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14

菁卿: 魅妃妒颜 101-完

第一百零一章 放血

携着丝丝凉意的夜神,悄悄地给宫院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月光如水,如银倾地,偶尔有惊鸿掠过,不安而燥动的鸣叫,声声鸣碎了人们内心的平静,越发加重了寂夜的凝重......

贞皇贵妃回到自已的寝宫,铁青着脸也不言语。安嬷嬷与梁兴等人还以为贞皇贵妃累着了或是为小皇子的病情而忧心着,所以都不敢去打扰她,皆站在屋外静候着,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来。

长廊上的两排彩绘着各种典故的灯笼,安静地流泻出祥和的光色来。风,轻拽着灯笼飘逸的流苏,盈盈地划出一片缓缓流动的音律......

屋内寂静无声,帘帷重重,花影深深,一股静谧与诡谲在门缝里飘了出来......“娘娘不会出什么事吧?”安嬷嬷附耳听了半日,实在是不放心,忍不住小声地问梁兴。

梁兴抱着拂尘站在廊上,披着一身晕红的光影。望着宫院里那些特地为小皇子办百日而迁进来的五彩菊花,花景宜人、灿烂,心里却是有些不平静!按理说,这皇子病重,娘娘该守在身边才是,孩儿牵着娘亲的心啊!可娘娘竟能在屋内安静地歇息,好象跟没事人一般。自已本想立马禀告万岁爷的,这小皇子的病毕竟事关重大,可娘娘不允,这也太奇怪了!

见安嬷嬷发问,梁兴摇了摇头。

一个从长廊尽头处传来的慌慌张张的声音将貌似平静的夜色撕个粉碎,“娘娘,娘娘......”

恍惚的梁兴忙将拂尘望前一拦,轻声阻止道:“切莫高声!娘娘歇着呢。”

“梁总管,快,快去回娘娘。”原来是小皇子其中的一位奶妈,原本清秀的脸上,被巨大的恐惧挤压得有些扭曲。

“何事?你不在身边守着,到这来做什么?”梁兴还没回答呢,安嬷嬷便乌着个嘴脸上前责备。她仗着自已是贞皇贵妃的同乡,加上贞皇贵妃对她另眼相待,气势已越来越盛,凡事都要插手。

“太医正叫奴婢过来讨娘娘的示下,说小皇子的脉象不好呢,想给小皇子放点血,太医正不敢擅专......”奶妈边说边呜呜地哭着。毕竟哺了小皇子一百天,朝夕相处,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胡说什么呢,这么点小的孩子放血?亏太医正这个老湖涂想得出来!”安嬷嬷一口便啐了过去。

梁兴却不敢怠慢,也不去理会安嬷嬷的絮叨,忙想上前去敲门。

门却在这时候悄悄地打开了,半掩半遮的门缝里,露出贞皇贵妃苍白浮肿的脸:“嚷什么呢?”

有气无力的声音让眼前的人都心生恻隐。

梁兴正想回答,贞皇贵妃已经走了出来,摆了摆手,示意梁兴等噤声。整个人飘忽忽的,好象没魂一般,她默默地朝育婴房走去。

梁兴与安嬷嬷愣了一下,忙随了上去。

一行人疾速却毫无声响地往前走,连往日那长裙曳地的悉碎声也被故意压制住。

贞皇贵妃走了一会,突然驻住了脚,身后的人忙收住了趔趄向前的脚步,望着贞皇贵妃的背影发呆。

只有梁兴赶忙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

贞皇贵妃对梁兴细声地说了几句,梁兴答应了一声便一溜小跑地往宫门而去。。

安嬷嬷就在贞皇贵妃身后的半步之遥,虽伸长了脖子,却是一句“圄囵”话也没听清楚,只隐约地听得“陈府”两字。私忖了半日,却不知是啥意思。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这娘娘现在啥事都会与自已知会一声啊,今儿为何如此这般隐秘?不舒服归不舒服,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她还想在景和宫混口饭吃呢。

到了育婴房,太医正率领一群太医忙迎了出来。正想跪下请安,贞贵妃毫无表情地先开口了:“都免礼吧。怎么的,听说要给小皇子放血?”

太医正忙弓身向前,一脸束手无策的样子,眉毛胡子都纠结成一团了,“依微臣看,小皇子是惊吓过度而造成的抽搐、呕吐。烧虽已经退了,可血脉运行不畅,微臣想用一下老法子,稍稍地替小皇子在指尖上放点血,可能会有些疼,但很有效的。娘娘看?”

太医正只是试探性地征询一下贞皇贵妃的意见,他没把握贞皇贵妃会否答应。这种法子用在大人身上都有些受不住,何况是这么个奶娃娃?

谁知贞皇贵妃想也不想,半刻也不迟疑,立即爽朗地答应:“你是资历最老的太医,哀家信你。你想怎么医治就直接做吧,不需征得哀家同意。”

太医正想不到贞皇贵妃如此通情达理,如此信任自已的医术,感激涕零地回到小皇子的床前。没大一会儿,便听见小皇子急促的啼哭声及奶妈哭天沫泪的哄劝声。

贞皇贵妃似乎不忍亲眼见孩子受此恶虐,站得远远的,眼眶通红地看着窗外,似乎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院中的景致。可天黑如幕垂,外边的一切都浸入了浓郁的泛着诡异的黑色中......


第一百零二章 滴血认亲

夜神在四处游荡,凡它经过之处,夜色更加浓稠了,寒意也越发浓郁了……不知什么时候,院内的花木与景致上,已铺上一层薄薄的浅霜……

三更后,景和宫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连宫侍们先前踮着脚尖走路的动静也消失在黎明的前夕……屋内的灯火暗淡了许多,只有长廊上与一两间屋内还悠悠地摇曳着昏黄的烛影……

贞皇贵妃的屋内。

深秋的冷冽飘浮在屋内的四周,无孔不入的晨风不时地扯起帘帷的边角,将黄灿灿的灯影扑得惊慌失措而四处焕散……一夜无眠的贞皇贵妃,依旧是白日堂皇高贵的服饰,歪倚在榻上,微阖凤目。即便是在视物不清的深夜,依然能看清她的妆容已被源源不断的泪水破坏的面目全非……

而进宫多时的陈鸣诚,倚靠在八仙桌旁,不时地偷看一眼沉寂的贞皇贵妃,面上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往日总是孤傲清高的眼神里,无法仰制地滚泻出浓浓的恐惧和不安……

门,却在这时候轻轻地被叩响。尽管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可在屋内的人听去,却如在心上滚过了一长串的焦雷,两人都一下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动作很协调地将有着同样眼神的双眼紧盯着那扇雕花的木门。

叩门声停了一下,见屋内没有反应,便再度响起,声音急促、混乱,还带着一丝紧张!

贞皇贵妃见陈鸣诚望着自已发愣,心头之火愈发狂乱,脸色阴沉道:“没听见有人敲门啊?”

听这话陈鸣诚更加愣住了,贞儿今儿怎么竟将自已当成差使的宫侍了?叫自已过去开门?

贞皇贵妃猛地从榻上站起,急走几步,猛地一把拉开门,一张青灰色、布满怒意的脸便呈现在敲门人的面前。

“嗯?”贞皇贵妃将简短的询问丢在夜风中。

“回娘娘,小皇子挤下的鲜血装在这小玉瓶里了。”很有些憔悴的梁兴随即将东西托在掌心上。

贞皇贵妃伸出颤抖的手,从梁兴的手里抢过晶莹的玉瓶,在碰到梁兴冰凉的手时,贞皇贵妃的眼里滚过一抹柔和,“你下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一夜了。你让值夜太监就在外屋候着,没哀家的旨意不许进来。”

梁兴答应了一声,刚想扭头走。贞皇贵妃在身后又问道:“你将这个拿来,跟太医是怎么说的?”声音阴森森的,仿佛是一只夜枭在夜空中喋喋。

“回娘娘,奴才说这是皇子的血液,不可随地废弃,必得盛在金玉瓶中好生安放,太医们也连声称是。”梁兴照实回答了,却不明白娘娘要这血液有何用,更不明白将陈大人唤进宫来做什么!想这陈大人也不是大夫,小皇子病了找他来也没啥用啊。

“算你不笨,外头也不必提起,下去吧。”贞皇贵妃说完便将绣帘重重地放了下来。

走进里屋,陈鸣诚忙迎了上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贞皇贵妃手中的东西。

贞皇贵妃也不看他,径直将漾着半盆水的面盆端到桌上,双眼低垂,口气幽幽:“看热闹还是怎么着?不用哀家亲自动手吧?”说着,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把镶着珠玉的刀子,“咣当”一声扔在了桌上。

陈鸣诚心虚地看了一眼贞皇贵妃,眉头一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却没看到害怕的成分。

他挽起左手的袖子,右手拿起刀子,对着泛着清冽冽寒冷光的水盆,心一横,眼一闭,刀子便狠狠地割了下去!

当听到血珠滴落到水中的时候,贞皇贵妃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脸上现出一抹疼惜的表情。随即,觉得不妥,忙将玉瓶盖旋开,将储在瓶中的鲜血往已在水中漾开的血圈圈里注入,只见小皇子的血液很快与陈鸣诚的血液融合在一起,轻轻地交合,轻轻地泛起血涟漪,轻轻地与水相融,很快,面盆里的水变成了淡红色!

贞皇贵妃这下彻底心寒了,她将玉瓶一下掷得老远,一脚踹翻了这个可恨的面盆,扑在床上低声地哭了起来。

尽管贞皇贵妃的哭声压了又压,可传到陈鸣诚的耳里,就尤如一把把尖利的利剑,在自已的身上横七竖八地凌迟着!不用问,他也明白这滴血验亲是啥个结果!心头顿时汪起一潭苦水,可在貌似平静的水潭里,暗藏着汹涌的浪潮!这浪潮不仅会席卷一切,还会吞噬人的生命……这下,连一向足智多谋著称的陈鸣诚也一下失了主意,惊慌地看着同样没了主意的贞皇贵妃!

也不知贞皇贵妃哭了多久,当她满是眼水的脸从抽搐不断的肩上抬起的时候,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陈鸣诚,声音尖刻地说道:“你还在这做什么?难道还嫌害哀家不够?”

已乱了分寸的陈鸣诚呆在原地,嗫嚅着,半日,贞皇贵妃才听清他嘴里吐出的话:“娘娘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死呗!你以为哀家还能再活在这个人世上啊?”贞皇贵妃恨声道。她恨不得将陈鸣诚一口吞进肚里!

“别,千万别!”陈鸣诚一把拽住贞皇贵妃的袖子,好象这样才能抓住贞儿的生命!

