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11

小米: 掩月

晨雾,淡淡地笼着巍峨的锦绣庄院,如清水流云,如轻纱薄帘。
瞬息,朝阳乍现,雾散、落下满地金光,碧蕊绽,幽香散,端是春意烂漫;此刻杜家堡的武场上,却早是剑光如练,刀光灼灼,拳掌相接,霍霍生风。
我又伫立在武场周旁的桦树下,流露着淡淡的羡慕和哀愁,目视着众人练武。
身为武林名宿——杜家堡人,似乎生来就该是练武奇才,杜家儿郎十八般武艺无一不通,威猛万千的内力,凌厉无比的招式……真的,所有人,除却我之外。
同是自幼习武,但我没有大哥深厚的内力、也没有二哥凌厉的剑术、没有三哥高明的暗器、没有四哥一流的轻功,甚至,连年纪比我小的六弟身手也好上我许多……
江湖上,不时可耳闻他人对杜家堡的推崇与赞赏,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英勇事迹多而不绝,多少柔情倾心,但,独独遗漏杜家五少,更甚,还有人以为杜家就只生那五个出息的儿子!
最后,在小妹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后,我的名字,澈底地遭受遗忘。
对这件事我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世上有练武奇才自然就有练武驽才,而我,只不过在居间落得平凡二字而已,若要真说有什么,大概只有对父母望子成龙的期待愧对罢了。
我曾经自责地跪在父母面前,深怕杜家的名声,让我一个人不诣武而给毁损,但父亲抚着我的发,慈爱地安慰道:「掩月……倒让家里多了一分书卷气。」
自此,我不再强求自己继续在武场上跌撞。
人各有命。
这日我和几位兄弟、家仆一道到山郊游憩,原是明山秀水、与乐融融,但一场突来雷雨,叫众人躲避不及,硬是将我和其它人打散。
我循着不甚熟悉的小道,幸运地寻着一间弃屋。
豆大的雨滴仍肆虐地落下,我毫不考虑地快步进入屋中,拨去湿黏贴在颊上的发丝,意外地发现屋内早有人迹。
一名黑衣的男子慵懒地单脚弓膝坐在墙边,墨黑的长发掩去容易;跟前一蔟烧得猛烈的火堆,将屋内的寒意趋去三分;不过混身雨水的我仍是机伶地打了个寒颤。
那名男子虽然末曾抬头望过我一眼,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在意。
是个严肃的人吧……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拜杜家堡盛名所赐,我自小便见多各式样人;朋友、敌人……更多奉承之人;江湖中各形各色的人中,并不缺此种不苟言笑类别,对于前眼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漠视他——一如他无视于我。
可惜,我内心打定好的主意,很快地让逼人的寒意轻意瓦解,所有随行物品都由家仆携管,我身上连颗打火石都没有!懊恼一会儿,内力平平的我立即决意向同是风雨沦落人的男子示好。
「兄台……」彷佛过了许久,在认定此人可能这辈子永远不会理会我时,我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反正招呼我打过了,不听是他家的事。「兄台,可否借个火……」剩下的字眼,全叫我给吞下喉去。
男子的目光无预警地射来,眉宇间明显的邪魅与霸气,如鹰准般的冷峻黑瞳,在火照下仍然闪耀着寒光,令人寒毛直竖、不敢逼视!
他冷冷的看着我,幽深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波动,然而光是这样,我就可以感受到他那聂人的气势。
我竟怯懦向后倒退了一步,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男子兴味地扬起嘴角,微薄的唇缓缓地吐出低沈的语调,「借?……你还得起?」
瞬时间,强大的无形压力沉甸甸的堵在我的胸间,逼得我几乎是站不住脚。迫着自己不要丢人地发抖,凭借身为杜家人的自傲,半天我寻回自己的声音:「为……何还不起?」想起怀中仍有一些碎银。
说真格的,不过就是借个便火取暖、烘干衣服,需要什么代价吗?只能说,黑衣男子是世上硕果仅存的超级无敌铁公鸡、小气鬼!
在心里抵毁对方一顿后,反叫我突生莫名的勇气,我信步地走向男子,褪下身上的外衣,大大方方地架在火旁的木棍上,不客气地盘腿坐下;但下意识地远离男子。
火堆带来的热气,果然让冻僵的身躯微微暖和。
男子却在此时悠然站起,在我仍疑惊不定下走近,蹲在我身旁,单手强制地捏住我的下颏,硬叫我对上那俊美英挺的轮廓与冷冽无情的眼眸,直勾勾的眼神是极端的放肆,可能是我圆睁大眼中的无措取悦了他,男子的表情染上笑意,倾身将唇瓣贴在我的耳边,轻吐着气息:「那我不客气了。」
我瞪视着前方的男人,愤怒地扭着头想挣脱他的锆制,他却一手抓住了我的双腕,将我推向一旁,我尽全力地想抵抗,可是力气却远弱过他。
「你做什么!放开我!」狂怒在我的心中炸开,使劲的挣扎扭动。这个男人竟到底想做什么?
黑衣男子勾起嘴角:「需要的话,你可以叫。」
说完,便霸道地覆上我的唇,我来不及紧闭的双唇在受侵犯时仍呆呆地半启着,男子的舌尖毫无受阻地进入,肆意地勾起我的,纠缠、允吸,炙热的气息在我口中不断的翻搅,像是要隔断我和空气所有的接触,好不容易稍稍分开,却仍有牵引着一线丝银,回荡着暧昧的气氛,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一片绯然火热,整个脑袋全是浑沌,怔然地想着:这个男人刚才竟然吻了我!
意识来得突然,我咬着牙漫骂:「混蛋!」便开始急遽地想挣脱,却如浮游撼木般,毫无功效。
一丝恐惧透进了我的心房,我双手竭力的想把推开那强壮的身躯,但根本无法扳动他分毫。若说我曾后悔过自己的武功不济的话,肯定没有比现在来得强烈!
男子将我放平在铺着干稻的地上,我上举的双手给紧抓着,原先还胡乱踼的双脚,也被他单脚压制,男子冷然地俯视我,语气上有些不悦:「别添麻烦。」说完,便倾身攫取我的唇。
先是轻轻的唇瓣相接,而后温热的舌尖转向我的颈项上游移,空出来的手探进衣中,轻佻地逗弄我胸膛上殷红的突起,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屏住了呼吸,顿时明了男子的意图,接着便慌乱地大声喊叫,不复方才的炽怒,再也忍不住眼中满盈的惧意和水珠,我不住地哀声求饶:「放开我……」
男子力量大得可怕,完全不闻我惨绝人寰的嚎叫,仍自顾地啃咬着我的锁骨,我那原先湿透的中衣,丧失最后敝体的作用,露出我的肩膀和大半个胸膛。
他低头含住我的敏感,以舌旋绕,以指揉转,樱红小巧的尖端硬挺起来。我随着那只手弓起身子,酥麻传遍全身,只觉得心里无限委屈,眼泪滑出目眶。
「不要!不要……」屋中满是我错乱的喊叫,晃动的螓首带起发丝飞舞,凌乱地散在身上、地上。
男子的动作丝毫不受我的影响,支手向下伸入我的长裤中,覆住了叫人难以启齿的地方,我不敢置信地瞠大的眼瞳,还可以撇见他的手上下地揉动。
即便称不上温柔,但初次体验,仍叫严守礼教的我不住地喘息着,口中的话语也一片零乱,加上因过度紧张和害怕而紧崩的身躯逐渐发热,没多久,不受脑袋控制的地方即弃主投降,我全身力道一失,不自主地瘫躺在地,双眼迷蒙地望着前方的人,直到那沾着体液的手深深探进体内。
「啊……」我几乎要跳跃起,极力想摆脱,却让他的胸膛压着,没有能力阻挡手指轻轻勾起转动,随之不适感潮涌般袭来,又参杂着另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慢慢的,手指的数目增加,我呜咽的哭诉转为意谓不明的低吟……在他的手退出的剎那,身体还不住地颤抖……紧接着,比手指粗大的欲望穿透未经人事的后庭,裂开的瞬间,如利刃片体的痛楚在体内延开,疼得我眼泪直掉。
不知何时自由的双手,紧紧抓住前方的肩头,用力之大,想藉此分散身体结合处直冲脑门的疼,却更像是投怀送抱一般。
感觉殷红的鲜血沿着大腿流下,但我却已经痛的叫不出什么声音,一偏头,任泪珠一滴滴顺着面颊掉落在地,落成一处水窐。
父亲曾说过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这当头想起,竟然有些嘲讽的意味,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能胡思乱想。
感觉身上的男人开始缓缓动作,缓慢却确实的移动腰部,浊重的喘息和湿热的摩擦声,越趋强力撞击,下身激烈疼痛着,看着他优雅健硕的肌肉紧缩,没有太多情欲的脸上若非布着细密的汗珠,淡然的神情,绝对不会让人认为他正在侵犯着……一个男人。
空气中蒸发着情欲的淫糜气味,一边墙上映着我俩的身影,是我双手攀着男人的颈项,看不出强逼或意愿,只是明白的春色无边。
喉中发出一阵不清晰的呻吟,仿佛在哀求的眼泪没有停止过,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只能任凭难堪和绝望将我彻底淹没。现在回想起来当日老天对我最大的思惠,就是在那个时候昏厥。

我略略有意识时还在一付温热的怀抱中,真正醒来却是伤处和热水相触的那一剎。刺骨的疼痛惊走脑中的困意,本能挣扎的身体叫男人给锁住,带着两人一道沈入水中。
很快地痛觉麻痹,换上了温柔舒适,我自他蜜色的胸膛间抬起头来,见到的是一个可容纳十多个大汉木桶,倾满热水,水气氤氲,炽热的空气在我周围蒸腾,不由纳闷上心头。虽然我是昏迷了一段时间,但他到底到哪找来这么一个大浴盆?
在我胡思乱想之刻,乏身无力的身躯只能附在他身上,他纤长的手指梳弄着我柔亮如瀑的黑发,带着水流游移我的肌肤,手指无预警地伸入昨夜两人相接的地方轻按着,掏挖体内的东西,我大概知道是些什么,心下更是委屈,斗大的水泪又不受制地涌现。
「爱哭。」他低笑一声,浓浓的雾气在上方纠结,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脸上是说不出的邪美和雍懒,犹在我腰间的手若有似无地轻拂着,我的头枕在他的肩窝,直到盆中的水热度稍降,他才将我抱起从,自一旁原本不存在的木架上取来一条巾子,轻柔地擦拭我的身子。
当时,我正为破屋不同以往的洁净而骇然,原先一室的乱物不见踪影,蒙尘的地面换上云白毛毡,连无可修复的残壁上,也挂上层层丝绢,要不是那边边屋顶上补也补不了的大洞,我还以为自己到了那处宫殿了,等到回神时,他正为我着中衣。
「不、不要你……自己来!」我倔强地扯回在他手里的衣角,身体软弱无力,是为了硬撑,连站立都是问题。
他不以为意,回身取拿另一套衣衫,等我好不容易颤着手扣上最后一颗衣扣时,他己穿戴整齐,仍是一抹黑衣。
执起我一措发丝,眼角瞄见他手中的发带,我甩开他,却发现双手根本无力高举,总不能披散着发见人,最后只得顺从地让他帮我系好发。
等一切就绪,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去,但举步牵动伤处,疼得我眉头蹙紧。
他横抱起我,大步走向门口,外头竟然已有一辆马车等待,车夫恭敬地开启车门,让男子慬慎地放下我,他向我深深一望,黑瞳闪着盈光,却不发一语。
我别过头去,却听见低沈的笑声,车门关起后,便缓缓前进。
我不在意车厢内华丽的装饰和不寻常的厚坐垫,如身上着火般只顾地往衣上看去,但见月白如新,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至少看不出来刚被……
思及,神情又是一闇,我自问仰俯无愧天地,却遭此横祸;即便男人并无贞节问题,但所其间的辱羞,绝不下女子!
重重咬着唇……忘了吧!就当,不曾发生过!

回到府中,门房刚回报,兄弟们立刻围了过来了。
「五哥你到那去了?我们找你好久!」
「是啊,过夜都还不见人,娘担心好久。」
「阿月你的气色真差,不会染上风寒?」
每个人你一语我一言,吵杂如菜市般,但此时我倒挺感谢他们的多话,因为如此一来我根本找不着空档回答,自然也可缄默以对。
最后父母和小妹闻讯来到厅中,兄弟们安静下来,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交待自己的去处。
「找到间破屋……不知不觉睡着了……才刚醒来……」我说得含糊。一方面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另一方面,则是被脑海中勾起的回忆骇得颤抖。
言讫,每个人的神情都有着不解,却又道不出是那里不对……
还是小妹最先注意到:「五哥……你这衣服好像不太一样……」
我在心里打个突,连忙低头查看,见衣服颜色、尺寸,连衣上最细部的绣花装饰都相同,但转念一想,方才才庆幸我身上的衣裳整洁,却忽略了它别说是没有雨溅痕迹,事际上根本就是一、尘、不、染!这不是我原先的衣物!
一定是他,在我昏迷之时换过了,想起废屋中焕然一新,一件衣服绝不是什么大问题……
果然,「料子比较好……」小妹捉着自己的衣袖,再摸摸我的,下了如此结论。
杜家堡里的衣料委托城内知名的绣坊包功,价格不菲,但我身上的品料却又好上许多,连我自己都发现了。
「阿月的发饰好像也不太一样……」三哥听小妹一提,也仔细地观察。
我有些大惊失色,面颊大概又白上几分,母亲发现了,慌张地探了采我的额,「着凉了?」便急忙要我去歇息;有关衣物的事,立即被置之不理。

回到房内,背倚着阖上的房门,想起自己昨日的遭遇,我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之后,我便病了几天,消廋不少。
这日,拗不过兄弟们的关心,硬是要我到花宛赏花解闷,一群人吃喝至夜半才散宴,我带着困意回到寝房,却在入内后胸口一窒。
黑暗中,流转的气息散着极度的不寻常,不知为何,竟叫我颤栗不止。
颤颤点上火烛,立即照亮了室内如白昼,也明白点出让我不安的来源,
坐在木椅上的,竟是那个男人!
深黑的眼睛,张狂的傲气,是那个纠缠我数日的梦魇!
我的眼前一片迷雾,怒不可遏,全身不由自主的簌簌发抖,那让我极力想遗弃的回忆又再度攫夺我的心弦,抿紧双唇,强自压抑着心底的慌乱、戒备和惶恐,赶紧回望还半启的房门。
大哥和二哥的房间在不远处,只要我一呼救,肯定能够立即赶来搭救的!
他从我的眼中看出我的意图,努着嘴不以为意地低笑:「信不信我的人……可以在别人打扰之前,让他们身首异处?」
我原先只希望他知难而退想,最好他能在其它人看见时就离开,但听这口气,分明不将杜家堡放在眼里。
要到此处必然先经父母的房间,他潜入杜家,还一路安来到此,想来武功不可轻忽。根深柢固的恐惧我没有办法怀疑他话里的真伪,要是他真的杀伤其它人该如何?
大概从我刷白的脸色明白我的屈服,抵住我的下巴用唇厮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什么,我拿不真确,因为已怒极。
「我是个男人,不是你的娈童、玩物!就算是欠你的,也该还了,你为什么还来!」
「你不是……而且,不为什么……」男子脸上勾起惯然的邪笑,彷佛他的强取豪夺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不放过我?」
最后,他选择封去我的穴道,火辣辣沉甸甸的痛苦堵在胸间,令我连呼吸都象在受刑。
解开绑缚在腰间的衣带,松开的外褂飞扬一处,两人未着丝缕的身体半掩在随风舞动的衣衫下……逐渐升温的肌肤温暖了入夜的冷空气……
缠绵之后,他着好衣,在离去前,抵住我的耳朵,低声问道:「你恨我?」
「……恨……」但,更恨自己。

