在即,我还指望你做我的先锋呢,这事或早或晚也得和你说。林风,你知道兴州城里有多少人马可堪一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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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准奇道:"多少人马可堪一战?恩,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估计就算加上老弱残兵,也不过十万人能参加战事。而那凤朝军队可都是以一当十的铁骑啊,你......"话未完就被英沅摇头打断,只听他轻笑道:"我本也和你一样。但是自那夜你提醒了我後,我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有一支奇军。可以说,放眼整个韩朝,就数我兴州城兵力最强大了。"凤准摇头道:"这可是胡说,你这里纵然兴旺,但远非交通要塞,哪里就说得上兵力强大,凤朝十五万精兵,比起你的军队,可强的太多了。"英沅显然心情极好,也不急著明示,晃著手中的茶杯,良久方得意道:"林风,你聪明无比,但事到临头也这样蠢笨起来,难道你忘了城外那十几万的难民吗?那里面的老弱病残可不多,最起码有十万人能参军一战,单以精兵来说,也能有八万多人,日前我已派出几名得力的手下去训练他们了。等到凤朝大军一来,他们不了解我兴州的情况,肯定会在城前扎营,到那时,我令这八万精兵截断他们的後路,给他们来个里外包抄,前後夹击,哼哼,管教他们有来无回。"他这番话说完,只把凤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失声叫道:"哎呀,我怎麽把这茬儿给忘了,真是失策啊失策。"话音刚落,英沅已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恨恨道:"笨蛋,什麽失策,你是凤朝的将领吗?你该赞叹我计谋无双,并为能够得到我这样聪明的爱人而感激涕零才是。"他因战事已有了九成把握,所以还有心思玩笑。
凤准可是有点坐不住了。凤朝大军马上就会到达,陈健那个家夥得了自己的信,一定是信心百倍的前来围城,哪里还会知道那些难民的事,等到查出来,也是为时已晚。纵然凤军不会因这多出来的八万人而全军覆没,但是要想拿下兴州,恐怕也是难上加难。最重要的是,凤朝离此路途遥远,供给若被拦腰截断......凤准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这一切猜想都实现的话,到时候他们也只有打上铺盖卷回老家了,甚至连之前得到的胜利战果都会拱手送回。
陪著笑脸把英沅送到校兵场,凤准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正焦急呢,结果又有一个手下过来报告说陈健率领的凤朝大军已连夜悄悄来到距离兴州城三十里外的密林中安营扎寨,请凤准在城里做好接应准备,以求一鼓作气攻下兴州,凯旋回朝。
凤准好似被烧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老高,恨恨咬牙道:"还凯旋回朝,等我们都被沅儿抓起来红烧了,我再和陈健在地狱里会合。"说完在地上不断的踱著步子,小福子和探子都不解看他,却见他忽然停下脚步,霍然转身道:"不行,我们必须离开兴州城,去和陈健会合,再晚一步,怕就来不及了。"探子和小福子见他神色郑重,也不敢答言,左右没什麽东西收拾,不到一刻已准备停当。探子自然离去,凤准却忽然留恋起来,来到前厅,看著自己每日和英沅共处的地方,更觉心痛不舍。小福子想起英沅对自己的好,也不禁流下了两滴眼泪。
"究竟还是不能一走了之啊。"叹了一声,凤准来到案前,取出笔纸一挥而就,又呆呆看了那留言半晌,忽然喃喃道:"沅儿,我对不起你,唯求苍天恕我,能得你原谅。若遂我愿,此生必定与你共效於飞,再不负你。"他此刻还做著美梦,理智上却知道英沅再不会原谅他了。到底是一代枭雄霸主,既知无法回头,说完这几句话後,便不再耽搁,和小福子悄然离去。到了城门口,虽已戒严,但那些军士认得凤准和小福子是知府大人的心腹,听他们说出城有要紧公务,哪里敢怠慢,亲自打开城门将两人送出。不一刻,凤准和小福子的身影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匆匆赶到陈健的营帐,那勇猛将军一见主上忽然出现,一时不由得懵了,随後激动欣喜,大礼参见自不必提。又要设宴为凤准洗尘压惊,凤准忙道:"这些都不必忙,你现在赶紧通令三军,撤退到五十里以外安营,要快,否则被英沅探到了你们的消息,只怕顷刻间就有大军压来。到时候你个陈将军恐怕要变成陈死人了,主子我也逃不过去,沅儿此时定恨我之极,捉到了一定会扒皮拆骨做成红烧肉的,正好他这几日想必也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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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不解的望著主子,这一番话让他一头雾水。他是耿直之人,必得问个水落石出才肯拔营,把凤准气的,暗恨自己当初怎麽竟收了些敢和自己顶嘴的臣子,这不明摆著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当下小福子把整件事情挑重点的简单说了,陈健一听大惊失色,心说我的妈呀,这可非同小可,连忙传令撤退。这边道:"幸亏皇上英明,不畏艰险到兴州城里探得这样消息,否则我们此次非栽个大跟头不可。"说完沈吟半晌,忽然道:"主子,你们出来不久,那英沅即便知道了真相,派人去通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他们一旦有了防备,一样也是不好办,不如我们趁现在那些难民还没有得到消息,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谓兵贵神速是不?"凤准点头答应。他虽知如此一来,英沅的败局就已注定,但此刻不是儿男情长的时候,也只能黯然看著陈健兴致勃勃的去点兵出战,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著:沅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小福子叹了口气,对凤准道:"主子啊,後悔也来不及了,不如您先用点膳,等到吃完,大军也该拔营了。"话音刚落,早有军中的副参军派人整治了一桌酒席过来。陈健向来与士兵同食同睡,因此大营中并无奢侈之物,不过就是些野味细米,已算是上等的膳食了,更比英沅府中的夥食好上不知多少倍。
可是面对著这样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凤准却无心下箸。看了一眼小福子,他叹道:"不必拘泥君臣之礼了,坐到我对面去,这几个月来,天天都是三人同桌而食,冷不丁剩下我一个人,还真不习惯。"见小福子不动,他瞪了一眼道:"怎麽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还没到皇宫呢,不必讲那些狗屁规矩。"小福子这才坐了下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还是提不起筷子,凤准见自己的得力奴才眼中竟隐有泪光,心中更加烦躁,没好气道:"赶紧吃啊,在兴州城,你不是天天嚷著馋吗?现在这麽多野味山珍,你怎麽反而不动弹了?"小福子小声道:"主子在兴州不也是天天说嘴吗?怎麽现在也不动弹......"话没说完就被凤准大喝道:"混帐奴才,胆子什麽时候这麽大了,越来越没规矩。"小福子小声嘟囔道:"不是你让我别讲那些规矩吗?"见主子又要发飙,他忙道:"皇上您先息怒,听奴才我说一句。我们攻下兴州後,主子别报复英大人了,直接把他纳为妃子,执掌後宫好不好?"这奴才越说越觉自己的想法不错,干脆移到凤准身边坐下,兴致勃勃道:"你想啊主子,英大人那麽聪明,又那麽节俭,只要有你罩著,必定可以压服得住那些娘娘。不是奴才多嘴,咱们宫中的主子娘娘们,也该著有个人管管,太铺张跋扈了。每日里光她们浪费的银钱,就够兴州城一个月的税收。"凤准道:"这麽说,你觉得宫里那麽多嫔妃,都比不上英沅了?"小福子道:"那个自然,主子你也长著眼睛,难道还看不出来吗?那些娘娘,论人品,论智慧,论相貌,有哪一样比得上英大人。"话说完,凤准的脸色就黑下来:"这麽说,朕要是觉得她们不比英沅差,就说明我没长眼睛是不是?"一句话把蹬鼻子上脸的奴才给吓了回去。
凤准叹了口气,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白米饭,其实他的内心里,也在做著这样的打算。即使再怎麽警告自己,但宿命这个东西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对英沅早已情根深种。只要英沅肯原谅自己欺骗他的无耻行为,他宁愿立英沅为後,从此後朝朝暮暮,永不分离。可他也清楚,英沅对韩朝,对韩朝那个懦弱的皇帝,都有著极深的感情,自己和他之间,恐怕不能善了。
勉强咽了几块鸡肉,把残席撤下,两人胡乱睡了一夜,至天明,大军已经撤至五十里以外的山丘上安营,陈健却还未回来。凤准心中越发不安,暗道明明是偷袭,却至今未归,看来免不了是一场恶战,自己曾经跟陈健说过,要他带一支铁甲军去,尽量将那些难民俘虏,减少伤亡,只是如此一来,陈健还能兼顾自己的要求吗?若不能兼顾,双方伤亡惨重,自己和英沅之间的仇恨,可就会越结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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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忽然门外有人来报说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太後已大行,请凤准速速回去主持葬礼。
凤准本不是这位太後所生,因此和她也没甚感情,闻说倒不致太心痛,只是太後大行一事非同小可,要发丧,祭天,入太庙,与先皇合葬等诸多事宜,必须皇上亲自主持,若自己不到场,实在有点儿不象话。他虽是飞扬跳脱的性格,但并非事事胡来,该正经的时候可绝不含糊,当下匆匆收拾了行装,便要与小福子轻装上路。
临走前百般叮嘱陈健身边的副参军杨晨道:"你务必要转告陈将军,破城归破城,切以减少伤亡为要,更勿伤及城中百姓......"不等说完,小福子已笑著接道:"尤其最为要紧的,是别伤著兴州城知府英沅大人,要是损了一根儿汗毛,等著咱们皇上治罪吧。"凤准瞪了一眼,叱道:"混帐东西,你又知道了。"说完对杨晨道:"朕和小福子的话,你都记住了吗?一定要告诉陈健。唉,朕负英沅甚多,只怕怎麽做也不能求得他原谅,算了,听天由命吧。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一边叹著和小福子出了门。剩下杨晨与几个兵士都大为惊异,纷纷笑道:"咱们皇上也挺走正道儿的,不像宫里侍卫们说的那样不正经啊。还会叹气呢,哪是嘴里没准的德行呢?"凤准前脚刚走,陈健後脚就凯旋回来了,身後大军押著长长一眼望不到头的俘虏。他一进营就大声的嚷嚷道:"皇上,皇上喂,你看看我老陈怎麽样?嘿,打了个全胜。奶奶的,那帮子难民还真不好惹,兄弟们幸亏都穿上了铁甲,否则就只能拼命了,不过现在看来还不错,总算完成了皇上您的交代,敌我双方都伤亡甚微,那些半大孩子,老陈可一个都没撂下,全抓了来了。奶奶的,还别说,真是些好苗子,皇上,您可得把他们都给我,老陈向您保证,在我手里不出三年,个个都是下山猛虎。哎,这就叫......哎,皇上呢?怎麽我喊了这半天,还不出来接我呢?"他身边的杨晨和几个士兵先前都用惊讶的表情看他在那自说自话,现在一听他问起,忙都上前禀告道:"将军,太後大行,皇上和福公公已经轻装赶回凤朝去了。"说完把凤准的交代对他说了一遍。
陈健点点头:"哦,奶奶的,原来如此,老陈我都白说了。"正好一个属下跑过来问怎麽安排这些俘虏,陈健眼一瞪:"怎麽安排?养著呗。难道你敢违抗君命啊?"说完把盔甲一扔,就往做饭的营帐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奶奶的英沅,是个什麽东西,让皇上这般看重,老陈我得会会他。听那个抓到的兴州捕快说他气吐血了,那小身子骨儿能不能熬得下去啊,可别出点儿什麽事,皇上都按到老陈身上,那俺可太冤枉了。奶奶的,太後干吗偏瞅这时候大行啊,这仗按理说不能打了,可皇上没说停战,大概也是盼著速战速决吧。恩,管他的,天高皇帝远,隔著那归西的老太後就更远了,她管不著老陈俺的事儿。"一个重大的决定就在他粗豪的自言自语中决定下来了。
再说英沅,凤准真正身份的水落石出以及他无情的背叛,给他的打击简直就是致命的。他这一生就如大浪中的小舟。小时候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十年寒窗,终於得中功名,又因太过正直而与朝中众臣格格不入,更树立了无数的仇家。他到任兴州以来,虽然深得百姓爱戴,但那爱戴却不是家庭的温暖,冷冷清清的知府衙门,因为凤准的到来而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们斗,却也合,他曾经数次解救自己於危难之中,却在最後给了他更加严重的一击,两人间的爱恨纠缠,早已不是任何言语能够说清楚的了。
最令英沅愤恨不已的,就是城外那支奇兵因为凤准的缘故而惨遭重创,连带的也给兴州城带来了灭顶的打击,他恨凤准,可他更恨自己,为什麽轻易的就相信了那只披著人皮的豺狼,还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甚至连兴州百姓的性命,都被自己间接的出卖了,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又愧又悔。心痛如绞。
战事本就吃紧,再加上这个打击,英沅即便是个铁人也熬不住。从得知凤准身份的那天起,他吐了几口鲜血,然後就病倒了。只是诺大一个兴州,事事都要他说了算,因此强自挣扎著像个没事人儿一样。随著战况越来越对兴州不利,心力交瘁之下,病情更是每况愈下。再加上他平日里节俭自持,荤腥都见不到,本就营养不良,如今几方面的折磨一起夹攻,只把一个丰姿秀逸的无双佳人瘦成了皮包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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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之所以被凤准器重,便因为他天生是一员猛将,在战场上,无论刀山火海,陷阱困境,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因此他手下的士兵个个拼命,所向披靡。用陈健自己的话说就是:谁说战场上瞬息万变,管他怎麽变,奶奶的俺就一往直前,反正胜利的总会是俺们这群拼命的狼。要是加只狐狸,就更不用说了。他口中的狐狸就是帐下最狡猾多智的军师。也正如他所言,自从当上了凤朝的大将军,他和自己的军师未尝过一次败绩,为凤准掠夺了无数土地城池,更建立了凤朝铁骑的赫赫威名。
