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18

梅灵: 红楼之禛惜黛玉 106-完

106.  指尖柔 怒涛暗涌风雷蓄

  只听得又一个声音笑道:“想来老罗说得也不尽不实的,天下间的美人,我也见得多了,难不成还真有能越过了那尤三姐不成?那面庞身段儿,风流艳媚,竟是酥进了骨头里,别说什么绝色了,就是天仙也比不得那尤三姐几分。”

  又有一人笑道:“爷儿的爱妾,美貌异常,轻浮无比,只怕也不差尤三姐什么呢!”

  破锣嗓子却是一笑,道:“你能见过几个绝色的?就把那尤三姐当了天仙了?”

  众人听了纷纷说着谁家的女儿标致,谁家的园子齐整,乱哄哄的也不成个样子。

  到了这里,突然就有几声惊异,那清朗声音笑道:“你们那贾家里的姑娘,我倒是见过两三个,模样生得花朵儿似的不说,果然一个一个都是极有文采的,十分妩媚风流,果然不愧是那元妃娘娘的妹子呢,才色竟是满洲里极少见的。只是这个林姑娘,却是不曾见过。”

  破锣嗓子笑道:“这林姑娘自小娇生惯养的,爷儿如何能见过呢?想当初康熙爷在世的时候,疼得竟是凤凰儿似的,也只喜与能看在她眼里的一些人打交道罢了,从前就不曾走过贾家的亲威门槛子里,如今有了自己家,那里还能随意出来呢!便是出来了,也见不得她那容姿。”

  说着又笑道:“爷儿这扇子上的桃花行却是从哪里来的?竟连我也不得见的。”

  那清朗声音颇为自得地笑道:“你倒是说说从哪里来的?”

  破锣嗓子停了好一会,好似在思索,笑道:“据奴才所知,这是那年的花朝节的魁首,只未标明是她做的。”

  清朗声音轻轻地啐了几口,道:“你这个奴才,倒是知道得清楚。”

  说着叹道:“这首桃花行,说来也凑巧,竟是从那贾宝玉手里得了来的。”

  黛玉听了心中更是一沉,想起当日并不曾叫贾宝玉知道,如何就能得了的?

  雍正伸手揽着黛玉在怀里,轻轻在她耳边道:“你且放心,我必定替你出气的。”

  说着又侧耳倾听隔壁说的话,果然就有人问为何。
  那清朗声音笑道:“说来话长了,那贾宝玉虽不成器,却还有三分才思在心里头,素日里又是常见了姐妹作诗的,各人文风自也知道的,那花朝会的时候他也是在的,才听了一遍竟是记住了,也认得是那林家姑娘的诗稿,回去便写了下来,又特特绘了一幅图。”

  说到这里,便函顿了一顿,笑道:“图上竟是那林姑娘,虽是静画,却是鲜活,如弱柳扶风,又如鲜花照水,一双妙目似喜非喜,是泣非泣,顾盼流波,似含着露光点点,竟是位江南春水中养出来的绝色佳人,一身的灵气,竟是天下间女子身上不曾有过的风姿曼妙。”

  听那清朗声音微有三分沉郁,雍正脸色沉得已如风雨来袭,瞳孔如血,皆是戾气。

  见到雍正形于外的怒色,黛玉心中却是担忧,轻抚着雍正的面庞,又拉着他的手,低声道:“别吓坏了孩子。”

  只听那破锣嗓子问道:“只不知道爷儿却怎么能见到这样一幅图呢?”

  清朗声音朗朗一笑,道:“这你这奴才就不晓得了,爷儿且问你,贾家贾宝玉房里,原本有个屋里人,叫什么花袭人的,你可知道?”

  破锣嗓子拍手笑道:“这个如何不知的?原也是个贤惠人,不说心计如何,若信纸温柔和顺,却还真是个尖儿呢,既得太太心意,又和那宝二爷有一段子事儿的,宝二爷待她也比别个不同,只可叹竟有一日给鬼划花了容色,当日便给撵出了贾家。”

  清朗声音得意一笑,道:“爷儿却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想必是人为的。这个倒也不多提的,那花袭人的哥哥花自芳便在爷儿门下做事,见爷儿整日价里念叨着这首桃花行,就将花袭人从贾家里带出来的那幅图孝敬了爷儿,画的就是那林姑娘,只不知道怎么竟落在她手里。”

  黛玉这雅间里的人都是大吃一惊,也不曾想竟会是如此。

  恨得雪雁低声骂道:“早知如此,当初就真真该一刀解决了那花袭人。”

  只听那清朗声音又是一声长叹,道:“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便有人赞叹道:“好诗好诗,竟是一番别样心肠,也是那林姑娘所写么?”

  破锣嗓子道:“正是的,咏的是海棠,真个如人一般风流别致。爷儿若是有心,以爷儿的身份,还怕那忠毅公府不答应不成?纵是那忠毅公再怎么得皇上心意,也不过是个臣子,若家里女儿长伴爷儿左右,才是一段风流佳话。”

  那清朗声音冷笑道:“真真这个奴才是糊涂的,难不成竟是要到忠毅公府抢人不成?你有几个脑袋做这样大胆的事情?若是贾家,自是不足为俱,只是那忠毅公爷,可是皇上的心腹,不但如今怡亲王爷极是敬佩,便是皇上,也要给忠毅公三分敬意,据说就是因这一层的瓜葛,所以那贾家三春才有如今姻缘,竟真真是沾了林家的光才如此的。”

  破钢嗓子忙连称该死,轻轻几声响,似是打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凤姐儿见雍正和黛玉的脸色,便知那清朗声音必定是雍正所识得之人,也许竟是皇室中人,可巧听着他们吆喝着上好酒菜,便掀了帘子叫了晴雯来,低声吩咐道:“你去隔壁里的那里瞧瞧去,竟是一些什么混帐东西,竟拿着林姑娘说事儿。”

  晴雯听了这话,娥眉倒竖,凤眼圆睁,怒道:“竟有这样的混帐事儿?我瞅瞅去!”

  凤姐儿忙拉住她手,道:“你仔细一些,瞧着那里竟是什么皇室贵胄呢!只是嘴里不干不净说林姑娘,惹恼了四爷。你也别惹到他们什么,只瞧瞧他们说什么,是谁罢了。”

  顿了顿又道:“那个破锣嗓子的也不知道是谁,必定是贾家的人,只是我也听不出来,不知道是新来的,还是先前的,你也留意一些,拿着家里姑娘们说事儿,必定不能轻饶的。”

  晴雯点点头,卷起了袖子,接过小厮送来的酒菜,两个小丫鬟打起了帘子,便进去了。

  却只见雅间里竟是三五个奴才,都在脚踏上坐着,唯独一个青年公子坐在上座,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折扇。

  有一个极标致的小媳妇子站在那公子身边,巧笑倩兮,殷勤地给那公子斟酒。

  晴雯如今在这里,自是颇有些见识了,眼见那小媳妇子形容袅娜,脸容俊俏,两弯柳叶眉,一双桃花眼,媚眼流波,顾盼生姿,颇有些梨园戏子的风味,只是却又比芳官藕官等人多了几分媚态妖娆,有些风尘之味。

  晴雯看毕便娥眉微蹙,想起似乎和芳官藕官蕊官去戏园子看戏的时候,见过这个小媳妇子。

  晴雯模样本是风流标致,颇有三分黛玉之态,甫一进来,那青年公子就盯着晴雯看了几眼,眼光甚是精锐,道:“倒不曾想,这凤舞九天,竟还有这般标致的小娘子。”

  说话似乎有些流气,却又丝毫不掩其话中的雍容气度,不失身份,晴雯脾气暴躁,早已开口欲骂的,忽而低头看到那青年公子腰间一个荷包竟是明黄色丝绦,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凛,只是本分地将酒菜摆放好。

  那青年公子喝了一杯酒,手指点着晴雯,笑道:“陪爷儿喝两杯。”

  晴雯娥眉高挑,却淡淡地道:“爷儿要是找什么粉头戏子取乐,就请别处去,我们这里是酒楼,不是什么勾拦梨园!”

  忽而一个奴才伸手指着晴雯道:“这个不就是宝二爷房里的晴雯姑娘么?怎么倒是到了这里当起了跑堂的了?”

  听声音正是那个破锣嗓子,晴雯转眼看去,却也并不是认得,只是隐隐三分熟悉,必定也是曾见过之人。

  那青年公子听了便饶富兴味地看着晴雯,问道:“是那贾宝玉房里出来的丫头?怪道说你们那个宝二爷是个多情种子,今儿见了才知道,果然都是极标致的人物,只可叹了,那么一个银样蜡枪头,未免玷辱了。”

  晴雯定了定神,冷笑道:“想来这位爷儿也糊涂了,谁不晓得我是个狐狸精,专勾引了主子不学好的!”

  那青年公子听了,爽朗一笑,却有三分凌历尊贵,目光这才是细细打量着晴雯,点头道:“瞧模样,果然有那林姑娘三分容姿,怪道不讨你们那二太太王氏的好儿呢!”

  睛雯冷冷地道:“爷儿也是大家子出身的,该懂得一些规矩了,难不成我们家的姑娘就是由着爷儿嘴里言三语四的?我竟是问袭人那贱蹄子现在何处?竟拿着姑娘的画像四处招摇。”

  凤姐儿原本想叫晴雯去瞅瞅那破锣嗓子是谁,却听着晴雯口气不让,又犯了暴躁的脾气,不由得暗自担忧不已。

  虽然隔壁甚是嘈杂,但是黛玉素来嗜睡,竟在雍正怀里睡得熟了。

  雍正轻抚着黛玉的粉脸,目光却倏然凌历起来,看着纳兰溪,纳兰溪会意。

  凤姐儿还在奇怪,就见纳兰溪掀了帘子出去,接着便听隔壁那清朗声音道:“罢了,老罗,你也去罢,爷儿竟是乏了。”

  说着那边便散了,晴雯出来,却见那小媳妇子落在了最后头,忽然上来拉住了晴雯,嗫嚅了半日,才呐呐地道:“姑娘是从贾家里来的,可知道嫣红姑娘还好么?”

  晴雯听了诧异,那小媳妇子却哭道:“我叫摇红,原本也是梨园行的一个戏子,给那里赦老爷包着的。”

  晴雯听了便想起素日里的风言风语,便淡淡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正经就赶紧说罢。”

  摇红嗫嚅了半日,还是没说什么,急忙跟着那有着破锣嗓子的人过去了。

  晴雯摇头,走到四林雅间里,只见完颜碛慢条斯理地吃茶,雍正却轻揉着黛玉的肩背,好叫她在睡中舒适一些。

  凤姐儿上下打量了一会晴雯,问道:“你可没事儿罢?你这个脾气,还这么暴躁着,早晚该改了的,那是皇室贵胄家的人,也是你能轻易惹了的?”

  晴雯想了想,并不答话,只道:“那个有着破锣嗓子的人,好似是贾家里见过的,只是实在想不起来。姑娘也知道,我们里头的丫头子,哪里见过二门外的小厮仆人,因此竟是不识得的。”

  凤姐儿听了,看着雍正,雍正也不抬头,只淡淡地道:“你们打发个人,去贾家一遭儿。”

  晴雯便笑道:“正好,我可是正要去贾家一遭儿呢!”

  凤姐儿眉头一皱,道:“你去那里做什么?你可别忘了,那二太太可是恨不得吃了你呢!”

  晴雯笑嘻嘻地道:“姑娘也糊涂了,虽说我是个丫头,可好歹是老太太的丫头,再说了,老太太如今也把我的卖身契赏了给我了,我还有什么怕他们贾家的?我这一去,也并不是为了自己,却是想见见素日里几个好姐妹罢了。”

  凤姐儿伸手点了她额头一下,道:“我倒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好姐妹!我只知道素日里怀空心大的,头等刁钻古怪,不知道软和一些儿,到处都是说你不是的人,那时候你落了难了,只有拍手称快的,可没见一个能悯恤你一些儿的!”

  晴雯道:“若没这几个姐妹,只怕我早是在九泉之下了呢!姑娘也别打乱四爷的吩咐,我去贾家就是。”

  雍正淡淡地道:“你只做你该做的事情就是,爷也并没有什么吩咐。”

  晴雯大奇,却也并不多问,便兴头头地去换了衣裳,拿了一些自己的梯已银钱。

  这边凤姐儿也下去了,完颜碛也告辞了,正欲走时,方道:“据祖母说,林姑娘命中还有一劫,只要平安度过,便一世无忧。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是什么事情,你只好生小心着一些罢了。”

  雍正听了一愣,随即记在心里,完颜啧便出去了。

  以完颜碛的性子,也必定不会允许有人玷辱黛玉的声名而不理会的,他也自有自己的打算。

  雍正凝视着怀里黛玉酣睡的小脸,虽已将为母亲,却依旧是他心中的爱。

  低头轻轻吻着黛玉的小脸,雍正低低冷冷地道:“暗影,出来。”

  一道黑色人影站在雍正跟前,紫鹃登时红了脸,雪雁是久闻暗影大名,今日才是见到了其庐山真面目,不由得暗自惊异,颤抖着手拉着紫鹃,恨恨捏了紫鹃一下,背着雍正和暗影,便低低地道:“好啊,紫鹃姐姐,你这蹄子竟是什么时候和暗影好上了?若不是这针线,我还真给你蒙在鼓里呢!”

  紫鹃却是一双妙目凝视着暗影,却是柔情无限,也不理雪雁打趣。

  本是温柔敦厚的紫鹃,这么些年来在黛玉身边深受熏陶,又见过了雍正和黛玉的心心相印,竟真是不若一般世俗女子那般扭扭捏捏,也有了那一份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勇气,使得她眉目之间,洋溢着淡淡的英气。

  雪雁只啧啧称叹地围着紫鹃转,不住问道:“快说你怎么认得暗影的?连我今儿才是头一回见到他呢!”

  紫鹃轻笑道:“我说是我救了他,你可信不信呢?”

  雪雁嗤之以鼻,道:“谁不知道暗影才是杀手第一人,康熙爷密探之首,我才不信你竟能救了他呢!”

  暗影忽然冷冷地道:“是鹃儿救了我,所以你不必怀疑。”

  雪雁吐吐舌头,看着雍正道:“爷儿找暗影大人出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要紧事?方才的事情,爷儿放心,属下自会知道如何料理。”

  雍正拉着披风替黛玉盖好,才道:“不是叫你来料理,你们也未免太小看了他了。暗影,朕吩咐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暗影忽而笑了起来,道:“回爷儿的话,一色都是按着爷儿的计谋走着呢!”

  雍正点点头,嘴角有一丝诡异,道:“你且去罢,一应大小事故都是要谨慎的。”

  却并不吩咐什么,不但雪雁和紫鹃奇怪,连暗影也奇怪,但是暗影终究是多少风雨过来的,随即便即明白,沉沉一笑,道:“爷放心,属下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着拉着紫鹃便出去了,弄得雪雁也目瞪口呆。

  雪雁左想右想,自己横竖也无事,便挪着身子蹭到了要出门的晴雯跟前,笑道:“晴雯,我陪你一同去罢。”

  两个到了贾家角门里,却不见往日里的繁华热闹,门房竟也是不大见过的,晴雯使了几两银子,两个人也就混过去了。

  雪雁本在这里无亲人的,晴雯却是径自到了李纨的稻香村,李纨正在督促着贾兰温习功课,见到两人进来,便笑道:“什么风儿把你们两个刮来了?快些坐下了吃茶!好些时候不见晴雯了,间更俏丽了些了。”

  两人请了安,因雪雁是黛玉的丫头,晴雯是贾母的丫头,因此贾兰也起身问好。

  晴雯笑道:“还不是这么一副模样儿,有什么俏丽的了。兰哥儿可还好的?功课上没落下什么罢?”

  李纨抚摸着贾兰的头,脸上亦是爱怜横溢,道:“兰儿还好,一直争气。”

  晴雯拿了一个包裹过来,道:“这里有好些笔墨纸砚,都是宫里用的,给兰哥儿用着罢,比这里买的还强些呢!”

  李纨谢了,雪雁却奇道:“你这个蹄子什么时候有了这 么些笔墨纸砚了?我闻着竟是姑娘家常用的。”

  晴雯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哪里就只一件两件的?你们也只管过着自己的日子,外头的事情,多少你们都不知道的呢!是柳公子说兰哥儿是难得一个好胚子,若是好生教养,必定是文武全才,因此兰哥儿除了这里上学,还要跟着柳公子学一些功夫,笔墨纸砚也都是太太吩咐我送了给大奶奶和兰哥儿的。”

  雪雁听了这才明白,正要说什么,忽听一道声音道:“哟,这不是晴雯姑娘和雪雁姑娘么?怎么今儿有空来看大奶奶了?”

  没有人通报,进来的却是宝钗和秋纹二人,尤其是秋纹,竟是橘红色滚印牡丹大褂子,大红春皱绸马面裙,插金戴银,簪花别柳,扶着碧痕的手,满面皆是春风得意之色。

  李纨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堆着笑对宝钗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宝钗坐了下来,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许多事情,也只能来找大嫂子商议一些罢了。”

  秋纹也不等李纨让座,便也坐了下来,晴雯和雪雁娥眉倒竖,正要发作,却给李纨使了个眼色止住了。

  只听李纨叫贾兰道:“兰儿,你自己进屋里温习功课去,有不懂的就圈出来,明儿问先生。”

  贾兰点点头,收拾了东西,给宝钗告了个不是,径自进里屋去了。

  宝钗见贾兰如此听话,又如此上进,不由得有些艳羡,道:“若是宝玉能有兰哥儿一分儿的上进心,我也好给太太交代了。”

  李纨淡淡地笑道:“兰儿不及宝二爷聪敏,只能死学罢了。”

  又问宝钗何事,宝钗幽幽地道:“如今家里艰难着,一年比不得一年了,先时候我们家还在,也能拿一些银子出来料理着,如今竟是没了进益了,素闻嫂子是个善人,月钱也和老太太太太一样儿,若是娘娘在时,也什么都还说得,只是如今里,竟是不知如何呢!”

  李纨听了心中明白,便淡淡地道:“我一个寡妇失业的,只有一个哥儿,如今也只念着我哥儿有出息罢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从来老太太在时,也没有谁说个不是。我自知我也没那资格一个月拿什么二十两银子,宝二奶奶明儿里回去就蠲免了罢。没了这笔进益,我们娘儿两个,也不至于饿死。”

  宝钗听了心中甚喜,却又怕别人说什么,便哀哀地道:“嫂子也别怪我,如今我也艰难着,到处蠲免着,若是不蠲免了嫂子这里,别人倒是说我不公道均匀了,我也是为了这一家子着想,并不想叫咱们家就此败了。”

  李纨点点头,道:“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宝二奶奶就请回罢,我还要教养着我哥儿呢!”

  宝钗见自己的心意达到了,自是起身,只是却看着晴雯和雪雁坐在一边打着红线,丝毫不在意自己,不由得心中暗恨,想起小产之事,更是憎恨雪雁,便冷冷地道:“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贾家也由着外人一进一出的了?”

  雪雁淡淡地道:“宝二奶奶也该记得的,这个大观园,可是拿着我们林家的银子造出来的,如今多少人都是知道的,难不成我林家的人还是进不来的?若是果然这么着,也容易,贾家还了我林家这么些银子,我自是不踏进一步的!别当着我们太太说不必你们家还银子了就真把这里当了你们贾家的,若是真论起道理来,你们,凭的是什么?”

  宝钗如今不敢太过张扬,恨恨地走了出去。

  秋纹得意地看着晴雯,似在炫耀着如今她可比晴雯高贵着呢!

  晴雯哼了一声,道:“若是真厉害的,就别拿着小妾身份来说。”

  晴雯这话看似是无意,是取笑秋纹,实际上却是知道秋纹本性,这么一说,她必定会和薛宝钗斗起来。

  果然秋纹受不住晴雯的话,回去便到处乱砸东西,碧痕和紫绡本是两个大丫头,如今却来服侍她,心里也不好说什么,只劝道:“晴雯姐姐本就是那么一副尖性子,素日里也不把袭人看在眼里,所以才落了祸事。她不过都是说笑罢了,哪里真是取笑奶奶你呢?奶奶是有身子的人,可别气坏了身子。”

  秋纹恨恨地道:“我就不信我秋纹生来就是下贱的人,就是做小的命儿!”

  碧痕和紫绡轻轻打了个寒噤,可巧有人送了晚饭来,秋纹见竟减少了两样分例菜,便怒道:“你们这些没脸的小蹄子,也看着奶奶我的笑话不成?敢给我少,就是该死!”

  说着便吩咐外面的婆子道:“拿了人牙子来,将这几个小丫头卖了几两银子买胭脂水粉来!”

  说着不顾那几个丫头哭求,便进屋里自换了衣裳,到了宝钗房里来。

  宝钗正在窗下描花样子,秋纹走了过去,拿着花样子看着,满脸堆笑道:“倒不知道姐姐竟是大精进了,这些花样越发逼真了,想来姐姐就该吃这一行子饭的,比家里女工上的人做得还好些!”

  宝钗心中虽怒,却不轻举妄动,只是淡淡地道:“女工上是女工上的人,我不过闲了才做一点子罢了,谁还拿着这些当正经大事来做!不知道秋纹姨娘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

  宝钗嘴里“秋纹姨娘”四个字咬得极重,但面上却是笑意,又见不得一丝异样。

  秋纹果然大怒,摸着肚子道:“姐姐可别忘记了我肚子里这块肉,可是二爷的长子呢!”

  宝钗淡淡的,不以为意,秋纹立刻大声哎哟叫了起来,道:“二奶奶打人了!二奶奶动手打人了!”

  宝钗心计虽深,却不及秋纹这般不要脸面体统,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

  几个媳妇子丫头子都跑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谁竟报了王夫人来,王夫人看着秋纹捂着肚子直叫唤,便问道:“怎么着了?”

  秋纹泪流满面,道:“太太可要给秋纹做主啊!秋纹本是赞叹二奶奶的活计好,听说也会做菜,却不想二奶奶竟是气愤了,秋纹怀里可是宝二爷的骨肉,二奶奶竟嫉妒着秋纹有了身子,伸手打了秋纹不说,还惊了胎气!”

  王夫人忙一叠声吩咐人请大夫去,一面又数落宝钗一顿,只关切地问秋纹如何,想什么吃什么用。

  秋纹捂着肚子道:“秋纹也不想别的什么吃,只记得谁说过,二奶奶做的好菊花糕。”

  王夫人听了,便吩咐宝钗道:“既然秋纹想着菊花糕吃,你就去做一些过来,哥儿好了,咱们家也兴旺了。”

  宝钗一听,心中虽然忿恨,却也不能违抗,她终究如今只能倚靠着贾家过日子,再说了,自己还有老母,只得忍着一时之气,再做其他计较。

  想着如今秋纹虽然趾高气扬,却不懂得圆滑世故,迟早没有什么好的下场,因此心中亦是气平,竟真是亲自下厨做了菊花糕来。

  秋纹心中得意,又特地打发人去请了秋桐一同来用,言谈说笑之间,喜笑颜开。

  见宝钗端了菊花糕上来,秋纹又道:“二奶奶可别急着走呢,我身边可巧少了人伺候着,如今又没人在,若是我肚子里的哥儿有一点子的闪失,也是谁都担当不起的,就有劳二奶奶劳累了。”

  宝钗神色不动,亲自过来摆了点心,又沏了茶来,好似没有一丁点儿的脾气。秋桐见秋纹竟是如此威风八面,心中也自艳羡,想着尤二姐不过是个软骨头,自然也是容易拿捏的,再者自己如今也深得贾链欢心,便也回去蹬着门槛子骂道:“不过就是没人要的娼妇罢了,也能做我们贾家的链二奶奶的?不干不净的,还不知道跟着什么人胡混着呢!”

  尤二姐听了,心中也气,但是终究自己心中有病,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那秋桐又是贾赦所赐,素日里本就张扬着,自己若说她一个不是,告到了贾赦夫妇那里,自己也不好,因此也只得忍住气罢了。

  谁知才到了次日,就忽然听到人说:“那边秋纹姨娘小产了!”


107.  指尖柔 贬妻为妾薛宝钗

  雪雁和晴雯因李纨这里也不大太平的,再者晴雯还没有进园子里见见素日里的姐妹,因此便住在稻香村一夜。

  听到秋纹小产的消息,晴雯只道:“不过就是个没脸的丫头,素日里就知道攀上高枝儿,一两件旧衣裳也当是天大的脸面,我倒是不信,才多长的功夫就有了喜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李纨却正在洗漱,听了这话,一面擦脸,一面道:“也不知道你这个丫头是张什么嘴,嘴里又是什么牙齿,别人也都不在意的事情,偏你就能挑出来!”

  素月服侍李纨梳洗毕,雪雁才和晴雯也梳洗了。

  晴雯对着镜子梳了头,拿着素月的脂粉擦了一些,才道:“我只是心里疑惑罢了。”

  李纨看着贾兰进来请安,忙怜爱地拉他在怀里,问道:“今儿早些上学罢。”

  贾兰却摇头,看着李纨,道:“才老爷打发人来告诉了,说今儿家里乱得很,歇息一日,明儿上学。”

  李纨听了诧异,道:“家里头不过都是里面的事情,怎么倒是打搅到你们学里了?”

  贾兰嘴角微微一撇,道:“是环三叔来告诉的,说回头他一会儿就过来。”

  李纨听了暗自沉思,素知贾环已非幼时那个任由别人欺负的庶出哥儿了,想来如今果然必定有事儿的。

  李纨用饭的时候,见雪雁和晴雯站着,便笑:“你们两个,竟也金贵了,还不过来陪着我一起吃,我一个儿,只有兰儿陪着,竟是没趣的。”

  雪雁和晴雯笑了笑,也斜签着坐下来用饭。

  才用完了饭,就见贾环笑嘻嘻进来了,忙向李纨问好,又问雪雁和晴雯道:“如今林姐姐出了门子,也不在姑妈家的,好些时候没见了,听青玉哥歌说有了喜了,身子骨可还是好的?只不得空,若是闲了,也必定去瞧瞧林姐姐。”

  雪雁笑道:“我们姑娘却是好的,身前身后都有人照应,也不缺三爷儿一个去瞧。只是这里大奶奶和兰哥儿却是不好呢,竟是任凭别人欺负了的,不在这里,也不照应一些,仔细回头老太太找你算账!”

  贾环看着李纨,李纨忙笑道:“你这个蹄子,竟怪环儿做什么?再者说了,他一个小孩子家也不容易的,我们娘儿两个不得太太心意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比我们娘儿两个还苦些,并没有环儿的不是。”

  贾环笑道:“大嫂子可别替我说话,雪雁姐姐可是精着呢!”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来,递给了李纨。

  李纨诧异问道:“这是什么?还这么巴巴儿地亲自送来?”

  贾环坐下吃茶,顺手又拈起了桌上的红菱剥着吃,笑道:“都说老爷是糊涂不管家里事情的,谁能知道他竟也是明白的,这是老爷给大嫂子和兰儿的,只是他那里也都有太太的人跟前跟后的,也不好亲自过来。”

  李纨打开小匣子,却是厚厚一叠银票,数一数,竟是万两白银。

  贾环便道:“老爷说了,他一生也没什么梯己,这家里的事情便是知道,也是有心无力的,再者我是跟着青玉哥哥打算做生意的了,并不想再涉及什么仕途,所以也只兰哥儿才能叫家里兴旺罢了。这些银子,一是给大嫂子的环儿的家常使用,二则是将来兰儿也必定是要打点的,嫂子只管收下罢。”

  此话一说,连雪雁和晴雯也甚是诧异,李纨更是红了眼眶。

  多少年来,贾政从未曾给自己一些儿妥善照应,此时却竟替自己母子想得如此周到。

  想到这里。未免就又想起来贾环母子,问道:“竟不想老爷也是有这么些梯己的,我们娘儿俩个倒是好了,你和姨娘呢?我恍惚听说,连你个姨娘的分例也蠲免了一半。”

  贾环讽刺一笑,道:“我们娘儿两个,什么时候指望这里了?先时林姐姐在时,都是林姐姐照应着,后来我也跟着青玉哥哥,也别说什么几两银子月钱了,就是百儿八十千儿八百的,我如今也能有的,姨娘也并不指望这里的月钱过日子。老爷

  也给了我们一些梯己,我只叫姨娘收了,自是也好的。”

  李纨这才放了心了,只叹道:“如今这家里,竟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家了,闹哄哄的,也不成个样子。”

  又问贾环道:“你才过来的,外面可是怎么样呢?”

  贾环笑道:“还能怎么样?才站住问了几句,才知道,秋纹竟闹得不成个样子,又哭又叫地还叫还哥儿。”

  雪雁冷笑了一声,道:“那秋纹虽有心计,却不比宝二奶奶精明,必定讨不到好处。”

  贾环笑着拿着点心掰下一点儿塞进嘴里,不同于曾经的猥琐,却多了探春身上的英气,笑道:“到底是雪雁姐姐,不过有时候,这也不一定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走的。”

  说着顿了顿,道:“想着宝二奶奶有了身子,偏又小产了,如今秋纹才有了没多长时间,却失足落水,亦是小月。”

  晴雯冷哼了一声,道:“说来都是贾家不积德,他们那里风水不好,净出一些混账事情。”

  贾环赞赏地看着晴雯,笑道:“晴雯姐姐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见李纨和雪雁都露出诧异之色,便慢条斯理地道:“说实话,太太就说宝二爷房里风水不好,所以特地去请了什么老什子仙长来,掐指算了一些,说是阴人冲犯,所以保不住子嗣。”

  说着又冷笑一声,道:“算来算去,竟指着她的宝贝儿儿媳妇,说什么若不是她进门,贾家也不会这么些不顺心的事情出来,因此太太也不念素日里丝毫情分,贬了宝二奶奶做了侧室,如今只叫一声宝姑娘罢了。”

  李纨听了不觉流下泪来,道:“怪道如今竟是这样呢,想素日,她们娘儿几个是何等亲密?一涉及这些个有的没的事情,竟比外人还生分冷淡。想当初,若不是有了兰儿,指不定我给赶到了什么马圈里呢!这么些年来,若不是老太太头里挡着,我们娘儿两个,只怕比环儿和姨娘还不如呢!”

  贾环道:“那宝姑娘竟也真是个人物呢!”

  众人听了不解,因前面传话来说太太有吩咐,李纨便过去了。

  雪雁和晴雯都是极淘气的,素日里也因极厌恶宝钗行为,只想去瞅瞅,所以也跟了去。

  王夫人如今是贾家的宝塔儿尖,正襟危坐着,尖到雪雁和晴雯,面色自是一变。

  李纨忙上前道道:“老太太打发雪雁姑娘和晴雯姑娘过来瞧瞧兰哥儿,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王夫人便转了脸,淡淡地对李纨道:“家里头的事情,你也听到了?”

  李纨明白她是说指的是宝钗贬妻为妾之事,但是只装着不知道,道:“不知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王夫人道:“如今宝玉房里也无人当家了,少不得你累一些,管几日家罢。”

  李纨故作诧异地道:“如今都是宝玉媳妇管家的,如何就没人当家了?”

  王夫人冷笑一声,道:“难不成你竟是没耳朵的葫芦不成?事情也不知道的?”

  说着吩咐玉钏儿道:“叫宝姑娘来,把家里头库房里账房里的钥匙都交给大奶奶。”

  玉钏儿正欲去,赵姨娘本站在一处,却突然道:“如今宝姑娘可不是二爷房里的奶奶了,我虽是姨娘,好歹也是长辈,怎么着也该见见礼罢?想当日,我也曾给老太太身边的姨娘磕头行礼的。”

  赵姨娘的话倒是出乎意料,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玉钏儿却是心中大乐。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满室寂静的,似是谁也没有想到赵姨娘竟会说这样的话。

  却听赵姨娘十分镇定地笑道:“按理,我本事一个奴才罢了,自是不能叫正经宝二奶奶见我的。如今,在宝姑娘跟前,我却是服侍老爷的,多少这位分上还是长辈,总该来磕个头,有些儿意思罢了。”

  王夫人此时虽贬宝钗为妾,却也更在意宝钗是自己的亲侄女,给赵姨娘磕头却是损了自己的脸面,因此只气得双手颤抖,怒道:“你说的什么话?”

  赵姨娘笑道:“太太也别气,我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了三姐儿和三爷儿,没什么尊贵,也是有功劳的,叫后辈的姨娘磕头,也不过就是挣我这么一点儿脸面,全了我一点儿心愿罢了。”

  晴雯本是个极灵巧刁钻的,自是明白赵姨娘的心意,便凑趣笑道:“正是这个呢,我也是这里长大的,也懂得这里规矩的,想来宝姑娘住了这么些年,也该是明白的,也该守规矩,不然岂不是叫外头的人笑话了?”

  王夫人阴沉着脸色,正说着,就见宝钗扶着文杏的手姗姗而来,一身杏黄色对襟长褙子,葱绿色绫子长裙,虽然面色惨白,却是沉稳端庄,新月髻梳得一丝不苟,略带了两件首饰,依旧容颜如花,鲜艳妩媚,先给王夫人李纨见礼,又给赵姨娘和周姨娘磕头,道:“宝钗见过两位姨娘,给两位姨娘请安。”

  赵姨娘说叫宝钗磕头,已是让人出乎意料了,但是也不过是素日不服气所致,并没有想过薛宝钗真的磕头请安,但是此时宝钗举动却是叫李纨雪雁晴雯

  等人更是惊诧,虽厌宝钗素日为人,却也不由得生出一点子敬佩,怪道贾环也说她真不愧是薛宝钗,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古有韩信胯下之辱,今却见她薛宝钗能屈能伸,丝毫不见了素日里的百般算计,却见身为女子不让须眉的气魄。

  只这一点子,就可见她薛宝钗,确是一位极不简单的女子,王夫人此时虽风光,却怎么能是薛宝钗的对手?