日近午,家中小厮因我难得的晚起,衔令来敲打我的门房:「五公子,你醒了吗?」
我迷糊地睁开眼,微微一动身,腰下却传来钝痛,赶忙零乱地惊醒,慌张叫唤:「没!没!还没!你别进来!」
「喔!」小厮不疑有他,只是又在门外喊着:「夫人请你过去午膳。」说完便离去。
我撑起身子,蓦然发现方才的惊恐是多余的!身上和床第的污痕已去,房内犹如往日般清净,唯一,能证明昨夜情迷的,只剩我一身紫青和痛楚。
不但如此,小桌上还燃着檀香,清炎的味道,完全掩去淫靡的气息,反添一股尔雅。
当日,我便向父母请求搬迁到宅内较偏远的厢房。
幸好我平日好静,其它人也不觉有异。
只是,离群独处时,我的疑病更重了,常常一丁点声响,便能叫我惊跳而起,到底,心下还是害怕那人来到。
他会就这么放了我?
答案是没有。
再一次见他时,我用后来不离身的短刃抵住了颈项,誓死不从。
他像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愉快,「我会让杜家一百三十九口陪葬的!」
一句话,力失刀落,后面的发展自然不用明说。
于是乎,我成为一个让人拳养在自家的娼妓,等待那个人三天或五天一次的临幸。

这日,一家集聚。原先还乐得吱吱喳喳小妹突然定住,直勾勾地盯着我瞧,就在我真以为脸上长出什么时,羡叹地开口:「五哥的皮肤好好哦……」
二哥用着一种「原来不此他这么想」的口气,附和说:「对啊,最近老觉得阿月变……好美,都把小妹比下去了。」随后笑了起来,让我分不出话里的真伪。
美?我愣上一愣。
原因我是知道的,他以指轻拂着我的颊,不满之余,总会塞给我一些不知名的药丸。药丸多是润气色用,自然有养颜美肤的效果。不用他人说,连我自己都发觉自小在炽阳下曝晒的肌肤己换上盈白水嫩,满头青丝如绸,身上还带着清幽的药香。
「对啊!」六弟靠过来搭腔:「五哥以前就好看,但近来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艳,秋水寒瞳,眼波盈然,正所谓顾盼间万种风情!幸好五哥深居简入,要不该有多少人会让这他无意一撇给勾魂摄魄?还以为我多了个姊姊,天下第一美人的宝座易主呢!」
我闻言面上白了许多,或许父亲发觉了,笑着打断六弟的胡闹:「小六别逗你五哥了!不过掩月是白了些,该多出外走走!我看这一次武林大会就由你们六兄弟和婉儿一道去吧……看能不能顺便替爹找回来几个媳妇和女婿?」
大哥望着父亲:「爹你无意武林盟主宝座?」杜家堡的名气,并非一般。
「嗯。名利如浮云,你们也别趟这浑水,当出门游玩就好。」顿了顿:「多看着掩月和婉儿,知道了吗?」

连日车旅,终来到武林盟所在之丰清城郊外。
武林盛事,四方人士莫不接踵而至,清幽的林道上来回川流的人群,好是怪异。我坐在车内,望得有些失神。
不知是否有心,但打出杜家大门后,大哥便坚持我与小妹共乘马车,由其它兄弟和堡内弟子轻骑护行。
为何唯唯特遇?大哥颇有深意的笑容里,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我猜想是怕我路途中体力不济,也不想多问,加上出发前晚,那个人又夜半来访,依我当时的身体状况,骑马是断然地自虐。
数不清是几次了,但我仍学不会轻待,往往都是伤了自己,和惹来他的不悦。
小妹在成年后初次远游,兴奋得似小麻雀般,抵着车窗上的薄帘,对路过之人好奇不已:「五哥,你看那是谁家的旗?做得好狂!」
我望了过去,但见外头各门各派的旗帜多如过江之鲫,又那知道她指的是那一面。「我不知道。」
「唔,也是,五哥都快半年没有离开过家了,平日也不见热衷江湖事,自然陌生。」小妹自顾地说,又转回去车窗。
突然马车一顿,车外传来话语声,从帘幕看去,隐约是六骑,为首之人朗声向大哥拱手:「杜家诸少莅临,想来此次武林大会必是龙虎争斗、精彩绝伦!」
大哥笑骂道:「慕容袁,你这是在做戏给谁看啊!」
来人正是姑苏慕容府。
大哥他们行侠在外,多结交英雄豪杰,此人想来也是旧识,才会如此出言不逊。
慕容袁回道:「啧啧啧!大少此言差矣,都不知多久未见众杜家少爷齐聚一堂……」偏头望来:「那车内,该会是新科的武林第一美人、杜家堡的掌上明珠杜婉杜姑娘吧?」
我可以看见小妹羞垂了俏脸,艳丽的容颜泛起一抹羞腩之色,和难掩的窃喜,不由也跟着勾起笑意。
大哥尚未答话,与慕容袁同行的几人中,一名粉衣劲装的女人先行开口:「婉儿也来了?」
小妹闻言抬起螓首,疑道:「这声音……是茵姐姐!」说完,急忙地打开车门,彩蝶似地奔去。
小妹出现时,周遭喧哗惊人,不少行人惊艳当场,直道果然是绝代佳人!
粉衣女子翻身下马,乃是雷霆堡的大小姐雷茵。雷霆堡向来与杜家堡友好,以前两家来往频繁,她与小妹也算手帕交,人虽不似小妹般艳冠群芳,却也娇俏动人。
两个人此刻正亲昵地握着手,巧笑倩然,有若两朵娇花,直让附近少年郎回首频望。
此时那慕容袁又说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杜家娇容倾国倾城,大少你实在太不过意思了,竟然把这么一个美人儿藏在家中,连我这生死至交也瞒骗了!」
「自然得防着你这登徒子!」大哥眉开眼笑,其它兄弟也可见得意之色,婉儿是杜家的骄傲,是大家放在手心上的宝贝!
慕容袁有些不服气,下马走向小妹:「婉儿,我可以叫你婉儿吧!别听你哥哥们胡说,慕容大哥我可是正人君子,过阵子你就可以知道!来,让慕容大哥替你介绍些人,省得他们几只眼睛都快在我身上烧出洞来!」
随行几个人也跟着下马,慕容袁指着其中一人:「你见到这脸红的小子是慕容大哥的弟弟,慕容方,你叫他慕容二哥好了!」无视慕容方的怒目,转向下一人:「另外这英俊的家伙是左堂之,近起武林新秀,恶山九老的弟子。」
那人拱手一拜,神形上有些居傲。想来恶山九老是人物,因为大哥他们脸上的笑意没有那么盛了。
「然后这个人嘛……」
第三个人打断了慕容袁,语气上颇是嗤然:「慕容袁你省省吧,婉儿和我妹妹这么熟,那有理由不认识我!」雷虎转向小妹:「不过婉儿,几年不见,你又出落得更漂亮了!」
「雷大哥,我也差点认不出你来呢!」小妹娇笑开来。
「最后这位,我想大家也认识吧,是闪刀门的继承人,连峰。」
连峰朝所有人一抱拳,并在婉儿身上多留意了会。
此时杜家人也全下了马,婉儿勾着雷茵的手臂,朝大哥央求道:「离城只剩一小段距离,我们用走的好不好?人家想和茵姐姐好好聊聊。」
「是啊!我们也想多了解婉妹妹呢!」慕容袁痞痞地插话,又惹得婉儿羞红了脸。
大哥横了他一眼后,四顾片刻,虽说婉儿的容貌出众,但杜家堡的声威下,该不会有狂徒胆敢垂涎,何况现在又多了慕容府和雷霆堡,应无碍才是。
「好吧。」意示随从先行到城内酒楼订席,将马匹交由下人,便和兄弟们徒步而行。
我这才想起只剩我一人坐在车上,于礼甚失,忙起身,欲请车夫停马好下车。
但声响惊动大哥,大哥回头道:「掩月?还有些路,你就别下来了!」
「可是……」连小妹都……
「掩月?杜五少?」慕容袁语气里充满兴味:「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杜家五少爷啊!这一趟真是来对了,连这般人物也见得到!」
「是啊!掩月也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江湖道上。」大哥朗笑中,有听得出的宠昵。我心上一暖,因我身手拙劣,他们总是关照较多,连六弟也常一付兄长模样,老婆子般地啰嗦,叫我哭笑不得。
左堂之冷不防地插口:「杜五少?是杜家堡那只飞不起来的凤凰?」十分睥睨的口吻,众人皆步行,独我乘车,也难怪他的不屑。
众人神情一窒,脸色多是难看。但那左堂之显然不懂得何谓察言观色,仍自负地接着道:「连这小段路也走不了,岂不是比雷姑娘和杜姑娘娇嫩?」
大哥挡住六弟的冲动,眼角无笑意地朝左堂之一撇嘴:「是掩月身体较差,无礼之处还望见谅。」向四哥示意:「老四,你去陪着掩月。」
「嗯。」四哥气呼呼地登上车,望见我正瞧着他,忙灿出一朵笑花。「别理那人!」
「自然。」我朝窗外看去,见左堂之似乎有意找小妹攀谈,但小妹一个扁头,很是不给面子,我不由低笑,那家伙才刚出言不逊,现在想追小妹无异是缘木求鱼!不说别的,其它兄弟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掩月……」四哥喏喏地开口,表情多是复杂,我回头望向他,惊讶地发觉他的脸上闪过一道红霞,他咳了几声掩饰窘态:「掩月笑起来是好看,不过……现在我们出门在外,你还是少笑为妙得好……」顿了顿:「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不让你出去吗?」
我摇摇头,虽然有时候,我会因那件不可告人之事显出疲态,或是睡至日上三竿,但整体上来说,也还算是康健。不反驳,是因为相信大哥有他的理由。
「因为,此地虽是武林盟势力,但城外的戒备总比不上城内森严,怕你现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我能引起什么麻烦?
「当然是怕那些狂蜂浪蝶见了我家漂亮的掩月心生不轨啊!」
我笑道:「胡说!你们该担心的是小妹吧。」
四哥脸上带点不自然,似乎在怀疑我是真不懂还假不懂,叹了口气:「大哥说得没错,无知果然是最危险的……不说这了,你看,那面旗好丑……」

四哥喳呼的能力没少过小妹多少,更有凌驾的趋势。指着外头的侠客豪杰,「那人,是「小诸葛」司徒明,有消息说他和白云仙子之间暧昧,看那副春风得意相,可能好事近了……另外那边的是那顶花桥,应该是聚花宫的,传言聚花宫内人比花娇,我看是没那回事,要不她们何必掩面示人,还用这般恶毒的眼光朝咱们家婉儿看;你看,又一个人看小妹看傻了……」
四哥显然深俱探子马兼三姑六婆的潜质,道上行人的祖宗十八代全给他掘出土来,我一面听着,一面随之浏览,原先冷酷陌生江湖在四哥的灿花舌下竟有些可亲,但对于他将武林大会形容成年轻男女侠客集体相亲一事不太苟同,却也无从否认。
原因是婉儿拉着雷茵,两人并行在我的车窗下,那妮子平日不见心细,今天却机伶起来,轻声问道:「茵姐姐,你总是面红耳赤,莫是喜欢上我大哥了?那正好,人家也想叫你嫂子呢!」
四哥在旁边也听闻了,赶忙摀住自个的大嘴巴,但眼角却笑出泪液。我横了他一眼,他摆摆手表明不碍事。
「婉儿别胡说!」顿了顿:「你自己才是吧,我看那个慕容方、左堂之和连峰都对你有好意得紧,怕是我哥也陷了,就不知婉儿喜欢那一个?」
「才没有!」可以想见小妹应是满面酡红。
两人又絮絮地说了些什么,我没再细听,因为伟额耸立的城门已到,我们正式踏入丰清城内。