因此如今,一个小小的兴州城竟然攻了两个半月还没有攻下来,就实在让他不能忍受了,凤准给他的交代早就丢到了脑袋後面,天天在帐里暴跳如雷的骂:"奶奶的英沅小儿,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都吐血了还能把老子压制了这麽久,奶奶的看等我打下了兴州,把你抓起来,非得狠狠打一顿出气不可,奶奶的,我倒要看看你是个铁人还是个钢人?"这一天,是攻打兴州的第七十九天,陈健早晨一起来,攻了一次城失败後,照例又在营中开始了他的每天一骂,军师咸智垒坐在一张木案後,悠然自得的品著茶,丝毫不把面前的暴兽放在眼里。
陈健看到搭档那副悠闲样子就有气,恨恨道:"你还坐得住,还能喝得下去茶,没看见老陈俺都三天没吃饭了吗?奶奶的,你一向说自己智慧超群,才思敏捷,那些自夸的言词咱们大凤朝除了皇上,就没人能比得上你,怎麽现在倒是束手无策了呢?这兴州城已经成了一座孤绝之城,可就是拿不下,要不是儿郎们的铁甲够硬,现在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奶奶的你倒是快点想个办法啊,要是这仗打到过年,俺老陈还有什麽脸面去见皇帝和那些朝中的将军,你也脸上无光不是?"咸智垒听他这样说,眉毛一挑,放下了茶杯笑道:"你就是著急,既然知道兴州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早晚可破,攻城之举大可不必,只需在这围著,不出三月,城中必定粮草尽绝,待饿得他们些日子,饿到他们的士兵连石头都拿不起来,箭都射不出,岂不是轻而易举便可破城了吗?"他这一说,陈健更火冒三丈,大吼道:"既然这样,干吗不早说,白白的我们攻了这麽多天,你倒在旁边看的好热闹。"咸智垒笑道:"谁让你自己蠢笨,就知道进攻,况我想著让儿郎们练习练习也不错,反正铁甲军有铁甲护身,伤不了多少人,若在此只养著他们,怕把那股子士气都磨没了,岂不是丢凤朝铁骑的脸面吗?行了,你也别吼了,我算著兴州就再富足,如今也差不多了,这几天你就准备攻城吧。"话音刚落,忽然从帐外由杨晨领进来一个黑衣人,正是当初凤准安排在兴州的杀手探子离影。他也不参拜,只是冷冷对陈健道:"启禀将军,兴州城三天前粮草已绝,男女老少只以草糠果腹,将军可尽快攻城,否则恐有饿殍,将来皇上得知,必不高兴。"陈健一拍大腿,嘿嘿笑道:"好好好,奶奶的,终於等到这一天了。"说完转头看著咸智垒,只见这军师也站了起来,微笑道:"皇上侵略,虽然是喜欢看凤朝版图扩大,但对亡国的百姓,确实也没半点亏待了他们。好了,杨晨,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大军攻下兴州,让炊事营今夜起就起锅做饭,要特别的炖上燕窝鱼翅等补品,切记切记。"陈健奇道:"炖这些东西作甚?你怎麽知道老陈我就一定会受伤?再说了,我就算受点伤,用得著这些鸟东西吗?"话音刚落,咸智垒就冷笑道:"这些东西是给你这只野猪吃的吗?白白糟蹋了。我是留给兴州城的知府吃的,莫忘了皇上走时候的吩咐。"他这一说,陈健方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对了对了,皇上让我们生擒那个叫英沅的知府,还不许伤他,奶奶的,皇上到底哪儿欠了这知府的,怎麽说自己个儿负了他,还说难以得到原谅,难道他抢了这知府的钱财吗?不对呀,皇上每次微服,最重视的就是带银子啊。难道是因为泄漏了难民这支奇兵的消息,咳,皇上也想的忒多了,两国交锋,兵不厌诈,这是天经地义嘛。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只是军师,你怎麽知道那英沅一定受伤,特地炖这些精细东西,当初皇上来了,也没见你舍得把这点儿存货拿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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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智垒淡淡道:"当初你攻打难民区回来,不是抓了一个兴州城赶出来送信的捕快吗?他曾经说过英沅吐血,如今这些日子过去了,这兴州城被他守得这样牢固,滴水不漏,且城中粮草已绝了三天,却无一人出城投降,城头士兵依旧井然有序,这些都不知是费了那知府多少的心血才能如此,想必他心力交瘁之下,身子必定差了许多,因此我命人给他进补。"陈健道:"你这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何必呢,他和我们有什麽关系啊?给他饭吃就不错,干吗还弄这些好东西,皇上来了还没吃过一口呢,这些都是给伤员留的啊。"咸智垒白了他一眼,不耐道:"放心吧,我也会给儿郎们留一些。之所以给英沅,一是我佩服他,二来麽......"他沈吟了一阵,忽然道:"算了,所谓话不投机,反正跟你这头迟钝的野猪也讲不明白,总之将来你会知道的。"说完拂袖而去,心道:这个蠢猪连我明示暗示了五年都没有开窍,哪还指望他能明白皇上那番话里所蕴涵的情意呢?越想越恼,自言自语道:"笨猪,蠢猪,最好明天让谁砍你一刀,把你的脑子给砍明白了才好。"说完想到兴州城里万众一心,必然有一场大战,一旦陈健真的受伤可怎麽办,思及此处,复又担心起来,一颗心柔情百转,也不知是个什麽滋味。
离影见咸智垒衔怒离去,不由也觉得好笑,对陈健道:"我也要告辞,明日攻城之时,万望将军谨记皇上之言。那英沅知府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身体虚的很,不用费很大力气的。"说完离去,这里陈健思考咸智垒的话,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人简单,干脆就把这个问题丢开不想。想到明日的大战,这让他吃了前所未有苦头的兴州城便要破了,大韩朝也终将灰飞烟灭,尽归凤朝的版图,因此空前的兴奋起来,觉也睡不著,大吃一顿後,便叫了几个得力副将前来,部署明日的作战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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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州城里,一轮冷月高挂天边,知府府衙里灯火通明。英沅一身戎装,站在大厅当中,旁边是跟随了他多年的捕快们以及府里唯一一个女眷──胖大婶。
英沅注目看著他们,惨淡一笑,叹道:"城里粮草尽绝,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明日凤军攻城,必能破之。我身为韩朝的臣子,为国效忠,沙场战死乃是应当应分,无半点怨言。只是你们并非有品官员,受国恩亦浅,尤其大婶,更无半点俸禄,因此不必如我一般,明日城破之时,你们便各自逃命去吧。"又拿起桌上一个小小的银袋道:"你们是知我为人的,这些年并没有攒下多少钱,只有五两银子,原是预备今年好好的过一个年......"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想起那个令自己为他攒钱过年的人,心中也不知是恨是爱,一阵激荡,口中泛上一阵腥甜之气,他强行吞了,又勉强继续道:"如今这钱用不上了,你们便分了去,也不枉这些年我们在一起共事一场,这些年,我只因小气,顾著难民们,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的很......咳咳咳......"他话音刚落,底下的十几个捕快和胖大婶早已群情汹涌,捕头刘大上前道:"大人此话差矣,我们不是韩朝臣子,但却是韩朝子民,虽非行伍出身,不过身为兴州捕快,难道竟然还不如那些士兵们吗?大人不必多说,明日守城杀敌,你且看我们的表现,有一个退後的,我刘大就不是我娘养的。"说完发觉自己这市井粗话怎可在斯文大人眼前说,连忙住口。复又想起大人也有发飙的时候,当不要紧,於是又道:"这银子我们兄弟用不著,但胖大婶乃一介妇人,独自生活实在不易,就都给了她安家......。"刘大这里还没说完呢,胖大婶便上前啐了一口,大骂道:"你个混帐东西,敢看不起你大婶,妇人怎麽了?妇人里没出过花木兰,没出过穆桂英?哼哼,臭小子知道吗?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那便是专门为俺准备的。"说完又转向英沅道:"沅儿,这钱你要真想给大婶,那就只有一个用途,用它来买棺材吧。明天你看著,大婶和那帮兔崽子拼了。什麽叫至死方休,我让你们这帮小混帐看看。"刘大道:"大婶你不会用词就别瞎用,还至死方休,呸呸呸,你应该说咱们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就赚一个......"英沅看著这些热血男女,目中隐隐有泪,他心里暗道:"林风啊林风,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兴州城的百姓,是我们大韩朝的子民。你们凤朝兵强马壮,是可以仗势杀光我们,可是你杀不尽这一颗颗报国之心。青天碧血,我和你的债,就等著来世再算吧。"想到这里,他缓步步下台阶,沈声道:"既如此,你们都随我来,明日与那凤军决一死战。"说完带著捕快们和胖大婶昂然出了知府府门。
彼时天色已微微放明,英沅等出得府来,只见长街两边,尽是兴州百姓,老弱妇孺亦在其中,看到他出来,都不约而同高喊道:"英大人,我们誓死相随,决不离弃。"一时间,满街都是震天的喊声:"誓死相随,决一死战。不离不弃,碧血青天。"英沅只觉心中一股豪气似要喷薄而出,直上云霄,忍不住道:"拿笔墨来。"早有人跑回去取出文房四宝。英沅以笔蘸墨,回身在府门两旁一挥而就,却是一副楹联。上联是"八十日浴血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下联是:"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韩三百里河山。"写完,掷笔於地,翻身上马,大喊道:"兴州百姓听令,趁此时天明,随我杀出城去,誓要让亡我大韩的凤军血债血偿。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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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中,英沅所写之联乃是抗清义军首领阎应元於嘉兴城破之时所作,略为改动一下。原作为:"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河山。"哈哈哈,看到这个,你们终於明白这篇文为什麽会产生了吧?吼吼吼,偶写了这麽多,等的就是这一刻,痛快啊痛快,吼吼吼。
33
时近中午,本应散发出热烈阳光的太阳却被天上飘著的几朵厚厚乌云遮盖,似乎也不愿目睹眼前这场惨烈的战斗。
兴州城外,到处都是身著铁甲的凤军和拿著落後武器却奋勇杀敌的兴州城士兵百姓。可以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就算是老虎,饿上三天也没力气咬人了,何况是人呢。再说对方还是装备精良的凤朝铁骑。能坚持战到这个时候,完全是因为凤军莫名其妙的作战方式。
所有的兴州城士兵都在奇怪,这夥敌军是怎麽回事,他们虽然在战斗,却小心翼翼的避免伤到敌人。若非他们有刀枪不入的铁甲头盔,自己这一队饿了三天的哀兵或许就会占上风了。看他们一个个束手束脚的样子,这哪里是打仗啊。
"你们到底在干什麽?"几个被俘虏的兴州士兵,实在是好奇到了极点,忍不住开口问他们身边看守的凤军。
凤朝士兵看了他们一眼,这时过来几个炊事兵,拿著几个大瓷缸,里面装满了饭菜,士兵中一个叫陈和的一一接过来。递给几个俘虏道:"呶,快吃吧,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妈的,想当初在昆仑山下,和月魔国的那一战,被敌人施了妖法,饭菜就在眼前,可我们都看不到,活活饿了三天,那时候真想连自己的手指头都吃下去。"他这一说,本来敌对著的两边人,感觉立刻拉近了不少。几个俘虏犹豫了一下,想一想以死殉英大人是应该的,但是英大人大概还没死,那麽自己也不用为了京城里那个昏君在这里坚持,因此互相看了一眼,便拿起瓷缸大口吃了起来,还没忘记刚才的疑问:"说到底,你们到底在干什麽?这叫打仗吗?"陈和向著几个凤朝士兵大声道:"瞧瞧瞧瞧,兄弟们,连人家敌城的士兵都看出来了。没错,我们这哪叫打仗啊?纯粹是围猎来得,还不准把猎物杀死。"说完对俘虏们道:"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将军的命令。听说我们最上头的皇帝欠了你们英知府不少银子,因此觉得愧疚,所以让我们善待你们。"由此可知,谣言的力量和传播速度是可怕的。
俘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最後一个叫小丘的兴州士兵回过神来:"等......等等,你是说你们皇帝欠我们大人钱?这......不可能吧?倒是我们大人从你们皇帝那儿刮了二十二万两金子是确有其事的。"从凤准走的那天起,英沅便把他的身份对兴州百姓们公开了,可怜的凤准在做出那麽大的贡献後,还是没能免去被咒骂的命运。
不说俘虏们和凤朝军兵交谈甚欢。只说英沅,他因为有武功底子,虽然饿了几天,但这时一腔义愤,因此竟将身上潜力全部激发了出来,所向披靡。只是凤朝军兵数量甚多,战场上又难以彼此照应,不一刻功夫便和捕快们以及胖大婶失散了。人头攒动中,不时能看见己方的士兵百姓被俘虏押走,他又急又痛。连身上受了好几处伤都不觉察,只知一味拼命。
原来凤朝士兵虽有严令尽量不许伤人,但无奈英沅杀伤力实在太大,已砍伤了上百士兵,凤军没办法,只好对他痛下杀手,一边飞跑过去报告陈健。那陈健还在知府府中搜查英沅,遍寻不见的情况下,一眼看见了府门处新写的对联,他咧开嘴笑道:"这知府有点意思,都什麽时候了,还有心情舞文弄墨。"及至看了对联的内容,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忽然上马道:"传令下去,遇见兴州知府英沅,只许生擒,不许杀伤。"刚说完,就有士兵来报说护城河边有个难缠之极的对手,已经满身是伤,却仍奋力作战,不但擒不下来,还被他伤了好多人。
陈健一听便激眼了,他向来爱惜羽毛,和战士们同吃同睡,感情极深,因此带领的士兵才个个肯为他拼命。如今听说手下儿郎被砍伤无数,哪有不恨的道理,虎吼一声:"他奶奶的,俺老陈对他们兴州,上至官员士兵,下至穷苦百姓,都算是仁至义尽,哪里出来了这麽个虎犊子,不念俺的恩情,还敢伤俺的兵,奶奶的,待俺老陈赶过去,非把他活捉了,绑在旗杆上日晒雨淋,给俺的儿郎们出气不可。"说完将那个报信的小兵拽上马,也不等其他将领相随,便绝尘而去。
34