  如今已是秋季,薛蟠早已斩首,也因贾家不肯与薛家来往的缘故,那薛宝琴出嫁之后,薛蝌也带着妻子邢岫烟回了金陵,原本也曾想接了薛姨妈去的,但是薛姨妈却不舍女儿,亦不舍贾家的富贵,所以留了下来。

  想来薛姨妈也未曾料到,素日里极亲密的姐妹,此时竟会如此对待她和她女儿,因此也只住在当日里住在贾家的小院里,并不曾出来,看来也必定是有所顾忌,也学得乖了许多,不敢轻举妄动。

  可笑那秋纹还当时自己也打压下了宝钗,却不知,将来宝钗一旦翻身,必定绕她不得。

  王夫人见状,却也略放下心来,暗赞宝钗果然有大家风度,只是薛家已垮,娘娘又没个消息,凭她怎么好,也不得再做宝玉的正室大奶奶,也只得委屈她罢了,因此便吩咐道:“如今虽说你是侧室了,可到底哈是有能为的,前儿你也身子不好,此时就好生养着,再给二爷添个大胖小子罢。”

  宝钗恭恭敬敬应了,泪水涟涟,泣道:“如今得蒙太太不嫌弃宝钗蒲柳之姿,宝钗必然尽心尽力,服侍二爷。”

  王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宝钗的珠圆玉润,更坚信定能给宝玉添丁。

  只是想起秋纹小产,不免皱起了眉头,吩咐李纨道:“如今秋纹小月了,虽她说是 宝姑娘推了一把,我却是知宝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偏她又闹,你只去抚慰一些,多送几样补品给她,将养好了身子,将来有哥儿的时候多着呢!”

  李纨答应了,自去吩咐人料理。

  等到宝钗退下了,王夫人便歪在榻上,摆了摆手,道:“闹了这么一大清早,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罢。”

  众人便散了,唯独王夫人紧盯着晴雯和雪雁的背影,下死命盯了几眼。

  出了王夫人的屋子。晴雯只管拉着玉钏儿低声说笑。

  玉钏儿也低声跟她说道:“再不想,这个宝姑娘,一个金玉良缘,竟是落得这样下场呢!”

  晴雯冷笑了一声,面儿上去不见丝毫怜悯,道:“我却佩服她这个胸襟,却于她为人可不喜欢。”

  说着遥望着王夫人的正房,冷笑道:“这也是供应着菩萨的地方?也是念佛的地方?原本和和姐妹侄女何等亲密,此时竟是这般无情,光说风水不好,只怕是阴气太重,害人太多。”

  说着又问玉钏儿,道:“你可过得还好,你爹娘也还好罢?”

  玉钏儿点头,带着晴雯和雪雁在园子里走动,顺手也掐了几枝菊花把玩,道:“我却也是好的,我爹娘年纪大了,又没了姐姐,我就拿着当年林姑娘送的银子,悄悄赎了家里的奴籍,如今安置在府外头的小巷子里,正好和小红娘家里对门儿,虽贫穷些,却是自在的。”

  雪雁黏着她手里的菊花,撕了一片一片撒在地上,笑道:“却不知道,你竟这样安置你爹娘。”

  晴雯却是诧异,道:“你是家生子儿,又不比我是外头的,又卖身契,如何就能赎了你爹娘的奴籍?”

  玉钏儿一面只道:“你仔细一些地上的青苔滑,也好些时候没人收拾这里了。”

  一面又道:“虽是这么说,却因当日里曾悯恤了你那么一点子,竟叫赖嬷嬷记在心里了,她如今孙子是做官的,也是个老封君似的,家里又正是蒸蒸日上的,几句话,可比金子还贵重,只闲话间跟太太提了一提,再者这里进益有不好,太太也乐得少了嚼用,多了几两银子,因此就允了!”

  雪雁听了笑道:“你们走了倒也是好的,外头可自在着呢。”

  晴雯却不由得流下泪来,口内只是道:“我也不曾想到,只因你在我落魄的时候对我许多好处,却叫赖嬷嬷记在了心里。素日里我也想了,大小儿我是要饭过来的,也只赖嬷嬷和太太太才是那般菩萨似的心肠罢,也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小丫头子。”

  拿着手帕擦了擦泪水,又道:“如今你爹娘去了,如何你却不去的?”

  玉钏儿冷笑道:“我如何能去的?不过好在我奴籍也是赎了的,来日走了也没什么牵挂。”

  说着恨恨地道:“我姐姐的去,我可是知道得极清楚的,我还要看着这里一点子一点子地没落呢,我姐姐一条性命也不是白白丢了的,我虽报不得什么仇,却也是可冷眼旁看,看着这报应的。”

  才说着,遥望着怡红院竟在眼前,雪雁和晴雯也不耐烦进去的,偏有碧痕和紫绡瞧见了,忙跑了过来,拉着雪雁和晴雯笑道:“什么风儿竟将两位姐姐吹来了?快些进来吃一点子茶!”

  晴雯本是恩怨分明之人,天生一段嫉恶如仇,素日里自己性子不好也了,但是碧痕和紫绡却是和自己难得交好的,因此也觉得欢喜,想着再看曾住过的怡红院几眼,也算是个告别,便进去了,也只在外间吃茶罢了。

  姐妹几个正说着话,紫绡羡慕地看着晴雯和雪雁,低低地道:“你们两个倒是自在了,只剩下我们几个歪瓜裂枣在这火坑子里熬着。”

  晴雯微微一笑,道:“如何就是我们自在了?想当初,谁不想当这个副小姐的?怡红院里人多差轻,多少挣破了脑袋也想挤进来的,如何就成了什么火坑子了?”

  紫绡啐了她一口,道:“你别说什么风凉话,难不成你是不明白的不成?”

  说着指了指秋纹的西厢房,宝钗住的东厢房,悄悄地道:“这两个,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哟?竟一个比一个厉害的!”

  雪雁只大量着怡红院里越发奢华富贵的摆设,到处都是耀眼生光,虽有些书籍,却也大多蒙尘。

  忽然想起了凤舞九天里说的宝玉这里黛玉的画像,便问道:“我却奇了,怎么宝二爷有什么我们姑娘的画像的?却到哪里去了?”

  紫绡听了奇道:“你问的是什么画像?”

  想了半日,才笑道:“是林姑娘那个?竟真真是个林姑娘的真人儿似的,二爷也真是有才华,画的好画儿,只偏不正经学好。那画儿我我却记得,二爷画完之后天天挂在自己房里,当初的宝二奶奶进门里,就叫袭人姐姐收了起来了,后来袭人姐姐给打发出去,我便不知道了。”

  雪雁“嗯”了一声,暗自想着到底袭人如何,该当去会会她才是。

  正说着话,却见宝玉掀了帘子进来,一见到雪雁和晴雯,不由得喜笑颜开,道:“晴雯你来了!”

  说着忙凑了过来,只闻着晴雯身上的香气,见她脖颈白腻,又欲伸手去摸。

  晴雯伸手打落了他手,道:“什么人,还这么着!”

  说着便站了起来,对雪雁和玉钏儿道:“咱们起回罢,可巧我带了一些茶叶来是要送给妙玉师父的。”

  雪雁和玉钏儿点头站起,唯独宝玉却不知脸色,笑道:“正是呢,妙玉师父竟是位极其难得的美人儿,我也许久没见了,既然晴雯你是要过去,我却可以陪着你一同过去,妙玉师父也不至于将你们拦在了门槛子外。”

  晴雯冷冷地道:“多谢宝二爷劳心了,只是我不过一个丫头,哪里能叫爷儿陪着丫头去送东西呢?听说秋纹姨娘小月,身上着实不太好的,二爷还是去瞅瞅,多少怀的可是宝二爷的哥儿。”

  宝玉皱了皱眉头,不在意地道:“秋纹素日里竟也是极不好的,染了一些腌臜气,成日家闹腾着,我也乏了。”

  又忙问雪雁道:“如今林妹妹可是好的?想来更标志了一些罢?只恨姑妈家里竟是门槛子高,我也不得去看妹妹一遭儿,只在家里有几只狮子管着,竟是吼得满府里都知道,丢了好些颜面。”

  雪雁冷冷地道:“我们姑娘好得很,不劳宝二爷记挂!”

  宝玉还要说什么,却见秋纹挽着头发闯了进来,大红小袄儿,葱绿裤子,不曾梳洗,却系着一条葱黄色汗巾子,面色苍白,鬓发散乱,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虎着脸道:“我说怎么不见二爷呢,竟在这里给狐媚子勾引住了!”

  宝玉皱着眉头道:“不是说小月了么?到这里来做什么?没的吹了风,落下了病根儿!”

  秋纹恨恨地哼了几声,道:“我来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二爷你?连了身子都不顾,只怕二爷给不相干的一些狐媚子勾引了魂魄,让太太也心里哭自己不曾养了个有本事的爷儿以承继香火!”

  说着淌眼抹泪大哭起来,道:“我可是造了什么孽!眼见着二爷没有子嗣,房里也没人保住哥儿,好容易养了个哥儿,偏有给那些贱蹄子推了一把,这样金贵的哥儿也没了!二爷不说来安慰两句,却在这里和这些个不要脸的勾三搭四!”

  宝玉最是见不得女儿的眼泪,只说那比珍珠还贵重,因此忙手忙脚乱地伏地做小,软声软气地劝慰着。

  雪雁和晴雯相视一笑,和玉钏儿便出去了,却不想竟见到宝钗坐在自己的东厢房门口做针线。

  宝钗此时却又换了衣裳,藕荷色棉绫半新褙子,白色绫面裙子,脚边一个雕花脚踏,倚着雕花栏杆,柔雅端庄,恬静大方,丝毫无局促之态,眉如浓翠,眼似青杏,面不施粉犹白,唇不点朱砂却红,恰如一枝牡丹花儿静静盛开,正是天姿国色,只是眼底的精光点点,却叫人不容小觑。

  雪雁暗赞她好心思,这个时候,能如此气态沉稳,想必已是深思熟虑许久了。

  宝玉贪色,最爱新鲜花样,秋纹只因当时讨了王夫人欢心,又处处讨好宝玉,才能开脸进门,此时却忽然小月,不知真假,但是贬了宝钗的时候,却又给了宝钗一个机会,如此国色天香,别说这个几个丫头,就是千金小姐来,也无人能比,宝玉岂能不动心?

  素日里只因她处处算计黛玉,也因是急功近利,偶尔才如市井泼妇一般,不曾有大家风度,但是此时,雪雁即使厌恶宝钗,也不得不说一声,此时的她,才真是大家气度。

  但是这里的事情本不是雪雁多管,便只和晴雯去了李纨那里,拿了茶叶同玉钏儿一起送到了栊翠庵。

  偏生妙玉正在修剪菊花,见三人进来,便淡淡地道:“倒不曾想,这个时候你们还是来的。”

  晴雯口齿伶俐,上前送上了茶叶,笑道:“这个今年进上的好茶,四爷也只给林姑娘留了一点子,这里有一些是要送给师父尝尝的,若是好还罢了,若是不好,师父就赏给下人们吃罢。”

  妙玉命随身的小尼姑收了,才放下手的竹剪刀,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四爷心意,我已明了,你们且去罢。”

  晴雯有些诧异,这个茶叶虽说是雍正吩咐送来的,却也不曾吩咐什么意思,如何她就明白了?

  但是她却知道妙玉癖性,也不敢多留,便告辞回去了。

  妙玉进了庵堂,看着送来的茶叶,微微一笑,冷冷的面容,竟是万树梅花盛开,刹那间的芳华,迷人眼。

  茶,查也,如今已经查到贾家所有罪名亏空,只等着最后一击罢了。


108.  王氏求亲史湘云

  且说妙玉拿了雍正吩咐晴雯送来的茶叶,暗自沉思,拿着铜钱撒了一把,却是一笑。

  跟着她的小尼姑纳闷道:“好端端的,怎么偏送了茶叶来?可有什么门道没有?”

  妙玉便道:“你也不必多问什么,只管去收拾东西罢了,不出一年,咱们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小尼姑诧异道:“我们能去哪里呢?在这里虽说这里的人不清净,倒也是个极难得的地方,并没有人敢小看了师父的。”

  妙玉站起身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菊花摇曳,风姿动人,扑鼻的寒香,更是清幽,这里虽干净,但贾家却是污秽不堪,雍正此举,只是告诉她,该来的风雨,终究快来了。

  想到这里,妙玉又问跟着的嬷嬷道:“外头的风声怎么样?”

  那嬷嬷正沏茶,擦拭古琴,听了这话,脸面上却是淡淡的笑意,道:“回主子话,如主子所见。”

  妙玉听了,便知元春只怕已落在自己哥哥手里,只是生死不知罢了。

  那嬷嬷又道:“和主子极交好的林姑娘,此时却是听说有了喜了。”

  妙玉一怔,拿着周易八卦来,算了一卦,却笑道:“不承想,她这样脱俗出世的女子,竟有那样古灵精怪的孩子。也是缘分,冥冥之中,皆是注定,也该宽些心了。”

  那黛玉此时却是静养家中,因贾敏实在不放心,雍正此时为了处理年羹尧的弊政,也并不能天天过来,再者也实在是在意着完颜碛口中说的大劫,没奈何,黛玉便住在了忠毅公府,跟着探春惜春和湘云或做针线,或是抚琴,又或是吹箫,却也是十分乐业的。

  湘云因知道了宝钗此时竟被贬为侧室,不由得十分感叹,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黛玉正坐在小花园的水亭里,倚着栏杆看着亭子外半池的残荷,枯干的荷叶根子,加上池边一些茅草芦苇并不修饰,秋风吹过,梧桐叶落,亦发有些萧瑟。

  只是水色依旧碧绿,又有湘云因淘气吩咐人弄了一叶扁舟在内,衬着风景,却颇有天然之气。

  湘云最是好动的,坐也坐不住,自拿了一个白底水墨雕花小鼓凳来在黛玉旁边坐了,拿着黛玉针线筐里的针线看,笑道:“姐姐这荷包做得好生精巧,赏了给我罢,明儿里我给姐姐做一个。”

  黛玉见了笑道:“你也仔细了,我可不是你使唤的丫头,你也拿我的针线做什么去?”

  湘云嘟着嘴放下了荷包,眼儿亮亮的,淘气地笑道:“我就知道,除了林姐夫,你也不给别人做!”

  紫鹃提着裙子逶迤过来,臂弯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湘云笑道:“真真就是紫鹃姐姐的,心里可是细致着,不过我们来坐一会子,你也跟来。”

  紫鹃展开手里的披风,给黛玉披上,系上了带子。

  却是一件玉色绸里水绿色缎面的棉夹披风,与一般的披风不同,却加了一层粉色藏青披肩,绣着极精致的白色梅花,可巧黛玉今天穿着米白色棉夹长褙子,白色绣花宫裙,胸前只绣着一枝梅花,虬劲清冷,极见黛玉之清傲,发上也是一枝梅花簪子,更显得杏脸粉嫩,菱唇饱满,又有一种清雅如词,温润如玉的婉转。

  见黛玉虽是静坐,却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动态,且风骨凛然,不让雪中寒梅,长衣,宫裙,披风,可巧都是梅花刺绣,湘云看了半日,忽然扑哧一笑,趴在栏杆上笑道:“好在我是个女孩子,若是哥儿,还不得把林姐姐藏起来。”

  说着曼声吟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不知道到底是梅花呢?还是林姐姐呢?”

  黛玉拿起了针线筐里的尚未做完的荷包,笑道:“你这个酸丁掉什么书包呢!”

  湘云笑道:“却不是掉书包,说的是实话而已。面对这一池残荷,满树落叶,再加上姐姐一身梅花,真是不知道是仙境,还是凡尘,若真是仙境,倒也是极好的事情,也超脱了世间的烦恼。”

  说着又道:“林姐姐,到底林姐夫是谁呢?每每总是夜间才来,我也不得见,真是的,好歹我也是小姨子呢!”

  黛玉听了笑道:“你见什么的?不过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又没什么不同的。他又不比别人,能轻松一些。”

  湘云不依,定是要见,雪雁却端了一盅鸡汤过来,道:“姑娘喝点鸡汤罢,清淡的,并不油腻,是太太特地炖了出来的。”

  黛玉小口小口喝着,道:“也别叫娘累着了,如今什么都好的,还巴巴炖什么鸡汤呢!”

  雪雁只是笑笑,瞄着黛玉已有些凸出的小腹,道:“太太说,怀姑娘的时候,可还没有似姑娘这般嗜吃嗜睡的。”

  黛玉喝完了鸡汤,便放回雪雁手上的洋漆小茶盘上,笑着摸摸小腹,道:“只怕是个哥儿,这两日,竟有些动呢!”

  说着忍不住胃部一阵翻涌,“哇”的一声,竟就把方才吃的鸡汤吐了出来,唬得湘云忙拿着手帕子接了,一口一口,登时浸透了手帕子。

  雪雁甚奇,忙放下茶盘,另拿了茶来给黛玉漱口,道:“才四个来月,就这般模样,只怕真是小子!”

  黛玉本不在意是哥儿还是姐儿,但是自有了身子以来,吃睡都是极厉害的,昨儿个,还特特请了宫里的御医来把脉,也说是个哥儿,因此黛玉便当成是个哥儿了。

  湘云看着黛玉满足的形容,便笑道:“姐姐过得日子真真是好的,可把我给羡慕死了!”

  黛玉听了便打趣笑道:“难不成是我们家云丫头竟是想找婆婆家了?这也好,原本你也就是有年纪的,娘也留意了,少不得给你挑个极好的人家,并不在意什么根基富贵,只好对你好罢了。”

  说得湘云红了脸,道:“我一个丫头罢了,谁还要我呢!倒是你把你家紫鹃嫁了出去才是正经的,她可是大着你好几岁呢!跟着你这么些年,你难不成是不为她想的?”

  好在紫鹃这时去摘花压香了,并不在跟前,不然真给湘云的话闹个大红脸。

  雪雁笑道:“我们姑娘可不是什么红娘,竟做起丫头的媒来了!我们紫鹃也是有人家,云姑娘想知道是谁不?”

  果然湘云拉着雪雁就好奇地问,雪雁笑道:“就是云姑娘先时定了的亲事,那卫将军家的公子,名叫卫若兰的。”

  不但湘云吃惊,黛玉也诧异道:“竟是卫将军的公子?我怎么不知道的?”

  湘云却是红着脸,笑道:“如今我和卫家是没什么干系的,其实我也知他们家是极好的,只是当日里不过是糊涂罢了,由着婶娘做主退了亲,如今倒也是好的,没见过的,并不知根知底,只怕也没什么情分,也过不好什么日子的。只能说我和卫家没这个缘分,只紫鹃姐姐和他有夫妻之缘罢了。”

  黛玉点头,道:“这也罢了,紫鹃年纪确是大了,若那卫公子果然好的,也不能耽误了紫鹃的终身,就叫他下旨赐婚,紫鹃只是我们林家的女儿出门子,别人也没什么说的。”

  湘云和雪雁一起点头,倒也是不免感叹果然是姻缘天注定,湘云虽和卫家退了亲,却和紫鹃有了姻缘,不管怎样,也是喜事一件,湘云心里也并没有什么疙瘩的。

  黛玉坐得有些累了,便扶着雪鹰的手慢慢走出了亭子,在园里漫步,湘云自是跟上了,笑着看她道:“我小时候也见过凤姐姐怀巧儿的,只是那么笨拙,倒是林姐姐不同,竟还是这般风流婉转,纤细如柳。”

  踩着地上枫叶梧桐落叶,发出吱呀细声,湘云皱眉道:“怎么不叫人打扫了?”

  黛玉扶着腰慢慢蹲下身,捡起了一枚红枫叶,站直身子才笑道:“我却是喜欢这些落叶的,你成日家看书,难不成没听过落叶归根这句话的?春花落尽尚且更护鲜花,何况这落叶?自也省了一些花肥树肥了。”

  湘云听了,弯腰拣了一大把枫叶,看着枫叶上的脉络,倒也是有趣地笑着。

  谁知迎面竟是贾敏陪着几个贵妇过来,各个都是打扮得极其华贵,却是怡亲王府里的几位福晋。

  因瓜尔佳氏极喜探春的,探春一个包衣庶出身份,原本不足以赐婚给高桥云鹰,倒是瓜尔佳氏认作了干女儿,得了一个郡主的封号,才由着雍正亲自赐婚,因此探春和惜春亦是陪着一同游园。

  而迎春虽是庶出,却因西林成是满洲贵胄,因此雍正赐婚的是西林成;惜春虽是嫡出,身份原本并不高的,但是布竘玳亲自请旨,雍正自也是顺水推舟,唯独这探春,因是两国联姻,就必定是要有皇室身份的,所以如此。

  黛玉和湘云上前欲见礼,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忙亲手扶了黛玉,看了好一会,才笑道:“如今有了身子,这礼就免了,不过都是一家子在这里,何必管这些劳什子礼数的!”

  说着又笑道:“如今你倒是圆润了一些了,更有一些气色了,这样倒是好的,想你先时竟是一阵风也能撮了去的。”

  才又笑着对贾敏笑道:“这样的闺女,竟比一千个男子还强,偏你那娘家里,也不成个模样,竟是这样待你闺女。”

  贾敏淡淡一笑,风华绝代,竟叫几位福晋都相形失色,笑道:“俗语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出了门子,就是夫君家的媳妇了,和那里自是生分了。我也只一个老母,和丫头几个姐妹好些罢了,别的,也并没什么,我在那里也说不得什么话,也没什么本事管那里的事情。”

  兆佳氏拉着黛玉的手放慢了脚步,道:“话虽是那么说,可如今,我竟听着好似还算计着你们这里呢!”

  众人听了诧异,忙问端的。

  兆佳氏缓缓笑道:“我也听不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贾敏却是知道兆佳氏从不说什么没影儿的事情,既然她开口,就必定是有其事的。

  兆佳氏放开黛玉的手,却拉着湘云的细看了一番,笑道:“真真不是我说的,钟灵毓秀,只在这几个姑娘家身上罢了。”

  贾敏本性极聪敏的,随即便明白,道:“难不成,竟是打着我这云儿的主意?”

  兆佳氏赞许一笑,湘云和黛玉探春惜春却是白了脸色,尤其是湘云,更是惊得连嘴唇也白了。

  贾敏安抚地拍了拍湘云的手,道:“你是我的女儿,自不会由着别人来算计的。”

  说着冷笑一声,道:“倒不知道,他们又算计着什么了?”

  兆佳氏笑道:“打的什么主意,想来你也是明白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省得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应对呢!”

  贾敏点头,料想此时宝玉房里宝钗贬为侧室,没了正室大奶奶,偏如今四大家族里又有三家完了的,元妃又已失踪,贾家自不比先时那般繁华富贵,以王夫人之性子,必定是更看中高贵人家结亲,好光耀门楣。

  论起当朝人家,谁家还能比得林家清贵?虽算不上什么皇亲国戚,却是六代书香传世,又得雍正青眼有加。这几年来提亲的人也并不在少数,自非黛玉,而是青玉,只因林家有意,一切姻缘但凭自愿,才都推了的。

  连怡亲王几位福晋也说林家没能多几个女儿,何况别人家?黛玉虽嫁,却有湘云,别人虽不知,贾家却必定是知道的。

  怡亲王福晋们走后不久,贾敏便叫来雪雁,问道:“如今贾家怎么一副模样?”

  雪雁笑了一笑,道:“太太想着是什么模样,自然是什么模样了。只是这个薛宝钗,倒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呢!”

  贾敏“嗯”了一声,冷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以静制动,等着她们如何做罢了。”

  惜春冷笑了一声,道:“如今也该放得聪明一些了,如何还是这么执迷不悟?姑妈家的姑娘,是他们能高攀上的么?”

  湘云却是笑道:“我也没什么的,哪里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只是如今我也明白了,老太太说的也极是,我也不指望什么富贵,只像林姐姐和三位姐妹这样,和和气气过日子罢了。那爱哥哥,虽然有些才气,却总是不学好的,又那般个吃胭脂水粉的纨绔,我也高攀不上他。”

  贾敏凝视着湘云,笑道:“云儿倒是也放开了许多。”

  湘云点头,叹道:“小时候和爱哥哥一块长大的,从小儿他就让着我,我自然也是和他好的。偏后来林姐姐来了,老太太疼得什么似的,爱哥哥也就只对林姐姐殷勤,我也才好些时候并不给林姐姐好口气说话的。如今我也想得明白了,林姐姐并没有什么不是,倒是我,许多是看不明白的,如今明白了,自然也能放开了那么些事情。”

  贾敏和黛玉二春都是暗自点头,此时的湘云,才是真正地长大了,再不似先时那般淘气且愚笨任由人糊弄了。

  湘云也不管别的什么事情了,只看着黛玉圆滚滚的小腹,笑道:“林姐姐你快些给添个小子或是哥儿罢,明儿里我好带着他玩耍,可不能叫他像我先前那般小气愚笨。”

  说得众人也笑了起来。

  黛玉却是满怀着喜悦,摸着自己的小腹,想着孩子不知道是像她呢,还是像他。

  晚间雍正却是来了,看着黛玉靠着窗户坐,便伸手环住了她腰身,大手放在她小腹上,问道:“我两日没来了,孩子可还是乖巧的?”

  黛玉笑道:“还说什么乖巧呢,弄得我竟是吃了吐吐了吃的,连娘都说没见过这般折腾的孩子。”

  雍正听了,忍不住皱了眉头,瞪着黛玉的小腹,道:“小子,若是再折腾你娘,明儿里出来,瞧我不打你!”

  惹得黛玉娇笑不已,偎在他怀里,道:“还在肚子里呢,哪里能听你这个话。”

  想了想,笑道:“我想了许久,还是给孩子取个名字罢?”

  雍正想了想,笑道:“若是个闺女,就叫掬心。”

  黛玉自是明白其中之意,笑着伸手也抱住了他的腰,道:“好,若是个闺女,就叫掬心。”

  掬心,掬心,把心爱的她,掬在手心里,掬在心中。

  如此几日,倒也是极安稳的,雍正却是每晚都过来了,黛玉自是过得更是自在。

  偏这日天气晴好,黛玉正在和贾敏在园子里做针线,探春在写字,惜春在绘画,唯独湘云最不安静的,拿着花草和小丫头们斗草玩耍,坐在草地里,裙摆上也沾了些花草根子。

  却听有人通报道:“贾家的二太太来了。”

  黛玉停了手里的针线,探春惜春也停笔,湘云更是停下了斗草,都看着贾敏。

  贾敏却是冷笑了一声,道:“就请贾二太太过来罢,我倒是要瞅瞅有什么事情的。”

  丫头答应了一声,果然引着王夫人过来了。

  那王夫人今日亦穿得极其隆重,见了贾敏忙陪笑道:“姑太太却是清闲的。”

  说着又看着姐妹几个,有些诧异地看着少妇装束的黛玉,眼角闪过一抹精光。

  贾敏淡淡地起身让座,道:“我也不比别的诰命,四处周全,自是清闲好些。倒不知道二太太这时候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王夫人忙过来拉着湘云,上下细细打量了半日,陪笑道:“竟不想,史大姑娘,竟这般出挑了呢!”

  又看了几眼湘云腰上宫绦系着的金麒麟,更是笑容可掬,夸赞湘云的时候,又对贾敏陪笑道:“我竟是为了史大姑娘来的,说不得,还是求姑太太的话罢了。”

  贾敏端着茶碗,碗盖轻轻刮了刮碗里的玫瑰花瓣儿,才轻笑道:“倒不知道二太太说的是什么事情?”

  王夫人忙笑道:“姑太太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宝玉生得也是好清俊模样儿,偏如今竟没个称心有本事的奶奶在房里管家。”

  说到这里,贾敏便打断道:“谁不知道有一件金玉良缘是从头到尾传得风风雨雨的?宫里娘娘赐婚,宝玉是早就成亲的了,还在我们家黛儿前头呢,怎么就没管家的奶奶在房里了?”

  王夫人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姑太太不知道,原本我也道那金玉良缘是宝玉和宝钗两个孩子,谁知竟不是的,那金,却是指的是史大姑娘的金麒麟,并不是宝丫头的金锁,因此这才是金玉良缘。”

  贾敏淡淡地道:“二太太这话说得差了,谁家的姑娘家没戴个金啊玉的?不过都是玩物罢了,谁还正经拿着这个东西论起终身大事来的?谁都知道宝玉那玉上的话和宝姑娘金锁上的话是一对,怎么能把云丫头的金麒麟拉扯上?”

  王夫人听了心中后悔不迭,原本她一心只道薛家是好的,因此才合谋了金玉一事,却不想真真是世事无常。

  想起史家夫人在时提起过说湘云的金麒麟也是金,只怕倒是和玉也是一对,因此便笑道:“有一件事儿,只怕姑太太是不知道的。当年史家太太在京时,跟我提起过云姑娘的终身大事,说是金麟配玉,若是结亲,也是一段佳话,我心里也就留意了。因此此来,也不过就是请姑太太将云姑娘履行亲事,嫁了我们家罢了。”

  湘云听了,只气得了不得,虎着脸道:“只怕太太是忘记了,我可是知道的,虽然婶娘提过,可是太太却是一口拒绝了呢!”

  王夫人一愣,随即有些讪讪的,却道:“大姑娘也是不知道的,这终身大事,都是长辈做主,哪里是由着小孩儿家知道做主的?我答应的时候,大姑娘还不知道在哪里淘气呢!”

  说着看着湘云裙上沾染的草屑落叶污泥,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她,只觉得她没有大家风范。

  湘云冷笑道:“我却是淘气的,原本没什么本事当管家的奶奶,既然如此,太太又何必来提什么亲事?再说了,这一没凭,二没据的,如何就说定了亲事的?”

  王夫人一窒,贾敏也淡淡地道:“云丫头说得也极是,如今她是我林家的女儿了,并不是史家的女儿,再者亲事自然是要我这个做娘的来做主,先前不管史家做了什么,定了什么,既然我不知道,自然也不能做主的。况且,二太太也就该多体谅一些我罢了,我也乏了,儿女的事情来日都是要求皇上的恩典的。”

  王夫人还是不服气,正要说什么,却给黛玉淡淡地伸手阻止了,道:“按理我是晚辈,并不该说什么话的。”

  黛玉举止之间自然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和贵气,王夫人竟不敢逼视。

  只听黛玉淡淡地道:“太太是什么事情都心里明白的,虽然我林家如今是有些地位,却也不过就是个穷书生家罢了,也是从不在联姻上动什么主意的,所以太太也不必想着这些。”

  听黛玉直截了当地点破自己的心思,王夫人不由得三分怒色,却忽然想起这是林家,忙悄悄掩住了。

  看着黛玉圆滚滚的小腹,王夫人盯着不放。

  见王夫人目光不善,黛玉却忙护着自己的小腹,淡淡地道:“太太也是有孙子的,却看着甥女做什么?林家虽不济,却偏偏还有些地位,不知随便的人可动着什么心思的。”

  王夫人心中暗自惊异黛玉的玲珑剔透,竟轻而易举看出自己的心思,便轻轻笑道:“大姑娘想得多了,我不过是想着大姑娘出门子的时候,我们竟不知道,也没有送上什么贺礼,如今却见大姑娘有喜了,不觉替大姑娘和姑太太喜欢罢了。”

  黛玉淡淡地道:“甥女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人家,不过就是一般的人家罢了,也没什么好摆酒席的,没的叫人家笑话。”

  王夫人忙陪笑道:“正经我说呢,大姑娘和宝玉是极相配的,偏我们宝玉没福分。”

  贾敏深叹王夫人此时竟尚且执迷不悟,只得冷着脸道:“她们年轻女孩儿家在这里玩耍,二太太且随我到前面吃茶罢。”

  王夫人见不得贾敏答应,不由得也有几分心急,却不好说什么,只得随着贾敏到了前面。

  黛玉只是懒懒地看着王夫人的背影,淡淡地道:“说得这样明白,却又不肯死心。”

  湘云对着王夫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大口,才道:“想着小时候我也当她是慈善人,此时却看得明白了。她心里也就只有一个二哥哥罢了,我也恨自己从前怎么竟那般讨好她呢?可见我真真是个愚笨的!”

  黛玉听她说话,忽然娇笑道:“这可奇了,前儿还是满嘴里‘爱’呀‘呃’的,如何今儿就咬得这般清楚了?”

  湘云听了洋洋得意,笑道:“我可是学了好几遭儿,天天咬着东西练舌头,好容易才练回来这个二字的。”

  黛玉抚摸着有些动的小腹,粉脸上爱怜横溢,出了半日神,抬头却见湘云的金麒麟,便笑道:“可巧了,这个金麒麟,竟真是应了那年冬天里,李家婶娘的话来,一个金麒麟,一个宝玉。”

  听着黛玉的取笑,湘云气嘟嘟地抓下了金麒麟,金灿灿地在手心里,道:“我才不要这劳什子呢!不过一件物事罢了,偏有这么些劳什子的破事儿出来!”

  说着用力就把金麒麟掷了出去,顿顿足,道:“有这么个说法,不要也罢!”

  黛玉一声娇呼,忽见一道人影闪过,竟接住了湘云掷出去的金麒麟,立定了身子,走了过来。


109.  古镜为聘紫鹃嫁

  那人影接到金麒麟之后,在手里一抛一接,笑道:“一个玩物罢了,只在人心,既无心,又何必丢弃?”