城内,人潮更盛,与兄弟们招呼的人也越加多样,剑士、刀客、乞丐、和尚、道士、尼姑……应有尽有,四哥一旁解说,个个皆是来头非小,想来此次大会真是群雄聚首。
约莫盏茶时刻,一行人在间华丽的酒楼前停下,里头掌柜迎了出来,豪迈地揖手笑道:「承蒙杜家堡、慕容府与各位少侠赏脸,小店真是蓬碧生辉、无上光荣哪!请将车马交于下人,随在下一道往贵宾厅。」
我惊疑地望向四哥:「这东家好生厉害,把我们的底子都摸清了。」
四哥不以为然道:「丰清城内有八成的店家是由武林盟掌控,谁人来到十里外都一清二楚,何况依我们几家的名气,这等阵仗我还嫌小呢。」
「多谢。」幸亏大哥没四哥这般调皮,作揖回礼,顺道招呼周遭为赌小妹美貌的人群,大家风范一览无遗。「几位先请。」
慕容袁笑道:「大少跟我们客气什么?」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杜家所有人警戒的神情。
我在车内见到众兄弟和随从们不约而同地往马车移近,四哥微微一叹气,嘟嚷着该来得还是躲不掉之类的话,率先下车,朝我盈盈一笑:「掩月,来吧。」
「嗯!」我含首,跟着,踏入刺目的光线中。
许久不见骄阳,我深吸一口气,放下摭掩日头的手,周围却猛然响起了齐齐的抽气声,话语似波浪般远去,明明万头争动,却听不见任何丁点声响,若说迎着小妹的是嘈杂,那随我而现的,便是莫名的寂静。
我有些不明所以,睁大了眼朝人群看去,但见众人瞠目结舌,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大哥赶忙走来,牵起我的手臂,避难似的快步走入酒楼中,方才的礼让不在,甚至连几个客人也没顾及,嗺着掌柜先替我们带路。
「啊啊……是是!」愣傻的掌柜回过神,艰难地咽了口唾液,打横着走,频频向我望着,一不小心脚下踉跄,险险跌个狗吃屎。
酒楼内的状况没好过外头,宾客们个个拿着竹筷张着大口发呆,两三人手上一松,筷子、酒杯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其中一只杯子滚落到我脚下,我想低身拾起,却大哥拉着飞快地离开,一等我转入回廊后,外头发出骇人的惊呼声,彷佛雷鸣般,震得我耳朵生痛。
「怎么了?」我疑惑地询问大哥。
大哥脸上白了白,细汗布着额际,勉强微笑:「没事。」
掌柜东跌西撞地带着大哥和我来到一排清幽雅房,登上楼层,开启雕花格门,是一宽敞的厅堂,几张乌木太师椅、若干古董柜,居中已置有一桌酒席,此时正香气四溢。掌柜忙着打窗子,剎时清风涌入,带起窗帷翩然飞舞,好是宜人。
大哥将我按在桌傍,「掩月先坐下吧。」
「可是……」客人都还没来全啊。
「无妨。」大哥展开笑颜,语气中有不容反驳的坚决。
我从命落座,不久其它人鱼贯到来,除却杜家人外,表情上可说是千奇百怪,唯一共通点,便是一入内即紧盯着我的脸不放。
我纳闷着,不由伸手摸了摸脸,抬头疑望大哥,难道是沾了东西?
大哥但笑不语,倒是慕容袁深呼一口气后,摆出玩笑的表情,冲我眨眨着,戏言道:「掩月不用摸了,你的脸好得很!再这样摸下去,我可受不了。」快步靠拢,扳过一旁的大哥,就想在我的邻座坐下。
不料大哥出手架起友人,将慕容袁朝他兄弟的方向推去,甚是戏谑;「不好意思,我们兄弟习惯坐在一块!」说完,便和四哥两个将我夹在中间,另外的兄弟也赶忙坐下,婉儿和雷茵比邻,另一边则坐在二哥。
慕容袁作样地啐了一口,嘴上嘀嘀咕咕一阵,挑了我的对面一屁股挤开雷虎,不顾别人怨声载道地坐下,朝我裂开嘴儿大笑,「这样更好,我好仔细看看掩月。」
我闻言轻哂,只当他在作弄人。
我这一笑,却是换来一声惊呼,只见慕容方支手掩着口鼻,脸上一片绯然,鲜红的液体自指缝泌出,不久便染红他的手背。
事出突然,全数人皆愕视,还是慕容袁噗嗤一声笑出,「哈!失礼失礼!这小子还太嫩,经不起这等刺激……也是,连我都看呆了嘛!」
四哥叹了口气,「掩月,早叫你没事别笑的。」
与我有关?我噘着嘴,满腹疑猜。
众人坐定,不久,原先的一室尴尬沈寂,让耐不住无聊闷声的慕容袁闹语取替,这人说学逗唱皆精,当个武林侠客实在是浪费,杂耍、戏班团的损失。
因不善交际,我专心用膳,偶尔分神去听慕容袁和兄弟们斗嘴,心情也甚是愉快。
唯美不足的,便是一道刺人的目光在我身上留连不去,侧头一瞥,见到左堂之正以肆无忌惮的狂妄神情瞅着我,触及我的视线,擎起酒樽向我一敬。
莫说我小家子气,不过我向来就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再者,他对自己方才语气不善不似有任何愧疚颜色,反倒是显现强烈露骨的猎夺,盯得我心乱神烦,我仅是微微一含首,并未多做理会。
非是左堂之气势不足,只不过比起那个人给予的压迫和惶恐,他实在算是小巫见大巫罢。
四哥做得就绝多了,发现我俩眼神交接,忿忿瞪了左堂之一眼后,干脆支手撑头倾着桌面,极力地挡住左堂之的视界,只差没把整个人往桌上子端。
我低声笑问:「这样不累?」
「不会!」但明眼人就可看出其中的不舒适。「心里还爽得很!」
我闻言忍俊不住,不由盈然笑出,比照先前,多出一分真心意。
这次,是厅门一个碰开,从外头跌进几个人,其中一人不慎倒地还滚了两圈,状似头昏脑涨地赖坐在地上,摸着脑袋瓜,尴尬地朝我们裂嘴笑。
大哥无奈地撇嘴:「丐帮少主……莫另。」
「这年头,乞丐竟然讨饭讨到酒楼里来了。」慕容袁跟着嗤鼻。
莫另干笑道:「呃……杜大少……诸位……许久不见啦……」此人虽说衣衫褴褛,却是相貌俊美、气度不凡,见众人不买他帐,回转指着门口几人怒骂:「是谁……是谁推我!」做戏十足。
一名老乞丐应声步入,瘦骨嶙峋却目光精湛,丐帮九袋长老,由申甲。由申甲给莫另指着鼻头骂,故做委屈地回嘴:「谁叫你的大屁股挡着了人!后面的一挤,当然我剎不住脚啊。」看起来是故意的成分居多。他痞痞地朝大哥一笑:「看美人是男人的权利和义务,杜大少不反对吧!」
两人一搭一唱,叫人哭笑不得,此时门外的其它人也涌入,是华山派和四川唐门的弟子。
华山首徒曹臣甫意气昂扬地朝大哥一拜手:「杜大少。」见大哥面色不善,忙抢讨好道:「大少放心,外头我叫兄弟们挡住了,不会再有闲杂人等进入!」说得好似他们这几人和我们亲故非常一般!
「嗯嗯嗯!」唐门人跟着点头如捣蒜,也赖着不肯离去。
小妹真是好大魅力,众多武林才俊竞折腰,我心下不由洋然。
大哥叹了一口气,向六弟道:「去请掌柜……」
「大少什么事?」掌柜自门外跳进来,原来他压根就没走开过。
大哥抖着嘴角,「麻烦你再备一桌酒菜。」转向二哥:「老二,叫随从去把你的易容箱取来。」
易容箱?此刻何需?所有人全纳闷不已。
直到后来,大哥将二哥侨装用的大胡子沾着我脸上,旁人一阵惊呼,慕容袁更在一旁斥责大哥暴殄天物时,我还怔怔然不明所以。

比预期更早拜访武林盟。原料想大哥该会准我们在城内游荡一会,但不料所有兄弟却如赶鸭般,一用完膳,便急急将我和小妹塞入马车中,硬是冷着脸告别其它闲人,快马加鞭地朝城中驶去。
不知是否错认,总觉得途中所经,行人皆指指点点,相互推挤,无不拉长脖子向窗子观望。
抵至武林盟,巍峨建筑,庄严华殿,石道上两排和枪守卫,威吓凛然,绵延到大殿堂口。
兄弟和随从包围着我和小妹,难得严谨地尾随侍从,登上夹柱刻龙画凤的石梯,步入富丽堂皇的殿中。我是没看过天子皇朝的朝殿,但看来应也不过如此。
现任武林盟主,裘碧山庄庄主裘裴心步下堂阶,昂首阔步地迎来。
「盟主。」我随众人揖手一拜,抬眼,却发觉裘裴心目光炯炯地瞪视着我,想来是颏下这把胡须可笑得很,不免懊然。
裘裴心转眼向大哥豪笑:「杜家堡果然好名气!大少可知你们这一来,都快把我丰清城给掀了顶。」
大哥回礼:「盟主见笑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倒是可惜我没那眼福……」裘裴心若有深意地瞟我一眼,复朗笑:「想来诸位少侠车居劳顿,不如先往后面厢房休憩。」面向侍从:「替少侠们领路。」
「谢盟主。」大哥回抱还礼。我们一行人便由偏门离去。
难怪武林盟被称为江湖皇宫,占地宽阔,重重回廊,层层楼宇,入目所见全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侍从引着我们来到西面一座靠着林子的双层楼,躬身敬道:「众杜公子请。」
大哥含首,瞥见不远处另一楼阁,问道:「那楼所住何人?」
内待回答:「禀公子,是排接待慕容府与雷霆堡,不过尚未抵达。」
大哥口里嘀咕着孽缘,挥手辙下待从。朝着兄弟们道:「婉儿一房,掩月一房,其它人自己找地方蹲吧!」
说完一跃飞身,抢先入楼,几他兄弟惊觉,忙快步跟上。
我和婉身见多不怪,这等抢房大战自离家后每日皆有!
原先大哥是想他自己和二哥、三哥和四哥、我和六弟、小妹独自一人,分四房而睡,但在首日,我和六弟同寝时,睡相不佳的他翻身覆上我,身体相亲,让原先便睡得不安稳的我错以为是那个人半夜到来,不由惊惶失叫,几乎是吵起整客栈的人!
而后,大哥便让我独房,其它人则以武力相争,抢不到的人去和随从们睡通铺!到了后面更发展到胜者可独占一室,越演越烈。
结果分晓,楼上四房,大哥、二哥、我与婉儿。
三哥和四哥挤进楼随从堆里,把多出来的六弟给踢了出去,还是二哥见六弟可怜,答应让他在房里面打地铺。
是夜,众人早早入寝。
我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胸膛急遽地跳着,莫明的不安攫取心弦。
缓地撑身端坐,拨开垂落额前的发丝,打算下床喝水。
蓦地,一只手捉拿住我的腕,在我惊吓呼喊前,炙热的气息袭来,封住了我一切声响。
舌尖熟稔的窜入,炙热如火般捕攫我轻颤的舌,随之深入、挑逗,引诱着我的与它交缠,望进那双在黑暗中仍明亮锐利的瞳眸,认出是那日夜紧缚心房的梦魇,我整个脑袋一片浑沌,身体却自发地软下。
吻,愈发狂肆,霸道地占据,肆意地搅动,激情纠缠间,环住腰际的手缓缓地撩起白色的单衣,依着腰测的曲线磨娑,抚上那片光滑的肌肤,熟练地带起了我体内勃发的狂炽。
游移的手一路向上掠夺,拂遍每一寸肌肤,行经之处无不麻痒,轻佻刷过我胸口的敏感,时重时轻地捻挑、揉转,激起一股肿胀的不适。我随手轻颤,只觉热潮传遍全身。
胶着了好一会儿的唇片总算分离,他搂着我的腰际,修长的手指轻柔抚弄,两人间回荡浓厚暧昧的气息,我额抵他的肩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掩月?」大哥的声音自邻室传来,语气里带着疑惑和关心。
我惊觉,忙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半点声息都不敢发出,心脏纠繄,几乎快蹦出体外。
要是大哥心疑闯入,发现自己平日珍视的弟弟发丝散落,衣衫不整地跪坐在被裖上,床沿还有一名黑衣男子,低头啃咬着我裸露的颈项,一双手更在我单衣内掠夺,这情景,叫大哥何以相对?
再说,依那个人的心性,说不定会向大哥痛下杀手的!
胡涂!在杜家堡,房寝间都隔着小园,后来我搬到东隅离群独居,便忘却还有隔墙耳的顾忌;现今身在武林盟,相隔不过片垣,依大哥的功力自然听得出我喘息间的不寻常。
「掩月?睡了?」大哥再次叫换,不闻我回应,便自顾自地答道:「应该睡了……」便没了声响。

又等了半晌,直到周遭又是一片沈寂,只剩银白月色透窗棂而过,诡异而神密,夜风轻拂,带起一片纱舞。
我一放下心便觉乏身无力,软弱地摊在那人怀里。
我这方惶恐地不知所措,他却未有任何窒怠,在这期间,他已将我的单衣褪到腰间,湿热的气息留连在我胸前,轻吃。
我推开他,盈眶的泪珠如断线般淌下,滴落在他的手,亦沾染上我的发,水晶如镜,反映着落地的银光。
生怕吵起邻室的兄长,我拧着眉宇,以嘴形示意……不要……求你……
他的侵夺总是狂烈灼热,就算我单方面忍隐、压低口中的呻吟,肢体交合的声响仍旧惊动旁人,再说,他向来不甚节制,到了明天一早,疲累难堪,又岂能不叫兄弟们生疑?
他深邃的墨眸一丝动摇,俊美无俦的面上微瘟,倾身含舔着我的耳垂,几不可闻地喃语。
我抬起眼疑惑地望向他,他勾起一抹魅笑,以指轻轻在我白皙的胸口上,写下几字。
我愕然地瞠大双眼,好半天才明了他意指何事,脸上不由红白接替,咬着唇,心下万般不愿。我们之间,向来是他强要,我还未曾主动过。我愤恨地瞪视着他,守不住身体,难道要连尊严也赔进去?
你……他的指在我的肌上落下,刻意拂过我嫣红的突起,引起我的轻栗。可以不要……戏谑的神情,挑明了他巴不得我拒绝。
见我久久不肯行动,自顾地当我默许,又再度低头吻上我的唇片,一双手,毫不客气地探入我的长裤里,熟稔地覆上。
我这才一惊,慌忙地推开他,用力过猛,身子失衡地向后栽去,撞及床板,发出好大声响。
大哥的声音几乎是即刻传来:「掩月?怎么了?」
「没……没事,想喝水,不小心撞到了……」
「要不要大哥过去看看?」
「不!不要!我……我要睡了……大哥你也安歇吧!」
「是吗?那,有事记得叫大哥。」
不久,邻房才又传来大哥安稳地鼻酣。
这般情势,那里容得我执拗?无能为力下,不由眼眶又湿,唯一自由的泪水,纷然涌现,心上,好疼……
他伸臂将我拉近,流芒的眸中已失去等待的耐性,倾首,再度啃咬着我的赤裸的肩胛,放肆地品尝我的肌肤。
我略略地推开他,迎向那载满狂焰的瞳,回应他的挑起的眉,轻颤地、难堪地点了点头,眼中凝聚的泪水随之无声滑过脸颊,一如我残存的尊严无所可留般。
他勾起好看的唇,笑得邪魅且傲然,间或点点什么,我分不清,亦不愿细详。
伸手,解间他的腰带,探进其中,来到炽热的根源,面上无法自抑地红了。
别过头,不愿目睹自贱的证明,咽下满心的悲怨,双手一上一下,制式地抚着,竭力忽略那炙烫的温度,和那灼热的注目。
这时候,平日坏事的胡思倒帮了大忙,分神让我脱出眼前痛苦难当的思绪。
这个人倒底是何身分?为何能够如此如入无人之境地踏入高手环绕、门禁森严的武林盟内?是应邀比试的侠客?抑是武林盟内部人?若是两者其一,又为何曾未听闻如此一人物,依他慑人的威势,高强的功力,狂狷而不羁的态度,再怎么样也不会默默无闻,除非他……谁也不曾见过!
蓦地,他抬起我的下颏,将凑过来吻住我的唇,舌尖划着齿关,毫不犹豫地闯入,灼热的舌缱绻其间,激迸出暧昧的火花,良久,缺氧的晕眩来袭,浑身的肌肤象着了火一般,但紧接着,惊骇也在瞬间占领了我整个心智,大哥会发觉的!!
他放开我的唇,改以双臂紧紧地箍住我的身躯,埋首在我的颈窝处,声音似从齿缝中挤出般:「你,不专心。今天放过你,明日,午时,此处。」
说完,便闪地不见身影,留下窗帘诡异地随风扇动,犹如做证方才的荒唐并非梦境。
随即隔壁传来惊动,我连忙扣紧衣裳,快速地整顿一番,抬头正巧迎上大哥慌张地大力推门而入,惊慎地在黑暗中环视查看,在不见疑人时才稍稍放心,踱步走向圆桌,点上烛火,口气里有掩不住的惑然:「掩月?我听见有人说话声……」转身面向我时,神情忽是一窒,喏呃半天才地开口:「你……」
此时二哥和六弟也赶到了,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抱怨:「大哥你在做什么?都把我们吵醒了……」在望见我时,原先迷蒙的眼睛竟也瞠大、闭口不语,此时我心脏不由绷紧,手上也不自主地淌汗…难不成是……让他们瞧出什么来了!!?
「啊……」绷弦似的气氛让一声惨叫打破,六弟摀着鼻头,像火烧屁股般地四处讨救,回神的大哥一面替六弟抬高下颏,一面叫二哥挡着门口不让其它人进来。
好不容易一切平息,二哥将门外关心的兄弟们赶回寝室睡觉,落了锁,走到桌傍,还不忘横了六弟一眼,责怪他的大惊小怪。「不是说看惯了?怎么还会这副德性?」
六弟手里拿着止血的巾子,语带浓重鼻音:「唔……谁叫五哥他……」偷觑了我一眼。「今天似乎特别地……特别地……」竟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所以,六弟的反应实在超乎我所想及,不由下床朝铜镜走去,在望向镜面时,连自己也低声惊呼。
镜里,一名绝色佳人杏目圆睁,满是诧异。如黑缎一般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上,衬着娇容更显雪白莹嫩,盈着薄泪的瞳中,闪着似流水的波光,双颊上一抹含春的彤红,添显几分讨人怜爱的赢弱,诱人的菱唇更是闪耀着晶莹的光泽,一如牡丹娇艳。惊心动魄的美丽,正因方才未遂的情事,散发着摄人心魂的妩媚。
渐渐的,美眸染上阴郁,表情更转为苦涩,我见镜中人儿愁上眉稍,却犹美绝尘烟。若是这张脸惹来这段劫难,我情愿不要!
兄弟们见了,慌乱了手脚,六弟忙着认错:「五哥我不是有意说你的,你别难过。」
「是啊!小六多嘴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听听别当真了!」
三人轮番安慰,但我心下的苦,他们又何能知晓?勉强展出笑容:「我是累了……」
「那你快休息……」怕是又触了我的伤处吧,大哥催着二哥和六弟离开,但在他们鱼贯走出前,大哥顿足一会,几次欲言又止后,才不安地询问:「掩月……刚才……可能大哥听错了,不过,房里没有别人在吧?」
闻言,我垂下扇般的羽睫,掩住盈眶的内疚,缓缓地、细细地回答:「没有……」

