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欢与悲情
这年的冬天,天气异常的寒冷,大雪飘飘洒洒的下了三个昼夜还没有停止的迹象,人迹罕至的地方,雪已堆得有一人之高。桑农商贾纷纷休田歇业,市面上很是荒凉。
雪还在继续地下着。
这天深夜,禁城的玉清宫里突然大发悲声,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奔往各宫飞传消息的太监们在雪地上如野狼般乱窜、乱嚷,宫女们捏着嗓子的哭声在空旷的夜空中似喋喋的枭音,让人闻之浑身寒栗……
太子宫里。
厚帷外,冰冻三尺,寒彻云霄;床帷内,春意阑珊,温香满怀……“殿下,殿下,奴婢的好殿下!快来呀!”黄灿灿的灯下,有一段白生生的、凹凸有致的半裸身子横卧在杏黄的锦被外。只见这人形体丰腴,肤色洁莹剔透,一头青丝纷披在缎枕上,略略上弯的唇线,葱管的鼻架,一双水汪汪、波光流溢的眼睛传出无尽的情欲。
有人应声扑了过去,笑道:“贞姐姐,你真是贪得无厌,看孤怎样收拾你!”是太子。身体略瘦,手脚修长。长脸形,细长眼睛一字唇,光滑且显得有些发青的颌下隐约地渗出一点胡须茬子,漆黑的长发在头顶束成大大的一束,中间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在灯光下如猫儿的眼睛在放光。
“看谁收拾谁!”身底下的人一翻身便把太子压在了自已的身底下,一张充满肉欲的殷唇和白玉般的双手便苍蝇逐血似地在太子略显苍白的脸上、不够发达的胸肌,起伏不停的小腹肆意侵虐、揉搓……
太子已虚弱不堪的身体又被激起火星,正在眼迷神离渐入佳境的时候,一值班宫女衣饰不整地跪到在床前,连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只听得重重帐帷里传来了一声声撩拨人耳目的男女欢爱的声音,挂在床帐上的各式香包随着节奏乱晃。却不见太子回话。
宫女只得轻掀起一角帐帷,再提高声调喊了一遍:“太子殿下。”
床里的动静继续响着,好半天,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女声:“什么事?”随即探出一张愤怒的女人的脸,脸上香汗淋漓,五官却有些扭曲。
宫女对这夜夜都要上演的春剧也司空见惯了,也早就臣服于那个女人的雌威,便忙回道:“回贞儿姐姐,玉清宫太监来报,皇上驾崩了!”
这一说不要紧,床上还是魂不附体的太子一下子光着身子坐了起来,两眼无光地看着同样一丝不挂的这个叫做贞儿的女人。
倒是这个贞儿经得住事,她叫宫女退下,自已拥着被子想了一会子,突然赤身裸体地跪在太子的身边,一脸春风地笑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听到“皇上”两字,太子似乎清醒了过来,两嘴一咧,便想哭出来,问道:“父皇驾崩了?”
见太子一脸悲戚、手足无措,贞儿替太子试去泪水,轻声道:“这岂不是好事?人老了总得上天堂的,这玉清宫的宝座终于让出来给太子殿下了,难道太子不高兴?”
边说边侍候太子更衣,见太子的身子似乎软得象提不起的烂井绳,贞儿便有些不高兴道:“太子殿下如此经不起事情,您将来如何担得起江山社稷?奴婢白侍候太子殿下这十几年!”
太子看到贞儿生气了,便忙打起了精神,道:“贞儿姐姐莫生气,孤听你的。”
贞儿换上了一付笑脸,替太子整了整衣服,满意道:“这才是奴婢的好主子。”
看官看到这也许会罕异,心想,一个堂堂的太子殿下居然会诚惶诚恐地听从一个奴婢的话,不是作者瞎编就是这个太子弱智。其实不然,这还要从太子的身世说起。
说起这个太子,真是让人感叹彼多。太子为一个嫔妃所生,只因是长子,又因皇后无子,在二岁的时候被立为太子。可这太子命运多舛,好日子没过上几日,因父皇远征被俘,便被自已的亲叔叔废了。后来父皇被放回,父皇与母妃却被叔叔囚禁在一所冷宫里,宫门紧闭,日夜不得出门半步。而这太子被弃在一所残垣断壁的西六所,在往常,这是囚关犯罪的下人们的地方,幸亏身边还有个名叫贞儿的宫女,精心照拂,把太子当成自个的孩子来爱护、疼爱,太子这才在这冬日四面透风,夏日蚊虫扑面的西六所度过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七年。在太子十二岁的那年,突然有一天,这位篡位虐兄侄的叔叔病毙,群臣们又拥立父皇复位,太子同时复位,从此搬进了奢华的太子宫,贞儿自然随侍在侧,太子对贞儿的话也无所不依.......去年的一天夏夜,年仅十五岁的太子从父皇宫中侍膳回宫,正巧贞儿沐浴出来,望着她披着一头湿发,脸上泛着似情窦初开般少女的红晕,一双秋波横流的眼睛散发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光芒来,身上带着一种青春少女所没有的那种诱人的魅力…太子一下怔住了,他觉得如母亲般的贞姐姐竟让自已周身洋溢起一种亢奋和冲动,有着酒意的蛊媚和诱惑,太子冲过去便把贞儿抱住了,从那时起,他俩同宿同起、形影不离了……
太子带着一群太监宫女赶到玉清宫时,方皇后与自已的母亲周贵妃正与一堆嫔妃围着皇上哭叫着,见太子哭着进来,周贵妃忙边试泪边迎上前来,道:“皇儿啊,父皇升天了!”
因太子与父皇母妃从小不生活在一起,对父皇并没有多少感情,平日里见到威严的父皇,胆小纤弱的太子总是头也不敢抬起,更别说去叙叙父子之情了。这会见大伙哭成了一团,父子天性,太子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方皇后哭了一阵后,扶着一个小宫女走到后殿坐下,让人传过这班嫔妃来,道:“先皇突然驾崩了,什么圣意也没留下,幸好太子是早立的,不然真的让哀家措手无措了。众位妹妹们,咱们不能一昧地哀伤,嗣皇登基是件大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周贵妃心中一乐,扬着一方杏黄的绣帕,走到皇后的身边,带着深深的哭音道:“皇上走了,我们这些姐妹就全倚仗皇后娘娘了。除了您,谁又还能支撑这个大局呢?我们没啥好说的,唯皇后娘娘马首为赡,听皇后娘娘的。”
这倒不是恭维话。这位方皇后,是先皇的结发妻子,平日里温婉恭顺,勤侍皇上,善待妾妃。那年先皇远征被夷族俘虏,方皇后急得日日哀哭不止,夜夜设香祷告,祈求上苍保佑让先皇早早回朝,夫妻儿女君臣团聚。有一天夜里,由于近日昼夜不宁,寝食难安,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在香案前祈告完毕,方皇后竟倚在香案桌上迷蒙地睡着了。总是祸不单行,睡梦中的方皇后不曾坐稳,竟一下子从木椅上跌翻在铺满鹅卵石的地上,当即折断了一侧的股骨,从此成了残肢,又因思夫心切,日夜啼哭,最终哭瞎了一只眼睛。先皇回朝后有感皇后的深情与厚德,尽管皇后身无一儿半女,皇后的根基却丝毫不曾动摇,深得先皇的敬重和嫔妃们的爱戴。只有育有皇长子的周贵妃雄心勃发,一直来觊觎皇后的位置,不时地与皇后发生点小磨擦,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与之争宠。今日的这番话,周贵妃却是发之内心的,皇后提起太子,提起登基,这岂不是指自已的皇儿吗?所以周贵妃心花怒放地附合着皇后。
这天夜里,太子守灵在玉清宫。留在太子宫的贞儿见久久没有太子的消息,便打发一个名叫金梅的宫女以送衣物为名去探探消息。打开沉重的宫门,听着朱门“吱扭”的开关的声音,贞儿心乱如麻,在过道上乱转。另一个伶俐的宫女名唤金莲的,十三四岁,模样水灵,动作麻利,平日里最会察颜观色,知道贞儿姐姐不是一般的人物,故时时在贞儿面前讨个好,卖个乖的,贞儿对她也另眼相待。这会,她手持一件锦袄出来寻贞儿,见贞儿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猜得到贞儿的心思,劝道:“姐姐,外边冷,您还是回屋吧?想必太子殿下今晚不能回宫了。”
贞儿也不回头,道:“我可没说在等太子殿下啊。”
金莲掂起脚尖给贞儿披上了锦袄,笑道:“奴婢就知道姐姐在等太子殿下。”
看金莲说话浅笑的时候,两边的脸颊上显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的这付可爱的样子,贞儿忍不住伸手去扭,边道:“竟敢取笑起我来了!”
金莲边笑边躲还边说道:“怎么敢呢?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想太子殿下一登基,姐姐肯定就是皇后,这是明摆着的事,太子殿下对姐姐这么好。奴婢可不敢取笑皇后娘娘,得罪了皇后娘娘,奴婢可是死罪啊!”
“住嘴!这话岂能胡说的?被别人听见了,你还想不想活了?”贞儿轻喝了一声。
金莲吓了一大跳,见贞儿脸上还带了笑容,故把狂跳不安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嬉笑道:“奴婢只是提前恭喜一下姐姐,姐姐千万别生气哦。”
贞儿看了看堆满泥雪的院落,凌厉的寒风直往人们的热身子上狂扑。贞儿不禁地打了个冷战,对金莲道:“你回去吧,我在这走走,身上燥热得很,睡不着。”
金莲走后,却把她的一番话留下来了,钻进了贞儿的脑海深处,“太子登基”“皇后”,这两个名词如两块滚烫的火炭,在贞儿的心里烙下了深深印迹。自已进宫二十三年了,进入了懂事的年纪后,每当夜深难寐的时候,抚摸着自已玲珑的身躯,滑腻水嫩的脸蛋,也曾做过皇后梦。可惜那先皇有眼无珠,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自已,别说是当皇后了,连个皇上身边的“小答应”也没捞上。如今苍天有眼,太子当上了皇上,自已可得要争一争这个皇后的位置,想必事事都顺从自已的太子不会不答应吧?谅他也不敢!
第二章 新皇与旧爱
七天后,年仅十六岁的皇太子,身着皮服龙袍,头戴紫玉金冠,在玉清宫父皇的灵柩前登基,改次年号为韶光元年。并给方皇后和周贵妃先后上了尊号为皇太后,为了将两宫皇太后区分开来,称方皇后为静慈皇太后,周贵妃为圣慈皇太后。
旰政殿里,殿前月台上的铜鼎、铜龟、铜鹤,香烟袅袅。
刚接受完群臣的朝贺,大臣们还在大殿上乌压压地跪着呢,韶光帝慌不迭地从九龙宝座上跳下,身后的总管太监罗成低声提醒:“皇上,您还没说退朝呢。”罗成长得精瘦,长长的脸上长着一对鹰眼,目光隼利,似乎一眼能看到对方的心里去。他原是前朝皇帝身边的司礼太监,也是周贵妃的红人,这次把他派在新皇的身边,除了对韶光帝随时传授繁冗的礼仪外,另一层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哦,退朝!退朝!”韶光帝稍稍偏过头,看也不看,朝仍旧跪着的群臣挥了挥说,转过身就朝殿后的偏门跑去。
“皇上,皇上,不可以跑,您得龙行虎步。”罗成带着一帮宫女太监急得在后边轻声地喊。
韶光帝停住了脚步,向稍稍滞后的罗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依言拿起架势缓走了几步,不一会,脚步又快了起来。“皇上!”罗成无奈地又低喊。
走出后殿门,罗成请奏:“摆驾何处?”韶光帝刚登基,还未大婚,后宫也尚不完备,先朝的后妃还未腾挪迁宫,就连寝宫也只得暂且安置在旰政殿里,他这是上哪儿啊?
韶光帝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坐上肩轿,才轻声说了一句:“回太子宫。”
太子宫?罗成在心里问了一句。主子上那太子宫做什么啊?按宫例,这会儿皇上必须得到安坤宫与景和宫去向两位皇太后请安啊。但没敢问出口,再怎样,罗成也不敢小觑韶光帝,他毕竟是皇帝,是一句话便能操纵人生死的主子啊。
远远的望去,与玉清宫相妨的太子宫隐约地座落在一片松翠的柏树丛中,黄瓦红墙,雁翅飞檐,前殿后芜,错落有致,威严宏伟中透出一份宁静……
留在太子宫的贞儿早已得到通报,率着一宫人等远远地迎了出来。
“奴婢叩见皇帝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也不及他人铺垫陈设,贞儿一屈膝便跪在了松软的雪地上。
韶光帝急趋几步,伸手便来搀扶:“贞姐姐,快快起来。”
皇上身后的罗成,想阻止又不敢明着来,只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韶光帝也不理会,他的眼里只看见且娇且羞,且嗔且喜……眼前跪着这位的玉人。从父皇突然崩逝的那夜离别至今,已整整七日不曾见面,心内的那个惦念和渴望,旁人是无法体会的……“没怪朕冷落你吧贞姐姐?”对眼前心爱的女人第一次用上“朕”字,韶光帝还真觉得说不出口。
贞儿借着韶光帝的手轻盈地站了起来,笑着道:“谢皇上。奴婢深知皇上初登大宝,日理万机,要处理的朝延大事多着呢,岂会怪皇上冷落奴婢呢?皇上多虑了!”
罗成才跟了韶光帝几日,虽说早就听闻太子与一年长他二十岁的宫女终日厮混在一起,且恩爱异常,太监宫女们都当一件笑话来传说,听的人也都是将信将疑的。而今天罗成亲见皇上与这位体貌并不出众的宫女如此亲昵,不顾嫌疑当众眉眼传神,体贴缠绵……“皇上,进宫里去坐坐吧,外边风大。”罗成只得这样点拨沉醉在其间的皇上。
韶光帝温和地对罗成笑了笑,转身朝宫门走去。二度储君与数年的囚禁生活,让少年皇帝养成了宽容忍让的性格,平日里也不太计究下人们的言行,是个好侍候的主!太监与宫女们在背地里都这般说。
贞儿也随后跟进,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狠狠地剜了一眼身后的罗成,这凌厉的目光好似要在罗成的身上揭下一层皮来。
这眼光竟是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令人恐慌,在哪见过啊?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罗成的心不禁猛地收缩了起来,脑海里涌出一大团思绪,又乱又杂,一时理不清头绪……
见罗成的还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上了台阶。贞儿双眼低垂,冷若冰霜地对金梅吩咐道:“你怎么这么没眼色?总管公公来了,还不快去搬椅子去?”
金梅望了望贞儿,贞儿明白金梅的意思,丢下一句:“公公一路走来也走热了,过道上凉快,快请公公歇着去。”
这个女人怎会如此狠心啊?冰天雪地的,让自已坐在过道上吃风?便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皇上!”希望皇上出面说个话。
已进了殿门的韶光帝不明贞儿此番安排的用意,回过头,笑道:“贞儿姐姐让你歇着你就歇着吧。”
贞儿转脸便是笑吟吟地说道:“总管公公安心歇会儿,皇上跟前有奴婢侍候着呢。”
罗成只得迎着风口坐着喘着粗气了。想自已也是三朝老人,侍奉了三个皇帝。不说走到哪都是一片奉迎声,即便在两宫皇太后跟前,自已也是免了跪拜的。这女人敢如此对待自已,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待自已?有宿怨吗?现在……以前?
韶光帝走进内殿坐在以往常坐的榻上。贞儿从金莲手中接过茶盅,旁若无人地一弯腰落坐在韶光帝的膝上,一边与韶光帝耳鬓厮磨,一边托起茶盅轻轻地吹了几下,然后把茶放在韶光帝的嘴边,笑道:“不温不凉正好,皇上喝口茶润润嗓子.今日在朝上一定说了不少的话吧?听您说话都有点嘶哑了。”
韶光帝顺从地在她手上喝了一口,“好香!”
谁知贞儿的笑脸顿时收起,满脸珠泪,扭过头,一付欲语还休的样子。
韶光帝把贞儿的脸转了过来,见状,大吃一惊,忙问道:“贞儿姐姐,你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告诉朕,朕替你作主.”
贞儿倚在韶光帝的身上,半日,嘤嘤地哭道:“奴婢想着以后再也不能侍候皇上了,想着腹内心酸。”
韶光帝听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安抚道:“谁说的?朕早就打算好了,等到父皇的灵柩入了地宫,朕就接你去玉清宫住。”
贞儿听了,依旧珠泪乱滚,道:“奴婢算是哪个牌子上的人哪还住玉清宫?皇上别安慰奴婢了。”
韶光帝替贞儿试去眼泪,道:“朕到时封你为妃可好?这样你就可以与朕一块住在玉清宫了。”
贞儿的脸上依旧没有喜色,把自已冰冷的脸贴在韶光帝的脖颈上,不断滴下来的泪湿透了皇上的后衣襟。“奴婢没有这个福分!想奴婢出身微贱,又是年老色衰,除了皇上能念着旧情尚能对奴婢垂怜一二外,别人谁还把奴婢放在眼里?即便奴婢承主龙恩被封了个妃位,宫里的人也不会由此抬举起奴婢来,说不定更是嫉上加恨来作贱奴婢--”
“那依贞儿姐姐的意思是?”韶光帝也无主意了。
贞儿偷眼看了一下落寞的少主,越发大发悲声:“皇上也别管奴婢了,就让奴婢自生自灭好了。想皇上已登基,很快便要立后册妃的,到那时满眼都是青春丽人,皇上指不定把奴婢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韶光帝有些发急,道:“贞儿姐姐想哪去了?朕怎能把你给忘了呢?那你说,该咋办?朕依你就是!”
贞儿对帘后的金梅使了个眼色,金梅走上前,盈盈地跪下,道:“贞儿姐姐有功于皇上,皇上是有德的圣君,是决不会负了贞姐姐的。依奴婢的主意,贞儿姐姐堪当皇后。”
这话出乎韶光帝的意料,谁都知道,历朝历代以来,若有皇太后在世,这立后的事必有皇太后作主,皇上顶多只能按着自已的心意立几个心爱的妃子而已。韶光帝一时无语。
贞儿见此情形,从韶光帝的膝上站起,对跪着的金梅轻喝道:“该死的,这话岂能乱说?还不下去!”
说完便走向床边,整理起床上的衣物来。
见贞儿一脸平静地忙碌着,韶光帝也走了过去,想拣几句好听的话安慰安慰一下贞儿姐姐。却见贞儿手里拿着的全是自已当年在冷宫所穿的衣物,望着衣服上那累累的补丁,想起了贞儿姐姐裸着红肿的双手一针一线缝补的情景……韶光帝心里一酸,一股热流从心内窜出,他拉起贞儿的手道:“好姐姐,你放心,朕今生决不会辜负你的。”说完便转身欲出去。
贞儿一把拽住,柔声地问:“皇上这是要上哪去?”
“去安坤宫。”韶光帝拍了拍贞儿的手,提袍走了出去。
望着皇上有些单弱的身影,贞儿泪痕点点的脸上慢慢地爬起了一丝丝笑纹……
第三章 难言心中事
话说安坤宫,就是以前的方皇后,如今的静慈皇太后的寝宫。这座宫殿宫体精致,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装饰有金碧辉煌的壁画,煞是庄严肃穆。此时,宫门上早已披挂上了洁白的孝幔,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屏声静气,皆穿白袍孝服。殿内,喜色的帘帷、床褥、桌椅靠垫全部换成了青色,鼎内燃起袅袅的青烟……
“回禀两宫皇太后,皇上来了。”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韶光帝轻身简从地进来了。
“给母后请安!”“给母妃请安!”
静慈皇太后大约三十岁年纪,身体纤弱,青衣简装,发髻上只缀着一朵素色的绒花,雍容端庄、恬静处透着祥和,只是人们只要少加注意,你便会看见静慈太后的一只眼珠子是灰蒙蒙的,且不会转动。
“快快起来!”静慈皇太后一迭声地说道。又问:“今日比昨日冷多了,皇上从外面来,没冷着吧?”
“谢母后!还好,朕是乘肩舆过来的,没冷着。”
“快坐下,累了吧?今日坐朝还习惯吗?”静慈皇太后把那只活动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关切地问。
韶光帝抿嘴一笑,正要回答,太监总管罗成回奏道:“回禀两宫皇太后,别看咱们的小主子青春年少,今儿又是第一天上朝,可看皇上今日的作派,百官们私下都说皇上是凤姿龙表,威震四方呢,天生就是当皇上的!”
听着老太监有些不伦不类的话,静慈皇太后也浅浅地笑了,对罗成道:“你跟着皇上跑了一天,老胳膊老腿的,找个地坐下吧。”
右边的凤椅上坐着太子的生母周贵妃,现今的圣慈皇太后。容长白晰的脸庞,配上细长的凤眼,柳叶眉,薄薄的双唇,葱管的鼻,倒也耐看。一头青丝简易地挽成一个凤髻,珍珠钗钏全无,只在髻上斜插了一支木质长簪。自从韶光帝进来她就没开口过,这会儿突然插上一句:“皇上不是早下朝了吗?怎么这会子才来?罗成,皇上上哪去了?”声调里明显不满和责难。
罗成忙又站了起来,看了看两宫太后,又看了看皇上,支唔半日,没说出话来。
韶光帝只得自已小声回答:“朕回太子宫一趟。”
“到太子宫有什么事吗?”圣慈皇太后略略地提高了声调。
“回去看看,朕好几天没回太子宫了。”见母妃脸上有些温怒,韶光帝很是惶悚。圣慈皇太后平常总是威多柔少,韶光帝打小就有点怕她。
“皇儿,你现在是一统江山的皇帝了,要记得自已肩上的重担,别由着性子做些让人耻笑的事来。”圣慈皇太后还是一付落满冰霜的表情。
韶光听出圣慈皇太后话里的意思,让人耻笑的事?不就是指自已与贞儿姐姐之间的事吗!韶光帝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低着头,忙道:“朕谨遵母妃的教诲。”
静慈皇太后出来打圆场,笑道:“圣慈皇太后尽管放心,咱们的皇上一定能担负起江山社稷的重担,做个贤德的圣君。”
圣慈皇太后听了,淡淡地一笑便收住了,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对静慈皇太后道:“姐姐,妹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想与姐姐商量商量。”
“妹妹请说。”
“妹妹记得大行皇上在世时,曾打算替皇儿纳妃,当时给礼部下了旨意,在民间麟选,过了好几道,后来报上来三位姑娘,姐姐可记得这事?”
静慈皇太后想了想,道:“确有此事。妹妹的意思是?”
“依妹妹的主意,待大行皇上入土为安后,还是早早替皇儿立后册妃吧。民间都讲究个成家立业,皇上就更不该例外吧?有个贤良恭婉,知礼识大体的皇后随侍在皇上的身边,咱们岂不是更可以放心些?”
“这倒是个正经主意。皇儿也不小了,这事可不能耽误。妹妹说得没错,就依着妹妹的主意。皇上,你说可好?”
韶光帝已听呆了,他不承想两宫太后会在这时候提起立后的事来。尽管此行来安坤宫的目的是请求两宫太后立自已心爱的女人为皇后的,可听两宫太后的意思与自已的意愿简直是南辕北辙,韶光帝这下不知该如何启口了。
见静慈皇太后一口答应,圣慈皇太后似乎有了支撑的臂膀,这会儿抢过来说道:“既然静慈太后赞同了,这件事就抓紧办吧?皇儿岂能不同意呢,这也是延续皇家血统,让咱们皇家的江山世世代代绵延不断的大事。再说这立后之事,向来也不用皇儿操心,咱们给他物色就是。想咱们侍候大行皇上多年,这眼光也算历练得不差,皇儿尽可放心。”
一番话说得韶光帝唯唯诺诺的,他不敢提出异议,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罢休,便对两宫皇太后道:“谢母后、母妃。只是现今父皇英灵未远,朕的孝期未满。现在就开始议立后的事,朕觉得心中不忍。”
“皇儿,你的孝心,咱们都看到的。可是皇儿,你父皇英灵就是未走远,大行皇上也一定会赞同咱们的做法的,这个你就别担心了。”静慈皇太后轻声细语地劝道。
“皇儿,你不会是有别的想法吧?当着静慈皇太后的面,说出来咱们听听。”真是知子莫如母,圣慈皇太后一眼就看进韶光帝的心底里去了。
韶光帝嗫喁了半天,突然说了:“母后与母妃执意要立后,朕也没二话,但请依着朕的心意。”
“皇儿有可心的姑娘了?哪府的小姐?”静慈皇太后忙问。
“皇儿深居大内,能见到啥好女子?别是瞧上不三不四的人罢?那可万万不能!”圣慈皇太后一脸的不屑与坚决。
“朕想立太子宫的……”韶光帝终于把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
“谁?”两宫皇太后同时急问。
第四章 她想当皇后?
“她?皇上,你不会是说胡话吧?一个堂堂天朝的国君,亏你想得出来!”圣慈皇太后听了大怒,一甩手,便把香案上的炉鼎推翻了。炉灰满地……檀香七零八落……
“皇上,皇儿,哀家没听错吧?”静慈皇太后听了也是惊慌,忙扶着宫女站了起来,拖着一条无力的腿向皇上挪去……那只不会动的眼睛似乎也惊奇地眨巴着……
见两宫太后且怒且恐,韶光帝便不敢吱声了,垂下头……眼角渗出点点滴滴……
圣慈皇太后看了越发生气,她想不明白自已生性刚硬,处处要强,而生出的亲生子,却是这般的懦弱,这般的没气势!……“你回去吧,告诉你,只要哀家我活着,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静慈太后好言劝道:“皇儿,这事果然不妥。你先回去,师傅大概在上书房等着皇上了吧?”
韶光不敢再发一言,转身退出。
“罗成,你留下,哀家有话问你。”正想随着出去的罗成被叫住了。
“罗成,你老实告诉哀家,皇上回太子宫都干了些什么,为何竟想立那那贱人当皇后?他是不是受什么人的蛊惑和教唆了?”宫门刚关上,圣慈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一条精致的手绢被撕成一条一条的。
“回禀两宫太后,皇上确实回了太子宫,可皇上在宫里见了谁,老奴确实不知道。”罗成回着话的时候,那双凌厉的,似乎能噬人的眼睛一直在眼前晃荡。
“这就该罚你!你身为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竟连皇上的行踪都不知道?你上哪去了?”罗成尽管是圣慈太后的心腹,又是宫里三朝的老人,可这火非发不可!
罗成一下跪了下来,叩头道:“皇上进了内殿,老奴在过道上恭候来着。”
圣慈太后看了一眼抖颤不止的罗成,不知他是害怕呢还是寒冷仰或是太老了。也管不得许多,依然严厉道:“你竟连这个规矩都要哀家教吗?你就是皇上的影子,皇上的脚和手,皇上在哪,你须得寸步不离!你好好的跑到过道上去候着,那皇上谁侍候?”
罗成只得实话实说,要不这圣慈太后也饶不了自已,便回道:“启禀太后,老奴本要紧随着的,可太子宫里的贞儿姑娘让老奴在过道上候着,老奴也不敢违。”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堂堂的玉清宫总管,竟听喝于一个小小的宫女?”圣慈冷笑,阴鸷地笑让罗成的脊梁骨渗出了冷汗。
“这叫贞儿的宫女,什么时候给皇上的?哀家竟想不起来了。罗成起来回话吧,好生说,别让圣慈太后生气。”静慈太后温和地说,一手不停地捶打着那条有些麻木的腿。
罗成谢过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用拂尘使劲地挥了挥,似乎要挥去那总在眼前晃悠的那双眼睛。想了想,回道:“老奴见了她觉得好生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到了太子宫的。”
“姐姐忘了?当年这贱人侍候在大行皇上身边,成日妖妖佻佻的,不是咱们看得紧,早就让她上了大行皇上的龙床了。本想撵出宫去的,姐姐心善,将她给了小皇上,那时小皇上才二岁呢。”圣慈太后招手让人把椅子搬进一些,对罗成道:“也别怪哀家使性子,这皇上也太伤人心了。罗成你坐下吧。”
“哦,哀家记起来了。这宫女是前朝一罪臣之女,抄家藉没入宫的。近几年也很少见到,想去也有三十多了吧?哀家就不明白了,皇上怎会看上一个半老徐娘,她有什么好的?这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静慈太后道。
“谁说不是呢?这皇上准是被那贱人灌了迷魂汤了,迷了心智,要不然他能喜欢一个比他大了这么多的女人?难不成天下的姑娘死绝了?姐姐,您说这如何是好啊?”这贞儿已与皇上同床共枕了这么久,碍着祖制还得养在宫里。可又怕她在皇上身边生事,向来有谋的圣慈太后也犯难了。
罗成身子往前欠了欠,道:“老奴想有个愚想头,不知可行否?”
“但说无妨”“有话直说,扭捏个什么劲!”
“老奴觉得两宫太后虑得是,不是想着给皇上张罗皇后吗?依奴婢的愚见,这是断了皇上念头的最好法子。有了贤后美妃在身边,皇上还能记起这个贞儿姑娘?渐渐的也就忘了。所以老奴想,还是趁早给皇上册后封妃吧。”罗成嘴里有条不地说道,心里想,哼,贞儿你个贱婢,真是瞎了眼!竟敢无端地对本公公眼色看,我让你当皇后,你还不知将来是怎么死的呢!
圣慈太后忙赞同,道:“果真该如此,方能让皇上断了念想,让那个不知死活的贱婢断了这条心。姐姐,马上给礼部下旨吧,让把上回圈定的姑娘送进宫来,咱们挑一下,另两个为妃吧。”
“这……妹妹,按祖制,大行皇上的孝期未过,嗣皇不得册后纳妃。”静慈太后皱起唯一的那只眼睛,道。
“祖制是死的,咱们人是活的呀!大行皇上的孝期至少得一年,这时间太长了,难道就不能变通一下?哀家担心这孝期没过,那贱婢会怂恿皇上做出让臣民笑话的事来。罗成,你经历三朝,你说说该怎么办?”
罗成想了想,小声回道:“老奴倒有个主意。”
“说吧。”“快说!”
“咱们就以大行皇上遗诏的形式昭告天下,遗诏中就说嗣君应以国家大统为要,婚礼不宜过久,百日以后便可举行,毋得固违。这样一说,百官与臣民无话可说,连皇上想必也不能违了这大行圣上的旨意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圣慈太后颌首赞好。
“这是矫诏,能行吗?再说百日以后举行婚礼,这也太仓促了。”静慈太后忧虑。
“姐姐毋须多虑,日后一切后果由妹妹承担!姐姐若觉得准备来不及,那就再推迟一些,半年后成事!”圣慈太后毋容置疑。一锤定音。
第五章 立后册妃
百日后,大行皇上按择定的吉日葬入了匆忙筑就的地宫,两宫太后也按期搬出了大内禁宫,在临内海的清明园颐养天年。
初夏的内海,碧波荡漾,一桥飞架东西,海内翠荷吐绿……花影照水……莲蓬初成……水鸟高飞落下,锦鲤曳尾戏水……沿岸,风摆柳轻,露含花娇。十里长廊,鬓香影乱,燕声莺语......古朴典雅的清明园便安静地座落在其间。
清明园中的风荷苑,此刻,宫女太监皆守在苑门外。
屋内。
两宫太后已换下了丧服,各按旧时妆扮起来。静慈太后依旧简冠便服,只是比往日多了几支说不上华贵的簪子。而圣慈太后,度着自已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在穿着打扮上可不能逊色,也想借此压过静慈太后,故艳丽中透着贵气,矜持中带着不可一世……
“妹妹,时辰不早了,把候着的三位姑娘叫进来吧?”静慈太后转过身问道。
“也好,早了早好。瞧这你这屋热的,不如妹妹我的凝烟楼凉快。”圣慈太后心里总是愤愤不平,凭什么静慈太后一无才二无子,名位却在自已之上?如今自已的儿子当皇上,而她还是居位在自已之前,连上尊号、给大行皇上祭奠的时候,自已还得排在她身后,想起来心里便恨得不行,故有机会便对静慈太后取笑、冷语一番。
静慈太后也不理会,依旧安之若素,笑道:“姐姐性静不好动,所以也不觉得热。既然妹妹也这样说了,那就传吧。”
不一会儿,宫中太监引着三位天姿国色的丽人袅袅婷婷地进来,动作稔熟地完成了宫中礼仪,然后垂首侍立,等待着两宫太后发话。
两宫太后先把看上去稍年长一些的卢氏叫上前去,通身打量一番,又拉起她的手细细地看了一遍。只见她秀丽端庄,肤若凝脂,眉似远岫,行动举止中透着大家闺秀的书卷气……两宫太后边看边频频点头。
看罢卢氏看王氏,此女的长相也不俗。丰鬓身长,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睛若寒星点点,音如筝乐绕梁,一付怯态更令人疼惜莫名……
最后上前的是纪氏,她在三人中年龄是最小的,一颦一笑中童贞全现,身形未成,顾盼自飞,未见其人闻其音,笑如颤花声似滚珠……“好个无拘无束的天真姑娘!”两宫太后情不自禁地赞道。
一直站在圣慈太后身后的罗成跟着饱了眼福,这会儿不待两宫太后发问,笑道:“这三位姑娘都是一样的出色,各有所长,老奴都分不出哪位更出众了。”
静慈太后让宫女把这三位姑娘领下去休息。自已笑道:“依哀家看,立后立德,选妃选色,这位卢姑娘堪当皇后。”
圣慈太后本来也属意卢姑娘,见静慈太后这样说,心里便不舒服,故意扭着说:“姐姐说得没错,可依妹妹看去,这王姑娘既漂亮又知礼数,还是王姑娘合适。”
静慈太后也不跟她争执,偏过头来说道:“罗成,当年大行皇上中意哪位姑娘?当日你也在场的,你说说。”
罗成看了看两宫太后,思忖了半日,道:“回禀两宫皇太后,大行皇上当日说卢姑娘温婉贤淑,谦恭大方,出身名门,又从小熟读诗书,应位正室。又说王姑娘与纪姑娘也不错,当个侧室绰绰有余-”
“这样说来大行皇上也中意卢姑娘。”静慈太后接过来说道。
即是大行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圣慈皇太后也不便执拗了,有些不悦地说道:“那就立卢氏为正宫皇后吧,姐姐您说呢?”
见立后如此顺当,静慈还以为得费一番周折呢,便高兴地说道:“很好。那两位姑娘也着实喜人,也同时纳为嫔妃吧?”
“妹妹喜欢王姑娘,既然当不得后,哀家也不愿太委屈她,册她为妃,那纪姑娘还小呢,封个嫔就算了。”圣慈太后心想,皇后是你静慈太后定的,那这妃可得我定,否则这面子也太输给静慈太后了。
“就依妹妹的。罗成,你快去让他们下个旨意吧,后妃册立不宜再拖了。”静慈太后下了懿旨。
几天后,一道圣旨下来,用金宝金册立卢氏为皇后,用金册封王氏为慧妃、纪氏为丽嫔,即日进宫。
这天夜里,韶光帝随从也不带一个悄悄地来到太子宫。
宫里漆黑一片,韶光帝在内殿转了一圈,人影也不见一个,正要出来,只听见一个嘤嘤不清的声音扑过来:“是皇上吗?”
贞儿的声音!娇弱……不堪……
韶光帝循声看去,只见竹榻上黑影团团,“是朕!贞姐姐是你吗?”
嘤嘤变成了淅淅的哭声:“是奴婢!皇上若再不来,奴婢怕是见不到皇上了。”
韶光帝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榻上的人,只觉得所抱之人颤粟不止,也觉瘦削许多……“几日不见,贞姐姐怎么清瘦了许多??”
“奴婢没了皇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死了就解脱了!”
韶光帝一把捂住贞儿湿润的唇,急说道:“是朕不好,把贞姐姐冷落了这么久!来,快起来,快随朕去玉清宫,朕再也不让贞姐姐一个人住在太子宫了。”
“奴婢不能随皇上去!皇上的后妃都册立了,这后宫哪有奴婢的安身之所?皇上您就放手吧,让奴婢死了算了!”说完,便泪流不止。
韶光帝心疼欲裂,贞儿楚楚可怜的样子激起了雄心万丈,道:“贞姐姐快别这么说。朕为一国之君,虽立后做不得主,纳一个自已心爱的妃子难道也没这个权利?朕这就去找太后,她们若不依,朕这个皇上不当也罢!走,贞姐姐这就随朕去玉清宫,看谁还能说个不字!”
第六章 贞贵妃
第二天一早,与韶光帝同时到达清明园的还有一道他亲自动笔的圣旨。
静慈太后见了不语……反对……赞同?都不合适,这韶光帝毕竟不是亲生儿子,她可不想为了这件事而与皇上生嫌隙,也不想与圣慈太后再起事端……手抚着隐隐作痛的腿,一丝浅笑。
圣慈太后却太有资格生气了,她一把将盖着煌煌帝印的圣旨对撕两半,怒道:“这不孝子也太不像话了,他的眼里哪还有哀家?”柳眉倒竖,细长的凤目里,火星点点,好看的双唇紧抿成严峻的一字。
不巧,韶光帝恰在这时撞了进来。
静慈太后一脸堆笑,目光慈和,语音亲切:“皇儿来了?快坐下,早朝上大臣们都议了什么事啊?”
圣慈太后保养十分娇懒的脸,挂着黑,看也不看,“哼”了一声,道:“议什么?怕是群议纳妃这件事吧?”
韶光帝在思想上早就有准备,他知道自已的生母是决不会轻易答应的。依着贞姐姐咋晚教的法子,韶光帝跪在了静慈太后的跟前,双手扶在太后的膝上,两眼似乎含泪,开口道:“母后……”
一句“母后”叫得静慈太后心内热浪翻滚,亲情溢现,静慈太后忙连声叫道:“快起来,快起来,有话起来说。”
圣慈太后翻了翻眼,看着自家的皇儿与旁人情同母子,心里却是不舒服极了。
韶光帝依旧不起来,继续道:“我朝历来重德孝、重图报。想当年父皇远征被外夷虏去,朕才五岁,叔父篡位,把朕弃在西六所,别说母后与母妃的慈面见不到,连太监宫女都不见了,陪伴、侍候朕的唯有贞姐姐。后来父皇被放回,被叔父囚禁在南宫,在那漫长的七年时间里,父子分离,寄人篱下。恶言冷语、残羹剩饭就不用说了,那番凄凉、悲苦的情景真是苦不堪言,若没有贞姐姐的尽心呵护,细心照料,朕也就没有今日!古人都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朕受得是贞姐姐的救命之恩,朕还给一个妃子的名号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两宫太后不允,朕愿把皇后之位送给贞姐姐以报万一!求两宫太后看在贞姐姐一番救主的份上,成全朕的这番报恩的心思吧?求母后母妃了。”
静慈太后让罗成扶成韶光帝,想起往事也是心潮难平,一只眼睛里顿时雾茫茫的,道:“皇儿,不是母后母妃硬着心肠,实在是此女年龄太大,足足大了皇儿二十岁啊,又无才无貌可言。把此女封为嫔妃,哀家担心天下的臣民会议论啊,恐怕......”