  湘云听了倒是一呆,黛玉定睛看时,却是一名穿着紫衫的青年公子,身材颀长,四方脸儿极为豪气,浓眉长睫,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眼却是精光闪烁,气度不凡,不是别人,却是冯紫英。

  雪雁却是轻轻一笑,看着陪着那冯紫英进来的人,却是青玉和贾环,言语之间也颇为熟稔。

  黛玉不觉嗔道:“我们女孩儿家的地方,你们来做什么?”

  冯紫英笑笑,青玉跑到黛玉身边,也不管黛玉仍坐着,却伸手在自己和黛玉之前比了比身高,甚是得意,笑道:“亏得你还是姐姐呢,便是你站起来,如今我也比姐姐高了!”

  说着才笑道:“冯大哥到这里来,是姐夫的意思,住在咱们家里一些时候。”

  黛玉扶着腰慢慢站起了身子,瞪了青玉一眼,冯紫英方上前给黛玉请安,忍住笑道:“四爷说,如今的时候,虽然年家已败,但是完颜公子却说姑娘有一劫,四爷不放心,所以打发我和湘莲兄一起住在这里,以护姑娘周全。”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自是十分感动,明白虽然有暗卫和四雪之鸟陪伴在自己身边,但是雍正却从来都是防患于未然,宁可多花一些人力物力,也不肯在黛玉的身上有丝毫冒险。

  湘云却是气嘟嘟地瞪着冯紫英,也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盯着冯紫英抛来抛去的金麒麟。

  察觉到湘云的目光,冯紫英看着史湘云,把金麒麟递给了她,道:“可别再随便丢了,要知道虽然是小小玩物,可也是真金呢,值得不少银子的。”最后一句话满是取笑。

  湘云紧紧攥着金麒麟,一张脸蛋涨得通红,真如海棠花开,娇嫩艳丽,难描难画。

  黛玉看着好笑,一阵静谧,便轻声咳嗽了一声。

  青玉忙小心地看着黛玉,道:“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小子踢你了?”

  黛玉歪着头看青玉,纳闷地道:“谁教你说这话的?”

  青玉忙半掩着半张脸,笑道:“昨儿个不仔细,听到别人家的媳妇说的。”

  说着好奇地看着黛玉圆滚滚的小腹,眼里满是好奇,道:“真是盼着这小子早早落草!”

  黛玉也不说话,只慢慢扶着腰坐下,却不妨看到冯紫英腰间一根深紫色绦子系着一个赤金点翠的金麒麟,比湘云的金麒麟更大更有文采,灿烂辉煌,想起探春说起过,妙玉说的因麒麟伏白首双星,不由得抿嘴一笑。

  想起似乎在宝玉身上见过这个金麒麟,只不知道怎么却落在冯紫英手里了。

  青玉带着冯紫英去打扫安置好的房间,忽然回头,问道:“方才怎么见到贾家王氏了?为的是什么?”

  黛玉淡淡地道:“不过就是来向云儿提亲罢了。”

  说着将王夫人来的事情说了,青玉还没答话,倒是冯紫英冷笑一声,道:“世上也没有这般无耻的人了,好似天下所有的姑娘能嫁到贾家就是福分似的。如今元妃已失踪,四大家族塌倒了三家,惟独就剩下她家罢了,偏还这么着,竟看不透不成?还是政老不曾劝过?”

  湘云也冷笑了一声,道:“说不得,二老爷虽然有心劝,可是那二太太素来是不让任何人的,什么话能听得进去?再者就是,这么些年来,也没见她听过二老爷一句话。”

  可巧雪雁送了药膳来,听了这话,便笑道:“既然冯公子这么说,可有什么计较没有?”

  冯紫英哈哈大笑道:“好你个雪雁姑娘,依我说,竟有一件事情能打压下贾家的气焰。”

  众人都好奇,湘云更是快嘴问道:“什么事情?快些说,别咬着嘴里不告诉大家!”

  冯紫英笑看着黛玉,然后认真地道:“紫鹃姑娘是姑娘身边的大姑娘,又和老卫家的相好,若是。”

  说到这里,黛玉和青玉都是一笑,道:“这样也好。”

  唯独湘云不明白,兀自拉着黛玉的衣袖问缘由。

  黛玉更是笑道:“我也这么说呢,如今紫鹃年纪也大了,没的耽误的,若是他来提亲,自然是以我们林家女儿的身份出门子,必定不叫紫鹃委屈的。”

  冯紫英听了,竟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一件物事来,笑道:“这是老卫家的传家之宝,就当是提亲的一件信物了。”

  黛玉拿在手里看着,却是一面极精致的菱花古镜,小巧玲珑不说,那菱花镜的背面红绳系着柄,镂刻着杜鹃和兰花花样,虽然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却打磨得极其光滑,也有些年代了。

  湘云却笑道:“不过就是一面镜子罢了,难不成就娶了我们家紫鹃姐姐去了不成?”

  冯紫英双眉一轩,笑道:“到底你还是小孩儿家。这件东西自然并不贵重,却是心意罢了。据说,这是老卫家的老太爷,当年穷困潦倒,却亲自打磨了这一面镜子,以此为聘礼,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决不辜负妻子,因此老太夫人便嫁给了老太爷。两个老人家走了多少年风雨,果然是不离不弃,老卫家的也以此为鉴,不敢忘祖训。”

  黛玉也不曾想卫家竟有这样的规矩,自是也替紫鹃欢喜。

  湘云拍手笑道:“好得很呢,我们家的紫鹃姐姐虽是丫头,却和一般的主子姑娘并不差什么。”

  说着认真地对黛玉笑道:“林姐姐你快些答应罢,可别错过了紫鹃这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黛玉淡淡一笑,更显得温婉妩媚,并不答应湘云的话。

  用过晚饭的时候,回到房里,黛玉扶着腰又慢慢坐下,正好紫鹃沏茶过来,便示意她坐下。

  紫鹃诧异着坐下,笑道:“姑娘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黛玉看着她清秀的面容,笑道:“紫鹃,你也姐姐似的服侍了我这么些年,明儿里,叫娘给你许个人家可好?”

  紫鹃听了登时面色苍白,眼中泪珠儿欲掉不掉,道:“我不嫁人,我要长长久久服侍姑娘。”

  黛玉站起身,柔嫩的手轻抚着紫鹃的秀发,道:“你怎么能服侍我一生一世?你也有你自己的幸福。”

  紫鹃明眸含泪,仍旧不舍,黛玉柔声道:“你便是嫁人了,也还是可以陪着我的。前儿听他说了,卫若兰,是四英的头儿,许多事情也是要他去做的,并不能日日陪着你,咱们姐儿两个倒也是极好作伴的。”

  紫鹃听了这才是喜笑颜开,竟孩子气地笑道:“我要长久陪伴着姑娘呢!”

  黛玉把古镜递给她,笑道:“既然你应了,明儿里就叫娘给挑个好日子,过了五礼,你就等着做最美丽的新娘。”

  紫鹃含羞带笑,抚摸着古镜,她本性聪敏,忽然明白了,笑道:“明儿里,我定要气死二太太他们!”

  正说着,就听一阵脚步声,紫鹃站起身,笑道:“四爷来了,我去做点子点心来,沏点热茶。”

  说着掀起了帘子,果然是雍正,正在外间脱了披风,雪雁服侍着洗漱了一番,才进来。

  黛玉笑道:“我原道你今儿不来了。”

  雍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怀里,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孩子的爹,怎么能不来?”

  黛玉也是没有什么话说,毕竟有了身子以后,连睡觉也是不好睡的,不能躺着睡,侧着身子又恐压着孩子,一时不仔细,手脚就酸疼得了不得,每每都将他在睡中惊醒,替她揉着手脚脉络。

  偏若是常人,肚子并没有这般大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的肚子虽大,又嗜吃嗜睡,却偏偏总是吃不好睡不好,孩子闹得她精神也乏了,雍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竟恼得对着黛玉的肚子教训起了小四四,一怒便叫御医们都在林家照应着,不许多离一步。

  孩子的一点一滴,他没有食言地全部溶入,衣食寝居,比她尤为周全。

  明儿里小四儿长大了,她都要告诉他,他很欺负他的爹娘呢!

  天上已经飘下了一些淡淡的雪花,已经是十月了,林家却是喜气一片。

  今天,是紫鹃出嫁的日子,黛玉出嫁,因是雍正,所以不好办酒席,今儿却是能大办酒席的,因此贺客络绎不绝。

  贺礼虽多,黛玉却吩咐人将这些贺礼等级造册,换作银两济贫。

  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紫鹃,黛玉扶着肚子笑看着贾敏替紫鹃梳发,也是一袭红衣。

  湘云闹着硬要做紫鹃的女傧相,本不合时宜,但是好容易能看着紫鹃出嫁,不肯听人劝,硬是穿了一身粉红,绣着大朵海棠花,束着一条大红织金汗巾子,更显得鹤势螂形,俊秀异常。

  贾母也因难得的喜事特地从铁槛寺过来,白发如雪,却也是喜气,吩咐鸳鸯拿了几样首饰与紫鹃做嫁妆。

  笑道:“敏儿和玉儿自有嫁妆给你的,我这些还是我压箱底的嫁妆呢,这么些年,也给那里弄得差不离了,剩下这些,就给你们这几个小丫头,算的是一点子心意,也望你们两口子能和和气气,一辈子长久扶持才是。”

  紫鹃欲磕头道谢,鸳鸯却忙拉着她起来,笑道:“你是新娘子,今儿何必多礼。”

  紫鹃容颜如花,红衣映照,红彤彤的,在雪地里,甚是亮眼。

  石君兰也抱着修龙过来凑热闹,那修龙嘟着小嘴绕着黛玉转悠,踮起脚尖,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就要摸黛玉的肚子。

  黛玉低头摸着修龙的小手,笑道:“龙儿乖。”

  修龙吐着小泡泡,咧着小嘴,露出两枚小门牙,煞是可爱,叫道:“妹妹!妹妹!”

  喜得贾母忙伸手要抱,抱在怀里就不肯松手,笑道:“好个得人意儿的哥儿呢!”

  迎春和探春惜春也过来送嫁紫鹃,皆是一身红衣,花样虽不相同,钗环裙袄亦是一样,只迎春是妇人装束罢了。

  贾敏笑着对三春笑道:“你们既然都在,就给我在外面女眷厅里照应着。”

  三春笑着相视,独惜春嘟囔了一句,道:“真真是物尽其用。”

  探春笑着推她,道:“混话,什么物尽其用?你是东西不成?”

  惜春瞪了探春一眼,笑道:“你才是东西呢!我好好儿一个姑娘家,哪里是东西了。”

  笑着又对紫鹃笑道:“紫鹃你这蹄子也是有福分了,云姐姐给你做傧相,我们姐妹来替你照应着贺客,明儿里可得多谢我!”

  紫鹃给惜春逗得扑哧一笑,才到了外面女眷厅堂里,果然都已经到了。

  许多都是王公贵胄的福晋等人,虽然贾敏不曾出来招呼着,但是亦没有丝毫怨愤。

  今儿的喜宴是凤姐儿来料理的,那平儿藕官蕊官芳官小红晴雯等丫头素和紫鹃交好,自是忙着来帮忙。

  尤其是藕官蕊官芳官三个,竟是一副小厮打扮,更显得清秀了,满厅里只当是酒楼的跑堂的,十分逗趣。

  来的多是嫡福晋,便是诰命,亦都是正室夫人,满厅里都是大红色正装。

  虽有侧福晋们,但是绿色旗装,更和红色分明,也不减丝毫身份,毕竟侧福晋的身份,亦是极其尊贵的。

  王夫人虽是元妃的娘亲,但是三品淑人地位并不高,在福晋们跟前没有坐的位置,迎春也不肯慢待了她。

  偏她竟带了宝钗来,原来王夫人虽贬了宝钗为侧室,却也要倚重宝钗的管家能为。

  贾家如今进益不好,又少了不少的债务在外头,只王夫人不晓得罢了,再者她也不会管家,家里的事情又甚烦琐。今儿紫鹃出嫁,是以林家女儿的名义嫁出去的,多少面子上的礼还是要送的,却偏偏账上支不出来,宝钗便自告奋勇预备了贺礼,却是拿着她积攒的一些梯己。

  王夫人见状,自是对宝钗另眼相看,只道薛家虽然没落了,却还有一些隐秘的梯己,就如甄家王家那样,坏了事情,就有梯己寄存别人家,因此不免也对宝钗好了一些,也叫宝玉多去宝钗房里。

  那宝钗正是一枝牡丹花儿盛开,比起秋纹来,竟是天仙,宝玉自是多走了几遭儿。

  因此今儿个王夫人便带了宝钗一同来贺,只是宝钗是媳妇,只站在王夫人身后罢了。

  许多诰命自也是带着媳妇孙媳妇来的,都在身边伺候着,但是一色大红衣裳,可见都是正经嫡妻。

  唯独宝钗穿的是粉红色对襟棉夹滚白色风毛儿的褙子,葱黄色绫棉裙,一色不显得奢华,加上容姿端正,却在红绿中煞是显眼,引得许多诰命都窃窃私语,道:“这个不就是贾家的二奶奶么?如何穿那低三下四的衣着?”

  一人悄悄笑道:“可见你是不曾听过外面的消息的,薛家败了,没了娘家照应,如何立足那样人家里?已经贬了做侧室了。”

  “啊,怪道今儿竟是这般打扮呢,这样绝色的美女,也只有这样人家才不看重罢了。”

  说着又指着三春姐妹笑道:“不是我说的,那个大观园里,真是养了一些极出色的女儿家。”

  一人点头,笑道:“都说钟灵毓秀在他们家呢,果然如此的。听说这忠毅公府里的乡君格格,也是在贾家里长大的,文才风流,那才是天下有一无二的绝色佳人。”

  宝钗隐隐听到,不觉心中三分难堪,却咬了咬嘴唇,稳重地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王夫人心中自是十分忿恨,眼见着紫鹃不过就是贾家里一个丫头,却偏偏嫁了做卫家的少奶奶,只气得气血翻腾。

  黛玉因是乏了,虽有心送紫鹃到卫若兰手里,无奈雪雁也怕累着她,因此只得暂且在屋里歇息了。

  五个多月的肚子,竟和一般人七个月一般大小,连请的刘姥姥也说只怕临盆时难着,只说叫黛玉一定要好生将养身子骨,不然到时候没力气,只是虽然各种各样的补品流水价似的送来,黛玉总是悉数吐了出来。

  只觉得肚里一阵翻滚,黛玉一阵苦笑,摸着肚子轻喃道:“小四儿,可别折磨娘亲了,要知道,再这么着,明儿里你出来,你爹爹非打你屁股不可!你爹爹可是很疼娘的哟,见到娘这般模样,爹爹心里很疼的,已经很生你气了,若是你还闹着,娘可也护不着你。”

  说着这话,本是玩笑,却不想肚子里又踢了几脚,叫她虽是苦笑,却也是喜悦。

  转眼间,前面一阵鞭炮声,新郎官已经来迎娶新娘,自是一阵热闹可说。

  然后又拿起给雍正做的针线做了几针,就见雪雁笑着进来,笑道:“紫鹃要出门子了,姑娘还送么?”

  黛玉放下针线,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腰,道:“我们姐妹一场,自然是要送的。”

  说着逶迤至了前厅,贾敏已经把紫鹃送到了卫若兰手里,一些爱热闹的诰命夫人都出来瞅着,王夫人也在其内。

  拜过贾母和贾敏,紫鹃定要拜别黛玉,卫若兰自然带着紫鹃给黛玉拜了下去。

  紫鹃在红盖头下道:“如不是太太和姑娘,也不会有紫鹃今儿,紫鹃一不拜天,二不拜地,今儿里只拜姑娘。”

  黛玉拉起了她,浅笑道:“傻丫头,也说傻话不成?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自然是要拜天地的。”

  说着又看着一身俊朗的卫若兰,轻笑道:“如今卫公子也是我们家的紫鹃姑爷了,既然紫鹃是你卫家的媳妇了,你就可要一心一意地疼她惜她,不许叫她受了委屈。”

  卫若兰含笑道:“姑娘放心,若兰自是理会的,一生一世,决不叫鹃儿吃半点委屈。”

  黛玉点点头,兆佳氏一旁笑道:“黛儿你也就放心罢,有你这么一位姑娘在,还能叫紫鹃姑娘受什么委屈不成?”

  说着就拿着手帕子掩口大笑,却偏偏听王夫人一旁淡淡地对身旁的诰命夫人笑道:“紫鹃可是我们家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子,不承想她有这样的福分,今儿个,卫将军家的公子,竟是我们贾家的丫姑爷了。”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湘云已经抢道:“王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紫鹃姐姐是我们林家的女儿,什么丫姑爷头姑爷的?便是丫头又怎么?那也是金贵人儿!若说丫头子卑贱,那宫里头的宫女姐姐们,多少都是八旗的秀女选入的?比太太这样的诰命夫人还金贵,难不成也是低三下四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又上下打量着王夫人,满脸的好奇,问道:“王太太说这话,莫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眼见着紫鹃嫁给卫公子当奶奶,所以眼红了不服气?只是这些又有什么不服气的?二春姐姐和四妹妹,可也是一样的好。”

  王夫人面儿上下不来,贾敏已经淡淡地道:“正是呢,紫鹃是我家的女儿,便不是我家的女儿,她也是个温厚贤惠的好姑娘,自是该得一个温厚可疼的夫婿疼她惜她,并没有什么丫姑爷之说。”

  顿了顿,目光流转之处,看着眼前的诰命夫人们,才淡淡开口道:“今儿是我林家大喜的日子,再不许别人来拿着一些有的没的来说话,二太太若是来贺喜呢,我自然是欢迎之至,若是单为了抹我家女儿的脸面,我瞧竟是退了这份礼才是。”

  在喜宴上,退礼一说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若是这么说,可见主人是极不欢迎这样的客人的。

  那些诰命或者福晋们都知林家的尊贵,况且每家都是有消息的,早知紫鹃只是黛玉的一个贴身大丫头,但是既然林家如此郑重其事,便知林家对待紫鹃不同,也乐得来贺喜,也算是和林家沾上一点子瓜葛,省得日后见面生分。

  贾敏今儿这话虽说冷了一些,却是许多人都知确是王夫人不是,都忙笑着上前劝解。

  卫若兰更是朗声道:“我卫若兰,家传祖训,一生一世一双人,决不辜负白首人。再者老卫家眼里,高低贵贱,并不分什么身份的,只看其品性如何,凭她是什么千金万贵的娇养小姐,若是没有好人品,也不得说一个贵字。若是品性极好,温厚可疼,便是一个丫头又有何妨?各位眼见为实,我卫若兰在此立誓,一生一世,只此一妻,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卫若兰品貌本好,气宇不凡,在这里的,也不乏一些娇贵千金小姐,见他竟能如此对待一个丫头出身的紫鹃,无不艳羡。

  虽然三妻四妾本是常情,但是同是女子,心眼自是相同无异,不管是谁,见到自己夫君房里另有他人,也是不自在的。能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只有这个清奇俊逸的林家,和如今才知道的卫家罢了。

  更有一些诰命不由得跌足称叹,道:“这样好的女婿,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真真这林家的姑娘是有福分的。”

  一面说,一面又给贾敏道喜,笑道:“虽说并不是福晋的女儿,卫公子可也算是福晋林家的女婿,可见真真对福晋家的姑娘是上心的。”

  紫鹃在红盖头下,亦是心神激荡,点点的泪珠落在衣襟上,闪着幸福的莹光。

  他说过的,他从不在意她是个丫头,也不在意身份,只因为,她也是个好姑娘,也值得拥有自己的幸福。

  幸福,她只看到姑娘们幸福,曾几何时,她的幸福竟也是这般轻而易举。

  理亲王福晋本也来贺喜的,虽诧异卫若兰竟娶的是林家的紫鹃,但是她也是极有见识的,料定必有深意。

  何况她也是明白的,卫若兰虽是理亲王府门下的,却其实不是奴才,一心替弘皙办事,若能和如今权高位重的林家有些瓜葛,将来也好对王爷有好处,因此冷眼看着王夫人,心想可卿的事情还没跟你们贾家算完帐呢,如今却来这里闹什么笑话?真真是替这百年富贵大族悲哀,竟有这般昏庸无能的媳妇来管家。

  喜宴虽喜,却也是各有心机,也只黛玉湘云和三春几个姐妹心中真正喜乐罢了。

  陡然离了紫鹃,黛玉也有些不适应,要茶要水便叫紫鹃,听不到答应方回过神来,想起紫鹃已经嫁作他人妇了,不由得也是失笑不已,晚间便嘴里念叨着,正好雍正回来,听了她的唠叨,笑道:“若真是舍不得她,明儿里就打发人叫了她来就是了。”

  黛玉忙掩住他嘴,嗔道:“我不过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好容易她得了她的幸福,如何就这般待她?你可是爷呢,也说这样的话,若是叫卫若兰晓得了,还不得抱怨你!”

  不巧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奋勇踢了她肚子一脚,黛玉给唬了一跳,不自禁地哎呦出声。

  吓得雍正忙问怎么了,黛玉回过神来,才笑道:“没有怎么,是孩子踢我呢!”

  说着拿着雍正的手放在肚子上,果然传来震动,雍正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却又急了起来,道:“这个时候就开始淘气了,明儿里可怎么办?”

  说着面色也甚是担忧,盯着黛玉竟比旁人大的肚子,道:“肚子也是这般大。”

  黛玉笑着拉着他手,道:“一切都顺其自然就是了,何必担忧着?若是你不服气,明儿里孩子出生了,你可是爹呢,由着你教养他,若是淘气,我也打他。”

  雍正稍微放下一些心怀,手指轻刮着黛玉的小鼻子,笑道:“只怕明儿里你比谁都疼他,还说这话。”

  说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雍正见黛玉眼底微有倦色,便抱着她到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道:“好生歇息罢,这几日,为了紫鹃的事情,你也操心了好些。”

  黛玉听了,安心地闭上眼睛。


110.  指尖柔 七月早产小掬心

  冬日清冷,夜长日短,黛玉自是多睡而少醒,恍惚便是年过了。

  “格格,格格,福晋找你!”一个小丫头清脆的语音在帐子外响起,语音中充满了俏皮的笑意。

  雪雁斥责道:“瞧你,一大清早的,姑娘还没起床,你囔囔什么?”

  那小丫头小菊儿倒也是讨喜的,笑道:“瞧姐姐就这样纵容格格睡到日上三竿,我在外头却受福晋教训。”

  贾敏贵为忠毅公福晋,黛玉乃是乡君格格,从小儿服侍黛玉的人仍旧称之为姑娘,这些下面的小丫头子却是喜欢叫格格。

  雍正此时早已走了,黛玉也觉得有些冷,从被子里伸出纤纤玉手,揭开了大红绣帐,云鬓散乱,睡眼惺忪,先打了个哈欠,才扶着肚子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个吵些什么?娘又找我作什么了?”

  “哦!福晋说江宁织造府送来了新颜色新花样的绫罗绸缎,苏州织造也送了一批新绫罗绸缎来,福晋要格格去挑自己喜欢的绫罗绸缎。”小菊儿麻利轻快地说道。

  黛玉听了,不由得笑道:“偏叫我来挑什么?你只管告诉了福晋,先叫姑娘们挑选罢。”

  小菊儿凑到了床前,看着黛玉温婉灵秀的容姿,呆呆地好一会不说话,半日才给雪雁打了一下,回过神来。

  “福晋也这么说了,可是三姑娘四姑娘和云姑娘都说格格是长姐,格格若是不先挑,她们也不挑。”

  黛玉听了这话,有些哀叹,这才揭开了身上的杏黄缎子被,一双白玉精雕似的莲足踩入烘得温暖的绣鞋中。

  雪雁和雪鹰连忙带着四个小丫鬟把装满热水的木桶抬进房中,水中撒入梅花花瓣,取出仍在烘着的干净的兜肚,内衣、中衣、袄儿、裙子、褂子、披风、罗袜,绣鞋,放置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服侍黛玉沐浴,更衣,洗漱,梳妆。

  小菊儿亲自来收拾床铺,打叠被子,又拿了一把晚香玉压在褥子下面。

  一时收拾打扮好了,黛玉吃了一碗冰糖燕窝粥,漱了口,又洗了一回手,拿沤子沤了,才慢悠悠地到母亲房中来。

  只见母亲正坐在铺着大红毡条的炕上,探春和惜春湘云却坐在地下椅子上说话。

  一旁果然是堆了各色绫罗绸缎、绮纨娟纱、妆缎蟒缎,加上各色首饰,可说琳琅满目。

  一见黛玉进来,探春惜春湘云连忙站了起来。

  黛玉扶着肚子先给母亲请了安,贾敏忙拉着她手,嗔道:“你有了身子,还多这什么礼数?”

  拉她在身边坐下,探春惜春和湘云才重新坐下,贾敏笑道:“今儿个气色倒好,自从你回家,这么些时日里总是吃了吐吐了吃的,竟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好容易这几日,倒把气色养好了。前儿个的燕窝和冰糖吃完了没有?”

  黛玉听了笑道:“冰糖还剩二两,燕窝还剩一两。”

  贾敏点头,道:“回头我打发人再送二斤冰糖和燕窝去,每天记得打发雪雁和雪鸢亲自熬了粥你吃。”

  黛玉知道母亲担忧自己,便笑着应了。

  贾敏将各色饮食禁忌等都又细细说了一遭儿,才笑道:“你瞧那些绸缎布匹,喜欢什么颜色花样的,就挑选几匹裁几件新衣裳。”

  黛玉笑道:“什么好不好的,横竖拿那上用的挑选两匹便罢了,我先前的衣裳还没穿遍呢!又赶着作什么新衣裳?”

  贾敏喝了一口茶,对着探春和惜春湘云,嘴里却是对黛玉笑道:“还不是你家的那个打发人送来的?我们竟是跟着沾着大光儿了!我已经给你挑选了几匹,回头就打发人送你房里去。你再拣你自己喜欢的挑选几匹,意思意思便罢了,你若是不先挑选,你姐妹也是不肯的。”

  黛玉听了,便凑到了那些绸缎布匹前,挑选了几匹颜色花样皆十分素淡雅致的上用绸缎布匹,余者便不要了。

  贾敏笑道:“你这孩子,尽挑选这些素淡的,如今你有身子,也该挑选一些娇艳的才是。那匹折枝花样的银红贡缎倒好,那匹大红羽缎也好,你也一并拿去吧。今年这些绸缎还说是上用的呢,竟没几匹配得上你穿。”

  黛玉笑道:“那有什么了?现下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穷人家没冬衣穿呢,咱们还挑剔些什么?”

  贾敏听了便不提此事了,黛玉虽是刚起,却又有些乏了,便暂且回去歇息。

  坐在炕上靠着靠枕闭目略歇了一歇,黛玉朦胧之间却听得一阵笑语喧哗,便睁开眼睛,问是什么事情。

  雪雁笑着道:“还有什么事情?还不是云姑娘,可巧门下送了极新鲜的鹿肉来,便吵闹着要烧鹿肉吃,那冯公子也真是的,竟由着她闹,两个人这会子,定然是算计那鹿肉去了!”

  黛玉听了菱唇微微一扬,一抹淡淡的笑,荡漾开来,更形显得温婉灵秀。

  黛玉手里正做着针线,一个冷不防便刺到了手上,微微沁出了一点儿血珠儿。

  吸吮着血珠儿,黛玉忽然想起:“明儿里可是元宵了呢!”

  雪雁拿着新衣裳出来,笑道:“亏得姑娘还记得,我倒是以为姑娘竟忘记了呢!”

  黛玉放下针线,才笑道:“你这蹄子也说我记性不好?倒是果然不好的,明儿里就叫四哥将纳兰溪远远地打发到别处去,瞧瞧你还说我记性不好不成。”

  雪雁忙讨饶,笑道:“好姑娘,我再不敢了!纳兰溪可是暗卫中的好头儿,跟了四爷这么些年,姑娘你就忍心叫他不再跟着四爷?”

  说着给黛玉换上新衣裳,黛玉揽镜看时,如丝媚眼,如云青丝,如玉容颜,斜插着流珠钗,更是清丽无双。

  黛玉更觉得肚子沉沉的,腰身也有些酸痛,便道:“我竟有些乏了。”

  雪雁忙扶着黛玉,问道:“怎么又乏了?”

  黛玉慢慢站起身,笑道:“我走走好了,越是躺卧着,越是散了骨头了!”

  雪雁小心翼翼地扶着黛玉,又吩咐人给黛玉披上斗篷,拿了手炉,一色妥帖,才扶着她到花园里小走。

  虽是正月,空中却还是撕绵扯絮一般,小菊儿打着青缎油伞,及几个小丫头也打伞跟着。

  黛玉性极爱雪,又极爱梅花,因此慢慢走着,细细赏雪赏花,只见探春惜春湘云也都出来了,连凤姐儿平儿石君兰乃至于晴雯小红也都在,又是一色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三两件大红衣裳,映着白雪好不齐整的!独湘云只穿着一件大毛褂子。

  见黛玉也来了,略是几件新鲜衣裳,都笑道:“仙女儿来了!瞧你这身打扮,飘飘艳艳的,何等风致?”

  黛玉笑道:“今儿齐全,是谁下了帖子来?”

  凤姐儿笑道:“难得明儿里是元宵,老太太又是最爱看着一家子团聚的,那里也不必指望了,所以姑妈就打发人将各人都请了来,二姑娘少时也要随着二姑爷来的,一家子,明儿里吃个团圆饭。刚还说只少了一个,正要去闹你,可巧你就来了。来来来。我已吩咐人在沁雪广利摆下了酒席,暖了地炕,咱们吃酒去,还有今儿也另有冯公子和湘莲打了好新鲜的鹿肉来。”

  广者,庵名也,亦是亭居,四面是窗,推窗冬日赏雪赏梅,春日赏花赏草,夏可观月,秋可望星。

  湘云便大笑道:“正好,正想着鹿肉吃。快走!快走!”果然大步就往沁雪广走。

  黛玉笑道:“云丫头,你走得慢些,仔细滑倒了。”

  湘云笑道:“不妨,倒是你得走得慢些,你这圆滚滚的身子,要快也快不得。”话犹未完,脚下果然踩滑了,身子一歪,就向丫头那里倒去,几个丫头不防,你压我我压你,一齐摔倒在地,倒是湘云倒在丫头身上,不曾落地。

  众人哄然大笑,前仰后合,其余的丫头们忍住笑,连忙上前去扶。

  湘云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裳上的雪花,埋怨道:“都是林姐姐这促狭嘴闹的,果然就滑倒了。”

  黛玉握着胸口,扶着腰身,笑个不住,道:“我原提醒你走得慢一些,是你不听,如今又来怨我,还有道理没有?”

  听得湘云也笑了,对那几个跌倒在地上的丫头们道:“瞧你们身上又是雪又是泥的,快去换衣裳去罢,这里横竖有人服侍。”几个丫头们去了,众人方来至沁雪广,地炕屋里杯盘果菜,俱已齐备。

  黛玉便坐在铺着银鼠皮褥的炕上,抿嘴笑着,看着她们拿着铁炉,铁叉,铁丝蒙,自己动手烧烤鹿肉,又是吃又是顽。

  吃了两口鹿肉,探春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宝姑娘又有了喜了。”

  众人听了都诧异,问道:“果然的?”

  探春点点头,吃完手里的鹿肉,要了水来洗手,顺便漱了漱口,才道:“真真儿的,说来也真是不好启齿的。”

  原来宝玉房里的秋纹极不安静的,好容易将宝钗弹压下去了,却偏偏因自己小月,要好生将养,宝玉也不过来了。

  那宝钗容姿端庄,红颜如花,近日又犯了旧日的症候,服了一些冷香丸,那凉森森冷丝丝的幽香更浓郁了,惹得宝玉馋嘴猫儿似的,再者又少年多情,自是连日多在她房里。

  宝钗此时也是极聪明的,并不在拿着旧日里劝告的话来,使得宝玉更为亲近。

  她这身子也是极争气的,一个多月就有了喜信儿,喜得那王夫人了不得了,自然也多加关切一些,不免冷了一些秋纹。

  那秋纹更不得了,竟和秋桐闹得十分不像样子了,惹得尤二姐也受气,宝钗也不言语,王夫人更是焦头烂额。

  不想那贾赦和贾琏父子两个在外面包了一个名叫摇红的戏子,原本薛蟠是知道的,只是薛蟠已死,贾赦自然也放心,谁知不知道怎么传到了里头去,花的银子可也不在少数里,贾琏打量着那时候从凤姐儿手里拿到的一些银钱也用得没了几两银子,便也时常问尤二姐要梯己银子。

  那尤二姐因不耐家境贫寒,方退了未婚夫张华的亲事,嫁给了贾琏的,身边的梯己银两也都是贾琏给她收着的,哪里还有什么梯己给他?略应得慢了一些儿,贾琏便拳打脚踢的,她也不敢露出声色来。那秋桐自是更加得意了,时常带着小丫头在尤二姐门前大骂,尤二姐郁结心中,身子越发不好了。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和福分,再者这也是她自己选的路,别人都无缘置喙。

  “黛儿,你怎么又随便走动了?”