隔日清晨,慕容袁带着其它人大摇大摆地闯进,爽朗地朝众人一打招呼后,便理所当然地坐下与我们共进早膳,丝毫不知客气两字怎么写。
也不知是大哥料事如神,亦或先见之明,叫随从多备了几分早点,正合人数。
慕容袁挤在我身边,带着兴味的表情:「杜二少的易容术果然独步江湖,乍见,还以为二少闹双胞呢。」
我满是讶异:「慕容大哥分辨得出?」
其它客人疑猜的目光仍在我和二哥中游移,二哥方才还在自得大概除了兄弟们没人识得清哪。
「自然。虽然掩月脸上的人皮面具做得精致,可却掩不住水透灵眸,亦改不了乌丝如绸,何况,是那能醉春风的柔情楚态呢?」
「慕容大哥说笑了,掩月是男子,何能醉春风?」我不满的撇撇嘴,若仅是昨天初见时客套玩笑,我还不甚在意,但慕容袁三番两次的明指暗喻,摆得就是故意!
慕容袁见我薄恼,委屈地向大哥投诉:「你这当哥哥的,怎么没明说这其间利害关系?可知他越是无意,越是勾惹人心。」
大哥两手一摊:「你要我怎么说?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啊!」
四哥凑上一脚:「可苦了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平日所见皆是极绝,我好担心我以后看姑娘都不上眼耶!」
「可不是。」三哥也不落人后:「家里的仆奴每次只要到过东隅,就会淌着两管鼻血回来,外人不知所以,还道是杜家堡虐待下人。」
慕容袁一阵开怀大笑,执起我肩上的发丝,轻细磨抚,俊美面容似笑非笑,眸光灼灼闪耀着不明的光彩。
而后,大哥拎起他的衣领,连着几名兄弟一道将他跩出门外,领着众人,向比试场行去。

武林盟后,一片平坦的青色谷原,环山在抱,绿草如茵,居中搭起九座雷台,行列成三,许多武林人士穿缩其间,杂闹无章。
台上攻守相对,台下喝声直响,幽谷哗然,可惜了一处清静之地。
行人仍是多对杜家堡指点注目,但见过昨天那等仗阵,今日还算平顺,我扬着头四方观望,兴致勃勃。
依我的身手,自然是不曾参与此等武林盛事,以往都是父亲带着几名兄长出赛,等回府后才简叙给我和婉儿听,今日亲身一见,果真是豪杰齐聚、精锐尽出。
大概是我面上的钦羡过于明显,连面具也掩不了,大哥抚着我的头笑道:「掩月把表情收起来,现今场上的,不过全是江湖小辈,不值杜家堡一哂!」
「咦?」困惑之色缠绕眉间。「为什么?」
四哥答道:「这几天的比试,都是为那些没有家世后台的人办的,先筛出强弱,减少人数,获胜者才能进级十天后真正的大会。」
大哥接着道:「天下之大,欲夺盟主宝位大有人在,但武林中,除却名门正派外,也有不出世的英雄,只不过良莠难分,武林盟为求简易,通常先予比试高下。」
「二十几年前的武林盟主「剎阎罗」崎东进,便是由默默无闻一路打进,力克九大门派、八大世家,终得一掌天下的。」
我明晓得点了点头,抬头正巧望见邻近台上一个翩翩的蓝影如疾风凌厉,手中长剑拔张,虎虎生风,攻得对手急急闪躲,狼狈不堪。
那衣衫我记得,正是昨天不请自来的华山门徒所著,疑问道:「那华山之人又为何在此?」
「名气大,门下徒孙自然众多,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代表自家门派参赛。」顿了顿:「看来华山实力这几年又精进不少……咱们可得多加油了。」大哥目中展现的,是勃然的雄心,是笑傲江湖的气度,在我所见,不由得深刻向往。
「杜大少!」清朗的声音来自华山首徒曹臣甫,领着一班师弟,愉快地打招呼:「你也来见我十七师弟比试?有指教之处还请惠赐……咦咦?你那个弟弟呢?」蓦地大眼一瞪,叫得惊天动地:「啊!你有两个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大哥不太想理他,身后的慕容袁凑了上来,朝我赖皮地眨眼,似乎说着只有他能认出我来。
提开慕容袁,大哥没好气地问道:「曹少侠还有事吗?」
「易容啊……的确是需要啦……不过真是可惜……」曹臣甫自顾地喃语,才又一振精神:「不知大少注意到了没有?」
大哥闻言瞇着双眸朝前方望去,一会儿敛起神情,稍稍凝视了我一眼,才缓缓开口:「荫下谈吧。」叫其它兄弟看紧婉儿后,牵着我的肘,与曹臣甫阔步行向树下。
慕容袁闪身挡住我们的去路,朝着大哥痞痞地笑:「大少和曹兄谈的是正经事,最怕人多嘴上杂,依在下之见,不如就让我带着「令弟」四下游逛,长长见识。」顿了顿:「宽心,我绝对将「令弟」保护得滴水不穿、生人勿扰,连苍蝇蚊虫也近不了身。」
大哥冷冷地回话:「不巧,我防的就是你!再说,兹事体大,少了慕容府长公子参与,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回望向南侧的雷台,「照这情形看来,大会不得安宁了。」
我寻着大哥凝视的地方睬去,比试台上,是一名苗族打扮的姑娘,使着三尺长鞭,正将对手打得满地乱窜。
「可不是!」曹臣甫接着道:「北武林和西武林向来与我们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有武林盟,他们也有他们的明宫神教和北番十三剎,此次大举南下东进,其心可议……」
尔后又提及一些北、西武林图谋之事,闲杂着武林门派粉争与黑邪盛行,动荡的江湖,似乎几无宁日。
我听得懵懂,虽然杜家堡名满天下,但我一来鲜少过问,二来,挂着杜家姓氏的我,别说替正道尽分心力,连自保都不足!仰头见日渐中天,忆起昨日抚过颈际的温息,不由以掌轻覆,幽幽地凝着树荫,想着那人昨夜出乎预料的退让。
是保住了颜面,但心下却不免讷闷,这与他平日大异其径,那人行事向来自,丝毫不以他人为意,即是我满心不愿,也总会在他的蛮力强占下屈服。
倒底那里不同?一样的突如其来,一样的独霸任性,屈辱的泪水自始至今未曾间断,再说,如果是我掉下的几滴眼泪的缘故,那么早在第一个夜晚,他就该放过我才是。
甚少交谈,来去如风,不知姓不知名,不知从何而来;即使彼此熟悉对方的每寸身体,我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倒底是习以为常了,对他……
啊!分神察觉自己想法,剎时一道重创击向心口,莫大的痛,苦得我难以喘息,我重重地咬着下唇,蹙紧眉头,目框一阵湿热。习惯…习惯…脑里反复嚼着这两个字,痛楚彷佛涟漪般一圈圈漫开,盈着胸,涨满怀,如刃割以刀剜,笼罩着寸寸身躯,久缠不去,我竟然……习惯?!
「掩月?怎么了?」身旁的慕蓉袁出声唤醒我,纤长的指拂着我脸上的假皮,略惊但温柔地低询;「怎么一付快哭出来的模样?」
一句话,启泪闸,我在纷涌的水珠中,仍是瞧见慕蓉袁让我突来的举止吓得不轻,可,他又那里知道,杜掩月三字早已沦与卑贱同位!
什么样的男人会习于以身待人?甚至连轻生的能力也没有!
慕蓉袁这下真的手忙脚乱了,左掏右挖却找不出条手巾,还得分神范大少有没有注意到,要是让他以为自己欺负了他的宝贝弟弟,那可不是一句抱歉可以了事的。
蓦地,大哥真站了起来,还可瞧见慕蓉袁吓白了脸,缩着颈子,一付心惊胆跳地瞟向大哥伟岸的身形,生怕手脚不先招呼就打来。
大哥的脸上是有些惊愕,却不是面向我俩,远处南方擂台旁集簇一小群人,两方对峙,争执不休,其中竟包含几个兄弟和婉儿。
大哥忙牵起我,连着慕蓉袁和曹臣甫飞奔过去,我放下衣袖,在大哥起疑前将懦弱无能的证明拭净,不想在此刻多生事,多添兄长的麻烦。
「什么事?」大哥沉着声,威严地打断两方的口角。
六弟指着对方为首的女子,气呼呼地道:「方才我们在此观看比试,这个苗女,不说分由地向婉儿动武,差点让婉身破了相。」
我倒抽一口气。差点破相?忙向婉儿查看。
婉儿垂着螓首,瑟缩的躲在二哥身后。娇容上除了惊红的目框外并无他伤。暗嘘后,不由怒视着对方,正是方才在擂台上展身手的那名苗人女子。
身为杜家堡长子,大哥虽如其它兄弟不满,却无法不秉公处理;实时旁观的雷家兄妹和华山门徒也指证历历,他仍礼待地望向那名苗女。
苗女身后也立着四人,一名怯生生同是苗人装扮的女子,另三人则皆是一身深色武装,辨不出何方人士。
苗女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话,指着婉儿:「她,勾引我的男人。」
「艳,事情不是这样的。」叫普乌兰男子挡着燕艳的手中的长鞭,忠厚的长相上有些慌张。
事情很简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依婉儿绝佳的资容,想掳获场内其它人的目光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即使是现在这场面,两旁多事、好事、无事之人,仍旧窥视着婉儿梨花带泪的娇容。
「胡扯!婉儿才不像你这般卖弄风骚!再说你的男人那等货色,怕是连替婉儿拿鞋的资格都没有!那么宝贝不会拴在家里别带出门!」
看着燕艳的脸色,估计是她所有不爱听的话六弟全讲了。
挣开普乌兰,再次挥起灵动如蛇的鞭子,夹着强劲内力,丝毫不顾现场旁人众多,狠绝毒残地卷向六弟。
虽说突如其来,但正面交锋,加以六弟身手不凡,几个翻手即捉住鞭尾,一阵较劲拉扯,松手一放,长鞭无功而剧回,后劲反震伤燕艳的虎口,鞭柄落地;燕艳摀着手上的伤口,惊骇地瞪示着六弟。
慕蓉袁此时凉凉地跳出来,一派悠闲地开口:「想来姑娘肯定不识杜家堡,反则,就不会有如此不智之举……在所有杜家兄弟前对杜姑娘出手。」一面说道还一面摇头晃脑,作做地展现出淋漓尽致的不可置信。
其它人听闻杜家堡一名皆闪过一丝异色,不过燕艳在口头上仍不愿服输,「杜家堡又如何,等我主上大临,全叫你们成狗!」
「拍!」清脆的巴掌声,燕艳抚着脸睁大眼,连我方都惊讶不已,因为动作的人,竟然是方才那名看来喏喏唯唯的男子。
普乌兰脸上的阴森目露凶光一纵即逝,快得让我以为自己看差了,眼前这位温厚的男人盯着自己的掌手,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做了些什么,懦弱地朝着燕艳赔不是,甚至自掌起嘴巴来,燕艳负气地转过身去,但她看似气极而颤动的肩头,给我的感觉……竟是害怕两个字……
普乌兰满怀歉意地朝我们揖首,「各位……杜姑娘……对不住,失礼之处还情见谅……」说完,几个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连我都注意到的几句话,其它人自然也没错过。
四哥叹了口气:「嗯……那名苗女的武功虽非顶尖,却不容小觑,己可置于高手之列……」
三哥摇着头说:「而那名男子目光炯然,应也是个练家子。」
二哥接着道:「在他们之上还有一名主上,还是个连杜家堡也不放眼里的角色。」
慕蓉袁:「杜大少,我上次骂你乌鸦嘴是几时的事了?」