“就是,天下百姓会嘲笑说咱们大天朝没了女人了,要立一个与自家娘亲一般大的女人当妃子。皇上不怕人笑话,哀家还怕别人戳脊梁骨呢。”圣慈太后这会儿站在了静慈太后的这一边。
韶光帝垂手恭立,回道:“此乃皇家家事,别人也无可非议。”……这是贞姐姐的原话。
“皇家行事乃天下楷模,百姓皆效之仿之。皇上若想报恩,也不必拿皇家名位。你大可以多赏她一些珍宝银钱,赦免奴藉放她出宫,让她乐享天年。”圣慈太后有一点松动,毕竟是亲生儿子,母子联心,看韶光帝哀哀央求的样子,她看着也心疼。
“朕不想让贞姐姐出宫,朕想让她永远留在身边,朕爱她,喜欢她,也离不开她。”韶光帝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说。
两宫太后都大吃一惊,看来皇儿是真爱上这个老宫女了,这可如何是好?
静慈太后自来少办法无主意,把目光转向圣慈太后,问道:“妹妹你说吧?”
圣慈太后很满意静慈太后谦恭礼让的态度,尽管对韶光帝的作法不满意,可也不愿太苛刻了亲生皇儿,不想因为一件不相干的事影响母子关系……沉思一会,道:“就依了皇儿吧。只是有句话先说在头里,皇儿不能因为此女而冷落了皇后与其她嫔妃,哀家听见了断然不依。”
韶光帝一迭声的答应,心想,床帷内谁厚谁薄的事两宫太后就管不了了,先答应了再说。
在旁的罗成,眼看着这件封妃的事情圆满地画上了句号。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名唤贞儿的那双冰冷带着一抹杀气的眼睛就象夜晚满天飞舞的莹火虫,在眼前织成一张星星点点的网,挥之不去……太熟悉了……这彻骨的寒意……这腾腾的杀气!
回到玉清宫,韶光帝又拟一道追加圣旨:兹册封原山东青州知州范文同之女范氏贞儿为贵妃,命卿等持金册金宝行奉迎礼,钦此!
这一道追加圣旨让后宫哗然了,册封一个老宫女已经让人惊讶、不可思议了,更何况直接册封为贵妃,一下子跃过了好几级,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册封此宫女竟使用上金宝金册,要知道,只有立后才准使用金宝金册,册妃只有金册而没有金宝!宫内宫外,瞬时像翻触了马蜂窝,“嗡嗡”一片……。
两宫太后得知后,圣慈太后怒火攻心,一时间双唇长满了水泡,这小皇上这招先斩先奏的手段太出乎意料了!可又说不出什么来,自已答应他册妃在先,皇上只是把名位提前了一级,想想也不算太逾,再说皇儿已是亲政的皇上,册个妃纳个嫔的,这点权力老祖宗早就给了。忍了吧,谅那老宫女也翻不了天,说不定待青春娇艳的后妃们一进宫,这心性未定的小皇上就把这半老徐娘弃在冷宫里也说不定……
玉清宫内殿里。
已是簇然一新的贞儿,侧身葡伏在锦帐龙床上,听着从太子宫带过来的金梅、金莲的喜气洋洋的道喜,脸上竟是一付咬牙切齿的模样,幸亏这俩宫女没看见。金梅、金莲依旧顺着心意不住地往外吐着吉祥的话语……
“好了,你们下去吧。”俩这宫女原想这新贵妃怎么也得好好的赏赐一番吧?想不到只得到了这冷冷的两句话!
金莲还想说点什么,金梅朝金莲努了努嘴,两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韶光帝一脸春风地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边走边喊:“贞姐姐,贞姐姐!”
贞儿忙从床上起来,拍了拍脸,换上了一付柔美、温顺的笑脸,迎上来道:“皇上下朝了?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奴婢早就晾好了冰梅汤了。”
韶光帝拦腰抱住了贞儿丰满的腰身,笑道:“好姐姐,收到圣旨了吧?朕的一番安排可满意?”
贞儿顺势把脸贴在韶光帝有些得意洋洋的脸上,不住地摩娑,哈出丝丝的热气,弄得韶光帝奇痒难忍,笑道:“贞姐姐,莫不是嫌朕的雨露不够泓沛?要不现在……”说着便要把贞儿拦腰抱起。
贞儿轻轻地挣脱了韶光帝的手,冷笑道:“皇上还是省省劲吧,明天便是皇后进宫的日子,皇上的洞房花烛夜。”
“啥皇后不皇后的,朕的眼里只有贞姐姐,现在是朕的爱妃,贞贵妃。”见贞儿的脸上一抹淡淡的哀怨若隐若现,韶光帝明白贞姐姐的心思,为了讨贞姐姐的开心,又道:“前朝后妃全已迁挪到清明园去了,大内的宫殿已空了出来。贞姐姐,你喜欢哪座宫殿啊?随你挑。”
贞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易察觉的,心想,让我挑,那我就挑安坤宫,那是历朝历代皇后住的地方,行吗?你敢答应吗?嘴里却谦逊地说道:“听凭皇上安排。”
“咱们的贞贵妃说了算。”
贞儿想了想,道:“奴婢喜欢景和宫,皇上看可好?”心内也是有想法的,皇上的生母周贵妃在此之前住在景和宫,自已也想搏个彩头,在景和宫生个未来的小皇上出来。
“就依爱妃的。”第一次称心爱的贞姐姐为“爱妃”,韶光帝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和自豪,还带着一点点羞涩……
第七章 帝后大婚
安坤宫里,到处张灯结彩,金碧辉煌,闪眼夺目,丹陛大乐响彻云霄,绵延不断……
吉时到,卢皇后头戴金珠凤冠,凤冠上镶有累丝的龙凤翠珠;窈窕的身上,披着金云霞龙纹的霞帔,款款地步入了装饰一新的安坤宫。文武百官按品级迎候于安坤宫正门外……婚礼举行后,第二天一早,韶光帝一脸无表情、甚至还有些不悦地在旰政殿里接受百官的朝贺。百官的贺喜声还在大殿内齐鸣、回荡呢,韶光帝已下了宝座,对罗成道:“退朝!”说完便扭头朝殿后的侧门走去。
罗成忙对百官说了声:“退朝。”自已三步并作两步地撵上韶光帝,诌媚地问道“皇上,摆驾安坤宫?”
“你替朕作主了?”韶光帝不满地看了罗成一眼。
“奴婢不敢!皇上恕罪。”罗成正想跪下去请罪,韶光帝说了一声:“免了吧,朕没怪你的意思。”毕竟是三朝老奴,多少还得给点面子。
突然身后响起连声轻唤:“皇上,皇上请留步。”
韶光帝回头一看,紧绷着的脸绽开了一丝笑意,驻住了脚步,道:“是陈师傅,有事?”
原来是太子少傅陈鸣诚。别看他年纪只有三十七八岁,却是前朝重臣,本朝帝师,学富五车,才识过人,这么多亲贵重臣里边,韶光帝单就佩服他,也与他走得最近,是一对忘年交。
陈鸣诚走近,挨着韶光帝轻声道:“臣在排班朝贺的时候,见皇上似乎有郁郁不快的神情,皇上莫不是遇上难事了?”
韶光帝的脸一下子如盖上了红布,扭捏作态,半日说不上话来。
陈鸣诚对紧随的罗成使了个眼色,精明得如一条泥鳅般的罗成马上心领神会,领着一班太监宫女待在原地候着。
“难事倒没有。”
“哪是?昨晚是皇上皇后大喜的日子,可臣看皇上没有一点喜悦的样子。莫不是......这位皇后不达圣意?”陈鸣诚揣测道。
原来,昨晚的合卺礼后,一对新人如木偶般地被人安置在婚床上,一套合欢礼仪过后,人们纷纷退出,偌大的安坤宫就剩下了这对举措不安的新人……
红烛渐渐燃尽,已是一身倦意的韶光帝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坐得端端正正的皇后,只见她,闭花羞月之貌,仪态万端之姿,目不斜视,身比松直。纤纤玉手交叉地放在膝上,纷垂在面上的长挂珠链纹丝不动……毕竟是春情勃发的少帝,看得眼热心热,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欲把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不料皇后突然站了起来,正色地说道:“臣妾侍候皇上安寝。”然后站在床边,恭请韶光帝上床。
“咱们说说话?先把这些沉重的劳什子脱下吧,这热的天,你不热?”韶光帝还想撩拨撩拨,让她把凤冠霞帔及挂满玉片的外衣脱了。
皇后仍是一脸的正经,低着头道:“臣妾不敢违了礼仪。”
面对如此冰冷且不谙情趣的皇后,韶光帝滚热的心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这哪能与贞姐姐相比啊,一个是火,一个是冰;一个是柔媚奔放,一个是青涩内敛;一个是风情万种,一个是雍容高华……韶光帝转身便走出了寝宫。
……
“原来是这样。这也难怪,这卢皇后出身名门,受得是儒教,讲究得是‘笑不露齿’‘窥必藏形’,当上皇后,更要把自已的温情藏在礼仪的风范之下。皇上,皇后是初来乍到,等以后时间长了,就......”听完,陈鸣诚免不了安慰一下韶光帝。
“算了,不提她了。”
“那好。皇上,那臣侍候皇上去书房吧?这会儿后宫的人全都在安坤宫呢。”说着,便稍稍地仰起头看了看韶光帝,陈鸣诚的言外之意是,这会儿那个贞贵妃也不会在景和宫里。想起贞贵妃,陈鸣诚的心里泛起了一股浓浓的酸味,还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韶光帝也兴许也是想起了那个令人怎样宠爱也不够的贞姐姐吧?有些落寞、寡淡的脸上漾起了一缕美美的笑意,道:“去书房,朕许久没听陈师傅讲课了。”
君臣联袂同往御书房而去。
安坤宫里。
皇后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红色大袖衣,衣服上绣有织金龙凤纹,外披五彩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云髻上加有龙凤饰物,神色有点拘谨地安坐在凤椅上。比皇后早二个时辰进宫的王氏与纪氏,与众位命妇齐齐地跪到在卢皇后的跟前,欢声道:“皇后千岁千千岁!”
皇后也是满面笑容,有点不自然地说道:“免礼,两位妹妹请起,众位夫人请起。”
已被封为慧妃的王氏、丽嫔的纪氏,忙率众人起来,恭顺地围着皇后聊起话来。
卢皇后的眼睛却盯住了离殿门不远的一个妇人,只见她三十岁左右,同样穿戴的华丽无比,头上戴的凤冠与皇后的相差无几,杏黄大袖衣,衣上绣有盘金龙凤图案,霞帔用蹙金绣云霞翟纹,腰间系着一条“月华裙”, 每褶都有一种绚丽的颜色,微风吹来,飘飘如羽化,色如月华。品貌并不出众,此时她正用一种玩味、挑衅的眼光看着自已……阖宫人等,只有这个妇人至始至终地站着、看着、阴笑着……
卢皇后偏过头,对刚到身边的嬷嬷兰姑细声问道:“哪人是谁?”
兰姑原是静慈太后的司衣老宫女,见她手勤口紧还老实,静慈太后便把她给了新皇后。听到皇后发问,兰姑看也不看地回道:“回皇后,是贞贵妃。”
贞贵妃?卢皇后心里“咯登”了一下,虽是昨天才进宫,却已听到宫人们说万岁爷宠幸着一个年纪老大的贞贵妃……看着贞贵妃桀骜不驯的样子,联想到皇上昨夜对自已的冷遇,卢皇的的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来……
第八章 绝色娈童
眼看日头已上花棚架了,贞贵妃站在宫门外不住地往奉天们的方向看。金莲劝了好几次,贞贵妃不耐烦了,道:“你怕日头大,怕热,你进去,缠着哀家做什么?”
见贞贵妃脸上有愠色,金莲上前陪笑道:“奴婢算什么呢?奴婢是担心娘娘的玉体。万岁爷一会就下朝了,娘娘,咱们还是进去等吧?晒坏了娘娘,奴婢们怎么跟万岁爷交待啊?娘娘,您说奴婢说得可有道理?”
贞贵妃一时无话,自已体丰确实怕热,站在炎炎的日头下却也被烤的难受。可咋晚皇上没来景和宫安寝,自从自已被立为贵妃后,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不知昨晚宿在哪个小狐狸精的宫里了?想起来便怒火中烧!还有,这个该死的奴婢金梅也不知上哪打探消息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与其说等下朝的皇上,还不如说在等金梅!
景和宫里当差的嬷嬷们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衣服,小宫女们来回地洒水打扫庭院。贞贵妃也觉得站在宫门外有失体面与观瞻,便气呼呼地回到了屋内,坐在沿窗的榻上,叫金莲支起花窗,自已双眼不带一眨地看着院外......
“娘娘,娘娘......”金梅带着一头的汗水跪在了贞贵妃的面前。
“你从哪儿进来的,哀家怎么没看见?”贞贵妃被吓了一跳。
“娘娘恕罪!奴婢从侧宫门进来的呀。娘娘......奴婢......”
“别絮叨了!快说,皇上昨夜在哪?”贞贵妃也不让金梅有喘气的机会。
“在玉清宫。”
“玉清宫?你别是听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呢,贞贵妃当然不信!
“真的,真真切切的。奴婢有个好姐妹在玉清宫当差,昨夜正好是她当差。”
这就奇了怪了,原想皇上不来景和宫,那一定去了慧妃的翔坤宫,或是到丽嫔的仁和宫,皇后的宫中想是不会去的,皇上似乎很厌恶皇后的不解风情......谁知昨晚皇上竟独自宿在玉清宫里……莫不是趁自已不防备,玉清宫里藏着个小妖精?
金梅与贞贵妃相处多年,看穿了贞贵妃的心思,朝前跪移了几步,回头看了看四周,见眼前无人,只有金莲在远处站着,便放心地、小声说道:“皇上昨晚是与......名叫花儿的在一起。”
“什么,花儿?难不成皇上昨晚与一个小宫女在一起?”贞贵妃把眼睁得奇大,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
“不是宫女,是......”金梅欲言又止,一付羞色。
“舌头短了?快说!”
“是一个前朝乐伎的儿子,原来在顺天门外当仆役,不知怎么的竟来到了皇上的身边......”
贞贵妃不再追问下去了,她听明白了,这花儿是个娈童!皇上昨夜在玉清宫宠幸了一个娈童!
刚听见这件事的时候,贞贵妃也是妒意横生,恨不得把这个叫‘花儿’的人一棍打死!可静下心来一想,又泰然了许多,不管怎么说,总比皇上去临幸那几个青春年少的妃嫔好一些,这个花儿对自已造不成多大的威肋......
刚想叮嘱金梅几句,外面一迭声地喊道:“皇上驾到,皇上驾到!”贞贵妃明明也没耳背,却装作没听见,大模大样地坐在榻上喝起茶来。
“爱妃,朕来了!”韶光帝已一脸温和地走了进来。
贞贵妃好似才发现,才听见,忙想下榻迎接,嘴里还道:“万岁爷来了?恕臣妾不曾迎驾。”
韶光帝一把按住贞贵妃的身子,笑道:“坐下坐下。”偷偷地看了一眼贞贵妃,见贞贵妃脸上祥和一片,忐忑不安的心放回了原处。
“皇上咋儿上哪去了?害得臣妾等了一晚上。”贞贵妃笑着嗔怪道,边对韶光帝不停地传送又生气、又焦急、又惦记、又想念的媚眼......
韶光帝哪受得了这个?春心顿时荡漾,一把将贞贵妃拦腰抱过,放在膝上,想了半日才轻声道:“朕也想你啊爱妃!”辞不达意。
“有了啥花儿朵儿的还能想起臣妾?臣妾不信。”
“万人也抵不过一个朕心爱的贞姐姐啊。”韶光帝有点不好意思,却是一派真情流露地说道。
贞贵妃深知道什么事只能是点到为止,便不再追问下去。咐咐金梅去热了人参汤来。
韶光帝从怀里取出一块翡翠玉佩来,递给贞贵妃,笑道:“高丽国进贡送给皇后大婚的,朕看着喜爱,就拿来了,送给爱妃吧。”
贞贵妃接过,看了看,笑道:“莫不是中宫挑剩的?臣妾不要!”说着便还给了韶光帝。
见贞贵妃有些生气,韶光帝忙安抚,道:“哪有这样的事?只要爱妃你喜欢,皇后的东西也是你的。以后各附属国凡有进贡的,朕让爱妃先挑如何?”
这下贞贵妃面色转喜,坐在皇上的膝上,一口一口、细心地喂韶光帝喝人参汤。
正在这时,窗外一个身影飘过,贞贵妃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忙对皇上道:“这不是臣妾宫中的。皇上,是您带来的吗?”
韶光帝往外一看,嘿嘿一笑,并不答话。贞贵妃有点疑惑,让金梅把那人带进屋来。
贞贵妃一细打量,只见这人长得粉面桃腮、雪肤冰肌、盈盈秋水的杏眼、纤巧的身腰......一身太监服色的蓝袍遮不住娇羞的女儿态......
“奴婢花儿叩见贵妃娘娘。”果是一付好嗓子,似黄莺破啼,更是玉板轻敲......甚是悦耳......
果是那个娈童花儿!与贞贵妃私忖一般无二!
贞贵妃见韶光帝看花儿的眼神竟是爱怜无边,心里虽是酸浪翻滚,嘴里却道:“原来你就是花儿啊?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快起来吧。”
韶光帝也连声道:“快起来,娘娘叫你起来便起来吧!”
贞贵妃突然有了个主意,对韶光帝道:“皇上,臣妾要请求皇上赏赐件东西。”
“爱妃尽管开口,朕无不允准!”
“君无戏言,皇上说话算数?”贞贵妃将了一军。
“朕的话便是圣旨,岂能不算数?除了江山不能给你,爱妃要什么给什么!”
“那好,臣妾看这个花儿着实喜欢,皇上就把这个花儿赏给臣妾吧?”
韶光帝不承想贞贵妃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为难了,手捋着短须,“这个……”
“皇上不肯?刚还说除了江山社稷,别的要啥给啥呢!”贞贵妃不悦。
“不是不肯。朕给爱妃实说了吧,这个花儿不是女的......是......”韶光帝一脸的难为情。
“皇上不说臣妾也看出来了。其实臣妾把花儿要到景和宫,不是为了自已,是替皇上着想。试想,若大臣们知道皇上把一个娈童养在玉清宫,还能罢休?定是劝说、阻止的奏疏不断。不如把他放在臣妾的宫里,对外就扮成宫婢。皇上若想他了,就到景和宫里来看他。皇上请想,臣妾这样做是不是为了皇上?”贞贵妃可谓是一举三得,既把两人隔开,又把花儿作引子,能把皇上时时牵到景和宫来......再说自已初次见面竟也好生喜欢这个花儿!
韶光帝岂能看出这其中的奥妙?想想连声称好!“还是朕的爱妃想的周到!”
第九章 承幸薄
傍晚时分,天渐渐地阴了下来,也不似午时那般燥热了。久坐宫内烦闷,贞贵妃从榻上起来,吩咐金梅道:“上御花园逛逛。”
金梅忙称好,又笑道:“奴婢正要劝娘娘到外边走走呢,现在外头凉快。”
金莲口无遮拦地提醒道:“那娘娘不等皇上了?”
提到“皇上”两个字,贞贵妃的脸色阴得似乎要滴下水来,一甩袖子便往外走去。
金梅轻声埋怨金莲:“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完便紧随贞贵妃的身后。
金莲吐了吐舌头,也把自已暗骂了一通,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呢?贞贵妃因为皇上下朝没回景和宫来,已经生了一下午的闷气了,自已还去火上浇油,提什么皇上?往后可得小心了,这贞贵妃已不同往日的贞姐姐了……
御花园,在六宫的后边。花园不大,却精致绝伦。亭台呼应,峦嶂叠翠,重阁飞檐。神斧劈成的假山,飞瀑淙淙,青苔森森,古柏参天,芳草萋萋……
进了御花园,贞贵妃的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坐在四面无栏板的古兰轩的长椅上,对一身宫女打扮的花儿道:“过来陪哀家说话。”
花儿伶伶俐俐地答应个“是”,站在离贞贵妃不远的地方垂手侍立,等待贞贵妃的问话。
“过来,赏你个座。”贞贵妃指着近处的长椅道。
一阵风儿掠过,掀起身上的薄纱,洒落片片五色的花瓣……
若不知道花儿是男儿身,贞贵妃只当他是个出落得沉鱼落雁的娇女儿。可现在知道了,贞贵妃看着女孩打扮的花儿总觉得好笑与别扭,“可习惯穿裙戴钗花?”闷着无聊,贞贵妃拿他解解闷。
“托娘娘的福,奴婢从小便想能成个女儿家就好了。如今娘娘遂了奴婢的心愿,谢娘娘的重生之德!”从小长在扮人扮鬼的乐伎群中,花儿早把宫里的人诼磨的透透的了,说好话准没错!
贞贵妃听了果然满心欢喜,笑道:“好张巧八哥的嘴!”看着恭顺、诌媚,花容月貌的花儿,贞贵妃的心里漾起一缕别样的情绪来……
“娘娘……”刚被派出去的金梅匆匆地寻来。
原以为皇上会随着金梅一同前来,不想只是金梅一人……
“皇上呢?”
“皇上不在玉清宫。”
“上哪宫去了?”贞贵妃顿时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说是上清明园去了,下了早朝便过去了。”金梅看了一眼贞贵妃,只见她胖嘟嘟的脸上抖个不停,两眼火星闪烁……
两个老太婆找皇上过去做什么?莫不是又要挑拨皇上与自已的关系?
……
“娘娘……”欲语还休。
贞贵妃带着金梅往假山走去,沉着脸道:“什么?”
“听说罗成总管去清明园半日,回来后两宫太后便传皇上过去了。”
罗成?他去清明园做什么?看样子这个罗成他似乎已记不起自已是谁了,可自已是一天也没忘了他!
想着,便一点逛兴也没有了,“回宫!”撂下话便走。
刚到宫门,守宫太监忙跪上前来:“回禀贵妃娘娘,皇上来了。”
贞贵妃也没啥惊喜,依旧迈着不紧不慢地朝里走。
罗成远远地迎了过来:“奴才叩见贵妃娘娘!”
贞贵妃抬起头看了看罗成,不屑道:“不敢当!”
从罗成身边经过,贞贵妃的目光正与罗成撞了个正着,又是一付恶狠狠、凶相毕露的眼神……可怕……熟悉……可在哪见过呢?想了这么多天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解……胆寒……有些后怕!这便是罗成此刻的心理。
韶光帝已站在了门口,正带着一抹忧虑的神情看着贞贵妃。
“恕臣妾接驾来迟!”贞贵妃作势欲跪下去。
韶光帝忙一把扶住,“爱妃勿需多礼。”
又叫罗成:“你在外边候着。”
两人手牵着手进入屋内。
冰茶上来,贞贵妃也示意金梅她们退下。
“爱妃,朕早朝后去清明园了。爱妃等急了吧?”韶光帝生怕这位贞姐姐生气,一开口便告诉自已的行踪。
“哦,万岁爷去看两宫太后了?两位太后可好?”贞贵妃装作不知道。
韶光帝皱了皱眉,道:“也不知哪个该死的,到皇太后面前告了朕的一状。”
原来,刚从旰政殿出来,便遇上了清明园的太监,传太后的口喻,请皇上上清明园一趟。
到了清明园,还未喘口气,两宫太后便从内室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上前见过礼后,静慈太后嘘寒问暖。圣慈太后却是一脸的不快,道:“看样子皇上是把哀家的话忘到脑后去了。”
“朕不敢。”
“皇上现今是万岁爷,还有什么不敢的?”圣慈太后的眼光有些凌厉。
“请母妃明示。”
“听罗成说,皇上日日夜夜住在景和宫,与那个老女人朝夕不离。而对皇后与其她嫔妃却是从不过问,听说与皇后还未合婚,可有此事?”圣慈太后咄咄逼人。
静慈太后也道:“皇儿对后妃应该一视同仁,不分厚薄,这样后宫才能安宁。”
与皇后确未同房,属实。皇上也无话反驳。
圣慈太后训斥了一通,最后交待道:“皇上这几日必须住到安坤宫去,过几日哀家会派人取了承幸薄来看,皇上也隐瞒不了哀家。”
这“承幸薄”,就是文书房专门用来记载皇上宠幸后妃的记录本。皇上到后妃宫里,本上便记着:某某日皇上幸某妃。若后妃到皇上的寝宫,本上便记下某妃某时某刻进宫,某时某刻出宫,这是用来计算后妃怀孕生产的时间,每个皇上登基的那天,文书房便准备了这本“承幸薄”了。
……
“爱妃,你说怎么办?母妃下了死规定了。若朕再不去皇后那,母妃断然不依,她要看‘承幸薄’啊。”韶光帝心事重重。说心里话,自已真的不想见那位冰凉、毫无情趣的卢皇后。
“皇上今儿晚上就去安坤宫好了。”贞贵妃吃味地说道。
“朕不想去。”
“真不想去?皇后可是美艳如花,出身世家哦!”贞贵妃存心激韶光帝。
“哪怕她是天仙,朕也没兴致!朕只想在景和宫与爱妃腻着。”韶光帝轻吁了一口气。
“那好办。人是活的,承幸薄是死的。”贞贵妃对韶光帝的真情也深为动容,转念一想便出了个主意。
第十章 欲迎还却-她的心思
“这事只要交给......就无不妥的。”贞贵妃附在韶光帝的耳上细细地把心内的主意说了一遍。
“他能行?”韶光帝有些怀疑。
“只要是皇上亲口说的,谅他也不敢抗旨!”贞贵妃冷笑道。
韶光帝想了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了地。门窗洞开,院外的景致一览无余。韶光帝歪倚在榻上,迎着轻轻的、带着淡淡花香的风儿,身子是一阵的舒坦、安逸……“爱妃过来。”
偏这贞贵妃此时要作怪,扭捏着不肯附就,反站起身来要去走廊上喂八哥。韶光帝急了,也站起来,一把拖过贞贵妃,把她按在绣床上,边在她丰满柔柳条般的身子上不安分地乱动,一边猴急地说:“爱妃,依了朕吧?”
贞贵妃故意在床上打滚,躲避,边赌气道:“臣妾算什么呀?人老色衰的。皇上快离了这里吧,皇太后不是让您上皇后哪去吗?”
“朕哪都不去,朕就要你!”
贞贵妃偏不让韶光帝得逞,左躲右闪的。
天下男人都一个样,越是得不到的,心内越痒痒,越渴望得到,韶光帝也逃不出这个理去。他喘着气,伸出细长的胳脯,使出浑身的力气,紧紧地把贞贵妃抱住,尔后重重地压在了身下,腾出一只手便来解贞贵妃右衽下的盘扣......见韶光帝有些气急的样子,贞贵妃便不挣扎了,故意露出半边白腻、高耸的胸脯,微眯着眼,娇嗔道:“皇上......门开着呢。”
韶光帝看也不看,道:“有关系吗?”在历朝皇帝们的眼里,这些太监、宫女们,只是些会走动、会说话的摆设,充其量他们就是一些桌、椅、板凳,皇上与后妃们亲热可从来不避他们,谁会介意屋中的家俱什物的?
罗成此刻正克尽职守地站在窗外,低着头,似乎屋里的浪声浪调他根本就听不着!
贞贵妃已被皇上撂了个干净,韶光帝正想好好享受眼前的贞贵妃呢。不想贞贵妃在身子底下说了一句:“皇上,臣妾要个人。”
“行,谁都行。”韶光帝用嘴封住了贞贵妃丰满的唇。
贞贵妃强力堆开,挣出汗津津的脸,道:“皇上不许反悔。”
“好,好,好!好爱妃,快依了朕吧,爱妃哪怕是要天上的神仙都行!”
“臣妾不要神仙,就要外面的那个罗成。”
韶光帝已陷入了神智迷离的状态,他根本没听清贞贵妃要的是谁,一口答应:“行,一准给。”
听到这,贞贵妃便放开身子让韶光帝任意而为了。
听到屋里终于偃旗息鼓了,罗成忙让金梅领人捧了温水进来。俩人洗漱了一遍后,韶光帝心满意足又带些倦怠地躺在榻上,突然想起什么,道:“方才爱妃问朕要谁了?”
“那个罗成啊。就这一会功夫皇上就忘了?皇上可是金口玉言,不许出尔反尔。”
韶光帝心里虽然有些不舍,可也觉得不值什么,一个老太监,一本奏折扔出去能砸到一大片,明儿个弄个年轻太监当总管,还省得听唠叨呢......“怎么会呢?朕一诺千金,给爱妃就是。”
转身对窗外喊道:“罗成进来。”
罗成忙赶进来,笑道:“皇上有何旨意?”
“朕作主把你给了贞贵妃了。”韶光帝就好象把一件礼物送出去这么简单、这么轻松、这么不介意。
罗成一下愣住了,浑浊的双眼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大气还未顺匀的主子。
“难不成罗总管不愿意来景和宫侍候哀家?”贞贵妃的眼神又变得异常的尖利,脸上却笑吟吟的。
罗成忙跪下道:“侍候娘娘是奴才的福气!只是奴才自幼侍候三朝皇上,担心怕侍候不好娘娘。”
“这倒无碍,哀家也不是那种难侍候的人。再说,你到景和宫也不是充役下等奴才,哀家也不能太委屈你,给你个景和宫的太监总管之职如何?”贞贵妃依旧是一付笑模样......当着皇上的面......
“谢皇上龙恩!谢贵妃娘娘天恩!”罗成尽管心内万分的不乐意,总觉得贞贵妃如此安排一定并非好意,贞贵妃的那双透满杀机的眼睛一直在眼前浮来荡去的......但皇上已经开了金口,知道事情已无转寰之地,还不如顺水推舟,先讨个好再图日后的......
“退下吧。”
屋内又剩下韶光帝与贞贵妃了。
贞贵妃转眼便放下了贵妃的架子,搬了个小竹凳坐在韶光帝的身边,拿起美人拳轻轻地替韶光帝敲起了身子。韶光帝好生不忍,攥住贞贵妃的玉手道:“爱妃歇会,让金梅她们来吧。”
“臣妾不累。臣妾侍候皇上是一种享乐。”贞贵妃眉眼带笑,道。
韶光帝笑了笑,道“朕舍不得爱妃做如此下等的事。”说来也奇怪,如今后宫已有了一后二妃一嫔的,可韶光帝只喜欢来景和宫,哪怕什么事也不做,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只要能看到贞贵妃这个人,韶光帝便感到满心的愉悦与安宁……也许是,卢皇后太古板……王慧妃太拘谨……纪丽嫔太天真......反正她们皆不如贞贵妃来得让人事事、时时都顺心如意......
“爱妃下午做什么消谴了,朕不在的时候?”韶光帝问。
“去御花园逛了一会子,那么长的一段路,累死臣妾了。”贞贵妃心里又有了个要求,但不便说出口,来了个迂回。
“对,朕想起来了,爱妃还没有鸾轿呢。”
“臣妾算什么呀?还鸾轿呢!妾臣可比不得皇后娘娘,行动便有八抬大轿侍候着。”贞贵妃想到皇后便是酸溜溜的,觊觎了这么久的后位,却让这个比自已年轻了一半的卢皇后轻易地拿去了。
“这没什么!爱妃,朕就赐你个八抬大轿,再给个恩旨,准爱妃出行的时候使用皇后一样的仪仗。爱妃,这样满意了吧?”
贞贵妃翻身便跪到在韶光帝的脚前,得意的脸上开满了花,愈加柔顺、娇媚地说道:“臣妾叩谢皇上!臣妾粉身碎骨也难报皇上宠爱之万一!”
“言重了,爱妃快请起!”韶光帝探身便把贞贵妃扶了起来。
第十一章 凌辱还是泄恨
第二天一早,韶光帝留下罗成自已单独上朝了。
贞贵妃又钻回到被窝里,屋内屋外的太监、宫女们全都摒住了气息,免得打扰了贞贵妃的回笼觉。各人有各人的事,除了守值的,别的人都各自走开了。
院里的几棵茂密、苍翠的柏树上,不知什么时候驻守了一群鸣蝉,知了家族的成员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啁成一片。而澄碧无尘的天空上,不时地飞过一阵阵带有响哨的白鸽,清亮的哨音此起彼伏,好象欲与树上的音乐家们来个赛乐大会。廊上的几笼八哥鸟也不示弱,争相高唱,歌声时尔绵延悠长,时尔急促铿锵......
“这样吵,让哀家如何安睡?”帐帷里一声怒喝。
正在屋外坐卧难宁的罗成忙进去,在帐外恭声地问道:“这些不知死活的扁毛畜生惊了娘娘的清梦了?奴才出去看看。”
帐内也不答话。
罗成迟疑了一会,欲出去,帐内又是一声怒喝:“哀家叫你出去了吗?”
罗成忙扭过身去,“娘娘有何吩咐?”
帐内又是半日没动静。
罗成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内犯起了嘀咕:这娘娘到底要干什么啊?
帐内突然伸出一张睡眼朦胧的脸来,发青,苍白……纵欲过后的痕迹。“你去把会响的东西给弄不响喽。”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但凡是个人,就无法上天入地地让这些会响的东西给弄不响!可不敢反驳,在宫中,回答“是”便是最好的应答法子。
举手掀帘......
“等一下。”
只得把高举的手放下,扭身又得往里走去。“娘娘......”
“顺便把床下的金盂端出去倒喽。”帐内的话不容置疑。
“这……”想不到贞贵妃竟然叫自已倒夜壶!早已没了自尊心的罗成也受不了了,他站着不动。
“怎么?哀家竟支使不了你了?”不屑一顾的口吻,还带着一抹嘲弄。
“娘娘请恕罪!这些都有专门的宫女服侍,奴才只负责娘娘宫中的杂务管理,约束太监、宫女之流,奴才……”
“你的意思是,如今你是太监总管,凡事只要动动嘴就可以是吗?可娘娘我今儿好兴致,就想看看一个堂堂的太监总管是如何替哀家倒夜壶的!”贞贵妃似乎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中央。
金梅在外面听着也不忍心了,忙笑道进来道:“这是奴婢的份内事,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
不承想滚进来一个金梅,且是替罗成解脱的......贞贵妃冷笑道:“喜欢倒夜壶是吗?行,哀家成全你!来人!”
屋外的轮值太监应声进来,跪在帘外,请示道:“娘娘有何吩咐?”
“送她去沅桶房!”沅桶房就是替各宫洗涮马桶的地方,宫女若犯错往往被送到这个地方去。
金梅惊呆了,她想不到昔日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贞姐姐,竟然这样折磨起自已,翻脸不认人,还要把自已送到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去……天啊,这还是原来的那个贞姐姐吗?
罗成见善心的金梅受侮,忙跪在床前,双手抖抖索索地从床上端出金盂,边恳求道:“奴才去,奴才去!娘娘,您就饶了金梅姑娘吧。”
金莲也忙进来跪下,与众多的宫女一同哀求。
看着眼泪汪汪、惊慌失措的金梅,贞贵妃似乎也忆起了往日之间的情义,摆了摆手,身子又钻进了帐内。
众人见贞贵妃又睡下了,刚想出去,后边又传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们是不想让哀家好好安歇吧?外头怎么还这般噪个不停?”
罗成忙领人出去。移鸟笼的移鸟笼,打知了的打知了,却一个个地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树上的知了怎么还是没完没了的吵?你们几个,上树去把知了抓下来。”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的贞贵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廓上。风轻轻地吹起柔逸的裙带,翻飞……卷裹……玲珑丰腴的身态毕现。
几个太监忙猴似地爬上树。百年的古柏树干纹丝不动地接受着人们的侵扰,只是用轻晃树枝来表示抗议。
“看这几个小崽子,一点用也没有。罗总管,还是你上去吧。”罗成刚从外边回来,贞贵妃又下了一道命令。
这个?罗成犯难了,别说自已老胳膊老腿的爬不上去,即便爬得上去也捅不下这些还在死命唱着的知了啊!罗成知道贞贵妃是在作贱自已,消谴自已……那双近段时间老在眼前晃荡的充满仇恨的眼睛……又出现在眼前了……“娘娘,您就饶了奴才吧。”
“看来你还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喽?”贞贵妃的嘴角噙着一缕浅笑。
“奴才实在是年老体弱上不得树啊!”
“说自已年岁已老是吗?那好,待哀家回禀皇上后,送你去云真观养老吧。”说起这云真观,这年纪大一些的的太监是谈虎色变。宫里每年都把一些年老体衰、有病无力的老太监送到云贞观去,好听的说是养老送终,实际上就是让这些老太监在那里自生自灭......死了就往乱坟岗里一扔完事!
这“云真观”果然吓人!罗成也不再坚持了,迈着老步,一步一颤地走近了老柏树。双手攀在粗大的树干上,两腿夹住树身子,使出吃奶的劲往上撺。谁知双手没抱稳,一不小心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日起不了身……
太监宫女跪满了一地,齐声替罗成求情。贞贵妃深知众怒难犯,嘿嘿地发出一声夜鸟般的笑声,道:“都起来吧,罗成随哀家进来。”
这一声“随哀家进来”吓得罗成的心横竖乱跳:这贵妃娘娘还要怎样收拾自已啊?不敢进去,却不得不随着进去!