  为了次日的元宵能陪着黛玉和孩子,雍正早早吩咐了一些事情,竟找了个替身来周旋宫中,自己却先到了林家。

  才一进来,就见黛玉不知道何时竟醒了,却在屋里走动,圆圆的肚子,似个球一般,连腰身都不大显了。

  黛玉扶着腰在屋里走动了一些,笑道:“娘和刘姥姥都说了,要多走一些,到时候才有力气生。”

  雍正小心翼翼地抚着她大大的肚子,手底下传来震动,不由得笑道:“他又动了呢!”

  黛玉含笑点头,眉梢眼角皆是慈爱和温柔,道:“正是呢,这几日动得也越发厉害了,必定是一个和你一般的小子。”

  雍正也笑,似是听到黛玉的话似的,小东西在肚子里挥舞得更加厉害了一些,惹得黛玉直笑。

  却不想突然一波阵痛袭来,黛玉大惊,死死抓着雍正的手,皱着小脸,道:“我肚子好痛!”

  雍正面上的血色登时抽尽,“才七个多月,难不成要生了?”

  急忙扶着黛玉躺好,转身便要去请稳婆,却不妨一头撞在了门上。

  黛玉忍着阵痛,一声尖叫,道:“四哥你怎么了?痛不痛?”

  雍正慌乱得也不像个样子,摸了摸被撞的头,急急地道:“黛儿你小心,我去请稳婆!”

  黛玉紧紧抓着身下的褥子,咬着嘴唇道:“四哥你傻了,咱们家现成的稳婆不说,还有刘姥姥可也是在的。”

  “对,对,咱们家里有稳婆!”雍正一焦急,回头又碰到了门框边。

  黛玉闭着眼睛不敢看,这个,是支撑起天地的雍正大帝啊。

  看着黛玉忍痛的模样,雍正这才清明起来,急忙就叫人去请。

  一听到黛玉竟不足月临盆,全家都慌乱了起来,刘姥姥和四个稳婆急忙就来,把雍正推出去,关上了门。

  正月里,天气还是很冷,雍正却是满头满脸的冷汗,坐立不定。

  “黛儿身子这么弱,孩子怎么却是早产?会不会有事?”

  贾敏看着雍正慌乱和担忧的神色,心中也替女儿有这么一位夫婿而欣慰,软软地道:“你放心,俗语说七活八不活,虽然是早了一些,可是她调养得极好,又有刘姥姥这么一个积年有经验的老稳婆在,必定无恙。”

  听到黛玉在屋里撕心裂肺的叫声,看着丫头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雍正的心更是抽痛,也跌落到了谷底,手足都没力气,脸色更是苍白,急忙就要冲进去,却给贾敏死死拉住了。

  “四爷别进去,女人家生孩子,最忌讳这个。”

  雍正更急,全没了素日的冷静自持,“黛儿很痛呢,我得陪着她!”

  说着摔开贾敏的会手,便闯了进去。

  刘姥姥见雍正闯进来,也惊得一大跳,但是他是皇帝老爷,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黛玉一声一声的尖叫,发丝散乱,一撮一撮地贴在了脸颊上,浑身也汗湿得透了。

  雍正抓着黛玉的手,不住地亲吻着,叫道:“黛儿,黛儿,我们不生了,不生了好不好?”

  说着盯着黛玉的肚子,雍正狠狠地道:“小鬼,再折磨你娘亲,看我不打你屁股!”

  一波阵痛袭来,黛玉的指甲深深地陷入雍正手上的肉里,苍白的玉容却是虚弱地笑了笑。

  绵长的分娩,因为两颗心的依偎,目光中的深情了,成为了剧痛中的扶持。

  次日清晨的时候,已是元宵,黎明的曙光洒落,给白雪增添了一层金粉,一个粉嫩嫩的婴儿安稳地落在刘姥姥手里。

  临盆过后的痛,已经比分娩时候好上太多,黛玉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却还是虚弱,明眸含情,静静地看着脸色比她还苍白的雍正,她在痛,他也在痛,她又何其有幸,能得这样的夫君相伴一生。

  不住擦着黛玉额上的汗,雍正颤抖着道:“黛玉睡一会。”他的手一直都在抖,一夜中,没有停止过。

  “恭喜姑娘和爷,是个白白胖胖的千金!”刘姥姥把洗干净的婴儿包在鹅黄绫子小襁褓里,小心地递了过来。

  竟是个女儿,在黛玉的肚子里那么淘气,众人一直以为是个男孩儿。

  雍正搂着黛玉好一会,颤抖才慢慢平复下来,见刘姥姥递来掬心,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是个女儿,根本不像是个未足月的婴儿,皱皱的肌肤,红红的颜色,像个小猴子似的,大声地哭着。

  雍正手忙脚乱,那软软小小的身子,他不知道该怎么抱着哄着。

  黛玉轻笑,道:“四哥,长得好看不好看?”

  雍正抱着在她身边,哭声也止住了,笑道:“你瞧,这眼睛,清亮亮的,和你一般。”

  黛玉看着,皱着小脸,道:“好丑!”

  小掬心不甘地睁着眼睛,似是好奇地看着黛玉,脸儿小小的,皱皱的,实在看不出来到底像谁。

  雍正听黛玉说女儿好丑,便轻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明儿里长大了,必定和她娘亲一般美丽。”

  黛玉抬起纤细的手,轻轻地抚着小掬心嫩嫩的脸颊,这个小东西,真是把他们折磨惨了。

  这个他们的女儿,好生淘气的,来日只怕必定弄得大家鸡飞狗跳的。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花灯招展的时候,她却,不甘寂寞的落草。

  “四哥,我们的女儿,真的用上了你取的掬心。”

  雍正把女儿放在黛玉的身边,拿着丫鬟端上来的汤汁喂黛玉补充一些体力,“是啊,就叫掬心。”

  黛玉小口喝着,含笑着看着女儿,道:“生在元宵节,不知道,命格又如何?”

  雍正亲吻着她娇嫩的额头,道:“掬儿会长大的,自己也会有路的。”

  含着汤汁,黛玉甜甜地熟睡着。

  这一切,那么安详,她的丈夫,她的女儿,都在她的身边。

  刘姥姥一面吩咐稳婆收拾房间,一面嘟囔道:“大姑娘素日来好好的,如何能这般不小心早早临盆的?还是你们这些人不经心,竟在屋里放置一些有的没的。”

  雍正正看着黛玉身边和自己对看着的女儿,此时他也清明了许多,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

  刘姥姥道:“你们也是太不经心了,想来是自觉万事妥当了,却怎么由着小丫头子在褥子底下放一些花瓣?你们也不瞧瞧,里面夹杂了一些容易滑胎的香料。”

  说着揭开换下来的褥子,果然下面是一把晚香玉花瓣,只是雍正却闻不出有什么异样。

  一听是有人在黛玉的褥子下放置这些东西,雍正的脸色登时阴沉了下来,冷眼盯着雪雁。

  雪雁也是悚然一惊的,心中更是自责不迭,忙磕头谢罪,想着素日都是小菊儿铺床叠被,立即便走到了外面,去找小菊儿。

  谁知却不想那小菊儿,昨儿出去买丝线,竟再没回来过。

  雍正大怒,斥道:“朕只道你们是最细心妥帖的,却竟有这般的疏忽,若是黛儿出了什么不仔细的,你们几条命够赔什么?”

  四雪之鸟跪在地上,不敢吭一声。

  贾母和贾敏见了,忙都劝道:“若是有不是,竟都是有不是了。这样的事情,还是看着办才好!”

  湘云只在一旁吵着要见小宝宝,见众人声色都不比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贾敏又道:“今儿是云霄节,又添了这么样的喜事,四爷就少生一些气儿,不然吓着小丫头就不好了。”

  雍正心中自不会就此罢休的,只是女儿的出生,叫他的心稍加柔软了一些,便不再说话,只进屋里陪着黛玉和小掬心。

  外面的事情,包括下药的事情,他,自然有计较,岂能叫妻子白白受人害。

  虽然有了女儿,但是黛玉依旧,却越发美丽而动人。

  小掬心很淘气,只在襁褓中,却好似知道娘亲最美,别人抱她必定哇哇大哭,非要黛玉抱着哄着才肯消停。

  软软的小手,抓着黛玉散落的发丝,过了这么几天,那初出生时的皱和粉红都渐渐退却,眉目如画,肤似玉雪,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竟真是一个天生绝色的美人胚子。

  黛玉身子弱,雍正早已叫贾敏请了四个极好的奶娘来,但是小掬心却是不干,一离了黛玉的怀,便又哭得厉害。

  黛玉十分心疼,虽然奶水不足,却还是要自己养着掬心。

  只要是黛玉或者是雍正喂,便是羊乳牛乳她也吃得开心。

  贾敏笑说:“真真你们是一家子的,别人要抱,还得你们夫妻两个在旁边。”

  说着逗弄在黛玉怀里的掬心,柔柔地道:“小掬儿,我的小外孙女儿,姥姥抱你好不好?”

  小掬心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安静地在娘亲怀里入睡。

  惹得黛玉轻笑,心中万般怜爱,贾敏有些孩子气地道:“这个小丫头,连我也不跟。”

  黛玉轻轻地把小掬心放在床头自己身边,才问贾敏道:“怎么这几日也不见云妹妹几个?”

  贾敏笑道:“你静养着,别人也不好来打搅,只你睡着的时候才来瞅瞅罢了。紫鹃也来了,还在那里和他们姐妹说话,本想来瞧你的,只是怕寒气冲着你和掬儿。”

  黛玉听了便笑,道:“这有什么的,并没有谁定要坐月子里不见人的。”

  说着便打发人去请,果然姐妹们都来了,尤其是湘云,小心翼翼抱着掬心就不肯松手。

  直到小掬心哇哇大哭,怎么哄也哄不好,才不甘心地递给黛玉。

  说也奇怪,小掬心一到黛玉怀里就不哭了,小脸蛋上还有两行泪痕,却笑靥如花。

  黛玉的生活如此平淡温馨,却已不知外面更是天翻地覆,继薛家王家史家之后,不知是谁,告到了弘皙门下,弘皙也只得装模作样上书弹劾贾家,罪名数十,尤其落下许多人命,更窝藏江南甄家金陵王家财物,龙颜震怒,削去贾家两个世职,抄家收监,百年望族,一夕之间如冰山照日,只是没有一丝儿风声传到黛玉这里来罢了。

  可叹那薛宝钗汲汲于名利,亦用尽心思欲翻身,却偏偏遭逢这样的事情,因着薛家贪污一事,连薛姨妈也牵连入内。

  女眷皆已收押牢狱,男丁亦是如此,只李纨清静守节,弱子年幼,并不曾怪罪,亦不曾收其梯己。

  那贾环素来是冷心的,心里只对待自己好的人好罢了,他是雍正的人,雍正自然给他三分颜面的,赦其母,令其与他同住。

  而雍正却不曾发落,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111.  贾母探狱小掬心

  贾家一倒,牵连甚重,自有弘皙从中处决,当年的八阿哥和九阿哥,如今的廉亲王和九贝勒,结党营私,私贪官饷,又秘密隐藏兵力兵器等,雍正对待敌手,一向冷酷,雷厉风行的,和两人算是终于面对,那一场腥风血雨,皆已圈禁,未曾染上林家丝毫,家中的妻子和女儿,亦不曾知道。

  贾家仆人奴婢,都是入册变卖,仍旧与他人为奴仆,虽有些不打体面,却也算是终究不会在牢狱中吃苦受罪。

  这个时候,雍正自然并不多加管牢狱中的贾家一干人,好似是忘记了,却是,他要叫贾家的人,在牢狱之中,尝尝那从没尝过的滋味和日子,要他们裹着度日如年的日子,要把他们的颐指气使,在阴暗的老妪中一点一滴地磨灭。

  贾家的罪名极多,到底有多少,林家的人,除了林如海之外,别人也并不知道。

  只是,林如海与贾敏感叹道:“每一条,都足以定下死罪,只是,却不知道四爷到底如何发落罢了。”

  贾敏也奇道:“正是呢,如今娘可是心中惶惶不安的,若是早定了罪名,也好有些个预备,偏四爷竟是不声不响,除了让十三爷发落了那么些奴才吓人之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发落,就好似忘记了有贾家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似的。”

  林如海看着窗外的风景,却微微飘过了几点雪花,叹道:“这个时候已是月底了,竟还是这般冷呢!”

  贾敏也看了一眼,清丽的面孔上,也流露出淡淡的不舍。

  好一会,如海才问道:“玉儿身子可还好?坐月子里,恐她受寒,我也不得见她。”

  贾敏听了便笑道:“精神到是还好些的,只拿小菊儿下了滑胎药料的事情并没有叫她知道,也唯恐她心里留下了疙瘩。那小掬心,可真是喝咱们的玉儿两个模样,瞧着竟比玉儿淘气,小小的也知道和娘亲。”

  如海听了也笑起来,随即敛下了笑容,淡淡地道:“只怕四爷的心思,真真是故意留着贾家不发落的。”

  贾敏也是默然,恨恨地道:“小掬儿只是个没出世的孩子,玉儿又不曾得罪了他们一分半分,竟连个孩子也不放过,真真是良心给狗吃了,最是让人寒心。”

  如海见天色已晚了,便起身到贾敏身边,替她卸下钗环,打开青丝,拿着篦子给她篦着,道:“都说‘血浓于水’,我心里很明白你也还是担忧着他们那里的,只是落到如今的地步,若不是他们自己不争气,又何以如此?我也很揪着岳母心里的担忧的,因此明儿里跟四爷和十三爷说一声,行个方便,去瞧瞧他们罢。”

  贾敏对着镜子叹道:“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很不想见他们去,害得我这个女儿吃了这么些苦头儿,连我外孙女儿也害,也不是个人了,只吩咐几个得力的,陪着娘亲去罢。”

  如海点点头,也知她气贾家这般不争气,偏又处处算计着黛玉。

  黛玉未出月子,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只知道,小菊儿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并不知道。

  唯独雍正正和暗卫们晓得罢了,下了滑胎药的主意,是谁背后指使,也只有他们几个知道。

  在雍正和林家这样的紧密保护中,黛玉竟还能受到委屈,雍正不断自责,对待那些人,也更是冷酷了。

  不想因雍正总是到这里来,却叫宫里的几个嫔妃知道了,岁不敢说什么,却也保不住心里嘀咕。

  雍正亦要防着那几个嫔妃,因此仍旧要黛玉住在林家,暗卫和身边的丫头更多派了一些。

  贾母却是隐隐明白三分,想起贾家一干后人在牢狱中吃苦受罪,不由得黯然神伤,却不能开口求情。

  以朝中规矩,若是抄家,必定彻底,斩草除根,便是无罪的女眷,一旦家中获罪,也是要充军为奴,发卖为婢,雍正能饶恕家中几个无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也是看在黛玉的面子上。

  探春和惜春本是要在三月办喜事的,却也因贾家获罪,而暂且耽搁住了。

  好在两人夫君并非迂腐之人,也能明白二人心性,也并不多催。

  贾母已经年迈,经历了长孙女失踪,儿孙无能,却偏偏他们竟还算计着黛玉,心中也不自禁地痛恨。

  但是骨肉之情难以磨灭,想着他们在牢狱中,清晨醒来,枕上已是泪痕宛然。

  可巧贾敏进来,见到了,便软言劝慰,道:“娘素日里都说,善有善报,而又恶报,如今,是他们自己毁了自己罢了。”

  说着又叹道:“如海已经跟四爷和十三爷说了,娘若是愿意,牢狱里打点好了,娘随时去的。”

  贾母老泪纵横,拉着贾敏的手,泣道:“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有几年的活头?便是死在了狱里也是不碍的。只是我老了,又怎么能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儿,你只管实话告我,到底怎么一个罪名儿?我也好心理有底儿。”

  贾敏叹道:“除了一些无辜的家吓人已经入册变卖之外,几个曾为非作歹的奴才也暂且和主子们押在了狱中。好几个奴才,长着主子们的脸面,作践死了任命,甚至还有鱼肉乡民者,更有周瑞家的,因随二太太的意思,害死了金钏儿,私藏了江南甄家和金陵王家的财物,还曾用影子打点过官府,保了她来历不明的女婿冷子兴。”

  贾母听得面色惨白,她本道金钏儿时给人耻笑才跳井自杀的,如今才明白,竟是周瑞家的害死的。

  贾敏又叹道:“许多罪名,都是朝廷上的,我也并不深知,虽然四爷确是有给玉儿报仇之意,但是极大的罪名,仍不再那一点子银子一点子算计上,却是因贪污受贿近数十万白银,任上亏空,长着自己一点子体面也替别人包了官司,那薛家当年打死人命就是一件,四大家族联络有亲,盘根错节,成为了极大的蛀虫,四爷是不得不除。”

  贾母低头沉思了片刻,苍老的面容上竟是刚毅,道:“敏儿,你的话,我心里亦有数,既然能见见他们,就去见见罢。”

  说着迟疑了一会,问道:“宝玉石年轻小孩儿家,环儿心意,娘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的,素日里宝玉对玉儿的胡言乱语也是有的,说不得,自然四爷也有些私心在里头。因此才将宝玉一房里,也和二太太他们一般押解在牢狱里。”

  说着又道:“我虽没见过宝玉,却也知他从小儿就生在与膏粱锦绣之中,多大的苦头也是没吃过的,天性纯澈倒也是罢了,偏他只拿着天然二字来逃学不上进,人生在世,不与世俗之人同流合污原是对的,若斯他这般并不读书上进,不能为百姓谋求一点子福利,连自己也是养不活的,不但妄自生为男儿,也是极大的蛀虫了,又怎么能口口声声说别人世俗功利?在那里,吃点子苦,若是出来,也该知道惜福了。”

  贾母点点头,道:“我自然是明白的,因此也不求你们给他们求情。什么时候打点好,我带着丫头们去罢,你若是去了,少不得,你也知道那大老爷的,极没脸面,必定又闹着你。”

  贾敏道:“已经各处打点好了,只看娘什么时候去。”

  贾母站起身,道:“今儿就去罢,也很该他们吃一点子苦头了。”

  走出房屋,却不知何时,竟漫天皆素,地上白雪半尺,雪压穹枝,美化落了不少,残红似血,冷冷点点。

  车娇衣物吃食等,贾敏都已齐备,又吩咐几个极灵巧的小厮跟着办事,原是全了贾母怜惜子孙的一点子痴心。

  贾敏是极聪敏的人儿,自明白雍正之所以布法罗贾家的缘故,落于牢狱,度日如年,比之一刀杀了,反是死了是解脱。

  一入牢狱,越往里走,越是幽暗,一灯如豆,霉气刺鼻,加上一些凡人嚎叫,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贾母批过着斗篷,浮着鸳鸯的手,颤巍巍地往里走,因是上面早有交代,因此老头也是十分殷勤的。

  那老头因回说道:“遵从上面的意思,贾母玉夫妻两个是单个牢房里的,左边是贾赦浮起,右边是贾政浮起,也有各人房里的小粉头小老婆,贾赦左边是贾珍浮起,再左边是贾琏浮起,贾政右边是薛蟠他娘,余者家下奴才堂族待罪之人皆在一处。”

  贾母忙吩咐鸳鸯拿了银子与牢头买酒吃,去去寒气,又叫将随身带来的几坛子酒业送与他们,暗地里自是也塞了一些碎银,那牢头自是喜笑颜开,忙忙挑着灯笼带路。

  贾母先迈进了宝玉的那个牢房,扑鼻就是一阵霉气臭屁,凌乱的稻草,黒湿的地儿还有几只小孩子窜来窜去,中间一张小桌子,桌上几个粗瓷碗,夹杂着一点子酸菜斋粉,一盏残灯摇曳,极右角有一个马桶。

  宝玉和宝钗都是呆呆地坐在一丛稻草旁,两人身上还合着披裹着一件极大破的毡子,旁边还有秋纹恨恨地坐着。

  想起宝玉素日里锦衣玉食,非山珍海味不吃,非奇珍异味不吃,想起他房里各种香袋子象毯子香球子的沉速麝香,贾母悠悠一声长叹,面色也自然而然凄惨起来。

  秋纹眼尖,见到了贾母,急忙跳了起来,爬到牢门边叫道:“老太太,老祖宗,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贾母冷冷地看了一眼秋纹,宝钗也和宝玉急忙站了起来,那宝玉更是慌乱,扑到贾母狡辩便大哭起来。

  “老祖宗,孙子好想老祖宗,老祖宗,是来救孙子的么?”

  贾母低头看着他,见他面色苍白,形容大瘦,素日里的养尊处优依然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份憔悴和凄楚,想起早逝的丈夫,不由的也是心痛,缓缓伸出拉起了宝玉。

  贾母甫一进牢狱,就是一阵冷森森的,不自禁打了几个哆嗦,吩咐鸳鸯道:“你叫跟来的小厮去求求几位官爷,给这里生个火盆子罢,这样冷天,竟是冻出病来了。”

  说着瞅着宝钗一眼,又道:“宝姑娘又有了身子,总不得挨饿受冻的。”

  随行来的小厮手脚极麻利的,索然送了一个火盆子来,秋纹赶紧扑到了火盆边,贪婪地汲取温暖。

  贾母打开随身的荷包,拿了一块沉速投在火盆里,释放出幽幽的清香。

  宝钗低头,贾母也不搭理她,只拉着宝玉道:“如今,你也很该想想到底你生在世上是为了做什么了。”

  听到贾母并不是来救他的,宝玉自然有些失望溢于言表,闷闷地哭着不说话。

  贾母见状,厉声喝道:“你如今是多大的年纪了?若是别人,早已成家立业,闯了一番子是耶出来了,便是环儿比你小了几岁,如今也是个极出挑的任务,偏你竟是拿着家底吃,拿着家里的花,有什么能为了?”

  吵架之后,宝玉一直浑浑噩噩,并不曾在意贾环的事情,此时听说,方想起竟不曾连累贾环母子,不由得恨恨地道:“到底是一家子亲骨肉,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贾母冷冷地道:“他们娘儿两个,多年来也是极不容易的,素日里怎么不见你好好待环儿一些?今儿偏说这样的话来!亏得你是哥哥呢,若是你能有环儿一二分的争气,你也不至于落在这里。”

  宝玉素怕贾母,不敢吭声。

  贾母看着宝玉和宝钗,长叹一声,道:“如今都到了这么地步了,还说这么些做什么?”

  宝钗迟疑了一会,才轻轻地问道:“我们到底是一些什么罪名儿,怎么一晃就落得这般?”

  贾母冷冷地道:“是一些什么罪名儿,也只你们自己知道罢了,来问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是我贾家祖上积德,才有这么些不争气的子孙,娶了这么些黑心肠的媳妇子,连一个不曾得罪你们半分儿的姑娘也算计!”

  说着便叫鸳鸯道:“今儿来了,我也老了,不耐烦没个牢房都去的,请官老爷行个方便,都暂且放在这里聚一会子罢。”

  一时个人都到了这里,贾赦邢夫人贾琏鞥人都是扑到贾母脚边恸哭,嘴里只管问道:“老祖宗是来救我们的么?”

  贾母也忍不住恸哭,半日才擦了眼泪,冷笑道:“救你们,我一个老婆,没给你们带累道这牢房里,就已经是沾了女儿极大的光了,如何救你们?如何救?你们是能救的么?你们是黑的还是白的?”

  说着又哭了起来,道:“别人都说,养儿好防老,如今,竟是叫我一个老婆来替你们这么些不争气的东西打点着!”

  贾政一直不肯言语,这是方上前磕头,含泪道:“都是儿孙不孝,也是儿孙们自作自受罢了,如今好歹有敏妹妹,老母亲且自己保养,也不必替这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儿孙大殿周全,各人,安天命罢了。”

  对于贾政,贾母心中却还是三分怜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贾赦岂能甘心的?自是口口声声叫贾母救了他出去,一面说,一面又道:“还有我那个女婿儿西林成,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在跟前说几句话,岂不是两便的?到底我可是他的泰山老丈人!”

  贾母起的浑身颤抖,骂道:“你把迎丫头准折卖了给阿成的,你当我不知道?你又有什么丈人的款儿?好在阿成是极度疼二丫头的,若是二丫头有了个什么好歹,便是你十条命,也赔不起!在这里,你也不静心想想你的罪过,却说这么些事情来,静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长的!”

  想着来瞧他们,却还要受气,更是恼怒,便低低地对贾政道:“你素日里规矩做官,皇上是知道的,必定也不会难为了你,你的性命,自然也是无忧的。你且放心,珠儿媳妇和兰儿,环儿和赵姨娘,几个都是妥当的,珠儿媳妇和兰儿住在我在铁榄寺置办下的田庄里,兰儿极用功的。”

  顿了顿又道:“环儿有能为,你也晓得,他自己买了一处四合院,娘儿两个,又把当日历服侍赵姨娘的两个小丫头,还有彩云彩霞都赎了

  出来,日子也是极安稳的,你也莫担忧。”

  贾政点头,道:“环儿昨儿也来看过儿子了,说明儿里还来。”

  贾母听了,却道:“如今看来,倒是这环儿还有几分你夫妻的气魄。”

  说着又紧紧瞅着面色惨白的王夫人,缓缓地道:“如今你可明白你的罪行了?这么一个家,竟都叫你们给败了!我且问你,今儿你得给我说实话儿,给林丫头放了滑胎药料的小丫头子,是不是你指使的?”

  王夫人双眼放光,喜得叫道:“孩子没了,孩子没了是不是?”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知道,她那么衣服风流模样,两只骚眼睛只会勾引人,孩子必定没了!”

  目光之中,三分恨意,十分癫狂。

  贾母伸手就是给她一记耳光,骂道:“我倒是要知道,林丫头从小儿得罪了你什么了?处处算计着她,用尽了她的钱,拿着他想换薛家的生意,还有什么你们是没做的?如今连她独自里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不放过?”

  贾政听了一把抓起王夫人的衣襟,厉声喝道:“你竟敢害林丫头的孩子?”

  王夫人手舞足蹈,笑道:“死了死了,该死该死!死了就好,我得不到的,谁也别得到!”

  贾政随手一松,王夫人摔倒在地上,贾母冷冷地道:“真真是老天长着眼睛的,孩子安安稳稳地落草,没交你这黑心肠的女人遂了心意!你们只知道算计林丫头,你们可知道,林丫头的女婿是谁?她也是你们能算计的?”

  贾政问是谁,贾母冷冷地道:“原本你们和她就是天壤之别,如今更是比道天外去了!里那一头的女婿,是当今的皇上,你们算计着皇上的妻子,皇上的骨肉,乳剂那你们还妄想着什么?”

  一句话震得众人头晕眼花,不知所云,宝钗却是呆呆的,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

  贾琏却道:“正是好呢,有了大甥女是皇上的女人,岂不是更好替咱们家求情了?老太太快些回去告诉了大甥女,赶紧跟皇上说一声,就发还了我们家的家产,免了咱们家的罪名儿罢。”

  贾母冷笑道:“你们岁时我的儿孙,可是林丫头也是我亲外孙女儿,这么些年来,也给你们算计的够狠了,如今若是老天不收拾你们,才是不长了眼睛呢!只怕,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贾母此言,却是是菜刀了雍正的用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雍正此时,用顾着处理允祀和允禟留下来的弊政乃至于他们将当营私的一些属下,自然也没时间来估计贾家的案子。

  每每想到贾家竟差点害死了他的宝贝女儿,心中就是怒气,也大定了主意,这么些人,到时候,却该交给自己的女儿玩玩才是,想必是可以逗笑她的,让她自己替自己和娘亲报仇。

  想起清丽无双的妻子,想起可爱淘气的女儿,雍正的心,越发柔软,如春水一般。

  黛玉可不知道这么些事情,只是知道贾家败了,贾家的人入狱,并不曾有姓名之危罢了。

  逗弄着已经五个月的小掬心,忽然想起妙玉来,忙问雍正。

  雍正淡淡一笑,道:“她那样极聪明的女子,你又何必担忧,自由她的去处。”

  黛玉想了想,道:“我只是奇怪,那年里的那位荣公子,好似,和她有些个瓜葛似的。”

  夏日炎炎,小掬心只穿着白绫子力红缎面的肚兜,绣着一个大娃娃坐在一张大荷叶上,憨态可掬,绣工十分精巧。

  嫩嫩的藕臂伸展着,小胳膊小腿儿地在凉榻上爬动,精力十足得根本不似早产的孩子。

  雍正一把抓着小掬心坐在腿上,小掬心扭着小身子,张着小嘴儿,吐着小泡泡。

  黛玉坏心的戳着小泡泡,小掬心含着黛玉的手指吸允着,红润润的小脸蛋,露出大大的笑容。

  雍正笑看着女儿和他对视的大眼儿,道:“黛儿,咱们的女儿,只怕长大之后,竟是个小人精呢!”

  好似听到父亲说起自己了,小掬心嘿咻嘿咻底爬到了娘跟前,口水流了雍正一身。

  黛玉笑着抱起了女儿,亲了亲,道:“掬儿乖,你要快快长大,娘带你啊,走遍天下。”

  用着搂着妻子和女儿,笑道:“不准你带着掬儿走遍天下,便是将来走,也是你和我。”

  听着他话里满满的醋意,黛玉也娇笑起来,婉若翩鸿。

  她喜欢看着女儿一点一滴地长大,喜欢看着女儿粘着自己,喜欢看着他吃醋的形容,心中,满满的,是幸福。

  本来她还是要住在自己的家里的,但是雍正确实担忧着,不肯再冒丝毫风险,因此,仍旧住在林家。

  黛玉送走了探春远嫁东瀛,送走了惜春远嫁蒙古,也送走了湘云和她的另一只麒麟,每天,她都忙碌的。

  她明白,探春会幸福,因为她有自己的故事;

  她知道,惜春会幸福,因为她有自己的爱情;

  她晓得,湘云,也会好的,即使如今冯夫人并不是十分待见她,但是冯紫英性子却好,豪爽不失体贴,定能叫她安稳过活。任性了这么些年,也糊涂过,也愚笨过,只是,日后,她却可以更改,有朝一日,也必定会为婆母接受。

  迎春生哥儿,紫鹃双生子,黛玉忙着准备贺礼,竟比迎春和紫鹃还喜欢一些。

  心眼开处,请先的时候,她喜欢画画,喜欢作诗,喜欢刺绣,抚琴,吹箫,养着女儿。

  两岁的女儿,更加淘气,抱着黛玉的脖颈就知道撒娇,告父亲的状。

  若是黛玉想抱一会紫鹃的孩子,小掬心就嚷着不依,这么小的年纪,也知道吃醋了!

  这日四更时分,小掬心藏在装奏折的箱子里,给人运到了养心殿。

  箱子打开处,两个小太监剪刀奏折里冒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都吓了一大跳。

  小掬心连滚带爬地出了箱子,直扑向刚刚换完衣裳的雍正,嚷嚷道:“爹爹啊,小四四来了!”

  随侍的心腹宫女太监面皮抖动,都不知道是哭是笑,虽然已是驾轻就熟。

  李德全见到小掬心也吓了一跳,雍正却是低头看着地上抱着自己腿的小掬心,不由的皱了皱眉。

  “爹爹啊,抱抱啊!抱抱四四啊!”小掬心见父亲不理自己,撅起了小嘴,满脸的不甘。

  雍正叹了口气,抱着掬心,问道:“你怎么藏在了箱子里?你娘知道不知道?”

  掬心想起早上在爹爹和娘的床上尿了起来,就心里开心,仰着小脖子,向着雍正告状,道:“爹爹,娘啊,好懒,现在还在睡觉!爹啊,四四陪着你好不好?娘说了哟,你不陪小四四,回去就叫你面壁思过跪搓衣板!”

  雍正双眉一轩,这个小人精,真真是个人精,不知道是淘气,还是聪明,许多事情,许多话儿,不论听谁说过,总是记得心里,然后惊吓道了大人们。

  长着大眼睛,骨溜溜地看着养心殿恢宏大气的摆设,蔓延的惊奇,道:“哇,爹爹啊,这里好大好漂亮啊!”

  然后双眉也是一轩,笑着谄媚,道:“没有娘的屋子漂亮,娘的屋里有娘,所以比这里更漂亮!”

  拉着雍正的衣袖,笑道:“爹爹啊,你说小四四说得对不对?娘最漂亮对不对?”

  轻轻点着掬心的小鼻头,雍正满是怜爱地道:“你这小淘气,也不跟娘说一声就偷偷过来!若是除了意外可怎么着?”

  说着凌厉的眼,等着装奏折的纳兰溪和西林成,两人心虚地低下头。

  心中也不自禁地苦笑,这个小柱子,可真是个人精,无法无天的,极是淘气,一双眼泪,就叫两人心甘情愿替她遮掩。

  李德全笑道:“只怕是小主子尿床了,所以偷偷赶紧跑来!”这个司空见惯的事儿了,并不是稀罕事儿。

  气得小掬心瞪着眼睛给李德全,挥舞着小拳头,道:“李德全,你这个坏老头儿,干嘛揭短儿?”

  列的全捂着脸双肩一抖一抖的,指缝间路出哭声,道:“小主子最坏了,还欺负奴才这个老头子!”

  小掬心笑得灿烂,道:“李德全,你可别装哭了,我可知道你袖子上带着辣椒粉呢!”

  李德全放下捂着脸的衣袖,脸上干干净净,果然没有泪痕,埋怨地道:“小主子怎么知道要带辣椒粉?”

  说着恍然大悟,道:“奴才知道了,昨儿个小主子打坏了玉主儿最爱的那个花瓶,所以就在衣袖上沾了一点辣椒粉装哭!”

  小掬心活蹦乱跳嚷着不依,雍正已准备上朝,抱着小掬心坐在龙榻上,道:“小掬儿好好儿在这里等着爹爹,不许乱跑!”