事故后,众人无心再看武试,分做鸟兽散,兄弟们各去找寻友人旧识,婉儿则在雷茵的带领下去见她另一群姊妹淘,大哥问及我,我轻缓地摇头,我没忘,昨夜和那个……妥协的条件。是不甘心,但根深柢固、深植心扉的胆怯,仍叫我不由地遵从;我无法……无法去承担甚至是揣测,违逆的后果。即使在我面前鲜少展现太多的情绪,不过我就是知道,在那双冷洌无情的瞳眸中,没有怜悯两字。
仍有要事在议的大哥原先放不下我,细细端详我脸上的易容:「该不是问题……还是大哥先陪你一块回去?」
「大哥别多担忧,掩月不是孩子了,你大事为重。」我不由笑话大哥的多心,虽然今日武林盟内黑白两道聚集,不免高手间相轻相较,但想我杜掩月手难缚鸡,自然引不起他人前来挑衅,再说武试场离住宿之地不过盏茶时刻,难道这么一段路还会发生什么吗?
「那我……哇哇!」慕蓉袁指着自已愉快地开口,但随即在大哥迅雷不及掩耳的摛拿下惨叫连连。
此时一直不做声响的慕蓉方由后方站出,揖手道:「若杜大少不弃嫌,慕容方愿护送杜五公子回房。」
我蹙起眉宇,现在是怎样?难道每个人都觉得我顾不了我自己?
大哥不理会我的抗议,架着慕蓉袁,向着慕蓉方喜形于色道:「那就烦请慕蓉二公子了,只要到了楼阁,便有杜家随护关照。」
仍是腼腆却不似昨日般无措的慕蓉方微哂:「自然,大少请寛心。」
我暗暗叹口气,在大哥关怀至极的眼神和不怒而威的气度下,顺从拱手道:「谢二公子。」
我和慕蓉方两人散步在林间小径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慕蓉方是含蓄之人,性情上和我有些相似,与之交谈甚是和悦。
突地,林子内走出一群蒙面人,高矮胖瘦皆全,不一会儿将我俩人围上,放肆的目光瞹眛地审视着我:「嘿!这就是昨天那美人儿?」
另一人答道:「绝对是,你没见杜家老大那付紧张样吗?再说我方才才在东边见正牌杜老二,这一个,肯定是那勾魂尤物!」
「杜家堡那群兄弟守得滴水不穿,没想到真给咱们逮到这机会遇上……哈哈哈!」
一群人相继谑笑,多是不雅下流之词,而且显然的,话内的主儿是我。
慕蓉方拔出利刄,支手将我护在身后,怒视着这群人,沈声道:「你们几个好生胆大,究竟欲意为何!?」
看似带头之人站了出来:「慕蓉方,饶是你慕蓉剑法再神通,孤身又怎敌我兄弟数人,识相点,把美人儿交予我们,大爷们玩过了就放人,绝不伤他半根寒毛!」
「住口!」慕蓉方闻言不由怒不可遏,我则惊愕着这群见不得光的无耻之徒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你们是想与杜家堡和慕蓉府为敌!?」得罪这两大世家后还能在江湖立足之人,至今未见。
「当然不,否则老子们又何需蒙着面行事,要怪只能怪你们时运不济,怪杜家堡无端放个美人四处跑!」步步逼近,「慕蓉方你还是识时务得好,刀剑无眼哪!」
慕蓉方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数人,紧握着手里的兵器,微倾首向我细声道:「五少……找机会离开。」一股正然傲气跃上这名原先内敛谦逊的青年面容,此刻的慕蓉方,耀眼地叫人难以直视。
杜家人岂能逊色于他人?虽我杜掩月一介庸人,但非弃友潜逃之辈,我摇头:「二公子,掩月与你同进退!」站离慕蓉方的庇护,抽出身上的配剑。
带头之人眼见我兵戎相见,仍不改谑意:「兄弟们快瞧这身段,骑在身下,肯定爽死老子!」蒙面人一阵嬉笑,让我回想起昨日左堂之那句「杜家堡那只飞不起来的凤凰」,显然此事江湖里人尽皆知。
「动手!」
一声令下,除却带头之人与他身旁一名曾开过口的壮汉外,剩余的人全不约而同地包围夹击慕蓉方,数人轮番攻守,一人招式走老后马上有另一人补上,慕蓉方虽不至落败,却一时间也接应无暇!
那两人确认慕蓉方一时半刻内无法相顾于我后,信步朝我来,黑色面巾外露出的双目泛着残虐淫秽的红光,「小美人儿,可知昨日那惊鸿一瞥,让老子心痒难耐?」
另一人接着道:「我兄弟数人绝对操得你哭爹喊娘,说不定一上了瘾,还赖着哥哥们不走咧!」
我平生听过的无耻话几稀,这两人所说的已算独绝,不由气极攻心,手上的利剑锐不可当,而对方拔出刀来霍霍挥舞,也带起一片刀影。
慕蓉方见我情势不利,「五少快走!」一分神,险险挨刀。
「不行!」我咬一咬,以攻为守,提剑袭向其中一名蒙面人,对手九环金钢刀一挥,架开我的长剑,更震得我虎口生麻,另一人趁隙出手,打掉我手中的兵器,回手更将我脸上的假皮连同发束扯下,剎时,乌丝飞瀑,散落在我肩我身,衬得我原先白晳的肤更不见血色。
两名蒙面人先是倒吸一气,僵立不动,嘴上喃喃自语道:「果……果真是天仙绝色……」
慕蓉方和其它人回头瞥见也有些傻愣,对峙的招式缓了些,还是慕容方先由震惊中转醒,奔往我这里来,其它人才回神又紧缠而上,仍旧攻得慕蓉方自顾不及。
我重新拾起长剑攻守,那两人也续续舞着大刀,但不知错认与否,总觉得这些歹人在见到我的容貌后,动作似乎斯文轻柔了不少,可惜不论对手力劲如何,久未习武的我仍然走不过数招,失足跌地。
粗厚的大掌逐渐逼近下,慕蓉方惊措的呼喊显得有些失真,我不禁闭目,但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出现,反道是一道剑光夹着劲风挥下惊退那两人,站在我面前执着青光宝剑的,竟是我想也想不到的人,左堂之!
左堂之一回身提起我,捉住我的肘:「走!」
我扭身想挣脱,「但二公子他……」慕蓉方还在与对方缠斗啊!
但左堂之轻蔑一嗤:「即使慕蓉方再如何不济,慕蓉剑法绝不是这群下三滥所能敌,慕蓉方是分心于你才无法克敌,你在也只是拖累他罢了!」
「但……」不由我异议,左堂之掳着我,施展绝顶的轻功离去。
我依偎在左堂之的身上,心里还挂念着慕蓉方的安危,全心急着要求助于大哥他们,以至于等发觉事态不对之时,我和左堂之己来到深林之中,四周高木环伺,寥无人踪,别说是我们休憩的楼阁,似乎连武林盟也数里之外!
「这里是……」我惊愕地推开左堂之,四下环视。见不到任何熟识之景,不由怒然瞪视着左堂之:「左少侠你这玩笑开得过份了!」慕蓉方还等着救援哪。
我心下直觉认定左堂之是接继昨日来嘲弄我的不谙武,才会故意将我带至人迹罕至之处,的确,若少了其它人领引,我独自走出这林子的可能性是不高。
不过和我对上的不是想象中的戏谑,而是一双专注近乎执着的墨瞳,左堂之的手拂着我的颊,如痴如醉地呢喃着:「好美……这眉这眼……杜掩月,那些凡夫俗子、粗鄙之人配不上你,只有我!只有我!」眼神中狂泻痴迷取代他向来的傲慢,话上的独占欲近乎暴戾。
「左少侠你……」我只是惊异夹杂地望着他,这混蛋在发什么疯,难不成方才那群下流家伙给他了灵感来羞辱我?今天我杜掩月再怎么没用,也没犯着你左堂之吧,熟可忍熟不可忍,杜家堡的人岂能让人在口头之占这等便宜?只是所有的斥责止于他一手撕裂我衣裳的同时,我瞠大眼,不敢置信。「左堂之你在干什么!」
「我……要你是我的!」

我要你是我的?
我按着额角,一定是我听错了,这六个字里可能至少有四个不是中原汉话……左堂之的?的什么?
就算我再怎么想息事宁人地自我欺骗,但袭着我裸露出的大半胸膛的寒风打断我逃避现实的思维,强拉我回对左堂之满是侵凌的脸孔,他蒙上欲念的眼眸仍是目光炯炯,灼得我无所窜逃。
「杜掩月你知道吗,有种人天生是来媚惑天下人?」左堂之捉住我的肩胛,将我扑倒在地,跨立在我身上,俯下身,双目离我不过一寸之处:「而你,更是其中极绝……」
「左……左堂之你知道吗,有两个字叫无耻?」我恨恨地回嘴,现下,他和那群下三滥有和不同?更可恶的,他利用了我对他的信任!
显然心高气傲的左大侠甚少受到拒绝,赤目地、不由分说地扯去我原己敞开的衣襟,支手紧缚我的双腕,另一手则延着我的腰线,移向我胸口粉色的敏感。「我要你……杜掩月!你天生就该让男人骑在身下!我不会将你让与其它人,你一生将独为我有!」左堂之架着我的颈项,逼我直视他英俊实则丑陋至极的脸孔,单脚撬开我的双腿,我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他火烫的下身隔着衣物磨擦着我。
「你放开我!」我气极败坏,转头闪避他雨落般的吻,很久以前的那夜回忆又涌上我心,但叫我无法忍受是,不同于那个人,左堂之明知我是杜掩月,是杜家堡的子嗣啊!我开始有些作呕,或许我不是什么清白处子,但以一名杜家人的骄傲,我却无法容忍左堂之的亵渎。
在抵抗的同时,感觉到左堂之的唇舌流连在我的颈窝,手下的力道也益发强势,我没有开口求饶,也不似面对那个人时的泪如雨下,若这灾难当真躲不掉,或许是时候让我一死了之。
忽然,左堂之粗暴的动作顿止,身形铅铁般沉沉跌在我身,但不一会又像柳絮似地迎风飞飘而走,我撑起身子、讶异地睁大眼,印入眼帘的,除了方才那些参天古木、除了我身傍数尺处俯躺的左堂之外,还有一名原本不存在,却出现得突然的精瘦年轻男子。
那名男子皱着眉头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左堂之,喃语道:「真是好大的狗胆……动起主子的东西?」而后朝我灿烂一笑:「需不需要小的替公子将这狗娘养的心肺剜出来?」说着,真拿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步向昏迷不醒的左堂之。
「等等!」我出声喝止,或许刚才我曾希冀左堂之惨遭什么不测,但眼前谈的仍是人命一条,我摇着头,「不用了……」顿了顿,「请问阁下是?」
那名男子以乎对这等妇人之仁不以为然,但仍是收起利刄,不经意地一含首,身后凭空现出三名覆面人,黑衣束装,全身上下掩得只剩精灼的双目。
精瘦男子吩咐着:「不死也别给他好过,搬走搬走!省得公子看得心烦!」有两人协力抬起左堂之,眨眼间不见踪影,剩下一名则再递交给精瘦男子一件墨色斗篷后,旋即消失无踪,这三人来得快,去得更是玄,即使是身在武林世家的我,也鲜少见到如此高明的身手!
精瘦男子恭敬地将斗篷呈于我,依旧笑容可亲:「小的是斗杓。」
「谢谢……」我接过,披上摭盖住身上左堂之留下的斑斑点点,近来养成的盈晳晶透的肤色,比往常更容易印上痕迹,抬起头来面对那名名唤斗杓的男子时,我为自己处境满是困窘,竟有些无语,对方似乎也不急着说话,笑瞇的眼眸中仍是一付高深莫测。「那个……斗……」
「请叫小的斗杓即可。」
「是……斗杓……谢谢你的相救。」我在想着是不是该解释什么,毕竟普通人是没什么机会可以撞见一名男子被另一名男子暴力强压于身下的,我虽无独有偶地遇上两次,却也明白这层道理。
斗杓笑盈盈道:「应该的,倒是让公子受了些苦……」忽做愁眉状:「若不是花了些时间处理刚才在武林盟里的那些下三滥,也不会让公子身陷于此,要是主子问起,还请公子能替斗杓美言几句。」
我闻言错愕至极,「你……一直跟着我?」
斗杓点了点头:「要躲过杜大少和慕蓉长公子的注意可不容易,幸好公子身旁还有个天下第一美人的杜婉姑娘,斗杓可是平生头一回当了急色鬼,盯着美人不放,才没叫公子的兄弟们发现。」
谈到慕容袁,「那……那慕蓉二公子呢?」我想起离开前慕蓉方还在混战中,如果那群人让斗杓解决了,慕蓉方是否也平安无事?
「打昏。」说得丝毫不见愧疚,「公子请放心,慕蓉二公子现正在慕蓉俯所属的楼阁安稳的休息中,不会惊扰到杜家堡,自然也不会打扰到公子与主子的。」
这是斗杓第三次提及「主子」这个字眼,我有些立足不稳,「你的主子是……?」
「公子不也知道?请吧,时候不早,主子恭候公子多时了。」
我不安地尾随斗杓,内心纷乱、低首无语,唯一值得庆幸地,大概是我用不着向他解释为什么左堂之会对我这么一个男人有「性」致吧……咬着下唇,又有些气恼,沈甸甸的步伐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精致楼阁庭院,我抬头来,惊然望见武林盟的盟旗正迎风飞舞,此处竟是武林盟的领地。
更叫我不可置信的,站在庭院前的人是……现任武林盟主,裘碧山庄庄主裘裴心!