贞皇贵妃有些轻视地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陈鸣诚,“难不成你有让哀家不死的本事啊?”冷笑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让娘娘----,还不如让那个小子走呢,这样大家都安心。”陈鸣诚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两眼冒出了凶光,脸部的表情如鹰隼般阴鸷。

贞皇贵妃一听,越发气急,将一个玉枕抄起,劈头便朝陈鸣诚摔过去,骂道:“你给我滚!真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虎毒还不食子呢……”


第一百零三章 天方奇谈

当灰蒙的晨曦慢慢地侵入了人们的眼帘的时候,贞皇贵妃已想妥了一个四面周全的主意,她一下便振作了起来,走到妆镜前细细地描补了起来。

待贞皇贵妃妆扮得面红齿白透着满心愉悦从妆镜前站起来的时候,韶光帝已接到梁兴的禀告,连罢朝的旨意也不及下达,便急急忙忙地来到了景和宫。

“爱妃,爱妃,朕的皇子到底怎么了?吓死朕了!”急促的声音携带着慌张的身影,一下便扑到贞皇贵妃的面前。

贞皇贵妃忙站了起来,搀过韶光帝,珠泪夺眶而出,语气幽幽地说:“请皇上治臣妾的罪!是臣妾没看好小皇子。”

“这怎能怪爱妃你呢?快,快领朕去看看小皇子。”韶光帝神色慌乱,连眼神都是游离的。贞皇贵妃之子是目前唯一的子嗣,皇家历来重视皇储,难怪韶光帝闻说小皇子病重后如失了魂一般。

“小皇子天亮后好多了,皇上请宽心。想必皇上急急的来景和宫,没用早膳吧?”贞皇贵妃忙一把拉住,劝道。

韶光帝点了点头,眼神却飘向屋外,往小皇子的育婴房远远的望去。

贞皇贵妃吩咐了梁兴几句,又对安嬷嬷抛了一个眼神,然后款款地坐在韶光帝的身边,脸上露出一片落莫与悲伤。

也是又累又乏的安嬷嬷突然跪在韶光帝的面前,老声老气道:“回万岁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韶光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贞皇贵妃,“说吧。”蹙起眉头,不经意地回道。

“太医们说小皇子的病是因被惊吓引起的。皇子的奶妈们自到宫中后,皆是小心谨慎,这何来惊吓之说啊?这小皇子的病定是昨日宴席上的那一番混乱给吓出来的-”

“安嬷嬷你多什么嘴?说什么是宴席上的混乱给吓的,这不是在说小皇子是让朴慧妃娘娘给吓病的?这话可千万不能胡说!”贞皇贵妃忙制止道。

韶光帝却听进耳里了,他的脸一下便沉郁了下来,昨天宴席上所发生的事一一在眼前滚动,怒气也在一点点在胸前储积!朴慧妃的脸如一张饼似的在眼前翻卷……此刻,韶光帝真想将朴慧妃的脸撕个稀烂!“让她说下去!看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回主子,奴婢看着小皇子病的这样心内好生焦急啊!太医正昨夜给小皇子放了血,看样子好是好了一些了,可依老奴看去,竟是不太好呢,恕老奴直言。”

见韶光帝与贞皇贵妃俱认真地听自已说话,且没有发怒的意思。安嬷嬷便放心地往下说:“老奴在宫中多年,曾服侍过一位两位公主,也就是皇上的皇姐-”

“直说罢,怎得又说到朕的皇姐身上去了?”韶光帝急燥燥地制止道。

“奴婢的意思是说老奴还有一些育婴的经验。”

“好了,别卖弄了,有什么办法快说吧。”贞皇贵妃也紧盯着安嬷嬷启合不定的嘴唇。

“东城外有个专看儿科的老郎中,姓蔡。他家世代行医,救活了不少已断了气的孩子,以前大行皇上也曾请他进宫来给龙子凤孙们瞧过病,皇上想必听说过这个人吧?”安嬷嬷又想卖关子。

韶光帝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已明白安嬷嬷想说什么了……“汪财进来!”挥手让安嬷嬷退下。

安嬷嬷且退且偷看了一眼贞皇贵妃,只见贞皇贵妃丢给她一个嘉许的眼光。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汪财气喘吁吁地领进一个老态龙钟的人来,身后还随着个肩背药箱的小书童。

“回禀主子,蔡郎中传到。”汪财屈膝便跪了下去。

韶光帝温和地说道:“快快请起老先生!”

贞皇贵妃却走了过去,提起裙裾,一下便跪在蔡郎中的面前,泪流满面地哽咽道:“哀家求老先生了,请你救救哀家的孩子!”

慌得蔡郎中叩头如捣葱,乱不连声道:“娘娘请起,娘娘请起!您这不是要折煞草民啊?”

韶光帝亲自走过去,双手搀起浑身战栗的贞皇贵妃,心疼地劝道:“爱妃起来吧,这位老先生定能治好咱们孩子的病的!”又对梁兴道:“快领着蔡先生上小皇子的屋去。”

带着冷意的秋阳渐渐地爬上了树梢,融化了薄霜,让人们的眼前一片雾茫茫的……“回万岁爷,回娘娘,蔡先生下了方子过来了。”梁兴轻声轻脚地来到帘后,给寂静无声的屋内送去一点动静。

“请他进来。”韶光帝有些慌乱地吩咐道。

蔡郎中依旧低着头随着梁兴走到皇上与贞皇贵妃面前跪下,正想说话,韶光帝一迭声道:“快快搀起老先生来!”

“赐座,上茶!”韶光帝又道。

蔡郎中颤微微地很拘谨地坐在韶光帝的侧面,不等韶光帝的问话,他便开口了:“依草民看,小皇子的病确与太医们说的那样,是惊吓所致!只是这气血不畅,血淤在心,不是放几滴血便能好的,必须得下番猛药方能有效…这是草民开的方子,请皇上与娘娘过目。”说着,便把手中的方子递了过去。

略通药理的韶光帝看了一眼,却被方子上的几个字愣住了,贞皇贵妃的喝斥声却出了口:“大胆,你竟敢要拿皇上的臂肉作药引子!”

蔡郎中“扑通”地跪了下去,叩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小皇子病疴沉重,不得不下奇方,请皇上与娘娘恕罪!”

贞皇贵妃一把夺过方子,依然怒气冲天,道:“实在要用臂肉作药引子的话,那就用臣妾的吧。皇上乃一国之君,怎能伤害龙体!”

蔡郎中越发慌乱了,可表述还是很清楚的:“这臂肉必得血亲方能有用,换了别人,那怕是娘亲也是无用的。孩儿乃是用父亲的精血、骨肉做成,这是天性,别人是无法替代的。”

贞皇贵妃顿时哑口。

韶光帝听了却心里一动,脸上浮起了笑容,道:“老先生这般说必是有道理的,就用朕的臂肉吧,用朕的肉救朕的皇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爱妃无需争也无需担心。”


第一百零四章 割肉疗疾

你道韶光帝听说要剜自已的臂肉心中一动是因为害怕吗?不是的,实在是因为韶光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在心中总是隐隐不快的事!

近段来,宫里总在传闻贞皇贵妃失贞的事,这传闻照例传到了韶光帝的耳中,尽管不信,可有些忐忑的心总是被这长了脚的传闻搅得大乱!无数次地自问:这是真的吗?难道爱妃能如此这般寡廉无耻,这般无法无天?回答是否定的,可经不起这传闻的一再扩散!尤其是昨天朴慧妃当众的那番话,更在韶光帝的心里激起了千重浪!韶光帝仔细地端祥着小皇子的面容,除了跟自已不像外,确实与陈师傅有几分相像……自已当时拂袖而去,心里只因疑窦顿生!

今天,蔡郎中说必得用父亲的臂肉方能治好皇子的病。若治好呢,这皇子毫无例外是自已的亲骨肉,若不好呢,哼,哼!这传闻便是真事了,这贞贵妃活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也算到头了……

想毕,韶光帝浅笑道:“不用朕亲自动手吧?老先生,这事想必你也不陌生,还是请您老亲自操刀吧。”

蔡郎中果然是把老手,他叫小书童打发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来,打开瓶塞,将内中的药液倒在二个小瓷碗里,一股淡淡的草香味在空中弥漫……“这是疼痛散,喝了它万岁爷就一点儿也不觉着痛了。”

见贞皇贵妃双眼盯住那两只小瓷碗,蔡郎中捋了捋长胡须,道:“草民先饮,看见草民无事,请万岁爷再饮。”

贞皇贵妃一下便明白了,果然是个老手!他一块饮“疼痛散”,是为了去大伙的疑心啊。

这“疼痛散”果然不是骗人的,当蔡郎中从韶光帝的手臂中取下如小指甲盖大小的肉时,韶光帝连眉都没皱一下,脸色平和,带笑地看着忐忑不安的贞皇贵妃。

将伤处裹上“止血粉”与“云南白药粉”后,韶光帝笑嘻嘻地对汪财道:“叫人打扫一处静地,让蔡老先生住下,以便随时察看小皇子的病情。”

贞皇贵妃好象早已料到韶光帝会这般安排,她一手轻托起韶光帝的伤膊,一边笑道:“还是皇上想的周到。”

服了用父皇的臂肉作药引子的药汤后,韶光帝便让奶妈将小皇子抱到贞皇贵妃的屋里,一眼不眨地看着沉睡中的小皇子,任贞皇贵妃与汪财怎样相劝,韶光帝就如生根一般地扎在景和宫,纹丝不动!

第二天早膳后不久,大伙惊喜地发现,小皇子竟睁开了大眼睛,滴溜乱转,虽有些虚弱,却对围在身边的父皇、母妃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蔡郎中忙凑上前,细细地看眼翻舌,然后便是一脸的笑容,道:“小皇子终于无碍了。”

韶光帝有点不信,别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急忙传太医正进宫确诊,太医正不敢怠慢,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进宫,请出脉仔细地把了把,顿时也笑逐颜开,连连恭喜道:“恭喜万岁爷,恭喜皇贵妃娘娘,小皇子病愈了!”

韶光帝听了一把将贞皇贵妃搂进怀里,亲了亲贞皇贵妃冰凉的脸,也不顾眼前全是人,喃喃道:“爱妃真是朕的好爱妃!”

贞皇贵妃心里的第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看样子韶光帝已确信小皇子是皇家血脉了!

服侍一夜未眠的韶光帝在寝室里睡下后,贞皇贵妃走出里屋,来到廊后的一间小厅堂里,唤进梁兴,笑道:“大伙辛苦了,梁大总管更是辛苦!”

梁兴将怀中的拂尘往空中一拍,诌笑道:“奴才何来的辛苦啊?娘娘言重了!再说这都是奴才的本份,别人想巴结这份辛苦还投靠无门呢。”

“就你小嘴甜八哥似的!传哀家懿旨,景和宫阖宫上下人人赏银十两,青、红绸各一匹,以庆小皇子痊愈。”

梁兴忙喜滋滋地跪下去,笑道:“奴才代替所有的宫侍谢过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

“起来吧。当然喽,你与安嬷嬷更是为哀家立了大功,哀家似将你的品级往前提升两级,安嬷嬷嘛,将有更大的好事在等着她。怎么样啊,哀家没亏待你们这般出力的人吧?”

梁兴喜的只有叩头了,再往前提两级,自已便是后宫里最高级别的太监总管了,可以调配司礼监太监了,这番礼遇可不能不感激!他感激涕零地伏地道:“奴才只有万死才能报主子大恩之万一!” 

“说什么死呀活的,哀家还想让你活着替哀家办事呢。起来,你好生打发蔡郎中出去,此番他功莫大焉,赏赐丰厚不必说,你还必得亲自送他回家,不得有误!小崽子,该如何做,不用哀家费口舌了吧?”好象是在细说家常,可贞皇贵妃的眼里却不时地闪过一丝丝凶光。

梁兴已心知肚明,虽然脸上飞过了一抹为难的神情,却很快被冷酷的色彩遮盖住了,“娘娘请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办!”

“好了,你去吧,顺便将安嬷嬷唤进来,哀家有话跟她说。”

安嬷嬷已在梁兴的口中得知贞皇贵妃的安排了,听到贞皇贵妃传自已,忙脚尖朝前往屋内赶,身子好象浮在云端,轻飘飘的,连言语也似被充了气一般,乐满盈盈,“哎哟,娘娘怎么还不歇会啊?累了这许久,刚忙好小皇子的事,又操心起奴婢的事来了,这叫奴婢的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啊?”


第一百零五章 留着,是祸根

门帘被掀开的同时,一缕阳光射进阴暗的屋内。顿时,屋内飘起一股淡淡的太阳的味道,和着丝丝的果香,让快活至极的安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黑暗中背对着房门的贞皇贵妃呵呵地笑了两声,道:“安嬷嬷怎么啦,闻不惯哀家这儿的果香味?”

安嬷嬷将浑浊的老眼使劲地眨了几下,才看见贞皇贵妃模糊的身影,忙跪上前去,笑道:“娘娘说哪里的话!能到娘娘身边闻这常人闻不到的果香,那是奴婢天大的福气!”