贞贵妃很放肆地坐在了床上,双腿在床沿晃荡着,用纤纤的玉指剥着还滴着露水的菱角,剥好了,白生生的菱角肉便在血红的嘴里吞没了……“让奴才来侍候娘娘吧?”尽管被贞贵妃作践了半日,罗成还是收拾起心里的痛苦与郁闷,上前想讨个好。
“哀家如此待你,你难道不恨哀家吗?”贞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罗成。
“奴才怎能有这种想法?奴才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只要娘娘高兴,奴才做什么都行!”罗成忙跪下。进宫四、五十年,练得最好的本领就是这跪拜功夫,麻溜、稔熟,起站敏捷,分寸到位……
“你仔细看看,你不觉得哀家面熟吗?”贞贵妃突然这样问。
罗成不敢抬头,对这话却产生共鸣。是啊,自已总觉得贞贵妃有些面熟,原私忖,大伙都在宫里,偶尔碰到见过面也是有的,可细想想,却不知啥时候在啥地方见过……
贞贵妃也不用罗成回答,继续道:“凡事都有轮回,恩怨情仇也逃不过这个天理去!你且下去,给哀家好生着,若让哀家逮着一点错处,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
第十二章 挑衅
罗成刚要出屋,贞贵妃在身后道:“这么焦急出去,难不成又要上清明园告皇上与哀家的状去?”
罗成忙趔趄着脚步转回身,低下腰道:“娘娘这样说,奴才死无葬身之地了。”
贞贵妃“哼”地一声,道:“看你说得这般可怜,忘了当年你的那个威风劲了?你背着哀家做了些什么,哀家是哑巴吃饺子-一清二楚!”
罗成的心里动了一下,这贞贵妃说的‘当年的那个威风劲’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当年得罪过她?自已自来都在皇上御前当差,得罪太监宫女也是常有的事,与贞贵妃......哪是什么时候种下的祸呢……
“你现在也不用多想,到时候就知道啦。哀家问你,今日是初几?初一?是不是得按规矩上安坤宫走一趟啊?”贞贵妃一眼洞穿罗成的心思。
“回禀娘娘,今儿正是初一。按宫规,今儿得到安坤宫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因为这是皇后入主中宫的第一次谒见,须得送些见面礼才好。奴才正想下去准备准备,娘娘有何吩咐吗?”毕竟是在皇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罗成一下便收拾好自已纷乱的思绪,换上一付更谦卑的笑容,低眉顺眼地说道。
“见她要送礼?哀家还没养成这个习惯!叫金梅她们进来,侍候哀家更衣,你在外边候着!”
罗成忙答应了个“是。”走了出去。
一大群太监、宫女簇拥着贞贵妃到安坤宫的时候,听报,早已在殿内的王慧妃与纪丽嫔率人迎了出来:“叩见贵妃娘娘!”
贞贵妃看见比自已年轻貌美的嫔妃心里就会生出莫名的火来,这会儿连眼角也不瞟,从身边走过去,半日才说了句:“免礼!”
内殿,一身朝服的卢皇后含笑端坐在凤椅上,周围环绕着色彩斑斓的命妇们。
一位年纪彼大的宫妃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她穿着大红宽袖衫,肩披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帔上挂着金玉质地的“坠领”,裙腰上悬着碧绿的“禁步”,五彩的凤尾裙。移步之间,翡翠“禁步”叮当作响,稍露出绣着金丝的红鞋尖......高绾的发髻上,缀满珠花,外罩龙凤金冠……
“贵妃妹妹来了?请坐。”见是贞贵妃,卢皇后不禁吸了一口冷气,那日婚礼上贞贵妃横眉竖眼的样子想来令人胆寒……入住安坤宫来,卢皇后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端祥这位在宫中传得沸沸洋洋的贞贵妃。
“谢坐。”贞贵妃也不容气,也不下跪施礼,一纵身便坐在了左边皇后平日常闲坐的位置上。
卢皇后身后的兰嬷嬷却不知深浅,走过来对贞贵妃笑道:“贵妃娘娘,请您坐到右边的椅上,这是皇后娘娘的鸾凤宝座。”
贞贵妃安坐不动,冷笑道:“对不住了,哀家不喜欢动来动去的,就坐这了。”
这话一出,让在殿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皇后娘娘的座位别人安敢乱了规矩胡乱坐的?这是亵渎之罪啊……
皇后有些生气,却不能为着一个座位与人生了嫌隙,便阻止兰嬷嬷道:“算了,贵妃妹妹喜欢坐哪就坐哪吧。”
兰嬷嬷边走边嘟哝:“这是宫中规矩,主子就是好性……”
“你说什么?不就是一把椅子吗?凭什么哀家就坐不得?狗眼看人低!”贞贵妃“嗖”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眼瞪得滚圆,一付盛气凌人的模样。
“贵妃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兰嬷嬷是按规矩办事。”卢皇后依旧是一付温和的笑脸。
“皇后娘娘,哀家错在哪了?请说说,哀家看往后能不能改改!”贞贵妃说着,依旧坐在那把椅上,且边坐下去,边对皇后挑衅般地冷笑。
皇后毕竟年少,更无宫中经验,那经得起如此这般挑逗?一气之下站了起来,道:“贞贵妃也太不知理了!按理,你比哀家年长许多,在宫中也多年,哀家该让着你为是。可你得摆正自已的位置,凡事收敛一些为好!”
“那么请问哀家的位置该摆在哪?”贞贵妃根本就没把这个黄毛丫头的皇后放在眼里。
“你,你......”卢皇后指着贞贵妃说不出话来。
“贵妃娘娘,您进殿得先向皇后主子施请安礼,尔后坐在您应该坐的地方,且您在皇后面前得自称妹妹或臣妾,这才是道理……”还未说完,兰嬷嬷的脸上早着了贞贵妃的一记狠狠的巴掌,随后贞贵妃的话更是戳人心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起哀家来了?今日哀家要替你主子好好的教训你一场,省得你个狗奴才日后狗仗人势,成日在宫中作威作福!”说完,扬手又是一个大大的巴掌!
卢皇后见自已的心腹被人当众作贱,是又气又恨,拍着桌道:“反了!一个妃子竟敢如此猖狂!”
“妃子怎么啦,妃子就定得比皇后你矮一截?”贞贵妃也拍起身边的茶几来。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丽嫔坐在那里尤自发抖、发蒙,王慧妃迟疑了一会儿,估摸着不出面不合适了,忙掖着一颗乱跳的心走上前去,堆笑道:“皇后娘娘,贵妃姐姐,请消消气。”
皇后宽厚地对王慧妃笑了笑,不再作声。
贞贵妃却不愿意了:“没你什么事吧,用得着你来和稀泥?你算什么啊,没照镜子就上前说话?”听说皇上前几天下朝后偷偷地去了一趟王慧妃的翔坤宫,贞贵妃已把王慧妃恨得要撕她肉吃了,自已还没找她的事呢,她竟敢找上门来了!
大伙儿进宫也只有半个月,平日也难得见面,所以彼此之间不熟悉。后妃们只听到下人们传说皇上是如何如何宠爱眼前这个贞贵妃的。本来还不信呢,想这贞贵妃的年纪都可以当大伙的娘了,皇上爱她什么?当后来见皇上夜夜都宿在景和宫、置这些年轻娇艳的后妃于一旁不顾的时候,后妃们这才有点相信了……但她们不承想这个贞贵妃还这般的张狂与嚣张......全傻了……
贞贵妃却清醒的很,站起来,目无旁人地对外喊道:“罗成,侍候哀家回宫!”
罗成连滚带爬地进来,也不敢给皇后请安,慌不迭地伸出胳膊,讨好般地对贞贵妃说道:“娘娘请!”
贞贵妃把手搭在罗成的手臂上,如出无人之地,昂首走出了安坤宫。留下卢皇后她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贞贵妃远去的背影……
第十三章 宠妃出游
回到景和宫,贞贵妃却是越想越气,这个黄毛皇后竟敢当着众人教训自已,给自已难堪,这口恶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想那皇上初登大宝的时候,也曾暗想这后位非自已莫属,谁知半路来了个程咬金,谋划了半日的后位竟被她卢氏轻而易举地占了去。尽管心生不甘,却也无奈,只得屈居妃位。谁知这卢皇后一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如此羞辱自已,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老娘我倒要施些手般让她见识见识,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后宫的真正主人,跟我斗,哼,还嫩点……
金梅见贞贵妃一脸怒气地坐在榻上,心里有点不解,贵妃娘娘今儿在皇后宫中是大获全胜,瞧把皇后娘娘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瞧把两宫嫔妃与众位命妃看得目瞪口呆……贵妃娘娘应该高兴才是啊!
“娘娘,热了吧?奴婢侍候娘娘更衣吧?”金梅拿出一件家常的薄纱衣裙,满脸堆笑地弓身弯腰在贞贵妃面前。
看金梅小心谨慎的样子,贞贵妃似乎也记起往日她们同为宫婢的情谊,伸手拍了拍金梅的胳膊,道:“不忙更衣。哀家且问你,早上的事你是否记恨哀家了?”
金梅忙跪下,道:“娘娘这样说话,奴婢都无话可说了。娘娘贵为主子,奴婢怎能记恨娘娘呢!”
“早晨哀家不是冲着你去的。”
“奴婢明白。”
“你明白什么啊明白?傻丫头!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贞贵妃宛尔一笑。
这笑容太难得了,自从贞贵妃当皇后的心愿落空后,金梅就没看到过贞贵妃的笑容。心里顿时也为之高兴起来,从外屋看了回来,笑道:“斗里还有点沙呢,漏完了便可以传午膳了。”
“就知道吃。”贞贵妃嗔怪了一句。
金梅明白了,笑道:“皇上想必也快下朝了吧?”
“今儿天气闷热,金梅,你让御膳房准备一两样清淡适口的菜蔬,茶汤里多放些甘草和鱼腥草,皇上这两天火气偏大。”
“是,奴婢这就去。”金梅屈了屈膝便笑着出去了。
见贞贵妃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罗成带着金莲与花儿大着胆子近前来,笑道:“娘娘,让她们侍候您上院子里的亭子上坐坐吧,那儿凉快。”
总管一努嘴,那花儿便看懂了,扭着身段向前,欲搀起有些不愿动弹的贞贵妃。贞贵妃笑道:“好个小崽子,哀家说过要出去吗?”
“还要主子吩咐了才动?奴婢岂不是太没眼色了吗?”花儿嘻嘻一笑,便把自个的身子靠上了贞贵妃。
看着佩着宫花,穿着绫罗“月华裙”的花儿,婀娜的身姿,吹弹的破的小脸蛋,贞贵妃禁不住伸出手去,狠掐了一把,笑骂道:“偏你个小东西嘴甜。”边说边倚在花儿的身上站了起来:“就依你们,上外边凉快去。”也不用金莲来扶,贞贵妃的身子便由花儿连搂带抱地弄出了屋。
这花儿虽长得一付娇弱的女孩样,可总归是男人,是男人就有男人的一把子力气,难怪体形有些丰硕的贞贵妃三下两下,便被花儿安顿在四面透风的八角亭上……“瞧你汗出的,擦擦吧?”说来也奇怪,贞贵妃对受皇帝宠幸过的嫔妃们深恶恨绝,恨不得一个个置于她们死地而后快,而对这个同样深受帝恩的娈童花儿,贞贵妃却恨不起来。
花儿双手接过杏黄的绣帕,跪下,“谢贵妃娘娘!”
“起来吧。”贞贵妃笑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花儿,又是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心里漫延开来……
这名叫凤临阁的亭子建在一个精致的人造池潭上,临水绝尘。灵巧怪异的假山上,终日泉水叮咚,几股细流汇成清泉,日夜不绝地流入水潭里。潭水清澈见底,金色鲤鱼婉游嬉戏……“娘娘,鱼儿该喂撑着了。”见贞贵妃把手里一瓮的鱼食全撒了下去,金莲忙提醒道。
“这皇上怎么还不见回来?”贞贵妃站起来,朝院外望去。
“想必皇上朝堂上公事繁杂吧?咱们的皇上可是位圣主哦。”花儿也忙伸手出去让贞贵妃扶着。
这时罗成抚抱着拂尘快步走过来,“回禀娘娘,方才玉清宫的人来传皇上的口喻,皇上还有事呢,午膳就不过来了,请娘娘过去侍膳呢。”
贞贵妃一开始听到皇上不过来了,心里是一阵失望,后听到传自已去玉清宫侍膳,心里便一下子明快了起来。她回到屋里细细地装扮了一番,罗成见贞贵妃一脸喜气,也就凑上前去,道:“娘娘,皇上赏娘娘的凤鸾仪仗还从未使用过呢。要不今儿就使这套仪仗吧?皇上瞧着也欢喜。”
若放在平常,这罗成的每句话准保能换来一顿痛斥。可今儿不了,一来贞贵妃心情好,二来他的这个主意不错。当不得皇后,摆摆皇后的威风也算望梅解渴,多少能化解心中那一点与后位失之交臂的怨恨与失落……“你安排去吧。”
大队的人马举着双双对对的龙旌凤旗、银斧雉扇,执着全套的皇后仪仗簇拥着目下无尘的贞贵妃出现在去往玉清宫的巷道上时,宫女、太监纷纷跪在两旁,也不敢看清到底是谁,齐声道:“恭迎皇后玉驾!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坐在肩舆上的贞贵妃也不解释、不答话,享受着这皇后仪仗所带来的荣耀与满足……
待仪仗队过去,一个太监伸首看了看,不解道:“这罗总管不是跟了贞贵妃娘娘了吗?什么时候又到皇后宫中去了?”
“你没长眼啊?咱家可是看清了,肩舆上坐着的是贞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怎能用皇后的仪仗?这岂不是逾了宫规?”
“你操啥闲心?还不小点声!万岁爷赏给的,别人也不敢说个不字!”
“走吧,主子们的事还是少议论点好。干活去喽!”
……
转过奉天门,不料却迎头碰上了另一队人马。始料不及,双方都没想到,齐齐地在并不宽敞的巷道上站住了……
第十四章 情敌相见
皇后娘娘带着全付仪仗从东面往西去,而贞贵妃执着同样的仪仗从西往东来,上百人挤在这狭窄的巷道上……两队人马僵持着,没有本宫主子的发话,谁也不敢挪窝……
有人只得上前组织秩序了,又是那个安坤宫的兰嬷嬷。她虽然没忘记早上的那记耳光,却不得不给贞贵妃请了个安,然后侍立在侧,道:“请贵妃娘娘下肩舆,恭候皇后娘娘过去。”
贞贵妃俯下身子看了看兰嬷嬷,笑道:“早上那记巴掌没把你打疼吧?”
兰嬷嬷的脸一下羞的通红,欲掉头而去.见皇后主子恼怒交加的样子,只得又道:“请贵妃娘娘让道。”
贞贵妃的手在半空中优美地画了条弧线,突兀地,又收了回来。
兰嬷嬷忙不迭地躲闪了过去。
贞贵妃哈哈大笑,道:“放心,哀家这巴掌可不愿再赏给你了!也就是你了,皇后娘娘的贴身奴才,若换上别人,哀家的巴掌可轻易得不到哦!”
坐在肩舆上的皇后见贞贵妃如此无理,气得粉面铁青,用脚轻轻地顿了顿肩舆踏板。皇后扶着宫婢下了肩舆,走了过来,责问道:“贞贵妃,你还记得宫中礼仪吗?”
贞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后,好一会子,笑道:“哀家愚钝,记不得这许多!皇后娘娘若有时间,改日到景和宫教教哀家如何?今日哀家可没时间,皇上还在玉清宫等着哀家去侍膳呢。”
“你给哀家下来,别拿皇上说事!哀家身为后宫之主,岂有你在上而哀家在下的道理?”又对贞贵妃的轿夫喝道:“真是反了你们了,给哀家停下!”
轿夫看了看贞贵妃,见她没有叫停的意思,只得睁着两眼当作没听见。罗成既不敢劝说贞贵妃让道,又怕在皇后面前失了礼数,急得在旁大汗淋漓,差点把怀中的拂尘折成几段……
见皇后下轿来,贞贵妃暗自笑了一声,道:“既然皇后下舆礼让,那咱们就先走吧,多谢皇后娘娘承让!”
一群人拥着贞贵妃就从皇后身边大摇大摆地过去了,皇后瞧得发愣,半天还不过神来……“咱们先去清明园,回头再找贞贵妃理论!”皇后清醒过来,贞贵妃早已走远……
贞贵妃到了玉清宫,还沉浸在山堆似的奏折中的韶光帝,一脸的郁闷顿时换成了粲灿的笑容,忙离座,道:“爱妃来了?快来坐下,累吗?热着了吧?”
贞贵妃似是勉强挂上了笑容,回道:“皇上成日埋头于国事还没叫辛苦呢,而臣妾成天是无所事事,锦衣玉食的,怎会累呢?”
见贞贵妃似有不悦,韶光帝过来牵着贞贵妃的手,抚摸着,笑道:“爱妃是怪朕没回景和宫去吗?”
“臣妾怎敢有这样的想头?臣妾虽为一介女流,却懂得哪头轻哪头重!”
“那爱妃是怎么了?”
贞贵妃一下跪在了韶光帝的面前,双眼盈盈含泪,道:“请皇上下旨收回仪仗吧。”
韶光帝急了,一手去扶,一边忙问:“爱妃出什么事了?快起来说,朕替你作主!”
“皇上宠爱臣妾,故给了臣妾全付的皇后仪仗,可皇后见了不容。这也难怪,臣妾乃一个小小的妃子,怎能用上皇后的仪仗?是臣妾逾了宫规,不遵礼数,怪不得皇后生气!”贞贵妃边哭得欲语凝咽,边不住地请求皇上责罚自已。
皇上听明白了,也就放心了.一把将贞贵妃搂起,偎着她哭花了妆容的脸,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啊,爱妃哪不遵礼数了?这仪仗是朕特地赏给爱妃的,别人无权过问。”
“可皇后娘娘很生气,她说要狠狠地责罚臣妾!”
“她敢!责罚爱妃就是打朕的脸!谅她也没这个胆子。”
“皇上,责罚臣妾没关系,谁叫臣妾是个微贱之人呢。可皇后娘娘不该当着众人说皇上的不是。”
“她说什么了?”
“她说皇上专宠臣妾,违越祖制赏臣妾金册金宝,又赐了全付的皇后仪仗,是皇上违背了祖宗家法,她要到两宫太后那里告御状!不信,你问问她们,金梅她们都在场。”
金梅金莲在旁听得多时,对贞贵妃的一番话也很愕然,却不得双双跪在韶光帝的面前,证明道:“娘娘一句不差!”
贞贵妃看了看韶光帝,只见他两只细长的眼里喷出了火星,腮帮子抖动了几下,凭着多年的相知,她知道韶光帝被激怒了。
此刻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能想明白,想皇后出身大家,知书达理,她再怎么嫉恨贞贵妃,也不可能当着满眼的奴才说出诋毁皇上的话来……可皇上却是相信至极了,安慰贞贵妃道:“爱妃别生气了,朕饶不了皇后!来吧,咱们用膳。眼前也没人,爱妃坐下一块吃吧。”宫中规矩,侍膳的人只能站着,只待坐着的人吃完了才能吃,而且只能站着吃。阖宫上下,也只有贞贵妃有资格与皇上并坐用膳……。
这下贞贵妃破啼为笑,站起来,精确到位地指挥太监宫女们把韶光帝爱吃的菜肴放在面前,殷勤地劝酒布菜,一顿饭直把两人吃得浓情蜜意,你浓我侬……双双正想午后来个游龙戏凤,不承想太监来报:“启奏皇上,两宫太后请皇上过去。”
两人只得重整衣冠,见贞贵妃一付依依不舍的样子,韶光帝笑道:“爱妃若有兴致,就随朕去一趟清明园如何?”
“臣妾正有这个心思呢,两宫太后那许久没去请安了。若皇上不觉臣妾累赘,就携臣妾一同前去。”
也不等贞贵妃的肩舆来,韶光帝一把将贞贵妃抱上了自已的轿辇上,扶着她的腰,笑道:“爱妃也坐坐朕的轿辇,比你的肩舆可稳一些?”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清明园。
闻迅,先行到达的皇后忙率宫监宫女接了出来:“臣妾恭迎圣驾。”抬起头才发现与皇上联袂而来的还有贞贵妃。
韶光帝看也不看皇后,嘴里含糊不清地“唔”一声,便算是回答了皇后,黑着脸便往里走。
皇后忙站了起来,想紧随在皇上的身后,谁知贞贵妃猛地插在了中间,用肩膀用力地拱了一下皇后,皇后一个趔趄,险些扑到在地,站稳了,“贞贵妃!”喊声带有责备的意味。
见皇上回过头来,贞贵妃忙亲昵地扶着皇后的手臂,陪着笑道:“对不住了皇后娘娘,都怪臣妾手慌脚乱的,失了礼数事小,跌了皇后娘娘事大。快让臣妾看看,哪儿扭着了?”
韶光帝最见不得贞贵妃受委屈,见贞贵妃如此屈尊,走过来拉过贞贵妃的手,对皇后丢下一句:“无事生非!”
贞贵妃的一番莫名其妙的举动,皇上的这句刺人心肺的话语,把皇后叉在原地,好半日动弹不得……
第十五章 床帷之事
两宫太后已在风荷苑的正座上安坐了,见韶光帝的身后竟紧跟着那个大伙死活不愿承认的贞贵妃,两宫太后的心里便有些不快,碍着皇上的面,两宫太后又不便当面说什么,只得各人的脸上都挂上了色彩……
贞贵妃岂是瞧不出来的?心里顿时升起了怒火,心里暗着咒骂两宫太后,表面上却是谦恭兼备,礼数周到地欲上前与两宫太后行礼……
这时皇上与皇后并排站着,也正想行礼,不想身后的贞贵妃趁皇后弯腰之机,一下便把卢皇后挤到边上去,自已与皇上双双对对地给两宫太后行礼问好。待卢皇后反应过来的时候,韶光帝已在旁边的椅上落座了……
见卢皇后十分的尴尬与委屈,静慈太后自然不好多说别的,只得拿话岔开。
圣慈太后当初是中意王慧妃的,对这位与静慈太后走得甚近的卢皇后满心的不喜欢。可见这个比自已的年纪还大的贞贵妃如此不守规矩,凌驾于卢皇后的头上,也是不悦。便沉下脸来道:“贞贵妃,你太过了!”
“请圣慈皇太后明喻!”早就听说,若不是这两宫太后执意反对,自已早就稳稳地坐在了安坤宫的凤椅上了,何至于如今屈尊妃位?想起这些,贞贵妃便愤愤不平,言语便不再那般恭顺。
“你怎能与皇上并驾齐驱?你该站在皇上、皇后的身后才是!哀家还听说你竟用上了全付的皇后仪仗,这是本朝几十年来没有的事,真叫哀家开眼了!定是你成日怂恿皇上所致吧?”虽贵为太后,却从未便用过皇后的仪仗、执事,圣慈太后愈想愈生气,斥道。
听着圣慈太后的训斥,贞贵妃不敢明着犟嘴,却把恶狠狠的目光抛向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卢皇后……脸色铁青……眼神凌厉……想是她告的状吧?要不早上发生的事,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深居在清明园的圣慈太后便知道了?
从小受着三纲五常教育的卢皇后,一时间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贞贵妃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母妃为难起贞贵妃来,韶光帝忙站起来,陪着笑道:“母妃冤枉她了,是朕念着她往日的功劳赏给贞贵妃的。”
“那皇上日日把别的嫔妃冷落一旁,夜夜宿在景和宫也是念她往日的功劳?”圣慈太后一想到自已的皇儿日夜宠幸这个足可以当娘的贞贵妃,心里便觉得别扭极了!
“母妃,朕......”韶光帝窘态毕现。
静慈太后见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便出来和稀泥,道:“后妃们安守本份,勤侍皇帝,后宫方能安宁。贞贵妃先退出吧,哀家与圣慈太后有话要和皇上说。”
什么事还要背着我说啊?贞贵妃一时并不挪步。
韶光帝生怕贞贵妃再受两宫太后的责备,忙悄声地对贞贵妃道:“爱妃先到园子去逛逛,一会儿朕去找你。”
贞贵妃的身影在门外一消失,圣慈太后迫不及待地把一本册子丢到韶光帝的面前,“皇儿好好看看。”
韶光帝拿起一看,脸便飞红,原来是那本记载后妃承欢侍寝的“承幸薄”。
“皇儿看懂了吗?自从与皇后大婚后,一月不到,这本上却记了皇儿上安坤宫十次,这次数准确吗?”圣慈太后步步紧逼,一点也不让韶光帝有喘气的瞬间。
“母妃……”韶光帝只能无语。
“哀家替你说了吧,自从大婚后,皇儿只去过一次安坤宫。皇后,你说,是不是这样?”圣慈太后转向卢皇后求证。
卢皇后此刻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不管怎么说都会得罪当中的一方,想了想,便跪在两宫太后的面前,眼圈泛红,低声道:“想是臣妾的品貌不入圣眼,是臣妾之过,不怪皇上。”
终是熟读诗书之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是既回答了太后的话,也不算驳了皇上的面子。静慈太后很满意卢皇后的话语,点着头道:“圣慈太后也不必焦急,皇上皇后还年轻呢,日子处长了,夫妻间的恩情想必也不会少的,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原配啊!”
圣慈太后不易觉察地“哼”了一声,这“原配”两字分外刺耳,静慈太后她岂不是在说自已与大行皇上才是原配,所以他们之间才有夫妻情份啊?嘴上却道:“这文书房的太监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改动‘承幸薄’。罗成,去查查,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奴才,查出来杀无赦,以儆效尤!”
罗成边答应着,边偷看一眼韶光帝,一付可怜巴巴待宰的模样,只能跪下领命。
韶光帝见事情躲不过去了,只得上前澄清:“母后、母妃恕罪,这事皆朕所为,与他人无涉。”
两宫太后早知事情是这样的,但仍然哭笑不得。
静慈太后笑笑不说话。
圣慈太后指着韶光帝道:“叫哀家说你什么好呢?皇儿身上肩挑江山社稷,岂能在这种事情下流连、下功夫?往后若再有类似的这种事发生,皇儿休怪母妃责罚太重!这皇位也不是铁定就是你的,其余几位殿下也不比你差!”言外之意是,皇太后若看着韶光帝不顺眼,是有权废了他的,何况底下还有几位皇弟呢,都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这个金光灿烂的皇位……
“圣慈太后,你言重了,怎么说也说不到这上头去。”静慈太后忙制止。
韶光帝其实知道母妃才舍不得把到手的皇位交给别的妃嫔所生的皇子呢,真是那样的话,她就当不成这个荣耀的太后,顶多只能被上个“太妃”的封号……她这是在吓唬自已呢!心里还是不舒服极了,受完训后,韶光帝黑眉黑嘴地告辞出来。皇后紧随其后,声音生涩地说道:“臣妾恭送皇上。”
韶光帝看了一眼她,嘴角一撇,在火热的午阳下,丢下一句:“干的好事!”说完,便去园子找贞贵妃了。
第十六章 女人的心机
帝妃携手回到了景和宫。
韶光帝坐在榻上长吁短叹,一脸的沉郁......
贞贵妃虽不知自已走后,两宫太后都和皇上说了些什么,可从皇上的情态看去,却也能猜到一二分,她按下自已心中的不快,端过一个玉盘,笑道:“皇上,咱们对弈吧?”
韶光帝抬起头,裂起嘴角,像笑,更像哭,却也没拒绝。
把玉盘放在炕桌上,贞贵妃侧身上炕,“皇上,今儿随您选,黑子还是白子?”
韶光帝默默地执起一枚黑子,半天不落盘。
贞贵妃随后用玉指叉起一枚白子,见状,催促道:“皇上快下呀。”
“爱妃先下。”目光游散,气息飘浮……
贞贵妃哑然失笑:“规矩是黑先白后,皇上这是怎么啦还让臣妾的白子先下?”
韶光帝这才看清自已手中的围棋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也不看,便落子。
帝妃俩人,一个是有心讨皇上的欢心刻意礼让,另一个是无心对弈圣心在盘外,一盘棋下了一个多时辰双方均没有“提子”,也就是没有胜负……韶光帝急燥地把玉匣里剩余的棋子一下全倒在了棋盘上:“不玩了,没趣。”
“皇上有心事?”撤下棋盘,贞贵妃亲手奉上清凉茶汤。
“承幸薄的事定是皇后说的,想不到她竟去告朕的状!”韶光帝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贞贵妃一惊,面上却是浅笑淡然:“承幸薄怎么啦?臣妾听不明白。”
“今儿母妃指责朕篡改了承幸薄,还说......”欲语又止。
“圣慈太后怎么能知道这事呢?定是有人窜缀,想从中挑拨皇上与太后的关系。太后还说什么了?”
韶光帝吞吞吐吐地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番,未了,道:“这定是皇后所为,要不放在文书房的承幸薄怎么到太后手里了?”
贞贵妃已料到事情必是这样的,心里恨得直咬牙,表面上为皇后开脱,实际上是架柴拨火:“依臣妾想,皇后娘娘不至于这般下作吧?她不顾自已的颜面,怎么说也得顾全皇上的体面啊。皇上受两宫太后的责备,皇后有什么好处?”
“除了她,还能有谁?总不至于文书房的太监无端去清明园献这个殷勤?要不,那就是罗成这个老奴才?”韶光帝果然被燎的火星四起。
“那倒不大可能,罗成和文书房太监敢得罪皇上?除非他们得了失心疯了。那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恨朕冷落她呗!”这点上,韶光帝倒不糊涂。
贞贵妃闻言,忙跪到在帝前,双手扶在韶光帝的膝上,欲语泪先流,哽咽了许久,道:“都是臣妾不好,害得皇上受太后责难,臣妾罪该万死……”
韶光帝欠身抱住贞贵妃,急道:“爱妃快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啊?怎能是你不好呢,都是那善妒的皇后无端生事,与你何干啊?”
“是臣妾的错!皇上若不是怜爱臣妾时常宿在景和宫,皇后也不至于吃味上太后那里去告皇上的状。臣妾本应该劝皇上雨露均施,臣妾不该独享帝宠的!皇上,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让皇上受委屈了。可臣妾实在是太爱皇上了,臣妾无法容忍别的女人在皇上的身边,皇上,您就治臣妾的罪吧。”
“傻贞姐姐,你怎能把这些揽到自已的身上去呢?你何罪之有?朕专宠爱妃,别人也管不着!”这会儿,韶光帝言词凿凿,倒象个皇帝的作派。
“臣妾感谢皇上的宠爱,可皇后不容,岂不是又让皇上不愉快?依臣妾想,反正臣妾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妃子,两权相害取其轻,为了皇后,皇上还是把臣妾打入冷宫吧,兴许这样皇后就气顺了,两宫太后也就放心了。”贞贵妃边哭边说边偷看着韶光帝。
贞贵妃可怜楚楚的小模样,她的一番噬人心骨的话话,说得韶光帝也潸然泪下,道:“爱妃,你太让朕心疼了!朕怎能为了一个皇后而伤你呢?在朕的心里,爱妃就是朕的皇后!她若再生事,安坤宫也不是她的娘家,好不好废了她!”
韶光帝的这几句话直说到贞贵妃的心里去了,顿时娇怜无比地谢恩、啼笑,继尔百般温柔地在韶光帝身边承欢……
安坤宫里,皇后从清明园回来,气得秀美的脸上团起了深褶,一把传宫之宝-唐寅的山水画折扇在不知不觉中被撕成了碎条。兰嬷嬷听着刺耳的纸碎声,心里也是难过万分,她知道皇后娘娘在生谁的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相劝……
“兰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那个贞贵妃想必你也不陌生吧?”皇后生了一会闷气,主动开口了。
兰嬷嬷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果盘,边用银叉叉起新疆进贡的哈蜜瓜,边回道:“听说过,却也不常见面,大家都各为其主,平时也不得闲。娘娘,吃块瓜吧?”
“一个宫婢出身的妃子,竟敢如此猖狂,把着皇上不放也就算了,如今竟敢欺到哀家的头上,想想实在令人可恨!”皇后接过银叉,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不是奴婢犯上,这位贞贵妃确也过份了一些。”兰嬷嬷度量着说话,心里却无时不刻地惦记着那二记被贞贵妃掴去的巴掌!
“何止过份?简直是胆大包天,逾越宫制,不分尊卑!难道哀家对她没一点法子了吗?”想起与贞贵妃交锋的点点滴滴,皇后觉得一股气就是梗在心口上,横竖下不去。
“皇后乃一国之母,统领后宫,怎能拿一个妃子没法子呢?”说到这,兰嬷嬷示意身边的宫女退下。
“那你说说。”
“咱们安坤宫的佛像前,上供着一根缠了凤形的鞭子,皇后娘娘可见到过?”
“有。你的意思是?”
“当年太皇太后叫人编了这个鞭子,就是为了惩戒后宫里那些不服管教、成日争风吃醋的嫔妃的。娘娘进宫的时候,总管太监不是跟娘娘禀告过吗?”
皇后“哦”地一声想起来了,心里也有了主意,脸上慢慢地浮起了笑意,吩咐道:“明早凤仪殿升座,请各宫的宫主届时务必到达!”
第十七章 夺夫之恨
卢皇后在太后身边侍完早膳,不顾静慈太后的挽留,匆匆从清明园出来。
一行人簇拥着坐在肩舆上的皇后娘娘,沿着湖边的十里长廊向园外快步移动。
正是太阳初升之际,一抹金色均匀地涂在湖面上,麟光四射;白塔、亭台倒映;龙舟、凤船相偎;随风轻曳的长柳轻点水面,引得湖鱼争相啄吻,喋喋一片;松峦叠翠,古柏撑天......每日总喜欢在园里流连一会的卢皇后,这会不停地催促:“快些,快些!”
兰嬷嬷扶着肩舆,仰着头笑道:“娘娘放心,误不了时辰的。”
卢皇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轻蹙叶眉,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好不容易进了宫们,卢皇后对驻步的前导仪仗太监道:“去凤仪殿。”
“皇后主子不回宫更衣?”兰嬷嬷轻声问。
卢皇后对自已周身打量了一下,一身杏黄色凤袍,简易透出庄重,便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就这样吧,别让姐妹们等久了。”
“按规矩,升凤仪座须得......”看皇后根本没心思听自已说话,兰嬷嬷便把以下的话咽了下去。
前头的执事太监刚进了凤仪殿的外宫门,王彗妃与纪丽嫔便迎了出来,一前一后地跪在肩舆前,莺声燕语地请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卢皇后忙下来,略略弯腰,笑道:“两位妹妹请起。”
说完便自已领头朝殿内走去,走了几步,回头朝身后的兰嬷嬷看了看。兰嬷嬷知道皇后娘娘这一眼都说了些什么,忙趋上前,笑道:“请皇后主子和两宫娘娘随奴婢来。”
皇后入主中宫一月不到,这凤仪殿还是第一次来,周围环境自然不熟。
这凤仪殿与别宫不同,看上去更象一座庙堂,历代正宫皇后的遗像悬挂正中,牌位林立,香烟袅袅......殿正中仅放着一把高头凤椅,四周空空荡荡的,更显得空旷、肃静......
皇后除除入座,看了一眼,笑得有些勉强,道:“委屈两位妹妹了,只得站着了。”
王慧妃平日也不善多言,听皇后这般客套,只得笑道:“皇后娘娘这样说,岂不是要折煞臣妾了?”
纪丽嫔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尽管进宫也近一个月了,可在人事上还是不太成熟,这会儿笑嘻嘻地问道:“皇后姐姐,今儿召咱们来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做什么啊?”
也许皇后有心事吧,并不注意到妃丽嫔的话语,倒是身边的王慧妃听见了,吓得忙轻轻地扯了扯纪丽嫔宽大的袖子,阻止道:“小心侍候!”王慧妃已看出皇后的异样了,宫中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要不然皇后也不会到凤仪殿来升座......昨晚她已听老宫女说了这凤仪殿的用途......心里忐忑不安......
皇后不停地往宫门外瞧去......“通知景和宫来凤仪殿的时辰了吗?”禁不住又问。
“说了,是奴婢亲身上景和宫,把皇后主子的懿旨宣给贞贵妃娘娘的。”兰嬷嬷忙弓身回答。
眼瞧着鼎炉上的檀香快燃尽了,皇后主子心浮气燥,正想再打发人去景和宫。只听得外边一声高唱:“贞贵妃娘娘驾到!”
好一会儿,只见一群人逶迤而至。领头的是贞贵妃,罗成巴儿狗似地点头哈腰随侍在侧。
贞贵妃今儿打扮得好生气派,头戴双凤翔龙金玉冠,大袖龙凤真丝绣袍、金龙霞帔,云髻上高绾龙凤饰物,金玉珠宝钏镯,翡翠玉佩,红罗长裙......“哎哟,贵妃姐姐穿戴得是皇后娘娘的行头,真好看!”上前来见礼的纪丽嫔忍不住叫出了声。
贞贵妃就当没听见,远远便对如坐针毡的人高声道:“哀家来了,皇后娘娘有何吩咐?”直身挺立着,还是不下跪!
每回见了这老宫妃,皇后的心里都有点虚虚的。这会儿,她拿起凤鞭壮胆子,道:“今日升殿不为别的,为的是贞贵妃媚主邀宠,以下犯上,逾越宫制,胡作非为。为严肃宫帏,维护祖制,哀家今儿请出祖宗家法来。贞贵妃你知错吗?”一番话说得并不理直气壮的,拿着凤鞭的手微微颤抖着。
贞贵妃冷眼看着,冷笑望着,耐着心等皇后说完话,几步便迈到皇后的身前,指着道:“你不就是恨哀家霸着皇上吗?用得着罗列这么多的罪名?我媚主邀宠?呸,就怕你没这个功夫!若想讨皇上欢心啊?哀家劝你先收好你的这张苦瓜脸!”
“你,你......”皇后被气得七窍流血!
“你什么?说哀家逾越宫制,哼,你身为一宫之主,却不顾体面,半夜嚎唱艳词烂曲!你当哀家住得远不知情吗?你在凤仪殿升座,按祖制你得穿一身朝服!这也不懂?要想罚哀家,先拿鞭子抽自已一顿再说!”
兰嬷嬷心里一阵的发紧,这朝服的事自已在路上是想提醒皇后来着,可皇后心神不定的……果然被深知宫中礼仪的贞贵妃抓住了辫子!