是裘裴心?竟是裘裴心!
而不是……预想中的那个人?捉着胸前的篷衣,一阵昏旋。
一股受骗的感觉忿然乍现,如怒涛般涌入我心,让我仅存的理智溃决,顾不了礼数,气愤地转身就想离去。
武林盟主又如何?东道地主又如何?再经历这等羞辱难堪之事,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公开于众接受外人的怜悯同情,再多知晓内幕的人也只是更可能地毁损杜家堡的名声、更冷酷地践踏我几无残余的尊严,况且,裘裴心并没有资格派人跟踪我!
原本还在前方领路的斗杓鬼魅似的现身挡住我的去路,仍旧是那盈满笑意的表情,不卑不亢地揖手:「公子,这边请!」
「你想强迫我?」我咬着牙。
斗杓对于我的临时转念一脸莫名其妙:「小的不敢,但主子那里不好交代哪……」
「裘裴心对你是主子,对我可不是!没想到武林盟身为正道之首,做得却是这等下作事!」
我看出此处是四哥所曾提及过武林盟内最禁严重地,即使是现在比武大会期间丰清城里人满为患、龙蛇杂混,这里还是守得缜密,没有裘裴心亲授的令牌绝对无从而入!斗杓引领我单独来和裘悲心见面是何居心?一连串的事故下来,激我不得不往偏处想,而且,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必然求助无门。
「哈?」斗杓闻言失笑,差点喘不过气来:「公子误会了……裘裴心不……那个,你等等。」朝远处的裘裴心随意地招招手,无礼的模样、放肆的态度,彷佛是对着一只狗。
出乎我意外的,裘裴心当真快步来到我们面前,一反昨日威武,竟是先向斗杓鞠躬一拜:「斗总管。」才又转向我一揖手,笑道:「杜五少可好?没想到,在下仍有幸一窥尊容。」
我蹙起眉,不做回复,或者说,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复。我是惊讶没错,但并不想过问裘裴心在这一刻顶着是什么身分,又为何在斗杓前一脸婢膝奴颜,这些在这当头都与我不相关,我要的,是杜家堡日后在江湖中声誉的保证--仅仅是隐私两字而已。
斗杓看着我别扭的样子,若有所思地开口:「莫非……公子是不想多见他人?」
我撇过头。废话!要是你在那里被男人压在身下过,我就不信你会想闹满城风两、人尽皆知。
对于我的默认,斗杓一含首:「唔……是斗杓不够心细,若是公子还在意,那就要了他这对招子如何?」
我猛地回头瞪视斗杓,见他还是一派宜然,宛如方才只是谈笑风生。
明明是残忍至极的话语,他却能说得云淡风清!而另一方,裘裴心原先也是惊愣着,片刻后即换上从命的神情,不发一语地举起手来,往双眼插去。
所幸,裘裴心站得离我够近,我慌乱中还来得及捉住他的手,阻止这无义的自残,只是涔涔冷汗泌出,林风拂来,带起我一阵寒心。
我可以看到裘裴心眼中闪过感激,但他在开口前便让斗杓挥退,斗杓也不给我机会再什么,弯下腰请求:「公子别再担搁,主子的脾气可是阴晴不定哪!」言毕,半推半送地把我带至庭院内,我想起要请裘裴心和大哥们联络,至少别让他们担心了,但,在见到坐在桃树下石桌傍,那个邪美若霜,混身泛着叫人喘不过气的威势的男子瞬间,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来好笑,这还是我头一次在天光下见到这人,修长的身形、俊逸的脸庞、冷峻的黑瞳,天成的邪魅与霸气,无情却……尊贵地宛若天人。
多少暗夜里,我在他灼然的眼眸里见到茫然沈沦的自己?有多少次以为他所给予的折辱,便是我此生要承揽的极限?
忽然,打从遇见那群蒙面人起,如绷弦般的情绪一瞬间溃不成军,那群人也好,左堂之也好,为何都要来招惹?接二连三的发生、连面对父母兄弟都无法述诸于口的丑事,明明……明明就早已不堪至极了,为什么还要有人来落井下石?
我看着那个人,方才不曾细想的羞辱言词,如今字字句句锥心刺骨,伤得我体无完肤;满腹的委屈油生,开始管不住泪如珠粒般地落下,眼前人,在泪水蒙眬中也变得不真切。
几不可闻的叹息,我还是质疑是否耳误时,人已然落入一片黑色的怀抱中,强而有力的臂膀箍紧我的肩头,熟悉的体温、平缓的心跳,我捉着他的衣襟,像是沈落无底深潭后所能找到的最后支撑。这人是开端,讽刺的是,竟成为我在这些事上的唯一依靠!
他捧着我的后脑杓,低头吻住我的唇瓣,如火焰般的舌沿着唇形轻柔吮舔,湿热的气息呼撒在脸上,打断我的泣然、也扰乱我的心跳,他冷魅的双目半开半合地睨着我的眸,透着几分怜惜,在我开口喘息的那一剎那,深深地侵入我的口中,激烈地勾缠着我被动的软舌,彷佛珍味地品鉴着。
吻落在我的眼、我的颊,在游移至我的颈项时,动作一滞,他满身的寒气无预警乍现,将我从一片浑沌中惊醒,再下一刻,我身上的斗篷化为万片黑色飞片,暴露出我裸裎单薄的身躯,左堂之蛮力留下的紫青,正点点有如白帛上的墨渍,明显得叫人触目惊心。
看得出他正极力刻制自己的怒气,瞪视着我,森冷的字句自他紧咬牙关中蹦出:「为什么……不让斗杓杀了他?」
我直视着他的瞳,分不清他欲意为何,杀左堂之?因为左堂之动了他睡过的人……还是因为左堂之动的是我?我不明暸在这征结上,我是以一个玩物的身份居多,还是以杜掩月的身份居多……
咬着唇,我嗤笑自己还在乎这些,垂下浓密眼睫,喃语道:「因为……不值得……」就算在我的界定里他是不同于左堂之,但严格上说来,他们施加于我的……并无相左!我已是自贱地苟活着,又何需要左堂之为我这种人赔上一条命?
他手强抵着我的下巴,我见那个人的眼中闪过沉怒、冷酷、复杂,一道芒光在那墨色的瞳仁上流转闪烁,锐利如刄,割碎周遭的空气,冻结所有的温度,最后,又回到往常的冷傲淡然:「别让我生气。」
我偏过头去,气什么?若每个碰我的人都得死上这么一回,那排第一个的该是仁兄你!
见我不作回应,微瘟地放下手,低声道:「进来!」
不明所以的指令,在我还一阵茫无头绪时,他已背过身去,宛若我不在当场一般。
「公子这边请。」斗杓一样笑意十足的请示吓了我一大跳,我回过身去发现他正站立在我身后,做势要我进到楼宇中。
我来回顾看着他和斗杓,几度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终究顺从。
斗杓领着我,来到雅楼后一处白烟袅袅的石砌汤池,两旁雄武的石刻龙首吐着热瀑,激起水气四散,温泉特有的硫磺味盈满空气中,周围植满青绿的脆竹,掩住中天的艳日,只留点点黄束穿透叶缝,显得隐密而幽静。
「公子请先沐浴。」
顿了顿,斗杓看着我犹疑半刻,第一次在我面前透出不是笑容的表情,坚定而缓慢地道:「杜公子……你实在是斗杓所见……最特别的人……」
我看着斗杓难得的严肃,不明所以:「特别?」
「小的……在看见因我的失职担搁,而让左堂之有机会欺凌公子时,便有性命不保的觉悟……至少,也留不住这对膀子,你知道的,主子不是什么宅心仁厚之人……但现在,不单是我,竟连左堂之也活下来了……」
「那……跟我特别与否……有什么关系……?」
我的回答叫斗杓一愣,呆然的表情曾经出现在很多人的脸上,末了,只是浅笑地摇着头,又回复那起喜孜孜模样:「是小的多言了,还是公子请沐浴,主子会不高兴公子的身上有其它人的味道的!」说完瞹眛一眨眼,乐陶陶地离开。
经斗杓一提起,我这才想起身上除了尘沙外,还有左堂之可能留下的唾液,心底挺不是舒坦,连忙褪下仅剩的衣物,就着热水一阵奋力地刷洗后,才带着赤红的身躯沈入池中。
水流潺潺缓缓环绕着,周遭平静地彷佛嘲笑今天只是场闹剧,我以手背撩起浮在水面的发丝,再看着它们落回水面,不愿多想什么。
不久那个人赤着足出现,不顾他那身黑衣踏入水泉中,手上端着一只精雕玉瓶,步近我。即便他已熟识我身上寸寸肌肤,叫我不顾羞耻地裸呈相见也不可能,多少想要躲开,却让他掳进怀里,抱着我落坐在浅水处;我的反抗,有如往常,毫无用处!我羞愤地坐在他身上,低着头,闪避那邪魅夺人心魂的目光;如此一来,入眼的反倒是我不着寸缕的身躯,这一刻,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他执起我的手肘,旋开玉瓶子的盖,滴出数滴盈着珠色的液体在我那些青紫的印记上,一阵浓郁的药香扑鼻,我忘却自己的羞赧,睁大眼见那药液竟如活水似渗入我的皮肤里,清凉透心,他再以指腹轻缓按揉,不一会儿,原本可怖的斑点指印扩大淡去,只留下一抺浅色,几不可见。
他沾着药液的手由我的脖颈开始巡礼,经过我的锁骨、胸口,分明故意的拂弄挑逗,我瑟缩地闪躲着,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灼热由他所经的地方散出,烧尽我的理性。
沈沦的双眼开始迷蒙,原先雪白盈滑的身子泛着血色般的红。我是惊奇这药液的神通广大,但他的手法实在太情色,专挑我敏感之处流连,几次呻吟来到嘴边,叫我硬生生再吞下,他却乐此不疲……
渐渐地,修长的指潜到水下,触上令人羞怯的地方,我惊慌按住他的手,急急忙忙道:「左堂之……那个……没有……没有……」没有摸到这里来啦!
他低笑着:「当然,这是他唯一还能活着的理由。」
他是故意的!

我反抗的双手被他单手箝制住在背后,火烫的舌顺着我的颈线,吮吻上已是红透的耳垂,我敏感地感受到裸露胸膛上突出的红点若有似无地磨擦着他的衣裳,让原先肿胀的疼蒙上一层难耐的酥麻。
他的手仍强行在我的私密处挑拨着,我昏沈中想起自己昨日也替他做过同样的事,可是明明一样是上下套弄,他也不见得有多轻巧温柔,但我的下身就是很不争气背主忘义,阵阵快意袭来,我几乎全身瘫软,口中分不出是要喘气还是呻吟,泪水也开始盈眶了。
他放我趴在池畔,去掉身上的衣物,劲瘦结实的躯体很快染上水雾的痕迹,阳刚但优美、健硕且魅惑。
药液的作用,让他修长的手指比以前任何时刻都容易进入我,支撑住身子的手紧握成拳,好几次企图的逃离在他巧手的舞弄下破解,他的指尖越来越深入,数量也陆续增加,浴池内的高温充斥在我的四周,渐渐地,彷佛连呼吸到的气体都炙热无比。
他退出手指,在我还不及反应时,瞬间的空洞立即被填满,身体里,满满都是那个人,宛如燃油般的热浪,瓦解我所有的理智,只能承受着他猛烈的侵犯撞击,不断地不断地刺探我的最深处;神智是昏沈的、喘息是急遽的,所感受的,除了白茫茫的燠热水气,便是他独有的气息。
舌,肆无忌惮地相缠弄着……已分不清是主动响应抑是被动勾扰了……

终究,还是个……娼妓?
我胸口微微一窒,轻咬着唇,垂下扇般的睫羽,凝思地睇视着自己的青葱般的指交缠,武林盛会的喧扰、刀剑相击的锐鸣,全被我抛诸在外,只是专注地……自惭形秽。
是因为……脆弱?因为最不愿面对的疮疤叫人再三揭启?还是因为在那付胸膛里才不用强作坚强?我逃避探究,只明晓,那个在他的身下娇喘呻吟、转承迎合的杜掩月,已无法假借受害者的面目自作清高、责难他人!
那天傍晚,武林盟的抬桥来至楼阁,由于裘裴心已先行令人告知,原先四散找寻我的兄弟们,连同慕蓉府人马群聚一堂,我自桥帘内瞥见慕蓉方神色紧绷的注视,满面忧虑,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其它人显然也已从他口中得知事情始未,兄弟们一股脑儿地围来,执意目睹我安然无事。
洁净的衣着服贴在身,束齐的发丝散落在肩,微颤的指尖几次犹豫后,终是掀开桥幕,迎上众人。
开始,在场之人呼吸先是一窒,瞠然的目光中是明白的惊艳,我局促不安地四顾、极尽可能地乔装云淡风清,却也掩不住刚承雨露的魅态;看得出所有人都有些不自在,兄弟们的表情更是忧心忡忡。
可以想象他们在揣测怀疑什么,且就因为与事实相去不远,更叫我难堪苦涩。
「掩月你……没事吧?」大哥唯诺开口,自责程度不亚于任何人。
我摇摇头,知道大哥在责怪自己片刻的轻忽,也不愿慕蓉方为此有所内疚,按理说,若非左堂之心生歹意,慕蓉方并无负大哥所托。强颜笑道:「亏有慕蓉二公子在傍,掩月得以全退。」
二哥问道:「事情经过二公子已详述,只是救走你的左少侠……」
四哥先行发难,气愤不已打断:「掩月,左堂之那狗杂碎到底把你带到那里!?」四哥对左堂之印象不佳。
所有人急欲知晓的,仍是我迟迟归返的原因。
我回避众人的目光,轻声道出思量多时的谎言:「在林子里……就走失了……」并不是想替左堂之留着颜面,只是,所发生之事难以解述,也耻辱地叫我说不出口。
「那他……呃……」二哥一顿,小心亦亦地问出:「掩月……没有发生……什么吧?」
「诸问少侠请寛心!」裘裴心雄厚的朗笑声打散现场诡异的气氛,引得所有人的注目。「老夫在林中巧遇五少时,除却少许狼狈外,五少毫发未伤、安然无恙!」
现在,我知道裘裴心的作用何在了,也不得不佩服斗杓的深思熟虑。的确,再也没有人比丰清城之首、武林盟之主的裘裴心,能更升任将被左堂之强掳去的我带回此地一职,也只有江湖中公认德高望重的裘裴心在编撰那种林中相遇的借口时,会令所有人信服不疑。
裘裴心此刻完全是个受人敬重的武林名宿,那双我曾出手挡下他自取的双眼炯炯有神,而他那时面对斗杓唯命是从的神情也己变得有些虚幻不真切。
安心很快地散满兄弟们的表情,大哥笑着揖手:「谢盟主搭救舍弟,杜家堡铭感五内。」
裘裴心抚着美髯:「大少客气了,但未怪老夫多言,贵堡实不该放着五少这般独行,要知目前城内龙蛇杂处,老夫救了五少这次,却保不了下回!」
裘裴心的训斥叫兄弟们脸上一白,还是慕蓉袁跳出来打圆场,笑道:「杜大少是高估了人心,却低估了掩月的魅力。」
裘裴心大笑:「慕蓉长公子说得是,但是老夫有一议,此位是城内斗管事,」斗杓向前朝众手一揖手后,恭敬地立在裘裴心身旁。「这段期间,不如就由他代武林盟多照应五少,不知大少意下如何?」
「这……」
「有斗管事在,遇事时也好役使武林盟内的护卫。」语气坚定得不容许大哥回绝,想来是斗杓事先吩咐,那……是否也是那个人授意呢?
「那就先谢过盟主。」
送走裘裴心和武林盟的下属,慕蓉府袁、方两兄弟多留驻一会儿也辞别,楼宇内,仅剩杜家堡之人。
原先大哥仍嘱咐二哥替我易容,但我摇头拒绝:「看惯,就不足为奇了……」
而后几日,除非必要我甚少离开房内,斗杓领着一批人严守其外,时间也终于来到武林大会重头戏──武林盟主宝座逐鹿关键。