“安嬷嬷快快起来,老胳膊老腿的,别有个闪失,那才叫哀家过意不去呢。”贞皇贵妃突然操起建州话与安嬷嬷说话。

平日贞皇贵妃对安嬷嬷看在同乡的份上,虽然比较友善,可从未用家乡话与她交流。今儿的这番举动,让安嬷嬷着实感动,喜泪顺着车辙般的纹路不住地往下滚淌:“娘娘啊,您真是观世音菩萨再世啊!奴婢无以为报,就让奴婢每日为娘娘祈福,祝娘娘万福万寿罢!”

“啥万福万寿的,哀家不敢有这奢望,只求平平淡淡虚度岁月便好了。”贞皇贵妃叹了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瞧安嬷嬷的眼光有些凝重,也有些探询,道:“哀家想派你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不知你可愿意?”

这句话一出,安嬷嬷突然一身透凉,口唇也哆嗦起来:“奴婢……奴婢只......只想守着娘娘主……主子!”贞皇贵妃这是啥意思啊?更好的地方!莫不是要将自已杀掉?难道是卸磨杀驴?蔡郎中的事是自已亲手经办的,可自已死也不会说出去的啊,这事的轻重自已是惦量的清楚的……深秋的节气,大滴大滴的冷汗,却从安嬷嬷苍白失色的脸上飞流乱滚!

贞皇贵妃依旧端坐着,依旧在摆弄着手中的一个熟透了的佛手瓜,但她似乎看到了安嬷嬷快要惊恐的崩溃的模样,有些失笑道:“瞧你慌的!快起来,横竖是好事,你不愿意?哀家可不信!”

见贞皇贵妃神情平和,口气温顺,似乎是不想杀人的样子,便叩了个头站了起来,努力让紧绷绷的脸上绽出一朵笑花来,“侍服娘娘对奴婢来说便是最大的好事!奴婢也老了,也没别的心气了,只想在娘娘身边讨口安稳饭吃。”心还在乱跳着,可说话已经不口吃了。

“安嬷嬷都不知道哀家心里是如何想的便拒绝,小心听了别后悔哦!”贞皇贵妃将被把玩的熟软的佛手瓜放回到果盘里,用手绢擦了擦手,笑道。

“不后悔,不后悔!”安嬷嬷已渐渐地将揪着的心放下了,笑的如弥勒佛似的,花白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

“哈哈!安嬷嬷啊,你也象个小孩童,真逗!好啦,哀家也不跟你开玩笑了。是这样,哀家的表兄你也认识吧?”

见安嬷嬷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贞皇贵妃继续往下说:“他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哀家的舅家全靠他传宗接代。前几天哀家替表兄看中了一家的女子,择吉日成婚。原先的林府已被赎回。哀家想让你到林府去替表兄管家。你是知道的,哀家的这位表兄啊,书生一个,百事不懂,生活上更象是痴呆的人。哀家实在是不放心表兄,想了许久,只有你是最可靠最可以亲近的,虽然哀家身边也离不开你,可还是忍痛割爱将你送给表兄。再说了,林府人员简单,不象宫里这般复杂,咱们都是同乡,表兄一定会善待你的,哀家会特别嘱咐表兄的。”说到这,贞皇贵妃故意停住,两眼炯炯地望着在旁侍立的安嬷嬷。

安嬷嬷听到这,彻底地放心了,心花也怒放了!给国舅爷家当管家,说死了也比在宫里当个老嬷嬷强啊,何况那国舅爷也是时常见的,脾气好,性格好,能容人,再加上自已也算是皇差,与国舅爷又是同乡……到了林府,除了主子外,自已便算是头号人物了,不说可以呼风唤雨吧,再怎么着也不会似在宫中这样逢人便得点头哈腰吧?

“娘娘的安排奴婢不能不遵,可奴婢舍不得娘娘啊!”高兴归高兴,客套的话还得表白表白,安嬷嬷深谙此道,把话说得圆不溜秋的,让贞皇贵妃自已定主意。

在宫里待了二、三十年的贞皇贵妃,岂能看不出安嬷嬷的心思?她在心里冷笑了几声,脸上却依旧是笑容可掬,道:“哀家也舍不得你啊。可哀家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人来,再说哀家也想让安嬷嬷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安享晚年啊。安嬷嬷,哀家就拜托你了,将大表兄交给你,哀家是放心的,安嬷嬷你可不要辜负哀家的一片好心哦!”

安嬷嬷这下已喜的全身的细胞都抖动了起来,笑道:“既然是娘娘的旨意,奴婢不得不遵!娘娘请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国舅爷的。”

“你先出去吧,准备准备,哀家一会儿就派人送你出宫。”贞皇贵妃让身边的宫娥将赏给安嬷嬷的赐物一同拿了出去。

安嬷嬷千谢万谢地告辞后,门帘又被重重地放了下来。

重新浸入黑暗中的贞皇贵妃,心思也沉入到了黑暗中……将知道内情的安嬷嬷送出宫去,也算断了一条祸根!是安嬷嬷她出宫将蔡郎中买通、暗中嘱咐了一番。蔡郎中的一番捣鬼,主要是让韶光帝彻底相信小皇子是皇家的血统……其实小皇子的病在服了太医正的药后已见好,只是韶光帝不知情而已!

接下来,便是要搬掉心中的那块大石头了!连带着小石头也一块废掉!好你个贱人朴慧妃!你真不知死活啊,竟敢与本娘娘做对,哀家让你死都不知是如何死的!


第一百零六章 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接连将身边的人送出宫去后,贞皇贵妃身边还真少人侍候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天,突然变脸了,太阳快速地收起了光线,大块大块的乌云在空中聚集着,叠加着,仿佛是一床累满补丁的被子盖在了人们的头上,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似乎一伸手,便能拽下一、两块云团来……

刚用过晚膳,汪财便亲自过来禀报,说皇上有要事处理,晚上就不过景和宫了。

贞皇贵妃鼻孔里轻“哼”了一声,脸上却很平和,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缠身,哀家正想请皇上留在玉清宫好生歇息呢,汪大总管又何必多跑这一趟?”

汪财看贞皇贵妃似笑非笑的,心里便有些毛毛的,忙告辞出来。

贞皇贵妃也不作声,望着匆忙离去的汪财只是冷笑不断......什么有要事处理?不就是在那几个新进宫的小狐狸精那儿留连吗!且让她们开心几天,等这边的事妥了,本娘娘不狠狠地收拾她们就不算是爹娘养的!

梁兴领着几个小宫娥进来添灯油,剪烛花,见贞皇贵妃默坐着,便上前将一盅新沏的普洱茶奉到面前,笑道:“娘娘饮一盅云南新进贡的普洱茶罢?行食化食是最好的。”

贞皇贵妃既不接茶也不回答,只是把眼皮微微抬起,用眼角的余光锁定了梁兴。

梁兴有些尴尬,有些不解,身子弯成了一个弧度,双手捧着那盅有些发烫的茶。

“放下罢,你不嫌烫啊?”贞皇贵妃见梁兴的身子弓成了一只虾米。显然是茶水太烫,瞧他呲牙裂嘴的痛苦样。

梁兴嘿嘿一笑,忙不迭地将茶盅放在了贞皇贵妃的面前。

“小崽子,你在御药房几年啊?学了啥本事没有?”贞皇贵妃突然提起了这样一个话题。

这让梁兴有些惊讶,思想上没防备,回答便有些结巴了:“回娘娘,奴才在……在御药房五年……怪,怪奴才年少贪玩,在那混日子了啥本事也没学会,只认得几味药而已。”

贞皇贵妃并不介意梁兴的态度,仍旧笑道:“本事没学会,可御药房的御药被你偷来不少吧?”

梁兴这回是吓坏了,看娘娘的表情不象在责怪,可娘娘是那种在心里会做文章的人!谁知道她在心里是如何想自已偷御药的那件事啊?那事说小是小,说大便是砍头的罪!忙跪下叩头道:“娘娘请恕罪,娘娘请恕罪!”

“少扯你娘的臊,在哀家面前装什么装!快滚起来罢。”正端起茶盅想饮茶的贞皇贵妃见状,忍不住地笑了,手一抖动,茶盅盖便打落在地,碎瓷片便洒落在四周。

梁兴忙要收拾,贞皇贵妃伸手拦道:“放着,让她们来收拾。”又道:“媚药也给你弄出不少吧?哀家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去了势的太监,要媚药何用?”

见贞皇贵妃说到媚药了,梁兴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知该做何回答。

贞皇贵妃歪着头看着惶恐且有些不好意思的梁兴,心情好些快活,笑道:“哀家还没见过媚药呢,小崽子不想让哀家见识见识?”

梁兴忙答应着要回自已的屋,贞皇贵妃在身后又道:“听说还有让人不会说话的药丸,你也一并拿几颗过来。”

梁兴精明的很,见贞皇贵妃已然知道自已私藏御药了,便将所有偷来的御药全数奉送给贞皇贵妃。一来讨贞皇贵妃的好,二来也算洗清偷药之嫌,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贞皇贵妃看了看堆积如山的药包,神情便有些不太好看了。这个死奴才,管个药便藏了这么多药,若管金银珠宝呢?这样看来,宫里的这些管着首饰银钱的太监绝不会是吃素的,他们将宫中的财物不知吞吃了多少!

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贞皇贵妃的脸色稍有和缓,对梁兴吩咐道:“你去乐司将花儿去唤回,哀家有事找他。这花儿也是个欠教训的,让他去乐司传个人,便贪住了玩,半日也不见回来。”

梁兴一走,贞皇贵妃便对身边的一个宫女耳语了几句,那宫女领命而去。

没多大一会,已被贞皇贵妃先行要回景和宫的金梅被传到。

金梅一身冷宫服饰,鬓发上只缀着一朵褪色的绢花,面容清瘦,两颊失去了血色……她进来什么也不说,只是跪了下去,空洞洞的两眼望着面前的金砖……

“你好啊丫头,许久不见,你越发苗条漂亮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贞皇贵妃嘴里吐出的却是这样虚情假意的话。

金梅也不回答。自从又被要回到景和宫后,她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贞皇贵妃走过去,一把拽起金梅的头发,将她的脸迎向自已,细细地盯着金梅这张毫不畏惧的脸蛋,想从中看出这丫头片子为何要陷害自已的原因……“哀家仔细看去,你与别人一样生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啊,可凭什么你这贱人如此胆大,竟敢算计到哀家的头上?”

金梅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用满含着怒火的眼睛望了一眼贞皇贵妃!

“看什么看!”贞皇贵妃被她看得火起,一掌便狠掴了下去:“你竟敢在茶里下媚药!你是怕自已的死相太好看吧?”想起因这媚药而引起一连串的事来,更想到因此诞下陈鸣诚的孩子,害得自已整日提心吊胆的,贞皇贵妃怒从胆边生,杀机已从眼里毫不掩饰的飞泻出来!

一缕鲜血从金梅的唇角慢慢地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滴在了金砖上,在金砖上晕化成一朵朵花形。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可笑的以为自已能搬动哀家!你上窜下跳,窜缀朴氏与卢氏两个贱人到静慈太后那里去搬弄是非。可有用吗?你现在不是照样落到了哀家的手里?真是太不自量力了!”边说,边又是几记重重的巴掌落在了金梅不屈的脸上!

窗外传来梁兴的说话声:“回禀娘娘,花儿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贞皇贵妃一掀帘,道:“梁兴去请皇上过来,就说哀家身子不舒服!”


第一百零七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儿以为贞皇贵妃又有啥好事情想到自已了,忙妖妖佻佻地掀帘进来,还边说道:“娘娘何事唤诚儿啊?唤得这般急!”