“你一个宫婢出身的,竟敢如此无礼!来人!”卢皇后被噎得说不上话来,自已确是时常在夜半无人、静夜难寝的时候轻声哼哼做姑娘时学会的小曲,抚琴清唱打发孤眠长夜......贞贵妃她怎么就知道了?......只得虚张声势叫唤起人来。
“宫婢怎么啦?宫婢就不能飞上枝头成凤凰?别以为坐上了凤椅便安泰了,知道永隆朝胡皇后的故事吗?”贞贵妃成心挑衅了,她就想激怒这个没有宫中经验的卢皇后!
这胡皇后是永隆朝的嫡皇后,身有弱疾不能生育。而永隆朝皇上宠幸得是善伺人喜怒,秋水芙蓉般的孙妃。孙妃不安妃位,日夜觊觎后位。趁着生了皇长子的机会,在前朝皇帝枕边时时窜缀,那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令胡后禅位给孙妃……贞贵妃提起这个典故,谁都听出是含沙射影,不怀好意!
王慧妃有了前回的经历,不敢上前相劝,而纪丽嫔天真烂漫,哪经过这付仗势,差点要被吓哭了......殿内,火势一触即发!
卢皇后知道,今儿若不惩戒贞贵妃,日后自已这皇后的尊严就威风扫地,怎能再约束后宫妃嫔?想到这,她令执事太监:“请贞贵妃跪下受训!”
凤仪殿的太监先跪在贞贵妃身前,道:“请贵妃娘娘跪下。”
贞贵妃一脚把两太监踢翻,对皇后怒目直视!
卢皇后已被气得顾不上许多了,走下位,对兰嬷嬷与安坤宫的贴身宫婢道:“撸起贞贵妃的衣袖,哀家亲自执刑。”
兰嬷嬷早把贞贵妃恨进心里去了,巴不得皇后这样,马上与几位宫婢上前,按住贞贵妃的身子,三下两下便把贞贵妃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贞贵妃力气再大,哪经得住几个人的束搏?挣扎一会,只得不动弹了,骂声不绝......
皇后也不细看,举起凤鞭,加上所有的仇恨,狠狠地落了下去......
第十八章 中计
僵持多年的高丽国终于俯首称臣了,进贡了大批的皮毛珍宝,再加上各地州县为了庆贺皇上大婚,各地纷纷进献礼品,有四川的黄雾茶,山东的阿胶,吉林的人参,湖州的细锦,苏杭的丝绸......
继罗成后,韶光帝提拨了一名年轻俊秀的小太监,名唤梁兴的当了玉清宫的太监总管。这梁兴不仅长得乖巧,嘴也乖巧,面活心活......韶光帝刚想要做件什么事,还没开口呢,这梁兴已把这件事情做得妥妥贴帖了,深得韶光帝的宠爱......“皇上,这是贞贵妃娘娘家乡青州进贡的茶叶,奴才是不是也一并拿一些过去啊?娘娘一准喜欢。”
韶光帝就着梁兴的手看了看,满心的欢喜,道:“果然是。这叫银毫,泡在青瓷碗里最是显目,一根根似银松似地竖起。这是贞贵妃最为喜爱的,全拿到景和宫吧。”
又看了看堆积如山的贡品,道:“每样都拿些去,让贞贵妃挑挑,喜欢的就留下。”
梁兴叫过几个太监,笑道:“奴才已让人往景和宫送去一些了,人还没回来呢。皇上,恕奴才先斩后奏了。”梁兴来到皇上的身边当总管没几天,可已把小皇上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只要是贞贵妃娘娘的事,皇上无不应承……只要把贞贵妃侍候周全了......皇上这边也就可以当半个家了......
韶光帝看着梁兴机灵的模样,圣心甚悦,道:“别费话,跟朕走吧。”
“皇上定是上景和宫去,奴才还有样东西想敬送给娘娘呢。”
“什么东西?朕看看。”
梁兴诡谲地笑着,手伸在衣袍里半天没拿出来。
“算了,朕不看了,你这礼物能让贞贵妃高兴就成。”转身便往外走去。
身后随着一大队捧着各色匣子的宫婢与太监。
远远望到景和宫朱红的宫门了,梁兴朝一个小太监示意了一下,那小太监连忙侧着身子往前跑去……韶光帝也不过问,他知道此太监是去通知贞贵妃接驾的。
景和宫守宫太监忙上前请安,韶光帝眼睛直往里瞟,往后扔下一句:“起来吧。”
进了内宫门,还不见那个让人心花怒放的贞贵妃,往日蜂涌而至的宫女们也不见一个,“咦,贞贵妃上哪去了?”韶光帝不解地问。
梁兴正想进屋去看看呢,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从屋里传出,间尔还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劝慰声:“娘娘,别难过了,让奴婢给您上点药吧。”
“娘娘,皇上马上就要到了,奴婢侍候娘娘更衣吧。”
“娘娘.....”
“娘娘,别哭了,奴婢侍候娘娘洗濑一下好吗?”
说话声渐渐地弱下去了,哭声渐渐地大了起来……是贞贵妃的哭声!韶光帝一急,一脚便踹开了虚掩的门,屋内的宫女们忙不迭地跪了下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韶光帝也不看跪着的人,冲进了里屋,只见榻上侧躺着贞贵妃,一方杏黄的帕子横覆在脸上,双肩一耸一耸的,浑身颤个不停......“爱妃,你这是怎么了?”韶光帝揭下帕子,贞贵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呈现在眼前......目肿......鼻抖......唇青......泪流不止。
“爱妃,快告诉朕,到底出什么事了?”韶光帝轻轻地替贞贵妃试去泪水,伸手过去欲抱起贞贵妃。
依旧闭着眼流泪的贞贵妃不禁“哎哟”了一声。
韶光帝这下吓得不轻,对在跪在地上抖栗不止的金梅、金莲大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金梅跪着向前移了几步,哭着把贞贵妃挨皇后鞭打的经过说了一遍。
韶光帝听了是又心疼又怒火攻心,他轻轻地撸起血迹斑斑的锦衣,只见贞贵妃后背雪白的丰肌上,高隆起几道血印,红肿晶亮......这下韶光帝受不了了,他命人去传卢皇后到景和宫来,一边速派人去请御医,一边细声好言地安慰贞贵妃,见贞贵妃仍然哭得让人心酸,便让梁兴他们把贡品搬进来,一一地指给贞贵妃看。
皇上如此体贴、温情,贞贵妃越发伤心得柔肠九曲,哀音绕梁,哭着道:“谢皇上垂怜......臣妾真担心......再也......再也不能侍候皇上了。”
贞贵妃的样子让韶光帝差点心碎了,他轻轻地把贞贵妃搂在了怀里,依偎细语:“爱妃别伤心,朕替你报仇就是。”
......
御医退下后,卢皇后随后也到了。仇人见了分外眼红,不等皇后请安,更不容皇后解释,韶光帝从罗成手里抢过拂尘,劈头盖脑地对皇后乱打一气,屋内所有的太监宫女皆跪下求情……兰嬷嬷拦在身前,哭道:“皇后主子若有什么错处,理当奴婢代罚,请皇上责罚奴婢吧。”
伏在榻上痛哭不已的贞贵妃偷眼看韶光帝已把皇后打得鼻青脸肿了,气便消了大半,揣着暗乐,转身下榻,慢慢地跪在韶光帝的身前,恳求道:“皇上请息怒!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上,饶了皇后娘娘吧。”
韶光帝扶起贞贵妃,对皇后恨声道:“你身为中宫皇后,却不如贞贵妃有此胸襟。她受你如此凌辱,却为你求情。哼,你走吧,朕不想看见你!”
皇后委委屈屈,一路哭着出去后。贞贵妃却又哭开了,说:“皇上今儿当着臣妾的面责罚皇后,皇后以后定不会放过臣妾的,一定会为此事加害臣妾。皇上,臣妾以后的日子只能是旦夕以泪洗面了,还不如早死了痛快......”说着,起身便要找剪子找带子,一意想寻死。
韶光帝吓坏了,忙紧抱着,道:“爱妃怎忍心舍下朕啊?你放心,朕废了她就是,大家过太平日子!”说着,便撸袖挽衣地要出去。
贞贵妃一把拽住,哭道:“皇上怎能废后?太后断然不容,还不如让臣妾死了吧!”
韶光帝扔下一句让贞贵妃真想欢声叫起来的话:“朕自有办法,爱妃宽心养伤就是!”***
第十九章 发狠
韶光帝也不用执事仪仗开道,只身带着一个贴身太监便来到了清明园。
进了风荷苑,两宫太后正在品茶呢,见了一脸怒气的韶光帝,两宫太后一时愕然,心想,定是朝事繁忙太疲惫,或是遇上难以解决的事了。静慈太后忙笑道:“皇上下朝了?快坐下喝盅茶。这是新进贡的乌龙茶,看着好看,云山雾罩的,可喝起来味淡了些......”
圣慈太后却问:“皇上不是来清明园喝茶的吧?”
韶光帝一躬到底,言语也不修饰,直通通道:“朕要废后!”
“皇上说什么?”两后太后俱惊讶地追问。
“废后!”这回韶光帝说得更明显、更准确。贞贵妃那张雨漫春花的脸、鞭痕累累的雪肤,已让韶光帝失去了理智和思维,徒增了无穷的勇气。
静慈太后毕竟不是新生娘亲,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略略劝阻道:“皇后入主中宫才一个月,也不见有失德之处,猝然废去,岂不让天下臣民耻笑?皇儿三思而后行。”
韶光帝回道:“卢皇后自被册立以来,举止轻佻,德,不服后宫嫔嫱,贤,不能取悦两宫慈前。不守宫中礼法,白日操琴,夜晚唱曲,实不能居六宫之首,朕定要废去,请母后、母妃允准!”
“这......”静慈太后不便再说了。
圣慈太后双眼不眨地看着韶光帝,想从儿子的脸上看出隐藏在后面不可言传的东西来......这卢皇后自入宫来便与静慈太后较为亲密,自已这个正经的婆婆,她只是委以虚蛇,应应景而已,确也不讨自已喜欢......只是,皇上难道仅仅只是废后这般简单?“废了卢氏,皇儿想立谁为后?”终是娘亲,问问题也是这样一针见血!
韶光帝心中早有答案,可现在不敢明言,只是答道:“册立新后缓延一步,朕决意废了卢氏再说!”
圣慈太后还想再摸摸皇上的底,道:“若哀家执意不准呢?”
韶光帝翻身跪下,道:“若母后、母妃执意不准朕废后,”取下九龙金冠托在胸前:“朕也不当这个皇上了,情愿剃发修行,寻个山庙当一辈子和尚去!”一脸肃穆,态度坚决。
两宫太后见状,知道韶光帝废后是铁了心的。踌躇了一会,静慈太后道:“皇儿切切不可说这样的话,江山社稷岂是随便能弃舍的?这事就怕臣民们不服!”
圣慈太后深知皇上的脾性,平常生性柔弱,没有主张。今天见他如此这般刚硬,便明白自已已拗不过他的心思了。一旦皇儿真为废后之事而撂下江山,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哟!自已可不愿自家儿子放着皇帝不当当和尚,那样自已上哪儿去当这显赫的皇太后!......一个皇后算得了什么?自已又不喜欢她!......静慈太后不是反对废后吗?自已却要赞成,不仅讨得儿子的喜欢,也挫挫静慈太后的气势!想到这,圣慈太后脸上反而漾起了笑意,道:“皇后是皇上的嫡妻,既然不为皇上所喜爱,这夫妻情义也不好勉强,就允了皇儿吧?你说呢,姐姐?”话里还有挖苦静慈太后的意思,她不也是大行皇上的“嫡妻”?
“那......如何昭告天下?总得有让天下百姓信服的措辞吧。”静慈太后还是忧虑。
这倒是一个问题,一时间圣慈太后母子俩噤口了。
韶光帝站了起来,道:“容朕回去找各位上书房的师傅商量一下再来禀告母后、母妃。”这只是借口,在韶光帝的心里,有个人是个大大的谋士,胸中有的是良策!
景和宫。
见韶光帝气急败坏地出去,身上还是火烧火燎地疼痛的贞贵妃不再哭了,在金梅、金莲的侍候下,更衣梳洗,好生地装扮了一下,坐在临窗的榻上,等着好消息的到来......
还留在景和宫的梁兴,见屋内的情势已好转,抖起机灵进了屋,跪下来,请安道:“贵妃娘娘。”
“你怎么还在这啊,没在皇上跟前侍候?”贞贵妃一愣。
“皇上让奴才在这侍候娘娘。”
“哦,你起来吧,现在好歹是玉清宫总管,哀家也得高看一眼不是?”贞贵妃对这个俊秀、聪敏的梁兴也深有好感,他们在太子宫的时候便是相熟的。
“谢娘娘!”梁兴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绸包来:“这是奴才孝敬娘娘的。”
“什么东西?”入主景和宫后,贞贵妃收到的礼物也太多了,有皇上赏赐的,有大臣奉送的,也有下人们孝敬的,一般的东西还真不入贞贵妃的眼。
贞贵妃并没有伸出手去。
“娘娘看一眼就知道了,奴才打保票,这件东西娘娘准喜欢!”
贞贵妃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精巧的扁身玉瓷,面上细绘着几朵秀气的牡丹......摇摇,沙沙作响......旋开瓶塞,倒出来一粒粒晶莹剔透、粉色的珠丸......贞贵妃年轻的时候服侍过大行皇上,曾见过大行皇上欲临幸众嫔妃的时候,便让她们事前吞服药丸,没半柱香的工夫,便见到受幸的嫔妃面色泛红,春情泛滥,那床上的叫喊声差点都要揭掀了瓦顶......贞贵妃知道了......这是撩拨人情欲的......媚药!
贞贵妃嘻嘻一笑,掖入怀中,笑道:“好个狗崽子,从哪弄来的?”
梁兴见贞贵妃笑纳了,也笑道:“娘娘忘了奴才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贞贵妃这才想起,梁兴这狗奴才曾在御药房当过差......
第二十一章 薄情似水
“爱妃有主意了?快说说看。”对贞贵妃聪敏的才智,韶光帝是越来越依赖了。
“听说当年先帝为皇上选妃的时候罗成在场?”
“是啊,他当时是御前的司礼太监,必须在。”
“这次两宫太后为皇上立后册妃,罗成也在?”
“在啊,听说是他跟母后、母妃说父皇当初中意卢氏呢。”韶光帝不明白贞贵妃的这番话与那计策有啥关系。
“这就好办了。”贞贵妃附在韶光帝的耳边细细地说了起来。
听完,韶光帝看看面目突然有些陌生的贞贵妃,道:“这样好吗?这样罗成可是死罪一条啊。”
“皇上仁慈,可以饶他不死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就拣个不死的去处惩罚他好了。”贞贵妃轻描淡写地说,却笑得很别扭,眼里放出了恶狠狠的光芒来。
韶光帝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牺性一个老太监,对拥有数千宫监的皇帝来说,并不值什么,心里的一时不忍,转眼便被贞贵妃至情至理的话劝飞了……
经韶光帝口述,司礼太监似就的圣旨在早朝后下发全国……
“废后?这卢皇后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帝老儿的事了被废?”
“卢皇后才入宫一个月啊,怎么就废了?真是皇宫无情啊。”
“嚷嚷什么啊?你们不会看张贴出来的皇榜啊?是那个叫什么罗成的老太监搞的手脚,当初大行皇上看中的不是卢皇后。”
民间闹得沸沸洋洋,宫里也不宁静。
清明园凝烟楼,圣慈太后看着圣旨在沉思,心想,亏皇儿想出这么个主意,在情在理,别人也说不出反驳的意思来……是皇儿想出来的吗?不象!还会谁替皇儿想出这么个阴招来?上书房的师傅们吗?不可能!想必又是那个她吧……可惜了这个老罗成了,可不这样做,皇上废后的主意就无法实施,为着皇上的心意和自已太后位置的牢固,老罗成,那就只能对不起你了!
……
景和宫里,时常随侍在贞贵妃身边的娈童-花儿正一字一句地给贞贵妃念圣旨呢。
圣旨是这样写的:先帝曾为朕选妃纳媛,圈定佳人,养于深宫,以期佳期完婚。原司礼监太监罗成,收受卢家贿赂,把卢氏推荐于两宫驾前,言为先皇所爱,蒙骗两宫太后。卢氏被立后,行动轻佻,不知礼数,德不称位。今调查清楚,卢氏原为罗成替换之人。经禀明两宫太后,决定废掉卢氏,取回册宝,令其退居别宫……
“完了?圣旨就这样结束了?”贞贵妃一手操纵的废后计划依着自已的心思圆满地完成了,可贞贵妃似乎还不满意......不满意什么呢……
伶俐的花儿有些明白贞贵妃似乎不满意圣旨的行文,可字里行间好象没有什么让贞贵妃娘娘不满的内容啊……“下去吧,哀家累了。”望着花儿女孩般甜美的容貌,贞贵妃此刻没有鉴赏的心情……
在贞贵妃身边多年的金梅,却知道贞贵妃此刻都在想些什么。她边把还含着露水的芙蓉花轻轻地插进花瓶里,一边笑盈盈地说:“奴婢有件事想跟娘娘主子讨个恩旨。”
“瞧你能绕的,什么事?说。”近来贞贵妃想清楚一个问题,那就是对待宫侍应该好模样一些,和气一些,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啊,与宫侍的关系处理好了,便是在各宫安了眼珠子,自已一个人的体力有限,眼也只有一双,盯住各宫的动静还得依靠大家啊!
见贞贵妃的脸上荡起了久违的那种大家同为宫婢时的笑容,亲切、随和,还带有一丝大姐姐般的慈爱……金梅心暖了,笑道:“如今卢皇后退居别宫,让出了安坤宫。依奴婢的蠢见,这安坤宫啊,定是贵妃娘娘的。所以啊......”
这话中听!贞贵妃这会儿的笑从心底里升了上来:“所以什么啊?傻丫头就知道卖关子!”
“奴婢求娘娘入主安坤宫后,也一并把奴婢也带过去,奴婢侍候娘娘惯了,舍不下娘娘。娘娘,求您了!”
“你是我贴身的人,哀家什么时候把你扔下过?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贞贵妃不能明着回答金梅的请求,却已经在话里暗示她了……这安坤宫舍我还能有谁?自已这般费心费力地,还使用苦肉计才换得卢皇后的下马,容易吗?刚还在为圣旨的行文生气,细想想,为自已的这般性急而失笑,自已再怎么笃定是继位中宫的皇后,在这废后的圣旨上也不能把这个写上啊?太急了点吧……金梅的言行仿佛是给贞贵妃添加了定力和信心,有些郁郁不快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轻风吹进了一阵花香,贞贵妃移步门槛前问道:“这是啥花香啊?怪好闻的。”
金梅探头朝院子一看,笑道:“这是茉莉花香。”
“原先没有的呀,从哪弄来的?”
“娘娘忘了?这还是前几天罗......”说到这里,金梅忙掩住了口,这罗成不是犯了国法了吗?怎还能称总管公公?见贞贵妃脸色平常,便继续说下去:“是那个罗成前几天从清明园搬来的。”
提到了罗成,贞贵妃的脸一下便变得难看起来,对金梅吩咐道:“把这些花给哀家扔出去!还有,你把罗成那个老奴才给哀家叫进来,他不是要走了吗?哀家要送送他!”
第二十二章 猫戏老鼠
“娘娘!”一夜间,罗成似乎老得连腿都提不起来了,拖着一双无力的脚迈进高高的门槛。
贞贵妃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颗梁兴刚送来的夜明珠,似乎没听到,又好象听到了,“哼”了一声,却半天没动静了……鸟蛋般大的夜明珠在手里翻滚着……举起迎着日光凝视着……
“娘娘,老奴向娘娘告辞来了!”罗成见此情形,只得再说一句来证明自已的存在。
贞贵妃这才停止摆弄手中的夜明珠,随手递给金梅,道:“哀家还以为什么稀罕物呢,也不过如此。赏你吧,哀家这里也没处搁。”
金梅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贞贵妃,却不敢伸手。
“怎么?你嫌弃?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这样的夜明珠,你的身价不及它的一个零头。”
金梅忙跪下来,笑道:“奴婢怎能嫌弃?实在是这珠子太珍贵了,奴婢不敢讨娘娘的这个赏赐。”
“行了,别假惺惺的啦。带着人先下去,哀家有话要跟咱们的罗总管好好唠唠。”贞贵妃尽管是在拿夜明珠说事,可罗成这个大活人在眼前的动作却一点也没逃出贞贵妃的眼睛……。他惶悚……他不安……他汗流满面……他浑身颤栗……
屋内就剩下贞贵妃与罗成两人了,既然没有让站起来,罗成只得恭恭敬敬地跪着,幸好是当了一辈子给人下跪的奴才,跪功好,否则这把年纪了,非得跪趴了不可!
“怎么样,这奴才的滋味不好受吧?”贞贵妃阴森森的嗓音在空气中萦绕、盘旋。
罗成不知该如何回答贞贵妃的问话,发了一下愣,毕竟是在这复杂的宫中混老了的,片刻的工夫便让自已纷乱的心绪沉寂了下来,努力在皱褶重重的脸上挤出了一朵菊花,道:“奴才即刻就要去大行皇上的寝陵了,想必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娘娘了。奴才来告个别,希望娘娘多保重!”
贞贵妃眼皮略抬了抬,一股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意味从眼缝中飞了出来……她好象在看猴耍把戏,又象在逗走廊上会学话的白毛鹦鹉,冷笑道:“那可是个风水宝地,罗总管到那可是修身养性去了.”
罗成忙叩头道:“娘娘千万别再这样喊了,奴才现在是待罪之身。”
“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贬到寝陵去守陵吗?”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你何罪之有?”贞贵妃随手从茶几桌上取下一枝芙蓉花来,点击着如捣葱般罗成的头,笑问道。
“奴才贪赃枉法,冒天下之大不韪,假借先皇的圣意,怂恿两宫太后主张卢氏入主中宫,奴才……”罗成背书一般,面无表情。
“住嘴吧,这全是圣旨上的话,场面上的。这些说辞,哀家就不信你能心信口服!你心里难道真能承认在这件事上自已有罪?”贞贵妃把手里的芙蓉花揪下一朵,撕成一片一片的,托在掌心上,“呼”地一下全吹在了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的罗成的背上……天蓝色的袍褂上七零八落地点缀着几片粉色的花,倒也别致。
罗成心里早已是委屈莫名,可到哪去申诉?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自已是一个奴才,主子不高兴,弄死自已便象捻死一只臭虫那样简单。这回只是发配到陵园去,好歹还存着一条贱命……。“是奴才犯下的大罪,奴才心服口服。”
“别在哀家面前演戏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一切全是哀家安排的,在立后这件事上,你其实一点都没错。听清楚了吗?是哀家要让你当这个替死鬼的。”贞贵妃端起了玉盅,掀开茶盅盖,带着清香的气雾便在眼前弥漫了……
罗成稍稍地抬起头,氤氲中,看不清贞贵妃的表情,她的话却在心里砸出了一个血肉横糊的坑来……她为何要这样做?那双在眼前飘荡了多日的眼神又出现了……凌厉……凶悍……熟悉极了。
贞贵妃慢慢腾腾地啜着茶,突然一句:“你不觉得哀家面熟吗?”
“奴才也觉得娘娘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一个总管公公的记性竟这般差?”嘲弄,居高临下.
“娘娘恕罪!请娘娘明示。”看来自已真是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贵妃娘娘,否则她不会这般仇恨自已,陷害自已……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那哀家就提醒提醒?你往二十三年前去想,在建州……当年的知州林府……”雪恨的机会终于到了,贞贵妃的心里却感不到一丝的快感,是这仇恨沉寂了太多年,恨意渐淡?还是看到这跪在眼前的罗成不用自已动手,便让岁月摧残得不成人样,心生悲悯?不是,怎么可能呢?自从进宫后,罗成的这张脸便深深地镌刻在脑海深处,一刻也没有忘怀过!从那时起,年幼的贞儿在每个思亲难寐的夜晚多了一项必做的功课,那就是在心底里把罗成的模样无数次地复制着,生怕日久年深把罗成的样子给忘了.......然后对着背人立着的罗成的牌位,诅咒着,诟骂着,希冀这牌位上的主人早下十八层地狱!祈祷自已有朝一日咸鱼翻身,必将手刃这个毁了自已一生幸福的太监......如今有这个权力和能力了,却莫名的手下留情,还留下他的狗命......自已心慈手软了吗?
罗成并不知道贞贵妃在想些什么,他在惦量贞贵妃的话......建州?林府?“娘娘的意思?”
“还不明白?哀家就是当年建州知州府的小姐林贞儿!”
“娘娘不是青州府知州范文同范大人的千金吗?”
“那是哀家的亲生父亲。建州府知州林汉中是哀家的舅父,也是哀家的后来的父亲!明白了?”
“啊!”罗成一下子瘫到在地上......想起来了……几十年前的往事……
第二十三章 桃花泪
事情还要追溯到二十三年前的一个春天。
正是桃花娇、梨花白,春意阑珊的美景良天,恰巧这天又是建州府知州林汉中之女林贞儿小姐十三岁的生日,阖府上下人等俱是笑颜逐开,欢天喜地……
这林汉中老爷妻妾三房,却仅此一女,难怪众人都把这小姐当成宝贝,林老爷竟是把这女儿供在心尖尖上,外加上还有一位老夫人,也就是林老爷的生身母亲,这位老人家更是非此女不乐,非此女不食不眠,竟然是一时半刻也离不了贞儿小姐……
知情的人难免私下嘀咕:也难怪啊,这贞儿小姐并非林老爷的亲生女儿,是林老爷胞姐的孤女,也就是说林贞儿是林老爷的外甥女,父母双亡,从小投奔来的。这林老爷感念同胞情分,自然格外疼惜这小孤女了,视同已出,后来连姓也随了自已的了。至于老夫人,作为亡女的母亲,对遗世的外孙女怎能不更加怜恤、更加眷顾?这里且不说家世了,单说林小姐生日这天的光景……
这日,天气也来凑热闹,连阴了十几天,今儿突然放睛了。清风和煦,春阳和暖……林府的后花园里,花丛、树下,摆放着十来桌酒宴,亲朋故友团团地围住穿戴一新的林小姐……此时的林小姐,模样虽不是很出众,却长就了一身雪肤,似乎人们轻轻的一运气,便能把这脸蛋吹弹的破!脸上最诱人处,就是她这双秋波横流的眼睛,会说话,会传神,她内心的喜怒哀乐都会从这双眼睛里折射出来……
贞儿小姐娇羞地与人们周旋着,俏生生的眼神却不停地往桃花树下的一位少年瞟去……淡色的长褂遮不住修长的体态,面若敷粉,眉眼如画……树上花雨翻飞……他一手支在花枝上,双眼也不停地往这边看……鲜红的,娇粉的,纷纷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二只彩蝶追遂飘落的花瓣,忽高忽下……
“小姐,小姐……”贴身小丫头摇着贞儿小姐的身子。
林贞儿连忙含羞地把眼光收回,抿着嘴笑道:“怎么了?”
“那个陈少爷也来了,就在……”见小姐的眼神不对,小丫头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知道自已的这个提示已是多余的了,便把后面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别胡说,下去吃你的吧。”贞儿小姐的小脸涨得绯红,推开小丫头。
“心肝宝贝啊,小丫头这可不是胡说。过去和陈少爷说几句话吧,他又不是外人,你们是娃娃亲,你们小时候不是常在一处玩吗?再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外祖母,不许说!”贞儿小姐转身投进这老人的怀里,嗔怪道。心里却是喜滋滋、乐悠悠的。
“这有什么呢小宝贝?再过二年待你们成亲了,也不许外祖母说?”老人慈眉善目地抚摸着乖巧的小孙女。
“我不听,我不听!”贞儿捂起了耳朵,羞红的小脸愈发娇艳。
“祖孙俩在说什么呢这般亲热?”桃花树下又钻出个人来,笑道。“见过老夫人!”
“哎哟,正在说陈夫人您的公子呢……来,贞儿,见过你的婆母。”老夫人把贞儿从怀里拉了出来,吩咐道。
贞儿羞羞答答地请了个安,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她不敢与未来的婆母对视……
陈夫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想是家境优裕,保养得十分滋润。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达官贵气浮现,世故的人都知道这只有官宦的家眷才会有这样的气派……“几个月不见,贞儿小姐又长高了许多。”又对老夫人道:“看着贞儿小姐越长越漂亮,我恨不得今儿就给鸣诚儿娶回家……”
“陈夫人稍安毋燥,让贞儿再陪老身两年吧……以后可不是天长地久地陪在陈夫人身边?那时再回家可就是作客喽……”老夫人紧紧地搂过贞儿,好似陈夫人真的会把贞儿抢走似的。
娘儿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的时候,突然外面一片嘈杂声,随即几个小厮仆妇连嚷带奔地进来:“快,请老爷接旨,宫里来人……还来了一大队的官兵……太太小姐们回避……”
林府的正厅,林汉中带着两个儿子跪在宣旨的太监面前。圣旨中那些指责的话语,林汉中是一点都没听进去,脑子一片空白,圣旨后面的那段话,却深深地铬进了心底:着革去官职,促拿进京,交大理寺羁押、审理。两子发配新疆充军,女眷归入乐府……下人填充官府……家产藉没国库……
这宣旨太监名叫罗成,为皇上司礼监。人长得阴睛难定,看不出他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这会他对林汉中说道:“这是圣意,恕咱家也无能无力,林大人就照办吧?省得咱家费力,也免得伤了和气!”
林汉中也不能再多想什么了,身上已戴上了枷锁,沉重的枷板让他抬不起头来,想了片刻,恳求道:“罪官是罪有应得,却无辜地累及老母妻儿!罪官也无可辩解,只求公公休察下情,放老母与幼女一条生路,罪官哪怕就是死了也感念公公的大恩!”
“咱家可不敢违背圣意。”
“求公公了!这小女本不是罪官的亲生女儿,是罪官胞姐的遗孤,她应该不算罪官家的人,求公公放了她吧?呜呜……”从来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林汉中,这会儿涕泪交泪,苦苦乞求……
这时候,一个身着命官服色的官员跪到地罗成的面前,叩头道:“罗公公,林大人说得没错,本官可以作证!这贞儿小姐与犬子自幼定了亲,既不是林府之人,她应该不在责罚之例,烦请公公把此女赏给犬子吧?”
“原来是陈大人!对不起了,这咱家可不能作主!”想了想,罗成又道:“叫出这个什么贞儿小姐的让咱家看看。”林汉中以为求靠有门了,以为至少可以保住姐姐的血脉了,忙支起身子对还未圈走的丫头们道:“快去请小姐。”
惊魂未定的贞儿跪在了罗成的眼前,看了看戴着枷锁的舅父与两位表兄,心碎无以复加,她被这突然的变故击蒙了头,好半天,在舅父的摧促下,才颤着声道:“民女叩见公公大人!”
坐在上位的罗成也不答话,冷眼看着,伸出拂尘托起贞儿的脸,斜着眼看了一眼,道:“还算生得齐全。”
对林汉中道:“咱家也有好生之德,也看不得别人可怜。这样吧,这小妮子既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咱家也作件好事,带她回宫中,侍候宫里的主子们去。”
闻言,陈大人忙又请求道:“多谢公公成全之德!只是这小女乃犬子的未婚妻,已不是自由之身,她已没了侍候主子的这个福气!求公公好人做到底,把此女赏了犬子吧。”这陈大人也是三品顶戴,却在一个四品职务的太监面前左跪右叩的,若不是为了贞儿,想必打死他也不会这般委屈自已吧?
“陈大人请起吧,咱家已是开了天恩了。不然的话……”罗成故意把话咽住,象猫玩老鼠似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林汉中与陈大人都以为事情有转寰的余地,忙叩头道:“求公公放一条生路!”
头重重地敲击枷板上的声音,在空旷中回响,直敲得贞儿心中流血,珠泪乱飞……
“若不然,那就只能让此女入了乐藉,不侍候主子侍候平头百姓去?你们自已择定吧!”原来是这话,林汉中这下再也撑不住了,一下瘫坐在地上……
贞儿不哭了,跪移过去对林汉中道:“舅父,咱们别求他,贞儿随他去!”说着,睁起一双溢满泪水的眼睛对罗成怒目直视,这神情,冷……毒……狠……更要吃人!
……
告别养育自已整十年林家的时刻终于到了……哭声震天……转眼间显赫了三代的门庭倾刻间瓦解了……树倒猢狲散了……“临走前我想见见外祖母!”贞儿抹去了眼泪,态度不卑不亢,对罗成道。
“你以为是去走亲戚啊还要来个告辞?”罗成嗤之以鼻。拒绝,不假以词色。
贞儿也不哀求,站起来便走。可贞儿不知道,这也是贞儿与亲人们的永别……
临出林府大门,贞儿回过头来,脸色青紫,一付与她这个年纪不相附的表情。双眼无泪,对身后的罗成狠狠地看了一眼……仇恨……仇恨……仇恨……在燃烧!
第二十四章 意外之喜
贞贵妃侧倚在榻上,嘴角往下耷拉,眼神如数九寒冬.不用对视,垂首跪着的罗成,似乎已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娘娘,娘娘,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狗眼看人低,不识真人面!娘娘,娘娘......”罗成这下已魂不附体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竟成了皇帝的宠妃......她轻轻吐出一句话来,自已便会尸骨难存啊......
“怎能这么说呢?若不是罗总管的这对狗眼会识人,哀家怎能从一个小州府来到皇宫?不来到皇宫,怎能成了万岁爷的贞贵妃?论起这个,哀家可真得好好谢你一番才成!”贞贵妃冷笑着,嘲讽着,玩着手中的芙蓉枝。枝上的花儿已成了碎片,无奈地躺在冰凉的金砖上......
罗成的头叩在有花瓣点缀的金砖上,“嘭嘭”声在贞贵妃听来显得那么的熟悉和刺耳......“求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罗成已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他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无益了……他只是不停地叩头,不停地叩头!
抬起落下的额头上已鲜红一片,有一片粉色的花瓣沾在了上面,显得滑稽,让人忍俊不禁......“哀家就想不明白了,当年你完全可以放了哀家,成全哀家的。哀家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揪住哀家不放?哀家的舅父与陈家伯父那般求你,可你……简直就是一头没人性的畜牲!”在宫中的这二十三年,总有一位飘逸、俊秀的少年郎隐藏在贞贵妃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平日里不敢去触摸,不敢去回忆,只有在无人的时候,让那一丝带有青涩、甜蜜的感觉,冲淡岁年与皇宫赠给自已的苦涩与苦难……让它漫过心际,漫游全身……她至始至终没忘了那个读书郎,哪怕就是躺在小皇上怀里的时候!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罗成无法说出这其中的原由,一旦说出,他更是死路一条!
“你本已该死,死上几回都难解哀家的心头之恨!可你毕竟又成全了哀家的另一条生路,这也就是哀家为何求皇上饶你死罪,只让你去守陵的根本原因!”贞贵妃说完站了起来,手中的花枝一折两断,扔在了罗成的眼前……
“下去吧,哀家今生都不想再看见你!”已在门外的贞贵妃掉过头来,有些平静的说道。一口恶气终于在事隔二十三年后畅快淋漓地吐出,贞贵妃感到一种空前的舒适,尔后便是久久焦燥的心在这一瞬间平缓、安稳了下来……
罗成谢过恩后,倒退着,刚迈下台阶,又转回头,迟疑了片刻,张了好几回嘴,才道:“娘娘……”
“怎么?舍不得离开哀家,离不开后宫啊?”
“娘娘,奴才还有件事想禀告贵妃娘娘。娘娘对奴才有再生之德,奴才若再隐匿不报,也太对不起娘娘了。”罗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尽管很想知道罗成要告诉自已到底是什么,可贞贵妃抑制住心头的好奇,她不想让这个狗奴才看出自已的心事。
“回禀娘娘,娘娘舅父家的大兄长……”罗成欲言又止,侧过身偷看了一眼贞贵妃,只见她脸上的肌肉一下绷紧了,双眼又射出那股连晚上睡觉都要吓醒的凶光来。
“哀家大表兄怎么啦?去世这么多年的人你又提起做什么?还嫌当年凌辱他们不够?”
罗成一下跌坐在高低不平的阶面下。天亮前曾下过一阵雨,院里汪着许多滩水洼,罗成的袍摆就拖在泥水里……“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要死等会再死,把话说清楚喽!”
“娘娘的大表兄现在还活着,他……”罗成似乎还在忧虑着什么。
“什么?”贞贵妃一下冲到罗成的面前,一脚踩进了水洼,溅起的泥水,落在罗成的脸上,身上……进宫不久,贞贵妃便得知舅父在午门外被处了极刑,外祖母在自已离家的那天咽了气,而舅母悬梁自尽,两位如亲兄长般疼爱自已的表兄还没到新疆伊犁呢,就被仇家杀害在半道上……难不成大表兄躲过了那场劫难还存活在世上?
“娘娘的大表兄还活着。”罗成重复了一遍,不时地看着贞贵妃的表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贞贵妃有点不信。
“实话对娘娘说吧,奴才这几年也在找这位大公子……”罗成横下心来,道。
“他在哪,他在哪?”贞贵妃一迭声地问道。她觉得自已的血已往头上涌,这么多年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尔今突然被人告诉自已的亲人还活着,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兴奋的呢?这时,她根本没注意罗成的话,也根本没想罗成为什么要找自已的表兄,她只想知道亲人在哪里,在哪里!
“在......好象......在陈鸣诚陈大人府里。”罗成又看了看贞贵妃。
陈鸣诚?难道是他?心底一阵的抖颤……惊悸过后,有些自嘲: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哪有这么凑巧会是他?
罗成似乎掌握了贞贵妃的思维脉络,又道:“这陈大人与令表兄是同乡,也是建州人……”
贞贵妃的整个人一下浮上了云端,飘飘然!如果真是他的话,自已不仅拥有了兄长,且同时能见到难忘的他……真有点不敢相信老天的厚待了。
第二十五章 情郎初相会
贞贵妃听了罗成的话,在屋里已坐不住了,团团转了几圈后,突然柔声地对金梅说道:“跟哀家出去走走吧?”征询的口吻,却听出带有一丝焦急。
金梅诧异,这娘娘怎么转眼间便变了性情?她什么时候需要征求别人的意见啊……有些不知所措……望着贞贵妃,目光有些迟疑……
“傻丫头,看什么啊不挪步?”贞贵妃笑问道。
金梅一下苏醒过来,笑回道:“娘娘想上哪啊?”