  小掬心重重点头,笑得甜甜的,雍正吩咐了介个小太监和纳兰溪陪着她,自顾自先上朝去了。

  却不然,这个小掬心,竟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闹得皇宫里鸡飞狗跳!


112.  鸡飞狗跳闹熹裕

  雍正前脚刚出养心殿,小掬心就手舞足蹈起来,扭着小身子在龙塔上蹦啊蹦的,然后“砰”的一声,趴倒在龙榻上,小嘴使劲咬着被子上

  的线头,像只小猫似的,拉着被子扯啊扯的,一股脑将被子拆了开,露出里面的丝絮,骨溜溜的眼睛左右观望,露出天天的笑靥。

  纳兰溪是侍卫,所以只是站在门边,没有入内,几个小太监宫女则是装着没看见小掬心在龙榻上淘气。

  小掬心在龙榻上打滚,小脚丫子胡乱蹬着,把拆开的被子踢到了地上,顺手就去拆枕头。

  不想那枕头里装的是黛玉特地收集来的松针,煞时洒了一榻,满室都是松针的清香,令人自然而然头脑清醒。

  可巧那拉皇后因送雍正的东西过来,见状微微一愣,看着龙榻上的一片狼藉。

  却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坐在上面,粉嫩精致的小脸蛋,淡淡如烟的两弯眉,乌溜溜的眼睛晶光灿烂,闪烁如星,曼联的精灵顽气,

  有些像黛玉,眼睛却又更像雍正,比之黛玉的风流袅娜,她却是明媚亮眼。

  不过有一件是相同的,就是,这样小的年级,就有绝色美女的风范。

  那拉皇后自然是知道雍正和黛玉用了一个极淘气的女儿的,想来就是她了吧,小掬心。

  果然是淘气呢,没听说谁进了宫里来,她却爱这里,只怕,并不是雍正的意思带她进来的。

  要知道,对皇宫,黛玉从来不曾想过,也不愿意捡来的。

  那拉皇后泛着温柔慈爱的笑意,坐到床边,问道:“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

  小掬心气鼓鼓地撑着双颊,道:“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东西!”

  说着洋洋得意地大声道:“我叫掬心,林掬心!”

  那拉皇后诧异,但是多年膝下寂寞,叫她更喜掬心,抱着她到怀里,道:“为什么姓林呢?”

  小掬心更加得意了,道:“娘好漂亮的,像树立的仙女一样,我要像娘一样漂亮,当然要姓娘的姓了!”

  那拉皇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脸上爱怜横溢,一本正经地问道:“小掬心好厉害呢,竟然会认字看书了!”

  小掬心眼珠子赚了几转,淘气地笑道:“姨姨,你是谁?为什么要到我爹爹的屋子里来?”

  那拉皇后点了点她淘气的小嘴,并不答话,只笑道:“来,掬儿,姨带你去花园里玩儿!”

  望了望还没透亮的天色,小掬心开心地蹦了起来,搂着那拉皇后的脖颈就叫道:“姨姨好好!明天叫娘给姨姨做好吃的!”

  说着舔舔小嘴巴,得意地道:“姨娘的好吃的好好吃,爹爹说是,余香满口!”

  那拉皇后见到她可爱的模样,也笑了起来,带着她到坤宁宫,惹来她又一阵惊呼。

  “姨姨,这里好大啊!可是好素净耶!没有娘的房间漂亮!”

  小掬心左右摸摸,踩着梳妆台前的椅子,对这妆台上的菱花镜照啊照的,扮了个鬼脸。

  那拉皇后换了衣裳,然后抱着她在怀里,笑道:“小掬儿,你娘可是好的?”

  小掬心笑嘻嘻地道:“娘好好儿的,可是娘好弱,总是给姨姨们说是一阵风也能撮了去!”

  说这小嘴儿在那拉皇后脸上乱亲,凑在她耳边悄悄地道:“姨姨,你说娘坏不坏?”

  娜拉皇后心中喜欢,笑道:“你娘怎么坏了?你在这里说你娘的坏话,仔细回头给你娘告状!”

  小掬心不依地扭着身子,眼儿澄澈明亮,满是淘气:“姨姨不许告诉娘,爹爹知道了,会打小四四的小屁屁!”

  那拉皇后更是怜惜,特地吩咐人送上了上等的燕窝粥,一勺一勺喂她吃。

  小掬心眼下了口里的粥,满眼的问题:“姨姨,为什么爹爹还要住在这个大房子里呢?”

  说着皱起了小小的眉头,拧在了一处,道:“爹爹为什么要每天晚上才能回来和掬儿还有娘亲住呢?是嫌娘不漂亮吗?”

  那拉皇后手一颤,舀着一勺燕窝粥喂她,轻笑道:“爹爹也有爹爹的事情啊!”

  小掬心扁扁小嘴儿,咬着勺子不松口。

  那拉皇后放下手里的粥碗,然后小心地拿下勺子,笑道:“小掬儿不懂得,你爹爹,很了不起呢,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的,所以不能天天陪着小掬儿啊!”

  小掬心抓着小勺子舀着粥喂那拉皇后,扁扁小嘴,道:“姨姨,可是迎春姨姨家的小鬼,还有紫鹃姨姨家的小鬼,为什么能和爹娘一块儿每天都住在一块呢?”

  那拉皇后感动地受着她的贴心,嘴角的笑容,更是温柔无限,轻叹道:“他们和你爹爹和娘身份不同,责任不同。你的爹爹和娘啊,经理了许多事情,好容易才能安稳在一起的,还有你这个小东西,给人下了药,差点儿出事,还好你竟是个极有福气的,平平安安的。”

  小掬心纳闷着一张小脸蛋,愤怒地挥着小拳头,道:“谁?是谁?连我小四四也要害?”

  那拉皇后好笑地看着小掬心愤怒的模样,不禁莞尔笑道:“你想知道不成?害了你娘和你的人,可还是在牢狱里呆着呢!”

  那拉皇后本是觉得有趣,所以才并不在意说给小掬心听,却不想小掬心听得虽然并不多大懂,但是却知道有人害娘和自己,只在地上转圈圈咆哮着,叫着闹着要薛宝钗和王夫人死翘翘,小脸蛋红透了的,可爱极了。

  天色晶明,琉璃瓦折射的光芒映入了坤宁宫,小掬儿乐颠颠地叫道:“好漂亮哦!”

  说着一把推开眼前的小勺子,活蹦乱跳地跑了出去!

  那拉皇后吓了一跳,忙放下勺子,急急跟出,生怕她在皇宫里迷了路。那拉皇后穿着花盆底,小掬心年纪虽然小,却是极快的,活似一个小球儿似的直往乾清宫的方向滚。

  不知怎么着,竟跑到了乾清宫门前的台阶,几个太监立刻大声喝道:“谁?竟敢私闯乾清宫!”

  小掬心小嘴一扁,眼一凶:“你们是坏人,叫爹爹打你们屁股!”

  小孩子的心理,总是自己的爹爹和娘是最疼自己的呃,而且自己的爹爹总是比别人厉害几分。

  守卫着乾清宫的侍卫和太监都是铁面无私的,冰冷的不让半步,虽然小掬心只是个孩子。

  “皇上和各位王公大臣议政,小孩子家一边儿去,别过来!”

  小掬心大声嚷嚷道:“你们才是小孩儿家,我已经长大了!”

  说着还挺挺胸,仰着脖子瞪着几尊黑面神,愤怒地又挥舞着小拳头!

  突然想起从娘荷包里拿出来的东西,小掬心笑得眼睛弯弯新月牙也似的,嫩嫩的手指头够着一根红丝绦,吊着一枚金牌。

  那是当年康熙送给黛玉的见面礼之一,黛玉一直不曾拿出来过,别人也并不知道,只有雍正后来成亲之后才晓得的。

  却不想,竟给小掬心悄悄拿了出来玩耍,在这里派上用处。

  见金牌令箭,如见皇上,所以侍卫太监急忙跪下可投请安。

  小掬心稀奇地看着手指头上勾着的金牌,歪着小脑袋看着金牌,本来只觉得好玩才拿来玩耍的,原来却是这么厉害啊,竟能叫这几个黑面神跪下磕头,这可好了,明儿里也叫爹爹跪搓衣板!

  想到这里,小掬心越发兴奋起来,两只眼儿更是亮亮的,迈着小短腿儿,就住乾清宫里直冲!

  她要看看,爹爹每天早早出来是干什么,竟然不陪着她和娘睡觉!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小掬心抱在了怀里,低哑着嗓子道:“小主子,别胡闹,那里不是你进去的!”

  小掬心回头一看,却是纳兰溪,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会从刚刚爹爹出来的地方出来。

  小掬心小腿乱蹬着,张嘴就要骂纳兰溪,却给纳兰溪抱了下去,正好那拉皇后也追了过来,见没惹事,才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小掬儿,真真是该打,这里是你爹爹办大事的地方,不许打搅你爹爹。”

  小掬心嘟着嘴,瞪着纳兰溪,幸灾乐祸地道:“你坏,雪雁阿姨才不嫁给你!”

  说着手舞足蹈起来,乐颠颠地道:“迎春姨姨,紫鹃姨姨,都有了爱哭鬼,就雪雁姨姨不嫁给你!”

  那拉皇后忍住笑,抱着小掬心,笑道:“小掬心,姨姨带你去摘花儿!”

  到了御花园,却见齐妃熹妃裕嫔几个也到了,上前请安问好,眼光都是好奇地看着那拉皇后怀里的掬心。

  熹妃微微抿着嘴,笑道:“竟不知道是谁家的格格?竟这般出挑!”

  那拉皇后只是冷眼看着,知道自己带了掬心到坤宁宫的事情,她们已经知道了。

  齐妃此时没了弘时,已经不若以往那般颐指气使,只是站在一旁大量这掬心,见到他的净值美丽,自然也可见黛玉的风姿。、

  那拉皇后和他们并没有什么话说,却只有掬心瞪了熹妃和裕嫔几眼。

  熹妃抿嘴笑道:“皇后娘娘,这是谁家的格格呢?竟连隶属也不晓得了?”

  那拉皇后脸色一沉,她岂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又怎么能不知道黛玉和雍正生下的小掬心?

  也难怪熹妃心急,毕竟四阿哥弘历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的立身之本,虽然曾得康熙爷喜欢,也得雍正器重,但是终究此时是雍正为帝,

  若是有一个心软,竟将日后黛玉生的儿子立为储君,自己儿子的前途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小掬心不乐意地搂着那拉皇后的脖颈:“姨姨,小四四不喜欢别人,好奇怪呢,姨姨,爹爹门前的黑面神还要给小四四可投请安呢,为什么反要小四四给她们磕头请安?”

  手指头在那拉皇后前勾了金牌令箭,金灿灿的,甚是亮眼。

  不但那拉皇后惊奇,连纳兰溪也古怪地看着小掬心。

  熹妃等人都吓了一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是她们终究都是极聪敏的人,并不敢十分的最了小掬心,毕竟她们也都是知道黛玉和小掬心

  在雍正心里的地位,因此忙恭敬地福了福身子,算是见过了金牌令箭。

  小掬心更加得意了,晃悠着小腿儿在那拉皇后怀里,眼珠子转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点子。

  那拉皇后只道小掬心并不曾记挂在心里,因此只带着她在御花园里各处走动,小掬心的了屁颠屁颠的,竟是才送了疆的小野马,活蹦乱跳的,一眨眼那拉皇后就见不到她了。

  好在有纳兰溪时时盯着,也并不妨事儿。

  却不想,雍正下朝之后回到养心殿,就见到满室的狼藉,随即便明白必定是小掬心做的。

  问小掬心时,小太监回说是皇后娘娘带去玩耍了,在坤宁宫用饭。

  雍正点点头,也怜那拉皇后至今已是膝下无子,既然她喜欢小掬心,就叫小掬心陪着她身边一会儿罢。

  用过午膳之后,便只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等着那拉皇后送小掬心回来。

  正低头批阅的时候,就见小掬心急匆匆奔了进来,叫嚷道:“小四四来了!”

  说着,软软香香的小身子,直扑向了雍正的腿边,奋力地爬到雍正的腿上,依偎在他怀里,叫道:“爹爹,我想娘了!”

  勇者放下朱笔,轻轻地圈着掬心,鼻尖也凑到了她小鼻子上,道:“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粉妆玉琢的小脸蛋,好漂亮,好像她的黛儿,只是,也太淘气了一些。

  这个小鬼头,精得很,没有一会儿是安静的,素日在林家,就只知道欺负青玉和贾环,连冯紫英也给她整的惨惨的,此时必定又是在皇后那里惹了什么事情,所以一来便这么亲热。

  软软的小嘴儿,只管在父亲脸上亲吻着,眼珠子一转,娇嗔道:“爹爹坏,小四四乖!”

  说着委屈地扁扁小嘴儿,道:“爹爹抱着小四四,可不许松手了,回去娘问,你可别说!”

  一听这话雍正更是确定了小掬心定惹了事情,问是什么,小掬心却是半捂着脸,嚷道:“老和尚说,不可说!”

  雍正哭笑不得,拧着小掬心的腮,道:“你这个小东西,再胡说八道,该打你屁股的是你!”

  说着又有幸灾乐祸地道:“你偷偷进了这里来,你娘可还不知道呢,想着怎么保全你你的小屁股罢!”

  说得小掬心惊恐不已,拉着雍正的手撒娇道:“爹爹啊,小四四年级小,你可要体谅,不然,不然人家都说你是坏人,欺负小四四!”

  雍正摇头,道:“我可没听到,我只知道你娘可生气了呢!”

  小掬心滑下雍正大腿,原地转圈圈,突然双手一拍,大声笑道:“有了!”

  小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不怀好意地道:“我跟娘说,爹爹不乖,总是跑到别人的大院子里来会漂亮姨姨,小四四是替娘着想,不能让

  爹爹欺负了娘去,所以要来做娘的耳神心意。怎么样?小四四很聪明罢?”

  雍正揉了揉额头,这个女儿,实在是不知道像谁,如今已是这样,长大了还能了得?

  小掬心知道雍正无话可说,更加的得意洋洋。

  突然有人通报道:“皇上,齐妃娘娘,熹妃娘娘和裕嫔娘娘,和弘时世子求见。”

  小掬心登时冻结了脸上的笑容,一张小脸拉得老长,重重地哼了一声,爬到雍正腿上,双手双脚都巴在雍正身上。

  雍正淡淡地道:“让他们进来罢!”

  李德全宣见,却不由得吓了一跳。

  那齐妃也还罢了,那熹妃和裕嫔竟是衣衫不整,脸上的神色可怖之极。

  雍正看着熹妃红得似猴子屁股似的的脸容,还有裕嫔白得如鬼的面庞,两人走路还一瘸一拐,显然惊吓住了。

  不用的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们贵为后妃,如何这般模样?失了你们的体面?”

  熹妃泫然欲泣,道:“求万岁爷给臣妾做主。”

  齐妃有点儿性在炉火,但是却不露丝毫,只看着雍正怀里的小掬心,想起雍正从未和弘时这般亲热,也不有的黯然。

  弘时深深地凝视着小掬心,小军新送了他几个白眼,她淡淡一笑,上前磕头请安,道:“弘时见过皇上。”

  雍正挥了挥手,道:“免了罢。”

  弘时站起身,才看着掬心道:“这个小妹妹,在宫里,真是了不得了呢!”

  雍正皱眉,随不避讳她们知道掬心使自己的女儿,却不喜她们如此愤恨不平,问道:“小四又怎么了?”

  弘时看着小掬心暗地里给她眼色,不由得莞尔,却一一道出,让小掬心气鼓鼓的。

  原来小掬心在御花园里跑着跳着,追着一只小猫儿跑,活似一只极活泼的小粉蝶,却不料竟遇见了弘时。

  此时廉亲王获罪圈禁,弘时是世子,原也在劫难逃,却是齐妃苦求雍正,放免了他也圈禁的罪过。

  他是来给雍正谢恩的,见到掬心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想起额娘说起过,黛玉嫁给雍正,育有一个女儿的事情,心中自然是黯然神伤,但是想起雍正能护黛玉周全,却也不免有些安心。

  因此一事,他自然也是对掬心极好的,带着她玩了一会,却给小掬心耍得团团转。

  央求他带着她到了熹妃所居住的宫殿,他引开了宫殿里的宫女太监,她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无色无味辣椒粉,偷偷掺和进了熹妃的胭脂,还悄悄在熹妃的炕上尿了起来,熹妃常常的花盆底,也不免给她尿了一些在里头。

  可想而知,熹妃回来之后会是如何模样。

  她竟然还不解气,又特特跑到裕嫔住的宫殿,拉着他捉了许多蚂蚁放在她床上,还特特吩咐小太监捉了许多老鼠来,放在了宫殿里,道出乱窜,只吓得裕嫔花容失色。

  两人自然而然就是来告状的了。

  雍正听完缘由,咳嗽了几声,掩盖住嘴角的笑意,便斥责弘时道:“你是哥哥,不劝着妹妹一些儿,也由着她胡闹?”

  弘时苦着脸,道:“回皇上话,弘时不愿意,但是掬心妹妹却拿着康熙爷的金牌令箭来,弘时不得不依。”

  猛然听到金牌令箭,雍正低头凌厉地看着掬心,恨得掬心牙根痒痒的,只管瞪着弘时,弘时只是偷偷对她扳了个鬼脸。

  雍正拿着掬心无法,便道:“你在这里淘气,回去仔细你娘打你,到时候可别向爹爹求救!”

  掬心听了,拉着雍正的手不依,雍正便对熹妃等道:“你们先回去罢,身子不爽就吩咐太医来瞅瞅。掬心小孩子家,许多事情规矩是不懂的,你们也担待点儿,别惹着她生气恼了,谁都有不是。”

  话里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掬心的宠溺。

  熹妃等人无法,只得和齐妃弘时等人都退下了,却也知掬心在雍正的心里不可撼动。

  小掬心手舞足蹈,恨恨地亲了雍正几口,嚷道:“爹爹最好了,回去娘不打爹爹屁股!”

  雍正也狠狠地盯着她,好一会才开头道:“你啊你,在这里,也不老实一些儿,你一个小孩子,焉能斗过她们几个的?”

  小掬心嘟嘴,抱怨道:“谁叫她们坏,说小四四不好,小四四还偷偷听到她们两个说娘是狐狸精!娘是仙女,才不是坏坏的狐狸精!说小四四不好,小四四要替娘报仇!”

  说道这里,立刻便兴高采烈起来,大大的眼儿,越发亮了起来,满是淘气的光芒。

  雍正皱着眉头,问道:“你又想做什么了?好歹老实一些儿,不然,爹爹在你娘跟前,也保全不了你的小屁股!”

  小掬心在他怀里吨顿足,道:“爹爹你坏,说什么保全我的小屁股?娘才不凶呢!”

  忽然想起那拉皇后说起过黛玉在贾家里受那几个算计,还敢算计小四四,便乐颠颠地道:“爹爹啊,害娘的人,害小四四的人,小四四可不能饶哟!爹爹啊,小四四去玩儿好不好?”

  雍正一怔,想起狱中贾家的一干人,再想着小掬心的古灵精怪,轻轻一笑,不并不置喙。

  小掬心一见这脸色,可就知道雍正是大大地愿意啦!

  雍正忙着批阅奏折,让纳兰溪带着掬心老实呆着,转眼已见掬心乐点点地跑了出去。

  估计她果然是去找薛宝钗几个的晦气了,雍正淡淡一笑,也由着她去,本来,那些,就是打算给女儿的玩意。

  有纳兰溪跟着她前后,他自是不担心的,再者,暗中还是有暗卫保护。

  想起她竟悄悄拿着黛玉一直不曾用过的金牌令箭,雍正就忍不住苦笑,回去自己可也得对这黛玉的生气呢。

  掬心定要叫宫女把她打扮得十分鲜亮,桃红小袄儿,送花小棉裤,罩了一小小的白狐皮褂子,蹬着一双羊皮小靴,打扮得既清新又俏丽,粉状玉琢的,更局的讨喜,一身尊贵气魄也是无人能及。

  那贾家众人如今仍旧押解牢狱之中,自然并不是让她们白白住在牢狱中浪费米粮的。

  雍正早已下旨,令其在各位王府中或各权贵门下当差,晚间仍有官差押解回来。

  贾赦父子两个,没分在别处,却在石君桃之夫陈也俊门下养马喂马清理马圈,那石家一家,本市囊年贾赦贪图石家麒麟锦囊才致石家沦落抄家,那君桃不比君兰,模样虽标致,性子却是有仇必报,加上贾家作恶多端,自也有不少人登门打骂,日日不绝。

  贾政倒是还好些,随时待罪之身,却因他罪过并不甚重,因此雍正指给林家,林家出银子在积善堂有一家私塾,便让他在私塾里教一些孩子读书识字,自未曾给他气受。

  至于剩下的,宝玉夫妻,王夫人姐妹,贾珍夫妻,乃至育周瑞家的等人,都指给理亲王府做奴。

  理亲王本就是极痛恨当年害了可卿之人,偏又顾及着自己亲王的脸面,不便自己出面,便吩咐了家下一个管家才续弦的媳妇,名叫夏金桂者来打骂管束。

  那宝钗抄家之时本已有身孕,却不想狱中动了胎气,贾母尚有几分怜惜那腹中骨肉,请了大夫去瞧了,却回说她曾用过大红汤,那是一种极猛烈的药,吃此汤虽然有身子,却对身子有极大害处,易怀数胎,又易怀残胎,对其母体也会下红不止,终生难孕。

  在牢狱中怀胎十月,随时度日如年,却也平安临盆,却不想,竟是双头怪儿,宝钗登时发疯似的摔死了那婴儿。

  王夫人也是疯疯癫癫的,并不知到底是真是假,闹得牢狱中也是风言风语。

  掬心到了牢狱中的时候,不由得捏着鼻子,道:“好臭臭,是不是都是死人住的?”

  纳兰溪知道她掀起牢狱中脏臭,怕污了她美丽的新衣裳和新靴子,便伸手抱着她进去。

  掬心虽不耐烦别人抱她,但是可是爱美的天性就叫她将就将就啦!

  娘说,要“女为悦己者容”,这个己当然是自己啦!


113.  掬心探狱整人绝

  那掬心来探狱,也不好说什么探狱,实在是她想找贾家这一干人的烦恼罢了。

  说来也巧,如今天气冷的,又因是正月,所以牢狱里竟也颇有人情味儿地不曾送贾家一干人去做牛做马去,也叫他们在正月里过个团圆年。

  此时贾家的一干人围坐在贾政和王夫人的那个牢房里,王夫人姐妹和宝钗呆坐在一旁的不干不湿的稻草上,不言不语的,宝玉形容干瘦,目光也是憔悴呆滞,似是还不能从曾经的荣华富贵里反应过来。

  小掬心大声地问纳兰溪道:“雪雁姨姨家的纳兰大叔,不是说,谁得了痰迷心窍么?怎么都是好好的?不好玩儿!”

  纳兰溪诧异,道:“这个又是谁告诉了你的?难不成连这个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

  小掬心得意地笑道:“太外婆和外婆说过的,我有听到!”

  说着兴冲冲地问道:“纳兰大叔,小四四很聪明罢?紫鹃姨姨和迎春姨姨家的小鬼就只爱哭,没用!”

  看着她粉嫩精致却洋洋得意的小脸蛋,许是贾母和贾敏说起牢狱中的事情,给小掬心也听到了,竟也记在了心里。

  纳兰溪便笑着点点她额头,道:“你这个小丫头,这般小,是很聪明呢,竟是个人精,让人头痛!你姨姨家的兄弟,沉稳庄重,可没你这般淘气。”

  小掬心嘟着小嘴抱怨道:“爹爹和娘说我也罢了,纳兰大叔你的嘴怎么也这么毒?仔细雪雁姨姨不要你!”

  纳兰溪哭笑不得,竟真真不知道这个怎么样的孩子,说话竟和大人一般,怪道当初黛玉也说是个小人儿,大精儿。

  还记得小掬心七个月就会挪步,八个月就走得很稳,也开始呀呀学语,竟是个八哥儿,说话干脆利落,既淘气,又小心眼儿,别人给她一分,她得回两分,只是活泼灵动,心地良善,让人疼到了心坎子里。

  小掬心在纳兰溪怀里乱蹬着,眼珠子转了几转,露出大大的笑容。

  纳兰溪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知道这个小人精越是想做坏事,越是笑得欢。

  牢狱中的牢头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贾家那一干人牢狱门口,掬心随身过来的小宫女小太监忙忙拿了大白狐皮的椅披铺上,又快手快脚地搬了一张极干净的桌子,摆了四色点心和四色瓜果,以及热腾腾地沏上了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

  小掬心个儿小,整个身子都投进了椅子里,想了想,不够威严,立即站在了椅子上,双手叉腰,竟是小泼妇的架式。

  跟着来的李德全捂着嘴笑,想起前儿个黛玉带掬心去了街上走了一走,偏见到了几个泼妇打架,那架式十足厉害,小掬心可是看得津津有味,这可不就用上了。

  一见到门口的小女孩儿,宝钗的目光中流露出痴痴的神色来,想起了自己无缘的孩子。

  小掬心瞪了宝钗一眼,有模有样地问道:“谁是薛宝钗?还有,谁是那两个害人的黑心肠老妖精?”

  李德全听得几乎喷饭,极力忍住笑意,才指给掬心看。

  掬心滴溜溜的目光在王夫人和薛宝钗身上脸上打量着,见那王夫人高傲地坐着,好一会才疑惑地问道:“不过就是个带罪的奴才罢了,如何还摆着什么诰命夫人的派头?眼睛长在了天上不成?”

  贾政是见过掬心的,忙站了起来,道:“姑娘怎么到这小地方来了?”

  掬心这才看到贾政,更是疑惑地问道:“老舅爷怎么也会在这里?”

  说着张着小手叫牢头大声吆喝道:“快把老舅爷放了出来!”

  牢头面有难色,唯唯诺诺不敢答话,眼睛却看着李德全,李德全摊开双手不管。

  贾政忙道:“姑娘好意,贾政心领,只姑娘就不必在意了,贾政是戴罪之身,不敢擅出牢门。”

  贾赦一听,就知道掬心必定是极厉害的人物,能叫李德全和纳兰溪陪着过来,想起贾政偶尔闲聊的时候说起黛玉有一个女儿,是皇上的公主,只是不曾有公主封号罢了,想来便是眼前这个小妞儿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满脸喜色,扑到了牢门口,抓着门急切地看着掬心,道:“你是林丫头的女儿是不是?你是皇上的公主是不是?你今天是来救我们的是不是?”

  掬心上下看了一眼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满脸皱纹,目光昏暗,颇有奸诈狡猾之色,倒是和她见过的那几个坏人一样,想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便瞪着他道:“放屁,这里不押无辜人,你姑奶奶救你做什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掬心这话,李德全心儿乱颤,指着掬心道:“小主子,你嘴里不干净,仔细回去主儿拿香皂水洗你嘴巴!”

  (注:香皂,古已有之,以皂角、鸡卵等物所制,用以洗头,洗脸都可。)

  小掬心在椅子上跺跺脚,气鼓鼓地道:“李德全,你这死老头,若是回去多嘴,叫爹爹打你!”

  看着掬心活泼灵动的神情,贾政自然不由得看了一眼宝玉和宝钗,虽然宝钗已给王夫人贬做侧室,但是如今的身份,正室侧室又有什么分别?却让宝玉至今无后。

  想起宝玉的无能,贾政更是叹了一口气,恐怕,也没有翻身的时候了。

  王夫人突然站起来,扑到了牢门口,指着掬心尖声骂道:“是不是林黛玉那个狐狸精让你来耀武扬威,看我们的笑话的?是不是?你们都是狐狸精,都会不得好死的!”

  王夫人的突然尖声,让掬心吓了好大一跳,不由得怒道:“你才是老妖精,姑奶奶在娘肚子里你也敢害!”

  贾政对王夫人虽早已心灰意冷,但是她终究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便喝道:“你瞧瞧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儿了?又是什么身份,还在这里不干不净的?给我住嘴!”

  王夫人根本不理会贾政,只指手画脚对掬心大骂。

  掬心小脸儿一板,一股凌然贵气,竟有王者风范,喝道:“给我掌嘴!”

  那牢头怎么敢得罪李德全陪着过来的掬心?再怎么无知,他也知道掬心必定是主子,急忙叫了几个牢狱里的看管,打开了牢门,抓着王夫人跪倒在掬心跟前,左右开弓,扇了她几十个耳光。

  看着王夫人肿得似猴子屁股似的脸,小掬心心里大大的开心,冷着一张小脸儿,道:“怎么?还没长记性?”

  王夫人愤恨地盯着掬心,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想必掬心已经给她千刀万剐了。

  贾政身上冷汗淋漓,他在林家的积善堂里教书许久,自然明白掬心虽然心地良善,却有一样最是惹不得的,就是她最护着黛玉,况且狠绝之性不让雍正,若是谁说黛玉一句不是,她就把谁往死里整,今儿既然她来,开口就是那样的话,就必定是知道了贾家对黛玉做的事情,因此忙对王夫人喝道:“还不赶紧给姑娘磕头赔罪?”

  王夫人却大哭起来,骂道:“若不是这几个狐狸精,咱们家何以如此?弄得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都是狐狸精惹得祸水!都是祸水!”

  贾政大怒,伸手重重给了她一个耳光,道:“你这个恶妇,竟对姑娘们大不敬!”

  贾政虽然极恨王夫人,却也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如今这一记耳光,可比这些牢狱里的看管更厉害了一些。

  王夫人目瞪口呆,嘴角流露着淡淡的血丝,不敢置信地道:“老爷你打我?你为了这一个小狐狸精你打我?”

  贾政怒道:“家里成为这个样儿,到底是谁的不是?你贪图林姑娘的家产也还罢了,却处处算计于她,她一个小孩儿家又得罪了你什么?敏妹妹已经不在意你贪图的这些财产了,也点过了,若不悔改必定不能持家,你们却做的什么?林姑娘已经不住在贾家了,腹中的孩子又得罪你们什么?你们竟还是算计着!如今是罪有应得!”

  王夫人大哭大叫,直欲撞进贾政怀里撒泼,却给几个牢狱看管抓住了手脚。

  掬心拿着糕点掰着玩儿,加上大红袍的幽香,那阵阵的香气缭绕牢狱之中,直把牢狱中的阴暗腐臭之气扫得干净。

  贾赦在牢狱中住了两年,吃得那是一个凄惨,连普通百姓吃的馒头也是吃不到的,只有贾政回来会带一些馒头肉片,却哪里能比上内造的?闻到这样精致幽香的糕点,那肚子里的馋虫早已叫嚣,忍不住盯着掬心正在糟蹋的糕点。

  小掬心跳下了椅子,手里拿着一块梅花藕粉菱糕,慢吞吞地走到了牢门,小手抓着在贾赦跟前晃着。

  贾赦忍不住蹲下身子,吞了吞口水。

  小掬心笑呵呵地道:“老头子,你想不想吃?”

  贾赦猛地点头,道:“若是能有一只肥鸡吃就更好了,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尝过什么是肉味儿了!”

  掬心把糕点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看着贾赦心痛的神情,突然一口喷在了他脸上,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贪过我娘的银子是不是?以前还来我们家找过外婆的茬是不是?”

  贾赦伸着舌头把脸上的糕点屑舔了个干净,叫掬心忍不住恶心,骂道:“没脸下流的老头子!”

  狠狠啐了他几口,本想再给他几脚的,偏偏人小腿短,踢不到他。

  贾政皱着眉头看着贾赦,道:“大哥,你怎能这样轻浮?”

  小掬心可是皇上的宝贝女儿,从小儿就是溺爱得了不得,宠得上了天,虽然没有封号,却比如今的四阿哥弘历还要受宠,大哥这般的轻浮,若是叫皇上知道了,不是又有罪过?

  贾赦没好气地道:“我又比不得你,你在外头当教书先生,吃得好,穿得好,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不好?”

  贾政口齿本不及贾赦,自是无话可说,半日才冷冷地道:“素日里,老太太难道是不曾拿了银钱来给咱们打点的?我便是出去,回去也捎了一些吃食衣物,大哥却怎么说这样的话?”

  贾赦正在这里和贾政理论,那里掬心却已经走到了宝玉跟前,上下打量,问道:“你就是那个假宝玉?”

  宝玉呆滞的眼神看着掬心粉妆玉琢的小脸蛋,竟有几分黛玉的风姿,不由得大喜,站了起来就要扑到掬心跟前,叫道:“林妹妹,林妹妹是不是来看我了?”

  纳兰溪是跟在掬心身后的,忙抱着掬心退后了几步,喝道:“贾宝玉,你安分一些!”

  宝玉突然立定,掬心毫不客气地道:“原来就是这么一副德性,还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每每听到一些小丫头说起以前的事情,自然也是提及贾宝玉的,因此那些事儿,掬心竟也一一记在了心里。

  “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一块烂石头,我娘可是仙女,你连给我娘提鞋儿都不配!天下只有我爹爹才是最好的,你算个屁!”

  说着又到了宝钗母女跟前,宝钗坦然,薛姨妈却是瑟瑟发抖,不敢看掬心凌厉的眼神,生怕自己也似王夫人这般下场。

  掬心笑靥如花,道:“你们,也是该死的,不过呢,今儿姑奶奶发了善心,就不理会你们了。”

  薛姨妈悄悄松了一口气,却不料就在这时候,竟听到了夏金桂的声音慢悠悠地传了过来:“哟,今儿这里倒是热闹的!”