贞皇贵妃听得“诚儿”两字,心便如被万针穿刺一般难受!当时赐颇有陈鸣诚当年旧貌的花儿名为“诚儿”,是有思恋陈鸣诚的意思。如今恨陈鸣诚还恨不过来呢,恨他无情无义,恨他寡廉无耻,恨……“诚儿”这两字在此刻万万听不得!“什么‘诚儿’?胡说八道的,叫花儿!”

花儿被斥的莫名其妙,等眼光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时,才发现许久不见的金梅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看情形有点不对……难道娘娘还要找补先前自已与金梅私情的错处?花儿吓得忙也紧着跪了下去,一个劲地叩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贞皇贵妃冷笑了起来,笑得地上的两人毛骨悚然……笑够了,贞皇贵妃亲手端起一盅茶,递给花儿,道:“瞧你紧张的,饶什么命啊?起来吧,赏你一盅茶,这还是哀家专用的茶呢。”

花儿这才将“别别”乱跳的心摁回到了肚子里去,清秀的脸上泛起女孩儿般甜美的笑容,“谢娘娘!”说着,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金梅。

贞皇贵妃将一切都瞧在眼里,这会儿笑道:“花儿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啥好事也不忘心上人。好吧,瞧在花儿的份上,哀家也赐一盅茶给金梅。”

金梅也不言谢,接过茶来便一饮而尽!心想,了不起就是一盅毒茶罢,反正自已也不想活了!

花儿双手捧着茶盅,一边轻啜,边笑嘻嘻地朝贞皇贵妃身边靠去。

看着两人的茶水已见了底,贞皇贵妃拿起手绢,对神色各异的两个人笑道:“你俩在这等着哀家,哀家去看看小皇子便来!”说完,便闪身离屋,还悄悄地叫走了所有的宫侍。

正与新封的妃子在调笑的韶光帝,见梁兴来禀贞皇贵妃玉体违和,忙站了起来,摔开小妃子娇娇地伸过来的玉手,丢下一句:“别闹!误了贞爱妃的病,你当得起?”说着,便匆匆地随着梁兴往景和宫而来。

景和宫院里静悄悄的,韶光帝也不及细想,趁梁兴掀帘,便一头撞进屋内。

而屋内的情景让韶光帝瞠目结舌,眼瞪得如牛铃一般大!两个玉团滚成白花花的一片,呻吟声满屋乱飞……

韶光帝先是怔住了,等明白过来,便大怒!好你个贞皇贵妃,竟敢背着朕偷人,看朕不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韶光帝冲到外屋取下悬在墙上的剑,反身又冲进里屋,劈头就想朝床上乱砍!

梁兴忙进屋求道:“万岁爷,您饶了娘娘吧,定是花儿这个狗奴才勾引娘娘的。”

床上的人呆住了,仍保持原有的姿式面朝里呆住了!

这时,偏窗外传来贞皇贵妃的笑声:“谁勾引哀家啊?”

韶光帝与梁兴同时发愣了,这贞皇贵妃在屋外头呢,那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是谁啊?

见汪财站在廊上,贞皇贵妃知道皇上已过来了。忙忙地掀帘进来,笑声频频:“臣妾偶感不适,正巧太医正来给小皇子查身体,顺便也让他给臣妾把把脉。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皇上就过来了?”

韶光帝并不答话,他还未从惊愕中清醒过来。

待贞皇贵妃的身子完全进入到里屋,贞皇贵妃先是吃惊,然后便是大怒,再后便赤溜地跪在韶光帝的面前,一脸羞颜地说道:“臣妾管教无方,出了这等丑事。臣妾无颜活在世上,情愿自罚自已以谢天下!”说着,便要抢韶光帝手中的长剑。

韶光帝将手中的剑扔出屋外,一把抱起贞皇贵妃,道:“与爱妃何干?这全是这些不要脸面的狗奴才做下的丑事。”又说梁兴道:“将这两个胡作非为的东西按宫规处置!”

梁兴见金梅又与花儿厮混在一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根本没想到这两人是中了贞皇贵妃的道,是喝了参杂着媚药与哑药的茶水才失了本性,乱了性情的!他狠狠地看了一眼一丝不挂的的金梅,恨不得将她亲手乱棍打死!他朝外边招了招手。

几个太监虎狼般地进来,将已经无法为自已行为辩解的花儿与金梅拖出屋子。

贞皇贵妃冷笑着看金梅如被拖野猪似地拖了出去,心中暗说:“哀家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做在先,就怪不得哀家心狠了!”

韶光帝挂念着刚病好的小皇子,便一头搂着贞皇贵妃,一头往外走。

倚在韶光帝并不健硕的怀里的贞皇贵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仰起头,恳求道:“皇上,臣妾有个请求,请皇上准了臣妾吧?”

韶光帝的心里正有些不愉快呢,自已在一怒之下将花儿处死。旨意一出,心里便后悔了,这花儿毕竟给了自已许多的欢乐,陪伴自已度过许多个晨昏……可金口一开,便不好回转了,却别扭极了!

“爱妃说吧,朕无不允准。”韶光帝目光游离地、有气无力地说道。

“臣妾想求皇上放了花儿。这花儿年少不懂事,肯定是被淫婢金梅拉下水的。皇上有好生之德,赦了花儿这小奴才的死罪吧?想他以后定不会再如此胡为了。皇上,您就答应臣妾吧。皇上......”贞皇贵妃将脸偎在韶光帝的脖颈上,撒娇儿似地求道。

这话正中韶光帝的下怀,他在贞皇贵妃的脸上狠狠地啜了一口,笑道:“就依了爱妃的。”

又对汪财道:“快让梁兴留下花儿这个狗东西。”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为何啊

宫里的女人们都说,宫中的日子就是吃饱了抹靓了盼着天黑等天亮,日夜盼望着那一抹杏黄飘到自已的眼前……孤寂无聊的白天随着那一轮浑圆的日头沉入了地平线,浸透了神秘玄机与热切渴望的黑夜便将万物罩身于其间……遍布后宫的各个宫院,此刻,烛火灼灼,俏影盈盈,娇声呖呖,一双双美眸秋水荡漾,望断通往院外的那条蜿蜒的小道……

景和宫里,灯火依旧昏黄,宫侍们依旧来往奔走,可贞皇贵妃却没依往常一般梳洗打扮,她外表娴静地坐在窗下,手中的一本唐宋诗词全集成了无意识把玩的物件,两眼不时地望着迷蒙的窗外……

站在帘后的梁兴,心里不免有些纳闷了,今儿这贞皇贵妃是怎么了?看她焦灼不安的样子好象是在等候皇上,可她既不梳洗,也不更衣,又似乎不象……“娘娘,万岁爷此刻已用完晚膳了。”忍不住了,梁兴只得这样提醒。

贞皇贵妃明白梁兴的意思,用完晚膳,意思是万岁爷很快便会驾临今晚下榻的宫院……

贞皇贵妃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焦急的梁兴,无声地笑了笑,唇角微微地翘起浅浅的弧线,“你先下去吧,哀家想静静的坐会。”

“那,万岁爷……”梁兴迟疑地原地不动。

“万岁爷今晚不会过来了。”贞皇贵妃索性一语说破,好让梁兴趁早走开。

万岁爷今晚不会来?娘娘是怎么知道的?玉清宫也没人来通知啊!梁兴如一座雕像般地站着,想不明白。

“真是好笑!你个小崽子竟比哀家还盼皇上过来啊?”贞皇贵妃见梁兴拨嘴不动,且脸上漾起一股失落的神情,顿时笑出了声。

梁兴也笑了,走上前,将雕花木窗放下,道:“娘娘取笑了,任是谁也比不过娘娘盼皇上心切啊。”

“小狗崽子,你竟敢拿哀家寻起开心了!不想要小狗头了?”贞皇贵妃顺手打了一下梁兴。

“奴才可得留住这颗狗头,奴才还想多侍候主子几年呢。”梁兴更是涎皮涎脸地笑道。

“好了,快滚下去罢,贫嘴贫舌的,别在这妨碍哀家歇息了。皇上今儿上安坤宫了,是哀家催皇上过去的,所以小崽子你今晚不用候着了。”贞皇贵妃突然正色地说。

梁兴想想也是,贞皇贵妃娘娘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现在竟与王皇后相处的很是融洽,将皇上让给王皇后一、两夜,这在近段也是常有的事。

梁兴出去后,贞皇贵妃放下手中当摆设的书,在榻上坐了一会,却总也坐立不安,想想,便掀帘走出屋去。

廊上除了站着几个木偶似的宫女外,人迹杳无……贞皇贵妃赞同地颌了颌首,这梁兴真是个鬼灵精,能摸透自已的心思,竟合着自已的心意撤下了大部分的宫侍……

一轮冷月在稀疏星子的伴随下,在洁蓝如洗的天空中慢慢地行走,好似带着满腹的心事。清辉淡淡地倾泻下来,给眼前的景物涂上一层极浅的银色......假山上流泉轻敲,长廊上玩鸟婉鸣……一色的红灯笼悬在夜风中,晃出一地的红晕与灯彩……

“娘娘,娘娘……”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昏昏欲睡的氤氲里显得异常突兀。

贞皇贵妃一下便精神了起来,原本慵散的眼神也一下全聚光了!“别嚷!随哀家进来。”轻声斥喝。

回屋坐到榻上,刚拉好衣裙遮好尖小金莲,有个人便跪在了面前。

贞皇贵妃左右打量着眼前的人,饶有兴趣的。好半天才道:“辛苦了老罗成,起来吧。”

原来是被派出去寻宝的罗成回来了。

罗成风尘仆仆,身上的袍褂已看不出原色了。黝黑的脸上,形容消瘦,嘴眼显得奇大,骨高耸,好象是一张皮包在一付骨架上;伏地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突,好象一团蚯蚓纠集在一起……这是一个典型的历经沧桑与辛劳的老人!

贞皇贵妃心内有些酸楚,这是沦为皇宫奴才的悲哀啊!若换在民间,他该是子孙满堂受人尊敬的老人,享受着含贻弄孙的乐趣了……而他,这般苍老的年纪却还在为主子卖命、奔波……

“起来吧,坐下说话。”贞皇贵妃已不自觉地和缓了态度,将自已饮用的一盅茶推到罗成的面前。

罗成谢了恩,想必是长途跋涉太累了吧?并没有过多的谦逊,便侧身坐在远远的一张小几凳上。

“哀家会吃人啊?坐近前来好叙话。”贞皇贵妃有些不悦道。屋内无宫婢环身,正好细细地问问这番出外寻宝的经过。

罗成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将小几凳挪了好几次才挪到贞皇贵妃满意的地点,坐下,然后,双目低垂,准备详细地向贞皇贵妃汇报此行的结果。

贞皇贵妃已是盼了许久才将罗成盼回,心里满含着希望,又怕象上几次那样遭到无情的打击-寻宝无果。所以,虽眼巴巴地想知道罗成此趟的结果,问话反而不敢轻易地问出口。

罗成很明白贞皇贵妃的心思,他张了张干瘪的嘴,早已涌在唇边的话却始终没让它们溜出来。他不安地扭着关节粗大的手,昏浊却犀利的眼睛不时地偷看面色绯红,神色有些焦灼的贞皇贵妃……

“怎么哑啦?这次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到底是贞皇贵妃历练少,最先沉不住气,先发问了。

“回娘娘,这先前的皇帝真是个长着十八道弯弯绕肠子的魔君。前两次费老大劲掘开的都是他的衣冠墓,而这回呢,刚打开第一层墓道的时候,奴才窃喜了,以为找到真墓了,因为在墓道里发现大量的水银-”

“后来怎样?”贞皇贵妃忍不住插嘴了。

“可掘开三条墓道后,再打开棺椁,里边竟是一个大大的骨灰坛,除此外啥都没有……”

贞皇贵妃的心一下寒透了,这前朝地宫藏宝之说,这玉匙之说,到底是不是糊弄后人的啊?