“进宫几十年了,哀家还没去过上书房呢。去看看?”
“这……”那可是禁地,除了皇上与授课的师傅,再就是王公近臣,别人谁敢上前,更何况还是宫眷?
“金銮殿哀家都去过,难不成上书房是龙潭虎穴?哀家不信这个邪!走,随哀家去,皇上还能把哀家赶出来?”贞贵妃的脸上又显出了往日的那付自信,那付不甘束搏的神态来。
“奴婢随娘娘去就是,也好见识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地方。”金梅见贞贵妃和蔼可亲,也大着胆子凑趣道。
走了罗成,景和宫没了太监总管,一时传人传物的还真不方便。金梅请奏道:“娘娘,可用仪仗?”若要的话,得早一些准备。
“算了,今儿咱们就悄悄地过去,偷偷看看万岁爷有没有专心的听师傅授课。”今天的贞贵妃,心情好的出奇,连唇纹上也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贞贵妃坐上肩舆,只带上随身的金梅、金莲便往上书房而去。
沿路,散漫行走着的太监、宫女纷纷跪到在路旁,贞贵妃随和地笑着让大伙免礼……娘娘今儿是拣到金元宝了这么高兴?难得!金莲不免嘀咕出声。
金梅白了她一眼,叫她噤声,让娘娘听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竟敢取笑起娘娘来!
贞贵妃却已听见了,笑道:“金元宝算什么,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丫头喜欢,赶明儿哀家赏几个元宝给你玩玩。”
两宫女同时发呆了,这娘娘确与往日不同!
贞贵妃笑笑,不再说话。
人和,风也悠扬,轻轻地飘起高高在上的贞贵妃五色的衣带,尤如彩蝶围着贞贵妃翻飞、戏嬉。
从景和宫到上书房,要经过王慧妃的寝宫-翔坤宫。离宫门还有几丈远,便听见宫门大响,随即几个太监出来,跪在宫门外,几个宫女簇拥着王慧妃出现在宫门前……。贞贵妃远远看见,以为是翔坤宫的主子见自已路过来送送呢,谁知太监们的一声高喊:“奴才恭送慧妃娘娘!”粉碎了贞贵妃的想像,原来王慧妃是要出去啊?顿时有点不乐意起来,用脚顿了顿肩舆的踏板,她要停住看看这王慧妃到底要上哪……这王慧妃在宫中不是有了“隐妃”的名声了嘛,说是轻易不出宫门……
正想上舆,王慧妃这才看见不远处的贞贵妃,忙带着人上前,双膝跪下,道:“臣妾叩请贵妃娘娘玉体安康。”声音有些紧涩,神态有些慌乱。尽管不常与人来往,可贞贵妃这大名却如雷贯耳,尤其在废后的这件事上,下人们都在传是贞贵妃怂恿皇上所致……见了她,身子禁不住摇晃起来……
贞贵妃笑吟吟道:“慧妃妹妹这是要上哪啊?快起来吧。”亲切得如邻家大姐姐。
王慧妃听了这如春风拂面的话语,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她见过贞贵妃羞辱卢皇后的情景,贞贵妃那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王慧妃一时半刻也没忘记过……她今天……好怪!
“臣妾……臣妾去清明园请安。”本想随意扯个谎的,可面对贞贵妃那双能穿透人心底的眼睛,这话一下从嘴里溜了出来。
哼,想是现在后位空缺,这小蹄子抓住这机会跑到太后那里去献个勤讨个好的。想谋后位?想也别想!这卢皇后是自已费尽了心思才把她从安坤宫里赶出去的,王慧妃她倒想享现成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嘴里却不说出来,依旧笑道:“还是彗妃妹妹贤惠,凡事都走在哀家的头里。”
听着这话又象是嘲笑,王慧妃不安地站直了身子,红道脸道:“贵妃娘娘这样说,臣妾要羞死了。”
望着这个纤纤合度、修短适中、焕采生姿、羞态可掬的小美人,贞贵妃的心里升起了且妒且怒且恨的情绪来……可贞贵妃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按捺下纷杂的心绪,笑道:“慧妃妹妹请自便,哀家先走了。”
到了上书房的殿门外,宫监们吃惊地望着贞贵妃,一时不知请安了。
金梅走上前,道:“娘娘到此,你们还不上前请安、通报?”
太监们这才醒悟过来,齐齐扑上前道:“奴才们叩见贵妃娘娘!”有个太监还拼命地揉了揉眼睛,生怕是看错了人。自从当了这上书房的守宫太监,还没看到过有宫眷光临呢……
贞贵妃也不跟他们计较,扶着金梅的手臂下舆,问道:“皇上还在上书房吧?”
太监正想回答,从九龙影壁里传来了一声:“皇上尚在书房。”随即转出一个人来。
贞贵妃与出来的人一打照面,就觉得这人异常熟悉……“微臣叩见贵妃娘娘!”那人已经跪了下去。
虽说贞贵妃自幼进宫,大臣们也见无数。可猛然见一冠袍楚楚的男人,心里不免慌了,口齿也不伶俐了,半日才说道:“大人请起。”
那人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贞贵妃,眼神很复杂。
贞贵妃从身边走过,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那人又跪了下去,朗声道:“臣,陈鸣诚恭送贵妃娘娘!”
贞贵妃猛地回头,双眼炯炯:“你叫……陈鸣诚?”
“正是微臣名讳。”
“你原藉是?”
“微臣是建州人氏,与娘娘的舅父是同乡。娘娘可能记不得微臣了,小时候咱们还见过几次面呢。”
贞贵妃在心里“呀!”地一声,热浪翻腾,想不到幼年的夫婚夫,在这样的一种场景下见面了……
第二十六章 顾左而言它
“陈大人,快快请起!”当着环绕在身边宫侍的面,贞贵妃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喟叹与酸楚,表面上波澜不惊地客套道。
“谢娘娘!”陈鸣诚趁起立的瞬间,狠劲地看了一眼贞贵妃。二十三年来,自已虽是进科进士,为官做宰,如今已是当朝帝师。家中高门大宅,贤妻美妾,仆从满眼,可当年的那位贞儿妹妹却一直难以忘怀……她的一声声“鸣诚哥哥”……她的娇嗔,她的浅笑构成了娇俏的模样,钻进了美梦里,多少次抱着身旁的妻妾连声高喊“贞儿妹妹”……人们总说童贞的情感最美好,最难忘……岁月交替,季节轮换,自从得知现今炙热炎手的宫中红人贞贵妃就是当年的贞儿妹妹的时候,陈鸣诚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无法安睡,一合上眼,贞儿妹妹便盈盈地站在了面前,跟自已撒娇,跟自已要市面上的泥塑面雕的小玩意……
当年娇小、可爱的贞儿,如今已出落成体态丰腴,表情矜持的贵妇,一招一式中,那骄纵、那志满尽在不言中……
贞贵妃到上书房,看皇上读书是假,想邂逅皇上的师傅是真……可眼前全是人,满腹的话无法吐出。不亏是足智多谋的贞贵妃,柳眉轻蹙,不一会儿便舒展开了,浮上了笑意,道:“听说陈大人是诗文大家,哀家闲着无事,偶尔也翻翻看看先前圣人的诗篇,心中有些疑惑,请陈大人给解惑一二呢。”
“娘娘过谦了,微臣诚惶诚恐!娘娘天姿聪慧,自幼熟读诗书,这……”说到这,陈鸣诚才知道自已失言了,忙打住。自已怎能说‘自幼熟读诗书’这话呢?这不明摆着告诉人,自已与贞贵妃是自小就认识的?
贞贵妃也听出来了,并不介意,笑了笑,道:“陈大人若不嫌哀家愚钝,请收下哀家这个半路出家的弟子吧?”铺垫了这许多,只是想为两人单独见面创造个机会。眼前的这个书呆子应该不会看不出自已的这番苦心吧?贞贵妃心里有点焦急。
“这……”陈鸣诚岂能看不出贞贵妃的用意?可贞儿如今已是皇上的宠妃,自已稍一不谨慎,轻则丢官卸职,重则脑袋搬家......尽管旧情难忘,可犯不上搭上这一切啊……踌躇……难言……
贞贵妃火热的心顿时凉了一半,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年仅为了自已一句无意的话,便孤身一人跑出几十里地的庄田上找五色的牡丹花的他了……自已永远记得当年他举着花枝,拖着被老父亲鞭打过的身子笑着向自已费力跑来的样子……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贞贵妃迫切想知道大表兄的消息!便笑道:“陈大人不敢作主?那好,哀家亲自求皇上,让皇上给个旨意,大人随哀家来。”说完,自已便笑着往屋里进。
韶光帝正在练字呢,见贞贵妃突然出现在上书房,出现在自已的面前,好一番吃惊,半日才回过神来,撂下笔,迎过来,笑道:“爱妃怎么来了?这可是稀客。”
贞贵妃走到案前,细细地看了看韶光帝临摩的大字,连声赞道:“好字,匀衡瘦硬,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好一手柳体!”
“哟呵,爱妃竟还懂得柳体?不简单!爱妃相伴朕多年,朕怎么不知道爱妃还有这等本事?爱妃真是深藏不露啊!”对这个贞贵妃真的要括目相看了,她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好处啊?天天都让人感到新奇……韶光帝满脸是笑地望着贞贵妃。
“贵妃娘娘小时候便跟着两位表兄师承大家,能诗会画呢。”陈鸣诚忍不住插了一句。
“哦,陈师傅还没走啊?这么说来,陈师傅认识朕的爱妃?”韶光帝有点诧异,这可从没听他们俩人说起过。
“启禀皇上,微臣与贵妃娘娘是同乡,两家又是通家世好,小时候见过几面。”陈鸣诚可不敢说自已曾是贵妃娘娘的夫婚夫,只得轻描淡写地拣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回答。
“果真如此?那可太好了。你俩竟是同乡,一人成了朕的师傅,一人成了朕的爱妃,真是太巧了。陈师傅,您今儿别出宫了,朕请您到景和宫喝两盅庆贺庆贺。”韶光帝也为他们的相逢而高兴。
贞贵妃趁热打铁,突然跪在韶光帝的眼前,道:“臣妾想请个恩旨。”
“爱妃快起,怎么又这么多礼了?有话尽管说,朕无不依的。”韶光帝看贞贵妃的眼光全是爱怜的意味。
眼见自已当年的心上人与他人情乳交融、情意绵绵的样子,陈鸣诚的心里有一股醋味在不断地翻腾……横冲直撞!
贞贵妃便把想请陈鸣诚当自已师傅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一脸乞怜的样子。
韶光帝这时哪能想到外臣与宫眷接触是违反宫规的这件事的头上去啊?一口答应,还笑道:“这是好事,朕定要成全,朕给爱妃作主了,”转过身来对陈鸣诚笑道:“烦劳陈师傅了,就教教朕的爱妃如何?朕的爱妃可是冰雪聪明的人,陈师傅不用担心这是一段朽木哦。”
陈鸣诚闻言,马上跪下,叩头道:“皇上的圣意,微臣敢不遵从?微臣只是担忧自已才疏学浅,没得让娘娘遗笑大方。既然是皇上的旨意,娘娘的雅意,微臣说不得滥竽充数,逗得娘娘一笑也是好的。”
“陈师傅是朕的师傅,想来当爱妃的师傅绰绰有余,陈师傅不必过谦了。你们还是世交旧识呢,过分客套便是太虚了。陈师傅请起吧。”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韶光帝面对大臣已经老练多了,说话也有水平多了。
第二十七章 情何以堪
君臣在景和宫相谈甚欢,相饮也甚欢……贞贵妃陪坐在帘后,偶尔也插上一二句,无非是些附弄风雅的话……喝到一半,陈鸣诚端起酒盅,托在掌心里轻轻地把玩着,凝视着盅里的酒,似乎要从酒里看出什么道道来。
“陈师傅怕是有何心事吧?”韶光帝注意到了,有些不经意地问。
“臣在想……”陈鸣诚刚说到这,便被打断。
玉清宫的一个太监匆匆进来,附在总管太监梁兴的耳上轻言几句,梁兴不待他说完,便径直跪到在韶光帝的面前,双手递过一本奏折,道:“回万岁爷,湖北有五百里加急飞报!”
韶光帝拆开一看,额间的山峰重叠,细长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恐慌,双唇紧抿成一字形,拿着奏折的手有些不稳……
陈鸣诚见状,知道定是出了啥大事了!又不好直接过问,只得旁敲侧击地,道:“皇上若有政事要处理,微臣就先告退了。”
“陈师傅先别走,朕等会还要找你讨个主意呢。”又对梁兴道:“速速知会兵部的三品以上在京大臣到旰政殿议事。”韶光帝说完便想走,贞贵妃忙掀帘出来,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了?”
韶光帝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对贞贵妃又对陈鸣诚道:“事情紧急,等朕回来再说吧。陈爱卿,你就在景和宫候着,朕去一趟。爱妃替朕招待好陈师傅。”说完,便匆匆地出宫去了。
留在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重逢的激动与莫名的悸动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加急飞报冻结了……陈鸣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花红柳绿的景致,不安地摸着下巴。而贞贵妃也有些尴尬,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说,本来准备一肚子的话要说,要问……揪住裙带上下的揉搓,“陈师傅请坐吧。”好不容易说出了这么一句。
金梅进来换茶,偷眼看了两人的神色,心里犯了嘀咕,虽说是外臣不能与宫眷相交,可这陈师傅现在是皇上自已给带进宫的,又是娘娘的同乡与师傅,平日伶牙利齿的娘娘不至于如此这般窘态吧?“娘娘,这是娘娘家乡的新茶,奴婢刚沏上的。”
贞贵妃好象被喊醒了,白腻的脸上飞上了红晕,眼里顿时溢满了春波,按下心头的燥动,嗔怪道:“傻丫头,怎么不先给客人上茶啊?”
金梅更不理解娘娘此刻的反应了,娘娘脸红什么呀,这付情怯怯的模样只有在皇上驾临的时候才能看到……“奴婢这就给陈大人上茶。”
自从这段时日对金梅采取又打又拉的手段后,金梅完完全全、心甘情愿地依附了贞贵妃……一个需要靠山,一个需要心腹,两人不拍而合,各自得到自已需要的东西。“陈大人,请喝茶。”
“多谢姐姐。”一付迂腐的表情和口吻。
金梅嘻嘻一笑,道:“不敢当。陈大人现在是咱们娘娘的师傅,奴婢理当侍候。”
金梅转身要出去,想了想,又说:“陈大人,奴婢有事要出去,您可得好好侍候咱们的娘娘哦。”
贞贵妃笑骂道:“偏你话多,竟敢支使起大人来。”
“娘娘,您不是有重要的事要问陈大人吗?奴婢去旰政殿一趟,有事就叫金莲妹妹吧?她就在门外侍候着呢。”金梅笑着出去了,丢下一个暧昧的笑容走了出去。
“这死丫头!”贞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知道金梅上旰政殿去做什么,她就喜欢金梅的这股子聪明劲,啥事都不用吩咐便做在头里……昨晚闲着没事,贞贵妃把一些往事告诉了金梅,只是隐下了与陈鸣诚自幼订下娃娃亲的这件事……
“好丫头!”陈鸣诚也赞叹地点了点头。坐下来端起茶盅,陈鸣诚也放松了许多。“娘娘有何事要问微臣?微臣知无不言!”
贞贵妃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陈鸣诚,一袭云缎圆领袍的二品朝服烫贴地穿在板直的身上,身形飘逸,面容俊雅,岁月带给他的只是平添了几分平和与圆滑,飘荡的宽袖,不经意流泄出的是儒雅之气、睿智之气……“咱们在内室不必拘泥于礼仪,你还是叫哀家名字好了。”
陈鸣诚也在打量着贞贵妃呢,一听这话,吓得忙跪了下来,伏地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贞贵妃趁走上前,略略弯下身子,道:“鸣诚哥,难道你真的忘了贞儿妹妹了?”
陈鸣诚心里是五味杂陈,一股热浪从内窜出,衍化成迷蒙的泪雾,有些失色的唇翕动着,“娘娘,您还叫臣鸣诚哥?”真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求证。
“难道你不把我当贞儿妹妹了吗?快起来!”顾不得礼节与害臊,贞贵妃伸手便去拉,两眼也是迷茫一片,眼前的人影绰绰的。
“贞儿妹妹……”陈鸣诚大着胆子一把拽住贞贵妃绵柔的手,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往下坠,落在贞贵妃的手上,豆大的泪珠沿着滑腻的手背往下滚落……“真想不到事隔多年咱们还能见面。”
贞贵妃也是泪流满面,手,还是让陈鸣诚紧握着,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心却不似以前了,似有一道无形的鸿沟横插在他们两们中间,使得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鸣诚哥,听说贞儿的大表兄还活着,可有这事?”陈鸣诚坐下后,贞贵妃回到妆镜前,略略补了一下妆,回过头来问道。
陈鸣诚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么机密的事贞贵妃她是怎么知道的?是谁走漏了风声?也不及细想,早已把自已混得老奸臣滑的他试探道:“娘娘指得是?”他想知道贞贵妃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
陈鸣诚的话让贞贵妃怀疑起罗成的话来,难不成是罗成哄骗自已的?可他有这个必要吗?他有这个胆子吗?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啥后果吗?
“我舅父家的大儿子,林诗翰,鸣诚哥小时要好的伙伴,难道鸣诚哥忘了?听说他此刻就在你府里!你也太胆大了,明知他现今是皇亲,而竟敢隐匿不报,我真替你捏一把汗!”贞贵妃也不是好对付的,多年的宫中生活,她知道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法子去对付!象陈鸣诚这样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人,最怕丢掉乌纱丢官职。说完,脸上笑吟吟的,眼神却在传递多种信息,就看陈鸣诚能否读懂吧?
第二十八章 脂粉英雄
“娘娘,微臣这几年也在打听诗翰兄的下落。微臣怎敢隐瞒不报呢?请娘娘体察下情。”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也摸清了贞贵妃的底细,看样子她只是道听途说,若她已掌握一手的情况,贞贵妃就不是这样说话了。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造谣的喽?”看陈鸣诚一付诚惶诚恐与信誓旦旦的样子,贞贵妃动摇了。
“是什么人要这样栽赃微臣?”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对了,你为何也在打探诗翰哥的消息,他不是在二十几年前便死了吗?”贞贵妃不甘心,揪着一个空子,问。
“回娘娘,当年微臣的父亲在兵部奉职,有一天接到新疆兵营的密报,说令表兄被奸人所害。家父与娘娘的舅父情谊深厚,不忍令表兄做那无魂的野鬼,欲把尸骸运回家,令伊犁当地的一个部下前去收尸,那个千夫长给家父的回信说只见到令二表兄的尸首,不见了诗翰兄……几年后,又隐约地听到有人在京城里见过诗翰兄,故这几年微臣没有断了对诗翰兄的寻找……”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且说得情理并茂。
贞贵妃一下没了主意,想起了这两位兄长小时候对自已的呵护与疼爱,贞贵妃珠泪盈盈......“娘娘请放宽心,若诗翰兄还活着,微臣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陈鸣诚安慰道,看了看贞贵妃虽是满身的贵气,却是一身妃嫔的服色,心内突然有了个主意,有些欲言又止,好象这话坠着千斤的石块:“娘娘,微臣……”
“鸣诚哥,有话请直说。”
“娘娘,现在后位空缺,娘娘有何打算?”若眼前的人当上了皇后,自已岂不是贵上加贵?陈鸣诚有自已的小九九,可不能直通通地说,来个点拨的。
这话一下子把贞贵妃从往日的情景中拉了回来,这岂不是自已日想夜想的问题?“鸣诚哥有何良策?”来个直爽的,再怎么说,陈鸣诚是目前自已最可以信任的人。
“贵妃虽说已是至贵至重,可与皇后比起来还差一个层次,娘娘应该把目光盯住安坤宫的宝座上,寻找令表兄应退而求其次。只要登上皇后的宝座,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依微臣看,皇上是有立娘娘为皇后的心思,就怕两宫太后干预,群臣阻谏,”
“那该如何办?”既然坦诚相待,贞贵妃也不掩饰自已的心理了,赤裸裸地追问道。
陈鸣诚心里暗笑一声,终于让她把想找表兄的事先搁下了。“娘娘应在皇上面前下功夫,只要皇上主意已定,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看这次废后就知道了。娘娘应督促皇上尽早把这件事给定下来,以防夜长梦多。听说这几天王慧妃的父亲三天两头往清明园跑,他的用意不言而喻,娘娘得防着这一点。”
这就对了,不爱出门子的王慧妃那日不是也去了清明园吗?里应外合,看来这王慧妃也不可轻视,更何况她还有一位官至同督同知的老父亲在运动呢。
“鸣诚哥你就多操点心吧。”贞贵妃觉得陈鸣诚的话也有道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得让自已登上后位,找表兄可以缓一步。也不用多说别的,响鼓不用重锤敲,想他应该会明白自已的意思。
“娘娘放心,微臣不看别的,就是看在咱们的……”说到这,被外面的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金梅喘着大气在窗外喊道:“娘娘,娘娘!”
“怎么啦,喊得火上房似的?”贞贵妃心里一惊,忙站了起来,嘴上却轻松地怪道。
金梅一身是汗地站在贞贵妃的面前,手抚着胸,半日才匀过气来,道:“娘娘,湖北流民造反了,说是攻下了好几座城池……”
贞贵妃知道这消息绝对可靠,这金梅一定是刚从旰政殿回来。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年少,刚登基便遇上这样的难事……自已一介女流,又帮不上皇上什么!
“流民造反?流民是什么?”贞贵妃觉得自已也在浑身淌着汗,一滴滴地往裙腰上落,后脊梁上凉飕飕的。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年先皇没收了一些贪官污吏的田产后,改为皇庄,许多的王公贵臣也上行下效,一时间到处圈地,而失了土地的农民或成了庄田的佃农,有的就四处流浪,民间就把这些人叫成了流民。”陈鸣诚耐心地解释道。
“哦,是贱民造反啊?行了,咱们先不管流民不流民的。金梅,皇上在旰政殿与兵部的大臣们在议什么呢?”贞贵妃边不住地摇着镶着金边的蒲扇,皱起眉头问。
“在议派谁领兵去湖北呢,大臣们有的保荐这位大人,有的又说让另一个去,闹成一团。奴婢担心娘娘等着,没听完就赶回来了……”别人谁敢到旰政殿去打探消息啊?只有贞贵妃的人能畅通无阻,金梅躲在九龙宝座的屏风后听了个够。
贞贵妃听了,心里动了一下,派人领兵?便问道:“王慧妃的父亲原来不是在兵部的吗?”
“是啊,原来是兵部侍郎。自从王慧妃选入宫中后,皇太后特旨,恩拨王大人为同督同知。”陈鸣诚回答道,心里却在想,我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呢?
“鸣诚哥,咱们何不在皇上跟前举荐这位王大人为领军统帅呢?听说这王大人精通兵法,与外夷还打过几次仗呢。他去了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这样的话,咱们岂不是为君分忧,大功劳一件?”贞贵妃笑吟吟地说道。
陈鸣诚岂是那种会被表面上的话所蒙蔽的人?他一下猜到贞贵妃的用意,好个一石三鸟的法子!一则把王大人支得远远的,让他在女儿立后的事情上使不上劲;二者战场上刀剑不认人,很可能血洒疆场,王慧妃便没了撑腰与靠山(从目前看,只有这个王慧妃是贞贵妃在立后这件事上的劲敌);退一步,若是他打胜了,贞贵妃又是举荐得当,成了有功之人!
“娘娘真不愧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巾帼不让须眉!”陈鸣诚从心底里说出这句话来。
第二十九章 胸中自有颜如玉
这天早朝后,接到了五百里飞报,韶光帝拆开一看,脸上便有了笑意,悬了数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不及议事,片刻便让退朝,又对排班在前的陈鸣诚道:“陈爱卿暂且留下。”
“遵旨。”轻盈的一甩袖,脸上也是喜形于色,他已然猜到那封奏折的内容了。
果然,韶光帝对迎向他的陈鸣诚道:“王大人果真是将才,到湖北才十数日,那些流民便土崩瓦解了。”
“这是咱们的贵妃娘娘慧眼识人。”
“呵呵,朕的贞贵妃果真是不让须眉啊。”提起爱妃,韶光帝心里的甜蜜不住在往外流淌。
“可不是?娘娘虽为一介女流,胸襟却纳五川四海,才识过人。与之相比,微臣枉为五尺汉子,惭愧,惭愧啊!”
“陈师傅过谦了。不过这贞贵妃啊,真象是朕的女孔明,是朕的左膀右臂。虽说朕的六宫已渐渐完备,可谁也比不上她。”韶光帝背着手,眼看着远处,心满意足又无限深情地赞叹道。
陈鸣诚抬起头看着身穿绣有金色盘龙的杏黄绫罗袍的韶光帝,金丝缠就的翼善冠在阳光下金光万道,玉带皮靴,乌纱折方巾,除了脸上略带稚气外,言谈举止间,已涂上了皇帝的色彩……“皇上英年初长成,后宫又有一位足智多谋的贞贵妃襄理事务,这真是咱们大天朝的福祉啊。”
“贞爱妃这辈子若能够长长远远地相伴左右,朕也就满足了。”
“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陈鸣诚边说边看韶光帝。
韶光帝已步下旰政殿的玉阶,侧过身对走在旁道上的陈鸣诚道:“陈师傅但讲无妨。”
“圣人说举贤不避亲,臣今儿也想效仿一二。”
“陈师傅是想举荐谁吗?”
“是,皇上。”
“爱卿是想举荐哪位任何职啊?”
“皇上恕罪!微臣想举荐贞贵妃娘娘入主中宫……”陈鸣诚边说边察看着韶光帝的脸色。见韶光帝面色平和,似乎还有一丝正中下怀的意味,便放心地继续往下说:“微臣虽与贵妃娘娘是同乡,也好算是世交。可微臣这番提议完全是出于公心,是为了咱们的江山社稷,而无循于私情。”
“陈师傅何罪之有?陈师傅的这番用心,朕深为感动!跟爱卿交个底吧,朕也有这个意思。当时立后的时候,朕便想立贞贵妃为后,无奈两宫太后执意不肯。如今废了卢氏,安坤宫也不可久虚主人,朕要为爱妃去争一争这个后位。”陈鸣诚的话是说进韶光帝的心里去了,不管他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意,反正韶光帝听了深为欣慰。
陈鸣诚觉得自已的目的初步达到了,便与皇上执手告辞了。让皇上早点回到景和宫,让贞贵妃再加把火吧!
外肃流寇,内清后宫,韶光帝的心情一下子清亮、快乐起来,对身后的梁兴笑道:“让他们都下去吧,你随着就是。”
韶光帝已连着多日阴霾满脸了,这会儿阴消云散,笑如春阳.梁兴大着胆子笑奏道:“万岁爷想上哪走走?”
“你说呢?”韶光帝反问。站在宽阔的殿芜下,望着重重的飞檐殿阁,金色的琉璃瓦发出刺眼的光芒来。西北角的那座,大概就是景和宫吧?
梁兴弓身上前,笑回道:“奴才不敢私揣圣意。”心里却是明白的很,韶光帝哪天下朝不上景和宫啊?
“你就装吧。”韶光帝打了一下梁兴的脑袋,对这个与自已一般大,陪伴自已多年的奴才,韶光帝的心里洋溢着儿时的友情。
梁兴嘻嘻一笑,用拂尘拍了拍自已,道:“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万岁爷面前捣鬼啊。”
韶光帝也不跟他多说,扯过梁兴的耳朵,细声道:“随朕去清明园。”
清明园?难道不是去景和宫?梁兴愣了一下,自来对皇上的行踪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的,今天却看走眼了!
进了清明园,韶光帝早早就叫停住了辇,沿着十里长廊散起了步来。
正是盛夏,骄阳如火炉般悬在半空中,风轻水清。湖面上的鸳鸯与水鸟已不见踪迹,只有一只挂满五色彩条的龙舟静静地湾在岸边……堤岸上桃柳杏遍植,绿柳点水,翠桃初结,杏粉丹霞。红绿丛中,声声蝉唱,倦鸟低吟……“真是个休身养性的好去处啊!”韶光帝忍不住赞道。
“可不?仙境似的,两位老佛爷住在这,定能长命百岁,天下人谁不说咱们万岁爷是第一大孝子啊!”梁兴总是能锦上添花,火上烹油。
韶光帝听了果然开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暗自乐了一阵后,韶光帝突然问:“你觉得贞贵妃这人怎么样?”
想不到韶光帝突然问出这话,梁兴的心里对皇上问话的意图揣摩了一番,脚步随即也停了下来。转眼的工夫,梁兴便悟出了道理,皇上宠爱贞贵妃,说好话决没错!“回万岁爷,奴才觉得贵妃娘娘是天下无二的好娘娘!”
韶光帝笑了,追问道:“她好在哪儿啊?”
“娘娘孝敬两宫太后,细心万分地侍奉万岁爷,给万岁爷当谋士出点子,帮助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休恤下情,善待下人,还有,唉,反正海了去了。”梁兴也不管有的没的,一嘟噜地往外说。
韶光帝更是喜不自禁,扯下一根柳条,含在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贞贵妃堪当皇后吧?”一抹绿色的柳汁液溢在了唇边。
梁兴这才明白皇上到清明园的目的。也不及细想,朗声回道:“万岁爷圣明。”心里也是得意的,直夸自已有眼色,早早的就在贞贵妃身上下了工夫,那些珠宝御药的也不是白送的!若贞贵妃当上了皇后,那绝对亏不了自已!
第三十章 难为之事
主仆在风景旖旎宜人的大明湖边滞留了好一会子后,韶光帝扔掉了牙痕斑斑的柳枝,似乎是横下了心,似乎又是踌躇满志,简捷地扔下一句:“去凝烟楼。”头也不回地沿着用轻巧的小石头铺成的甬道往前走。路两旁是密植的古槐与松柏,盘龙枝杈,绿荫撑天,轻风穿隙而过,留下一阵阵龙吟凤啸的乐声......
“去凝烟楼?”走在甬道旁泥地上的梁兴跟追了几步,心里发闷,还疑自已听错了,忙轻声地重复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去风荷院了?每回来清明园不都先去给风荷园的静慈太后请安的吗?
“对,没听清吗?”韶光帝依旧没回头,只是他的脚步声听去似乎有些沉重,有些迟疑。
“听清了,听清了!皇上这是去凝烟楼给圣慈太后请安。”梁兴忙仰起笑脸附合道。一不留神,踩在一块轻软阴湿长满青苔的土层上,“扑通”一声,摔在了韶光帝的身后,拂尘一下扔得很远。
韶光帝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转过身,见梁兴呲牙裂嘴,抚腿揉腚的滑稽样,不觉地哈哈大笑,心里的那股子郁结一下子烟散云散了。
见韶光帝乐了,连眉眼都笑得四处分散了,梁兴拣起了拂尘,笑道:“主子这一笑,奴才就是再跌上十回跤也值啊!”
自从韶光帝再度被立为太子,梁兴便从御药房来到韶光帝的身边,朝夕相处,梁兴算是摸透了少主的心思了......今见韶光帝来到清明园,既不去风荷园而直接到凝烟楼,且在大明湖畔驻步半日,便猜到韶光帝心里有所畏惧,不敢去面见威严的圣慈太后,可为了贞贵妃立后的事,韶光帝又不得不来,心里的愁闷全爬上了浓聚了眉峰里......梁兴正想不出啥法子让主子乐一乐呢,想不到自已的这一跤却换来了主子的一阵爽朗的笑声......值了,值喽!梁兴也傻笑了起来。
凝烟楼里,圣慈太后正与几个前来问安侍奉的大臣命妇押宝玩呢,见报,把一吊银钱扔在桌上,笑道:“你们接着玩吧,哀家去去就来。”
几位花团锦簇的命妇一下觉得轻松起来,陪太后玩,不仅无座,故意输钱不算,且得弯身弓腰,一脸的谄媚,这果真是件苦差事!想命妇们在府中也是使婢差奴,呼三喝四的,若不是为了丈夫的前程,谁来受这个罪啊......
圣慈太后扶着一个贴身嬷嬷来到前堂。“儿臣叩见母妃!”背着手在看四壁绘画的韶光帝忙迎上前去。
圣慈太后坐下,捏了捏有些酸疼的手臂,笑道:“起来吧,皇儿这会儿怎么有工夫上这来了?”
韶光帝走至圣慈太后的背后,也笑道:“儿臣来向母妃报喜来了!”边说边替圣慈太后轻捶起后背来。
“好了,皇儿累了半日,坐下说话吧。何喜事?难不成哪位嫔妃有喜了?”圣慈太后反手拍了拍韶光帝的手。
“回禀母妃,早朝时收到了捷报,湖北的流民反叛被肃清了。”韶光帝边说边看着圣慈太后的脸色。
“哦?这王大人果然身手不凡。”
“那还得有慧眼识人的伯乐啊,是贞贵妃举荐王大人领兵上前线的。”韶光帝有心提起贞贵妃。
只见圣慈太后如大明湖面般平静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满,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谅这几个毛贼也成不了气候!倒是皇儿啊,咱们的皇嗣子息才是头等到大事。卢氏已按皇儿的心意废了,后位不可久虚,皇儿可有中意的人啊?”
韶光帝正想提出立后的事呢,一时不知从哪提起,只得先拿捷报来作借口,想不到圣慈太后先开口了。韶光帝便想趁热打铁,可又不敢太直白地说,只得嗫嚅道:“儿臣有......”下面的话就蚊虫叫似的了,连他自已都听不清。
圣慈太后用与儿子酷似的眼神看了一下韶光帝,就这一眼,便看穿了韶光帝的五脏六腑,取出一方雪白的麻丝绢帕,擦了擦润泽的唇,有些不快道:“若是想立那个老女人为后,皇上不必启口!”
“母妃!儿臣求您了,求您允许立贞姐姐为后吧!您是没有跟她相处过,不知情。她身上有百般的好处,凭是多少个嫔妃加起来也不及她一个!”
“皇儿啊皇儿,你到底是中了她的什么蛊惑了?她有什么好的?貌不出众,德不服人,才不压人,况且比皇儿大了这么多!哀家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爱她什么?”圣慈太后真不琢磨不透自已的儿子了!原以为皇儿喜欢这个老女人是出于感恩,是一时性起,只要身边多了艳丽娇媚的后妃,不怕他不移情转性,谁知他......
韶光帝提袍跪在了圣慈太后的面前,脸上飞红,举止有些扭捏,低着头道:“儿臣爱她不在这上头。”
这就奇了怪了,历代历朝哪个皇帝不爱年轻貌美的嫔妃,偏自已的皇儿与众不同?“那皇上看上她什么了?倒是说说,哀家也开开眼!”话里已带有怒气与嘲讽了。
“只要有她在儿臣身边,儿臣心里就安静,有她的安抚,儿臣就感到甜美......儿臣离不开她。儿臣万事不求,求母妃就答应立贞儿姐姐为后吧!”说完,便行起大礼来。
圣慈太后一下站了起来,大怒道:“你为了一个贱人而下跪,你的帝王作派上哪去了? 你这付不争气的样子,哀家百年后如何有脸去见先帝?上回立妃的事已经遂了你的心,如今得寸进尺,又要想立她为后了?亏你说得出口!天哪,哀家也不要做这个丢人现眼的太后了!你这个不孝子,你不怕天下人嘲笑,哀家还怕天下人唾骂啊!”说着,便已是大哭不已......
第三十一章 路遇俏佳人
圣慈太后竟然象民间的妇人般边哭边诉起来,吓得韶光帝及阖宫侍候的人等全都跪在了脚下。圣慈太后仍然不依,从贴身嬷嬷的手里抢过一个盖碗,劈头朝地砖上狠命地砸去,“咣啷”一声,一地的碎片,一地的茶渣,一屋子淡淡的清香味.......宫婢也不敢上前收拾,只有贴身嬷嬷移前了几步,依旧跪着,扬起似一朵被雨雪侵蚀过的菊花脸,陪着笑道:“老佛爷消消气,气坏了身子,您让万岁爷的心里如何过得去啊?”
“气死就百事了了!哀家两眼一闭,啥心也不用操了!”圣慈太后抽泣了半日,哭声倒是渐渐地小了。
韶光帝也不敢吱声,只是不住地叩头。
贴身嬷嬷见太后从身边的宫婢手中接过用香花熏过的绣帕,揪着的心便放下了大半,边拾碎瓷片,边叹息道:“这还是万岁爷特地从古玩街掏换来孝敬老佛爷的呢,说是叫啥瓷蓝八圭纹茶碗,名贵着哩,老佛爷见天端在手里......好端端的,可惜了,全碎了.......可值老鼻子钱了.......老佛爷以后生气,千万别摔它们了,它们是哑巴畜生,又不知道疼,要摔就摔老奴婢吧.......”
絮絮叨叨,说得圣慈太后情不自禁地笑了,又觉不委,忍住笑,轻声埋怨道:“胡说什么呢?还不收拾好了下去!”
韶光帝见母妃终于开口说话了,乱窜乱拱的心也渐渐地平稳了下来.......“还不起来?堂堂的一国之君跪着好看还是怎么着!”
韶光帝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双膝有些发麻,站立不稳,跪在身后的梁兴忙站起来搀扶着。
韶光帝垂首侍立在圣慈太后眼前,“母妃,是儿臣不孝,惹母妃生气了。”
“知道就好!以后这件事再也不许提了,你回去叫那个贱婢早早的死了这条心吧!还想当皇后呢,真是痴人说梦!皇儿若执意立那老女人为后,哀家宁愿皇儿你当和尚,哀家也不当这个千秋万代让人笑骂的太后!”圣慈太后站了起来。
韶光帝从凝烟楼出来,失魂落魄的,两眼发直,脚步毫无章法,身子轻飘飘的,似乎会随时随风飘上枝头.......“万岁爷,您别难过呀,事情还是有转寰的余地的。若是大臣们联名上书请求立贵妃娘娘为后,两宫太后也不好太执拗啊,说不得就得同意了。”梁兴架着韶光帝,劝道。
韶光帝一下挣脱了梁兴的挟持,泛白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随手打了一下梁兴的脑袋,快活地笑道:“好个狗奴才,竟长了个人脑子。”
梁兴嘿嘿一笑,嘴角便裂成二道优美的弧线,把拂尘往怀中一抱,缩着头,道:“跟了万岁爷这几年,哪能没一点长进?除非是猪脑子。”
走了几步又问:“万岁爷,咱们这回上哪?回景和宫?好象不妥。”
韶光帝也没打算回景和宫,这立后的事没办妥,他无法去面见眼巴巴候着的贞贵妃。去哪呢?心里空荡荡,没个主心骨,真想找个人去商议一下.......