  说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过来,虽然满头珠翠,却也不掩其花柳之容姿,纳兰溪知道她是改嫁给了理亲王府里一个管事做续弦,虽然是理亲王府的奴才,但是那管事却也是个如卫若兰一般的,也是颇有些根基富贵的。

  夏金桂看了一眼掬心,想起如今的一些话语,便忙上前陪笑请安,道:“见过姑娘。”

  掬心微微一笑,道:“金龟姨姨,你也来了!”

  她叫金桂为金龟,不知道的人只当她口齿不清晰,却不知道她是故意如此叫。

  纳兰溪和李德全对视了一眼,暗叹道:“小主子如今越发厉害了,竟连夏金桂也给叫人弄来。”

  说来也是极巧的,那夏金桂小时候儿竟是受过石君兰的好处,因此自然也和石君桃好些,自然也对掬心更好一些了,时常也会伙同君兰姐妹来林家看掬心的,因此十分喜欢她,所以掬心才能一召即至。

  只有一件,她性子不让凤姐儿,也不是个善茬儿,两个见面还真是没少吵闹过,如今也闹着要跟凤姐儿学做生意,只说要开最大香花草铺子,那弘皙也是因凤姐儿照应秦可卿良多,心中感念,所以也并不在意夏金桂和林家有些瓜葛。

  夏金桂笑眯眯地看着王夫人姐妹和薛宝钗几个,又瞅了瞅尤氏姐妹两个和贾珍。

  小掬心突然大哭起来,扑到夏金桂身上就哭道:“金龟姨姨,他们坏人欺负小掬儿,骂小掬儿是狐狸精!”

  纳兰溪和李德全更是暗叹,心想:“小主子装哭的本事又进了一步,随着心意,随时大哭!”

  看着她粉嫩的小脸都是泪痕,夏金桂心疼得了不得,忙哄道:“姑娘乖乖,姨姨给你出气!”

  说着凌厉的看着一干人,冷冷地道:“连我们的小宝贝也敢欺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抱着掬心在怀里,却狠狠得踢了王夫人一脚,骂道:“猪油蒙了你一颗黑心是不是?你们可要记得你们的身份,不过是我们理亲王府里一个戴罪的狗奴才罢了,也敢叫嚣?”

  夏金桂可又不同于凤姐儿的泼,她是完全不按规矩说话行事,这两年里,凡是贾家里落在她手下当差的,没一个没吃过苦头的,尤其是这几个,夏金桂是朝打暮骂,毫不手软。

  掬心新奇地笑道:“金龟姨姨,原来这些是你们那里的奴才啊?不知道要做一些什么呢?”

  夏金桂忙陪笑看着掬心,道:“我们的小宝贝想干什么,就吩咐干什么,不听一句话,就往死里打!”

  掬心听了立刻手舞足蹈,在夏金桂脸上乱亲,软软地叫道:“金龟姨姨最好了!!”

  眼珠子古灵精怪地转了几转,天真烂漫地笑道:“金龟姨姨,小掬儿记得,有一个地方叫勾栏,会有许多漂亮的姑娘家。金龟姨姨,你有没有去过呀?”

  夏金桂听了,满脸通红,道:“我一个正经人家的媳妇,去那肮脏地方做什么?小宝贝,你再说这话,看你回去你娘打不打你,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掬心忙亲了她几口,乐颠颠地道:“金龟姨姨最好了!掬心是在凤姨姨酒楼里听到的呀!掬心听过哟,说这位宝姑娘最是容貌丰美,端庄大方的,只不过现在在牢狱里,一个杨贵妃,竟瘦成了赵飞燕,一点儿都不好看!那里那样好,一定能养好的是不是?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艳冠群芳呢!”

  宝钗母女脸色一白,王夫人也是一呆,众人更是目瞪口呆。

  贾政虽然不满她们娘儿几个,终究心地良善,正要开口,就给掬心狠狠堵了回去:“掬心是最好的孩子了,可是不忍心看着漂亮姨姨花朵儿似的容颜枯萎的,艳冠群芳,可不就是那里的花魁么!”

  夏金桂听了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艳冠群芳,好一个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骨子里艳媚无比,真是最佳的人儿呢!”

  宝钗颤抖着声音道:“你们都不是人,是鬼,是鬼!”

  夏金桂凑到了宝钗跟前,笑道:“鬼又如何?总比你们这样心地蛇蝎的好些罢?别当我不知道你们做的那么些勾当,小宝贝的滑胎药你们母女有份儿,这些姑娘们不理会你,是她们教养好,懂得洁身自爱,不忍落井下石!可我就不同了,从小可还没人敢说我一句不是,敢骂我一句,你胆子够大,连我们的小宝贝也敢害!”

  目光流转之处,忽然笑道:“你这个花魁是即将实质名归了,这个贾宝玉也该有些计较才是。”

  王夫人急忙扑了过来,挡在宝玉跟前,道:“不许动我儿子,不然我和你拼命!”

  夏金桂啧啧称叹,道:“如今你倒是有一个做母亲的威严了,你只顾着疼你儿子,什么事情都替你儿子想,你可想过,别人的父母也疼爱自己的儿女?你又凭什么算计着别人的儿女?是非算计不可?还是只不能看着别人比你好?”

  掬心也只把玩着夏金桂脖颈上的金璎珞,并不说什么。

  纳兰溪深叹,暗道:“这小主子,真不是寻常人,小小的年纪这样厉害,心里又狠,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道:“雪雁一直不肯嫁人,不会是这小丫头搞鬼罢?让我做光棍?”

  越想越是有可能,忍不住狠狠瞪着掬心。

  王夫人脸色惨白地护着宝玉,宝玉却是无动于衷,只呆呆地看着掬心。

  夏金桂笑道:“其实你这个石头呢,坏也并不是坏的,只是未免太把自己高看了,总觉得别人是俗人,只可惜,你还是靠着俗人过日子呢!你倒是有些才华的,听说邪门歪意都是有的,既然你家宝姑娘都要做花魁的了,可巧那里也是缺龟公的,倒不如你也去凑凑热闹?”

  贾政听得已是骇然变色,忙跪下求道:“还求夏奶奶高抬贵手,莫要为难他一个小孩儿家。”

  夏金桂冷笑道:“为难?不过就是奴才,值得本奶奶为难的?我说贾政二老爷,私塾的教书先生,你只好歹顾着你自己,你能如此,还不是环三爷和赵姨娘哭求的?若不是他们,你也不过还是养马铲粪的奴才!”

  说着绕着宝玉走了两转,啧啧道:“瞧瞧,这可是个二十来岁的呢,能做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可惜,多好的一个胚子,偏叫你们家的二太太养得这样!若是长得丰腴一些,倒也是清俊,当个龟奴,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王夫人厉声道:“我贾家并没有错待你,你何必如此狠毒?”

  夏金桂冷笑道:“你贾家没有错待的?好得很,我倒是想问问,那时候我出嫁到薛家,怎么却少了许多嫁妆?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暗通款曲,私相传递,秒师父的东西,小蓉大奶奶的东西,林姑娘的东西,连我夏金桂的东西你们也敢算计,当初胆敢拿着你贾家的名头到我夏家逼婚,就该想到有今日!”

  陡然听到这个,连贾政也呆了,怒问王夫人道:“竟有这样的事情?”

  夏金桂冷笑道:“我一个女儿家,也是读书识字的,怎么能不知道那薛蟠的混账?我老娘再怎么无知,也不会看中这样的女婿!嫁过来,不过是权宜之策罢了。”

  忽然吐气如桂,笑着对薛姨妈道:“你不会知道罢?你儿子,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可惜,却给我阉了做太监了!”

  此言一出,真是晴天霹雳,薛姨妈一想到儿子已死,死前却做了太监,不由得一阵呼天抢地。

  一听到太监这个词儿,掬心可就来了兴致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李德全。

  李德全一见到掬心的眼神,就赶紧往后退了几退,悄悄地躲在了纳兰溪的身后。

  掬心兴致勃勃地盯着贾宝玉,笑眯眯地道:“听说这个假宝玉可是极好颜色的,若是那里都是姑娘,可怎么着?不如就像李德全这样好了,能来去自如!”

  一听到掬心邪恶的想法,夏金桂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宝贝,真是有你的!”

  说着也盯着贾宝玉看,贾政只连连磕头,却并不说话了。

  掬心只觉得没趣,道:“算了,娘常说,福自心田,我就大方点儿,不追究你家这块假宝玉了!”

  说着对李德全笑道:“李老头,怎么,我是不是很宽宏大量?娘一定会夸我的,我这么乖乖!”

  李德全抖了一抖,不敢答话,知道这个小主子极难伺候,只想着,赶紧送小主子回玉主儿身边,只有玉主儿能管住她,不然她要是祸害人间可就完了。

  夏金桂抱着掬心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笑道:“对了,今儿我来,倒是在街头上见到了一个女疯丐,疯疯癫癫的,只说自己是贵妃娘娘呢,一把骨头似的,怪可怜的。”

  虽然她说话如此,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王夫人听了,登时想起失踪了的贵妃女儿,不由得跌坐地上,哭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女儿是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是后宫第一人,不会是乞丐的!一定是皇上还没找到贵妃娘娘,只要找到了贵妃娘娘,我们家就会起复了,还会兴旺起来!”

  夏金桂哈哈大笑,目光却是极冷的,道:“害死了小蓉大奶奶,你说,会有什么好下场呢?对了,你不会忘记了罢?小蓉大奶奶可是你们弄死的,她的阴魂,在看着你们受天谴呢!”

  又笑道:“更有一件事情,就是,明儿里,可还是有好几个素日里贾家的丫鬟来看望你们呢,有几个,你们怎么想也想不到的,总是有来的时候!”

  说着,便抱着掬心出去了,独留下所有人的慌乱。

  不久,几个看管过来,押着薛宝钗和贾宝玉出去了,真如夏金桂和掬心说的,青楼。


114.  小气掬心见妙玉

  掬心不肯到雍正那里去,要去娘跟前,夏金桂便送了她到林家。

  只不过,掬心还在好奇到底勾栏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许多漂亮的姑娘。

  听了掬心的话,夏金桂不住地笑,原本只当掬心是故意的,这么恶整他们,当时还在想黛玉这么一个仙女儿似的的人儿,竟养了这么一个女儿呢,此时方知她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什么花魁什么龟奴,只存心说着吓唬她们罢了。

  只是自己却已经吩咐下去了,也不好更改了,毕竟,薛宝钗下红不止,也是不能真做什么花魁的。

  让她到那里,一是磨磨她的心性,让她知道算计人的下场;二是,也能在那里好好养好她的那下红之症,也算是积一点子德。

  若是她还不悔改,那也是她自个儿的事情了,毕竟大家,都试着去原谅。

  恨意,只会蒙蔽了清澈的心,她也不想,成为她们那样的人。

  只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也没那么大的善心去对待那样的恶人。

  虽说以德报怨,但是做过恶事的人,几滴眼泪真的就能抹杀一切?若是如此,那么也不会有祸害遗千年之说了。

  只有一些迂腐无能的人,等到恶人做尽了坏事,才高呼什么以德报怨,可笑,只是他们不曾被人算计方如此说罢了,被谋害过的人,就那样白白被谋害了?那恶人就真的能改过自新?能改过自新的又能有几人?

  若真是能被轻易原谅,那么人人都去做坏事好了,然后等到报应的时候,大哭一场,说后悔不迭,也就成了。

  掬心眼珠子又转了几转,盯着李德全,乐颠颠地道:“到底什么是太监?为什么太监能来去自如呢?”

  满是好奇地盯着李德全,道:“李老头,你告诉我好不好?”

  李德全老脸发红,颤抖着手指着掬心,说不出话来。

  他却也知道掬心并无恶意,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真能知道那么多呢?只是听着别人说罢了。

  什么勾栏,什么青楼,什么太监,什么龟奴,她若是知道,才真真是个小恶魔了呢!

  其实,虽然说她谁也不像,却是她真的糅合了皇上和玉主儿的长处,聪慧如玉主儿,却没有柔弱,只有皇上的霸气和果断,却又独独少了皇上的冷漠和疏离,又古怪得让人心疼,如若康熙爷在世,见到这样的孙女,一定喜欢得了不得罢?

  只可惜,是个女孩子,如若是男儿,只怕,熹妃娘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在她心里,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的,也从不真打骂什么下人,从小儿也能和下人玩成一团,所以大家都很宠爱她。

  只是遇到她讨厌的人,难免就凶了一些。

  不过她今儿替玉主儿出气,可还真是把那一干人吓个半死呢!

  别人以为她真的是狠,其实她终究是个孩子,哪里会料到她随口说的这些,竟会是那样的。

  夏金桂问道:“小掬儿,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你在家里,可没人说这样的话的。”

  掬心洋洋得意,道:“别人说的话,我可记着呢!金龟姨姨,什么是花魁呢?那不是花中的王么?不是挺好么?”

  夏金桂板着脸道:“小宝贝不懂就甭问了,不然回去,你娘真是打你屁股了!”

  不想回到了林家,却只见黛玉因身子懒怠,刚刚起床,也因身边不见了掬心,正焦急地到处问掬心哪里去了,雪雁忙笑道:“四爷打发人来告诉说小主子到四爷那里去了。”

  掬心赶紧飞一般扑到了黛玉身上,大声叫道:“娘啊,小四四来了!”

  黛玉给她撞得倒退了一步,吓得雪雁几个连忙在后面扶住黛玉,就怕有个什么闪失。

  黛玉却不在意,只忙上下看着掬心,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责怪道:“好端端的,怎么到你爹爹那里去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掬心狐疑地看着黛玉,捂着小嘴巴笑道:“娘好懒,不会今儿睡到了响午罢?”

  说着指了指已经暗未时的天色,一副鬼灵精的模样。

  黛玉红了脸,恨恨地道:“你别左右而言他!你尿床的事情还没跟你算账呢!”

  伸手要打她小脑袋,弄得掬心一面到处乱窜,一面大叫道:“谋杀了!娘生气要打小四四屁屁了!”

  看得是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只嚷着道:“这个小人精,真是我家的不成?怎么谁也不像呢?”

  掬心听了就急了,立刻指着眼睛鼻子小脸蛋道:“我当然是爹爹和娘的宝贝了,你瞧你瞧,谁见都说我长得像娘呢!”

  她这么一顿,立刻就给黛玉抓到了,抱在怀里就打屁股。

  那柔软的手,轻轻地落下,根本没有丝毫痛楚,掬心却是叫得震天响,呜呜咽咽捂着小脸蛋哭。

  贾敏走出来,慈爱地笑了笑,道:“小掬儿淘气,你教教就是了,何必动手?再者这几日你身子也不好,得好生养着,明儿个给小四儿添个伴儿,可别和小四儿淘气,到时候你家那个可要恼了。”

  黛玉方停了手,掬心赶紧巴在外婆身上,拉着贾敏的手去摸她的小屁股,叫道:“外婆,娘打小四四屁屁!”

  粉红娇嫩的小脸蛋上,干净得并没有一滴泪痕。

  突然想起贾敏方才说的话,掬心不由得大叫道:“娘,你有弟弟啦?”

  黛玉并未曾有身子,也因头一次生掬心,雍正吓坏了,不肯再叫她受临盆之痛,所以如今掬心才是独个儿,她伸手刮了刮她鼻子,笑道:“给你添个弟弟,省得我们家小四儿这般淘气!”

  “娘啊,你可别有了新人忘旧人,只看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掬心哭丧着小脸这般说道。

  黛玉听得“嗤”的一声笑,小丫头们也笑得前仰后合。

  “这些话,你从哪里学来的?只在宫里玩儿了一会,偏学这么些话来。”

  黛玉本是极聪敏的人物,自然猜到这些话是在宫里学来的了。

  果然掬心大大地点头,抱着黛玉的小腿,嘴里嘟囔道:“娘啊,娘啊,咱们不要弟弟了罢!”

  听着小丫头嘴里的醋意,贾敏摇摇头,问道:“小四儿是不是到你爹爹那里惹是生非了?”

  掬心连忙摇头否认,开玩笑,她去吓唬那些坏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外婆和娘知道?不然娘可真不是这般轻轻几下了。

  正好看到完颜碛进来,连忙扑了过去,叫道:“干爹啊!小四四来也!”

  完颜碛抱着掬心转圈圈,来了个相见欢。

  黛玉问完颜碛道:“完颜公子今儿怎么有空来的?听说如今绣庄的生意,越发好了。”

  完颜碛由着掬心玩他的头发,笑道:“绣庄生意好,也是姑娘功不可没。”

  这两年,黛玉身子越发好了起来,也不肯无所事事,因此多是作画、绣花,他送给小掬心绣庄,则她又开了一家画院。

  她是才女,满腹经纶,她的画,千金难求。

  只是她很懒怠,偶尔空闲才画一幅,也不似先时那般不外传了。

  闺阁虽有规矩,毕竟,既然男子可以在外,她一个女子家,也是能的,何必依附男人过活?

  她的画,也可以让江南风流名士自愧不如。

  因此雍正也是赞同,也更喜她这般自我的风采。

  既然妻子有那样的才华,又何必一定要像普通女子那般压抑着呢?

  本非寻常女子,又何必和寻常女子一样受缚于世俗礼教。

  当然,并非是人人都可高价千金相购的,总是要送之有理,不算辱没才罢。

  黛玉听了轻颦浅笑,道:“我不过就是随笔画几张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呢!”

  完颜碛不赞同地看着她,笑道:“还随笔画几笔呢,羡煞愧煞了多少风流才子文采名士?如今,你这四禛画院,可是名扬天下,是个极风雅的地方,都是一些风雅名士来去,比我送给掬儿的这个绣庄还要来得也罢了,偏又书香气息极重,不比绣庄铜臭气。”

  掬心听了,兴冲冲地道:“干爹,你怎么能让我的绣庄输了给娘的画院呢?不行,不行,我要去视察视察!”

  听到她这么说,大家都笑了。

  四禛画院和凤来仪绣庄离林家并不甚远的,偶尔雍正来的时候,也会陪着黛玉去逛一些时候。

  完颜碛点点掬心的鼻子,怜爱地道:“不过咱们的绣庄,可比你娘的画院赚钱多!”

  一听到银子多,掬心立刻两只眼睛闪闪的,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又似妆盒里的黑宝石,灼灼闪耀。

  黛玉见她眼色,就知她心意,不由得摇摇头,道:“我们家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小钱精。”

  掬心理直气壮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大家都笑,说着她又屁颠屁颠地道:“有钱才好办事,瞧瞧,坏娘,衣服要用钱买,东西要用钱买,吃饭也要花钱,书画也值钱,得多少东西都要钱啊,没钱能活么?”

  黛玉道:“你这个小鬼头儿,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谁跟你说这些铜臭气的东西的?连这什么君子爱钱的话也学了来。”

  虽然她本是世俗中人,本活在世俗,无论怎样清高,也总是要花钱,但是,钱,够用就好,她的画院赚的钱,许多也都是捐赠到了许多穷人家里,唯独这个女儿,每每吩咐人送钱出去,她就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掬心扮了个鬼脸,洋洋得意地道:“前儿到凤姨姨那里去,有听到。”

  黛玉忍不住揉了揉额头,道:“这个小鬼,明儿里少带她出去才是,听什么学什么,别是惹出祸事来,没的收拾。”

  掬心听了,大大的得意,道:“有爹爹啊,爹爹最厉害!”

  敢情这小丫头这般淘气,竟是她爹爹娇惯出来的。

  “小丫头,又淘气什么了?想让爹爹护着?”雍正一面说着,一面进来。

  喜得掬心连忙从完颜碛怀里蹭下来,直扑自己的亲爹:“爹爹来了!小四四亲亲!”

  黛玉看着掬心在雍正脸上乱亲,完颜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小四四太坏了,有了亲爹就忘了干爹了!”

  掬心忙搂着雍正的脖颈,亲亲热热地道:“干爹,你不要哭,明儿里娘生了弟弟,你就抱走好了,不然他会抢娘的。”

  众人听了失笑,黛玉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这话?下来,娘打你屁屁!”说着凑到雍正身边,伸手拧着她小脸蛋。

  掬心大叫道:“娘啊,这是小四四美美的脸蛋,不是屁屁啊!”

  雍正的脸和掬心的脸贴在一块,笑道:“我们家的小四四吃醋了呢!不过,小四四也知道疼娘了。”

  不愧是他的宝贝儿啊,果然给黛玉狠狠出了一口气。

  掬心听了爹爹话,更加得意洋洋,“爹爹啊,小四四的绣庄输给了娘的画院呢,小四四不高兴!”

  雍正听了,道:“娘的东西,还不是你的?你比什么?仔细你娘将来把画院扣除了不给你!”

  一听到将来娘亲的画院也是她的,掬心的眼儿更加亮闪闪,小嘴在雍正脸上乱亲,因黛玉也在雍正跟前,她便拉长了小手臂,搂着黛玉的脖颈亲脸,乐颠颠地道:“说来我小四四也是一富姐儿!”

  看着黛玉一家三口幸福温馨的画卷,完颜碛心中也为她高兴,却也有些叹息。

  黛玉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而温柔,对完颜碛笑道:“完颜公子晚上就在这里用饭好了,明儿我带掬儿去画院。”

  完颜碛点点头,笑道:“好啊,我可是记得你有一手好厨艺。”

  雍正却吃起醋来,狠狠盯着完颜碛,搂着黛玉道:“我妻子不做饭,你滚回去吃!”

  掬心欢天喜地地笑道:“好啊好啊,爹爹吃醋了,爹爹吃干爹的醋了!”

  黛玉哭笑不得,暗地里拧了雍正的腰侧一把,嗔道:“你一个大男人,也跟着掬儿胡闹。”

  笑声,溢满了林家的里里外外,那代表着平淡而温馨的幸福和甜蜜。

  晚饭,果然没有黛玉动手做,家里的厨娘做来,掬心嘟着小嘴儿不肯吃。

  黛玉也不在意,只对正在哄着掬心吃饭的雍正道:“四哥你别万事由着她,养着娇惯的性子可就不好了,若是不吃也好,也省了米粮了,明儿里的画院也不用给她了,绣庄,嗯,散了罢。”

  掬心立刻大声嚷嚷,满脸的不甘:“娘怎么可以这样坏?”

  说着拿着小汤匙挖啊挖啊,吃得满脸是饭,惹得大家笑,雍正忙拿着手帕给她擦拭。

  黛玉道:“掬儿慢点儿,你这般淘气,仔细呛着。”

  好容易吃完了饭,掬心随意抹抹小嘴儿,偎进黛玉怀里,道:“娘啊。”

  黛玉拿着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她的小脸蛋,应了一声。

  掬心贴在黛玉耳边淘气地悄悄笑道:“娘啊,小四四要跟娘睡,赶爹爹睡地铺。”

  话音还没落,自个儿的身子已经落在了雍正怀里,道:“小丫头,怎么?算计爹爹呢?”

  说着伸手到掬心的胳肢窝,痒得掬心哈哈大笑,不住叫道:“爹爹好坏!爹爹好坏!”

  玩儿了一天,闹了大半日,掬心很快就在雍正怀里睡着了。

  众人散了,各去安歇,雪雁等人送上了热水,黛玉小心地抱着掬心,给她洗澡。

  雍正扶着掬心坐在浴盆里,那合眼酣睡的掬心,有着他和她的容色,是他和她的爱。

  洗完澡换上衣服,雍正抱着小掬心放到了碧纱橱内的小床上,盖好被子,吩咐了两个保母和雪鹰守着睡。

  小掬心淘气,夜里总是踢被子,每每冻得凄惨,不看着不行。

  黛玉已经卸妆更衣,正对着镜子松开头发,雍正替她拿下钗环,霸气地道:“明天我不去上朝了,已经吩咐十三代为料理。”

  黛玉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又不上朝了?别人只说你励精图治,谁知你竟偷跑。”

  雍正听了一笑,低头吻着她的秀发,道:“不准叫完颜碛陪着你带小掬儿出去。”

  如今,反正已经一些事情都交给弘历处理了,他不在的时候,他一样可以独当一面。

  黛玉“嗯”了一声,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忽然想起今儿个掬心在宫里的事情,不由得深深叹息。

  她很庆幸掬心是个女儿,而且是宫外的女儿,深深的宫,高高的墙,不是自己的家,当然,她的女儿,她的儿子,也不会属于那里。

  熹妃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只能说,权势上,自然她不会在意,但是爱情上,她不会让的。

  让了,就不是爱情了。

  “四哥,如今,还是封了那两位阿哥罢。”

  也让那些活在深宫中,活在权势中的女子,有点儿心安,不要来算计她不属于皇家的掬儿。

  雍正的手微微一顿,点了点头,道:“回去就封爵,省得她们那样儿。再说了,封了弘历也好,我也轻松一些。”

  黛玉在镜子里对他一笑,温婉妩媚,淡雅清新一如既往,惹得雍正忍不住低头深吻,黛玉小脸红透。

  薄纱蹁跹,绣幔飞舞,爱意,绵绵不绝。

  次日起来,梳洗了,用过早点,才晓得完颜碛已经带了掬心出去到绣庄视察。

  雍正沉着脸,道:“这个完颜碛,赶紧成亲罢,省得来拐我的宝贝女儿。”

  黛玉掩口轻笑,戴上了貂皮帷帽和面纱,扯着他的手,笑道:“快走罢,我还有一幅画没收笔呢!”

  刚进四禛画院的门,就见管事上来请安,揉着额角,道:“主子们可来了,小主子闹得不像个样子了。”

  黛玉诧异道:“小丫头跑这里来了?不是去绣庄了?”

  管事陪笑道:“回主子话,小主子非要来取画,说要绣娘绣出来。”

  黛玉点点头,有些明白了,正要说话,就见掬心飞奔出来,一如既往直扑怀里,嚷道:“娘啊,管事大叔坏,干嘛说小四四的坏话?爹爹打他屁股!”

  黛玉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道:“你淘气,还怕别人说?”

  雍正接手抱着掬心,道:“小掬儿虽然小,身子可沉甸甸得坠手。”

  黛玉由着他抱,却听掬心笑道:“娘,有漂亮姐姐来找娘!”

  黛玉有些奇怪,问是谁,掬心笑着张大了手,道:“漂亮姐姐,大肚子姐姐!”

  黛玉更奇,却见妙玉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清淡的衣履妆饰,肚子却已凸出,清冷的脸上,荡漾着柔柔的笑意。

  黛玉惊奇地叫道:“妙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两年没见了罢?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说着又拉雍正叫道:“你快看,是妙玉呢!”

  妙玉听了黛玉和方才掬心的话,不禁莞尔,只笑道:“你的女儿,好生有趣。”

  黛玉拉着她手进去,笑道:“你别管她,这个小丫头,淘气得很,竟叫我们都头疼呢!”

  妙玉抚着肚子,脸上也是温和慈爱,道:“我倒是喜欢小掬心,女儿贴心,我也想要个女儿呢!”

  黛玉看着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孩子的爹爹怎么没有陪着你来?你这些年,又怎么过来的?”

  妙玉慢慢坐下,笑道:“我把他扔了不要了,只有我的宝宝。”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妙玉眉梢眼角上的温柔和娇媚是瞒不过人的,显然,她的生活很好。

  “是容公子罢?我还记得,他手上有你的绿玉斗一样的碧玉佩呢!”

  妙玉淡淡一笑,道:“你却是仔细的,别人也没在意,唯独你记着。”

  看着小掬心和雍正在旁边玩得不亦乐乎,也有些羡慕,笑道:“四叔变了好多呢,不再有那么一身霸气,也有着万千柔情,真是个好爹爹好夫君呢!”

  黛玉站起身,轻抚着妙玉的发,笑道:“你也会的。”

  妙玉又是轻轻一笑,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她的冷,已经渐渐消逝,多了,一股慈爱和妩媚。

  因不见完颜碛,所以雍正问道:“小掬儿,完颜碛呢?”

  掬心大大的眼睛闪闪地看着妙玉,听了雍正的话,挥了挥小手,道:“干爹说怕你吃醋,所以先呆在绣庄,一会就会来。”

  然后笑得贼忒兮兮,道:“爹爹吃醋了?防贼似的防着干爹。”

  拧拧女儿的鼻子,雍正紧紧搂着她,低低地笑道:“小四儿,你说,爹爹怎么赏你好?”

  掬心拍拍小胸脯,咬着爹爹的耳朵:“爹爹放心,小四四会粘着干爹,不让干爹近娘的身边!爹爹,我要金子。”

  雍正听了大笑,道:“不愧是爹爹的乖女儿!”

  听到父女两个的笑声,黛玉眉头微微蹙起,道:“掬儿这样笑的时候,就肯定有好处给她。”

  妙玉失笑,道:“你也算是明白你女儿的性子了,素日你的性子,竟有这样的女儿,真真是个小钱精!我来的时候,正好她坐在门槛子上,一副小土匪的模样,不给买路钱,还不许进呢!”

  黛玉听了便看旁边的掬心,掬心一看娘这眼光,立即就缩在雍正怀里。

  “掬儿,你不是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么?拿了姐姐什么东西?快还回来!”

  掬心爬下雍正腿,磨磨蹭蹭到了黛玉和妙玉跟前,小手里紧紧抓着一块碧玉佩,就是当日容之轩所带的那个。

  好生不舍地将碧玉佩递给妙玉,可怜兮兮地道:“漂亮姐姐,掬儿好穷的,你看,看到这个,就好像看到了金子!”

  妙玉把碧玉佩塞在她手里,笑道:“掬儿乖乖,姐姐送你的,没有收回来的理儿。你拿着这个,明儿里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别人去做,就吩咐人拿着这个到塞北恋妙山庄,什么事情都会替你做的。”

  掬心立刻两只眼儿冒着闪闪的光,抓着碧玉佩不肯松手了,屁颠地道:“谢谢漂亮姐姐,小四四好喜欢姐姐哟!娘啊,是漂亮姐姐送小四四的,有道有道!”

  黛玉无奈,看着妙玉,然后看着掬心,道:“掬儿,姐姐送你东西,你送姐姐什么?”

  一听要送东西,掬心立刻心疼起来,挪着小身子蹭到了雍正跟前,低低地叫道:“爹爹,娘要小四四送东西给姐姐。”

  雍正大笑,道:“你这个小东西,还这样小气!姐姐送你东西,你当然要回礼。”

  掬心嘟着粉红的小嘴巴,道:“坏爹爹,不帮小四四!”

  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内堂,妙玉轻笑,道:“四叔,你这位女儿,可真是小气。”

  话音刚落,就见掬心端着一个定窑白瓷盘子来,盛着三串冰糖葫芦,笑道:“姐姐,你送我玉佩,我送你冰糖葫芦吃!”

  黛玉也笑了起来,这个宝贝,果然小气。

  举着一串最大的冰糖葫芦递给妙玉,很大人气地道:“来者是客,姐姐你最大。”

  妙玉笑着拈在手里,掬心又举着一串冰糖葫芦递给黛玉,笑脸可人,道:“娘啊,给你,你是咱们家的主子,养家糊口的,爹爹没有,爹爹最坏,没见爹爹挣钱养小四四!”

  雍正笑道:“小四四真小气,对爹爹也小气!”

  掬心抱着剩下的冰糖葫芦,爬到了椅子上吃得不亦可乎,才不理爹爹呢!

  因为掬心年纪小,偏又爱吃零嘴,所以这里的零嘴极多,冰糖葫芦也是请人特地将山楂籽儿剔除之后才做的,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她会给山楂籽儿呛着。


115.  

  妙玉跟黛玉说了一会别后的话,却只字不提她和容之轩的事情,黛玉虽心有疑问,却也并不多嘴。

  掬心吃完了糖葫芦,抹抹小嘴,拽着黛玉的裙角就仰着下脖子,道:“娘,我要画!”

  黛玉低头看着她满是淘气的小脸蛋,奇道:“好端端的,你要画做什么?”

  掬心一个劲地摇头,不依地道:“小四四就要娘的画嘛!”

  黛玉想起来的时候管事抹了一把冷汗的形容,自然也想起了管事说掬心来要画的事情,便低下身子蹲在她跟前,捧着她的小脸蛋笑道:“娘的东西就是小四四的东西,你爱什么就拿什么。今儿姐姐来,娘没空画画。”

  掬心听了,扬起大大的笑花,蹭着小身子就跑前堂,嘴里还大声地道:“破管事大叔,娘答应我拿了!快快将所有娘的画都拿出来,我要百里挑一!”

  接着就听到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更大的是管事惊恐的声音:“啊,小主子,那是城北的柳公子定下的!”

  “小主子,这个不能拿,这个是梅翰林家的少奶奶要的!”

  “小主子小主子,那个也不能拿,是……”

  妙玉听着失笑不已,道:“你们难不成也由着她小小年纪就胡闹?”

  黛玉也不在意,笑道:“她小孩儿家,只要不出格儿,想做什么就由着她罢了。”

  妙玉也笑,道:“正是呢,你们这女儿,这般讨人喜欢的,如何能不疼到心坎子里?”

  说着又凝眸看着黛玉日益娇美的脸庞,轻轻地道:“今儿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大劫将至,所以来提醒一声儿,预先防好。”

  黛玉还并不在意,雍正却是脸色大变,沉声道:“完颜碛所说大劫之事,已是二年之前,难不成竟还未过此劫?那怎么没听完颜碛说起过?”