远远的便看见被凤军团团包围住的英沅威风凛凛骑在马上,一杆长枪神出鬼没,专挑这支铁甲军的弱点如手脚面门处招呼,不时便有几声惨叫传来。陈健又气又恨,未到近前便高声呼喝道:"臭小子给我住手,待陈爷爷俺来会你,有种的别逃。"说完催马赶上前去。
英沅拨转马头,两人一打照面,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就战到了一处。几个回合下来,便已分出胜负。那英沅饿了几天,又恶战了这许久,身上多处挂伤。陈健却是以逸待劳,又勇猛无敌,因此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瞅准了一个空隙,就将英沅逼下马来。
凤军一见主帅得胜,纷纷起哄叫好。谁知英沅落马後,竟又奋起身形,拔出腰中佩剑,一阵叮当乱响,又被他伤了几个士兵,气的陈健暴跳如雷,也跳下马来,扔掉大刀,赤手空拳截住英沅缠斗起来。
其实认真说起,英沅此时已撑不住了,完全是凭著心中一点复仇怒火苦苦支持。奈何英雄末路,眼看著身上伤口多有鲜血涌出,自己头晕眼花,显是败局已定,耳听得凤朝士兵一阵阵喊著:"将军好神勇,活捉他,活捉他。"不由得把心一横,暗道:该是我以身殉国的时候了。手中剑勉强挽了个剑花,逼退陈健的长刀,反手就向自己前心刺下。
陈健大惊,大吼道:"好胆色。"一边出手如电,堪堪封住英沅剑势,电光火石的功夫,凤军已一拥而上,将英沅架住捆了起来。
陈健来到英沅面前,仔细打量了一回,嘿嘿笑道:"奶奶的,你们兴州城真是人杰地灵,出了个英知府,还有你这麽一个仙女儿似的武将,手上功夫著实的不含糊,若非饿了许久,咱们两个还真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说完回头四望,高喊道:"儿郎们,找没找到那个知府?"四周士兵整齐划一的摇头,也高声回应:"禀将军,遍寻城内外,没找到穿著知府服色的人。""你们这些笨蛋,那知府也许换了常人装束呢。"陈健放声大吼:"去,把兴州城里所有的书生都给我挑出来,记住,对英知府务必要恭敬有礼,好言相劝,兔崽子们,要是那知府在你们眼前自尽殉国了,我就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狗头踢,听到没有?"士兵们齐声答应。
陈健又转回头,看著正拿冷冽目光打量自己的英沅,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叫什麽名字啊?我敬佩你是条汉子,怎麽样,从今往後跟哥哥干吧,那个......我们都是以拯救......恩......天下苍生......对,是天下苍生......为己任,决不是那......攻城掠夺的强盗军队可比。"一句豪言壮语被他说得结结巴巴,令他有些不好意思,心道自己果然不是煽动人的料。
"最後一句话,是你们皇帝教的吧?"英沅冷冷道,陈健登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笑容:"哈哈哈,好小子,你连这个都知道,可见一定很熟悉我们皇上。那个......恩,没错,你一定也和英知府走得很近,来......告诉哥哥,那英知府长什麽样子,穿什麽衣服?你放心,我对他绝对没有恶意的。"英沅冷笑一声,恨恨在陈健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大义凛然道:"不知道。我也不会投降,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做戏了。"他故意要惹怒陈健,却没想到陈健只是愣了一下,然後一把抹去脸上唾沫,不赞同的摇头道:"真是个强种,和俺老陈差不多。"倒是旁边的士兵,见自己敬若天神的主帅竟被英沅如此侮辱,都十分的气不忿,当时就有几个高壮士兵走出,大吼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还不跪下投降。"说完一起用枪杆向英沅膝盖处扫去,逼他跪下。
陈健急道:"奶奶的,谁让你们动了,还有没有点军纪。"只是为时已晚,几条枪带著强劲的风声,悉数砸在英沅腿上,登时一股奇痛入骨,只疼的英沅眼冒金星。一个身子眼看已把持不住,就要跪倒在陈健面前。心中长叹道:"那个嗜战的魔鬼要生擒我,无非是要我随他,想我深受皇上大恩,故国已亡,怎能厚颜陪伴敌人,罢了,今日败局已定,也是天意如此,我当一死以报故国皇恩,也是死得其所,无悔无怨。"想到这里,将身子猛然後仰,他身後就是护城河,士兵们又都在枪打来时避开了,因此竟无丝毫阻挡。待陈健察觉出他意图,营救哪还来得及,只听"扑通"一声,英沅瘦弱的身子已然入水。溅起老高的水花。
陈健和其余士兵全都愣住了,万没料到这少年性子如此之烈,忽闻身後几声撕心裂肺的凄惨呼唤:"英大人,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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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陈健吃惊回头,只见己方士兵押著几个身著捕快服色的俘虏和一个胖妇人,那捕快们和胖妇人拼命挣脱了敌人,都往这边奔来,一边大叫道:"英大人,沅儿,我们来陪你了。"陈健忙命几个士兵上前摁住他们捆了起来,他这一吓非同小可,说话都结巴了:"你们......说......那个人是英沅?可他明明穿著武官服色啊?"胖大婶啐了一口,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沅儿文武全才,这兴州城的文武最高官职都是由他担任......"未等说完,陈健已惨叫一声,仰天长嚎道:"苍天可鉴,皇上啊,不是俺老陈有意伤他的啊。"一边手忙脚乱的脱著衣服,带著哭腔道:"你个小娃娃,咋这麽强呢,俺都说了要对你恭敬有礼,你咋不对俺说实话呢?还跳河来陷害俺。"又抬起头对那几个呆怔住的士兵道:"你们这些兔崽子,俺这回可是被你们害死了。还不赶紧脱了衣服跟俺下河救人。"一时间,护城河边就如同下饺子般,跳下了无数凤朝士兵,不一会儿,便将喝了几口水导致昏迷的英沅给抬了上来,此时咸智垒也已赶到,他颇精医术,一番救治後,英沅总算没有了性命之忧,他身上伤虽多,却没有致命的,咸智垒也都精心包扎妥当了。
胖大婶等人呆呆看著这一切,半晌方醒悟过来一定是凤准吩咐他们好好对英沅的。想起凤准,更是气愤,正要开骂,只见十几名炊事兵抬了几口大锅过来,里面俱是香喷喷的白米饭和菜肉汤,香气四溢,他们都饿了几天,看到这景象,口水都快流了下来,心道凤朝士兵的夥食还真是奢侈,难怪人家都说凤朝国富民强,只是这麽强大的国家,干吗要来和他们这个小国过不去呢?真是气人。
正想著,忽听陈健道:"带他们一起到俘虏营里用饭。"又指著胖大婶道:"这妇人可能与英知府有些渊源,就让她在这里吃,等英知府醒了好伺候。"几个士兵押著胖大婶进了营帐,英沅还躺在床上昏迷著,一张俏脸惨白如纸。胖大婶悲从中来,忍不住哭道:"作孽呀作孽,好好的一个人,就生生被你们折磨成了这样。"说完一把掀掉小兵端来给自己的饭菜,大声道:"老娘不吃你们的东西,别枉费心机了。"陈健心知现在不是规劝的时候,只得退了出来,郁闷的听著胖大婶在帐里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家皇帝,最後实在不忍再听下去,来到咸智垒的帐房,垂头丧气道:"给皇上的信已经送出了吗?"咸智垒点头,陈健一屁股坐下,苦著脸道:"你说说这事是怎麽说的,真的不关俺的事啊,俺自从看了英知府写的那幅对子,那对他是敬佩的很,谁知他偏偏这麽强,还投了河,要不是那河水浅,这会儿早见阎王去了,你说皇上还不得扒俺的皮啊。"咸智垒淡淡道:"这会儿想这些干什麽,大韩朝咱们已经彻底攻陷,相信不久朝廷便会派人来接手,也就没你我的事了。只是如今,这英知府身上有伤,又操劳过度,再加上长期饮食欠佳,种种加起来,短时间内是不能送往京城的,也只好请皇上耐心多等几日了,陈健,你可要日夜派人守在他身边,这个人性子太烈,保不准什麽时候就撞了墙。"一语未完,帐内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笑声,离影现出身形,对他们微笑道:"这个不劳二位大人操心,离影会寸步不离英大人身边的。"当下计议已定。果然一个月後,凤朝派来了一批青年才俊接受改造韩朝所有的城市。最令陈健咸智垒等讶异的是,凤准和小福子竟然也赶来了,而且还有长公主带著宫中众多宫女太监随行,就连朝廷里的几位老大人都不能幸免於难,被拖著一路来到这里。
陈健看到右相国那想要把自己扒皮的目光,吓得一缩脑袋,低头小声嘟囔道:"是皇上派俺打仗的,老大人盯著俺干什麽?又不是......"未等发完牢骚,凤准已经不顾形象的直接从龙撵上跳了下来,抓著陈健就是一迭声的问:"沅儿呢?他在哪里?你把他给朕安排在哪里?"看那架势,陈健的回答只要稍有不慎,他就能把眼前的爱将给生撕了。所有的旁观者不由都为可怜的陈健捏了把冷汗。
陈健脸上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用手指著远处最大的一座帐篷:"在......在那里皇上......臣都是按照您吩咐的......好吃好喝供著他,也没虐待俘虏......"不等说完,凤准已冷哼了一声道:"是吗?你按照朕的吩咐?朕可不记得什麽时候吩咐过你把沅儿扔下河去,你给朕等著吧你......哼哼......"说完不理一脸惊恐的陈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那座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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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不是俺扔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啊。"陈健一脸惊恐对著已经跑远的主子狂吼,然後瞪著不甘的双眼望向身边的军师:"搭档啊,我亲亲的搭档啊,你给皇上的信里是怎麽写的?你不会是想害死我吧?"咸智垒一脸沈思的望著陈健:"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赶紧收拾行李逃跑,因为我在信里不但阐明了是英沅自己跳下水的,而且为了龙体安康,我对英沅满身是伤只字未提,你觉得皇上在看过他後,能饶了......"话还没说完,陈健已经拽著他就走。
咸智垒一皱眉头,想挣脱陈健的手:"你干什麽?"却见陈健青筋暴露,大吼道:"当然是逃跑了,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啊。"那边长公主饶有趣味的看著两人,对身边的太监小禄子道:"陈将军和他的军师很有趣嘛,我都不知道他们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亲密。"说完像是想到了什麽,掩嘴笑起来,听得身边的小禄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再说凤准,箭一般冲到了营帐门口,却又忽然生生停下脚步,反而不敢进去了。见到英沅该说什麽,他会有多恨自己,而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的怒火。此时真是百种滋味在心头,虽然两人分离还不到半年,却著实的有一种"再回头已百年身"之感。
只是该来的总是要来,何况咸智垒在信上也说过英沅在自己走後,又伤又怒,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再加上为了战事操劳过度,整个人已瘦的脱形,且严重的气血两虚,要好好的补养才行。结果好容易把他抓住了,他却在最後关头慨然投河,喝了许多水,差点没把命丢了。信上虽聊聊几语,却看的凤准胆战心惊,再顾不上什麽千金龙体,到底不顾劳乏又亲自赶了来。因此站在帐外思忖了半天,心道自己来是干什麽的,难道还能总不见英沅吗?於是一咬牙,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一挑帘子,迈步进了帐中。
彼时英沅正靠在榻上,他因身体虚弱之极,又坚决不食凤军食物,那些补品都是陈健命人灌下去的,因此身子也没什麽起色,每日里昏昏沈沈的歪在病榻之上。好在有离影在一边寸步不离的守著,否则如今早已自杀成功,身往极乐世界去了。
凤准进来就看到这副景象,心里立刻泛上一阵深刻的痛楚,恨不得立刻飞扑到英沅身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抚慰。离影见了他,也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会来,施施然行礼道:"属下离影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英沅本来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离影的话,一个身子猛然一震,抓著床头就坐了起来,刚睁开双眼,就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一阵晕眩袭来,又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只把凤准吓得,再也顾不得什麽有没有脸面对英沅,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触手只觉英沅果然已是弱不禁衣,不由又是内疚又是难过,喃喃道:"沅儿,沅儿,你受苦了,都是朕害的你?"英沅用力挣了几下,奈何身上哪有半点力气,喘了半天,只好放弃,一边匀著气道:"你是谁?是大凤朝的皇帝陛下吗?真奇怪,你抱著我干什麽?你......应该将我这个不识好歹,拼死反抗,誓不投降的韩朝旧臣绑赴法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才是......咳咳咳......"凤准听他字字控诉,又见他拼命咳嗽,一颗铁石心肠早已化成了铁水,黯然道:"沅儿......有些话,我们等过一阵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未等说完,英沅已死命推开了他,高声道:"过一阵子再说?干什麽?心软了?真是奇怪......咳咳咳......我......我向来听说大凤朝的皇帝嗜战成瘾,性情如铁......对......战败国的皇族臣子从不手软......咳咳咳......为何此时......却对我这样一个宁死不降的......韩朝余孽......如此宽大......咳咳咳......"凤准低著头,拉住了他手悄声道:"沅儿,你......事已至此......何苦......何苦说这些无情的话......难道我们过往的种种,你都忘了吗?"英沅冷笑一声:"咱们两个,到底哪个是无情人,天地知道,你我知道,兴州百姓也知道。你适才说过往种种?奇怪,我和你之间有过过往吗?我是曾经有过一个爱的刻骨铭心的人,只是他叫做林风,和你这大凤朝的皇帝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他在四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他见凤准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心里总算是一阵痛快,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没错,是死了,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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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准痛苦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还必须得安抚明显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身体不佳的英沅,只可惜英沅哪里吃他这一套,恨恨的骂了半个时辰,那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最後终於撑不住,一头倒在了榻上。