“有什么不妥的?”
“这会好象不是见贵妃娘娘的时候……万岁爷恕奴婢胆大妄为地这般胡言了。”
“没外人,你不必在朕面前这般装神弄鬼的瞎害怕。”
梁兴心里可美了,嘴里却道:“奴才是真惧龙威啊!”
“少胡扯!你说咱们上哪去走走?”韶光帝对幼时的玩伴,不管是奴才下人还是王公贵子,都是比较温和,想必是初登大宝,帝王的习气还未全染吧。
“万岁爷,听说陈鸣诚陈大人的府第可精致了,府内花园里还种了不少南边来的花草,咱们是不是去看看啊?”
梁兴的这个提议正合了韶光帝的心思, 马上应承道:“准奏。”
出了清明园,梁兴扶着肩舆,仰头道:“万岁爷,咱们还是得先回一趟玉清宫吧?”
“为何?难不成朕去看一个臣子还得回去准备薄礼?”韶光帝有些愕然,却用玩笑的口吻问道。
“万岁爷说笑了!万岁爷去臣民的府里,那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洪福,还敢索要礼品?奴才的意思是,万岁爷出宫最好换身衣裳。”
韶光帝这才明白,自已一身黄灿灿的龙袍,一旦这样出宫去,不仅刺眼,还准会出乱子。总听说父皇喜欢微服私访,那今儿朕也来个潜龙下凡!“对,咱们先去换上平民百姓的衣裳,然后再去陈师傅的府第。”
刚转上官道,只见前面来了一队人,见了韶光帝,忙下轿住辇,跪在路旁,莺声呖呖地说道:“臣妾叩请皇上金安!”
韶光帝见睛一看,只见请安下跪之人,竟是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了。梁兴忙轻声提醒道:“万岁爷,这位是翔坤宫王慧妃娘娘。”
韶光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平身吧。”
王慧妃入宫一个多月了,见到皇上的面还不满一个巴掌数。今儿可是个好机会,老父临上湖北前线时不是嘱咐自已得多长个心思,多长双眼吗?想着,便袅袅婷婷地走近来,扶着肩舆,高高仰起精美绝伦的小脸,娇羞地说道:“数日不见皇上,皇上可见清瘦了。想是皇上操劳国事的原故。臣妾看着心里着实心疼,万望皇上珍重!”
说着,眼眶似乎湿润了,盈盈地弥漫起一层水雾.......
韶光帝这才正眼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王慧妃,只见她柳眉笼烟,丰容俏丽,肌肤莹洁,濯濯如春风杨柳,滟滟似含露亭荷。秋波荡漾,媚态丛生.......好个美貌的娇娃!韶光帝的心里不禁地叹道,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兴看着焦急,这番情景若让贞贵妃知道了还了得?得赶快阻止。便笑着启奏道:“万岁爷,贞贵妃娘娘.......”后面的话故意不说出来。
韶光帝一听到“贞贵妃”几个字,便如听到如来佛的圣音一般,忙收拾好有些失态的表情,一抹冷淡挂上了唇边,对王慧妃道:“你是去清明园请安的?那就快去吧。”
轿夫抬起肩舆便急急地往前疾走,好象王慧妃会追上来似的。只留下王慧妃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韶光帝发呆.......
“万岁爷,听说近来王慧妃常来清明园,她......”
“住嘴,主子的事也是你们乱议论的?”韶光帝一声便喝住了。梁兴不说韶光帝也明白,宫里的这几位嫔妃眼睁睁地全看着安坤宫的这个凤座呢。
第三十二章 君探陈府
韶光帝一身素服,仅带着梁兴与另一个心腹太监汪财,悄悄地来到了一所宅院前,梁兴上前敲门,半日不见动静。韶光帝有些不耐烦道:“是这所院子吗?别是记错了。”
汪财跳下台阶,回头细细打量一番,然后肯定地说:“回万岁爷,是这,没错!奴才送陈大人回家也不止一次了。”
韶光帝登基后常留陈鸣诚侍膳,君臣同乐。晚上迟了,饮多了,韶光帝便打发太监送他回府。
“那就继续敲,陈师傅是有名的‘闺阁小姐’,朕不信他能上哪去!再说家里总还有别的人吧?”
汪财与梁兴一同敲门,铜质兽环“咣当”乱响,汪财还嫌不够乱,从台阶下拣起一块石头,在红漆门上乱拍,不一会儿,门板上已是斑痕点点了。这招还真管用,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满脸是汗的头探了出来,气呼呼地嚷道:“谁呀,门敲坏了你赔不起!”
梁兴抢起一掌便打过去,恨声道:“瞎你的狗眼!别说一扇破门了,你这狗奴才,爷也能买上百个千个的。还不开门让咱们家的大老爷进去?”
那看门的只是把身子挤出来大半,门仍旧是一条缝。不屑道:“你是哪来的野狗,跑到大人的府里来乱叫?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当今皇上的师傅,二品太子少傅陈大人的府邸!”
韶光帝被这看门的奴才激怒了,一把推开梁兴与汪财,道:“就是知道是陈大人的府邸,若是别的地方,朕还没兴趣走这一趟!”
一听到这个身穿便服,气宇不凡的人自称“朕”,这看门的人有点慌了,难道是皇上来了?又觉得不象,现实生活中的皇帝没见过,戏台上的皇上可见多了,哪个出场不是前呼后拥地带着大批人马啊……眼前这人,了不起就是一介小官,与那些人一样,来府里给大人溜须拍马……可这主仆三人是两手空空啊,啥也没有……“你竟敢自称皇上?想造反啊?”看门的人跳了起来。
“还不开门么?你狗奴才真不想要这项上的人头了?”梁兴与汪财上前用力推开了门,门里的人顶不住,一下摔到在地上,摔得太重,一时爬不起来,躺在地上大骂。
汪财引着韶光帝往里进,那看门的人好不容易站起来,又想上前絮叨,还是梁兴有心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过去。那看门的人拾起来,欣喜若狂,这不是金豆么?钱能通神,这话一点也没错,这看门的人立马换上了一脸诌媚的笑容,走到韶光帝的跟前,引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献着殷勤……
韶光帝皱了皱眉,道:“你家大人在干什么呢?”
“大人在后花园呢。”
“哦,大中午的,陈大人还有这闲心赏花啊?”
沿着中间的院落往里走,竟不见一个人,主仆三人都有些奇怪,这陈大人总不至于节俭到没有下人侍候的地步吧?看这精致毫豪华的院落也不象啊。
“那倒不是,是……”后面的话就咽在了嗓子眼里了。
梁兴又把手伸进了袖袋里,那看门的人见了,慌不迭地说:“不是,府里有个人爬上了高高的花棚架,死活也不肯下来,大人在旁边劝着呢。”说完,便伸出手去。
梁兴见了,哈哈一笑,把手从袖袋里伸了出来,摊开手掌给看门的人看了看,空的!
“这人为什么要爬到花棚架上?小孩吗?”韶光帝见看门的人嘟着嘴,示意梁兴再给他一个金豆。
看门的人接过,乐得心里都开了花,这可是一辈子也没见到过啊!忙回道:“不是小孩,是大人的一个朋友,”又指了指脑袋:“这里有问题。”
走过了四进院落,才到了后花院,只见后花院里人山人海,男女都有,都指着不远处的花棚架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烈日下,也真难为他们!
韶光帝在高于地面的游廊上站住,只见高架上扒着一个人,花架并不牢靠,颤颤乎乎的,那人随时会从架下翻滚下来,有个人声嘶力竭地劝说着,是陈鸣诚陈师傅的声音!
汪财挤过人群,到跟前,对那个昂着头,在花架上乱动乱嚷的人看了一眼,只见这是个中年汉子,白白净净的,眉眼似乎有些熟悉,却不知在哪见过……也不想那么多了,走过去附在陈鸣诚的耳边,道:“陈大人,万岁爷来了!”
这一声可把陈鸣诚吓得直跌足,转身见是常见面的太监汪财,知道不是虚言,心里叫起苦来,顿时一身大汗,也不及擦,忙轻声问道:“皇上在哪?”
“呶,就是走廊上站着呢。”
陈鸣诚朝走廊一瞧,果真,身穿百姓服色的韶光帝正背着手看眼前的热闹呢!心里直叫老天!,这下完了,什么都让皇上看见了……
韶光帝看着满脸通红,拘促不安的陈鸣诚,不待他开口,便笑道:“陈师傅是在唱哪出戏啊?”
梁兴忙上前与陈鸣诚耳语几句,陈鸣诚便不上前行君臣大礼,不宜在众人面前暴露皇上的身份。只是轻轻一身躬,苦笑道:“治家无方,嘿嘿!请到内室坐坐吧?”
陈鸣诚小心谨慎地在侧旁引路,偷眼看去,见韶光帝脸上并无不快的表情,便把惴惴不安的心暂且摁下……
第三十三章 君臣同谋
陈鸣诚边擦着汗边引着韶光帝往后花园左边的一处小院落走去。
进了拱门,只见院内亭台楼阁、曲廊假山恰到好处地安置在各个位置,既不嫌挤,又不显得空旷,用小石子铺成各式图案的小径旁,种植着在宫里随处可见的玉簪花;大缸里的芍药、栀子花正开得娇艳,沁脾的花香拽住了人们的脚步;盆栽的马蹄莲、米兰、金莲花伸出翠嫩的枝条作欢迎状……“陈师傅,果然名不虚传!你这儿的花儿许多是朕没见到过的。”韶光帝弯腰摘下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叹道。
这话听到陈鸣诚的耳朵里,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皇上这么说,是不是皇上嫌自已违制啊?花儿品种竟敢比宫里的还多!偷觑了一眼,见韶光帝眯着眼,不时地嗅着栀子花,似乎陶醉在浓郁的花香里……便有些放心地笑道:“皇上见笑了!微臣这是玩物丧志。皇上可是忧国忧民,胸怀江山社稷,当然不会在这些花草上流连了,怪不得皇上没见过。”
韶光帝哈哈一笑,随即收住了笑容,有些沉郁,有些寡言,有些索然......
“皇上驾临敝舍,想必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陈鸣诚看出皇上的神情有些异样。
韶光帝迟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进得内室,看样子便象是间会客室。迎面是一张紫檀镶嵌花纹大理石的八仙桌,两边放着带有刺绣牡丹花垫的靠椅,桌上放着两个紫色的大花瓷盘子,盘里放里硕大的红石榴。靠里有一个大大的红漆架,上面撂满了线装古本……“皇上请上座。”见韶光帝站着不住地打量,陈鸣诚礼让道。
韶光帝也不谦逊,在左边的椅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道:“方才那位在花棚架上的人是谁啊?这么大的日头,陈师傅也亏得有这般耐心劝说,好不好拉他下来就是。”
陈鸣诚被问得心乱跳,低着头道:“哎哟,说起这个人,真是愁死微臣了。他是微臣儿时很要好的伙伴,自幼父母双亡,后来因家中出了点事,人就迷了心智,一会清楚一会糊涂,没处去了,微臣便收留了他。今儿好好的竟爬到花棚架上摘日头,说是日头太毒了……微臣没法子,只得哄小孩似地劝解,使硬手般就怕他不管不顾地跳下来,摔坏了岂不是微臣的罪过?”
“陈师傅果然好心肠。”韶光帝的心思似乎不在这。
陈鸣诚马上意识到了,这是转移话题的最好契机,忙低声问道:“皇上莫不是为贞贵妃之事而来?”
韶光帝一惊,尔后一笑,道:“陈师傅好眼力。”
韶光帝一个眼色,梁兴与汪财忙走出内室,带上门,左右站着,好似是哼哈两将侍立在门外。
韶光帝端起官窑瓷碗,掀起盅盖,叹了一口气,道:“朕刚从清明园而来。”
陈鸣诚明白了,道:“两宫太后依然不依?”
韶光帝点了点头,又对陈鸣诚道:“爱卿也坐下吧。”
陈鸣诚谢了恩坐下。
“陈师傅胸怀经纬,你就给朕出个主意吧?朕的心思陈师傅是知情的,朕若给不了贞贵妃后位,别说爱妃会伤心,朕也无法见她啊。”
“两宫太后还是执意反对?依微臣看,静慈太后这头倒无碍,倒是圣慈太后那边比较难办。不过,依微臣私忖,圣慈太后好歹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总归也能好说话一些吧?”
韶光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朕的母妃那边难点头了。今儿母妃还发下狠话了,若朕再提立贞贵妃为后的话,母妃便要……唉!”
陈鸣诚知道韶光帝咽下的话一定是外人不能闻听的话语,便不穷追。捋着细疏的短须,想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要不让臣去联络几个王公大臣联名给太后上书?现在也只有这一招可以试了。”
这话正中下怀,韶光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还是陈师傅体谅朕。”
“这次王大人三下五除二地平了反判,贞贵妃功不可没,这也是条很好的理由。”韶光帝替大臣们思考上书给太后的内容了。
“这恐怕不宜提起,一则这是后宫干政,犯了忌讳;两者,太后若说贵妃慧眼识人有功,那王大人平判更是有功,到时恩及王慧妃,那就麻烦了。”到底是陈鸣诚,朝庭几十年的俸禄也不是白给的,想的就是比韶光帝全面。
“那……”韶光帝没辙了。
“皇上放心,这事交给微臣吧,不管结果如何,微臣一定尽力。这事得抓紧办,抢在王大人班师回朝之前……”陈鸣诚信誓旦旦。也不能这样说他,他也巴不得自已早年的情人登上尊贵的后位,对自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从陈府告辞出来,韶光帝觉得自已一下子轻松了起来,眉眼含笑,似乎看到贞贵妃已经安坐在安坤宫里的凤座上了……
进了内城,过了奉天殿,梁兴请奏:“摆驾何处?”
“上景和宫啊,这还须问?”高高在上的韶光帝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一下旁边的梁兴。
第三十四章 男人也妖娆
到了景和宫,守宫太监忙大开宫门,一个穿着品秩服色的宫监上前启奏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此刻不在宫中。”
韶光帝迟疑了一下,问道:“上哪了?”
“回禀万岁爷,奴才们不敢过问,娘娘也没交待。娘娘出去的时候,只带着金梅、金莲两姑娘。”
这贞儿平日里也不爱窜门啊,日头还未下山,地面上热浪袭人,她能上哪去啊?
韶光帝今儿四处跑了一天,也真有点倦怠了,便摆了摆手,转身进了景和宫。
掀帘进来,一股阴凉扑面而来,馨香四溢。“好爽快,好香啊!”韶光帝觉得自已身上的毛孔一下子全都舒张开了。
“万岁爷来了?恕奴婢迎驾来迟!”话音落了半天,才见竹帘动了一下,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人,扭着身段来到跟前。
韶光帝凝神一看,笑了,道:“是花儿啊?过来,朕好几日没看见你了。”
花儿笑得如大姑娘一般妩媚,举止又似荡妇一般妖冶,双手捧过一盅冰茶,道:“万岁爷朝事繁忙,又有贵妃娘娘朝夕相伴,奴婢可是多余的人。”
望着且怨且嗔且怪的花儿,韶光帝的心被酥了一大半。平日来景和宫,有了贞贵妃确也想不起别的人来,即便想起来吧,也不便在贞儿面前显出对别人的好来,不说怕贞儿吃醋生气,自已还真舍不得让贞贵妃伤心难过……花儿在景和宫,确也冷落他了!
韶光帝一手接过茶盅,一手顺势攥住花儿柔若无骨的小手,纤腻的程度不亚于二八佳人。“花儿怎能是多余的呢?在朕心里你是无人替代的。”
花儿闻言,就着韶光帝的手劲,投进了韶光帝的怀里,娇嫩的脸蛋依偎在韶光帝的脖颈上,青丝摩娑着韶光帝裸着的皮肤……玩弄着韶光帝衣襟上的珍珠扣,娇滴滴地说道:“有万岁爷这句话,花儿哪怕等一辈子也不冤屈。”
韶光帝怀抱着胜似娇娇女娃的花儿,欲火乱窜,眼便斜睨了起来,口齿也哆嗦了:“朕,朕就喜欢……喜欢你这知礼不争宠的份儿……”
见韶光帝龙阳之兴大起,花儿从韶光帝的身上挣脱开,他可不想得罪贞贵妃,度量着贞贵妃也快回来了……“皇上,你猜猜,屋里是什么香味?”花儿想让韶光帝冷静冷静,转移一下韶光帝的注意力。
韶光帝果然不计较花儿这拒人千里的态度,耸起鼻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道:“这味怪好闻的,可不知是什么花香味?抑或是檀香?”
花儿正想回答,窗外传来一阵笑语声:“皇上天下百事无所不知,竟连这个也不知道啊?”
花儿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也直庆幸,幸亏方才拒绝了皇上的亲昵动作,若不然,正巧被贞贵妃抓了个现行,那可真是百口莫辩,弄不好还得被贞贵妃收拾一顿……“娘娘回宫了?皇上在等着娘娘呢。”花儿忙迎上前。
贞贵妃脸上有些愠怒,言行上却也不流露出来,上前见过韶光帝:“臣妾有失远迎,皇上恕罪。”
韶光帝讪讪地道:“爱妃上哪去了?”
贞贵妃也不回答,抿嘴一笑,进里屋更衣去了。跨进门槛,贞贵妃回过头来,答非所问道:“臣妾屋里可不用那些花香俗香,这是各类水果香的味道。”
韶光帝站了起来,环屋一看,果然,在屋的四角,摆放着四个水晶缸,缸里储放着时令的新鲜水果,一阵阵甜丝丝、清淡淡的果味在屋内蔓延开……“爱妃果然与众不同。”韶光帝满心叹道。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是闻着花香,熏着檀香,可这贞贵妃却别出心裁拿果香来代替,也亏她想得出来……
“皇上偏爱了。”贞贵妃换上了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柔美的身躯若隐若现,走出来道。
许是刚从太阳底下回来,还是进屋精心妆扮过,贞贵妃脸色白里透着红晕,红霞里透着光洁,眉青如黛,樱唇如丹……看得韶光帝一下便忘了花儿,搂过贞贵妃有些发烫的身子,喃喃道:“爱妃上哪了?让朕好等。”
贞贵妃仍然只是抿嘴一笑。
金梅奉上了冰镇过的帕子,看了看贞贵妃,替回道:“娘娘上南宫去了……娘娘还带了许多东西呢……”还未说完,贞贵妃轻轻喝住:“偏你这个丫头多嘴。”
贞贵妃越是藏藏掖掖,韶光帝越想知道,何况还提起什么“南宫”?一下坐正身子,正色地问道:“爱妃上冷宫做什么?”
见瞒不过了,贞贵妃有些吞吐地回道:“臣妾听说废后卢氏中了暑气,病了好几天了也不见好,臣妾心下不忍,故去看了看,”见韶光帝一脸的愕然,贞贵妃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叩求道:“皇上请恕臣妾不告之罪,擅越之罪。”
“快快起来,爱妃何罪之有啊?”
“臣妾不经上报,便私传太医院的太医为废后卢氏诊治。皇上……”
韶光帝好生感动,双手扶起贞贵妃,叹息道:“爱妃真是朕的观音娘娘啊!那卢氏在位时,百般羞侮你,甚至鞭打你,可你不记恨,不记仇,反而在她病时去看她、关心她,给她传太医,相比之下,真是有天壤之别啊!满眼看去,阖宫上下,有哪个嫔妃能及爱妃你一半的?有你给朕掌管着后宫,朕便无忧了!”
这便是贞贵妃所想要得到的效果!贞贵妃笑回道:“皇上说哪儿的话!臣妾只是举手之劳,这也是为人之本份。臣妾这辈子别无他求,只求能为皇上分忧,永保江山基业千秋万代!”
“真是朕的好爱妃。”
“皇上今儿忙什么去了?这大日头的,可千万别中了热气啊。”贞贵妃其实知道韶光帝都去了什么地方。要想在宫里站稳脚跟,必须得培植自已的势力,恩威并用,在许多宫里都有贞贵妃的眼线。
韶光帝便把今日的行踪说了一遍,最后道:“爱妃若不入主中宫,朕就对不起贤德的爱妃!”
第三十五章 女人也邪魅
在这里,不得不提起那位只在后位上一个月便被废了的卢氏。如今她没有名位,在宫里连个“小答应”都不如。迁到南宫后,她羞于见人,气愤难当,连南宫的宫门口也不愿挨近,整日坐在窗下发愣。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已出身大家,自幼熟读诗书,才貌过人,娴雅贞静,怎会落到如此下场?本朝自开创以来,上下近百年,虽说永隆朝也曾出了个废后,可她名义上是主动把后位禅让给别的嫔妃,且她的待遇比自已好上千倍,当时的皇帝还给她封了个“仙师”的称号。而自已有什么呢?宫殿破旧,供给菲薄,连太监加上忠心的兰嬷嬷才四个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自已才十五岁!揽镜自照,红颜青丝,明眸皓齿……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娘娘,娘娘……”一身布衣的兰嬷嬷慌里慌张地进来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别叫娘娘,叫我娘家闺名湘玉吧。有事吗?”身穿青灰色衣裙的废皇后,移开无神的双眼,看了一眼兰嬷嬷,眼里含着心酸、悲苦、无奈……
“不管您是不是奴婢的皇后主子,您今生今世都是奴婢的娘娘……娘娘,来人了。”兰嬷嬷忙着给废后收拾头发,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头青丝挽成一个髻,髻上斜插着一支镶珠银簪,简洁而显得寒素。
“谁来了?”好奇怪,还有人到这门可罗雀的冷宫来!
兰嬷嬷神色有些慌乱,轻声道:“那个贞贵妃来了。”
“她来干什么?我不见她!”对这个贞贵妃是既恨又惧,废后卢氏还真不愿见她!
“嗬哟,这名位都被废了,这皇后的脾气还有啊?哀家真是开了眼了!”贞贵妃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笑,眼里带笑,唇角也带笑……全是嘲笑!
见贞贵妃直奔废后而去,兰嬷嬷忙挡在身前,生怕会伤了废后。“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请上坐!奴婢的主子病了,奴婢怕病气过给了贵妃娘娘,娘娘还是离远一些吧?”
贞贵妃冷笑了一下,不跟兰嬷嬷计较,也根本不屑与她计较!走过去,四处看了看,实在是无处可坐,道:“皇后娘娘,客人来了竟然不让座?好失礼!”
一句“皇后娘娘”叫得废后脸红脖子粗的,这不是明着来看笑话的吗?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便反唇相讥道:“不敢当!我已把后位让出来了,你不去谋划这个后位,跑到我这来做什么?”
“真了不起,到了这冷宫竟然还长了脾气了。哀家佩服!哀家不是想你了么?你这个对手不在了,哀家觉得怪冷清的。”坐在金梅铺好的锦垫上,贞贵妃笑吟吟道。
“没有对手了么?好自信,就怕一转身又见一个对手坐在了安坤宫里的凤椅上了。”废后也嘲弄起来。
贞贵妃被激怒了,可努力压下怒气,她觉得与一个失了势的女人之间已无所谓争个长短了,那样自已太没面子!脸上发青,唇线却轻轻上扬,故意装出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你一个幽居冷宫的人,担心的事未免也太多了。哀家听说你病了,特地来看看,也给你送些吃的用的,望不要辜负了哀家的一片心意哟。”
废后朝贞贵妃看了看,不再说话,合上了满是哀怨的双眼。
贞贵妃站了起来,她来这儿的可不是良心发现,她是来作个秀,到时候宫内外就会沸沸扬扬传说贞贵妃是如何贤德,如何大度,如何善待废黜之人……贞贵妃所做的一切都为了替自已登上后位在做准备!这点,废后却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望着大摇大摆,一付胜利者姿态的贞贵妃离去的背影,废后一下把搁在桌上的东西扫在了地上,还嫌不够解气,双脚不停地乱踩……
见废后竟是孩童的举止,在旁的兰嬷嬷是又心疼又焦急,劝道:“娘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废后折腾了一会儿,累了,坐下喘气,突然道:“兰嬷嬷,我要更衣。”
“娘娘要上哪啊?惊讶十分。
”我要去清明园谒见两宫太后。“废后似乎在心内打定了什么主意。
兰嬷嬷便不敢多问,去内屋去取服饰。
到了清明园,废后直往凝烟楼而去。
兰嬷嬷疑惑,娘娘自来与静慈太后走得较近,她今儿怎么到圣慈太后那里去了?
正在后园执壶浇水的圣慈太后见是废后突然来了,有点好奇,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待废后行完了大礼,圣慈太后才反应过来,面色有点淡淡地说道:”你怎么来了?一向可好?“
尽管这废后不中自已的心意,可她确也没什么不好之处,无故被废,同为深宫女人的圣慈太后,心里也常为之怜惜和感叹,可也无能为力,总不能为了她而与自已的皇儿失了和……
第三十六章 舌战群臣
第二天早朝后,陈鸣诚约同几位前朝老臣正想往清明园去呢,不承想,圣慈太后派来的宫监已在殿门外候着了。“陈师傅,两宫太后派奴才来接各位大人上风荷苑去坐坐。”
“谨遵懿旨。”正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君臣想到一处去了,众位大臣忙跪下领旨。
一行十数人,有前朝托孤老臣,也有皇亲椒戚,更有当朝新贵,听说是韶光帝的意思,不管这贞贵妃如何的不尽人意,几位大臣听陈鸣诚这么一窜缀,个个踊跃前行,这可是讨好新皇帝的一个好机会啊!
等到了风荷苑,两宫皇太后早就端坐在上位。
群臣一一见过礼后,圣慈太后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看样子是很满意群臣们的态度,吩咐道:“给各位大人们赐茶、上座。”
群臣们谢了恩,纷纷坐下。
又是圣慈太后开言:“哀家找各位大人们在百忙之中来到清明园,是有要事相商。静慈太后,您先说说吧?”
静慈太后依旧是一脸谦和的微笑,只是在这笑意里多了一份淡定、落寞和无奈。这也难怪,自从韶光帝登基后,虽说新帝对她依旧很尊重,凡是朝中大事皆来清明园请旨。可圣慈太后仗着自已才是新皇的亲生母妃,凡事都想盖过她。静慈太后本性平和,为着大局,总是退让、隐忍。当初那位卢皇后是静慈太后主张立的,可才一个多月便被他母子废了……想想,心里便冷了,今天这事也就不宜多启齿……便说:“哀家近来身子不舒,心慌意乱的,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还是圣慈太后说说吧。”
圣慈太后的面子便挣足了,再说,这是自已皇儿的家事,理当是自已这个做母亲的替他作主......“既然这样,那哀家就先说说。”
陈鸣诚站了起来,手持象笏板,微弯着腰,双眼视心,朗声道:“臣等恭候两宫皇太后的圣谕。”
对陈鸣诚,圣慈太后是熟悉的。圣慈太后有一点好处很值人称道,那就是很注意太子德育的培养,不仅亲督太子的学业,还隔三岔五地潜去书房看太子学习的情景,自然对这位授课的师傅不陌生了,有太多的机会见面了……
“陈师傅请坐,”圣慈太后摆了摆纤手,又道:“召众位大臣前来,是为了皇上嗣立新后的事,各位有什么高见?”
陈鸣诚对身后的各位看了看,又站起来道:“即然太后不耻下问,臣等也有下情上禀。”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双手奉给圣慈太后。
圣慈太后作样子先递给微闭着眼的静慈太后。
静慈太后摇了摇头,笑道:“圣慈太后御览吧。”
圣慈太后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奏折,一看不要紧,直看得柳眉倒竖,杏眼怒睁,喝道:“这是那不孝子的意思,还是众位大臣们的意思?”
陈鸣诚早就料定太后会动怒,也就不甚焦急,把手中的茶盅递给宫婢,曲膝跪下,缓缓回道:“这是臣们的见识,也是人心所向!祈望两宫太后允准为是。那将是天下甚幸,臣民甚幸,君心甚慰!”
十数位大臣依次跪下,鹦鹉学舌地说了一遍。
圣慈太后更是怒火冲天,极力克制着,讥笑道:“什么人心所向,臣民甚幸的?君心甚慰倒是真的!”
一言中矢,陈鸣诚倒没想到圣慈太后说话如此简练、不顾情面,一时哑口。
圣慈太后环顾跪在眼前黑压压的众臣,心中也是明白,若不是韶光帝在背后指使,料他们才不会替韶光帝来出这个头呢……想着,严峻的神情便有些缓和,道:“各位请起吧。”
待大臣们归位后,圣慈太后又道:“提起别人,哀家觉得都可以商议,唯独此女,万望不要再提,哀家是绝不会答应的,众位臣子们不必费这个口舌。”
陈鸣诚还想期期艾艾地陈述理由,圣慈太后一下打断,有些气愤地问:“若陈大人家的公子要娶一位可以做母亲的女人做正妻,你意欲何为?”
他敢!皮不揭了他的!陈鸣诚心想,嘴里却回道:“贵妃娘娘虽年纪颇大,可与皇上情意绵长,且才德兼备,足智多谋,她……”
“好个才德兼备!哀家知道她的这个才,这个德是如何来的。”想到卢氏昨天的一番话,圣慈太后便觉得毛骨悚然,原只是觉得此女年龄太大不宜作配皇帝,而今是深惧她的为人了,若真似卢氏所说的那样,这个女人如此歹毒有心机,也太可怕了……
“两宫太后若顺了皇上的心意,立贵妃为后,势必得到皇上的感激与爱戴,皇上心情舒畅了,也就更能把心思用在了政事上,这也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啊。”素与王大人不睦的礼部尚书,深恐王慧妃入主中宫,忙上前帮陈鸣诚一把。
圣慈太后“哼哼”了两声,冷笑道:“尚书大人也为那贱婢说上话了?想来这年龄大的果然有年龄大的好处……陈大人,听说你府中的大公子正是议婚年纪,让哀家作个伐如何啊?你们都喜欢老女人,这三、四十岁的女人宫里有的是,哀家给你挑一个如何?”
这话无异是睛天大雷,陈鸣诚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圣慈太后会出如此的主意来堵自已的口,太后若真赐婚,自已还不敢不应承,可自已的儿子才十八岁,真娶进一位三、四十岁的女人来,别说儿子死活不愿,自已怎样面对如此大龄的媳妇啊……不答应,那就是抗旨,死罪一条啊……
见陈鸣诚的神情十分尴尬,拘促不安的,圣慈太后这下笑了,道:“陈大人也为难了?看来你也不喜欢这样的媳妇。咱们不论君臣,却同为他人父母,心是相通的,陈大人能理解哀家此刻的心情了吧?哀家也就是这么一说,陈大人放心,哀家才不会做如此害人的事呢。”
陈鸣诚这才放下心来,浑身上下已没有一丝干缕了,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放心地笑道:“圣慈太后圣明。”
坐在边上的静慈太后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开口了:“大伙意见统一了,这太好了,那就议议立哪位为新后的事吧?中宫不宜久虚。”
看陈鸣诚都败下阵来了,众大臣一时都没了主意,齐刷刷地说道:“任凭两宫太后圣裁!”反正自已努力了,皇上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说,这太后是能随意得罪的?大臣们圆滑着呢。
圣慈太后偏过头与静慈太后耳语了几句,静慈太后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圣慈太后便宣布道:“哀家与静慈太后商量过了,似立翔坤宫的王慧妃为中宫皇后,七日后举行册封典礼。此王氏出身名门,才貌双全,性情温和,且与皇帝年岁相当,更兼慧妃之父此次为国分忧,立下汗马功劳,咱们也得奖罚分明不是?众位大人们觉得如何?”
此时谁还敢说出反对的意见来?只得全都跪下赞好!一场立后的闹剧就这样收场了。
第三十七章 红颜怒
待陈鸣诚等几个亲近大臣赶回玉清宫欲向韶光帝汇报此行的结果时,偌大的玉清宫里纸片满地,狼毫朱笔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冷眼地看着来人;墨汁溅得四处都是,一股浓香味在空气中萦绕;长条的案桌上,只有那颗硕大的皇帝印孤零零地坚守岗位,不敢挪动半步……有几个小太监跪在地砖上,神色惊慌,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景中清醒过来……
“皇上呢?”
摇摇头。
“方才怎么啦?”
摇摇头。
“什么事动了圣怒?”
摇摇头。
一百个摇头!摇得陈鸣诚都想发火了。转身想出去,只听得一个变调、空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陈师傅?”
韶光帝的声音!陈鸣诚吓了一跳,忙四处寻找,只见韶光帝从高大的龙椅背后钻了出来。
陈鸣诚忙跑过来,搀起韶光帝有些抖颤的手臂,轻声问道:“皇上怎么到龙椅背后去了?”
韶光帝脸色灰暗,杏黄的缎龙袍上,星星点点,洒满了朱红、墨黑的汁水,很是狼狈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陈鸣诚朝四周看了看,又问:“梁总管呢?”心内罕异,这梁兴平时就是韶光帝的影子,这会儿怎不见他了?
韶光帝又是苦苦一笑,嘴角往下耷拉,一付哭相。
陈鸣诚扶着韶光帝来到玉清宫的偏殿-晴暖阁的榻上坐下,服侍韶光帝喝了一盅安神的茶汤后,韶光帝的眼神才稍稍地有了一些光彩,略显苍白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红晕……
陈鸣诚这才有些安心,正想开口向韶光帝转禀圣慈太后的决定时,韶光帝似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摆了摆手,有些气喘不匀地说道:“朕,朕全知道了。”
这么快韶光帝就知道清明园发生的事了?陈鸣诚心里更是罕异。
“贞贵妃来过了。”韶光帝算是回答了陈鸣诚没敢问出口的问题。
“贵妃娘娘已经知道了?”
“是,方才是她来告诉的。”
陈鸣诚这下明白玉清宫里为何会如此狼藉一片,定是贞贵妃得到了私报,知道了圣慈太后的立后决定,一气之下跑到玉清宫大闹了一场……可韶光帝为何躲到龙椅背后去?陈鸣诚也不敢问出口。
“朕在贞儿面前曾信誓旦旦地许愿要立她为后,如今誓愿落空,朕也无脸见她……她怎么闹,朕都不怪她……陈师傅……朕……”
陈鸣诚这下更明白了,韶光帝是不敢见贞贵妃才躲到椅子背后去的……这皇上啊,毕竟是个少主,行为方式终还不脱孩儿气!难道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
“皇上,贞贵妃娘娘是个明理的人,她能明白皇上的心意。这事皇上又作不了主。待贵妃娘娘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皇上放心!”陈鸣诚宽慰道。
“陈师傅,你说朕是否是个寡义轻诺的人?爱妃能体谅朕吗?”这是韶光帝最为担心的。
“皇上说哪去了?皇上重情重义,天下谁人不知?贞贵妃娘娘深沐圣恩,又与皇上情投意合,娘娘气头上一过,定能理解皇上的苦衷,皇上多虑了。”
“陈师傅说的有道理,可朕还是不放心。陈师傅,朕想拜托一件事,朕想……”面色陡然有些难为情起来。
陈鸣诚一头跪在面前,道:“皇上言重了!何来的拜托啊,君有何圣意,只管下旨便是!”
“陈师傅快快请起。”韶光帝伸出手去。
“爱妃负气而去,朕深为担心。前番已打发梁兴与汪财两个过景和宫去了,可他们毕竟是奴才,朕怕他们言语笨绌,没得更让爱妃生气......朕想让陈师傅走一趟,你们原是同乡世交,现在又有师徒名分,想爱妃定会给师傅这个面子的……”
陈鸣诚正想为此事去见见贞贵妃呢。她今天这般闹法也太过了,真把皇帝的心闹冷了,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皇上,那咱们一块去吧?”韶光帝能亲身过去,贞贵妃的心里说不定会好受一些。
韶光帝犹豫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道:“还是师傅先过去吧,朕随后再去?”还真是怕了贞贵妃泼妇一般的眉眼。
陈鸣诚想想也行,自已先过去,把这些厉害关系给贞贵妃说说……女人有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注意眼前的利益,看不到远方的胜景……即使是聪颖如她-贞贵妃,也会失去理智,做出民妇一般的所为……
出得玉清宫,在二个小太监的陪侍下,陈鸣诚走在去往景和宫的巷道上,心情骤然复杂了起来……对贞贵妃仍然深怀着一缕童贞、青涩的情愫……如今为着自已的利益,为着君命难违,却要去劝她谅解她的丈夫,去劝和,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情愿,一抹酸溜溜的感觉在体内窜来窜去的……
太阳如一个鲜红的火球,定在半空中,烤得人身出油,也烤得陈鸣诚神魂出窍……贞贵妃不买自已的这个面子如何办?她要是胡乱发横又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有情看似无情
叩开厚重的宫门,小太监便回去了。
见是帝师陈鸣诚,守宫太监不阴不阳的态度立马改变了,嘻嘻一笑:“陈大人好。”
这种待遇也不是理应享受的,深谙其道的陈鸣诚,从袖中取出二个银锭子,道:“两位公公辛苦了。”
守宫太监也不客气,接过,又附在陈鸣诚的耳边悄声道:“看娘娘今儿气不顺,陈大人小心一点。”
陈鸣诚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便进去了。
穿过绿荫袭地的小花园,拾级而上,欢迎陈大人的是一阵阵笼鸟的啼鸣声。走廊上杳无一人,静悄悄的,想找个通禀的宫侍都没有。这些人都上哪去了?自已总不能贸然闯进屋里吧?只得在帘外高喊了一声:“太子少傅陈鸣诚叩见贵妃娘娘!”
高声大嗓地喊了两遍,才见一位穿着打扮有些别致的宫婢掀帘出来。
陈鸣诚认得,此女是贞贵妃的心腹侍女-金梅。“贵妃娘娘可在?”