  妙玉轻叹,道:“完颜碛来,不过就是他祖母太妃所嘱,他也并不是很知道的。而且他二年不归,也未必不是因为林姑娘劫未过。我在塞北夜观星象,见凤凰木星闪烁不定,知大劫将至,因此才匆匆而来。”

  雍正脸色阴沉,黛玉的劫,让他心神惶惶,竟不复素日的稳重沉着,“我要知道得清楚,不能冒丝毫风险。”

  能让妙玉也如此严阵以待,此时他对暗卫竟也有些不能完全肯定起来。

  妙玉笑道:“此劫一过,四叔和林姑娘必定一生平安,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天机不可泄露,我自不能多说,也要替我腹中的孩儿积积福德,可不能遭了天谴。”

  黛玉紧紧握着雍正的手,嫣然一笑,风致婉丽,道:“四哥你不用担心的,既然有劫,自然要过,或许也不是什么很大的劫呢!你也要替妙玉多想想,这样的天机,连白眉先生都不肯泄露,何况妙玉?”

  妙玉暗赞黛玉风度,果然与众不同。若是旁人,只怕一听到自己有劫难,早已惊得心神恍惚,却惟独她落落大方,不见一丝慌乱,也惟独这样的女子,这样的胸襟气度,才足以匹配紫薇星君罢。

  数年不见,当年那般青涩的小女孩儿,如今,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一个有着当家主母风范的女主人。

  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也该回去了,今儿是悄悄出来的,还不知道那里闹成什么样儿了。”

  黛玉起身相送,两人走到了门口,却见容之轩已经冷冷地站在那里了,小心翼翼地扶过妙玉,瞪了她一眼。

  黛玉轻笑,看得出他对妙玉很紧张和溺爱,容之轩也不告辞,抱着妙玉就上了他坐来的马车,扬尘而去。

  回转前堂,果然掬心弄得满堂凌乱,管事也十分狼狈,掬心正抓着一幅画不松手,颇有力拔山河的气魄。

  那管事本也是极老实的人,再者这许多画确是已有人下了定金,自然是不能由着掬心拿去,不然损失的不仅仅是银钱,还有四禛花院的声誉和信誉,黛玉将画院交给他打理,他就得给打理好。

  掬心弄得心中大火,眼儿一凶,道:“你这个臭老头儿,再不松手,叫我爹爹打你屁股!”

  黛玉走过去,轻拍了一下掬心的小脸蛋,道:“你这孩子,拿一些没下定金的就是了,偏这么和管事大叔胡闹。”

  掬心小嘴一嘟,泪痕宛然,道:“娘啊,管事老头儿欺负小四四!”

  黛玉笑着松开她手里抓着的画卷,然后抱她在怀里,笑道:“你这个小东西,你不欺负别人已经够好了,还别人欺负你呢,谁敢欺负你呢?”

  搂着娘亲的脖颈,掬心告状道:“管事大叔就不是好人,欺负小四四,不叫小四四拿画!”

  黛玉道:“掬儿可要记得了,做人呢,不能欺善怕恶,也不能不讲道理,如若这样,小掬儿就不是我们家处处讨人喜欢的小掬儿了,到时候,可就没人喜欢小掬儿了。”

  果然一句话吓得小掬心不敢言语,死死巴在黛玉怀里就是不肯松手了。

  黛玉银铃儿似的笑声扬起,雍正在内堂也听到了,出来搂着她们娘儿两个进去,笑道:“也只有你能吓唬吓唬小掬儿。”

  雍正哄着掬心入睡,只有睡着的掬心,才是能老实一些儿。

  眼看掬心酣睡,雍正凝目看着黛玉,眼神中充满了似水柔情,一时室中静谧,却柔情无限。

  低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惶然,道:“黛儿,你不许有任何事情!”

  黛玉心中感动,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举起万里江山的皇帝,有泰山崩于面前亦不改色的沉着,有面对政敌的杀伐决断,却唯独对她,这般担忧和慌乱。

  “四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地陪着你的,我们还要走过许多风雨呢,我们还有寄情山水的约定,我怎么会有事呢?”

  搂着妻子和女儿,雍正亦是低低地道:“黛儿,一定要平安无事。”

  风吹过,送来清脆而婉约的铃声,似乎也见证着两人的坚贞。

  掬心揉了揉眼睛,坐在爹爹的怀里,满眼迷蒙地道:“晌午了,吃饭了!”

  惹得黛玉轻笑,故意弹了弹她娇嫩的小脸蛋,道:“掬儿好懒呢,已经过了未时了,咱们大家都吃过了!”

  掬心听了登时大声囔囔,雍正抱着她不安分的小身子,道:“小家伙,听你娘骗你呢!咱们大家都还没吃饭!”

  掬心这才抱着雍正的脖颈亲脸,道:“娘坏,不亲娘!”

  因三人并不打算回林家吃饭,因此黛玉笑道:“我去做饭,小掬儿想吃什么?”

  掬心听了立即口水直流,道:“娘,娘好,小四四要吃药膳排骨!还有还有红烧鹿肉!还有糖醋鲤鱼!”

  黛玉轻笑,点点她额头,道:“我们家里素食清淡,怎么偏有这么一个爱吃大鱼大肉的女儿?别是刘姥姥抱错了罢?”

  掬心立刻不依,囔囔起来,拽着雍正的衣襟道:“爹爹,你看娘坏,说我不是爹爹的女儿!”

  雍正笑着抱着掬心,道:“掬儿是我们家的女儿,颇有我们满人喜食大鱼大肉的风气呢!”

  掬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黛玉便到厨房去做饭。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俗气又怎么样?谁说她只会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油盐酱醋也是她的生活。

  油烟味儿重又如何?看到家人吃着自己做的饭菜,心中,也是幸福。

  正在炖排骨,掬心囔囔着和雍正进来,道:“娘,我替你做饭!”

  黛玉轻笑,道:“你会做什么饭?你这个小个儿,连锅台还比不得高呢!”

  掬心紧紧蹙着眉头,大人气地道:“我替娘烧火!”说着还真是坐到了锅灶前,拿着木柴就往里扔。

  黛玉失笑,推着雍正带她出去,道:“你们爷儿两个,竟是来添乱呢,快些出去,有小丫头在这里烧火就是了。”

  雍正也不理掬心在那里胡闹,只抱着黛玉的腰肢,埋头闻着她秀发的清幽,笑道:“我给你洗青菜。”

  说着便对掬心招手,笑道:“来,小四儿,咱们爷儿两个替娘洗菜!”

  看得父女两个玩得不亦乐乎,黛玉失笑,却也并不阻止。

  一家人,幸福随处可见,不仅仅局限于那些琴棋书画里,而在于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时光,也是在指缝间流过,外面的风雨,黛玉丝毫不知。

  正如那夏金桂所说,她和小掬心出来的次日,却并没有人去,过了好些日子,才有几个丫头去牢狱里。

  玉钏儿,瑞珠,宝珠儿,还有晴雯和芳官。

  瑞珠和宝珠儿仍旧住在铁槛寺,看守着秦可卿的棺木,因为那里,不仅仅是她们的主子,还是她们的恩人,没有见到恶有恶报,岂能轻易离开?

  玉钏儿已嫁了个极稳重可靠的百姓家,虽不富贵,却是性格好,模样也好,开了一间小杂货铺子,生活得有滋有味。

  晴雯和芳官这两个小蹄子,最是淘气的,只爱抱着别人的孩儿玩儿,就是不肯嫁人,虽有几家求亲的,也都推了去。

  儿子在青楼中的事情,弄得王夫人神色不定,愈加担忧,只怕真如夏金桂所说,阉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也唯独贾政并不在牢狱里,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罪责,只是他太过迂腐不理世事了,所以家业凋零,虽有过,却无大过,因此如今他仍是到林家的积善堂里教书,实际上则是贾环接了他回家吃饭。

  那晴雯人本美貌的,穿着玉色棉纱小袄子,葱黄色掐牙缎子坎肩儿,柳绿色绫子细褶裙,裙角绣了一圈儿的碎色小黄花,衬得身材苗条轻盈,两弯娥眉,一双秋波,愈加风姿卓越,让曾经美貌绝伦的尤二姐忿恨不已,想来她还是忿恨着晴雯是跟着如今平安无事的凤姐儿呢!

  玉钏儿并没有先到王夫人跟前,却只到了周瑞家的跟前,笑语喧哗,却目光如剑,寒气逼人,道:“周大娘,好些时候不见了,在这里过得还是挺有滋有味的不是?”

  那玉钏儿和金钏儿本是亲生姐妹,容貌极其相似,只把周瑞家的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不是存心要把姑娘推下去的,是太太的吩咐,我一个老婆子不得不依啊!姑娘大人大量,饶了老婆子罢!”

  玉钏儿踹了她几脚,冷冷地道:“我怎么能要你的性命?难不成你是不知道的?人死了,也就一辈子的事情一了百了了,活在世上,就是比死了的难受!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儿地想着你的所作所为!”

  转而看着王夫人,却也并不见冷笑,只是微微地笑道:“今儿来,瞅瞅各位太太奶奶的好日子呢!我忍了这么久,一眼一眼地看着你贾家凋零至此,说我幸灾乐祸也好,说我没心没肺也罢,今儿终是给我姐姐讨个公道的时候了!”

  说着冷笑道:“二太太你还不晓得罢?如今你当年最看重的儿媳妇,薛家千金薛宝钗,如今可是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呢!”

  王夫人面色惨白,骂道:“你们不是人,不是人!”

  玉钏儿冷笑道:“不是人?若不是人,怎么送他们到那里去将养身子?磨磨心性?我们却没有恶意,只是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罢了,你可知道你这个儿媳妇是怎么做的?是不是牢狱里的日子太艰苦了?还是在理亲王爷府下太累了?也是,那青楼虽是烟花勾栏之地,但是美人总是极看重的,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便是身份低下又如何?可比在这牢狱里好上十倍百倍呢!你的儿媳妇,可是乐在其中呢!”

  王夫人一个劲地摇头,尖叫道:“不会的,不会的,宝丫头深明礼义,端庄稳重,再不至于如此无耻!”

  玉钏儿冷笑道:“深明礼义?端庄稳重?真是笑话!我今儿来,也不是来看你笑话,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实罢了。这位宝姑娘真是能屈能伸,青楼里的鸨母请了大夫治好了她,将养了几日,一朵牡丹花儿,更是灿烂耀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鸨母么,是极中意的,问她是回是留,你说你的这个宝贝儿子媳妇是怎么着?”

  薛姨妈和王夫人都是面色惨白,听到宝钗将养好了身子自是高兴的,但是一听到这里,又都捂着耳朵不肯听。

  玉钏儿却笑道:“你这个媳妇,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回来这肮脏的牢狱,不肯再在理亲王府下做那么些肮脏苦活,那心,那眼,早已给那青楼的繁华旖旎所迷惑,风华绝代的容姿,早已如鱼得水,再不肯想在这牢狱中的苦累了!”

  薛姨妈不敢置信地道:“你胡说,你胡说,宝丫头从小儿就是最让人安心的,如何能如此不要脸?她可是大家子千金,大家子媳妇,再不至于如此沦落!”

  “大家子千金?”晴雯嗤笑一声,道:“大家子千金是能常常坐到怡红院里串门儿的?大家子千金也是能在贾宝玉挨打的时候刚脱了衣裳就直接不叫人通报闯进来的?大家子千金是能坐在贾宝玉床前绣着鸳鸯肚兜的?大家子千金是能偷看西厢牡丹的?大家子千金是能处处讨好处处逢迎处处算计的?薛姨妈,好一个大家子的千金,给她机会改过也是能过得如鱼得水!”

  芳官手里还拿着一串糖人儿在吃,听了这话,看着王夫人薛姨妈无言以对的模样,笑眯眯的容色极其清秀,道:“想来宝姑娘忒也会做人了呢,把二太太这个人精子也能骗得团团转。如今二太太和薛姨妈在这里吃苦受罪的,人家却已风光无限了,哪里还记得这里呢!”

  王夫人跌坐在地上,半日不曾言语。

  忽然一个狱卒进来道:“贾家的一干众人,在理亲王爷府下做事的,通通出来,今儿外面下雪,理亲王府管事来告诉一声了,外面积雪甚厚,扫雪去!”

  玉钏儿几个赶紧让开,任由那几个狱卒押解着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出去。

  可巧扫的竟是荣宁大街,那来来往往的人流如潮,却还有那查封了的荣宁二府依然屹立,围墙深处,却已凋零。

  看着曾经百年富贵的荣宁二府,王夫人和邢夫人泪流满面,目光深处,依旧充满着那富贵的遐思。

  那尤氏姐妹唯唯诺诺地随着两位夫人扫雪,低低地头不敢抬起,那左右的目光也叫她们不敢有脸抬起。

  理亲王府,好毒的心思,不过死了一个秦可卿,却叫他们全部陪葬,做这样丢人且丢脸的杂事儿。

  忽见一只极大地玉色鸟儿在雪地上起起落落,嘴里还衔着一根红丝绦结着一枚极精巧的玉佩。

  只听得一阵奶声奶气的清脆嗓音叫道:“臭鸟,死鸟,你敢偷我的玉佩!”

  两个小娃儿雪球儿似的滚了过来,一个男孩儿眉清目秀的,却是王夫人也曾在紫鹃出嫁的时候见过的,一个市井贫妇家的孩子,好似叫什么修龙,那女孩儿却是众人都见过的掬心。

  两个小娃儿追着鸟儿,身后却是跟着雪鹰雪鸢两个丫头,一步不离的。

  鸟儿盘旋在贾家这几个犯妇头顶,惹得王夫人拿着扫帚就去打,吓得那鸟儿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啪”的一声,一坨鸟粪落在王夫人脸上,气得王夫人脸色铁青,浑身臭气冲天。

  可巧掬心见到了,叉腰哈哈笑得在地上打滚,修龙不懂,好奇地问道:“妹妹笑什么?”

  掬心小脚一勾,把修龙也勾倒地上,爬到他身边笑着指点给他看,道:“那个老妖精最坏了,我在娘的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害过我呢!看来咱们家的青鸟也给我和娘出气呢,撒了好大一泡黄金!”

  修龙不懂,问道:“为什么叫黄金?那不是青鸟的粪么?”

  掬心斜睨了修龙一眼,道:“笨,你还说要保护我呢!连这个也不懂!没听过金钱如粪土?青鸟的鸟粪,当然就是黄金了。”

  雪鹰走到跟前抱起掬心,拍了拍她身上的雪,道:“小主子你又淘气,弄得浑身雪水回去,瞧姑娘不打你屁屁!”

  掬心看着雪鸢抱起了修龙,不满地嘟嘴道:“你们都是坏人,总是威胁小四四说娘要打小四四屁屁!”

  忽然见到芳官和晴雯在旁边冷笑着看贾家的一干人扫雪,登时高兴起来,手舞足蹈地道:“晴雯姐姐,芳官姐姐!小四四在这里呢!”

  芳官赶紧跑了过来,伸手就拧着掬心粉嫩的小脸蛋,道:“小四四,想不想芳官姐姐?”

  掬心重重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芳官姐姐又没有金子给小四四,小四四才不想芳官姐姐!”

  恨得芳官顿足不已,道:“小四四,你好讨厌,明儿,我不给你唱曲儿听了!”

  掬心硬是扑到了晴雯怀里,淘气得没有一丝儿安静。

  晴雯此时却也沉稳了好些,因问雪鹰道;“怎么小主子没有跟着林姑娘?却自己出来了?别叫林姑娘担忧才是。”

  雪鹰笑道:“你从小儿看着她长大的,还不知道她的?还不是今儿竟又尿床,所以赶紧偷溜出来了。”

  芳官听了笑眯眯地道:“小四四儿,你这么大了,还尿床?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尿在姑娘和四爷的床上了?”

  掬心转着小脸儿不理她,众人都笑了起来,都道:“也只有她尿床的时候,才赶紧溜出来的。”

  可见掬心尿床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竟是人人皆知的。

  忽然听到一阵尖叫声道:“我是贵妃娘娘,我是贵妃娘娘,我是贵妃娘娘,你们这些下贱的人还不跪拜?”

  声音凄厉,却是街头传来。

  王夫人一听,仍下手里的扫帚就往那里跑。

  瑞珠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不可否认,那的确就是元妃。

  死,对于这些作恶多端的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慈悲,她自然是要她日日夜夜面对着贾家曾经的繁华乞讨度日。

  一个疯子而已,谁能相信她话中真假?又有谁不晓得,元妃失踪,二年多无音无息,多半也是死了的,连雍正皇帝,在二年之前,贾家抄家之前,下旨给元妃立了衣冠冢,也就是说,在皇家,早已没了这号人物。

  只怕连贾家都不知道,贾元春的名字,自始至终,都不曾上过皇家的玉蝶。

  运筹帷幄,决策千里,不愧是当今皇帝。

  连弘皙都只道是雍正为了替秦可卿报仇所以如此,却不知,弘皙的野心,皇上亦是明白。

  掬心和修龙吵着看热闹,兴冲冲也跟了过去,却见王夫人搂着那乞丐婆大哭起来,叫道:“我苦命的贵妃娘娘啊!”

  那乞丐婆衣衫褴褛不说,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容颜如何,更令人惊心的,却是她容颜尽毁,满脸疤痕,丑陋无比。

  “母亲啊,淑人,本宫是贵妃娘娘啊,是皇上的贵妃娘娘,是后宫的第一人,为什么,没人相信我?只骂我是疯子?”

  元春如此跟母亲哭泣,瑞珠却是冷笑,道:“元妃娘娘早已在二年多前就已昭告天下,已然殇逝,况且后宫还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何来元妃娘娘是后宫第一人?这个罪名可还真是不轻呢?又何以还有一个疯子来冒充贵妃娘娘?”

  一见瑞珠,元春张牙舞爪地欲扑过来,尖叫道:“是你,是你,你个贱蹄子,你害得本宫好惨!”

  瑞珠一字一句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

  就在这时,本就押解着贾家一干人扫雪的狱卒过来喝道:“做什么做什么?还不赶紧给老子扫雪去!”

  说着粗鲁地拉过这一干人,嘴里骂道:“还当自己真是什么诰命呢?摆什么款儿?今儿个这里的雪扫不干净,你们也都甭回去吃饭了,什么扫干净什么时候为止!”

  又踢了一脚地上的元春,骂道:“不过一个乞丐婆,也来打搅老子看押犯妇?给你两脚尝尝!谁不晓得你就是害死了人的贱蹄子,上头都吩咐了,不过一个冒充贵妃娘娘的贱蹄子罢了,谁若是跟她靠近一丝儿,谁就找死呢!”

  王夫人又哭又闹,那狱卒伸手给她几个嘴巴子才好些。

  偏这时候,竟是有一顶桃红呢子的小轿子姗姗路过,左右还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头子。

  两个狱卒啧啧叹道:“那就是怡红院里的花魁娘子白牡丹了,真真是一枝牡丹花儿似的,比戏台子上的牡丹仙子还美上几分,那身段儿,那风度儿,竟是风流得很,不下当年的尤三姐,偏又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比那尤三姐还好上十分儿,一手好字,惹得不少人赞叹呢!”

  那牢头押着王夫人,听了啐了两个狱卒一口,道:“你们也不知道罢?这个花魁娘子,可还是咱们牢狱里出来的呢!”

  两人诧异,忙问缘故,旁边的众人心中都明白便是薛宝钗了。

  那牢头笑道:“堂堂荣国公的嫡亲孙媳妇子,竟做了如今的花魁娘子,可真是给荣国公长脸呢!”

  几个狱卒都吃吃笑了起来,道:“才入牢狱的那会子,倒果然是个绝色的美女,明儿里攒几两银子,咱们兄弟也去乐乐去!”

  听到这几个人满口污言秽语的,晴雯轻轻啐了一口,道:“都不是好东西。”

  说着便带着掬心等人先回去了,那荣宁国公的荣华,彻底成为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场风起,一场火起,荣宁大街,那两座搜神夺奇的宅院,化为了灰烬。

  茫茫一片雪地,还有什么?不过灰烬罢了,也是干净,曾经的污秽,给那火,一烧而尽。


116.  弘时之死宝钗残

  外面的事情却是一概不叫黛玉知道的,众人也知黛玉虽看似冷傲,实则心肠极软,无论他们如何,黛玉心中也不喜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因此众人才不叫黛玉知道的。

  掬心也是极伶俐的,聪颖如她,机灵地不在娘面前露口风。

  黛玉正在画院里绘画,还是掬心一定要一幅好看的画,让绣娘绣出来送贾母,黛玉才用心来画。

  不想才画了半幅,掬心就跑了进来,道:“娘啊,三月草长莺飞,咱们去放风筝罢!”

  说着手里还真是举着一个比她还要大的蝴蝶风筝来,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希翼。

  黛玉放下画笔,拿过了风筝,才抱起掬心,放在桌子上站着,道:“好好儿,怎么想着放风筝了?若是喜欢,花园里放就是了。”

  掬心使劲摇头,道:“家里太小,玩着不好,还是外面极好的,蓝天碧水,一望无际。”

  黛玉惊奇地笑道:“好孩子,哪里又学来了这个?”

  掬心听了大大的得意洋洋,道:“娘坏啊,昨儿你还跟爹说什么时候爹有空了要陪着你去放风筝呢,现在不理小四四了!”

  黛玉失笑,温和地道:“好了,小四四乖乖,娘画好了画,就陪着你去。你先去找姐姐们,一会儿叫她们陪着我们。”

  掬心听了,瞄了几眼画卷,心眼一转,大大的脚印踩了上去,淘气地道:“画儿没了,娘陪小四四!”

  黛玉傻眼地看着那几枚小小的脚印,叹了一口气,这个孩子,真是淘气。

  面对着女儿的胡搅蛮缠,黛玉自是只有妥协的份儿,回内室换了衣裳,便出来叫雪雁雪鹰几个,陪着出去。

  掬心正坐在桌子上,两只小脚荡啊荡的,见黛玉一只纤纤素手掀了帘子出来,水绿色的软帘,映衬得娘的手晶莹如玉,掬心的小嘴张得大大的。

  再见黛玉今日也只是穿着白绫中衣,水绿色软缎斜襟上襦,系着一条白色裙子,挽着优雅的挑心髻,除了那枝流珠钗之外,只有一朵小巧玲珑的粉色堆纱宫花,却更显得清丽如仙,淡雅脱俗,更多了几分少妇的优雅和风韵。

  黛玉诧异地看着掬心呆呆地看着自己,素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笑道:“小四四怎么了?”

  掬心赶紧扑到了黛玉的怀里,叫道:“娘好好看啊,怪不得把爹爹迷得团团转!”

  黛玉故意蹙着双眉,道:“莫不是小四四小嘴上抹了蜜糖的?甜得什么似的。”

  掬心咯咯直笑,滑下黛玉的怀,一手拽着黛玉的裙角,一手拖着大大的蝴蝶风筝,径自往外走。

  雪雁急忙把面纱给黛玉戴上,一面雪鹰又带了几个极大极好的风筝,外面也早已备好了车子。

  坐车到了城郊,但见满目荫绿,翠色欲流,也有不少的千金小姐名门公子都在矜持地放着风筝。

  黛玉却是喜欢看景色,只见草长莺飞,数名孩童嘈杂,又见远处山地,隐隐一层金黄,却是油菜花开了满地。

  掬心早已拉着放风筝的高手雪雁一边放去了,偏她蝴蝶风筝竟叫她给拖在地上弄坏了,只得央求着黛玉把美人风筝给了她,一阵风过,早已飞了起来,手上梭子上的线也尽了。

  黛玉拿着手帕给她垫着手,才见她满处乱跑,雪雁是寸步不离,紧紧跟着前后。

  忽然一阵风过,黛玉却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幽香,凉森森甜丝丝的,却是宝钗身上的冷香丸之气。

  黛玉便知宝钗必定也在此处,明眸流转处,却不见宝钗的身影。

  既然不见,黛玉自是不放在心上了,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扬起,一个高扬的女子声音尖锐地骂道:“不过就是个粉头婊子给人取乐的罢了,这里也是你们能来的?”

  黛玉停了下来,凝眸看起,却是宝钗和两三个女子站在那里,除了宝钗之外,余者皆是打扮地花枝招展。

  只见那宝钗仍旧鲜艳妩媚,却举止之间,更多了一股风流媚态,充满了万种风情。

  却是只穿着金黄色薄纱裙子,杏黄色纱上衣,衣襟分得极开,却露出脖颈锁骨一片雪白,不施脂粉,却眉如翠羽,唇如樱颗,打扮得极其艳丽,那枚她自幼不离身的金锁却早已不见了踪迹,多了一个极大的黄金璎珞圈。

  宝钗素手款摆手里的团扇,面上只是淡淡的笑意,眼中却是一丝精光闪过。

  骂她们的却是一个少妇,叉腰大骂的时候,许多千金小姐名流公子都窃窃私语,小声取笑。

  黛玉只听得离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个女子悄声道:“这是那位刘大人的正室奶奶,想来那刘大人便是这位白牡丹的入幕之宾,如今她又眼见白牡丹竟是这般美貌的绝色,自然是心中妒忌,不可言喻了。”

  黛玉甚奇,正想问宝钗什么时候改名叫白牡丹了,又不懂入幕之宾是什么意思,正要问时,却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林姑娘?”

  黛玉诧异回头,却是弘时。

  黛玉面上一热,有些娇羞,她是雍正妻子的事情,既然皇宫中的嫔妃已知,弘时自然也是知道的了。

  弘时本没想到今日能见到黛玉的,只是听着今儿热闹,想必一定能见到掬心,所以才过来,却不想黛玉果然在此,不由得心中大喜,忙叫了她一声,一叫完,心中也隐隐三分黯然。

  黛玉淡淡一笑,道:“见过弘时世子。”

  不等黛玉行礼,弘时忙连连摇头,摆手道:“快别折杀我了!”

  看着弘时手足无措的模样,黛玉莞尔一笑,这哪里还能见到曾经骄横跋扈的弘时?

  如今的他,眉宇纠结,沉郁之气充盈满身,也更清瘦了一些,却隐隐三分光华,想必这几年,他确已大改。

  弘时凝视着黛玉蒙着面纱的容色,若隐若现的风华绝代,当初怎能想到,她竟是父亲的妻子。

  黛玉有些无措,半转了身子,淡淡地道:“世子怎么有空过来这里的?”

  弘时看着跑得正欢的掬心,笑道:“本想今儿这里人极多,掬心必定过来的,所以想找她玩耍罢了。”

  说者低沉着声音道:“有这么样的一个妹妹,淘气可爱,我也打从心眼儿里喜欢的。”

  想着女儿,黛玉脸上满是温柔和蔼的笑意,道:“你们可别也太宠爱她了,如今已是十分淘气了,若再这么纵容着她,只怕她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呢!”

  弘时笑道:“看着她可爱,而且机灵,自然都是多喜欢了一些了。”

  说着又看着黛玉,道:“前儿不久,皇上册封了弘历为宝亲王,弘昼为和亲王,宝亲王现在已经开始帮皇上处理政务了。”

  黛玉淡淡一笑,看着弘时热烈的目光,道:“那是皇上的意思,又和我有何干系?再者世子是廉亲王世子,早晚也是亲王的爵位,并不下宝亲王爷和和亲王爷的。”

  弘时低头了一会,才抬头道:“或许你们是对的罢,如今,我也想得明白了,皇上对我,也算是极好的了,我那时候偏竟那么说皇上,想必,皇上的帝位并不似廉亲王和九叔十四叔他们说的那样。”

  黛玉点头,道:“我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只是,皇上的位子,确实是老爷子亲传的,也只有他才能挑起老爷子的重责大任罢了。十四爷难道如今还不服气么?”

  弘时点了点头,好半日才道:“十四叔想见见你,可是他如今守皇陵,又怕你不见他。”

  黛玉诧异,道:“见我做什么?又有什么好见的?”

  弘时轻轻一叹,道:“皇上也苦得很,姑娘去解开十四叔的心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黛玉听了点点头,笑道:“也罢了,回去我就跟他说一声,早晚见一遭儿也好。”

  掬心忽然扑了过来,欢快地叫道:“娘娘,快看,雪雁姨姨的风筝飞得好高!”

  黛玉抬头看去,笑道:“是啊,掬儿的风筝怎么不飞了?”

  掬心嘟囔着小嘴道:“风筝不喜欢小四四了,她自己飞走了!”

  可怜兮兮地盯着黛玉,泫然欲泣的模样煞是惹人心疼。

  黛玉抱着她在怀里,笑道:“没关系的,风筝要回自己的家了,一根风筝线拉住了她,她也会不高兴的。”

  掬心扭着小身子,乌溜溜的眼睛满是淘气地看着弘时,道:“你怎么在这里?”

  弘时抱着她在怀里,笑道:“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掬心哼哼了两声,道:“你最坏了,对爹爹告状!”

  弘时哈哈大笑,道:“既然自己做了,做什么怕别人告状呢?你看看,你娘可是最好的人儿,怎么偏有你这么小人精呢?”

  恼得掬心在他脸上挥舞了几个小拳头,好在她人小力小,也并不疼的。

  黛玉见了便嗔道:“掬心,怎么跟哥哥这般没大没小的?”

  听到黛玉叫她掬心,掬心就知道娘要生气了,连忙呐呐低头不敢说话。

  弘时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眼前一亮,惊喜地道:“我还是掬心的哥哥吗?”

  黛玉听了笑道:“你本来就是掬心的哥哥,如今当然还是是掬心的哥哥了。”

  弘时心中充满了喜悦,抱着掬心转圈圈,笑道:“掬心,我是哥哥呢,我也有一个妹妹了!”

  掬心听了,眼儿登时亮亮的,伸着小手道:“哥哥,给金子!”

  弘时一怔,雪鹰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是见面表礼,弘时世子可别忘记了。”

  弘时听了一笑,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包儿来,递在掬心怀里,笑道:“好,掬心妹妹,哥哥送你这个。”

  掬心欢天喜地地打开看时,却是一对血玉镯子,通体血红,没有一丝瑕疵,血玉本是人体之中含在嘴里的玉石所化,千年方能一块,但是许多都没有这般纯净的,这对血玉镯子这般纯净,可见十分罕见的。

  黛玉自知,但是她从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因此也不在意。

  掬心却是使劲在弘时脸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道:“哥哥!”

  众人见了都笑,这个小钱精,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忽然一阵香风吹过,宝钗却是袅袅而来,亲热地笑道:“林妹妹,好些时候不见了,这是你的女儿罢?真真一个好模样。”

  众人都是脸色一变,黛玉却是淡淡地道:“是好些时候不见了,怎么宝姑娘却在这里?”

  宝钗亲热地想拉黛玉的手,却给雪鹰狠狠一瞪,她便收回了手,有些尴尬,但是终究此时她是青楼花魁,见人眼色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因此仍旧一般沉稳,笑道:“不过见今儿天好,所以来瞅瞅罢了。”

  说着轻叹一口气道:“我这样的人,不过都在牢笼里罢了,哪里有什么空闲的时候,又有什么自由呢!”

  黛玉并不知道她在青楼做了花魁的,只淡淡地道:“各人安天命,也只得各自顾各自罢了。”

  宝钗笑道:“正是呢,如今我也顾不得别人了,好容易能过两日安稳日子,我怎么能舍弃的?牢狱里的日子我可是过得极够的了,再不想吃那种苦头。一口热水喝不到,吃的是残羹剩饭,发霉的稻草,臭气熏天的马桶,一日我也不想过。”

  说着红了眼眶,道:“别人只道我不知道羞耻,哪里明白我也是个女人家,也想着好日子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可是一天也不想过了,不管别人骂也好,打也罢,我是过定了如今的日子。”

  黛玉不解,但是她何等聪颖,便知宝钗必定是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如此。

  掬心因闹着弘时抱她去玩耍,因此黛玉身边也就只有雪鹰和雪鸢陪着她。

  宝钗面上涌现着温柔的笑意,黛玉不喜她,淡淡地便即告辞。

  宝钗笑道:“妹妹急什么?我们姐妹也好些时候没见了,该聊聊天才是。”

  雪鸢冷冷地道:“谁是你姐妹呢?青楼勾栏里的才是你姐妹!再说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和我们姑娘称姐道妹的?”

  宝钗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不动声色,只笑道:“素日里的姐妹情分,难不成妹妹竟丝毫不念了?”

  黛玉淡淡地道:“罢了,若是你好,我自当你是姐姐,若是不好,我又何必?这么些时候,不该我吃的苦头我也吃了,不该你们的东西,你们也算计了,如今我还有什么值得你们算计的?我也并不知道宝姑娘如今如何,只是,各人安天命罢了,善有善报,自是天道。”

  说着便招手叫弘时带着掬心一起回去,出来的时候一番兴头,此时却已消泯大半了,不由得闷闷不乐。

  弘时在林家坐了一会,便即告辞,临走的时候雪鹰送出了门。

  弘时便道:“你们防着一些那个薛宝钗,我见她今日声色不比往时,必定有什么计较的。”

  雪鹰点头答应了,道:“世子放心,我自理会的。”

  弘时便笑着去了,今日见到黛玉和掬心,而且掬心肯叫他哥哥,已经是生平所喜,竟是从未有过的欢快。

  黛玉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闲了的时候,绘画,闲聊,带着小掬心。

  黛玉只叹道:“终日无所事事的,也终究不是个好事儿,倒是出去走走才是。”

  贾敏听了笑道:“还出去做什么?如今我可是记得妙儿说的,你一劫未过,总是小心一些才是。”

  黛玉笑道:“什么时候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娘也担忧着。”

  正说着,忽然有人送一个匣子来,说是送给黛玉的。

  黛玉问是谁,下人却说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

  黛玉奇怪地道:“谁送了东西却不说名字的?”