凤准这一惊非同小可,杀猪般的惨叫喊人,待到军医御医以及被长公主阻了逃生路的陈健咸智垒都赶来时,就见到自家主子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的在给英沅叫魂,完全没有一个枭雄霸主的气势。
御医上前把脉,军医却是连看都省了,对凤准恭敬道:"皇帝不必心惊,英公子身心俱损,心病更大过身上伤,连著一月来天天如此,若非补品吃的多,只怕一条小命也难保,只是现今,还应以解开心结为要,调养为辅,方能保全。"一番话说得凤准痛断肝肠,恶狠狠的目光看的陈建身子都凉了,只吓得不住後退,一边拼命摇手道:"不关俺的事啊皇上,真的不关俺的事,是他自己不想活的。他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说皇上欺骗了他,他要诅咒你,恶狠狠的诅咒你等大逆不道的话啊,真的不关俺的事。"凤准目中凶光一敛,其实他何尝不知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只是弄到如今地步,两人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心结呢?彼时御医把脉完毕,也说了一番和军医一般的说词,让凤准又是担心又是烦恼,只好守在英沅身边,留小福子相陪,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入夜时分,英沅幽幽转醒,只见室内红烛已燃的只剩下不到一寸高的一截,显是夜已深沈。察觉到身边有呼吸声,低头一望,凤准不安的睡脸就在身畔,一只手紧紧握著自己的,他心里恨到极点,只想就这麽掐死他,只是手一到了他脖子边,竟立时想起他对自己的好。一颗心越发煎熬的难受,目中隐隐泛出泪光,忍不住自语道:"混蛋,你这个王八蛋,哪怕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也好过如今变成这样的结局。你告诉我,因为看我为难就给我十二万两黄金,宁肯吃粗茶淡饭也不离开我的府邸,帮助我替阿川他们征运粮草,还有......那陋室木床上的欢乐,夜半私语时的浓情,都是假的,都是你骗我的,你告诉我啊。告诉我都是骗我的,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王八蛋。"一声叹息响起:"沅儿,如果你认定这些都是骗你的,又何必非要我来告诉你。"凤准抬起头来,目中也是一片痛楚,执了英沅的手,哀求道:"沅儿,求求你谅解我这一回。好不好?"英沅见他醒来,竟然还说这样厚颜的话,想起被俘的君王故友,已破的韩国山河,心中愤恨已极,一巴掌打在凤准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痛斥道:"你是什麽人,竟来求我原谅。大凤朝高高在上的皇帝,用得著对一个俘虏如此宽容吗?凤准,你从出生到现在,没挨过打吧?我知道这一巴掌打不痛你,可是,这一巴掌羞辱了你高贵的皇室血统,狠狠的重创了你天皇贵胄的自尊对不对?身为凤朝君主,是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蔑视你的威严对不对?那你就把我杀了吧,用我的血来洗清这侮辱,恢复你惟我独尊的无上尊严,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吧,来啊,杀了我......杀了我......"凤准见英沅刚醒过来,就又声嘶力竭的开始大喊大叫,被他这样的逼迫,他终於也忍不住了,紧紧抓住英沅挥舞著的手,低声吼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以为我就不想杀你,让自己依然做回那个无心无情的凤准吗?告诉你,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无论是和你温存,还是为你偶然的笑容心动,甚至就连对你充满怜惜疼爱的时候,我都在告诉自己不能留你,不能留下你这个可能影响我的障碍。可是想有什麽用?想有什麽用?"他粗重的喘息著,半晌又痛苦的低下头去:"我下不了手,我狠不下心,我一边想著要让陈健在乱军之中将你杀死以绝後患,一边却告诉他的副手让他仔细寻找,不许伤你一分一毫。我让离影留在兴州,想让他在暗中将你刺杀以瓦解兴州城的防线,可话到嘴边却变成让他留在这里守著你,护著你。不到城将破之时不许离开。我没有想到他竟会曲解了我的意思,在攻城前一天离开了你身边,让你受到如此伤害。我......我......其实我很清楚我应该怎样对付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听清楚了吗?英沅,我败了,虽然我灭了你的国,可你却打败了我的心,你要我怎麽做才能原谅我,你说出来好吗?沅儿,你就当......就当再给我们俩一条活路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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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路?"英沅泪眼蒙蒙:"我们两个还有什麽活路?我这一辈子没流过泪,我总觉得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因为你,我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凤准你知道吗?它就要流干了,这眼泪就要流干了。我现在对你还有恨,是因为我还眷恋著你,人说爱之深恨之切。可是没有办法,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要死,要不就是我替韩朝殉葬,要不就是你给韩朝陪葬。泪将流干,心亦必死,你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更何况哀莫大於心死,凤准,等到我泪流干,心将死的时候,就算你能留住我的人,那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了。"凤准整个人都被英沅这几句话撕成了碎片,心到痛时方恨醒,他终於後悔,为什麽自己要那般贪婪,为什麽要为版图上不过一巴掌大的地方将自己和英沅推到了绝路,为什麽自己还要清醒的承受著这一切。
一直没有出声的小福子忽然道:"英大人,恕奴才直言,你这叫愚忠,或许等你身体好了,你可以去看看那些难民现在过的是什麽日子,也可以去看看你的兴州百姓。为了你,皇上下严令让陈将军尽力减少伤亡。我们凤朝军队之所以和你们激战这麽久,就是为了保全你那些抱著必死之心的百姓。就算皇上他是因为贪婪才四处侵略,可是对於那些皇权腐朽,民不聊生的国家,他都有尽心治理,没错,那些人是亡了国,可是我们并没有把他们当作亡国奴对待,你若愿意,奴才愿带你远行,到那些州郡去看看。"英沅似乎被小福子说得有些心动,再加上身体还是很虚弱,於是靠在被上,出神半晌方问道:"阿川和公冶将军呢?""他们都在并州城里,你若想见,朕立刻就安排你们见面。"凤准一见英沅似乎有些松动,立刻喜出望外,蹬鼻子上脸的抱住他瘦弱的身子:一迭声的叫陈建派人去接阿川和公冶过来。
这大半夜的,陈建是满肚子怨言不敢倾诉,只得嘟嘟嚷嚷的去找倒霉鬼了。这里英沅忽然道:"凤准,小福子说你治国有道,想必你们大凤朝定是君明臣贤,我倒有些儿不相信,白天听军士们议论,你似乎还带了一些臣子过来,明日可以让我见见吗?"凤准大喜道:"这有何难,我明日便让沅儿见他们。只怕到时候,他们还要尊你一声皇後娘娘呢。"因为太兴奋,他竟没想过英沅受了二十多年的忠君教育,适才还对他痛骂不休,就算小福子说的有道理,对他的心有所震动,又怎会这般轻易就转变过来。
小福子倒是想到了这节,不过见主子高兴,何况昔日两人确是柔情蜜意,你侬我侬,或许英大人其实也舍不得皇上吧。这样一想,他便也释怀,悄悄离了屋子,啊,外面的星星还真是亮啊,风也挺温柔的,我若这麽站一宿,应该不会伤风吧。唉,做奴才的命就是苦啊。
至第二日,果然凤准将大臣们都聚在了一处,长公主也扮成男装,硬是混进大臣队伍里打算一窥这个把自己皇弟迷住的知府大人。
英沅仔细观察著那些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表现出不甚在意态度的大臣们,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起身道:"原来这便是大凤朝的大臣,似乎也没长著三头六臂,怎生个个都那麽厉害,就盼著别国能够败亡在你们手上呢?""沅儿,啊......那个......今日咱们小聚,不谈国事,不谈国事。"凤准尴尬的打著圆场,一心求全的他根本就猜不出,英沅这是在给自己铺垫通往奈何桥畔的死路。
果然,已有几个大臣面上露出不悦之色,位高权重的右相国更是沈下脸来,冷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英沅早已料到他们的反应,不怒反笑,转头向凤准道:"还记得你当日走时给我留下的信吗?那里面有六句话,我真是难忘,凤准,你真能像你说的那般待我吗?"说完不等凤准相询,便慢声低吟道:"情根深种,宿命难逃,此夜一别,只待来朝,但为君故,皆可相抛。"他冷笑了一声:"但为君故,皆可相抛,呵呵,说得多麽动听,凤准,你愿意为我放弃已经攻打下的韩朝,恢复韩朝的独立权利,舍下这片已经划分到凤朝版图上的国土吗?"他双目灼灼望著凤准,已经决定赴死的心中不知为何,竟也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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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沅这话一出口,右相国便再也忍不住,冷冷叱道:"你是何人,竟敢对陛下如此不敬,更口出狂言。"这右相国向来耿直,他虽也不喜凤准到处侵略的性子,甚至有时相拦,但那毕竟是他们大凤朝的皇帝,代表著凤朝至高无上的尊严,此时竟被英沅这个囚徒如此奚落,他焉能不恼。
"沅儿......"凤准有些急了,看向英沅的目中甚至带了一点哀求之色。无奈英沅不为所动,仍然盯著他逼问道:"凤准,你过来,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朕......"凤准走上前,握住英沅枯瘦的手,再看一眼底下个个面露不忿的臣子们,终於叹了一声道:"沅儿,你别逼朕,朕是......是大凤朝的皇帝啊。"察觉到英沅的手一瞬间就要抽出去,他连忙紧紧握住,生怕一松手,英沅和自己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希望。
"这就是你的答案。"英沅的眼神空洞,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好,很好,我......终於不该再有任何的幻想和留恋了。"他说完,另一只始终藏在袖子里的手竟忽然伸出,众人只见他中指与食指间似有寒光一闪,接著凤准猛地向後一倒,一串血花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度,尽数落在英沅雪白的衣衫上。
凤准双手捂住脖子,从他的指缝间,有一道道血慢慢流出,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英沅,见他正若无其事的对自己笑著:"你不是说为了我什麽都能抛弃吗?既然舍不得你攻打下来的韩朝,那就把命给我吧,我一样会原谅你的,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疯狂的笑了起来,那凄厉的笑声仿佛带著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让帐内所有的人都毛骨悚然。
"来人,把这个疯子押下去。"右相国一声怒喝,然後率众冲到凤准身边察看他的伤势,只见一大片血迹已染红了他的龙袍,不由又惊又怕又怒,一迭声的大喊道:"召御医,快召御医来。""不要......关......"凤准艰难的开口:"他......身子还......弱......"他用一只手使劲的推开众人,却只来得及看到英沅在门边悄然回首,四目相对中,分明可以看见,那美丽的眼角边,有一滴泪停留在那里。霎时间,有一种叫做心痛的感觉慢慢爬满了凤准的四肢百骇,直到英沅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的喉咙里才有一股似乎是憋闷了许久的哭声渐渐泄了出来:"沅儿......沅儿......"右相国脸色黑了下来,什麽时候看见凤准这个样子过,他是从太子小的时候一直看他到现在,这个混小子别说哭了,就连先皇驾崩归天,他连嘴角也没抽一下啊,那时候自己还觉著先帝还真是了解他的儿子,就知道这是一个无血无泪无情的怪胎,谁知道,竟在此时此地,就为了一个刺杀的敌人,无血无泪无情的怪胎既流了血,也流了泪,而且在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命活下去的时候,还拼命撑著让他手下留情,只因为那个该死的英沅身体弱。
不行,绝对不能饶恕那个长得像女人的白痴知府,右相国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著,二十多年了,凤准在他心目中早已不仅是皇帝,更像是他的儿子一般被他在心里宠著,爱护著,如今自己的儿子竟然被伤成这样,一向大度的右相再也忍不住满身的杀意,英沅,这个只知道愚忠的祸根绝不能留在世上。
不能否认,凤准的武功不是白练的,否则英沅这一刀很可能真要了他的命去,御医们赶来,轮流诊视一番後,最後得出了并无大碍的结论,只是失了一些血,待好好补养即可。於是,右相国当机立断,明日立刻入城,让凤准在知府府衙里养伤。
×××