「裘盟主传人带话,再这样下去,大会难成……」似乎是大哥的声音。
「是啊……头三个人因为看掩月看呆而被打下台的是好笑,但接下来的那些就不这么有趣了,我看此次盟主铁是那几个六根清净的少林子弟……」这是四哥的嗤笑。
「怕是杜家堡惹来众怒,别人也会认为我们胜之不武……」二哥仍是忧悒。
「我不想强逼掩月,他若不想易容……」
我抬起头来,望见前方数尺外的比试雷台和环伺的各家武林豪杰,忆起自己身在比武大会中,杜家堡的席位同九大门派、四大世家一同居前,正向台面。此刻,场内人声濎沸、嘈杂不堪,但雷台上却空无一人,无数的目光投执向我,我环顾四周,心里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

或许是这半年来的遭遇,我益发容易惊惶失措,但真切的,我微颤的身躯再再感受到寒意袭身,一道不知来自何方的眦恶眼神,正在眈眈地侵害撕裂我,有如伏击猎豹在等待最佳时机吞噬它的猎物。
这时,燕艳跃上擂台,娇媚的面容审视着大会现场,彷佛笑谑方才的荒唐,杏目在杜家堡众里发现了婉儿的身影,也扫向我这方,目光闪过虐杀气息,执鞭柄指着杜家堡,朝主导大会的裘裴心开口,仍是那不顺口的汉话:「我,找他们,打。」
事出突然,依比试规则来说,目前尚不到杜家堡出试的时候,而且燕艳即使方才大获全胜,也还不到向杜家堡挑衅的程度。裘裴心略顿,但在大哥首肯、六弟磨拳擦掌下,也顺了这场比试。想来六弟还在记恨那日燕艳对婉儿失礼之事,欲在大会里讨个公道。
两人在雷台上游走百招,鞭来剑往互不相让,燕艳的鞭法相较数日前增进不少,只不过,六弟承袭的是杜家堡的内功心法,较宜久战,一刻钟后,燕艳在六弟的攻势下已显得狠狈,几次回击不果,长鞭挞在台面,激起飞沙走尘。
但渐渐地,一股莫名的忧虑缠上我心,我或许武艺不精但在视觉还算过人,在我看来,与其说是六弟身手灵敏狡捷,但不如说是燕艳……挑着台面打。
突然,大哥掩面惊呼:「有毒!」身形一闪,跳上雷台以剑柄隔开燕艳的长鞭,拦腰救下已脚步轻浮的六弟,几个起伏,跌跌撞撞的退回席内,确保六弟无事后,怒气冲冲、眼目不转睛地瞪视着燕艳笑得妩媚的面貌,和后来缓步上台的那几人,全是那日立于燕艳身后的同伴。
我这才发现,不单是大哥和六弟,在尘埃落定后,视线顿然开朗,所有场内的英雄豪杰皆神色异样,不少人开始打坐运气逼毒,冷汗由他们的额角沁出,看似痛苦难当。
兄弟们护在我、六弟和婉儿前方,大哥看着普乌兰不同那日的意气风发,不顾嘴角淌下的血痕,开口问道:「你们下毒。」
普乌兰环览成效的目光转向大哥,笑得仍是温雅,却予人一股张狂意味:「不,燕艳做的,只是催毒,你们体内的散功散,早在踏入武林盟的第一天起,便开始聚积。」
所有人闻言一震!第一天起?
「天仙笑一开始只是种三流毒物,虽无色无味但也效果不张,除非是中毒者连着数日食用,不然很快就被自身排出体外,不过,等到了一定分量后,天仙笑就比一流散功药高明上许多,而且内力越雄厚者,引发的毒性便越剧烈……」
彷佛印证着普乌兰的话,几个面色铁青的,皆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高手,还能够站立的,全是各大门派年纪较轻的徒子徒孙,婉儿也只略为苍白,而我,全然无事。
很快地,所有疑惑的目光聚集在雷台正前,能连着数日在食物中下毒还能有谁?本该也是同其它人一样中毒的武林盟部属仍旧昂首伫候,而武林盟主裘裴心则正顶天立地地傲视群侠。
少林方丈开口,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裘盟主……老纳不明白,你为何……」
「裘盟主?为什么?」裘裴心笑得狰狞:「哈哈哈……你们可知,我这武林盟主用的是一世为仆的誓言换来的?而今,我却得为你们假借公道的妒嫉,主举大会来替掉自己?」
「裘裴心!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做了这种事,还能稳坐盟主宝座!?」说话的是武当道长,怒不可遏。
「即然不是我的,那任何人也别想得到!」裘裴心的瞳仁中迷漫着一股痴狂,宛若我那日在左堂之眼里所见。「明宫神教教主承诺我,若得中原武林,也会交予我管辖,我裘裴心终此一生都是武林盟主!」
「所以你勾结明宫神教,就为这虚名?」大哥冷冷地看着裘裴心。
「虚名?没错……的确是个虚名,即便我是武林盟主,却让他人握有我的生杀大权,那个人……那个人根本不顾我的再三请求,在他眼里我堂堂武林盟主却连蝼蚁不如!我永远赢不了他……中原武林内再也找不到可与他匹敌之人……但……」转而望向普乌兰一群人,笑道:「明宫神教教主可以!一定可以!我要他也尝试,为人为奴为婢、永不得翻身的滋味,我要将那不可一世的傲慢从他的脸上扯下!让他知道,我裘裴心不甘一世居于人下!」
裘裴心口里的那三个字冲击着我,感觉一阵头重脚轻,果然,还是牵扯到了他。其它人不明了所谓「那个人」意指何人,眼见裘裴心狂怒地仰天大喊,直觉认定裘裴心疯了。
我猜现场大概也只有我和斗杓知道现况,显然,裘裴心也记起这件事,他狂乱的赤目在群众中寻视到我,凌空飞来,轻易躲过大哥和三哥的攻击,捉住我的臂膀跃到台上,朝天怒吼:「你!出来!出来!听到没有。」
响应他的,只是被裘裴心手下架住的兄弟们的忿恨咒语,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我慌乱挣扎中也发现,原先寸步不离的斗杓竟也不见踪影,武林盟的下属压制住所有人,全场目光全集中在我和裘裴心身上,连普乌兰一群人也禁声。
不久,裘裴心静默下来,急喘的呼吸夹带狂暴,好似想起了什么,他逼近我,支手抚上我的面庞,喃喃道:「杜掩月……要怨,就怨那个人!」说完,大手一扯,我的衣服再次破裂,众人呼吸一窒,只听见裘裴心吩咐着:「来几人,给我上了他!」

兄弟们怒极的嘶吼,也盖不去我心中的震撼,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曾一度受我敬重、一度折腰谦恭,如今却卑劣不堪的男人。
狂态中的裘裴心形象全失,原是整齐的头发蓬乱,双眼透着红丝,狞笑中,彷佛撕碎我可以为他带来何等的报复快意;同是那个人威吓下的受难者,我多少还能感同身受,那个人冷然的傲慢、无理的蛮横的确有逼疯他人的能耐;不同的是,不像我不争气的逆来顺受,裘裴心高高在上的江湖地位,似乎无法再容忍他的轻贱,可裘裴心又曾想过,今日就算毁去那个人,他也会受制于出手援助的明宫神教教主啊!难道盟林盟主的头衔,值得他傀儡一世?
但最重要的是,拿我出气有什么用?冷风袭向我衣不敝体的上身,窜起的寒意牵带着羞辱与恐惧,但都不及堆累的恨意!这里是武林大会、江湖各路豪杰群聚,但在比武擂台上演出的,却是手难缚鸡的杜掩月,会发生的,将是三等下流人也羞于启齿的丑剧,我奋力推拒着裘裴心摛拿住腕部的手,文风不动。
转眼瞥见台下的兄弟,因顽抗让裘裴心的下属以棒击而口吐血痕,重伤倒地却仍是担忧地呼喊我的名字,慕蓉方,更甚是几名在丰清城才见过面的人也是极力反抗,婉儿已是泪流满面,如溃堤的伤恸重击着我,渐渐,我松开挣扎的手,垂下螓首,乏力地任裘裴心提着我。
台下步上几名壮汉,不顾现场喧嚣,褪去衣衫展露结实的胸脯,其中两个人更是淫秽地一面直勾视着我一面把玩下身,不堪的耳言传来,白剎我的面容。
我掉过头去,盈着泪望着台下己是满身灰土的大哥,无言地传递着欲死的意念,即使是我的自尊早被片片践踏在地,但也无法容承自己在兄弟面前、在众多武林名宿面前,被如此污辱!此刻我不死,日后也断然无法苟活在人言之下。
裘裴心命令道:「杜掩月你还有机会……把那个人叫出来,我就放了你!」
狂怒让我的眼眸分外明亮,我带着不齿冷视着裘裴心:「即使没有他,你的卑鄙仍会让你只是蛆虫之辈!」
裘裴心面脸闪过羞愤:「那你呢?杜掩月,你又几时清高?」
「我是不清高,但至少行得端、坐得正;而你裘裴心即使当了一辈子的武林盟主,却仍是他人脚傍的一条狗。」
「住口!」彷佛被踩中痛处般,裘裴心的愤恨地打断我。「那是你不知道!为了成为武林盟主,我到底牺牲了多少!我是如何的低声下气、卑躬屈膝,但终究只是两字不配!」
「你是不配!在你只为一己之私而奉上整个中原武林时,你早已比我不如。」我凄然地笑着:「你牺牲多少?再多,也是你自愿选择的!你又何以厚颜地归咎于他,牵难于其它人?」我,自始至终,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裘裴心恼羞成怒,反手给了我一巴掌,血沬飞散,火辣的知觉布满我的颊,我抬头咬紧牙关回瞪着他,裘裴心一脸残虐:「杜掩月,别忘了,你命操之在我手!」
「不会的……」说完,我使劲往舌头咬去,说时迟那时快,裘裴心精明地发现,迅雷不及掩耳地强握着我的下颏:「杜掩月,你想咬舌自尽?」不敢松懈地审视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循看,未了,加重手力,字字清晰地恐吓:「你要是死了,我就让杜婉来顶你的位子!」
我再度瞠大双目,大会里其它人也不禁惊呼,不得不承认,裘裴心无耻归无耻,但却用对了方法威胁,我分神望向仍在席间的婉儿,她似乎也为所听闻的话怆慌不己;我可以为婉儿死上一百次,也不愿她受到这般的屈辱,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还有谁能够改变现况的,脑海里闪过一双冷冽的眸,我第一次祁求那个人的出现,只要他肯改变这个局面,我什么都可以给!
忽然,「裘盟主,你这是暴殄天物啊!」震耳的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分不出源自何处,剎时,擂台上无端卷起风沙,吹袭着众人东倒西歪,等风尘停滞后,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居中昂立,普乌兰一群人连忙跪拜,齐口共声:「参见主上!」
这便是明宫神教教主?略褐的发色,高挺的身形,五彩的假面掩不住戏谑的神情,我对上那双浅色的瞳仁时立即确信,这名男人就是刚才以视线侵扰我的人,他眼中闪着浓厚的兴趣、狂炽的掠夺,看着我的方式,彷佛很久以前便专视我一人,不曾转睛。
「教主!」裘裴心慌忙放开我,朝来人一揖心。
「也只有裘盟主不知怜香惜玉……」明宫神教教主无视裘裴心地走过,伸手牵起跌落在地我,笑嘻嘻道:「中原武林果然物产丰荣,连这般的绝色都有!」
「若教主中恴……」裘裴心谄媚而上,那神情,与当日面对斗杓时无异,我都不由为他叹息。
「笑话!我要人还需你同意?」明宫神教教主不耐烦地斥退。
「教主说的是……」裘裴心的脸闪过难堪和恨意,言行上却还是谦卑。
「如何?美人儿,跟了我,要什么都允你。」那教主转向我时仍是笑容可掬。
我实在不能不惊讶,裘裴心最大的靠山、整件事的主谋,在这情况、在这时点,竟当众调戏我!这份似曾相识的轻挑,我不经思索地启口:「慕……」
明宫神教教主以指封住我的口,亲昵地倾身抵住我的耳朵:「掩月儿乖~别说!」
是慕蓉袁!我的惊骇如猛雷炸开,轰得我头昏脑胀,我不觉地摇头,但事实还是不容否决,相同的身裁、相同的态势,眼前面具下之人,竟是大哥多年的好友、慕蓉家的长公子慕蓉袁。
慕蓉袁仍是一派轻浮,在我脸上偷摸了一把后,才又转回裘裴心:「人呢?」
「那……」裘裴心有些局促不安,想来他认定的明宫神教教主对我的态度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唯喏地开口:「原想以杜掩月引出,但教主……」
戴着面具的慕蓉袁冷哼:「裘裴心,你应该没有不济到要拿一个没武功的人下手吧?」扫过那些衣衫不整壮汉,鄙夷地喃语:「这等好事……我自个来就行了,还用得着他们?」
我想,只有离慕蓉袁这般近的我,才一字不漏地听见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忽然,有人在场子四周燃起烟煤,乳色的蒙眬由浅转深,很快地,浓浓的白烟便笼罩住整个试场,伸手不见五指。看不透层层重迭的白幕,只是慌乱中可听闻其它人被呛得咳嗽连连。
烟幕中除了呛鼻,还带着一丝可辨的药气,慕容袁护住我,以掌风扇去袭来的白雾,木然的面具下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出语气里的惊讶:「有人在解天仙笑!」
解天仙笑?我不明所以,但袭心的惊恐却不容小觑,只是周遭烟雾太浓,我的视线可及只剩三尺方圆的台面和慕蓉袁一人,比试场内原本喧天的吵嚷渐熄,不少重体跌地的闷响频传,我不禁慌张起来,感觉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事,兄弟们和婉儿是否无恙?就连方才还不断叫啸的裘裴心,也渐渐没了声响……
猛地,一阵强大的压迫乍来,带起我无限心悸,我下意识地抬头望着半空,熟稔的墨色身影,宛如神人般突现,斜长的魅眸冷冷地凝着我,我只能呆愣地对着,无言。
并不想自抬身价,但他的出现还是叫我胸口难以自拔地动荡,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的,不管是裘裴心的叛变,武林盟的混乱,或着是……我!不然,我又怎么会在那锥心泣血的绝望中,许诺付出我的所有?不知名的情绪自胸膛上溃散而出,热气盈上我的眸,掏心地、痛楚地……却还是掩不了浅薄的感动,即使……明知道,可能不是为我……
慕容袁对他的现身不感意外,放开我起身迎上,微嗤:「还以为不来了……」回身向我嘱咐:「掩月,顾着自己。」说完,便提起飞扑向那个人,手一打,立即招现。
两人交招数回,身形忽隐忽现,招劲交缠,力势引得气流错窜,周遭狂风四起,我身处风中,也只勉力见两道身影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缠斗着,势如绷弦,一点差池,便是以性命做为代价!
我并不知道慕容袁的造诣为何,但他是慕容家长公子在江湖盛名已久,而且显然身兼明宫神教教主一职;同样的,我也从未见识过那个人出手,这场胜负之于我,只剩「担忧」二字,对象是谁,不愿深究,只是程度随着我无法窥见而急速加深。
我能做的,只是紧握住破衣的片角,放任自己颤抖。
孰胜孰败的结论立现,半刻后,慕容重重跌落回离我不远处的台面,同时,风止雾散、景象乍明;比试场摆设依旧,诡异的是人事全非。我眼见之处,所有参会的正道世家子弟各各昏厥在座、东倒西歪,宛如狂饮后醉卧一方,留下的,只剩顾守四周的斗杓和几名黑衣蒙面客,裘裴心与普乌兰一行人立于另一侧,在慕容袁落败的那一个刻,发出惊惧的呼号。
若慕容袁输了,那……他呢?
抬头见到那个人凌空倾覆,张手为爪,明显的杀气漫着全身,牵得周围也寒栗似冰,看着他眼里嗜血的冷酷,几乎都能预料慕容袁溅血的下场!见此,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杀了慕容袁!
不加思索,飞身覆住慕容袁的躯体,急遽的掌风袭来,有如排山倒海的狂涛,我紧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去承受,但想象中的痛击未现,我感受到袭来的风势如受阻般自我面前排开,吹袭得我发丝狂飞,然后,逐渐平息。
我颤动着长睫,缓缓地睁开眼,讶异自己并无损伤,眼前,那个人如穹苍似的俯瞰,盈动的眸闪着怒气,冰霜似雪!
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这场闹剧的收场极富转折、笔墨难容,若非亲眼所见,还可能笑话是那位说书人编来娱取听倌的,但事实不容置否,即使是所有人在一刻钟后陆续清醒时,孤寂的擂台上只剩我和裘裴心两人。
裘裴心在某程度上等算是如偿所愿,他疯了,在他倾所有来依仗的明宫神教挫败那一刻,那个人予以的无穷尽恐惧如浪涛般地击溃他,更不用说他出卖中原武林以求荣,所幸,在他仅剩自己的意识里,将永远可以高高在上。
斗杓和那群人在确定我的安然后也相继离开,临行前,斗杓看似愁云惨雾,我明白那是与那个人的怒气相关,但却也做不了什么。
慕容袁在谴走普乌兰等人后,回复慕容长公子身份,混杂在人群中佯装乍醒,在没有太多的注意下,轻易地掩藏重伤的事实,打混过去。
而我,各大家的关怀和慰问涌至,显然没有人认为那个差点受辱的我能在这混乱中目睹一切经过,唯一肯定的,杜家五少为此,声名大噪。
事情很快的平息,比武大会照办,少林方丈由众人推举接掌武林盟直到新任盟主脱出,大哥借口我和婉儿受惊吓,不顾其它人的劝留,执意归回杜家堡,虽可惜兄弟们无法一展长才,但我仍是乐见其成,毕竟我若留下,也只是招来对我所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揣测罢了。
回去前,慕蓉袁甩开其它人与我独处,有太多疑问,只有我和他才给得出答案。我对着慕容袁那实在让人认真不太起的痞笑,想起他仍有伤在身:「慕容大哥,你没事吧?」
「自然,有了掩月的关心,天大的伤也好得快!」慕容袁的嘴皮子一如往常地叫人哭笑不得。「慕容大哥几字出自掩月口中,特别好听,可惜杜大少坚持要走人……」表情大有白白浪费和我培养感情机会的遗憾。
若平时,我还可能耐着性子和他抬摃,但现下,我比较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明宫神教教主?」我或许不熟悉西武林,但还是明白在正常之下,绝不可能是由一位中原正道世家之子来领导明宫神教的。
「那个啊……其实还蛮简单的!」慕容袁笑得痞痞地:「三年前,我在一处林子里捡到一个重伤的老头,那家伙知道自己活不久,便很随便地把一甲子的功力和明宫神教的教主令牌传给我,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是明宫神教的人找来了,我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意思不做事,就一直兼职到现在啦!」
我有些发笑,明明是武林中极机密之事,由慕容袁讲出到底了笑话。「明宫神教的人……知道你是谁?」想起初遇普乌兰和燕艳时,他们并未对一旁的慕容袁多加反应。
「没,只有几个长老知晓,毕竟我慕容府长公子的身分也不同一般,能省事则省事,我在当教主时都是覆面,只有掩月和我这般心意相通才认出。」朝我眨眨眼,笑得暧昧。
「所以……裘裴心的计谋,你了如指掌?」
「当然,他来求援时还是我接见的咧!只是他不知道,慕容家的人又怎么可能助他推中原武林于水火?裘裴心以为,借到翅膀的山鸡变得了凤凰,但山鸡究竟是山鸡,即使今天明宫神教倾全力协助他铲除那个人,中原武林还不是会是他的!」提起那个人,慕容袁的口气有些挫败:「果然是个人物,难怪明宫神教那些长老们宁可窝在西武林也不愿踏足中原武林一步。」
我大感惊讶:「明宫神教的长老知道那个人?」
慕容袁苦笑着:「我也是在当了明宫神教的教主后才知道,众人争相夺取的武林盟主,不管也只是个看人说话的傀儡,真正掌握天下武林的就那翏翏数人,我们以前争夺相战,看在他们眼中,也只不过是饲养的狗儿互咬罢了……」
惧意袭心。「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慕容袁回答的干脆,「长老们猜测他与十年前消声匿迹的魔教有关,但他没给机会让我们坐下来互相了解,真相为何也就无从而知了,只是让我惊讶的,没想到足不出户的掩月竟然认识他……」顿了顿:「掩月,你知道吗,那场战斗,我没有尽全力……他也没有!」
「为什么?」不论慕容袁是什么理由,诸杀那个人乎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很难想象,在这么一个稍错即亡的战况下,这两人却未全力相搏。
「我当然是因为掩月你啊,你就在下方,若施杀着,我没有把握不会池鱼至你,而他……掩月,裘裴心会用你来引他出来,一定有原因吧?」