  说着便要打开,突听弘时飞奔而进,嘴里叫道:“小心!”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扑上前抱着黛玉就滚到了一旁,匣子里却是一股黑水喷了出来,尽数落在了弘时身上。

  众人都惊呆了,那黑水所处,登时便是一阵白烟冒过,血肉开始腐烂。

  黛玉惊得泪流满面,叫道:“弘时,弘时,你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此时方回过神来,一叠声叫大夫,弘时忍住痛楚,凝视着黛玉的满是泪痕的小脸,眼光模糊中,却见她越发清润,却偏偏渐渐消失,弘时伸过手,欲去碰触,却怎么也触不到。

  黛玉抓着他手,哽咽难休,这是她的劫么?为什么要让别人来受?

  弘时轻轻一笑,喃喃地道:“但愿来世见你,你不属于别人。”

  贾敏只忙吩咐人去请雍正来,弘时摇头,道:“只怕只怕等不及皇上来了,我好想……再叫他一声阿玛……可是我很不争气……林姑娘,你要……好好照顾阿玛……还有十四叔也想见你……”

  黛玉一个劲地点头,哭道:“我会的,会的,你要好起来,你是掬心的哥哥,掬心还打量着主意要赚你的金子呢!”

  想起可爱的掬心,弘时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吃力地道:“掬心,只怕哥哥要食言了……不能陪你做生意……”

  掬心呜呜咽咽哭个不住,道:“哥哥哥哥你会好的,你还要替我看门,我要去拿辣椒粉闹她们呢!”

  弘时眼神渐渐涣散,嘴角却是笑容,低低地道:“能替你挡着,这是我一生的福分。”

  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道:“薛宝钗,交给我额娘处置,不会饶她……”

  众人方知竟是薛宝钗所做,弘时的小厮更是哭得眼都红了,雪雁脸上都是杀气,大步奔了出去。

  不久,就将薛宝钗扔了进来,薛宝钗神色不动,淡淡地道:“好端端的,你们带我过来做什么?”

  黛玉放下弘时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薛宝钗跟前,一字一句地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薛宝钗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连个自由都没有,能干什么?”

  黛玉指着那个小匣子,眼神极冷,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干的?”

  宝钗冷笑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自然不是我干的!”

  那小厮跑了过来,指着宝钗的脸骂道:“我知道你,爷吩咐我日夜瞅着,我是看到你吩咐人送了这个匣子过来的!你还拿了几样首饰给那个送匣子来的人,我抓住了他,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是,”

  说着又哭了起来,道:“可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爷却没了!”

  宝钗脸上现出一丝惊慌,眼底深处却是一丝喜色,黛玉怒火充盈胸臆之间,伸手狠狠给她一记耳光。

  一字一句地道:“你们做了多少恶事,我不管,我也不会动手,可是你们如今竟害死了弘时,这一记耳光是替弘时给的!”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耳光,黛玉道:“你让齐妃娘娘失去爱子,这个是替她给的!”

  雪鹰上前道:“姑娘仔细手疼,让我来打!”

  宝钗此时才慌乱起来,如何能敌雪鹰的功夫?只听得一阵骨头碎裂之声,宝钗的手足竟已折断。

  正好雍正进来,呆呆地看着地上弘时的尸体,他瞳孔火红,怒火盈身,足下一踢,宝钗登时飞了起来,摔到厅外台阶上,滚落下去,嘴角都是鲜血。

  雍正小心地扶着弘时的尸体,跪坐在地上,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他一直很疼这个儿子,即使对他不满,削除了皇室宗籍,他也从来记得他是他的长子,如今,竟是这般下场。

  “弘时,对不起,阿玛来晚了!阿玛来晚了!”

  黛玉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低声对雪雁道:“全部调查清楚了,一个都不要放过!”

  雪雁点点头,自去料理,而深宫中的齐妃得知之后,登时哭得昏了过去。

  皇家秘辛,从不外传,史册记载,雍正五年,赐死弘时,年二十有四,一切罪过,揽在了雍正的身上。

  凡是牵连到这一件事情的所有人,卖毒的,送东西的,乃至于安置机关的,无一活口。

  薛宝钗被齐妃带入深宫,和乌雅氏罗妃做伴,自然,齐妃不会饶她。


117.  没有结局的结局

  弘时的死,黛玉着实病了一场,每日请医问药,并不间断。

  连小掬心也哭个不停,说少了一个好哥哥陪着她玩,陪着她闹后宫,不觉竟也着了凉,跟着病起来,小脸消瘦,着实让素喜她淘气的人都心痛了一场。

  雍正因长子之死,身体也有几日不好,也因此一事,朝廷各位心腹重臣更是暗恨薛家,宫里的嫔妃本就是依靠皇上而身份显贵,惟恐就怕皇上身体不好,哪里有不找薛宝钗麻烦的?因此那薛宝钗比之胭罗更受折磨。

  黛玉独住家中,每每总是想她和薛宝钗究竟有何冤仇?非要她死不可?

  贾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也算是一份仇恨罢。”

  黛玉诧异抬头,不觉失笑,却原来她竟不知不觉地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贾敏抚摸着黛玉有些苍白的玉容,道:“丫头,莫要挂怀了,这几个人,苦心经营了一世,却偏偏什么都得不到;你什么都不用算计,却得了四爷的心,虽然你并不爱名利世俗,却也是荣华富贵一生,她们焉有不嫉恨的?薛宝钗这个丫头,不过就是拼着最后一点子能为,来个鱼死网破罢了。”

  黛玉的泪,早已将罗帕湿透,哽咽道:“却为何竟要带累弘时?他原本不该拉扯到这样的事情上的。”

  贾敏搂着她在怀里,弘时的死,的确让所有人都心中苦痛,可是,终究,他还是去了。

  去了的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总该好好地活着,才不枉他为她死。

  黛玉拭了泪痕,想起贾母来,便问道:“外婆可还是好的?如今她怎么还在铁槛寺里不肯回来的?”

  贾敏听她这么一说,也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婆的,她本是极刚强的人,守得贫,耐得富,又是一家子长辈,也常常自责说她自己不能好生教养了儿女,弄得家中败落至此,因此日日在铁槛寺拜佛念经,以赎儿女罪孽。况且如今环儿母子和兰儿母子也在那里陪着她,她也并不寂寞的,只说咱们若是有空就去瞅瞅她,她并不想回来了。”

  黛玉眼眶一红,轻叹道:“儿女的罪孽,何以竟叫长辈赎罪?”

  目光忧愁地看着窗外,想起弘时临死之前托她去见十四爷的事情。

  原本想去的,只是此时身子不好,雍正必不肯放她去的,也只能往后拖一些时候了。

  不过也因弘时之死,雍正深悔对手足儿子太过刚毅严肃,以至于落得如今,因此便下旨意,命怡亲王允祥善待圈禁中的手足兄弟,便是亲兄弟十四,也令人好生服侍,虽在皇陵,却也犹比京城一般舒适。

  黛玉虽拖了一些时候,却还是去见了恂郡王十四。

  雍正自然是不放心黛玉一个人去的,他也便装抱着掬心陪着她去,却不曾进去,只在外面逗着掬心玩耍,自然也是不想见到恂郡王的意思,惟恐他仍旧和先前一般,持刀辱骂自己杀父篡位。

  只见他虽是锦衣华服,却也没有了叱咤沙场的风云大气,眉宇之间颇有憔悴之意,但是眼神深处,却还有一点子桀骜不驯的光彩,见到黛玉进了他在皇陵所住的居所,清润脱俗,仿佛天人一般,不由得眼中亮了一亮,但是也随即泯灭。

  完颜氏却是重重哼了一声,此时的她,不复她雍容华贵的模样,年届中年,却已有些皱纹在脸。

  黛玉轻轻一叹,那恂郡王倒还是有皇室风度的,吩咐人上了好茶,黛玉道了谢。

  完颜氏讥讽地道:“我说呢,当日竟不肯答应我给王爷纳了你,却原来,你的志向原本不在王爷身上,只在如今的皇上身上。这是自然了,王爷哪里能比得皇上是九五至尊呢!”

  黛玉经历了这么多是世事,早已不是青涩无知的小女孩儿了,因此却也并不着恼,只是淡淡地道:“倘若说这些话,福晋心中舒服一些的话,那么便说好了。”

  完颜氏听了一愣,随即坐到了旁边不说话。

  黛玉明眸凝视着恂郡王,低低地道:“弘时已经死了,他临死的遗言,就是想叫我来看看王爷。他是王爷的侄子,尚且记挂着王爷,皇上是王爷的亲哥哥,又如何不记挂着呢?都说兄弟如手足,皇上又岂能残害了自己的手足?伤害的也不过自己罢了。”

  恂郡王冷笑道:“你也别替他说得这般好听,你是他的人,自然是替他说话了。”

  黛玉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替他说话,我的丈夫,也不是皇上,皇上是属于天下的,而我的丈夫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再说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妃子的身份嫁给皇上,而是以妻子的身份,嫁给属于我自己的丈夫。我的丈夫,自然是好的,可是,皇上,他的作为,我也从不说他好。”

  目光中溢出一片温柔,如水一般荡漾,却也如月光一般照亮了阴闷的屋子。

  恂郡王不觉有些诧异,他素知天下女子,嫁入皇室,无非就是想得名利双收,皇室贵人的身份,那是一块极其诱人的新鲜肉,即使知道必定有许多人你争我夺,也要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只想得哪怕只有一点残渣。

  却不想,眼前的女子,竟不是世俗名利嫁给他,更不曾有丝毫皇室的名分。

  “你,”恂郡王到底顿了一顿,没有说出口。

  黛玉淡淡一笑,道:“王爷只道皇上是杀父即位,又伤害了仁寿皇太后,只是,王爷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为什么你还甘愿受着那些人的说法呢?”

  恂郡王恨恨地道:“本王又怎么冤枉他了?本就是事实。”

  黛玉摇头,道:“我想,弘时让我来的意思,就是想叫我解开王爷的心结罢。”

  说着喝了一口茶,也并不嫌茶的枯涩,润了润口,才柔声道:“弘时到死的时候,也说皇上很苦,他也终于明白了皇上对他的苦心,只是,他却不能再叫他一声阿玛了,这种苦痛,也只有皇上咽在嘴里罢。王爷其实,你心里明白得很,皇上即位,是光明正大的,为何,就是不肯承认呢?”

  恂郡王身子一震,目光有些慌乱,也有些说不出的神色,断断续续地道:“本王没有,没有!”

  黛玉轻叹道:“其实王爷只是不服气罢了,总想着先帝爷那么宠爱自己,怎么会把皇位传给四爷?”

  说着目光幽幽地看向窗外,道:“其实,王爷或许该想想了,这个位子,也只有四爷能担当起来罢了。王爷你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将军终究是用在沙场上,万里江山,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会打仗的将军,还要是一个显主,会治理天下的帝王。”

  见恂郡王张口想说什么,黛玉轻轻挥手拦阻住了,道:“我一介女子,话只到此而已,也请王爷听完。”

  说着又润了润口,才道:“皇上贬了王爷至此,其实也是出于一片爱心。皇上初次登基,政局混乱,各位王公大臣许多不服,多少勾心斗角连皇上有时候也难以忍受。而王爷,也容易受风言风语所惑,贬王爷,是保全王爷最好的方法,让王爷远离了是非,那些想着皇位的人,也不会再来打搅王爷。”

  恂郡王本来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听了这话,如五雷轰顶,跌坐下来。

  黛玉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在这里自怨自艾,哪里能明白京城中的风雨?这些年,我也算是看得尽了,风雪之灾,八爷九爷年羹尧等人的谋权篡位,多少风雨在其中,便是铁打的人也是难以承受的,更何况,又有这么多的骂名于他。”

  恂郡王强着嘴道:“若是真是一片好心,却为何让我额娘如此下场?额娘是我们亲生的额娘,却为何他要逼死额娘?”

  黛玉深深地凝视着他,道:“王爷怎么忍心自己的亲哥哥承受如此多的骂名?以他的性子,会是害死仁寿皇太后的么?”

  “难道不是?如果不是他,额娘怎么会死?”他如发狂的狮子一般,对着黛玉咆哮。

  黛玉却丝毫不受其影响,只是端着茶杯,凝视着杯中清澈的茶水,直到他怒气渐渐平息,才淡淡地道:“仁寿皇太后在深宫中经历了四十多年的风雨,岂能轻易服输的?心,总是偏的,她偏爱着王爷,所以用她的死,替王爷争一点同情,一点委屈,好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得位不正,好让王爷能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

  说着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仁寿皇太后,是自己触柱而亡,与他人无干。”

  恂郡王一个劲地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

  “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王爷这般骁勇善战又善用兵法的人,如何能不明白皇太后的心思?王爷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

  说到这里,黛玉缓缓走向门口。

  该说的,该解的,都说了,都解了,余下的就要他自己去想明白了。

  走出院门,就见掬心对着自己大挥小手,一张小脸笑得灿烂芳华,而他,依旧那般沉稳。

  黛玉轻笑,那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女儿,是她的家人,她的一切。

  扑过去,揽着她在怀里,他的怀,还是那么温暖,正如她小时候在他怀里那般。

  那时候,谁能想到,她此后会永远在他的怀里?这是她的温暖的港湾。

  而她,则是他永远栖息的心灵的港湾。

  一家人相依相偎,让冲出来的恂郡王呆愣在那里。

  这样沉稳而温柔的男人,是他的四哥吗?

  这样容光焕发的男人,浑身都充斥着幸福,是他的四哥吗?

  什么时候,他竟有这样的温柔?什么时候,他竟笑得这样欢畅?

  看得出来,不是因为他做了皇帝,不是因为他是九五至尊,而是因为,眼前的这对相似的母女。

  她们,给了他幸福是吗?

  从小,他都不曾见过四哥有这样的笑容,难道真的是自己和他太生疏了吗?

  想到这里,恂郡王才恍然发现,从小到大,他从不曾见过额娘给四哥一个温柔和体贴的笑容,哪怕一点点关心,他也不曾见过。

  这些年,他真的错了吗?

  雍正搂着黛玉,心满意足,柔声道:“这一生,我最大的福分,就是有了你,有了家。”

  黛玉柔笑,掬心却挥舞着小拳头不甘地道:“难道小四四不是爹爹的福分?爹爹好坏,只说有娘,不说有小四四!”

  雍正亲了亲女儿,道:“当然有小四四了,小四四是爹娘的宝贝。”

  掬心这才满意地咧着小嘴儿嘿嘿直笑,搂着爹娘的脖颈,送上大大的吻。

  只因黛玉说想回自己的家,掬心从小儿就在林家长大的,哪里回过自己的家?乐颠颠地道:“回家!回家!回自己的小窝!”

  贾敏想了想,原本是怕黛玉出事所以才留她住在家里,如今危机已除,且朝廷日益清明,她身边又有许多人保护着,想来无恙,因此便也依了,选了个日子,便重新和掬心搬了回去。

  这里的乡邻自也想黛玉的,听见她搬回来了,都登门造访,送了一些鸡鸭鱼肉菜蔬之类。

  可把掬心乐坏了,抱着邻居里送的布偶就满院子跑着,炫耀似的跟修龙道:“你瞧,我的比你的好看!”

  修龙小小年纪的,虽然淘气,却也稳重,况且他也算是看着掬心长大的,心里原本比别人亲密的,拿着他的玩意儿也送来给掬心玩耍,掬心小脸儿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掬儿妹妹,你长大了,做我的媳妇罢!”

  修龙的话一出口,正在闲聊的黛玉等人都不由得一愣,指着石君兰笑道:“你瞧瞧你家小子,竟说这话。”

  君兰看着掬心追着修龙打,笑道:“小孩子家,只想扮家家罢了。等明儿他长大了还有这心思,那也要看他和掬儿的缘分了,谁能真替他们做主呢!”

  风雨过,彩虹现,笼罩在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余下的,只是对幸福的喜悦。

  都说岁月难熬,对她而言,却是智慧的沉淀,伴着他,不管是皇帝也好,是贫民也罢,总是不离不弃,方是幸福。

  雍正八年,怡亲王病逝,朝中哀悼。

  已经长了好些的掬心却捧着花儿给黛玉,道:“娘啊,十三叔叔好坏呢,怎么就走了呢?也不带小四四!”

  黛玉摸着有些隆起的小腹,脸上却是不相和谐的灿烂,点了点掬心的额头,道:“十三叔叔要给你找婶婶去了。”

  掬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十三叔叔也要找婶婶了?”

  说笑之间,就听一声朗朗的笑声道:“我就知道,你们娘儿两个,说我们的坏话呢!”

  说着却见已经逝世的允祥携着一名极其美丽的少妇进来,脸上也是灿烂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心爱的妻子。

  掬心立刻跑到了少妇跟前,仰着可爱的小脖子,满是好奇地问道:“你是十三婶婶吗?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呢?你也是偷偷嫁给十三叔叔的罢?不要偷偷的,你把他休了罢,然后嫁给别人!”

  少妇笑了起来,允祥佯装微恼地拍了拍掬心的小脸蛋,板着脸道:“掬心怎么这样坏?调唆你婶婶不要叔叔?”

  掬心赶紧躲进少妇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错,和娘一样香,只比娘差了一点儿。

  黛玉起身让座,命人重整茶果,笑看着少妇,道:“十三也真是瞒得我们好苦呢,今儿,你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少妇,是一个极其美丽,又极其温柔的女子,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谁,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琴心。

  她也和自己一样,其实早在雍正即位那年,她就已经嫁给了允祥,只是一直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她也曾想着,允祥是那么英气爽朗的江湖侠客,朝廷上因利益而嫁给他的女子,都不懂得他的心,他也应该有自己的红颜知己,果然这个琴心,足以匹配得上这位十三侠。

  琴心笑看着举止更是风华绝代的黛玉,笑道:“十三常常跟我说起过,说你是他今生最敬佩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黛玉笑道:“你跟着他,也学这么着做什么?快些坐了,掬儿,给婶婶拿果子吃。”

  掬心立刻仰着小脖子看琴心,道:“婶婶,娘当然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婶婶也不差哟,能把十三叔叔勾引得牢牢的,就是本事!”

  说着使劲点点头,抓着果子给琴心吃。

  黛玉笑着拍拍掬心的头,掬心嚷道:“小四四的脑袋是最聪明的,娘不许打,若是打笨了,小四四可要娘养了!”

  琴心笑道:“小东西真淘气,怪不得十三总是惦念着她。”

  “是啊,这小东西淘气得让我们都想卖了给别人做女儿了!”

  随着雍正的声音,就见他走了进来,掬心见了,立刻跳下琴心的怀,蹦跶着上前,拽着雍正的袍角不依。

  “爹爹坏,要卖小四四!”

  允祥笑着起身,雍正挥手给了他一拳,笑道:“好小子,你倒是自在了。”

  允祥笑道:“给四哥卖命了这么些时候了,如今也是该我自在了。”

  看着黛玉和琴心相谈甚欢,便笑道:“难道四哥是不自在的?有嫂子陪着你,不管是山也好,水也罢,民间也好,朝廷也罢,都是你的乐土一片,都是你的家。”

  想了想,又问道:“十四也改了好些了,那日我去瞅他,好似已经放开了许多心结,他本也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四哥何不让他回朝,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雍正坐下之后,才笑道:“由着他自知罢,如今我也并不涉足他自己的事情,也不限定他的足迹,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罢了,回了朝,也没这么自在了。”

  想起那时候他来向自己请罪,不由得脸上泛滥着淡淡的笑容。

  谁能想到,他有生之年,竟能有和亲生手足和好的一日。

  说黛玉是他的福星,果然如此的,她陪着他,走过了这么多,谁又能比得她呢?

  黛玉因问琴心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呢?好容易他摆脱了朝廷上的身份,只怕巴不得早一些时候离开。”

  琴心笑道:“也要住几日罢,原本我来,也是想见见我兄弟和妹妹的,知道他们过得好,我也就放下心了。”

  听这么一说,黛玉也有些好奇,问道:“不曾听说,你还是有兄弟和妹妹的,是谁呢?我还是要住几年的,也好照应着。”

  琴心听了便含笑道:“若不是你们照应,他们哪里这么好呢!”

  黛玉便知必定是认识的人,只是想不起到底是谁,琴心方笑道:“我原姓柳,名叫柳湘心。”

  聪颖如黛玉,机敏如黛玉,素手一拍,笑道:“竟是柳湘莲的姐姐?说不得,真真是想不到的。”

  琴心笑道:“正是呢,我便是江南康宁柳家的长女,只是幼时家道中落,给我养父母带走罢了。我们兄弟姐妹三个,只有莲儿是姑妈养大的。妹妹湘琴,却是给爹爹的至交从襁褓里的时候抱养了去。”

  黛玉听这个名字,想了想,只是有些说笑地道:“莫不是宝琴妹妹?我只记得她好似不是薛家的姑娘,可巧名字里也有个琴字,眉宇之间又偏和柳湘莲有那么几分相似。”

  琴心赞叹,道:“怪道十三总说你聪明绝顶,果然心细似发,远非他人可比。”

  说着便又道:“我们家家传之宝原有三样,琴丫头的是凤凰错,莲兄弟的是鸳鸯剑,皆为一双,惟独我的却是一把无心琴,所以我改名琴心。琴丫头嫁在梅家,日子也过得极不错的,再者是翰林家的公子,和她倒也是天作之合。莲儿倒是很不必我操心的,竟娶了你那姐姐,我也极喜她模样言谈爽利,生下的那个小子,我瞧着很有几分他们夫妻两个的利落。”

  黛玉笑道:“再不想,你们竟是一家子的。怪道曾听云丫头说过,妙玉说琴丫头是不在梅边在柳边呢,果然的。”

  可巧掬心在雍正怀里听到了,掰着手指头道:“娘和爹爹,十三叔叔和婶婶,凤姨姨和柳湘莲,平姨姨和蒋玉菡,云姨姨和冯紫英,紫鹃姨姨和卫若兰,迎春姨姨和西林成,探春姨姨和大倭寇,惜春姨姨和布口袋,雪雁姨姨和纳兰溪。”

  算着算着,小脸蛋上满是兴奋,兴冲冲地道:“爹爹,小四四当小红娘好不好?”

  众人失笑,道:“难不成家里的亲戚的红包也是要赚的?”

  掬心眼珠子一转,一脸的心疼,道:“罢了,罢了,谁叫是亲戚呢,小四四就好心一些,只收九五成好了!”

  说着,还真是兴冲冲地当起了小红娘,小小的孩子,要一个一个把家里的丫头都嫁出去。

  黛玉也只由着女儿淘气,生下了二女儿小指柔,每年不会忘记到御田山庄种上那一株梅树。

  雍正九年,那拉皇后逝世,这个陪伴着他走过了四十多年风雨的女人,安详地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种到第十棵的时候,雍正一身便装地回到了家里,因为朝廷上,雍正以伤心皇后怡亲王之去,身体日益不堪负荷,恐负于百姓社稷,已经禅让给了宝亲王弘历,成为了名义上的太上皇。

  可巧指柔跑到了雍正身边,叫道:“爹爹,姐姐好坏,昨天抢柔儿的被子,柔儿被冻得好惨!”

  这又是一个鬼精灵,小小的年纪,也给掬心带得坏了。

  掬心小时候爱踢被子的毛病仍旧没改,每每要把妹妹和自己冻得凄惨。

  抱起指柔,雍正亲了一亲,笑道:“娘呢?姐姐呢?”

  指柔指着屋里,道:“娘说,好容易盼到爹爹回家了,所以正收拾东西,要带柔儿和姐姐出去玩,还说爹爹一定陪着。”

  “是啊,咱们一家人一块去!”

  欢快的笑声,让指柔忍不住问道:“爹爹,姐姐说,掬心的意思就是爹爹把娘掬在心里,那柔儿呢?柔儿也要好听的名字!”

  雍正一笑,道:“我们的柔儿要温柔得像娘一样,让爹爹因为娘而化作绕指柔。”

  爱情,温柔,让指尖凝笑,那丝丝的柔情,从指尖滑落,如丝,长而不断。

  一家子走走停停,山涧的幽雅,那朵朵的兰花,美得不沾染人间烟火,正如他的妻子,没有半分俗气。

  每每总是轻装而行,并不带太多累赘的东西,也不再带着紫鹃雪雁几个一定跟着的丫鬟。

  到了一个美丽而清幽的地方,往上一段时间,吃过,玩过,游过,或是开一家画院,或是开一家绣庄,学着陶朱公。

  有时候,女儿淘气了,想玩陶土,他就开一家工坊,捏土制瓷,做各种玩意儿给女儿玩耍。

  夫妻两个,本都是极其出色的人物,随意而玩,也有成就。

  看着画院,绣庄,工坊一日一日扩大,也是满满的得意。

  住得腻了,便扔下这些家业给管事打理,继续下一个地方的美丽。

  就这样,每每都是从头再来,短短数载,都流传着,有一对神仙似的眷属,竟是陶朱公再世。

  有人说,那个女子美得就像仙女,那个男子就是仙女身边的守护。

  有人说,那个男子模样好似曾经的天子,只是那前天子却已经逝世。

  有人说,那对夫妻,真不像时下的人,那般与众不同,女子也能名闻天下。

  时光迈进了乾隆朝的时候,或许,京城中已经有人淡忘了,有那么一对夫妻,名字是胤禛和黛玉。

  黛玉说,喜欢苏州,喜欢寒山寺的枫红浪漫,喜欢那方桥的烟雨朦胧,一家子又住在了那乌顶白墙的水乡中。

  掬心满是淘气地看着乌篷船,在岸上跳的了不得,叫道:“爹,娘,四四也要坐船!”

  却只有胤禛和黛玉坐在小船上,胤禛划桨,荡漾在碧波翠荷中。

  黛玉对着岸上两个女儿扮了个鬼脸,有些得意洋洋地靠在胤禛身边。

  已经十三岁的掬心领着指柔站在岸边,一顿足道:“柔儿,你可别跟娘学,竟是越学越小了。”

  指柔低垂着小脸蛋,掩住了眼睛中的一抹机灵,娇声道:“柔儿记住姐姐的话了,所以柔儿一定听话。”

  不过这个听话,可是要听爹爹和娘的话,姐姐再怎么厉害,孙猴子可翻不出爹爹和娘这两个如来佛的手掌心。

  掬心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不准指柔跟黛玉学这学那,只拉着她走在太湖边。

  如今的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且她很厉害呢,爹爹还教她武功,要她保护娘的。

  迎面却是一个青年公子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姐妹两个。

  掬心如临大敌地瞪了他们几眼,道:“干什么?难道被我们姐妹的美貌迷住了吗?”

  不可否认的,两个孩子,完全承袭了父母的优点,掬心却又更像胤禛一些,尤其是那杀伐决断的气魄,雷厉风行的手段。

  青年公子笑看着姐妹两个,问道:“你们是掬心和指柔罢?都长这么大了。”

  指柔从小儿就极少在京城中过,因此并不认得谁,只是好奇地看着那青年公子,清润娇俏的小脸,似极了黛玉小的时候。

  掬心把手掌一伸,道:“一个问题,一百两金子!”

  有钱不赚,才是白痴!

  青年公子一愣,呵呵一笑,伸手从荷包里拿出两锭金元宝来,抛向掬心。

  掬心利落地接了过来,瞄了几眼那公子,道:“是!”

  说着拿着金子,拉着指柔,道:“柔儿,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去,不理家中的爱哭鬼,还爱尿床!”

  指柔点点头,悄悄捂着小嘴儿笑道:“姐姐,娘说,你小时候也爱尿床,所以弟弟尿床不丢脸!”

  掬心立刻凶了起来,瞪着指柔道:“小丫头,别听娘胡说,净说我坏话。”

  那青年公子手中折扇一合,伸过来拦住了姐妹两个,笑道:“两位妹妹止步。”

  那是沉香木的折扇,极是素雅,淡淡地勾勒了几笔山水,只是那竟是出自当朝丞相张廷玉之手。

  掬心跟着父母走遍天下,也雅擅丹青书法,颇为识货,知道张廷玉的真迹也算是千金难求,再者见那折扇质地极好,乃是极品沉香木,不由得眼儿一亮。

  那青年公子苦笑,把折扇塞到了指柔的手里,笑问道:“小妹妹,哥哥问你,你爹娘呢?”

  指柔看着掬心只顾着看折扇上的墨迹和落款,娇憨地笑道:“娘要吃太湖里莲藕和红菱,所以爹爹带娘到湖里泛舟去了。”

  青年公子轻拍了拍指柔的小脸蛋,笑着对掬心道:“掬儿,见了哥哥,哪里像外人一般生分呢?”

  掬心死死地瞪着折扇上落款是:“臣张廷玉恭书”,眼前的人,自然是当今的乾隆皇帝,弘历了。

  弘历见到掬心的神色,呵呵一笑,怪道十四叔叔说真是个鬼灵精的,今儿一见,确是如此。

  好古怪的女孩儿,她小时候自己怎么却不和她亲近呢?枯燥乏味的皇宫,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在跟前,不知道是多么开心的事情了。

  掬心撇撇嘴儿,弯弯的眉儿一蹙,淘气地笑道:“四哥哥哟,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真是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孝顺爹爹。”

  弘历听了苦笑,他要是早知道父亲还活着的消息,早就出来了,还等这时候?

  是了,在他做了三年皇帝的时候,也因尊重父亲,所以未改年号,直到雍正十三年,忽听人报说雍正太上皇遇匪身亡,他才改了年号的。

  他自然明白父亲必定不会如此轻而易举遇害,但是却偏偏探子送回的尸首就是父亲,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可巧那时候又因黛玉喜欢山野园林,所以一家子隐居了一些时候,他也得不到丝毫的消息。

  今年一听说苏州太湖之畔住了一对神仙眷属,带了几个极美丽出挑的孩子,尤其是两人善医术,懂商道,他便立即赶了过来,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父亲夫妻。

  他也曾在弘时的府邸见过黛玉的画像,所以深知黛玉形容,眼见掬心和指柔与他们甚是相似,他便上前来了。

  掬心听了这么一段,小声嘟囔着带他们到了自己家里。

  弘历惊讶地看着家中的摆设,这样脱俗而雅致,丝毫不见市井的俗气,怪不得父亲只肯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呢!

  一阵哭声传来,两个保姆抱着一个小婴儿出来,嘴里不住哄道:“哥儿不哭,不哭!”

  掬心跑了过去,道:“给我抱罢,这个小爱哭鬼!”

  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弟弟,你若是再哭一声儿,我就饿你三天肚子!”

  婴儿哭得愈加厉害了,指柔拽了拽弘历的衣服,道:“你是我哥哥吗?那也是弟弟的哥哥了,你赶紧去抱弟弟,不然姐姐只会欺负弟弟,娘回来,会打姐姐的小屁屁,哥哥你要保全姐姐的小屁屁!”

  掬心听了火冒三丈,直接把弟弟丢在了弘历的怀里,一手则拎着指柔的衣襟,道:“柔儿你说什么?说什么保全我的小屁屁?我是大人了,知道不?娘不会打我小屁屁的!”

  “你再惹弟弟哭,看我不打你屁屁!”

  黛玉说着,便走了进来,见到弘历,因不认得,所以微微一愣,只小心地接过他怀里的儿子。

  弘历连忙上前见礼,正要说话,就见胤禛提着两尾鲜鲤鱼和一些瓜果菱藕交给小丫头。

  抬头看到弘历,胤禛微微一笑,道:“你这小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弘历上前磕头请安,道:“儿子想念父亲大人,所以就过来了,却不想,果然找到父亲了。”

  黛玉方知他是弘历,只在一旁抿嘴笑道:“你可是一国天子,我们只是平民百姓,哪里能受这个,快些起来罢。”

  弘历笑道:“儿子给父亲请安,原本是天经地义的,在这里,儿子也并不是什么天子。”

  黛玉因问京城里各人可都还好,弘历笑道:“一切安好,林公爷也辞官了,协同夫人游山玩水,甚是自在的。”

  黛玉点点头,笑道:“你们爷儿几个好生聊聊罢,我去整治几色小菜来。”

  胤禛指着她怀里的儿子,道:“儿子都哭了,你好生带着他,我去做饭。”

  说着便挽了挽袖子,径自走向厨房。

  掬心立刻大声点菜道:“爹爹,我要吃糖醋鲤鱼!”

  指柔也不甘示弱,道:“娘,我要吃酸菜香水鱼!”

  黛玉失笑,小心地哄着怀里的儿子,道:“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跟爹爹说,帮爹洗菜去。”

  姐妹两个赶紧跑了过去,乐颠颠地,很是幸福。

  弘历笑道:“再不想,父亲竟是亲自洗手下厨房。”

  黛玉拿着小银勺子喂儿子温热的牛乳,看着他,脸上却是淡淡的笑容,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弘历笑道:“是啊,幸福就是了!”

  因说起朝廷上的琐事,又道:“贾政本无罪责,因此已发还原籍,好似也携带着贾环母子回金陵了。”

  黛玉点点头,道:“这也罢了,原本他们都是没有罪过的,苦了几年,也该甘来了。”

  见到父亲一切安好,弘历其实心中已经放心了,他明白自己父亲的能力,自然生活得很好的。

  饭桌上,胤禛只顾着和女儿逗趣,倒是不曾和弘历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嘱咐了几句朝廷上的事情。

  弘历告辞之后,胤禛马上就带着妻子儿女随意打包了一些衣裳用物,匆忙离开了这里。

  好在各处都有家业的,也不会饿着。

  惟独掬心不依,道:“做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的?难不成后面有人追着的?”

  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笑得不可开交,道:“原来爹爹是怕皇帝哥哥以后来打搅!”

  黛玉早已偎在丈夫怀里熟睡了,可爱的儿子也在她的怀里酣睡,一切,幸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