是夜,凤准正在帐中呆呆看著那支粗大的红烛,那上面有一道道红泪流下,像极了英沅离去那一刻的凄豔。
右相国忽然进来,将手中拿著的一道诏书展开在凤准面前,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道:"请皇上用玺。"凤准和小福子都是莫名其妙,低头一看,不由吓得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抬头,凤准几乎是用吼的了:"不行......""你能把韩国还给他吗?将士们流血流汗打下来的韩朝江山,你能轻易一句话就放弃吗?你置我凤朝军兵於何地?难道你要做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吗?"右相国声色俱厉的训斥:"何况他今日敢伤你第一次,以後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皇上,老臣不允许有这种可能性发生,所以......"说到这里,右相国用他那苍老但仍不失威严的声音一字字道:"那个英沅必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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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在逼宫吗?"凤准也沈下脸来:"杀不杀他朕说了算。"虽然在嘴硬,但若说朝堂上还有一个人让他有点畏惧的话,便是这位曾教导过他的严厉正直的相国了。
"陛下是要朝臣们商议後再作决定吗?"右相国冷下脸来:"那陛下不必费心了,这就是臣等商议过後的结果,如果陛下坚决不用玺,臣等只好集体挂冠归隐,一个为了刺杀他的人徇私的皇帝,不值得臣等死心拥戴,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请陛下仔细考虑,臣先告退,明日一早,臣会来恭聆陛下的决定。"老相国看来真动了气,不等凤准允许,便拂袖而去。
凤准伤心的看著那道奏折,刚才的气势陡然间荡然无存。凭心而论,他知道右相的话是正确的,就因为太正确,正确到让人无可反驳,他才会这般伤心。看著那奏折中似乎和天地一般大的"杀"字,他的心抽痛不已。
"终於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沅儿,你让朕把大臣们叫来,就是要当著他们的面杀朕吧,若杀了朕,你当然活不了,若杀不成朕,大臣们也绝不会姑息你的罪行。你是这样打算的是吧?呵呵呵,沅儿,朕不得不承认。你的心思还真是缜密,给自己安排的死路也够彻底,坦坦荡荡通往奈何桥畔,让朕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凤准越说,就越觉得英沅太过绝情:"哼哼,好吧,既然你都这麽苦心安排一切了,朕若太悖你的心意也不好,反正我本来也不想让能影响我的人活著,你想死就去死吧,朕没有你难道就活不成吗?哼哼,不放,朕什麽都不放弃,韩朝的江山打下来了就是朕的,就是朕的。朕不会为任何人放弃,也包括你,好,你想死不是吗?朕就让你如愿。"说到後来,凤准简直是用吼的了,颤抖的手擎著玉玺,却是抖的越来越厉害。让一旁看著的小福子十分担心这玺是否会突然掉下来砸到他。
"砰"的一声,仿佛用尽了这一生的力量,凤准在那道奏折上落下了自己的大印,这道玺一盖,英沅的结局也就此盖棺定论,除了他自己,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了。
小福子不敢置信的看向主子,他没有想到先前还对英沅念念不忘,声声爱恋的凤准竟然真的会盖玺,明明知道再不可挽回的。他呆呆的看著,甚至忘记要将玉玺重新收好。而凤准盖完後,似乎也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咚"的一声倒在了床上,那块珍贵无比的大玺"!当"一声掉落在桌上,好悬没摔碎。
"主子......"小福子心里酸楚,他知道主子被迫做了这个决定,也定是难受的很,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却见凤准无力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沅儿死意已决,朕不想再逼他了。这个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行的,只要时间够长......够长......朕早晚......也会忘了他......忘了他......"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连嗓音也哽咽的生疼起来。
"皇弟,皇弟,你不能盖玺啊,那英沅......"正难受时,忽然旋风般冲进一个人,正是长公主,她一见英沅就觉其风骨铮铮,煞是喜爱,认为他不似後宫那些应声虫,是和皇弟倾心相恋之人。况且那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正可牵制一下凤准的杀性,别看这小东西现在还挑著那君主昏庸的国家侵略,随著他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贪心,手爪子越伸越长,那些君主正直的国家也迟早逃不过他的魔掌。身为凤准的皇姐,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个外表和善,没有架子的弟弟有著多麽冷酷的一颗心脏,他侵略绝不是向他说的解救人民於水火那般好听,虽然他施政的确没话讲。想必英沅也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他。
只可惜仍是来晚了,奏章上那朱红的玺印映著烛火,泛著冷冷的幽光,似乎在告诉世人:一切都不能够挽回了。
"你......你这个笨蛋。你赶快把这奏章烧了,右相国那里我们慢慢来。"长公主凤起说完,拿起那奏章便要凑近烛火点燃。却被凤准伸手阻止,他愤恨的看著那道奏章,冷冷道:"朕意已决,皇姐不必相拦,朕会忘了他,朕一定会忘了他,朕的大计,不会容许任何人阻止。右相国这道奏折奏的好,奏的很好,它彻底打醒了朕。哼哼,人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朕不要这情长,更不许自己气短,皇姐你听清楚了吗?"此时的凤准,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孤狼。
41
完了完了,长公主!!!後退几步,完了,彻底完了,她那才恢复了人样子没几天的弟弟,就这样又变成禽兽了。想到这里,长公主也不禁有点怨恨英沅,你说这孩子怎麽就死心眼呢,非要用这种惨烈的手段逼两人决裂。不肯放弃韩朝江山又如何,只要留得命在,和皇弟好好相处,迟早有一天他不得是你裙下臣吗?咋就不会用点以柔克刚的手段。唉。还有自己这个弟弟,哦,爱人要寻死,你就由得他去,就不会好好软语温言恳求一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麽善良的一孩子,只要用心,不出三年,肯定就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了不是,唉,都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啊。越想越气,凤起恨恨的道:"好,凤准,记住你今日的狠心,有本事就别後悔。"说完愤愤去了。
小福子看著主子越发阴沈的面孔,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熄灭了大蜡烛,只留一颗小蜡为这屋子照著点光亮。
第二日,全军带同兴州百姓一同进了城。右相国本意是要把知府衙门作为暂时的行宫,谁知进去一看,老丞相脸色当时就是青白红交替,最後归纳成锅底。他十分怀疑这个衙门是不是被决一死战的英沅给破坏了,否则咋能穷成这样,里面除了几棵树和必须的过日子工具外,什麽额外的东西都没有,别说行宫的标准了,就连皇宫里柴房的标准都够不上。
好在兴州城的富户不少,也有那盖了园子的人家,当下就要忙活著把凤准抬到那里养伤。无奈凤准看见了旧日居所,心有所思,说什麽也不肯搬,右相没法,只好让人简单把府邸打扫打扫,又添置了一些东西,便都住下了,其间怨声载道,自不必提。
搬进来的当日便下了一场大雨,满天的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凤准在屋里憋闷,看著窗外雨滴就更烦恼。不耐烦的推开窗子道:"哼哼,苍天你也会哭吗?是哭这兴州城还是哭那个人?哼哼哼,他们哪一点值得你哭,啊,你说,他们哪一点值得你为他们哭?"他抬脚向窗外踢去,裤子湿了一半,慌的小福子连忙要替他换过,凤准却一把推开他,也不说话,只在屋子里踱著圈子,嘴里也不知喃喃咒骂些什麽。
小福子心里担忧,心道英大人这一去,主子的心思就更要狠上几分了,只怕这天下都别想落个好。忽见凤准停了步子,阴著脸道:"小福子,朕出去一趟,不许跟来,有人问起,就说我心里烦闷,出去走走。"小福子扑通一声跪下,哀嚎道:"主子您饶了奴才吧,这大雨天的,万一有了闪失,伤了风什麽的,奴才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啊,况您这还带著伤呢,一旦走了水......"声泪俱下的劝说感人肺腑,只可惜他主子现在属於极度狂噪的暴龙一只,不等他说完,干脆一掌劈昏了过去,然後怒气冲冲来到牢房重地,看见狱卒也不解释,一人两个熊猫眼,揍昏过去完事。
就这样摆著盛气凌人的德行一路找过去,最後来到关押英沅的牢房前,只见原本秀美无双的佳人此时正倚在柴草堆上昏昏欲睡,两道沈重的铁链如两条黑色的毒蛇,分别缠绕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脚上。
凤准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本的怒气霎时间消散的干干净净,明明那个身子,在他走之前还是匀称的很,那光滑丰泽的肌肤手感,现在还留在他的心里,怎麽一转眼,就连皮肉都没有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英沅无力的抬起头来,看见是他,连忙挣扎著要坐正身子,冷不防凤准一下子扑上,抱著他就痛哭起来:"沅儿,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就不能原谅这一次吗?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但为君故,皆可相抛,以後你说什麽,我就听什麽好不好?你做我的皇後,和我一起掌管天下,我们一起创一个太平盛世,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话。"不能否认,英沅被国仇家恨冰封了的心因为此刻的凤准而猛地动了一下。他任这个男人将自己抱在怀里,他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伤心。凤朝的皇帝能做到如此真情流露,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因为这一刻的痛,他不自禁的就动了心。
"你......能放弃韩朝吗?"他再一次的问,拼命压下心中那簇小小的火苗。在凤准做出回答之前,他不能也不敢让这簇火苗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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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准一愣,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遇到了英沅的这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却觉得英沅慢慢放开了他,叹息道:"你走吧凤准,我们两人,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你骗了我,又被我刺了一刀,险些丧命,我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奈何桥畔,我绝不会再对你有所怨恨,所以,你......走吧。"他放开了手,也放开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
凤准急道:"沅儿,我愿意,我愿意放弃韩朝的江山,我愿意让你心里那个好皇帝回来主政,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放下的。"他再度紧紧抓住英沅的手,却难以抹去那丝越来越浓厚的绝望气息。
"你心里是不愿意的。"英沅再叹了口气,却不复以往的愤怒,他认真的看著凤准的眼睛:"凤准,别骗自己,我不想因为你一时的英雄气短而在将来後悔,那样,我情何以堪,倒不如......倒不如现今慷慨赴死,好过未来在後宫中消磨度日,悔不当初。"他慢慢掰开那双渐渐凉了的手,最终转过身去,再不看凤准一眼。
凤准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了,冷了,冰了,他慢慢的站起身,心脏处仿佛有一根刺扎在那里,张狂的痛著。这就是英沅的选择,为了成全他的身後名而置自己於不顾。什麽怕自己将来後悔,什麽好过未来在後宫中消磨度日,悔不当初,慷慨赴死,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凤准突然大笑了出来,摸著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很好,英沅,你真是一个懂事的人,是你自己要死的,怪不得朕。他朝魂入地府,你可别来朕的梦里搅扰。哈哈哈......很好,真的很好,朕不会再为任何人左右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一步步踏上牢房的石阶,凤准再也没有回头,就那麽狂笑著离去。
窗外的风雨更加狂猛,英沅挣扎著爬到窗前,目送那个高大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离去。唇被他咬破了,几丝鲜血涌出,代替了眼中流不出的泪水。英沅忽然喃喃自语道:"凤准,在这一刻,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可是你还没有爱到能够为我舍弃一切,所以将来......"他叹了口气,再没说下去,慢慢蜷回柴草里:算了,就这样吧,一切都会结束的,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就像这一场暴雨,它来临的时候狂风呼啸,乌云密布,大雨倾盆,是何等的惊心。但它总会过去,一年後,两年後,三年後,谁还会记得在今年的这个日子里,曾有过这麽一场惊心动魄的暴雨呢?