第一百零九章 人心难测

摇曳的灯火将眼前这两人的形象摇得面目全非,甚至有点可笑、怪诞……

“这么说这地宫藏宝是无稽之谈喽?是哄骗人的谣言了?”失落到极点,人反而会显得理智一些,睿智一些,想问题便更切实际一些......贞皇贵妃有些倦怠地问。

“这事最好传娘娘的表兄林大人进宫来问问兴许更妥贴些。想林老大人,也就是娘娘的舅父,将传家的玉匙交给林大人的同时,势必会将这玉匙的故事告诉林大人…… 娘娘何不传来一问呢?也好释心头疑惑啊。”罗成自已也觉得这地宫藏宝之说有些诡异了!说是虚假的吧,可这前朝的老皇上为何要筑这么多个假墓?这分明是欲盖弥障啊,担心盗墓的人将藏宝盗走;说真有其事吧,可连着掘了三个明显有着前朝老皇上皇陵标志的墓穴,不是衣冠冢便是骨灰墓……难道真墓还在其它位置?

这话点醒了贞皇贵妃,她双眼一亮,波光流溢重显出浓浓的贪欲来,“也好,老罗成。你悄悄的去一趟林府吧,一事不劳二主,这事也不易张扬。”

罗成不敢拒绝,那怕是累死也要死在半道上啊,谁叫自已是个命如蝼蚁的奴才呢。

初更时分,林诗翰披着黑色的大氅,带着一脸的不安随着罗成来到了景和宫。

大礼参拜后,贞皇贵妃又用家常礼见过表兄,然后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也不及客套,忙不迭地问:“哥,当年舅父将这枚玉匙交到你手里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往事的回忆显然让林诗翰痛苦万分,他不觉地紧蹙起剑眉,俊朗的脸上隐满了悲伤的条纹。尤其是这把沾着自已鲜血的玉匙,竟为了父亲死别时的一句交代,便让它在自已的腿内睡了几十年!想起当时的情景,林诗翰忍不住浑身战栗,不由自主地摸向往日藏玉匙的腿部……“爹说,这玉匙是传家之宝,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丢掉,哪怕没命了这玉匙也得在!”林诗翰倒吸着凉气,“嘶嘶”地说。

“没说这玉匙的来历和用处?”让表兄重新回到惨不忍睹的过去,贞皇贵妃也于心不忍!但不得不残忍地撕去表兄有些结痂的伤口。

“有说过。说这玉匙可以打开前朝皇帝地宫,而这地宫藏有无数稀罕珍宝--”

“哥信吗?”这话一问出,贞皇贵妃便有些后悔了。林诗翰若不信,他怎会冒着生命的危险与身体的巨痛将这玉匙藏了几十年?

谁知林诗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为兄的半信半疑。信呢,为兄的是相信父亲不会骗自已的,他老人家没这个必要。有疑问呢,这玉匙是父亲的那个监造陵墓的学生奉送的,他既逃得出活埋他的地宫,为何要将这把玉匙送给父亲?他不会将地宫里的财富居为已有啊?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难道他不爱财?”

“既然哥对这把玉匙的用处有怀疑,为何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保存它呢?听说陈鸣诚在这十几年里总是用残忍的手段逼迫大哥将玉匙交出,既是无用的东西,哥为何不顺势交出以免皮肉之苦呢?还有,当金莲找到你的时候,你为何要将玉匙从腿里剜出让转交给贞儿呢?”进宫二十几年,再没心计的人也变成了诸葛亮了,心也变得越发狠了,越发冷了。贞皇贵妃用锐利的言语挑开陈林诗翰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处,一层又一层!

林诗翰并不怪贞妹妹的凶残,他的眼里已渐渐地蓄了泪水,极力地抑制着,不让泪水结成豆大的泪珠往下滚!“因为这是父亲在这个世界上交代为兄的最后一件事,为兄的哪怕丢了命了也不得违背父亲的嘱咐!为兄的确没想这玉匙到底是否能打开什么地宫之门,又有什么宝藏之说。这么多年来,为兄的只想着咱们兄妹俩有朝一日能重聚,有朝一日能洗清父亲的冤屈,有朝一日能重振咱们林家的门楣--”说到这里,林诗翰的泪已在脸上乱滚了。

贞皇贵妃的心一下便收紧了!至情至义的表兄啊,妹妹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怎能这样挖心挖肝地伤你的心呀……“哥,是贞儿不好,不该提起往事的!”

贞皇贵妃也是泪流满,她站起来一把抱住表兄,在表兄的怀里抽抽答答地哭个不停!

见她兄妹俩沉浸在如汪洋般汹涌的亲情的浪潮里,罗成早就知趣地避了出去。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林诗翰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见眼前没人,他悄声地问:“妹妹唤的急,为兄的还以为是小皇子出啥事了呢,小皇子没事吧?”

“唉,哥,他有事,妹妹焦急,他没事,妹妹更焦急!哥,你说怎么办啊?这事横在心里,总是搅得妹妹的心里不得安宁。”贞皇贵妃更是将心事变成了满额的皱纹。反正小皇子是陈鸣诚孽种的这件事并没瞒表哥,索性向表兄讨个主意。

林诗翰明白贞妹妹在担忧什么!此刻宫中虽还在传说贞皇贵妃失德的事,可势头明显地弱了。皇太后不信,韶光帝已然通过割肉疗病而确认小皇子是自已的骨血……但是,凡事都是纸包不住火的呀,一旦大白于天下,贞皇贵妃便是凌迟处死的下场啊,更别说是株连九族了!这孩子会一天天长大,他是父母的翻版,稍有心的人便会看出这孩子是谁的……小皇子就是一颗安放在贞皇贵妃身边随时会爆响的炮仗啊……

“妹妹,哥要说句违天伦没天理的话了,这孩子留不得啊!”说完这句,林诗翰的心便被猛击一般,一下便收紧了!再怎么说,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再怎么说,也是自已嫡亲的外甥啊!

贞皇贵妃的头开始“嗡嗡”乱响了!这问题已在心里过了何止千遍,可一旦从外人的嘴里说出来,贞皇贵妃还是难以接受!“不,不!”怎能杀害自已怀胎十月的亲骨肉啊,那自已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为兄也舍不得啊!贞妹妹,你是个聪明的人,你难道想不到这事情万一被皇上发现的后果?真到那时候就啥都晚了!妹妹千辛万苦才爬到眼前的这个位置,难道为了一个孩子就将这一切都放弃了?这是关乎到妹妹性命攸关的大事啊,为兄的只能劝妹妹狠狠心了……妹妹熟读史书,武则天为了后位与皇位亲手杀了儿子女儿,这种事在宫中不算是稀罕事啊......妹妹......”

“哥别说了!”贞皇贵妃凄厉地阻止林诗翰残酷却是很现实的话语。


第一百一十章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捱过一个无眠的夜晚,贞皇贵妃无情无绪地坐在了床上,双眼望着缎被上形态各异的百子绣,眼前幻化成小皇子天真可爱的面容……泪,清洌的泪,顺着冰冷的脸颊源源地,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流经嘴角,一抹苦涩从舌头直传到七筋六脉、五脏六腑……整个人好象被掏空一般,纷杂的思绪经过一夜的沉淀,脑袋里一片空白……想明白了,想清楚了,下了决心了,心,疼痛无比,而人却安定了下来。

不待梁兴进来侍候,贞皇贵妃抹掉眼泪披衣起床。就着凉水略略地洗漱一下,便坐在铜镜前,细细地替自已描补好昨夜煎熬的痕迹,穿上艳丽富贵的衣裙,戴上凤凰珠冠,套上累丝金玉钗钏,逐一地给细长的玉指套上金护甲……然后,静静地站在窗下,让自已茫然的目光透过花窗的缝隙定定地看着院中挺立着的老槐树……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叫奴才进来侍候啊?”梁兴本来想悄悄掀帘看看贞皇贵妃的动静的,殊不想贞皇贵妃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窗前了。忙诌媚地跑进屋来。

贞皇贵妃暗淡地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在唇边凝结了。

梁兴看出贞皇贵妃神态的异样了,虽不清楚是为何事,但明白肯定与昨晚国舅爷的到来有关系……“娘娘,传早膳吧?听说御膳房新来了两个南边的厨子,做得一手南边的菜,想必娘娘一定喜欢的。”梁兴一心想让贞皇贵妃快活一些。

“小皇子起了吗?”贞皇贵妃却问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道呢。时辰还早,想必还没起吧?要不奴才叫人过去看看?”

“算了,待会再说吧。”贞皇贵妃又望了望窗外的日头。

看贞皇贵妃一付局促不安的样子,梁兴一下手足无措了,不知该做些什么。

贞皇贵妃走过去,自已亲手掀帘,回过头道:“还愣住做什么?”

见娘娘有些愠怒,梁兴也不敢多问,忙随了出去。

谁知贞皇贵妃竟往宫门走去,梁兴只得上前跪奏:“请问娘娘欲往何处?奴才也好准备仪仗、肩舆。”

贞皇贵妃也不说话,扬着一方杏黄的方帕,只顾着低头步上了长廊。

梁兴见状,只得再略略地提高声调再说一遍。

贞皇贵妃向后扬了扬手,走了好几丈路,才压低声音道:“多什么事?你随哀家来就是。”

梁兴忙爬起身,哈儿狗似地追上去,在离贞皇贵妃半步左右的地方,亦步亦趋地紧跟着。

出了宫门,拐过横七竖八的巷道,旰政殿巍峨的建筑便陡然地耸立在人们的面前。

梁兴这才明白,贞皇贵妃是找皇上来了。

在偏殿候了许久,眼看日头都挂在半空中了,才见韶光帝扶着汪财匆匆地过来,边大步走来,边大声笑道:“对不住了爱妃,让你久等了!”

贞皇贵妃忙迎过去,扶住韶光帝,笑道:“没事,反正臣妾也闲来无事,倒是让臣妾听了一肚子的政事。皇上不会怪臣妾无状吧?”

“怎会怪爱妃呢?朕疼还疼不过来呢,”两人相依着离开偏殿,往玉清宫慢步而行,韶光帝又道:“爱妃从来不到旰政殿来找朕,今儿想必有什么要事吧?”

贞皇贵妃先是扭捏了一番,然后有些难为情地说:“臣妾想讨个恩旨。”

这算什么啊,有必要跑到旰政殿来?韶光帝看了一眼贞皇贵妃,有些疑惑地笑笑:“何事啊爱妃?但说无妨啊。”

“臣妾想让皇上赦免了朴慧妃妹妹,在西六所禁足了这么多天,想必她也有所醒悟。”贞皇贵妃边说边偷看着韶光帝的表情。

韶光帝的脸一下便暗沉了下来,眼里全是无情与痛恨的意味:“不行!这等妒妇还赦她出来做什么?成日只知道胡言乱语,竟敢往朕的头上泼脏水。她不想好生活着,那朕就成全她!”

贞皇贵妃一下投进韶光帝的怀里,撒痴作娇:“不好!皇上,臣妾的好皇上,您就答应臣妾吧。朴慧妃妹妹那天的言行确实不妥,可也受到惩罚了呀,在西六所已经禁足了十数天。皇上若一直将慧妃妹妹囚在西六所,宫里就会有人骂臣妾心窄容不下人!身正不怕影子歪,臣妾都不怕她说,皇上就将心放宽吧。好吗?皇上,求您了!您就权当为小皇子积福吧。”

贞皇贵妃的一顿揉搓,早将韶光帝的心搓软了。笑道:“你呀,真是个豆腐心的人儿。好吧,就依你。”

“谢谢皇上,谢谢皇上!皇上真好!”贞皇贵妃高兴得如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韶光帝的怀里雀跃。

韶光帝哈哈大笑,点着贞皇贵妃的鼻子道:“爱妃真是个观世音转世,对这么个不懂人事的东西也如此怜惜,朕算是服了你了。”

贞皇贵妃咯咯地笑了起来,道:“那是皇上宽宏大量,与臣妾没有关系。臣妾只不过想和宫中的姐妹们好生相处,这其中当然包括慧妃妹妹了。等慧妃妹妹出来,臣妾还想去望候望候呢。”

“爱妃别施恩过头了,赦免她已经是开了天恩了,还亲自去看她?等她出来,朕叫她上景和宫与爱妃道歉、陪礼,这样朕的心里才稍安一些。”韶光帝搂住贞皇贵妃的丰满的腰身,道。

这正是贞皇贵妃所想要得到的!