金梅的小脸紧绷着,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湿润润的,长翘的睫毛上晶晶发亮……见陈大人打量着自已,金梅低下头,细声答道:“在。”
“娘娘心情好点了吗?”不见金梅请自已进屋,陈鸣诚又不便抬腿进屋。
金梅摇摇头。
“烦劳金梅姑娘通禀一声,陈某有要事求见。”屋檐下呆着的滋味确实不好受,热浪也袭人。
金梅迟疑了一会,正想提裙掀帘进去,身后的陈鸣诚低低地加了一句:“陈某还带来圣上的口喻。”
后面的这句话让金梅的动作一下敏捷起来,一转眼便不见她的人影……
过了片刻,金梅出来了,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拉起湘妃斑竹帘,弓身道:“娘娘请陈大人进去。”
陈鸣诚从亮处进来,屋内光线偏暗,一下看不清屋内的情景,只见黑压压的头颅……站住,摒住了声气,调匀了气息,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才见景和宫里的人全跪在屋里,玉清宫的梁兴与汪财也跪在众人的前面。
背着人歪在榻上的贞贵妃一动不动,好似沉睡一般。
“娘娘睡着了?”陈鸣诚把声音压得低低地问。
金梅摇摇手。
陈鸣诚拨开人群近前,跪下去,道:“叩请贵妃娘娘玉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榻上的人慢慢地转过身子,又慢慢地坐了起来,双目低垂,几缕青丝悬在额前,把她脸上的怒容隐去几分……“陈大人请起。”是贞贵妃!
陈鸣诚借站起来的瞬间偷看了贞贵妃一眼。只见她发乱衣皱,头上的一朵鲜花已落在了耳边,皮青眼肿,双唇失去血色,翕动着……“谢娘娘!”
贞贵妃好象这才发现满屋跪着的人,轻叹了一声,对眼前的人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出。
这真象是得了大赦令一般,众人忙扶地谢恩起来,跪了一个多时辰,两腿已经不是自已的了。
梁兴与汪财偏不出去,把一堆的东西搬到贞贵妃榻前,扮出十分夸张的笑容,道:“娘娘,这是皇上亲自挑选的首饰,有东北进贡来的东珠,南边来的南珠,还有……”
“你们拿回去吧,哀家无功不受禄,受用不起!”贞贵妃看也不看。
梁兴与汪财无奈地看着桌上撂着的匣子。
陈鸣诚上前,笑道:“俩位公公辛苦了,东西娘娘留下。皇上一人在玉清宫呢,眼前没人侍候,公公先回去吧,就说娘娘谢皇上隆恩。”说着便紧紧地握了一下梁兴的手,梁兴对这种贿赂的手段也太熟识了,手掌骤然握成拳,一把金豆便全在拳心里了。
“那这边就全倚仗陈大人了。咱家先告退。放心吧陈大人,咱家回去,一定在皇上面前好好替娘娘道谢。”梁兴笑吟吟道。
梁兴他们一走,陈鸣诚便让门外的宫侍也离开。
贞贵妃也觉得自已闹够了,爬起来,扶着金梅进了里屋,又对金莲道:“还不下去给陈大人上茶?怎么什么事都要哀家吩咐?不长眼哪?”语音里已没了先前的怒气。
好半日,才见贞贵妃油光水亮地出来,只是脸上略带有一丝失意与倦怠。
贞贵妃坐下后,金梅金莲也退出门外,陈鸣诚在右侧的小圆凳上坐了下来。
两人都不知从何说起,尽管有满腹的话。
还是陈鸣诚打破了沉寂:“娘娘,还请放宽胸怀,凡事往远处看,保重身子要紧。”
陈鸣诚的话顿时把贞贵妃的眼眶说得泛红起来,声音哽咽地说道:“谢谢鸣诚哥的关心。”
陈鸣诚把凳子往前移了移,低声道:“这件事实在是两宫太后的意思,皇上哪怕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对太后的决定却无能为力。皇上的心思你应该是明白的,所以你今天大闹玉清宫确是太过了一些。”
贞贵妃想起在玉清宫撒泼的情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道:“实在是太气愤了,当时什么也顾不得了。那王氏算什么啊?竟让她爬上了后位,真正把我气死了……皇上生气了吗?”
陈鸣诚站起来道:“皇上口喻,贞贵妃接旨。”
贞贵妃缓缓跪下,两眼望着陈鸣诚的脸,不解地想:后位都给别人拿去了,皇上还能给我什么呀?口里说道:“臣妾接旨。”
“赐贞贵妃见朕以下不用行礼,总襄后宫事务。钦此!”
贞贵妃跪在地上,偏着头想不明白,这口喻是什么意思?
“宣旨毕,娘娘请起。”
见坐回原位的贞贵妃有些发愣,陈鸣诚解释道:“皇上的旨意是,娘娘以后除了给太后及皇上行礼外……”
这算什么呀?贞贵妃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陈鸣诚又道:“娘娘难道还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就是说,娘娘往后见了新皇后也不帮行参拜大礼,这是过了明路,皇上特准的。再说让娘娘襄理后宫事务,这管理后宫的事务本来是皇后的本职,却授权给娘娘了,这新皇后将来不就是有名无实了?娘娘才是真正的皇后啊!”
这番话说得贞贵妃高兴了起来,这才呖呖燕声道:“真是龙恩浩荡啊!”
见贞贵妃已恢复了常态,陈鸣诚又进一步道:“请恕微臣要直言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鸣诚哥不必客套。”
“娘娘在皇上面前,性子还得收敛一些为好,千万别伤了皇上的心,适可而止……今儿这事上,微臣觉得娘娘还应到玉清宫去安慰一下皇上,去清明园向两宫太后道贺,这样方显得咱们有肚量……皇上肯为娘娘废了卢氏,想必也不会珍惜这位王慧妃吧?只要抓住了皇上的心,娘娘还会差什么呢?这只是微臣的拙见,娘娘看可行?”
贞贵妃脸一红,朱唇轻启:“还是鸣诚哥有见识,方才在玉清宫确也太孟浪了。”
“还有,娘娘应该趁早替皇上生个太子,有了太子,娘娘的位置岂不更牢固了?咱们的圣慈太后原本和娘娘一样,也是位居妃位,为什么现在能与静慈太后并尊为皇太后?还不是诞有太子!”说这话的时候,陈鸣诚觉得有无数根荆刺往自已的心里乱扎!一阵无法言明的疼痛在周身蔓延......
“谢鸣诚哥的一番苦心。”贞贵妃全然没注意到陈鸣诚的心理变化,她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早早地替皇上生个皇子!
第三十九章 无情看似有情
正在焦灼不安的韶光帝见梁兴两人回宫,不待他们回禀,便急急地问:“贞贵妃怎样了?”
也许是那把金豆起了作用,或许是想在贞贵妃那边讨个好……梁兴跪下,笑嘻嘻地回奏:“回禀万岁爷,贞贵妃娘娘挺好的,还让奴才代替向万岁爷道谢呢!”
韶光帝有些不信:“爱妃她……她回宫去没哭?没闹吗?”
“回万岁爷,贞贵妃娘娘真的没事,还笑着打发奴才们出来,此刻想必正与陈大人谈诗论画呢,万岁爷就放心吧。”反正讨人好的瞎话即便以后揭穿了也无碍,梁兴索性再白话两句。
这下韶光帝放心了,苦了一上午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他在空旷的殿里转了两圈,搓着手,问道:“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要传午膳了。”
“告诉御膳房,今儿在景和宫用午膳。”韶光帝看着已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案桌,全然忘了贞贵妃闹得玉清宫奏折横飞,笔墨乱跳的场景,他的心思只想去抚慰抚慰伤心、失望的爱妃!
梁兴答应个“是”,刚跨出门槛,又缩回了脚,笑道:“万岁爷倒省走了这一趟。”说完便侍立在门外,高唱道:“贞贵妃娘娘驾到!”
话音未落,贞贵妃与往常一般的神态走进殿来:“臣妾参见皇上。”
愣住的韶光帝这才反应过来,本想去景和宫低声下气地去陪个不是,不承想贞贵妃倒先来来,而且神情平和,喜得韶光帝不知该如何应承她了!一迭声道:“爱妃快起,爱妃平身!”
贞贵妃大大方方地起来,拉过韶光帝有些凉浸浸的手,眼眶里渐渐地蓄满了泪水,道:“皇上请恕臣妾的不敬之罪,臣妾……”
韶光帝一把抚住贞贵妃的樱唇,急急地说道:“是朕不好,是朕轻诺了,是朕让爱妃伤心了……”
贞贵妃让晶莹的泪水潺潺地流落了下来,喉哽鼻塞,道:“是臣妾太不知理了,想起来实在愧颜难当!臣妾想明白了,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何必又在乎名分上的事呢?”
韶光帝被这番言语说得心里暖洋洋的,也不管满眼的奴才了,一把将贞贵妃搂在怀里,用鲛帕试去贞贵妃的斑驳泪痕,道:“爱妃真是朕重情知礼的好爱妃啊!爱妃放心,朕这辈子都不会辜负爱妃的!”
午膳摆上来的时候,帝妃已和好如初了。
当膳后消食茶奉上的时候,贞贵妃突然说了一句话,险然让韶光帝手中的茶盅倾翻,“爱妃方才说要去哪儿?”韶光帝放下茶盅追问。
“臣妾想去清明园给两宫太后去请安。”贞贵妃从宫婢的手中取过干罗帕,替韶光帝擦了擦被茶水溅湿的衣襟,道。
韶光帝的心狂跳起来,这贞贵妃上清明园做什么啊?难不成是去找太后理论、找岔?
贞贵妃不抬头也知道韶光帝想什么,浅浅一笑,道:“新后已定,臣妾应去向太后道贺啊!”
韶光帝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由衷地赞道:“爱妃这样的心胸真是古今少有啊!”
贞贵妃抿嘴一笑,算是接受了韶光帝的赞誉,起身便告退了。
贞贵妃回景和宫脱下了真丝绣裙,取下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龙凤饰物,换上了简衣素裙,鬓发上随意地点缀一些普通的钏钗,望着金梅、金莲不解的目光,贞贵妃笑笑,也不解释,吩咐道:“去把上次皇上赏的高丽国贡品拿出来。”
金梅进去了一会,领着几个小宫女捧出几个匣子来,一一打开放在贞贵妃面前。
贞贵妃随即挑了几样,对金梅道:“用上等宫绸包装好,拿住随哀家去趟清明园。”
到了清明园,圣慈太后刚小憩起来,坐在榻上双眼迷离的,一付散漫的样子,见报,说是贞贵妃求见,圣慈太后吃惊不小,这老宫妃历来不甚到清明园这来,今儿来是?
贞贵妃随着宫婢款步走了进来,娴熟地下跪请安,不顾圣慈太后有些爱理不理的情态,柔柔地说道:“臣妾叩请圣慈太后玉安。”
圣慈太后也不便太冷落她,俗话说扬手不打笑脸人,有点不自然地说道:“起来吧。”
贞贵妃是何等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圣慈太后的冷淡?她按下心头不快,依旧平和地笑道:“听说新后已定,臣妾闻之大喜,这后宫不能一日无后啊!臣妾也等不及了,赶着给圣慈太后道贺来了,恭喜圣慈太后又得佳媳!”
这太出圣慈太后的意料了,一时语塞,望着笑吟吟、一身简朴装束的贞贵妃发起呆来……眼前的这个贞贵妃,与传说中的骄纵、奢侈的贞贵妃形同两人……
贞贵妃让金梅、金莲捧上礼匣,一一拆开,指点着,道:“这是皇上赏给臣妾的高丽国贡品,臣妾位贱人微,不配享用这些天物,满天下看去,唯有圣慈太后才配享用。故臣妾不敢私藏,若这些还能入圣慈太后圣目的,万万祈请收下,给臣妾一个薄面。”说着便跪了下去。
只要是一个妇人,哪有不爱珍宝的,哪怕是富如太后?圣慈太后的眼睛便一下亮了起来,面色也好看了许多,眼神里飘出丝丝的笑意,道:“快起来,哀家这里不用这么多礼!”
贞贵妃款款地站了起来,看圣慈太后的神情,她知道自已的这一招奏效了,殷勤地从宫婢手中端过茶盘,双手奉给圣慈太后,然后笑道:“谢圣慈太后。不过,圣慈太后虽慈爱施天下,可怎么说也是天下之圣母啊,所以臣妾在圣慈太后面前,说什么也不得缺了礼数啊!”
异常谦恭的笑颜,异常恭顺的举止,异常得体烫心的话语,把对贞贵妃的不满与陈见消灭贻尽……“难为你这么大的日头还来,去过风荷苑静慈太后那里了吗?”圣慈太后已是满脸慈祥的笑容了,连口吻也异常的慈和了。
贞贵妃笑回道:“静慈太后与圣慈太后相比,对臣妾而言,还是差了一层,圣慈太后才是臣妾的正经婆母啊!臣妾这趟是专程给圣慈太后请安道贺的。”两宫太后面和心不和的样子,贞贵妃早就瞧在眼里了,故在圣慈太后故意贬低静慈太后,以讨圣慈太后的喜欢!
这番话果然让圣慈太后喜上眉梢,笑道:“难怪皇儿成日夸你,果然是心性聪慧的女子……以后得空,常来陪陪哀家,听你说话,哀家心里宽心多了。”
第四十章 又是水中月
废后两个月后,新后王氏入主中宫。
这天正是九九重阳节,内庭所有的正宫门皆悬上了茱萸,后宫嫔妃、宫婢身穿重阳补子衣裙,鬓发上斜插着茱萸枝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重新粉饰过的安坤宫,这会儿依旧是张灯结彩,大红宫绸映得红彤彤一片。大殿内,铜兽的嘴里喷出了浓郁的檀香味,有点呛人,更有些刺鼻……
新皇后王氏高坐在废后卢氏曾经坐过的凤椅上,神态有些拘谨,一双波光横溢的大眼睛不时地看着罗裙下弯弯的三寸金莲,偶尔抬起,眼光躲闪,睛不聚神,好象在逃避什么......
已是秋意很深的季节,王皇后粉腻细洁的额头上,却爬满了细小的汗珠子,樱丹小口紧抿着,把嘴角两边凿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这酒窝不盛酒水,却把一抹稚气深藏其间……十几斤重的镶满珠宝的凤冠戴在娇小的头颅上,显然吃力不住,垂挂下来的珠链轻微地晃荡着,不时地发出珠子相互撞击的清脆的声音。纷垂下来的珠链遮不住红霞满天的秀靥,缀满玉片的霞帔盖不住微颤的娇躯……
纪丽嫔,这位小小年纪便是皇上偌干女人中的一员的她,也是貌胜如花,窈窕丽质,眉如黛黛远山,眼如盈盈秋水,面如灼灼桃花,腰如曳曳细柳……只是立在众位朝贺的命妇中间,她显得稚嫩,愈发显出小女孩天真可爱的童趣来。“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站起身来便走到王皇后的身边,拉起王皇后的手,甜甜地笑道:“皇后姐姐今儿真好看,赛过戏台上的天仙!”
王皇后浅浅一笑,没有答话。
司礼监太监可就要出来纠仪了,他给纪丽嫔请了个安,然后说道:“请丽嫔娘娘归位。”
殿内的香味似乎是越来越浓了,命妇们有的皱眉,有的拼命摒住呼吸,忍不住了,只得大口喘气,不时地发出压了又压的咳声;有的眼泪汪汪的,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又不敢当着新皇后的面试眼,殿里的人群开始噪动起来,连皇后自已都有些坐不住了……“皇后姐姐,您这里熏得是什么香啊,怎么这么辣眼睛啊?泪止都止不住。”纪丽嫔口无遮拦地叫道。
“这丽嫔妹妹真是不懂事,这花好月圆的日子,说什么眼泪止不住?你这不是成心让咱们的新皇后不开心吗?”殿门口突然站住了一个人,说话声也随即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纪丽嫔透过人群往外一看,哎哟,是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贞贵妃来了……大家都或见或听到过贞贵妃的所作所为,一个个发起愣来,连呛人的香味也一下忘了……
穿戴着皇后服饰的贞贵妃并不进殿,也不在意大家呆如木鸡的态度,一脚踏在门槛上,一手撑在门框上,另一手掂着一枝茱萸,笑嘻嘻地望着同样发傻的新皇后。
王皇后的心已经开始乱跳了,浑身的神经绷得如僵死一般,手脚已经不听人使唤了。
按宫例,贞贵妃应对新皇后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可看贞贵妃的样子,却不象要进殿参拜的。司礼监太监也不敢上前提示,前任皇后册封大礼的时候,他也在场,贞贵妃当时的样子,这个司礼监太监是至死也忘不了的……历经三朝,后宫嫔妃也见得多了,可象贞贵妃这般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妃子真是盘古开天地第一次见识……
贞贵妃用茱萸在面前轻轻地拂了拂,似乎要把能渗入骨髓的香味驱赶开了。笑道:“中宫就是中宫,连这檀香味也比别的地方浓烈。”
王皇后似乎是想缓和一下眼前窘境吧,她竟走下位来,穿过人群,笑着对贞贵妃道:“请贞贵妃进殿叙话。”
王皇后不顾自家身份及礼数,反过来倒着去迎合辖下的妃子!司礼监太监看着焦急,想阻止,又不敢贸然行动,迟疑了一会,却已经来不及了!
贞贵妃哈哈一笑,把茱萸扔在了走到面前的王皇后面前,拍了拍手,道:“礼数到了,哀家就不进殿了。哀家可没闲功夫在这磨牙,皇上还等着哀家去游园呢。”说完,竟甩了甩宽大飘逸的袖子,走了!
这下,皇后的脸越发绯红,甚至红到了脖颈上,委屈、羞忿的泪珠顿时溢了出来……
贞贵妃有些郁闷、痛恨的心似乎在安坤宫里一下得到了释放,眼里透出一道邪魅的光来,笑声放肆,对身旁的金梅道:“让肩舆先回去。哀家今儿高兴,想四处走走。”
金梅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甚是愉悦的贞贵妃,娘娘此刻高兴什么呀?在此之前,娘娘背着人不是常暗沉着脸吗?“娘娘想上哪走走?道远,娘娘还是坐辇吧?”
“不用!”贞贵妃一口拒绝,扭身自已领头朝宫门外走去。
金梅与金莲两头搀扶着贞贵妃,走了一截道,贞贵妃笑道:“午膳后传梁兴那个小崽子过来,哀家要好好犒赏犒赏他。”
金梅先答应个“是”,见贞贵妃的心情实在不错,便大胆地又问:“梁总管办了什么好事啊,娘娘要赏他?”
“这次的檀香,品质实在不错。”贞贵妃也不直接回答。
金梅还是不明白,但没敢再问下去。
第四十一章 心剌
玉清宫总管太监梁兴,果然在午膳后到了景和宫。
“见过贵妃娘娘。”拂尘往左肩一靠,双膝麻溜地跪了下来。
“你个小奴才,哀家不请你就不来啊?是不是跑到安坤宫向新皇后溜须去了?”贞贵妃坐在廊下背影处,看着小太监们在收拾铜缸里枯萎的败荷。
梁兴抬起头,见贞贵妃面色温和,唇角上扬,微微露出细密的贝齿来……梁兴放心了,贞贵妃是在跟自已开玩笑呢。“娘娘主子寻奴才开心了!奴才倒是天天想来景和宫呢,就怕娘娘看着奴才心烦。”
贞贵妃把手里的瓜子递给金梅,擦了擦手,笑道:“别扯你娘的臊,就知道拿甜话应付人。”又道:“你随哀家进来。”
梁兴笑嘻嘻地随着进了屋,抢走几步,用拂尘轻轻地拂了拂椅垫,弓着身道:“请娘娘上坐。”
贞贵妃轻盈地入座,她很满意梁兴的这付机灵劲,点着头,道:“拣个地方坐下吧。”
梁兴忙谢恩,笑道:“在娘娘面前岂有奴才的位置?折杀奴才了。”
“在皇上面前侍立了一上午,不累啊?坐下吧。”轻啜了一口家乡的新茶,水温不凉不烫,正好!一抹淡淡的舒适随着茶香慢慢地在心底升起……
“谢娘娘恩典。”坚拒主子的好意也是会得罪人的,反而把自已的谨慎之心糟贱了。梁兴想着,便在湘妃榻前的一只脚踏上坐下,只沿脚踏边坐下,身子绷得直直的,全身的重力都压在了两条小腿上,这种坐法比站着还累!
“你的差事办得不错,哀家很高兴。”贞贵妃似乎闻到了安坤宫里飘荡不散的香味!
“承蒙娘娘夸奖,这只是奴才的举手之劳......娘娘,这安坤宫里的檀香能用上几年呢。”梁兴愈加献媚,愈加恭顺地回答。
看着梁兴十分小心的样子,贞贵妃心里挺满意的,与他扯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突然问道:“皇上在忙什么呢?在哪用的膳?”韶光帝今儿没来景和宫,也没传自已上玉清宫侍膳。
“回娘娘。”梁兴忙趁机站起来回话,好让绷得酸溜溜的小腿解放解放。
“坐着回话吧。”
梁兴只得坐了回去,欠着身道:“回娘娘,皇上今儿可忙了,昨儿不是举行新后册封大典吗?”说到这,抬起头看了一眼贞贵妃,见贞贵妃的脸上纹丝不动,眉眼高挑地看着自已说话,一抹笑纹挂在了唇边。便把心沉入到底,继续往下说:“今儿朝堂上大臣们朝贺,皇上花了两个多时辰接见王公近臣,再加上高丽国听说了此事,又送来了礼物和-”下边真的不好说下去了,梁兴只得把自已的舌头咬住。
“和什么?”贞贵妃耳尖,偏着头问。
“高丽国还送来了……送来了……”后面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可就是说不出来。
贞贵妃急了,把茶盅重重地扔在桌上,愠怒道:“送来了什么?舌头被人割了?”
梁兴的双膝一下发软了,顺势跪在脚踏边,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双唇哆嗦,怀中的拂尘也抖动了起来:“娘娘息怒!高丽国……高丽国还送来了两位丽人,说是高丽国的两位公主。”
“什么?”贞贵妃一下站了起来,杏眼里这会儿不是流溢秋波,而是喷射出灼灼的火焰!
梁兴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可贞贵妃已经听不见了,她扭头就朝屋外走去。难怪,皇上今儿一人独处在玉清宫,借口是这个忙那个事的,原来是见了两个夷国的小妖精迈不动腿了呀!姑奶奶倒是要去瞧瞧,难不成她们生了三头六臂了?就是她们生了如蛛蜘般的手脚,也休想把皇上缠住!
偏这金梅此时没眼色,追在后面小声叫道:“娘娘,娘娘,您这是要上哪儿啊?换件衣裳再去吧?”
一身宽松肥大的衣服既体现不出贞贵妃丰韵的身姿,看上去更有种疲沓、苍老的感觉,难怪金梅焦急地想让主子换身衣裳……
平日在衣着打扮上十分在意的贞贵妃,此刻既听不见金梅的话,也看不见自已的邋遢样,一肚子的怒气,让身子几下子便蹦到了宫门外。
梁兴见此情形,知道情势不妙,忙对一个随来的玉清宫小太监细语了几句,那小太监听完忙从后宫门急急地跑了出去,梁兴这才喘着粗气随贞贵妃而去。
果然是去玉清宫!到了地,随辇疾走的梁兴仰起讨好的脸,请示道:“娘娘,奴才去通禀一声?”
贞贵妃冷笑一声,道:“想去通风报信啊?”
“娘娘说哪儿的话!奴才怎能有那种心思?”
“知道就好!”
玉清宫的守宫太监见贞贵妃来了,忙齐齐上前请安。贞贵妃也不答话,直接就往玉清宫寝宫而进。
这下梁兴有点忐忑不安了,他不知道韶光帝是否已经得到了先行小太监的禀告……汗珠顺着有些发青的脸往下滚落,若贞贵妃进殿后闹腾起来,若让皇上知道是自已透露这个消息(虽说高丽国进贡美女的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皇上一怒之下,决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别看韶光帝平日好性子,可他的身上毕竟流淌看帝王之家的血液,翻脸无情便是他们的本色……
刚穿过古柏参天,阴阴森森的小院,韶光帝的清爽爽的声音来迎接贞贵妃:“爱妃怎么来了?朕正想去景和宫呢。”
随即,韶光帝有些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一棵几人才能合抱的柏树前。
贞贵妃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别国丽人,只有几个宫婢、宫监在帮着花匠移盆剪枝……又看了一眼韶光帝,只见他面带微笑,但笑容有些僵硬,神色有些慌乱……
“皇上在做什么啊?”想起陈鸣诚那天的一番话,贞贵妃强压下心头的疑虑,换上了一付柔美、坦荡荡的笑容来。
第四十二章 高丽国美人
“也没做什么啊,用完午膳在院里歇会。”韶光帝越发不自然了。
贞贵妃朝内殿看了看,嘴边挂上了一丝冷笑,道:“听说皇上这来了二位高丽国的美人儿,臣妾想见识见识。”
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没承想贞贵妃这会儿就知道了……她见了会似上回一般大闹吗?想起头都大了……韶光帝支唔着,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贞贵妃率先步上台阶,宽大的裙裾在地上拖曳着,发出细碎的声音。“皇上真小气,夷国的美人藏在深宫不让人看啊?臣妾好奇的紧,偏要好好看看。”
韶光帝只得随后跟着,声音轻得如被风吹了去似的,道:“不在,不在玉清宫。”
贞贵妃驻了脚步,偏过头问:“皇上藏哪去了?”口气淡淡的,却含着万钧雷霆,稍不小心便要电闪雷鸣了!
韶光帝是深知贵妃这付脾性的,心开始乱颤,舌头开始发麻,连思绪也开始纠结一团了……可不能不回答,不回答的结果,那就是要引来一场暴风雨了……可回答了难保贞贵妃就能雨过天睛啊?
“皇上为难了?难道臣妾的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亏皇上还说除了天下社稷以外,臣妾什么的要求都会答应呢!原来是哄臣妾的啊?”贞贵妃走上台阶站在廊下。
金笼里的五彩鹦鹉也没眼色,竟学起贞贵妃的话来,变声变调地学着:“哄臣妾的啊……哄臣妾的啊!”
站在身后的韶光帝及梁兴与金梅他们差点都要被逗笑了。
贞贵妃不笑,也不发火,只是把手伸进笼里,一下子便攥住鹦鹉的脖子,可怜的鹦鹉在贞贵妃的手中扑腾着翅膀,挣扎着身子,不一会儿便不动弹了。
韶光帝看呆了,连眼都直了。
贞贵妃松了手,嘻嘻一笑,道:“梁大总管,听说这鹦鹉的肉可滋补人了,那两位美人远道而来,初来乍到,也辛苦的很,这鹦鹉就赏给她们俩吧。”说完,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随手扔在了地上。
韶光帝惊吓过后,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沉下脸来道:“爱妃太过了。”
贞贵妃走至身边,搀着韶光帝的胳膊,笑道:“臣妾何过之有啊?皇上是心疼鹦鹉还是心疼那两位美人?若是心疼鹦鹉呢,好办,臣妾宫里有好几笼呢,陪给皇上就是,若是心疼……那个吗?臣妾爱莫能助哦。”
贞贵妃的话让韶光帝哭笑不得,可也舍不得斥责贞贵妃,只得望着贞贵妃有些不悦的神情傻笑。
帝妃携手进了内殿,贞贵妃回过头来,对梁兴道:“你还跟着?还不快去请两位夷国美人出来相见?”
梁兴眼巴巴地看着韶光帝,等着皇上的旨意。
贞贵妃不情愿了,甩了甩袖子,道:“难不成哀家的话都是说给空气听的?”
梁兴边后退边看着韶光帝。
韶光帝一脸的无奈,甚至还有些无助。
贞贵妃冷笑,扭过头叫道:“汪财呢?”
站在梁兴身后的汪财忙应着跪上前来,诌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哀家现在是支使不动梁大总管了,不知你可愿听哀家的话啊?”
汪财也为难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只得答应道:“奴才怎能不听娘娘主子的话呢。”
韶光帝看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奴才,心生不忍。再说早晚得见,迟见不如早见。便对梁兴道:“叫她俩姐妹出来。”
不大一会儿工夫,两位丽人跪在了贞贵妃的面前。
贞贵妃坐在韶光帝的右边椅上,冷眼看去,只见她俩长相很相似,都是圆圆的脸庞,白皙透着红晕的皮肤,媚眼带妍,柳眉如绣;捻其纤腰,轻身若燕,有一番异国风情……声音也如黄莺呖呖:“臣妾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贞贵妃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可不让酸醋流溢出来,玉手支额,半日不发话。
贞贵妃不发话,两美女也不敢自擅起来,只得低首跪着。
毕竟是韶光帝怜香惜玉,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贞贵妃,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朴慧妃、朴玉妃,你们先退出吧。”
见她们袅娜的身影刚出殿门,韶光帝忙过来拉起贞贵妃的手道:“爱妃听朕解释。”
贞贵妃歪睨着眼,笑道:“皇上想解释什么啊?”其实是心知肚明的。
“她俩是高丽国的公主,做为联邦和睦到了咱们的大天朝。朕顾着天朝的脸面,才不得已封她们个妃位,爱妃别多心啊。”
想不到单纯没啥弯弯绕的韶光帝如今也学会这曲里拐弯的事了,玉清宫真是大染缸啊!贞贵妃此刻也不能多说什么,皇上封妃那就跟百姓吃饭穿衣一般平常,自已怎能禁得了这个?自已若想在后宫保住这份专宠,须得把住皇上的心……怎样才能稳住自已的地位啊?陈鸣诚说得没错,自已得早早地诞下太子……这些狐媚子不碍事,且放着,以后有得是时间收拾她们!想到这,贞贵妃的脸上漾起甜腻的笑容,道:“皇上这是说哪儿的话呀?臣妾得恭喜皇上新收了两位妹妹。臣妾巴不得多来几位妹妹呢,这样臣妾也有伴了,皇上岂不是有更多人侍候了?”
更想不到贞贵妃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件事,而且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太出韶光帝的意料了,有些感动地说:“爱妃放心,朕即便有再多的妃子,爱妃的位置是牢不可破的。”
贞贵妃要的就是这句话!马上感激涕零地答道:“有了皇上的宠爱,臣妾何虑之有!”心里却在打算回宫后该做些什么了。
“皇上,臣妾宫中自从老罗成走后,宫侍们无人管束,臣妾仍想向皇上要个人。”
“爱妃要谁?说吧。”
“皇上的梁兴与汪财都很好,哪个都行。”
“那朕把梁兴给爱妃吧?此奴才最是有眼色,他在朕这也成天说爱妃的好处呢。”
“那臣妾谢过皇上了。”
第四十三章 疑窦初生
梁兴随贞贵妃回到了景和宫,不待贞贵妃发话,一头跪在了走廊上,不住地叩头……
已在屋内的贞贵妃似乎没听到,安逸地坐在榻上,玩弄着手中的玉盅,不时地打开盖子,让四溢的清香带着温热的雾气在眼前暄腾……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贞贵妃的气也消了,扭头朝窗外喊了一声:“进来呀。”
梁兴忙狗颠屁股似地走进来,又象哈儿狗似地弯腰在贞贵妃面前,道:“谢娘娘。”
“谢什么谢?方才跪在外面做什么啊?”明知故问。
梁兴见贞贵妃一脸疑惑的表情,心里也郁闷,难不成贞贵妃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忘了自已让她生气的事了?抱着拂尘,嘿嘿地笑着,无话可回。
“莫不是不想来景和宫?”
这话可不能不回,一溜身跪了下去,叩着头道:“奴才侍候娘娘主子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别人想还想不来呢。”
贞贵妃听了,心里也是舒坦极了。再说自已从内心来说也不想太苛责他,往日他的好处还记着呢。他在皇上面前自已使唤不动,也是情有可原,他总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而来服从自已吧?“小崽子就是比别人嘴甜,起来吧。”
梁兴笑着起来,站到贞贵妃的身后,如贴身侍卫一般。不一会便支使开人来:“金梅,还不进来替娘娘换盅茶?瞧茶水凉了也不知道换茶,你们平时就是这样侍候娘娘的?”
金梅一时被梁兴训得莫名其妙,可也不敢顶嘴,再怎么说他现在是景和宫总管太监,若他不高兴,给你个小鞋穿穿那是太简单不过的事……脸色不好看,可人还是应声去换热茶了。
“娘娘,奴才有件东西想献给娘娘,不知娘娘......”手摸向袖袋,迟疑着,脸色有些尴尬,笑容也有些僵硬。
“什么好东西这半天也拿不出来?”贞贵妃取笑道。她才不信梁兴还能拿出什么希罕物来,除了弄一些滋补的媚药,不入流的珠宝,他还有什么呀?
梁兴嘿嘿笑着,从袖里掏了半天,才取出一本发黄的书来,双手捧给贞贵妃,眼睛都不敢抬起。
贞贵妃看着梁兴扭捏的神态真是想笑,忍着,不在意地接过,往书面上一瞟,脸霎时就红了,“你这是什么污七八糟的玩艺?快拿走,别污了哀家的眼睛。”把书扔还给梁兴。
梁兴接住,环顾屋内只有金梅金莲在,便兀自红着脸,愈发轻声地说道:“娘娘,这可是本好书哦,不仅能让圣心大悦,且能让娘娘早生皇子……”
后面的话,贞贵妃已听不见了,‘早生皇子’这句话倒是深深地砸在了心口上!顾不得体面,涎着脸笑道:“看本书就能生皇子啊?”
“娘娘看过便知。”说着,梁兴又把书奉给贞贵妃。
贞贵妃揭开书,翻了一页,慌忙盖上,笑骂道:“小崽子,糊弄谁呢,从哪弄这么本破书?”话是这么说,却把书放在了湘妃榻锦垫之下,不再还给梁兴了。
梁兴靠上前去,细声道:“这是那个老罗成给的,说是大行皇上至爱至极呢。”说这书是大行皇上心爱的物品没错,可不是罗成自动给的,是梁兴几个太监,见罗成失势被贬,从他屋里给抄来的。
贞贵妃也不去管此话的真伪,心里被这书勾得直痒痒,真想立马躲到背人处去好好看看这本令人脸红耳赤的书……
正在这时,宫婢来报:“陈大人来了。”
一句话点醒了春心荡漾的贞贵妃,对呀,今儿是授课的日子,自已怎么给忘了?都是那两个小妖精给闹的!
贞贵妃领着梁兴金梅来到了院子西边的一间小屋,屋内书架环立,古画满墙。偌大的案桌上,狼毫林立,几方古朴别致的砚台已散发出墨香……“这如何使得?陈师傅竟替哀家研起墨来了。”贞贵妃忙制止道。
陈鸣诚正一手提袖,一手握着丹墨忙乎呢,见声,忙撂下,上前见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两人分宾主在案桌前坐下,陈鸣诚望了一眼贞贵妃,见她神情安祥,态度温和,便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去了。来景和宫的路上,陈鸣诚一直在担心着呢,皇上今儿又纳两位异国嫔妃,生怕贞贵妃闹腾……看样子贞贵妃比前段时间沉稳多了……心里能放住事情了。陈鸣诚随手打开诗本,道:“咱们今儿说说陆放翁的沁园春吧?上回娘娘说喜欢这几首。”
贞贵妃看着陈鸣诚成熟、俊朗的脸庞,却在出神地想,假如当年不出变故而嫁给他,现在也可能是儿女满眼了,他会不会有了自已以后还会象皇上那样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弄来伤人啊?想着,莫名地害羞起来,只得掩饰,道:“给陈大人上茶啊。”
梁兴笑着进来,“陈大人请用茶。”
陈鸣诚欠身道:“谢总管公公,让宫婢们来就行了,还劳动公公。”
“大人是娘娘主子的师傅,奴才理当侍候。”
“公公今儿怎么有空到娘娘这儿来了?”陈鸣诚轻轻地托起茶盅。
“奴才如今是娘娘这儿的人了。”梁兴望着有些拘谨的陈鸣诚,又道:“陈大人,那天你府里爬上花架的那个人是怎么下来的?想想真有趣。”
贞贵妃插嘴道:“什么爬上花架上的人?小崽子到陈大人府里去了?”
梁兴正想回答,陈鸣诚抢过去,有些慌张地回道:“皇上前几日去微臣府里一趟。说起来没得让人笑话,是微臣的一个家人,头脑有点不清爽,胡乱上花架吓人,让梁公公见笑了。”
梁兴愣了一下,那天陈大人不是说是一个落魄的朋友吗?今天怎么说成是家人了?不解,但没再问,他见到陈大人已开始讲解诗文的意思了。
贞贵妃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一下陈鸣诚……
第四十四章 啼笑间
陈鸣诚陈大人一走,贞贵妃回到寝宫,遣开了贴身的宫娥,只留下梁兴侍候。
“你给说说,那天陈大人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的家人为何会爬到花架上去?”贞贵妃有些疑惑了,为什么梁兴随口提起有人上花架的时候,陈鸣诚的神态为何会如此的不自然?
梁兴扶着贞贵妃坐下,侍立在旁,揪了揪自已的耳朵,也有些不解道:“奴才也不知道那天陈大人府里出了什么事了,奴才随着皇上到府里的时候,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集在院中里,”
“在做什么呢?”
“看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午汉子在花棚架上闹腾呗。”
“三、四十岁的汉子爬到花架上?莫不是个疯子?”贞贵妃的心里“咯登”了一下,有个影子忽隐忽现地在眼前闪现。
“陈大人也说那人头脑有些不清楚。可奴才就有些不明白了,那天陈大人明明说是他收留的一个落魄朋友,今天怎么说成是家人了?不过,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陈大人还真是个好人,那么大的日头,陈大人一身大汗地劝着,哄着,就象对待小孩儿似的,可那人就是趴着不下来,他……”
贞贵妃忙打断:“那人长得什么样?”心开始无规则地乱跳,面颊潮红,眼里似乎也有些润湿了。
梁兴不明白贞贵妃的神态为何会突然大变,想了想,回道:“那人看上去与陈大人一般高大,白白净净的,长脸型,高鼻大眼……”
“他嘴角上可有一粒红痣?”贞贵妃猛地站了起来,睁着溜圆的杏眼里射出一道会抓人心魂的光来。
梁兴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了一下,忧忧虑虑地说道:“好象是没有……也可能是奴才没注意到。娘娘,莫不是您认识?”