×××
昔日雨过天晴,吃过午饭後,右相国满意的带著那道盖了玺印的奏章来到监牢,却意外的看到陈健和咸智垒两人正在探监。他是了解这两人的,虽然有些事做的不合他的心思,但是忠心耿耿的程度,绝不亚於自己和其余那几根老骨头。所以他们竟然来探望险些刺死皇上的凶手,著实让他不解。
不过老大人可也没功夫详细问。宣读了圣旨,他看到英沅一脸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既定的命运。心中也不禁暗暗点了点头:虽然此子行径可恶,倒也不失为一条真汉子。
陈健还在那张嘴瞪眼,半晌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道:"奶奶的,不愧是皇上,心就是够狠。连俺老陈那时候恨这孩子恨的牙根儿都痒痒,末了仍不忍心让他死,好饭好药好补品的供著。可咱们皇上,看之前那幅情深似海的样子,恨不得能捅自个儿一刀给他平火似的,结果呢,该杀的时候可一点情面都不留,够狠够绝,俺老陈真是佩服的他奶奶的五体投地啊,俺啥时候能学会皇上这份狠辣呢?"咸智垒在一旁淡淡道:"在你学会之前,我会亲自在你的饭菜里下毒,让你七孔流血,在地上打滚三天三夜,然後直著脖子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再熬个三天三夜才死掉。"陈健的汗滚滚而下,老丞相的脸也黑了:这两个小子暗地里骂皇上呢。不去管他,反正是他自己的心腹爱将,看他以後还敢不敢攻城掠地,这回的教训可不轻。
"哦,不知二位将军是否可以领我去看看监斩之地,这一回本相要亲自监斩。"老丞相威严的提出要求,言下之意就是:这一回谁也救不了那个小子,你们也少搞小动作。
咸智垒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愿意效劳,天气如此炎热,老大人还事事亲力亲为,令人敬佩啊。"好话谁不爱听,老相国捻著胡须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可不呢,往常这时候,老夫是必要睡上一觉的,只是今日事非同小可,也不能偷这浮生半日闲了。"说著话的功夫已经出了府门,今日不同於昨天忙乱往里搬迁,因此老相国倒有闲心四处打量了一番,忽一眼看到府门处的对联,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字。"说完眯著眼细细看了内容,脸色便越发郑重起来,半晌方沈吟问道:"这副对联......是那位刺杀皇上的知府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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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智垒心里一动,忙笑道:"可不是麽,这就是英沅的大作,听说是临破城前他心情激荡,忍不住提笔写下的。我看著倒是气势磅礴,只可惜......"说完摇了摇头,又问右相道:"老大人觉得如何呢?"右相国良久才点了点头:"不错,想不到此子有如此豪情,只恨他不念皇上之仁,竟在我等眼前实行刺杀,其罪大恶极,不诛九族已是法外施恩了。"说完看著那对联,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相国大人说笑,你要诛他的九族,也要有人给你诛啊。"咸智垒笑著接言:"据我所知,这英沅从小孤苦,在邻居远亲家里轮换著长大,幸而他自强不息......"陈健莫名其妙的看著搭档,这小子今天怎麽了,竟然这麽详细的给老相国讲英沅的事,莫非想等他死後给他立传,也不可能啊,平日里让他写张檄文都推三阻四,还要自己在旁边茶水笔砚的伺候著,如今怎麽肯这麽大方,英沅又没什麽好处给他,反而把他辛苦攒下的燕窝鱼翅啥的吃了个干净,更是浪费了好些,怎麽他竟然不恨呢。
一直到监斩的街口,老相国看了看离去後,陈健才疑惑看著咸智垒,不料後者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就你那榆木脑袋,能弄清我的意图?下辈子的下辈子吧。"哼哼,这个大老粗,光想著英沅死了可惜,也不知道下点儿功夫敲敲边鼓。想著想著就得意起来,看老大人那表情,分明是重新认识了英沅,这事儿,呵呵,说不准有点儿门路。不过谁知道呢?老大人是看著皇上长大的,再对英沅有好感,也未必会放心他在皇上身边。思虑到这儿,又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英沅的前途,的确是渺茫的很啊。
很快便到了将英沅斩首的日子。这一天,兴州城里仿佛炸了锅一般,英沅的囚车刚出知府衙门,街道两边就挤满了群情汹涌的百姓,潮水一般将手中举凡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出去,对象当然是那些护著囚车的凤朝官兵。一边不知哪里的人带头喊著:"放了英大人,放了英大人。""英大人无罪,英大人无罪。""妈的,他们要是不放人,咱们就反了。对,反了,反了。"右相国在车里冷眼看著这一切。有士兵近前来悄悄问道:"如此情况,是否要禀报陛下,请酌情处理。"他沈吟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必,去一个人将刀架在英沅脖子上,告诉这帮百姓,再有不遵法纪者,立时就将他们敬爱的知府剐於刀下。若他们能遵守纪律到监斩台观斩,皇上对英沅之情难以预料,会有转机也说不定。"此等命令一传下去,百姓们果然投鼠忌器,再不敢有过激行为。那些押车的士兵方有时间将狼狈的自己略略整理了一下。
囚车缓慢的行进著,身後跟著长长望不到头的队伍。右相国不时掀帘子瞧一下,心道:这英沅看来是个人才,可惜留不得,这样人是不会真心降我凤朝的,一旦纵虎归山,改日他登高一呼,不怕这些百姓们不造反,到时又免不了生灵涂炭,唉,为了长远著想,这一次是必得狠下心来啊。
而在知府衙门里的大厅,此时正在进行著一场激烈的谴责行动。凤起宛如一只美丽的蚊子般在凤准的面前左右飞舞,一边不厌其烦的嗡嗡著。凤准一开始还闭目养神在那里默默忍耐,最後实在忍不住了,暴跳而起道:"够了,你这个死女人,难道朕就想杀他吗?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他一手策划的,是他不让朕有救他的机会,都是他都是他你知道吗?"凤起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不就是叫你放弃一个韩朝吗?有什麽舍不得的?谁叫你那麽贪心,犹豫不决的,江山和美人哪能兼得呢?"凤准忽然闭紧了嘴巴,把目光看向窗外,良久忽然道:"我想放弃啊,我已经说过了,可是他只因为我犹豫了那麽一下,就......放开了我,你们以为......我就不难过吗?从小到大,他是唯一一个让我动了真心的人。"凤准回过头来,认真的看著凤起和小福子,用少有的郑重语气陈述著一个锥心事实:"我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英沅,他真的是我心中的唯一。"凤起冷笑一声:"不相信,我当然不会相信。心中的唯一?哈哈哈,这种话连鬼都不会相信了。"凤准的青筋全部跳了出来为主人作势:"朕骗人?朕为什麽要骗你们?朕──大凤朝的皇帝,有必要因为一个快要被朕亲手斩杀的爱人骗你们吗?"他声嘶力竭的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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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凤起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不错,你的确没必要骗我们,你必须骗过的人,其实是你自己,你要骗自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冷血的怪物。心中的唯一?哼,你有什麽资格用这麽神圣的词。你知道唯一的意义吗?世间仅有的,失去了就不会再存在的,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存在的。无论你将来的肠子是悔青了还是悔绿了悔蓝了悔黑了,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人和物,才叫做唯一,你明白吗?他和你的江山,版图,皇威都不一样,这些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可是唯一的他,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孰轻孰重,精明如你会分不清,竟然还敢拿"唯一"这麽高贵的字眼来骗我们。"凤准瞪著凤起,凤起也瞪著凤准,姐弟两个像斗鸡一般谁都不肯退步,吓得满屋子的奴才都不敢喘下大气儿。过了大概一刻锺那麽久,凤起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臭小子,你就等著後悔吧。"说完拂袖而去。
刑场上,太阳已升的老高,将近午时,右相国拿袖子遮著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眯了眯眼睛,又环视周围咒骂哭泣叫喊不休的兴州百姓,心里叹了一声,拿起那支朱红的签子在手里,又拍了拍惊堂木,见周围的声音小了些,他抓紧时间问刑台上的英沅道:"说吧,你还有什麽遗言要留给百姓们和皇上的,本相一定代为转达。"英沅抬起眼,他整个消瘦了的面孔上全是豆大般的汗珠,艰难的转头看看周围的百姓们,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遗言,只有三个要求。"英沅的眼神一片清明:"第一个要求,我希望在我死後,大人能将我的尸体曝在这刑台上,让兴州的百姓们每人在我尸体上鞭打十下,以泄他们之恨,赎我误国之罪。"百姓们一片哗然,有的人禁不住,竟然晕了过去。
"第二个要求。"英沅继续平缓的诉说著:"我希望大人能将我的尸体焚烧,然後把我的骨灰洒遍兴州城的山山水水。"更多的哭泣声响起,百姓群中不断暴出"英大人,你不能死啊。"的喊声,就连右相国也有些动容:"那第三个要求呢?""第三个要求?"英沅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是那种温柔的如水一般的笑容,嵌在他虽然瘦削但仍不失美丽的脸庞上,凭添了无数的动人色彩。
"第三个要求,呵呵,我想请大人在将我的尸体烧掉以前,挖出我的双目,将他带到凤朝京都,埋在正对著皇宫的地方、"他看也不看右相已经变了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凤准他花了22万两黄金,却只换了我一颗心,呵呵,这买卖实在是赔大了。不过好在先爱上的人也总是吃亏的,我死後,我们之间的一切恩义情仇也就断了,可我不想断,所以我要留著这一双眼睛,日日夜夜的看著他......看著他吃饭读书,看著他上朝议事,看著他的风光他的失落,他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看著。我生前不能和他朝夕相对,死後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他装在自己的视线里,永不忘怀。"他说完又是一笑:"除此之外,英沅别无所求。"×××
凤准痴痴的站在大厅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小福子站在他旁边,心不在焉的挥著一柄大扇,气氛很沈重,整个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闷的人心慌慌的。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名叫小禄子的太监跌跌撞撞冲进厅里,凤准霍然转身,双目中隐隐一点泪光一闪即逝,他紧了紧拳头,又慢慢松开,如此反复数次,才哑著嗓子沈声问道:"行......行刑了吗?"小福子的目光也倏然紧张起来,就见小禄子趴下磕头,一边气喘吁吁道:"行......行了,奴才走的时候,丞相大人已经准备行刑,这会子午时已过,该是行完了。"凤准的心里忽然狠狠一痛,跌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整个的灵魂都被掏空了,飘飘荡荡不知身在何方。木然的看著小禄子张了几次嘴,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一字一句仿佛都哽在了他的喉咙里。
小福子的眼泪倒是"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半晌才抽抽噎噎问道:"他......临刑前可有说什麽吗?"小禄子忙不迭的点头,大声道:"说了说了,唉,我就没见过这麽奇怪的人。""啪"的一声响,原来是凤准手上用力,将椅子的扶手掰了一块下来,他瞪著小禄子,一字一字像是从心里挖出来似的:"他......他都说了些什麽?"小禄子诚实的道:"他没说别的,就向右相大人提了三个要求。第一就是让右相大人在他死後,将他曝尸刑台,让全城的父老乡亲每人鞭尸十下,以泄百姓之恨,赎他误国之罪。"小福子"啊"的一声惊叫,凤准的身子也颤抖起来,小禄子却顾不上察看他们的失态,他的心里,已经完全被英沅临刑前的言谈举止填满了,自顾自的继续道:"是很奇怪吧?可是不止这些,他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让右相大人在百姓鞭完尸後,将他的尸体焚烧,然後把他的骨灰洒遍兴州城的山山水水,你们说,这世人死後,都奔著入土为安,哪有要人鞭尸,火炼的啊,是不是?"凤准的眼泪终於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落了下来,小福子早已掩面啜泣了。小禄子看著他们,声音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慢慢道:"最奇的是他第三个要求。"他连规矩都忘了,直盯著凤准,缓缓的,一字一字道:"他要右相在他的尸体毁坏之前,挖出他一双眼睛,将其埋在皇宫对面,他说他要用这双眼睛,日日夜夜看著皇上,一刻也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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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凤准则是失神的喃喃道:"他......他是这样说的吗?他......他这样的恨朕,恨到......恨到心里,不,恨到骨子里去了吗?也难怪,应该的,他是应该这样恨朕的啊......"小禄子咳嗽了一声,大声道:"主子说错了。那人说......那人说主子花了22万两黄金,却只换了他一颗心,这买卖实在是赔大了。不过好在先爱上的人也总是吃亏的,他说他死後,你们的恩义情仇也就断了,可他不想断,所以他要留著一双眼睛,日日夜夜的看著你,看著你吃饭读书,看著你上朝议事,看著你的风光你的失落,你所有的一切,他都要看著。他说他生前不能和你朝夕相对,死後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你装在他的视线里,永不忘怀。"这几句话的分量,当真比晴天霹雳还要震人心弦。小福子已经忘记了哭泣,凤准则是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在脸上汇成了道道小溪。
"啊"的一声惨叫,凤准发了狂一样冲出皇宫,奔刑场而去。他甚至忘了骑马,只是一路狂奔,一边痛苦的嚎叫道:"我错了,我错了,英沅你等等我,你等我,我知道错了,天啊,啊啊啊啊......"天上掠过几只飞鸟,似是也不忍听这锥心泣血之音,纷纷落下。
心中回想著长公主的话:"你知道唯一的意义吗?世间仅有的,失去了就不会再存在的,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存在的。无论你将来的肠子是悔青了还是悔绿了悔蓝了悔黑了,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人和物,才叫做唯一,你明白吗?他和你的江山,版图,皇威都不一样,这些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可是唯一的他,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凤准觉得整个身体都被世间所有的锐器给捅了数千个窟窿,伤处流著猩红的血液,那麽狰狞,令人胆战心惊。
终於疾奔到了刑场,那高高的刑台上早已是人去台空。只余断头台边一滩碧血,在阳光下闪著动人心魄的血红光泽。刑场四周依然围满了百姓,都垂头丧气的坐著,似是在送他们最敬爱的英大人最後一程。
凤准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所有所有生命的迹象都停了。他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物,一双眸子只盯著那一滩血,痴痴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後"扑通"一声跪在了那里。十指颤抖的触摸著还温热的血迹,这是英沅留下的唯一一丝热度,也是他留给自己的唯一一样东西。
四周的百姓都抬起头来,迷惑的看著这个破城大敌垂头跪在那里。忽然一声几乎要震破他们耳膜的大吼声响起,凤准彻底的爆发了,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指天疯狂的吼道:"为什麽?为什麽不给我後悔的机会?我已经知道错了,为什麽......为什麽就不给我留下他的机会?我从来都不肯认错认输,唯一的这一回,老天你为什麽就不能成全我,为什麽要夺走他......夺走他......"声音倏然低了下去。他垂下双手,疯狂抓著自己的前胸,丝毫不顾斑斑血迹染上了那一身高贵的龙袍。
当小福子和小禄子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副景象,他们向来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子,此时正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双手拼命的在地上抠著一滩干涸的血迹。,龙袍被他铺在了地上,有几块血迹已经被抠出来放在上面,而凤准依然不停,他修长光滑的十指被坚硬的石台磨的血迹斑斑,有一根甚至可以隐隐看见雪白的骨头。
小福子小禄子大惊上前,紧紧抱住他,一边大骇喊道:"主子,你干什麽,你在干什麽?你......你别吓唬奴才们啊......你......英公子已经去了,你......你要保重龙体啊。"凤准抬起头,竟是一脸诡异的傻笑,他嘻嘻道:"小福子,嘿嘿,他再也离不开我了,他的血在朕这里,他......再也拒绝不了朕,再也离不开朕了。"他宝贝似的的将那装了血迹的龙袍包起,紧紧的抱在怀里,一边仍傻笑道:"嘿嘿......这下子没人和朕抢他了......他的国家不能,他的百姓不能,嘿嘿,谁都不能了,他是朕的,再也......不离开。"小福子和小禄子差点吓疯了,主子竟然被这个打击弄成痴呆,这,这可如何是好。小福子急得大叫:"主子你醒醒,英......公子他去了,他已经死了,他那麽的牵挂著你,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的,主子......"凤准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他低头看著手中的龙袍,良久,忽然就那麽痛哭起来:"没错,他死了......是我......是我亲自下令把他斩首的......没有了,再也没有後悔的机会了,姐姐说得对,我的英沅,我唯一的爱人,被我亲手送上了断头台......再也......再也不可能回来。"他跪坐在地上,拼命揪扯著自己的头发,当著兴州百姓的面,就那样凄惨的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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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子也跟著哭,在兴州城里的一幕幕又回到他的脑海,那个因为他扮成女装就极尽照顾的英沅,那个丝毫不把他这个奴婢身份放在眼里的英沅,那个张扬的毫不客气的把他当作自己人一起笑一起闹一起烦恼的英沅,为什麽这样的人竟去的这般早,老天爷的确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小禄子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一看他也哭起来,不由恨恨的踢了一脚道:"你平日里不是很聪明吗?这个时候你不想著劝主子,一旦他真......真疯了,我看你怎麽办?"小福子带著泪嚷道:"劝?现在是劝的时候吗?能劝的了吗?除非英大人没死......"说到这里,猛然觉得四周百姓的表现有点怪异,他们敬爱的英大人被砍头了,怎麽他们竟然只是坐在这里,看见皇上来了也没有啥激动的表现,先前不是说那些押解囚车的侍卫们都被丢的很惨吗?如今英大人死了,他们这罪魁祸首来到这里,怎麽著也该得几个臭鸡蛋啥的吧,可是咋就这麽平静呢?