贞皇贵妃笑道:“还是皇上想着臣妾,臣妾就依皇上啦。”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人毒要食子

午膳后,贞皇贵妃站在廊上,用手中的鸟食逗着跳跃欢唱的五色鹦鹉,边掉回头问:“小皇子呢?”

在身后捧着鸟食罐的梁兴忙回道:“刚还在呢,想必回屋去了吧。”

安嬷嬷从里屋抱出一床锦褥正巧路过,笑着插嘴道:“小皇子在院子里呢,方才奴才晒被子的时候还听见小皇子笑得咯咯响呢。”

贞皇贵妃有些魂不附体地盯着鸟笼看了一会儿,突然双唇一咬,将手中的鸟食往地下一扔,拍了拍手,声音有些抖颤地说:“咱们去看看小皇子。”说着,便快步地走下台阶,往院子走去。

正午的阳光融融的,暖暖的,乳水般地挥洒在宫宇、亭台与花木上;和煦的风儿尤如孩子稚嫩的小手轻抚在人们裸露的皮肤上,酥酥的,痒痒的,令人陶醉......贞皇贵妃俯身揪起一朵晚开的野菊,迎着有些刺眼的光线细细地看着,那蕊中的根根细小顶粉的花芯,在贞皇贵妃有些迷离的眼中仿佛变成一根根尖锐的荆棘,猛地扎进贞皇贵妃已然流着鲜血的心脏!贞皇贵妃不觉地闭上了眼睛,瞬时,长翘的眼睫便挂上了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点......“娘娘,您看,小皇子在亭子那边逗鸽子玩呢。”梁兴指着不远处,兴致勃勃地喊道。

贞皇贵妃迅速不易察觉地擦了擦润湿的眼睛,扮出一付慈爱十足的笑容,提起长裙风摆荷柳地朝小皇子玩耍的方向飘去。只是,在她紧攥着的手中,那朵倒霉的野菊被捏烂了,面目全非了......

三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了,见贞皇贵妃过来,在奶妈怀中笑的天真烂漫的小皇子,张开小手便朝母妃扑来,嘴里还亲昵地发出“呀,啊”的单音,粉藕般的小手不时地去触摸母妃有些僵硬的脸庞......“真是天亲地亲不如娘亲啊!您瞧,娘娘一来,小皇子就赖在身上不下来了。”奶妈有些吃味地恭维道。

谁知这么二句贴心贴肺的心,竟将贞皇贵妃的脸说得阴沉了下来,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有些发怔的奶妈,将小皇子抱到假山石那边去了。

奶妈站在原地发蒙,她不知道自已的哪句话惹主子不高兴了。

一个宫婢匆匆走来,对梁兴耳语了几句。梁兴忙对贞皇贵妃笑道:“回娘娘,翔坤宫的朴慧妃娘娘来了。”

贞皇贵妃好象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紧蹙的蛾眉有所放松,看了看怀中的小皇子,闭上了双眼,有些无力地说道:“请她来院中坐坐吧,这儿暖和。”

在冷僻的西六所禁足十数天的朴慧妃,似乎是被西六所的满眼的蜘蛛网与横冲直撞的耗子吓破了胆,眉宇间竟没了那股英气与刚毅, 呈现在贞皇贵妃面前的竟是一张低眉顺眼的脸,恭顺异常的举止,往日的那付狂妄与唯我独尊的作派在秋阳下已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影子......“臣妾罪该万死!臣妾给皇贵妃娘娘陪礼来了。”苍白的脸瞬时绯红,浑圆的眼眸里飞过一丝恐慌,一丝羞涩,一丝委屈......

“哎哟,慧妃妹妹快快请起!说什么罪该万死,太严重了!”贞皇贵妃一脸温和的笑容,忙伸手去搀扶,好象她们之间的仇恨从来没存在过似的。

朴慧妃并不就手起来,而是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臣妾谢皇贵妃娘娘的搭救之恩!臣妾这般胡言乱语,可皇贵妃娘娘却既往不究,还在皇上的面前替臣妾求情,这份恩德,容臣妾以后再报!”说着,一行清冷的长泪挂在了消瘦的玉脸上,不停地往下滴落。

“说什么呢。啥恩德不恩德的,咱们都是姐妹,用不着这么见外的。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慧妃妹妹别太放心里去了。”贞皇贵妃一把拽起朴慧妃,还用自已的绣帕替慧妃试去泪水。

梁兴看得有些惊讶了,他觉得贞皇贵妃今儿的举止太过异常。

见朴慧妃只穿着一件淡青色无华的夹衣,小手冰得冰凉,贞皇贵妃从梁兴手中拿过备用的大氅,体贴地披在朴慧妃瘦削的身上,体恤地说:“深秋了,你怎么穿这么一点儿衣裳?冻坏了身子岂不是哀家的罪过?” 

朴慧妃心内感激莫名,原先对贞皇贵妃的厌恶与痛恨随着这件大氅的遮身而烟消云散......“臣妾谢过皇贵妃娘娘!”

贞皇贵妃笑意歆歆地拉着朴慧妃看新移植的各色山茶花......“这品种叫美人抓破脸。这在哀家的家乡到处都是。这花儿开起来有拳头那么大,花色是粉色的,花瓣中还点缀着点点的白色,看上去就好象是美人儿的脸蛋被人抓破了,这名儿真是太形象了,呵呵......”

朴慧妃的心渐渐地被贞皇贵妃说活了,脸上渐渐地有了笑模样,她将脸轻轻地附在满枝的花苞上,轻阖着凤目,有些陶醉地说道:“臣妾的家乡也有山茶花。”

不远处,在奶妈怀里的小皇子突然“伊呀”地叫了起来,小身子扎挣着,不停地朝母妃这边扑来。

贞皇贵妃笑了起来,对朴慧妃道:“瞧,小皇子瞧见慧母妃来了,看把他高兴的。”边说边走了过去。

朴慧妃也跟了过去,有些拘谨地笑道:“慧母妃也见见咱们的小皇子。”

贞皇贵妃抱过小皇子,深深的吻了一下,在抬头的瞬间,似乎一抹泪光飞快地闪过。

小皇子在贞皇贵妃的怀里笑得如秋阳般地灿烂,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嘴里,发出悦耳的吮吸声。

“皇贵妃姐姐,让臣妾抱抱吧?”朴慧妃看得眼热,有些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要求。

“好呀,慧妃妹妹抱抱小皇子,让小皇子给咱们招几个皇弟皇妹来。” 说着,便将手中的小皇子递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重重的落地声,还夹杂着一声尖利的啼哭,哭声嘎然停止,随即,旁边的奶妈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小皇子,小皇子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触柱身亡

惨剧就是大家伙的眼皮底下发生了……突兀的山石上,溅满了小皇子的鲜血。小皇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云卷云舒的天空,无声无息,透着甜腥味的血还在他小小的头颅上不断地冒出来,鲜红已在他杏黄的衣褂上盛开了朵朵的梅花;贞皇贵妃已晕倒在身边,绻缩的身子依然保持着清醒时的姿式,微微地伸出两手,似乎是在乞讨什么;朴慧妃木愣愣地站着,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脸上的神情竟然很平静……奶妈扑到在小皇子的面前,只知道哭喊,凄厉的声音让在院中觅食的鸟雀惊飞四处……

景和宫。

屋内及长廊上跪满了宫娥与太监,尽管全都是低垂着头,看不到他们悲戚的表情,可细微的抽泣声依然在人群中萦绕、回响……

内屋,太医正领着一群仙风道骨的老太医给已然没有知觉的贞皇贵妃诊脉。床上的贞皇贵妃面无人色,双眼紧闭,失色的双唇不自觉地翕动着……韶光帝一脸悲伤地坐在床沿上,双手紧攥着贞皇贵妃冰冷的手,泪水不断,安慰的话语只能是哽咽的,断断续续的:“爱妃,爱妃啊……别难过,别难过啊,咱们以后还会有皇儿的……”

贞皇贵妃安静地躺着,只是在她紧阖的眼角边,慢慢地渗出细细的泪珠,渐渐地积在一起,拧成一缕晶莹的泪流,悄悄地滴落在衣脖上,枕头边……

太医正开了方子,递给韶光帝过目,韶光帝只是拿眼扫了一下,便点头示意让欲喋喋报告的太医正他们退出……韶光帝知道贞皇贵妃没病,她是悲伤过度,加上惊吓过度,并不是一、二剂药便能让她缓过来的……她的心伤是需用时间,需用爱心来治疗,来康复啊……

梁兴低矮着身子跪近前来,嘶哑着嗓子低声请旨:“朴慧妃娘娘跪在廊上,请求面见万岁爷与娘娘!”

韶光帝正想斥责,床上的贞皇贵妃突然张大眼,眼里除了有再也不会干涸的眼泪以外,还燃烧着通天的怒火,她一下将手中紧攥着小皇子的一只虎头鞋朝床外扔了过去,声撕力竭地喊道:“让她滚,让她滚!哀家不想见这个杀人凶手!不想……呜呜……不想!皇儿啊,母妃跟你去了吧……你来到这个人世才数月,与人无冤无仇的,为何她要害你啊……是母妃不好,是母妃害了你啊……皇儿,你等等母妃啊……”边大哭,边挣扎起来,披头散发,寻死觅活的,双手被韶光帝攥住,身子便不住地往床栏上猛撞!

韶光帝也泪如雨下,紧紧地抱着贞皇贵妃,“爱妃别这样,爱妃你别这样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朕如何苟活?爱妃啊,你就看在朕的面上吧……好吗爱妃?你放心,朕决不会放过这个杀子摩鬼的,”说到这,韶光帝厉声喝道:“汪财,传朕旨意,赐白绫,送至翔坤宫!你目送朴氏升天后立马回禀!”

汪财答应着刚出去,外面一个人硬闪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叩头道:“臣妾罪该万死,没能接住小皇子!可臣妾不是有心的,请万岁爷明鉴!”