贞贵妃失望地坐了下去,一抹落寞挂上了唇边,道:“这话说来长了,以后得闲了再告诉你吧。”等会你上玉清宫一趟,“说着,便附在梁兴的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
梁兴笑了笑,回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准办到。“
梁兴出去后,贞贵妃从榻垫下拿出那本书来,歪倚在绣床上,细细地翻览起来。原来这是一本春宫图,男女交合九九八十一式,式式有精美酷像的人体裸画及文字说明,后面是生子百种技巧、方法注解……。看得贞贵妃身绻意迷,粉汗淋漓……
晚膳后不久,浓黑的秋夜便降临了。
贞贵妃依附在花窗下,眼巴巴地望着院外。
宫院里寂静无声,室内灼灼的灯火从门窗折射出来,花影重叠,树形森森......
听得宫门吱吱扭扭地响了两声,一排明晃晃的鲜红色慢慢地朝内殿移近,间或,还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贞贵妃忙一咕噜地下了榻,对着黄悠悠的烛火临镜照了照,又通身打量了一番,刚想迈腿,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声音:”贞贵妃接驾!“
贞贵妃提裙迎至门外,作势趋腰,韶光帝已经龙行虎步地抢上前,一把扶着贞贵妃,笑道:”爱妃免礼。“随话出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酒味。
进了寝宫,韶光帝似乎是周身无力,一下瘫到在榻上,面色绯红,眼睛晶亮,一字型的唇弯成了深深的弧线……贞贵妃明白,韶光帝此刻正是龙心大悦呢。
”皇上喝酒了?“贞贵妃端过玉盅轻轻地放在韶光帝的唇边。
韶光帝就着喝了一口,搂过贞贵妃富有肉感、滑腻的身腰,有些倦怠却异常舒适地点了下头。
”是哪位娘娘侍膳的呀?“贞贵妃取过热毛巾替韶光帝拭了拭滚烫的脸。
韶光帝一下哑口了,与两位咦呀学着中国话的高丽国公主厮混了一下午,不仅身心愉悦,连时间也差点忘记了,若不是梁兴来请,这会儿定还在朴慧妃、朴玉妃的温柔乡里呢,异国佳人确有异种风味,更令人沉醉、放荡……
”皇上怎么不说话?莫不是让那两个夷族女人给绊住脚了?“贞贵妃一下站了起来,把手中的巾帕狠狠地扔进了宫婢捧着的金面盆里,溅出一片水花。
韶光帝的心里本来有点虚虚的,总觉得对不起贞贵妃似的,见贞贵妃如此放肆,一点都不顾忌皇家的体面,更加上热腾腾的酒水在肚里做怪壮胆,便有些不满道:”爱妃怎能如此这般说话?“
见韶光帝突然胆气十足,说出平日不敢说的话,贞贵妃也有点愣住了,呆站了一会,突然奔进里屋,嚎啕大哭起来。
韶光帝吓得魂飞魄散,酒也被吓醒了,忙趔趄着脚步追进去,扳过剧烈震颤的身子,低声下气道:”爱妃,爱妃!是朕不好,别哭了好吗?你把朕的心都哭碎了。“
贞贵妃也知道凡事不能过逾,抽抽答答地哭了一会,把满脸的鼻涕眼泪涂了韶光帝一身后,慢慢地支起身,向着韶光帝破啼一笑,爬起身去梳洗了。
待贞贵妃再次回屋的时候,韶光帝的眼睛又突然放亮了,莹黄的灯下,贞贵妃一身雪白的衣裙,朵朵用粉色的珍珠穿成的牡丹花缀在胸前、衣角与裙边。一头青丝舒缓地披泻了下来,只在左边的发间插了一朵粉色的鲜花……新画的柳眉,遮住了一潭汪汪的秋水,微阖的樱唇似乎含着一枚朱丹,眼波流动处,一缕情意衍生出千枝万藤抓住了韶光帝已是春心荡漾的心,他猛地从榻上窜了起来,一把抱住贞贵妃,把脸埋进贞贵妃香气清溢的发间,喃喃道:”爱妃,爱妃……“
被韶光帝压在身下的贞贵妃,从枕下摸出那本书来,用单手翻开其中的一页,笑盈盈的眼睛却不时地瞟着韶光帝,且媚且娇,甚至还带有一丝羞怯……
第四十五章 夜欢
夜,已陷入了深睡,明月西坠,皎皎入帘,绿竹映窗,花香袭人……薄寒渐起,偷躲在重帷后打瞌睡的宫娥们皆缩起娇小的身子,袖手皱眉,双脚不安地轻搓着……“里边还有动静啊?”一宫婢轻声地问。
另一宫婢悄悄地掀起重帷的一角,偷看了一眼,缩回手,细声道:“可不?现在几更了?”
“快三更了,”嘻嘻一笑,又越发小声道:“咱们的皇上真是龙马精神,一晚上也不累?”
“死丫头不害臊,这话也说得出口。”年纪大一点的打了一下年纪稍少的宫娥,轻轻地啐了一口。自已却在窃窃地发笑,这贞贵妃娘娘也太肆无忌惮了,且体力也好,一晚上了竟不知疲倦……
锦帐玉床,琉金流苏,织绸丝被……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能直接渗入进毛孔的香味,似兰香,似桂香,更似浅浅的檀香……“真香!”有些倦意的韶光帝闻到了这股香味,人突然精神了起来,血脉贲张,似乎有一只硕大的老鼠在体内乱窜……“爱妃,咱们这是第几式了?”
贞贵妃暗自一笑,这香确实神奇,难怪前朝皇帝一晚上临幸十数人,天亮照常上朝,“皇上,才到三十六呢!”贞贵妃娇滴滴地在韶光帝的裸背上画着谁也不知晓的图案。
“那咱们还得……嘿嘿。”韶光帝嫌看书照做累赘,索性丢开书率性发挥了……
天亮时分,梁兴来到窗外,高声大唱:“万岁爷春风几度?”
韶光帝又是嘿嘿一笑,不答话,也没办法答话。梁兴的这番举动也是宫规所定,允许皇上不答话。
贞贵妃边在细腻洁白的身子上系着红肚兜,边笑嘻嘻道:“万岁爷也不知春风几度了。皇上,”
韶光帝已披衣起来,见声,回过头道:“何事爱妃?”
“这老祖宗为何要定这样的规矩啊?谁还边行事边数数?嘻嘻。”
韶光帝用手勾了一下贞贵妃那珠汗点点的葱鼻,笑道:“想必是怕后辈们纵欲吧?”
两人说着,梁兴已进来,在床前跪下,也不看人,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道:“请问留还是不留?”
韶光帝正想回话,贞贵妃赤溜地缩回到被中,露出一只玉藕般的手臂,嗔怪道:“这还要问啊?留,留,留!”
“瞧把爱妃急的,梁兴也是尊制而行。”韶光帝蹬上毡靴,道。
原来这也是一条老规矩,每次皇帝召幸嫔妃后,总管太监须得请示“留或不留”,若留呢,自然无事,宫监退出,若不留呢,便让受幸的嫔妃翻过身来躺着,宫监上前,按住嫔妃的股穴,重重一点,龙精便会汩汩流出,也就不会受孕了……贞贵妃日思夜想要怀个皇儿,听到梁兴的问话自然要发急了。
韶光帝走后,贞贵妃美美地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想了一回笑了一回,她似乎看到小皇子扎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向自已扑来……眯着眼嗅了几下,不满地睁开眼,叫道:“梁兴,这会儿屋内怎么不香了?”
梁兴适时地站在适时的地方,回道:“娘娘,这香也不是时时能用的。”
贞贵妃“哦”了一声明白了,这香也是特制的香,助人情欲,却不能过量使用。
精神放松了,人体便愈发舒适,不知不觉的,贞贵妃沉沉地睡着了。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又渐渐地浓褐了下来,贞贵妃刚摊手摊脚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梁兴已听到动静进来了,弓身笑道:“娘娘好睡,睡了一天。”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再有一柱香的工夫得传晚膳了。”
“这么迟了?皇上呢?”静下心来,这小皇上就占据了整个思维。
“皇上他……”梁兴不知怎么回答,只得掀帘招金梅、金莲进来侍候。
梁兴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贞贵妃更是狐疑,急了:“皇上怎么啦?”
“皇上打发汪财来传旨,今儿累了,皇上宿在玉清宫不过来了,请娘娘自便……”还有话呢,梁兴就不敢说出来了。汪财私下对梁兴说:“皇上在翔坤宫呢,让别告诉贞贵妃,只说在玉清宫就好了。”自从王慧妃入主中宫后,这翔坤宫便空出来了,高丽国公主来朝后,韶光帝便把翔坤宫赐给了朴慧妃、朴玉妃俩姐妹。
贞贵妃也没往心里去,心想,皇上与自已缠绵了一晚上,累是肯定的,就让他在玉清宫好好歇歇吧。“知道了,记得打发人给皇上送参汤与固精汤去。”说完,披着纷乱的长发撂被起床,心内在琢磨如何打发、消谴这个漫漫的长夜……
第四十六章 雄雌“花儿”错连株
用罢晚膳,贞贵妃撂下茶碗,坐在外屋的案桌前。
梁兴从玉瓶里往砚台倒出了一点清水,轻手轻脚地研了一会,抬起头问:“娘娘,铺宣纸还是宫纸?”宫纸练字,宣纸画画。
贞贵妃拿起一本刻版古本宋词,随意翻开一页,半天才道:“宫纸。”
梁兴小心翼翼地铺开后,退至身后。
贞贵妃沉思了一会儿,提起小号羊毫,浓蘸香墨,一手正楷的字体便跃然于纸上。
梁兴附身去看,是一首名为《小重山》的词:
寂寂永夜孤月轮,远笛送清音,未听全。淡茶古籍移灯前,倚香腮,神魂泛书境,帘卷投月影,弃书扑人怀,娇情旖旎书自吟,空欢喜。三日五夜总负卿,知我意,清风恣意怜。
见是一气呵成,梁兴知道这不是临摩而是贞贵妃的新作,看了半天,笑道:“娘娘写得啥意思啊?”
贞贵妃撂下笔,看了一眼傻乎乎的梁兴,道:“跟你也说不清楚。”说完起身。
“走吧,咱们去外边走走。”说着,贞贵妃便率先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道:“咦,金梅这丫头上哪了?一晚上不见她在跟前侍候。”
梁兴抢步上前掀帘,回过头道:“金梅感了风寒,奴才怕她过了病气,故让她在后屋歇着呢。娘娘若要叫她,奴才传她过来?”
“算了,哀家也不差她一个侍候。”
一行人踩着浸满寒意、寡淡清凉的月色向宫外走去。
贞贵妃扶着梁兴的手臂,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说了几句,心里却在想,皇上在玉清宫做什么呢?昨儿累了,今儿想必早早的就歇下了吧……梁兴扰乱了贞贵妃的思绪:“娘娘,外边怪冷的,咱们走走就回去吧?”太监的声音就是尖利,尤如一只夜枭在寂空中喋喋。
听到梁兴的话,贞贵妃不觉地皱了皱眉。月光如水,寒意侵身……驻步想了想,真没地可去,可又不想回到冷冰冰的宫中,不想去面对清冷无眠的长夜……“听说那两个夷国小妖精住到翔坤宫去了,咱们去望候望候?”
梁兴听了,差点吓得跌个大跟斗,我的娘哟,这如何是好?果真去翔坤宫的话,岂不是把皇上堵在那两位新封妃子的床上了?不说贵妃娘娘要大怒,情急之下皇上也饶不了自已啊?怎么办?怎么办!
见梁兴一时不答话,贞贵妃有些不满,也有些不解,亮起滚圆的杏眼,略略提高声调道:“没听见哀家说话呀?”
梁兴这下更是着慌了,结结巴巴道:“今晚太迟了,娘娘还是明日再去吧?”
自来都是言听计从的梁兴,今夜竟也拗着贞贵妃的意思,这也太反常了,也使贞贵妃动怒了:“看来哀家还得听你的摆布啊?哀家今夜高兴,偏去。”心里还泛上来一个疑窦,莫不是皇上在那两个狐媚子的宫里?梁兴知情才千方百计阻止自已前去?
梁兴已经大汗淋漓了在这深秋的夜里。看样子贞贵妃是主意已定了,必去翔坤宫不可了。怎么办啊?如何通知皇上啊?随着贞贵妃出来的只有自已与金莲,派不出人来去翔坤宫通风报信呀……急啊,急得上吊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贞贵妃只顾着自已的心思往前走。
梁兴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忙道:“娘娘,去翔坤宫有好一段路呢,要不坐肩辇吧?奴才回宫去传轿夫来?”一来二去的,时间一耽搁,去报信的人也能找到,真是好计策。
偏贞贵妃好似识破他的计谋,一口回绝,道:“夜来无事,走走也能消食。再说等你回宫找人,哀家站在风地里等你们?亏你想得出来!”
这下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听天由命了。梁兴无魂地随着,心里不时地叹着凉气,看来今夜自已的小命要玩完了,无论是贞贵妃还是皇上都不会放过自已了……一个会嫌自已骗了她,一个会怪自已事先没通报,完了,完了!
到翔坤宫,要路过一个绿香园,绿香园的入口处有个三面是玻璃一面花梨木板围着的八角亭轩,冬日在那煮酒赏花,一抹温阳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人身上,那可是最舒服不过的事了。夜晚可是没人来的,鬼影也不见一个,除非有人想做见不得人的事……正想走过,只听得亭轩里边传来了一阵吃吃的娇笑声,还夹杂着男女调情的声音,贞贵妃好奇,蹑手蹑脚走过去附在木板上一听,只听得这声音还来的熟悉,
一个道:“皇上今夜没来,娘娘也闲着了,你就大着胆子约我到这儿来?”说完低声地浪笑一团。
另一个道:“正是皇上没过来,我才好约你啊,姐姐身子不适,我心里不放心啊。”
一个又道:“你真的这般心疼我?”
好象又有搂抱咂嘴的声音,好半日回道:“我的心全在姐姐的身上,姐姐若不信,咱们对着明月盟誓。”
女人的声音:“奴家偏不信,皇上宠你,娘娘爱你,你心里还有奴家啊?”
似男声又象女调,好象急眼了,道:“咱家只对姐姐是真心的,皇上与娘娘哪个不是把花儿当成玩物啊?”
听到这,贞贵妃明白了,是自已宫中的花儿与金梅这两个贱人!
愤起一脚,碎了一大块玻璃,只见摇曳莹黄的烛火中,两位个没来得及分开的身影索索发抖……“好两个死奴才,竟做出如此下贱的事来,你们不怕死啊?”贞贵妃走过去,给人各一个大耳括子,还嫌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他们两脚!
金梅最先醒悟过来,扑过来跪在贞贵妃的面前,鬓发横披,衣饰不整,小脸红云飞度,贞贵妃的突然出现,已让她魂飞魄散,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叩头求饶。
花儿是解怀散带,露出里边月白色的内衣,也是抖索个不停,不知整衣系带了……
第四十七章 乱点鸳鸯谱
贞贵妃此刻也没了上翔坤宫的心情了。她阴沉着脸,对梁兴道:“把这两个贱人带回景和宫去。”说完,狠狠地甩开金莲伸过来的手,踩着一地的碎玻璃往外走。
梁兴闻言是又喜又担忧,喜的是贞贵妃终于不想去翔坤宫了,自已不用为难了;担忧的是今夜景和宫准得有一番大闹,贞贵妃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俩的……掖着惴惴不安的心,随即走出亭子,对跪着的俩人丢下一句:“瞧你们干的好事,还不随着走!”
回到景和宫,贞贵妃的心似乎平和了许多,坐在椅上,看着魂不附体跪着的金梅、花儿,吩咐梁兴道:“你让大伙全到哀家的眼前来。”
梁兴的神智混乱了,他不知贞贵妃这佯似安祥的外表下,酝酿着怎样的狂风暴雨,景和宫这几十号人今夜恐怕难逃厄运了……上回一个小太监把一件古董偷出宫去,发现后,景和宫所有的太监断食三天,弄得那些无辜挨饿的太监们差点把偷东西的小太监生吃了……这回犯错的既有太监又有宫女,想必所有人等都过不了这个关隘了……
倒是金梅随了贞贵妃多年,熟知她的脾性,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叩着头道:“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贞贵妃这个人虽眼睛里揉不下沙子,却还是讲点人情的,怎么说自已与她也曾共过患难啊。
贞贵妃看了一眼粉面已是涨得青紫的金梅,又看了一眼愈显女儿态的花儿,心里是又气又忿又有些儿怜悯,“你不是得了风寒了么,难不成是叫他给你治病的?”先对金梅发作了。
金梅无言以答,在旁的梁兴却更加惶恐不安了,不是自已说金梅得了风寒的吗?自已至少犯有失察之罪!
贞贵妃本没打算让金梅回答,转身对花儿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皇上知道了你小命还要不要?”声音比先前缓和许多,更多象是在责罚不听话、闯祸的孩子。
宫里的人都知道,身心寂寞的太监、宫女们,私下相互爱慕的,往往结成“对食”或叫菜户,在一块吃饭,闲时相互关心,相互关照,形同民间的夫妻。对这种畸形的关系,宫里的主子们还算有点人情味,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花儿是皇上的禁脔,别人是轻易动不得的啊……
贞贵妃对着满地跪着的宫侍了骂了几句,也不知是在骂谁,最后,她说了一句:“现在哀家作主了,把金梅这丫头赐给咱们的梁总管当对食。”
这个太出大家的意外了,原以为大家今夜肯定不好过了,谁知贞贵妃这般轻描淡写地让大伙过关了。
尤其是梁兴,更是喜出望外,虽已成了太监,可成日对着出落得水灵灵的金梅,心里还是春潮泛滥,难以抑制的……真想不到贞贵妃娘娘竟能看透自已的心思,竟把金梅赏给自已当对食,虽不能有夫妻之实,却有了夫妻之名啊……也多少遂了自已的心愿了!
金梅不愿意了,虽说是贱为奴婢,却是心比天高,梁兴怎能看得上眼?想自已长得并不比那些有名位的嫔妃差,为何自已竟得不到皇上的青眯?心里早就暗生怨意,若不是贞贵妃双眼不眨地盯着皇上,自已说不得早就让皇上临幸了……皇上得不到,金梅便把火热、燥动的心放在了长相秀美,同样寂寞难耐的花儿身上;而花儿呢,身为皇上的娈童,心里却不是很愿意的,更何况自从到了景和宫,别说和皇上亲近,连皇上也很少见到。皇上也是个多情种子,眼前有满眼的青春娇艳的丽人,更有一位善妒奇淫的贞贵妃如影子般随着,皇上怎能还想得起自已……花儿他为男子,男性的雄性激素促使他对女性感兴趣,失落的金梅长得如花似玉,更加上她主动投怀送抱,花儿也就忘了自已的处境与身份了……
见俩人只叩头不说话,贞贵妃冷笑道:“金梅丫头莫不是不满意哀家的这番安排?”
金梅微微抬起头,只见她珠泪滚滚,脸色却不如先前般红润,竟是青灰色,哭道:“奴婢只想一辈子侍候娘娘!”
谁也听出来金梅是不愿意给梁兴当“菜户”!可贞贵妃偏就装傻,道:“这并不妨碍你服侍哀家啊,你仍可以在哀家的身边。”又对梁兴道:“乐傻了?还不把你的媳妇领下去!”
梁兴今晚是走了狗屎运了,贞贵妃不仅不责罚大伙,还把美貌的金梅赏给了自已,顿时心花怒放,跪在金梅的身边对贞贵妃就狂叩乱叩的,众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听得“谢”字满地乱滚!
贞贵妃瞧梁兴的滑稽相,想笑又不敢笑,忍住,又道:“全下去吧,闹了一晚上,你们不累,哀家还嫌累呢。”
众人齐齐地给贞贵妃叩了个头,慢慢地退出,贞贵妃看着寂静无声的人群,突然说了一句:“花儿留下侍候。”
花儿有些愣神,在原地发呆。
已退至门外的金梅也愣住了,贞贵妃是想干什么啊留下花儿?别人不知道,自已可是清清楚楚的,这花儿竟是个没完全阉割的太监,他完全可以行男人之事,贞贵妃难道也想让他效枕席之劳?心里的醋坛子打翻了,酸味熏出了更多的眼泪,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只看见贞贵妃似笑非笑的眼神在跳跃、闪烁、玩味……仿佛是一把刀子一下插进了自已心窝的深处,而刀把握在贞贵妃的手里……
第四十八章 浓情荡异声
众人退下后,花儿依旧跪着,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跪得时间过长,双臂轻微地颤抖,连头上简易的头饰也不停地发出细碎的响声......一股侵身的寒风从缝隙中穿堂入室,把烛火促得四处逃窜,摇曳不定;绣帘微微撩起,似乎有人在帘后偷窥......“起来吧,把你头上的这些滴里搭拉的东西全给丢喽,男不男女不女的,哀家看着闹心。”贞贵妃打量拘谨的花儿好半天,才轻声说道。
花儿抬起头看了一眼贞贵妃,只见贵妃娘娘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怒容,紧绷的面皮松懈开来,一头柔如鹅绒,黑似鸭毛的长发垂至腰间,杏粉色镶着花边的飘逸的睡袍松松地披着丰韵有致的身躯上。淡扫柳眉,薄施脂粉,一付慵散的样子,与前会儿恍如两人......“哀家的话不是跟你说的呀?”贞贵妃的口吻甚至有些娇嗔了,情窦初开,二八佳人的情态。
花儿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谢过恩站了起来,转至帘后,蟋蟋索索一阵后,一个俊逸的身影飘至跟前,贞贵妃扭头一看,哇,眼前哪来的一个俊小伙啊?俏生生的眉眼如柔美的女子,柳条般细长、棉软的身段展样大方。一袭月白色的长衣园领袍,外系皂绦软巾垂带,如漆般浓密黑亮的青丝,用一方四方平定巾束着,透着一股儒生的书卷气......此时,他正一躬到底,笑吟吟道:“小生给娘娘有礼了。”
贞贵妃“扑嗤”一声笑出了声,从榻上翻身起来道:“雌儿变雄鸡了?”
花儿最善伺人喜怒,见贞贵妃眼里春水荡漾,樱唇欲滴丹红,心里也为之所动,只是不敢太放肆而已,也不等贞贵妃发话,便站了起来,轻盈地走至贞贵妃身后,笑靥如花地道:“娘娘主子累了一晚上,让花儿替主子按摩一会儿吧?”
“啥花儿不花儿的?听着心里怪不舒服的,哀家给你另取个名儿吧?嗯......叫诚儿算了,以后你在哀家面前就叫诚儿了。”这花儿的面容身段,很有些当年陈鸣诚年青时的味道,贞贵妃看到花儿,尤其是今晚一身男装的花儿,心里越发地想起当年的往事,一缕情思从心底悠悠地升起......
“谢娘娘赐名。”花儿看到贞贵妃一脸缒绻的样子,就知道贞贵妃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贞贵妃侧身躺在玉床上,一只纤手托着缀着鲜花的头,另一只手手指攥成兰花样,轻巧地放在大腿的外侧,薄翼般的纱衣裙显出玲珑的曲线,一股清淡的香味在贞贵妃唇齿启合之间滑出......“娘娘,好香呀。”
贞贵妃从口里轻轻吐出一截树根,托在绢帕上,笑道:“不是哀家香,是它香。”
花儿就着绢帕细看了一眼,见是一条综黄色的根茎,也不知是树根啊还是花茎,就有些不以为然道:“不是这树根的香味。”
贞贵妃嘻嘻一笑,也不知是笑花儿的天真,还是被花儿抚弄得身体痒痒,道:“不信?你一试便知。”
花儿果然听话,拿出贞贵妃吐出的树根便塞进嘴里,晃着头狠劲地嚼了几口,不敢下咽,也不敢吐出,只得含着道:“还是不香,就是娘娘玉体飘香。”
贞贵妃被逗乐了,大笑道:“小东西的嘴还真讨人喜欢。”说着,顺势便拉了一把花儿。
花儿自小跟着当乐伎的老娘,啥阵势没见过?见贞贵妃已是一脸的春色,双眼睥斜着,一只手只伸到了花儿的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花儿的腰带......花儿也就将头靠上了贞贵妃滚热的怀中......
贞贵妃并不想拿花儿怎样,对他,只是满心的喜爱,就象喜欢一个玩物似的。“你是怎么遇上万岁爷的啊?”贞贵妃摸了一下花儿赛过女孩儿玉脂般的小脸蛋,问。
“万岁爷登基大典那天,奴才随娘亲她们给万岁爷演奏韶乐,遇上了万岁爷。”见贞贵妃全没了平常的威风,温顺,更有些成心勾人魂魄,此刻在花儿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一个寂寞难耐的女人!花儿忍不住胆肥了起来,就便促住贞贵妃玉笋般的手臂,细心而又些心猿意马地为君分劳起来,这幅春满人间的图画,若让韶光帝看见了,那这个花儿准保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在这种暧昧异常,令人想入非非的氤氲中,贞贵妃舒适地微合上了凤目,一只手仍在花儿的身上摩挲着,“皇上对你好吗?”
这话简直是废话!花儿自从到了景和宫,皇上的面总共才见到过两回,而且都是趁贞贵妃不在宫里的时候!贞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娘娘主子对奴才也好!”
违心的话!
贞贵妃“哼”了一声,在花儿的脸上拍了一下,道:“少拣好的说。什么好?哀家连皇上的面都不让你见,还好?好哪去!你个小奴才,心里恨哀家了吧?”
花儿吓得面色都变了,忙辩解,殊不知嘴里含着树根了,差一点呛着了:“不,不敢!咳......奴才心里对娘娘是一片真心啊”
见花儿的小脸涨得通红,俊俏的双眼泪汪汪的,好付可怜样!贞贵妃有些心疼了,拿起丝帕,替花儿擦了擦眼,笑道:“犯得上这样焦急啊?”
“娘娘委曲奴才,奴才伤心了。”花儿且哭且笑。
“好了,今晚皇上在玉清宫歇着不过来,你就在床前侍候吧?”贞贵妃慢慢地坐起身子,一手便去解胸前的珠扣。
花儿在此之前曾身体力行地侍候过先朝的一位遭君冷落的嫔妃,对这套可是轻车熟路,他忙跪在床中间,伸出十指尖尖的小手,笑道:“奴才来吧?”又道:“万岁爷今儿可不在玉清宫。”
正在享受花儿轻轻柔柔服侍的贞贵妃,一下睁开晶亮的双眼,甩开花儿的手,大声道:“不在玉清宫?在哪?”
“在,听说在翔坤宫......”花儿有些吃惊地看着贞贵妃突然变得狰狞的面容。
贞贵妃一把将花儿推之床下,怒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才在去绿香园的路上,听玉清宫的一个小太监说的......”
第四十九章 玉屏风
第二天午膳侍膳的时候,贞贵妃似笑非笑地问道:“皇上,昨晚歇得可好啊?”
韶光帝正把一金勺放进口里呢,听到贞贵妃的问话,差过把金勺吞了下去,好不容易把有些发烫的汤咽下去,连连迭声地答道:“好,好!”
“看来皇上一人在玉清宫安歇就是要比在别处歇得好,那……皇上,是不是今夜还独自宿在玉清宫啊?”贞贵妃示意梁兴把一盘三鲜炒玉兰片的菜肴放到韶光帝举箸能及的地方。
韶光帝伸箸便要去夹,夹了半天,却把箸伸到旁边的汤碗里了,捞了半天捞起了一小截金华火腿,正要送进嘴里,贞贵妃拦下:“皇上,您可从来只是喝汤,而不喜食火腿啊。皇上不是喜爱玉兰片吗?在这呢,皇上今儿吃饭心却不在饭桌上。”边说边替韶光帝布菜。
韶光帝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贞贵妃已瞧出端倪来了,瞧皇上这付慌乱的样子!紧追不舍地又问:“皇上今夜要上哪宫去啊?想必还想独自呆在玉清宫?”
韶光帝半日才“唔”了一声,眼不敢抬起。
贞贵妃“咣当”地一下把沉重的银箸放下,掏出丝帕擦了擦手,口气很轻松,却透着恨意,透着怨气:“也好,皇上这样保重龙体,臣妾也就放心了。”说完,便站了起来。
韶光帝只管往嘴里塞着食物,也不抬头,半晌,才略略欠过身道:“爱妃不吃了?”
“皇上用吧,臣妾还有事呢,先告退了。”不待韶光帝回话,贞贵妃装样子地弯了弯腰,便算行礼了,转身便往外走。
韶光帝自知理亏,他觉得自已实在是有负于贞贵妃。可一时又撇不下两位异国妃子,异国的风情,异样的感官刺激,再加上从未有过的三人联床大欢,把个韶光帝迷得直想把自已的身子附在那俩个千娇百媚横陈的玉体上……“汪财,你把江西进贡来的窑瓷玉屏风给贞贵妃送去。”生怕贞贵妃生气,可又不得不让她生气,韶光帝只得用赏赐来稍稍安抚一下已是醋意横生的贞贵妃。
贞贵妃一言不发地回到景和宫,汪财领着一群太监也把玉屏风送到了。
梁兴知道贞贵妃为何不开心,自已又没辙让贞贵妃开颜。见送来这晶莹剔透、精工细作的玉屏风,忙去请贞贵妃,未言先笑:“娘娘,快去看看,皇上赏的玉屏风。真是稀罕物,瞧上面的孩儿,张着小手小脚的,好似真人一般。”
听梁兴絮絮叨叨的,贞贵妃越发的不耐烦,一甩帘子,道:“哀家不稀罕!”
梁兴忙把重重的帘帷放下来,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可是一件麻烦事。满宫看去,哪个得到皇上的赏赐不是兴高采烈三呼万岁啊?哪怕是赏个针尖吧?别人都要顶在头上高兴得逢人便要夸耀一番呢!偏这娘娘主子,得了这样贵重、天下无二的礼物还竟是一脸的不屑。“娘娘,娘娘,您就去看看嘛,汪财他们也好回去复旨啊。”
贞贵妃看了一眼梁兴,冷笑了一声:“好啊,哀家就去看看这举世无双的宝贝。”扭着身子,带着一脸的寒意,来到前殿。
汪财忙上来请安,诌笑道:“娘娘安好。”
“好,哪有你成日跟着皇上去陪那两个小妖精来得滋润!”几句话说得汪财直翻眼,皇上去翔坤宫是瞒着众人眼睛的,就一个晚上,贞贵妃就知道了?
汪财只得嘿嘿地笑着,并不敢驳辩。一双眼睛只看着旁边的梁兴,心里骂着:好个忘义的东西!跟了娘娘就把皇上给卖了!若不是你告的密,娘娘怎么就知道了?看皇上知道后怎么收拾你!
梁兴似乎读懂了汪财的心思,趁贞贵妃不注意,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意之谓不是他告知的。
两个奴才在暗着沟通,贞贵妃却围着玉屏风打起了转,一圈,二圈……想必是太监们没摆放好,玉屏风突然之间倒地,“怦”一声清脆声响起,玉屏风已成了细腻洁白的碎片,洒得满地都是……“”什么东西做的呀这么不牢固?“贞贵妃也不心疼,弯腰从地上拣起二片碎玉,笑着递给汪财道:”听说那小妖精封号有个叫玉妃的?难不成如同这玉一般?这玉可经不起摔哦,不知那玉妃的身子骨可结实?小崽子,你把这个送给那个什么玉妃的小狐狸精,看看谁更瓷实一些!“
汪财此刻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些发愣地看着贞贵妃,他还没从玉屏风突然倒地的惊吓中苏醒过来。
贞贵妃亮起了眸子,喝道:”哀家的话没听见?“
汪财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双手接过碎玉片。
贞贵妃走出前殿,转过头又道:”别应付哀家,赶明儿哀家还要去小妖精宫里去看看这玉片供在哪了!“
这下汪财犯难了,既不敢不接,又不敢真的把玉碎片送到翔坤宫的朴玉妃那, 为难死这个八面玲珑的小奴才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贞贵妃终于发怒了,韶光帝竟然一连三天住在翔坤宫,却天天差人来谎说在玉清宫静养!好你个无情无义的皇帝,姑奶奶对你一时半会没法子,可收拾那两个狐狸精可有得是手段,瞧姑奶奶的!
早膳后,打听韶光帝还未下朝,贞贵妃带领金莲及几个贴身宫婢,手持马鞭,蜂涌地到了翔坤宫。
第五十章 闯宫打妃
一伙人扑到翔坤宫的时候,朴玉妃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呢,连着几日的侍寝,姐儿俩的面子是挣足了,可体力却严重透支,趁韶光帝上朝,朴玉妃忙倒回了床上……
窗外古槐树叶零零飘飞,淡淡的寒意在空中弥漫,冷冽的空气含着缕缕檀香,从寝宫里渗了出来……翔坤宫里一片寂静,俩主子歇着去了,下人们更趁便偷懒去了,只留下一个倦怠的宫婢蹲坐在幄后,微合着眼打盹……听到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忙站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提起曳地的长裙,刚迈出门槛,只见一群人已站在面前,领头的一个人沉着脸,大声喝道:“你们的主子呢?”
宫婢还未回答,身后一个似太监模样的人上前喝道:“还不上前见礼?贞贵妃娘娘驾到!”
贞贵妃的名号在后宫那是人人皆知,无人不晓!宫婢忙跪上前,有些口齿不灵清地说道:“奴婢恭迎贵妃娘娘。”
贞贵妃朝里一看,柳眉倒竖,眼珠瞪得溜圆,一脚踹开宫婢,“滚进去叫出你的主子来!”
宫婢忙起身往里奔,一条腰带没系牢,一脚踩上去,差点摔到,红着脸往后一看,贞贵妃正恶煞一般地盯着自已呢……到了内室的门口,便一路叫了出去,“娘娘,娘娘,来了,来啦!”
氤香四溢的锦被中钻出一个小巧的头来,雪白的脸儿埋在乌黑的乱发里,秀目迷离着,轻启朱唇:“什么来啦?”口气轻柔,口音还带有一丝异域意味。也难怪她了,一个高丽国的公主,竟能说一口中国话。
“娘娘快起来,贞贵妃娘娘到了。”宫婢忙叫进几个小宫女来,拿衣捧水的,一屋的忙碌。
“贞贵妃娘娘?”朴玉妃斜倚在绣床靠背上,在心内搜寻着这个人的影子。进入中国后宫没几日,后宫的女人见了许多个,一体全是不可一世,装扮得富丽堂皇的女人,想不起是谁了!
“娘娘请快些起来接驾吧,这贵妃娘娘可不比别的娘娘。”宫婢小声地说道。
朴玉妃拖着慵懒的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刚披上淡黄色的轻纱,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的贞贵妃已不耐烦了,一把推开眼前簇拥着的人,几步便跨进了卧室。室内的宫婢们忙不跌地跪了下去:“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声音倒是整齐划一,只是行动举止有些慌乱,有些竟把同伴的裙裾跪压在了身下。
床上的这位玉人望着突然冲进来的贞贵妃有些发愣。
床上的这位,可真算是位十足的美人,长发斜披,杏脸白中透着红晕,不描而黛的岫眉,泽泽樱唇一点红,两汪盈盈水波,纤巧管鼻……更让人喷鼻血的是她在不经意中,一边的轻纱滑落到洁腻的香肩下,露出了闪着瓷亮般的酥胸……贞贵妃是憋着一股怒气而来,见状,更是怒火中烧,双手环臂,抱着一根镶着金丝的马鞭,冷笑道:“好个淫婢浪娃,你这付浪样做给谁看?”鞭须随着冷笑声在不住地乱颤。
不知是听不懂这复杂的中国话,还是被贞贵妃的举动吓坏了,床上的朴玉妃竟然不知下床接驾!睁着一双波光四溢的眼,欲言又止,小嘴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娘娘,娘娘……”翔坤宫的宫婢忙跪移上前,想对床上的朴玉妃说些什么。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呢,贞贵妃手中的鞭子已恨恨地落在了宫婢纤弱的背上,一声怒骂紧接而来:“她是你哪门子的娘娘?一个夷族的小贱人!”
宫婢“哎哟”了一声,眼里溢出了眼珠,却不敢哭出来。
这朴玉妃自幼长在高丽国一深宫里,金枝玉叶的,谁敢给她眼色看?见自已的贴身宫婢被外人当着自已的面遭虐,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了一句:“贵妃娘娘有理说理,切莫打人!”口气仍是委婉,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意味。
“打人?哼哼,打个宫婢你敢出来说话?哀家还想打你呢!”话音未落,贞贵妃手中的鞭子已经劈头盖脑地打下去了。
朴玉妃不承想贞贵妃会打自已,一点也没防备,那根浸满了恨意与妒意的鞭子已把朴玉妃娇嫩的脸蛋划上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猝不及防的朴玉妃一下捂着脸,颤声地叫了起来。
贞贵妃还嫌不够解恨,又连着狠抡了几鞭子,这才舒口气对随行而来的景和宫宫婢道:“你们没长眼没长手啊?站着看西洋景啊,还不给哀家砸了这些东西去!”
贞贵妃的话谁敢不听?再说宫里自来奉行各为其主这宝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精通着呢!早在身后摩拳擦掌的金莲领着几个无事还想弄出动静的小宫女,不一会儿,四处便传来瓷器的粉碎声,家具的倒地声,丝绸撒裂声……。
梁兴看着干焦急,又不敢上前相劝。梁兴是万万没想到贞贵妃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来,原以为贞贵妃来翔坤宫只是撒撒泼,骂骂街而已……他只得暗中让一个很亲近的小太监去飞报韶光帝。
朴玉妃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地下一大片的太监宫女在不住地叩头……
贞贵妃扔下鞭子,一屁股坐在榻上,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什么,道:“哀家让汪财那个狗奴才送过来的玉片呢?”
没人回答,朴玉妃仍扑在床上痛哭。
贞贵妃自顾自又冷笑道:“小狐媚子,这样看来,你的脸不比那玉屏风来得瓷实啊?也是经不起打。”站了起来,想到了什么,踢了眼前的一个太监道:“咦,还有一个狐狸精呢?上哪了?”
小太监不敢回答,只管抖着身子叩着头……原来这玉妃的姐姐慧妃天生有洁癖,早晚都得沐浴,贞贵妃来到翔坤宫的时候,朴慧妃正好去温泉宫了,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