小福子迷惑的望著人群,人群同样迷惑的望著他,一些人在底下悄悄的议论著:"怎麽回事?好像是林风......凤朝皇帝耶,他干吗哭的那般惨,像死了亲娘似的?就是就是......"不过这些议论,刑台上的三人当然听不清楚,就算这样,小福子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了。
"主子......主子你先别哭,你......不觉得这滩血......对於一个被砍头的人来说,实在太少了点儿吗?"小福子凝望著台上被抠的没剩多少的血迹,再看看龙袍里的带血石块,怎麽看怎麽觉得不对。
"你还想要他流多少血?"出乎意料的,凤准一点也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宛如一头红了眼的猛兽般恶狠狠盯著他:"你是要让你的血流干了才甘心吗?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混蛋,在兴州城里,沅儿他都是怎麽对你的,你都忘了吗?忘恩负义的王八羔子......""主子,奴才是说......英大人有可能没死。"小福子蓦然一声大吼,严重违反了身为一个奴才的本分,不过他顾不上这些了,眼看自己再不辨白,凤准就能把他给活生生撕了似得。
"什麽?"又是一个炸雷,把凤准炸在那儿动弹不得:"没......没死?怎麽......可能......这血......"他确实是关心则乱,平日里睿智无比的头脑此时竟连一点点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到了。
"主子,首先,这滩血对於被砍头的人来说,实在太少了。奴才跟著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手底下也有几条人命,我可不认为脑袋被砍去後,流这麽点血就没有了。"小福子认真的分析著:"其次,你看周围这帮人的反应,他们敬爱的英大人死掉了,可是他们的表情哪有一点愤怒伤心,有的只是迷惑,您没见他们全拿一种看猴的眼神在看咱们吗?第三,右相大人监斩完後,应该立刻回行宫复旨,可是咱们这一路来,压根儿就没看到老大人的影子啊。""没死?有......有这可能吗?"凤准连声音都哆嗦了,小福子分析的很有道理,让他内心忍不住就升起强大的希望,可唯是如此,他就越害怕会彻底失望,他的手颤抖著抬起想拭一拭汗水,才发现这短短时间内,自己竟然已经脱力。
忽然听到後面一阵嚷声,听声音竟是陈健的:"我说亲亲搭档啊,你不是说一定会有新的旨意吗?咋还没来啊?奶奶的那些小兔崽子也太慢了,还不如俺老陈进宫请旨呢。""陈将军,你要什麽新旨意?"小禄子沈著脸问,真是的,说谁是兔崽子呢,好歹咱家也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公公啊,他十分不满的想。
"咦,禄公公,你回来了?没带啥新旨意吗?"陈健像只欢乐的猴子一般蹦过来,咸智垒却早已瞄到了凤准,顺带掐了他一下:"笨蛋,皇上都亲自来了,你还讨什麽旨啊。""啊,皇上?"陈健这才後知後觉的惊叫起来,连忙奔到凤准身边:"我说皇上,那英沅也是个人才,您能不能法外开恩......咦,皇上,你怎麽了?这脸上这......您哭了啊?"最後一句话是小小声的问出来的,以免损毁凤准的形象。
"废话,你没看皇上紧抱著英大人留下的碧血吗?"小福子也白了陈健一眼,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话音刚落,就看见陈健和咸智垒惊讶的张大嘴巴,然後表情就扭曲起来,像是想大笑却又不敢笑,生生将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
"那个......皇上,谁告诉您英沅死了?他没死,不过有些中暑昏过去了,现在在那边凉棚里躺著呢。"陈健实在憋不住了,终於哈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的皇上,要是知道被他宝贝似的拿龙袍装著,紧紧抱在怀里的这滩血的来历,不知道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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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棚里......躺著?"英沅的耳朵里只听进去了这一句话,然後就飞奔而去,陈健和咸智垒对看了两眼,然後陈健才一头冷汗的自言自语道:"皇上,臣还没告诉你他在哪个凉棚里呢,你也太心急了吧。"他说完,小福子和小禄子的冷汗也下来了。
"该死的陈健,到底是在哪里啊?"英沅心急火燎的从一排凉棚一个个看过去,谁知道兴州城人怎麽这麽奇怪,离刑台不远的地方搭这麽多凉棚干什麽?
一个一个的看,终於,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尽头的一个凉棚里,离影静静的背对他站著。模糊的视线中,英沅瘦削的身子躺在那竹榻上,胸脯微微的起伏著。
"没死,他没死,他的沅儿......他的英沅......没死。"凤准一辈子也没流过这麽多的泪,强忍住哭声,他一头冲了进去,扑到英沅身前,抹去了满脸泪水,仔仔细细的端详著面前因为昏睡而显得无比沈静的面孔。
是他的沅儿,没错,是他的英沅。凤准颤抖著的手指攀上那熟悉的面容,一寸一寸的抚摸著,他的身子好热,脸颊深深陷了进去,他又瘦了,是在牢房里被折磨的吧,不行,他要好好的给他补补,他不会再让他伤心的吃不下去东西,韩朝算什麽?和他失而复得的沅儿比起来,那算得了什麽?沅儿想要回去,那就给他吧,他会在三军将士前检讨,他不在乎赔上自己的无上尊严,只要他的沅儿还完好,他什麽都不在乎了。凤准在确定英沅确实活著後,忍不住一把将他抱进自己怀里,热泪再度滚滚而下。
直到半天後,小福子小禄子跟著陈健咸智垒走了进来,凤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英沅,只握著他的手问离影道:"英沅他怎麽会昏迷?他的身子怎的这般热,还有,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小禄子为何告诉朕说沅儿......沅儿他已经行刑。"说到这里,想起英沅的确差一点就死在自己的旨意下,不由更是後怕,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不肯放开。
"皇上有什麽问题就问老臣吧。"右相国施施然走了进来,行过君臣之礼後沈著道:"启禀皇上,英沅他身子本来虚弱,又在刑台上捆了这许久,日头这样大,他中暑也是正常,皇上请放心,老臣已吩咐就近的医生给他处理过了,相信不久後便会醒来。"凤准这才觉稍微放了心,冷静下来後,理智便回笼了,他怀疑的瞄瞄右相国:"咳咳,小禄子回宫告诉朕老爱卿已经行刑了,这是怎麽回事?"右相国鞠了一躬,面不改色道:"回皇上,因为臣在此之前,忽然发觉此子并非像臣想象中那般大奸大恶,不过虽如此,臣也并未想过徇私,实在是他在刑场上的一席话,打动臣心,尤其最後一番关於......咳咳......关於皇上和他的那段,闻之令人泪下。世间竟有此真男儿,不掩己错,不伪己真,不饰己情,殊为难得。老臣不由起了爱才之心,又看见小禄子飞奔回宫,於是老臣大胆,妄自揣摩圣意或会有所改变,是以私自做主,延迟行刑,等待皇上再次下旨。等了有一刻锺,他便昏过去了,老臣又斗胆将他挪於此处避暑,老臣抗旨有罪,请皇上责罚。"凤准本来是很感激右相的,可是为何他总觉得这老家夥的眼角似乎微微带著笑意,一眼瞥见了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龙袍,猛然想起一事,凤准的脸色都黑了:"既然......英沅没死,那这滩血是谁的?"老天,看在他怎麽也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的份儿上,千万别让答案太过不堪了。
陈健和咸智垒以及离影等都赶紧背过身子,凤准心里立刻有了绝望的预感,要不还是人家右相国经历的事情多,见过的世面大呢,竟然仍能用古井不波的平静语调叙述道:"回皇上,因天气炎热,老臣又苦等皇上旨意,延误了行刑时间,正值午时,刽子手久候之下,也不免昏昏欲睡,想来那柄大刀亦不轻便,如此两下里赶巧儿,那大刀从刽子手手中掉落,正砸在他的脚面上,险些将其足一分为二,饶如此,也是鲜血狂涌,老臣忙著命人替他和英沅医治,因此一时忘记找人收拾血迹,事後也忘了,实在对不起皇上,老臣老了,记性也大不如前,请皇上治老臣失职之罪。"老大人气定神闲的说完,凤准已经要吐血了,翩翩老大人还加了一句:"对了皇上,您的手指头怎麽了?还有您刚刚宝贝似的抱著的那个好像是龙袍做的包裹里面装著的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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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以让这老家夥知道自己把刽子手那臭脚丫子的血当作英沅的血,十指并用将其挖出,还用龙袍包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种糗事,还怕这老家夥不在那些老东西中给他好好宣扬。哼哼,到时候他可真没脸在朝堂上压他们一头了。凤准看出了右相国的"险恶"用心,才不打算上当呢。
"恩,没什麽,这手嘛,刮了一下而已。"想一想被刮了怎麽可能连骨头都差点刮出来,於是又补充了一句:"被一块很粗糙的大石头刮的。"说完小福子早已带御医上来给他把伤口包扎妥当。
"老爱卿,既然有这样的事,爱卿做的也十分妥当,朕不胜感激。只是......"凤准拖长了语调:"只是处理完後,爱卿理应等在那里复旨,这边派几个妥当人处理也就是了,因何爱卿竟连影子都没有呢?""这个,请皇上恕罪。"右相国沈声回答到:"老臣说过,老臣年岁已高,如今天气炎热,因添了午睡的毛病,适才臣想等皇上新旨意下来时必然有个空子,因此老臣偷了这个空子,睡了一会儿。老臣一睡,想是其余人等亦熬不住,将心比心,老臣也命他们过来胡乱歇了一会儿,老臣万料不到圣驾亲临,未能率众及时接驾,还望皇上恕罪。"这老家夥绝对是故意的。凤准气的杀人的心都有了:哼哼,当朕不知道你的卑鄙目的吗?你不就是想教训朕一下吗?你不就是想看朕捶胸顿足,悲痛欲绝的样子吗?你不就是想让朕一生气,能撤了你的右相职务或者准你告老还乡吗?哼哼,老东西,你想的太美了,怎麽折腾你这几把老骨头,没人比朕更清楚。
旁边几个人眼睁睁看这两个人面不改色的斗嘴,只忍笑忍的快中内伤,忽听凤准闲闲道:"哪里,这件事老爱卿居功甚伟,朕很为爱卿的谨慎和体察上意而欣慰。朕已经决定了,就将韩朝还给他们韩朝人吧,朕用侵略来的这个小国换一国之後,不知老大人以为如何?"右相国如今见识了英沅的人品,哪里还肯反对,躬身拜贺,凤准嘴角泛起一个狠毒的微笑:"既然如此,老爱卿啊,你看皇後要随我们回凤朝,他肯定又心悬故国,为了让他安心,老爱卿和其他几位大人,当再竭心尽力,为韩朝多培养出一批才俊来帮助他们振兴才对。还有这次带来的那些新臣子,因朕走的匆忙,也未及好好训练,老爱卿当重新接收他们,督促他们继续用功,明白吗?"右相国的嘴巴分明都颤抖了,过了半天才不甘不愿的接旨,心里这个气啊,原以为激激皇上,让他准自己清闲两天享享福,谁料又被他算计了,为何自己和这小东西斗法,就没有一次赢过呢?
当下英沅体温逐渐降下,只是人因为极度虚弱还未醒来,於是小心翼翼将他安置车中,搬回了知府府衙,长公主一看自己相中的弟媳毫发无伤,不由欢喜起来,於是命人开始收拾,准备过几天,让英沅见了他的朋友後便回返凤朝,凤准一想也对,自己出来的时间不短,所有朝政大计都担在了那几个倒霉的老臣身上,别把他们欺负急了,撒手不管或者干脆造了反,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至晚上,英沅终於悠悠醒转,睁眼一看,已是掌灯时分,他还以为自己已然身死,心道昏迷中被行刑倒也好,一点儿不觉得疼。正想著,忽然一张英俊的大脸猛然探到面前,吓了他一跳,然後就听见一迭声的嚷叫:"快快,沅儿醒了,去把那井水汲过的西瓜拿来,还有燕窝粥,冰镇莲子汤,点心点心,要甜的......""这......是凤准。"英沅在恍惚过後终於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他怎麽也跟著来了,也不对,他总不能到了地府後也做皇帝吧,这样指手画脚的,要不然,是自己的眼睛已经挖了出来和他的屋子相对,才能看的这般清楚?恩,也不对,这......这手是自己的,身子也是自己的,怎麽回事?这到底怎麽回事?