韶光帝迟疑了一下,脸朝里的贞皇贵妃适时地又喊了起来:“皇儿啊,你真是母妃前世的冤孽,你这样走了,却落下个罪名给母妃,你让母妃如何活下去啊……皇儿,皇儿啊,别人不知情,还以为是母妃将你活活的摔死的呀……你走的冤枉,母妃却不能替你伸冤啊……皇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投胎到皇家来啊,更不该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子嗣啊,大家都眼红,母妃没能保护好你啊……天哪……”捶首顿足。

贞皇贵妃的话与近乎发狂的神态让韶光帝心内的疼痛与愤恨在无限放大,他一下站了起来,提脚猛地踹了过去,重重的,带上全身的力量与恨意!细长的眼睛被撑得奇大,眼内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你个贱人,还敢到朕的面前来求情!”话语掷下的时候,攥得紧紧的拳头便如雨点似地落在朴慧妃瘦弱的身上,头上……

朴慧妃自知厄运难逃了!她逃过韶光帝的拳打脚踢,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对床上的贞皇贵妃用高丽国的礼节施了个礼,眼里噙着泪花,脸上却漾起淡淡的笑意,口吻轻慢地说道:“贞皇贵妃,臣妾对不住你!当时的情景想必您还记得吧?你将小皇子递过来,臣妾正伸手去接,小皇子却重重地落在了尖利的石头上!苍天在上,臣妾不是故意放手的,而实在是根本没接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臣妾的罪过!您是小皇子的亲生母妃,别人再怎么起疑心,也没人敢说您是故意将自已的皇儿活活的摔死!小皇子走了,慧母妃去陪他吧,免得他孤单!说实话,自从玉妃妹妹离开尘世后,臣妾就百无聊赖,没多少生趣了……贞皇贵妃,您多保重吧,来世有缘再见!”说完,趁人不注意,几个步冲出去,一头撞在粗大的廊石上,当场就鲜血乱迸,倒在了地下……

无论是韶光帝、贞皇贵妃还是在场的宫侍们,都听得出朴慧妃话里有话,她在话里指责贞皇贵妃似乎有摔死小皇子的疑嫌……朴慧妃的飞步而出,尤其是触柱自杀,让众人猝不及防,一个个愣住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凋谢在风中

朴慧妃死了,就似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突然被狂风吹落一般,人们心内稍一惋惜,便把目光投到别处的花丛中去了……她的死,连一粒小石子都不算,小石子还能在湖里激起圈圈涟漪呢……更因为她是高丽国送来和亲的礼物,碍于两国交情,朝庭里隐瞒了朴慧妃的真实死因,只说是病逝。宫内的上下人等见皇上、太后对朴慧妃的死因莫讳如深,也就不敢公开议论,只是在私底下,在交谊颇好的人之间悄悄地说说罢了……因此,这朴慧妃竟象一株长在宫院角落的山茶花,自生自灭在异国的风中,没留下一丝的痕迹。人们很快便忘了她,就如忘了她妹妹朴玉妃那样快地忘了她……

有人却没忘记她。

这天傍晚时分,寒风轻起,细雨浅霏,栖鸟在槐树丛中低呜着,不时地抖动着翅膀,将沾在羽毛上的雨珠纷洒坠地,落在枯焦的黄叶上,轻微地响起“簌簌”声……

一个浑身裹着黑色大氅的人,罩着黑色的毡帽,帽上的网纱隐约地遮住面容,她动作敏捷地走进了空寂无人,早已是荒草乱曳的翔坤宫……“你在外边候着。”她对随侍而来的人吩咐道。

踏上石缝里长满不屈的蒿草的小径,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沧凉与荒寂。默默挺立的五叶槐似乎在追忆联袂而去的异国姐妹,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异国风味的话语,似乎还在院中与长廊间回荡……

步上落叶横铺的台阶,掀起已散发出淡淡尘土味的门帘,屋内的一股呛人的霉味扑鼻而来,让来人禁不住倒退了几步。她皱着眉头在鼻前重重的挥了几下,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甩手朝屋内走了进去。

屋内摆投依旧,连旧时主人的衣裳、被褥还存放在原位,只是空气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怪味,是脂粉香,是熏衣香,是旧主人留下的体香?仰惑都不是,反正是一种怪怪的混合的香味……蜘蛛们早就闲不住了,在各个有趁的地方拉起了银丝,圈起了自已的地盘;灰尘也不甘落后,在稍为平坦的地方印上它的踪迹……

黑氅之人将镜台上的一只落满尘土的翠凤钗拿了起来,轻轻地吹了吹,举起来看了看。透过摇曳不定、颤巍巍的的凤钗,仿佛看到英气逼人的朴慧妃朝自已怒目而视!“你还是这般不肯低头,真是秉性难改啊!”来人自言自语道,将手中的翠钗放回到了原处。

又走到床前,也顾不得杏黄的床垫上已是尘土飞扬,一屁股坐下,抚摸着冰冷的缎枕,从枕上拣起一根长长的发丝,在手中抻着,放在鼻尖间轻嗅……

“朴彗妃啊朴慧妃,你说咱们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活着的时候,我们总是在掐!如今你不在了,哀家却时时地想起你来。你千不该不万不该,不该和哀家作对,心又太直!要知道,在宫里生活,你须得将自已藏好喽,锋芒毕露,最终就是这个下场!性格孤傲便孤傲吧,谁叫你是高丽国的公主呢,天生的!可你的心里得能藏住事啊,你得惦量惦量自已的份量啊,别人都不敢吱声,偏你出来挡哀家的路,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哀家本心并不想杀你,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来揭哀家的短,出哀家的丑,你成心不让哀家好生活着,那哀家只能送你上西天了……

“你也许会怪哀家狠心,竟杀害自已的亲生骨肉。没错,小皇子的死,并不是你的罪过,而是我故意提前放手的……哈哈,你那天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小皇子确不是皇家之后,他确是陈鸣诚的孽种。正因为这样,哀家便不能让他活在这个世上,他存活一天,哀家便一天不安生!为了哀家及家族的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哀家只能牺牲他了。

“想起他,哀家的心也在滴血,虎毒都不食子啊,可哀家亲手杀了自已的骨肉,怪只怪他投错了胎了。哀家也不是铁石心肠,自从孩子走后,哀家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这也不是装的,不然,哀家早就来看你了……

“你也许会不解,杀了小皇子是为了保住自已的将来,可为什么要连累上你?你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你明白的。这是哀家的一箭双雕的计策,你再三地冒犯哀家,哀家早就有杀你的心了。你要知道,这世上若有人要与哀家过不去,那哀家只能送她到别处去,那玉妃与金梅不是一个例子摆在那吗?日后若还有这样不自量力的人,哀家照样如此办理,到时你们的阵容可就大了……

“朴慧妃啊,哀家对不住你喽,只盼你转世投胎再世为人的时候,要学乖巧一些,学得有眼色一些,学得有心计一些,也算是你这世得到的经验教训吧,也算是这世哀家送给你的礼物……”

门被轻轻地叩响,一个怯怯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启禀娘娘,天黑了,咱们回宫吧?”

屋内的人也不答话,却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渐渐地朝外屋移来,不一会儿,黑氅之人出现在门边。

“走吧。”黑色网纱一飘,人已走出了屋外。

“回娘娘,方才小太监来禀,说陈大人与林大人来了,在宫里候着呢。”

这么晚了他们来做什么?更奇怪的是他们竟联袂而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死情也了

未待叩门,厚重的朱漆大门便“吱扭”地打开了,随即,一声声诌媚的声音便迎向来人:“娘娘回来了?”“皇贵妃娘娘辛苦了!”

藏在黑面纱里的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朝着灯火通明的宫内快步而去。

长廊上,几十盏红纱蒙就的灯笼在夜风中曳摆,摇落了一地朦胧的晕红……站在廊下秉灯等候的宫娥们,见有动静,忙迎了过来,十数盏轻巧的纱灯,排成长长的一队,形似一条娇小的蜿龙……“恭迎皇贵妃娘娘回宫!”十几个喉咙发出同一个声音。

“都回自已的屋去吧,留下梁兴在前侍候。”吩咐完毕,挟裹着黑色大氅,头也不回去走上台阶。

梁兴忙上前打起棉帘,贞皇贵妃刚扯起裙裾迈腿,里边探出两个神色各异的头来,“微臣叩见皇贵妃娘娘!”

贞皇贵妃也不作声,摔帘进屋,一把扯下大氅、面纱,扔给身后的梁兴:“你在门外候着,没哀家的旨意,谁也不许靠近这屋子。”

梁兴答应而去。

贞皇贵妃走了进去,也不看眼前的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往常休憩的榻上,双手环膝,两眼望着绣花鞋上的那只诩诩如生的蝴蝶,让彤彤的烛火将自已的身影描画成一个固定的雕像……

眼前的人忍不住了,一个人上前,弯腰说道:“贞妹妹别太难过了,保重身子要紧!这么一般时日不见,贞妹妹竟消瘦了许多。好妹妹,你可千万要想开啊,你这样伤心,让为兄的如何放心的下啊!”

贞皇贵妃抬起清瘦的脸,苦苦地笑了笑,唇角轻撮起浅浅的曲孤,“哥放心,我没事的。”说着话,眼光却溜向身后之人,落在那个惶恐不安且隐约地带着一丝愤怒的人身上。

那人明显地感到贞皇贵妃目光的灼热了,他迟疑了片刻,似乎是鼓足了勇气,靠近了几步,嘴张了几下,才有些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娘娘珍重!”

贞皇贵妃将目光收回,也不知对谁说,道:“你俩这么迟进宫是为了何事?”

眼前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该谁来回答比较妥当。

贞皇贵妃将围脖轻轻扯下,铺在膝上,有些不耐烦道:“没事的话,你们回吧,哀家累了,想歇息了。”

见娘娘下了遂客令,林诗翰狠狠地望了一眼陈鸣诚,只身上前回道:“午饭后,他来找为兄,”指着侧位站着的陈鸣诚,又继续往下说:“说起小皇子的事,为兄忍不住地骂了他。不是他作孽,贞妹妹哪会遭这么多的罪?”

“那你们来找哀家做什么?”提起惨死的孩子,贞皇贵妃的心似乎被生生地扎进一把锈钝的刀,眼眶不禁地红了起来。

“贞儿,贞儿,你告诉我,那孩子难道真是我陈鸣诚的骨血?”陈鸣诚一把将林诗翰拉开,将自已有些怪诞的面孔在贞皇贵妃的面前晃个不停。

贞皇贵妃一下便沉下了脸,两眼冒出噬人的光芒,牢牢地盯着陈鸣诚这张现在看来是猥琐,是肖小,是丑恶的脸!

林诗翰怒不可,一掌击在陈鸣诚的身上,骂道:“自已造下的孽还不知情吗?还硬要到贞妹妹跟前来刺她的心!”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贞儿亲口告诉我!”陈鸣诚有些声撕力竭道。

“好,好,好!哀家亲口告诉你!是你的孽种,是哀家亲手摔死了他!听清楚了吗?要不要哀家再重述一遍?”贞皇贵妃猛地站了起来,周身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陈鸣诚,不关心自已的处境,不关心自已的身体与心态,却只关心他的孩子,孩子!

说着这些话,贞皇贵妃玩弄般地看着眼前痛苦莫名的陈鸣诚,她心里升起一种非常酣畅的快感!

陈鸣诚受不了了,他再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上前一把扭住贞皇贵妃的衣襟,大骂道:“你真是个毒蝎般的女人,你竟连自已亲生的孩子都要杀害!”

林诗翰忙冲上前来保护妹妹,也骂道:“你给我住手!”

贞皇贵妃不动,任由着陈鸣诚攥住衣襟,冷笑道:“谁都可以指责我,偏你不行!说起毒蝎,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当这只毒蝎!为了身外之物,为了所谓的宝藏,你不顾朋友之谊,情人之义,将表兄活活地关了十几年,想起他过的那种非人的日子,我杀你的心都有,别说是杀你的孩子了!我现在还跟你交个底,我不要这个孩子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我恨你!你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那你的孩子也必将延续了你的血液,你的血智,他将来长大了也绝不会是个好东西!这下明白了吧?”

陈鸣诚“啊”地叫了一声,泪便流了下来,紧攥的手有些松懈,道:“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可不能杀害孩子啊,他是无辜的啊!”

“你现在知道啥叫无辜的了?迟了!你也别怕,孩子会认你的,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定会来找你的!因为是你将他带到这个世上的,也因为是你的原因将他送回到来的那个地方去的!”贞皇贵妃继续冷笑道。

陈鸣诚突然发出了怪叫声,只见他揪着自已的散乱的头发,朝贞皇贵妃下死劲地看了一眼,掉头便冲了出去!

贞皇贵妃看着陈鸣诚近乎于疯颠的背影.泪,汩汩地流下,冰冷地在脸上爬行……她明白,自已与陈鸣诚的恩怨就此了结了,从此再也不会相见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祸福相依

太子少傅陈鸣诚陈大人突然疯了!