两个人一个傻笑,一个发呆,直到凤准的手探上英沅额头,一边喃喃自语道:"好,这体温总算退下了。"另一手又擎起一块西瓜讨好的笑道:"沅儿,来,吃块西瓜,凉浸浸的,中暑後吃最好了。"英沅才确认了自己活著的事实。
"凤准,我怎麽还活著?那个右相国不说是你手下最得力的臣子吗?干什麽办事这麽毛躁?"英沅勉强支起身子,瞪著凤准骂道:"你还有没有一丁点儿血性?朝令夕改,这是一个皇帝,尤其是以狠辣著称的凤朝皇帝的所作所为吗?""沅儿何苦到这时还说狠话。"凤准嘿嘿一笑,轻柔的又扶著他躺下,贴近他的耳边道:"既这样狠心,为何还要右相将自己眼珠挖下,说要日日夜夜看著我,看著我吃饭读书,看著我上朝议事,看著我的风光我的失落,我所有的一切,你都要看著。还说自己生前不能和我朝夕相对,死後即便成了一缕孤魂,也要把我装在你的视线里,永不忘怀。沅儿啊,我明白你对我情深义重,可是让一对眼珠子日日夜夜盯著我,也怪渗的慌,你说是不是?"这几句话一说完,英沅的脸腾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用尽了力气大叫道:"胡说,谁造谣,我......我是因为恨你,要做......厉鬼报复你,所以......才......谁造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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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是吗?那让朕算算,哎呀,这造谣的人可多了去,小禄子,右相国,还有你的兴州百姓,恩,这造谣的人简直不可胜数啊,而且他们串通的是天衣无缝,说的话连一个字都不带差的,当时朕真的感动极了,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一种情,可以埋在心里这样深的。"说到最後一句话,凤准微微叹了一声:"沅儿啊,你......何苦来......"那个右相国在哪里?他要杀了他,干吗好好的监斩官最後竟然徇私枉法。被凤准这样调侃,被他把自己心里最後的秘密都探了去,英沅真恨不得一头撞死,明明......明明就是因为自己人之将死,才把真心话说了出来,他哪知道凤朝皇帝的圣旨跟放屁差不多,可以说改就改的。恨到後来,连粗话都忍不住冒出,英沅连看都不敢看凤准一眼,这样的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忽然一块冰凉的东西被强行放进嘴里,甘甜的汁液顺著舌尖下滑,刺激著从小到大没吃过几回好东西的味蕾,虽然英沅倒没小气到连西瓜这种在夏天里极为廉价的东西都不舍得吃,但是从兴州城破,辗转反复的折腾了这近三个月,尤其是最近几天更是受了折磨,他倒的确还没有吃过这麽令他舒服的东西。
"咕噜"一声,可怜那被馋坏了的大脑不等主人考虑明白,就果断下令让舌头和牙齿配合工作,将一块西瓜咽了下去。等英沅看到凤准的笑脸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又是羞愧又是窘迫,想再拿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好和凤准对著干,冷不丁儿一把被他搂进怀里,要待挣扎,却被搂的更紧,肩膀後面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沅儿别动,别动,让朕好好的抱抱你,让朕再确认一下,太好了,沅儿还活著,朕......没有铸成大错......我的英沅......我的......""他似乎......哭了......"英沅僵直著的身子逐渐软了下去,脑海中的回忆一幕一幕闪现出来:对自己大吼想杀他却又忍不住让人保护他的凤准,被刺了一刀却还狂叫著不许关押自己的凤准,监牢里犹豫著却最终答应放弃韩朝的凤准,大雨里踉跄著仰天长笑离开的凤准......他的眼睛也渐渐湿润:为什麽上天让他们相遇相爱,却又将他们推上了这条国仇家恨的绝路?他也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可是能怎麽样?他们都有著自己的坚持,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啊。
"皇上,燕窝来了。"真是的,这两人有完没完啊,都这样的难舍难分,当初何必那样绝情。小福子和小禄子悄悄活动了下站的僵硬的胳膊腿,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出声打扰。
两个死奴才,不想活了。凤准恼火的想,敢在这麽感性的时刻打扰他们,更何况自己竟然流了两滴眼泪,这怎麽能让他们看到呢,不明显破坏形象吗?他一时忘了,自己威严冷酷的形象在两个奴才的心中早就破坏殆尽。
英沅急忙推开凤准,不知为什麽,经过了这麽多事情,他竟再也拿不出之前的绝情模样,眼看著凤准乐颠颠的将燕窝点心等端了过来,将碗凑到他嘴边吹了吹气,然後美滋滋道:"英沅啊,这种好东西你这只铁公鸡可是没吃过的,恩,想必见都没见过,来,尝一口。"他忍不住就醉在这份温柔里,不知不觉的把一碗燕窝吃了个干净。只把凤准感动的,差点没有焚香感谢上天。
含情脉脉的吃完一顿饭,英沅告诉自己是分别的时刻了,有这一刻温存让他带到阴间,上天已是厚待自己,却不妨凤准竟上床来拥了自己入怀,正色道:"沅儿,但为君故,皆可相抛。我已经决定放弃韩朝了,只要你肯放下心结,我可以什麽都不要,甚至愿意把以前侵略来的土地都放弃,只是那些国家已经习惯了我的治理,恐怕也还不回去。"他看著英沅瞠目结舌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奇怪,人就是这样,必然要等到失去,才会发觉他在自己心中的真正分量。朕一直以为自己迟早能够放下,能够忘却,却在接到你已被行刑的一刹那才发觉自己的魂魄也早已随你而去,与其一定要逼得我们走上不归路,最後心如死灰,还不如放下这个韩朝,换以後你我肝胆相照,风雨相随,一生幸福快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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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愿意放弃吗?这麽痛快的放弃?不会後悔?永远不会後悔?凤准,告诉我,真的......永远都不会後悔吗?"英沅反抓住凤准的手,因为太过激动,以至於关节都泛了白。
凤准点头:"英沅,我的皇姐曾经告诉过朕‘唯一'的意义,当时我并不太放在心里,我以为我可以忘掉你,忘掉你这个唯一,如今我是真的懂了,沅儿啊,你就是我的唯一,失去了就不会再有的那个爱人,这一生除了你,我再也不会对第二个人产生这种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感情了。"他额头抵住英沅的额头:"恩,我们都应该感谢老相国,是他让我们认清了自己的心。虽然那老家夥设计圈套让我钻了进去,把那个该死的刽子手的臭脚丫子的血当作你的遗迹抱在怀里那麽久,可是看在他让你回到我怀里的份儿上,我就大度一些不和他计较了。"对於凤准所说的"把那个该死的刽子手的臭脚丫子的血当作你的遗迹抱在怀里那麽久"这句话,英沅相当的感兴趣,凤准却支支吾吾的不肯再说,只哄他喝莲子粥,又吃了两块西瓜,好容易把这事儿遮掩过去。英沅心结解开,对他也就不那麽横眉冷对,只是当凤准欲火难耐的要求那档子事时,被他恼羞成怒的推了下来,并告诉他一个月内不许碰自己,作为对他欺骗自己的惩罚。
凤准委委屈屈的咕哝著:"不是都在脖子上刺了一刀吗?怎麽还要惩罚啊?"却不敢再做更多反抗,能把英沅追回来,能让他从此後就留在自己的身边,凤准已经非常感恩戴德了,自然不敢再有过多的贪婪。
後来的事情发展,就颇为出乎人们意料了。公冶和阿川在两天後赶来与英沅相见,三个人本没想过今生还有见面的机会,何况是在这个时刻,不由相顾痛哭。待英沅告诉阿川和公冶凤准已经准备撤军,将韩朝还给他们的皇帝时,阿川和公冶对视一眼,齐齐垂了头,叹息不已。
英沅不觉奇怪,这两人对韩朝的感情他是清楚的,怎麽此时听到要复国了竟没有丝毫欣喜表现,转念一想登时了然,笑道:"公冶将军,阿川,你们不必如此,觉著韩朝不是自己卫国成功,反而是被凤准攻打下後又归还,十分的没有面子,其实那凤朝军队确实厉害,这不是咱们韩朝人说的,普天下都这样以为,不信你们问问,那各国君主,有谁敢说自己一定可以抵挡住凤朝铁军的呢......"话音未落,阿川已经苦笑道:"不是这样的,大丈夫败则败矣,只是......唉,英沅,你去看看,现在韩朝上下除了你这兴州城,还有哪个地区的百姓愿意复国的。"英沅大惊,良久才铁青著脸道:"不可能,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亡国之人不惦念著复国,还想什麽?"公冶将军无奈道:"这也怪不得百姓们。那凤朝军队每过一处,必然开仓放粮,将那些贪官污吏抓回後,也会拿出一半金银分发给百姓们,因此极受拥戴,唉,说到底,都是那些贪官污吏们心太黑,白白的把民心都给了凤朝人,唉......我看你这兴州城还好,倒不是人人忘国的样子,但我和阿川从并州来,一路上......"说完摇了摇头。
英沅呆若木鸡,他不惜性命,不惜赔上自己和凤准的幸福,好容易换来这麽个看似圆满的结局,谁料想竟然得了这麽个结果。还没等回过神儿来,府门外便传来陈建的大嗓门:"奶奶的可累死俺了,亏老相国有耐心,要是俺,一拳就打死这个没出息的鸟皇帝......那个英沅......英沅你在不在......"一语未完,看见了公冶和阿川,不由嘿嘿一乐:"哟,好嘛,都在啊,正好,来来来,跟俺老陈走,你们的那个皇上来了,你们去看看被你们奉若神明的好皇帝吧。"英沅眼前一阵阵发黑,陈建这话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勉强打起精神跟著他来到给韩朝皇帝临时安排的住处,没进门就听见自家皇帝恐慌的语气:"我......我不要再做皇帝了,做皇帝太累,还要挨天下人的骂,我现在很好,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不要再做皇帝。"英沅腿一软,险些没摔倒在地。那皇帝一见了他,脸上闪出一丝愧色,低了头不语。右相国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英沅一眼,叹息道:"论理,这话不该老臣说,只是英公子,殊不闻庄子有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人各有志,或许你认为对百姓和你们皇帝好的,他们未必会觉得好。唉,老臣言尽於此,剩下的,英公子慢慢和贵国陛下说吧。"说完,老大人潇洒转身,一把拽了还想看好戏的陈建:"走吧,怎的忒没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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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凤准,听了右相国和陈建的禀告,心里便不由担心起英沅来,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费了多少功夫,付出多少代价才换来自己答应放弃韩朝,一旦他得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所受到的打击必定不会轻了,他心中忧虑,在屋里也坐不住,索性来到院子里等著。
直到夕阳西下,才看到阿川和公冶陪著失魂落魄的英沅回来。他一见爱人的表情,心中立时揪痛不已,连忙上前扶住他。
英沅一见是他,方觉神智稍稍清楚了一些,阿川和公冶见此情景,都知趣的离开,凤准就陪著英沅坐在那葡萄架下,心里想著怎麽逗他开心,忽一眼看见串串紫莹莹的葡萄,於是摘下一串笑道:"沅儿,还记得吗?这架葡萄在我刚来的时候,还是只有几根藤儿,一转眼,它都结了这许多果实,日子过得还真快啊。"英沅呆呆看著那串葡萄,眼泪忽然就扑簌簌落了下来,他整个人像是才活过来一般,伏在凤准肩头哭道:"我不明白凤准,我不明白,为什麽皇上甘心过著你给他安排的生活,而不愿意重新回到皇座上,励精图治,带著自己的国家富强起来。为什麽他会告诉我说他做皇上一点都不快乐,他不想看奏章,安国邦,他说他只喜欢观花赏鸟,喝酒吟诗,过没有一点负担的生活。凤准,他是皇上啊,他怎麽可以这样胸无大志,他怎麽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国家和子民,他怎麽可以......"凤准轻轻拍著爱人的肩:"沅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或许你们的皇帝,他是真的觉著做皇帝很累,他不是不想当个好皇帝,而是他不知该怎样才能作个好皇帝,或许,你也该理解理解他。"英沅点点头:"是啊,你和右相国说的都没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他忽然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凤准,你的追求呢?你有什麽样的追求?"凤准拽下一颗龙眼大的葡萄,用衣襟仔细擦干净了,放进英沅的嘴里,才一笑道:"我的追求?恩,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想不断的扩大凤朝的版图,扩大再扩大,我以为终我一生,这个追求都不会有停止的一天。不过现在变了......"他温柔看著英沅:"我想过得简单一些,上完朝後就回去陪你,免得你在宫里觉得寂寞孤单,恩,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练练剑,斗斗嘴,或许我们可以自己养一头大肥猪,然後在御花园挖野菜,我已经认识那些野菜了,御花园里其实有好多呢。恩,我们还可以在夏天里划船游湖,或者我陪你去逛庙会,到小馆子里吃头汤面,在街上看练把式,然後给他们一些铜钱,看他们开心的笑脸......""哦,听起来似乎挺好的,好,就这样吧,我累了,只要百姓和皇上,他们都觉得幸福,我又有什麽放不下的呢?"英沅不知不觉收了泪:"凤准,这样的生活,你会觉得幸福吗?你曾是那麽强大的一个皇帝枭雄,你会甘心过这样的生活吗?""恩,我会的,只是这样想著,我就觉得很幸福。"凤准搂紧了爱人:"不是说英雄气短吗?没错,英雄气短啊,为了你,我愿意尝试著改变,我什麽都愿意。"夜色渐渐降临,东边的山坳里,一弯银月渐渐露出脸来,柔和的月光洒上生机勃勃的葡萄架子,将架下两个幸福的人影拖的很长,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