这消息传到宫里,韶光帝打心里不信,一个好端端的人,仕途上顺风顺水的,家业富庶,人丁兴旺,他还有啥想不开的?除非遇到鬼了!

韶光帝带着一群太医亲自到了陈府,迎接他们的是陈鸣诚的一阵阵乱嚷:“哈,哈……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阴,有趣,真有趣……”

韶光帝唤住两眼直直地从身边跑过的陈鸣诚:“陈师傅,朕来看您来了。”

一身污迹斑斑的陈鸣诚,将纷披在面上的乱发往边上一甩,露出两只呆滞的眼,歪着头细细地看了看韶光帝,突然跳起脚来,笑道:“陈师傅?嘻嘻……陈师傅是谁啊?”又将手指按在嘴上,长嘘了一声,轻声道:“小声,小声!可不敢乱自称是朕,那可是杀头的罪......嘻嘻……”说着,边往长廊上跑去,一路上丢下断断续续的尖笑声。

在身后紧跟着的陈夫人,忙上前见礼,双泪低垂,道:“皇上请恕罪!奴家的老爷疯了,请不要计究他的言行。”说完,也顾不得韶光帝了,忙随她的疯颠的夫君而去。

韶光帝回到宫中,一脸的伤感,一心的疑惑,满脑子的不解,坐在熏笼边苦着脸。

贞皇贵妃陪侍在身边,陈鸣诚疯了的消息从韶光帝的口中得到证实,贞皇贵妃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她心里甚至在想,陈鸣诚疯了,也许一个疯子的岁月比一个正常人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尤其是一个像陈鸣诚这样有着满腹的心事和一生故事的人……“皇上,您也别为陈师傅揪心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这也是命中注定的。”

韶光帝默默地拉过贞皇贵妃枯瘦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有些低沉地说:“放心爱妃,朕只是心里难受而已!想陈师傅伴朕多年,情同父子。他突然变成这样,朕一下子接受不了,缓缓就会好的,说不定过段日子陈师傅好了也是可能的。倒是爱妃,瞧你这场病的,你可得好生调养啊,朕不愿意身边的……身边的人……”哽咽了起来,说不下去。

贞皇贵妃将韶光帝温热的手轻轻地拿起,捂在自已的脸上,冰凉的唇贴了上去。

韶光帝明显地感到贞皇贵妃流泪了。他反手将贞皇贵妃搂进了怀里,摩娑着贞皇贵妃清瘦得只剩下两只大眼的脸,道:“爱妃,你倒是要想开啊……小皇子已升天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啊!爱妃快些将养好身子,早早的再替朕生儿育女……爱妃听话,你得听太医的话,好好吃东西,好好歇息,别胡思乱想,朕真想早日见到往日的那个醉人的爱妃啊……”

贞皇贵妃被韶光帝的一片真情所打动,她嘤嘤地哭出声,依在韶光帝的肩上,不流畅的话语随着奔流的泪水滚滚而出:“多谢皇上的厚爱!臣妾一定遵从皇上的旨意……一定……一定将小皇子的事忘怀……皇上,臣妾一定好好将养身子,不负皇上......皇上的期望!”

“这才是朕的好爱妃!”韶光帝将自已火热的唇覆上了贞皇贵妃失色的唇上,交缠着,翻卷着。

冬日的残晖歪挂在树梢上的时候,帝妃的缠绵才告一个段落。

贞皇贵妃从锦被中露出个头,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扯住韶光帝的衣袖,央求道:“臣妾有一事求皇上作主!”

“何事?说吧,朕无依不从!”浑身舒坦且有些疲倦的韶光帝回过头来道。

“臣妾想着,金莲那丫头是臣妾做主给了陈师傅的。如今陈师傅疯了,金莲在府中仅是个小妾,如今又身怀有孕,臣妾担心陈府上下的人会欺负她。所以,臣妾想将她接进宫来养胎,待以后陈师傅病愈了再送她回去。皇上-”

“爱妃别说了,朕照准就是!爱妃有如此心肠,朕很是快慰!”韶光帝一口答应。

贞皇贵妃今儿说的话是发自内心肺腑的!想金莲全因自已的缘故而被送到了陈府,如今在府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自已再怎样狠心烂肺,也觉得对不起金莲这小丫头!

“爱妃好好歇着,朕去趟清明园。自从出事后,朕的母妃的身体一直不见好,朕的心里放心不下。”韶光帝穿上毡靴,站了起来,道。

“皇上快去吧,路上叫轿夫们走慢些,天冻路滑。请在圣慈太后面前给臣妾带个好,待臣妾稍安后,一定亲去清明园探视请安。”

韶光帝笑笑,答应着离开景和宫。

天黑了下来,呼啸的西北风又在猛裂地撞击结实的门窗,不时地听到屋脊上的琉璃瓦被吹落到地上的粉碎声……

“娘娘,罗成求见!”梁兴站在屋外轻声地回禀。

贞皇贵妃也不起床,只是轻轻地坐了起来,披着一件大毛的衣裳。

罗成裹着一身寒风蹒跚地走了进来,风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寒意凝结了他脸上的条条皱褶,衣衫褴褛,风尘扑扑……“奴才叩见皇贵妃娘娘!”

“起来吧,辛苦你了!”贞皇贵妃示意梁兴赐茶,搬座。

“奴才给主子道喜了--”说到这,又觉不妥,忙住了嘴!小皇子的事昭示了全国,身在异乡的罗成也是知道的。

“没关系,接着说你的。”贞皇贵妃裂开嘴无声地笑笑,叫梁兴让所有的人退下。

“奴才这次找到真墓了。果真是这把玉匙,果真能打开地宫的玉箱……”

“怎么?你擅自打开地宫了?”贞皇贵妃脸一沉,有些不悦。

“没有,没有!奴才只是打开地宫的外宫城,确定了,留下娘娘给的几位大内高手在原地看守,奴才便匆忙赶回来禀告娘娘了。再说了,要挖开地宫,并非奴才之力就可以办到的,得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啊。”

“哦,那你先下去好生歇息,明日再到哀家这听消息。”贞皇贵妃有了点笑模样,和煦地吩咐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世事洞明天外天(大结局)

微明的晨曦轻轻地罩上被霜花结满的玻璃窗,给屋内投进若隐若现的光明……
室内,香气四溢,温软满怀。
贞皇贵妃半倚在床上,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流泻在胸前。虽是一夜未眠,脸色却是红润有加,晕香满颊;大大的杏眼里,波光流溢,墨星点点,密长的眼睫毛遮不住从心底衍生上升的一抹欢愉;樱唇紧抿着,唇角微微上扬,弯成一道迷人的弧线……自从小皇子被摔死后,贞皇贵妃第一次呈现出如此醉人的形态……
“来人!”声音柔和,如春风拂柳,让早已在帘外侍候的梁兴吃惊不小,忘了答应。
“梁兴小崽子呢?”明明听见梁兴的声音,这小崽子竟不答应!贞皇贵妃略略地提高声音再喊一遍,声音里仍然没有往常的火气。
梁兴这才惊醒,忙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陪着笑脸道:“奴才来了!娘娘醒的好早。”
贞皇贵妃浅浅一笑,将身上的大袄裹紧了紧,对梁兴笑道:“还早呢?过来,哀家有话说。”
梁兴忙嘻笑地跪在床踏板上,将两只耳朵竖起来,道:“娘娘尽管吩咐就是。”
贞皇贵妃附在梁兴的耳边细语了几声,然后笑道:“快去快回。”
梁兴虽不明就里,可主子的事也不便细打听,答应着忙掀帘出去了。
梁兴一走,贞皇贵妃便起来了,她招进贴身宫娥,替自已细细地装扮了起来。
刚饮完膳后茶,梁兴一头大汗地回来了,身后跟前一脸恐慌的林诗翰。
不待通报,林诗翰一把掀帘进来,一迭声地喊道:“妹妹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一身透着富贵气的贞皇贵妃站了起来,迎过去,笑道:“哥别急,贞儿没事。”
林诗翰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刚梁大总管急传为兄的进宫,可把为兄的吓了一跳,还以为妹妹又出了什么事呢。”又对梁兴抛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贞皇贵妃拉着林诗翰坐在外屋,笑道:“哥别怪那小崽子,是妹妹没跟他说清楚。”
林诗翰见贞妹妹一脸的欢悦,与昨天的形景有天差之别,便将忐忑不安的心稳稳地放下,笑道:“妹妹没事就好。”
贞皇贵妃让梁兴带着众人退下,当厚重的棉帘遮住了众人的身影后,她对林诗翰说出了自已想了一晚上的一个想法。
本以为表兄林诗翰心内肯定不愿意,他是个纯孝的人,祖辈的遗嘱早当成是煌煌的圣旨,丝毫不敢不遵,不敢不从!要不他也不可能将父亲交给他的玉匙生生地藏进血肉之躯里……谁知他默默地沉思片刻,正色道:“妹妹这个主意甚好!银财仍身外之物,留着它们是祸不是福!为兄的全凭妹妹作主。”
贞皇贵妃这才将心放下,原以为自已还要费一番口舌呢,不料到表兄如此深明大义……“哥真是明理之人!说实在的,妹妹也是出于为咱们林府着想。这前朝地宫的财物,并不属于咱们林府的,还是属于大天朝的。咱们偷偷的也拿不出来,必得动用大量的民力和物力,这只有朝庭才有这个力量。如今咱们索性献出玉匙来,皇上心内必会感动,加上妹妹在皇上面前加加火温,那咱们林府的复兴将不远矣!哥-”
“妹妹不必多言,为兄的理解妹妹的一番苦心!妹妹放心,为兄的经过那十几年的不是人过的日子,再看看眼前疯颠的陈鸣诚,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为兄的这就去将玉匙献给皇上,想必在天有灵的父亲与祖父也不会怪咱们的。”说着,便站了起来。
贞皇贵妃从锦匣中取出这把历经沧桑与苦难的玉匙,默默地交给林诗翰。
一切果如贞皇贵妃所料想的!韶光帝收下玉匙后,立马派了大批的御林军开进了寝陵,挖开地宫,当大批的珍宝呈现在韶光帝与圣慈太后的面前时,他们的眼睛都亮了,绿了!紧接着,二道圣旨联袂而下,一道是恢复林诗翰之父林汉中的爵位,他的画像进入了宫中的武英阁,供后世瞻仰,恩及三代,永享供奉;第二道是,林诗翰献宝有功,擢升他为太子少保,官居一品,赐大量银钱重修林府……
而贞皇贵妃,赏赐就不用说了,皇上与太后的恩宠就更不用说了,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尊崇到了极致!王皇后自忖敌不过贞皇贵妃,主动从安坤宫搬出,欲交出后位禅让给贞皇贵妃。贞皇贵妃于心不忍,没接受。心内想,自已已行使着皇后之职,何必要这个虚位呢?自已这么一谦让,这天下的百姓不定怎样赞誉自已呢!
一年后,三十八岁高龄的贞皇贵妃竟然如愿地生下了龙凤胎,又过了一年,满周岁的皇儿被立为太子。
十六年后,贞皇贵妃做出了一个令人想不到的举动,她将金莲所生的陈鸣诚之女立为太子妃,且对此女宠溺有加。旁观着的人都不理解,天下才貌齐全的姑娘何止千万,贞皇贵妃为何独爱此女?只有贞皇贵妃自已知道,自已是将对金莲的亏欠和对陈鸣诚还残留着的一丝情意化作浓浓的爱意倾注在他们的女儿身上,想在他们的女儿的身上得到补偿……尽管陈鸣诚还活在他那个疯狂的世界里,尽管金莲仍旧活在孤零零的独居的宫中生活里,可贞皇贵妃觉得自已的心多少得到安慰了,她觉得自已一辈子的大事已经完成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