原因?裘裴心会用我引他出来的原因当然是有,但……难道要我据实以告?
说那个人,不问分由地强要了我?说我杜掩月,不过是一名自贱的娼妓?说裘裴心把握的,是目睹我自己送上门去,然后承受恩泽地离开?
每一字句凝成思绪、缠上舌尖时,都只是锥心无比的痛楚,过往曾经重重迭迭压在我胸口的阴郁,过往一直反反复覆旋绕我心绪的不堪,随着慕容袁一句问话纷然涌现,一波波,击得我无法喘息。
似乎是用尽全力,才没有让心里化成水雾的悲泣夺眶而出。
慕容袁等不到我的回答,神色也沉重许多,伸出手指拂向我的额际,黑色的瞳仁里盛着许多未名的情绪,让他看来有着不同以往的认真:「掩月总是愁眉不展,总是满怀烦忧,殊不知他人见了有多少怜惜痛心?若不弃嫌,慕容袁是个好听众,更会是个好帮手。」
我摇着头,垂下眼不愿正视,就算慕容袁比起其它人更切近症结所在,但有些事,是说不出也……没人帮得了的。
慕容袁看着我的伤怀,深吸几口气后,唯唯诺诺地问道:「掩月,那个人……」欲言又止,模样很是为难,似乎是什么开不了口的疑问;「我只是猜想,但他……那个……他有没有……」几次后,终于泄气地抓着头发,语焉不详地自喃:「应该……不可能吧……杜家堡的人不会遇上这种事的……」
我还不甚明白慕容袁意指何事,他只自顾地甩头摆手,似乎想否定着什么,等再望向我时,才回复平日的镇定。
「你没事吧?」慕容袁反常的举动,让我都开始怀疑是重伤所致。
慕容袁干干地笑着,「没事,想太多罢了,不过……」若有深意地凝视着我,眼神中难得地专注:「掩月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起。」
对慕容袁突来的示好我有些讶异,更不用说他若有所求的态度,愣傻之余,还是礼貌地响应:「呃……谢……谢谢,我也觉得慕容大哥是个好人……」
精湛的眼眸立即蒙上郁闷,彷佛泄了气的皮球,神情上很是挫败,叹了一口气:「果然不懂……」
我开始觉得,慕容袁的伤,比我想象得还要来得重了。
半响,慕容袁稍稍平复心情,再度笑容可掬:「总之……反正这事就留到等新盟主选出后让他自个儿烦恼去,明宫神教短期内也不会相犯中原武林,一切,都会跟以前一样的。」安慰地拂着我的发,俊朗的容貌带着可亲的微笑。
「嗯。」我拾起悲情,投予慕容袁感激的轻笑。
慕容袁动作一窒,末了,叹了口气:「掩月……四少不是要你没事少笑的吗?」

慕容袁说对了,对中原武林而言,在继任的华山派掌门力克群雄成为新武林盟主后,江湖的纷乱回归平时,黑白两道照样相忌如仇、武林新秀依然代起辈出,裘裴心一事似成过往云烟,些许人谈起,却又让新起的传言所掩盖,只剩下武林史上不显眼的一笔。
但对我、对杜家堡,却是完全相异!
武林盟一事后,江湖上盛传,杜家五少的天仙绝色更胜天下第一美人、杜家五少的柔弱纤态可比拟西子东捧心,慕名而来的不管是江湖豪杰或采花无赖、不管是明来还是暗访都如过江之鲫,杜家堡的不堪其扰从父亲深锁的眉宇便可得知。
而我,虽穷于应付来访宾客,但真正占据侵扰我心的,还是那个人以往未曾发生过的久日未现。
原先我就是全然地被动,他若执意相避,我自然也无从得知任何消息。
这些天情绪总是起伏,明明还恨着他的狂取豪夺和自己的懦弱无用,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曾几何时起,以往断然的痛恨中,开始夹杂浮现那日深森庭院内、雾气氤氲水池里,交付身躯的缠绵;心上脆弱是当初全然接受的主因,但无法否认,他若有似乎的柔情与包容,不能言语的轻怜与爱惜,让原先总是僵直的身体得到出乎预料的欢愉,每每思及,脑海不经意闪过的煽情画面,常常叫我克制不了地面红耳赤,几次让其它人撞见,百口莫辩,恨不得地上找洞钻去!
我承认心里是牵挂着,不仅仅是为了当初武林盟比试场上他的错手相援,或更甚是后来莫名的狂怒,我在乎的是,再也法罔顾的满心盈然的想念,到底是因为习以为常的见面,或是那丝曾经缠结的温存?
拨弄着发梢,无语……无解。

终于,父亲再也忍受不住那些来意不明的叨扰,和江湖内传得沸然的流言。
晚膳时分,当着众人沈吟道:「掩月再好看,还是杜家堡的儿子!」父亲的意思是,这种艳名远播的事该发生在女儿身上的。「掩月遭受的,也不该是茶余饭后的笑谈!」偶尔兄弟们谈起当时急窘无援的事态,仍是咬牙切齿、忿恨不已。「众人这般大惊小怪,多半是因为未曾亲眼见过掩月的人嘴皮上凑热闹……」其余人发出不赞同,大扺是指我的相貌比起传言中只有更胜一筹。「所以,我想,是时候让掩月到外头多走动走动了。」这才是父亲的结论。
兄弟们有些木然,还是四哥先开口:「嗯……我现在知道掩月的天真是打那儿来的了……」三哥和六弟狂点头附和,被父亲白眼一顿。
二哥的反应较中肯。「爹,掩月的名气已让那些不肖之人都找上门了,现在离开杜家堡,岂不像是推羊进狼窝?」
大哥也是反对:「何况掩月不诣武,只身在外总是危险。」
父亲抬手止住兄弟们的反议,「自然不会让掩月漫无目的地独行涉险,还是会让你们几人跟着,地方嘛……记得为父在扬州的朋友陆伯父吧?」
大哥反问:「爹指的是官拜尚书的陆广召陆世伯?」
父亲交游广阔,黑白两道、三教九流之余,也不乏朝庭权贵之士,这位陆广召与父亲算得是同乡好友、结拜兄弟,虽说两人成就不大相同,一人纵横武界,一人在叱咤官场,但数十年的交情借着书信往来还是没断过,我只在儿时见过他几次,印象不是深刻。
「嗯,没错。前些日子我向他们提起你们几人,他也特别中意掩月,刚好你邵伯父有闺女及笄,我想过了,邵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正合掩月的书气性子,我是想就趁这机会,你们一道过去拜访,也顺便替掩月相桩亲事,一举数得。」说完,径自笑得愉快。

「五少,嫁给我!」
「……呃……」
我瞠大眼睛地看着对方,糊成一片的脑子里,实在找不出婉转合适的对应来回答,何况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听得进拒绝的人,黑白分明的双眼里闪着可辬的坚决,我连想替他找个天热昏头的台阶下都觉得自己太多事!
两旁杂立的群众闻言也是惊愕至极,个个拉长下巴、眼凸嘴歪,我想,就算是见了老鼠追猫、兔子吃狼也可能没这般阵仗和效果。
冷风飒飒,扫过这一片沈寂,更益萧瑟;我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事情会发生是这样的,当日父亲提及与陆家联亲之事,我的断然拒绝,让父亲随口一句「看看罢了」轻易驳回,我道不出推却缘由,也不愿让其它人多生疑心,无奈下也只能尊从父命。
父亲那听似容易但实则困难的建议,让堡里连着数日人仰马翻,兄弟们毫无理由地相信,在这时机带着我出杜家堡大门必惹纷乱!加上之前丰清城的前车之鉴,商议结论,与其投宿进出复杂的饭楼酒馆多惹注目,倒不如择取名门世家借住来得安全,一来,兄弟们相识的友人在人品上有得相当保证,二来,求援于地方势力,若遇上心生歹念之人,多少还是有些吓阻作用;于是乎,几张拜帖、几句请托,我们一路从杜家堡到陆府的行程规划得严严密密、妥当完善;在人多嘈杂之处,我露脸的机会屈指可数,且多半时间,也都是由兄弟们转番在马车相伴着的。
我对大哥的安排向来顺从,即使认为没有必要也一样。
何况,我的思绪早被涛然的忧惧所据。成亲?自受这段劫难后,我便不再妄想同常人一般成家立业,依我这般不堪的处境、残破的尊严、难以告人的遭遇,自顾已是不暇,又如何允得起一名姑娘未来的后半辈子?
再说,我也实在担心那个人在知晓后,依那偏执独霸的个性,会对杜家堡、甚至陆家做出什么;如同斗杓所言,那个人无论表相、举止都与宅心仁厚四字相去甚远;他能无情地草视杜家堡一百三十九口性命,只为换我一人的低身就范,也曾不费吹灰之力,便逼疯雄霸一时的武林盟盟主;即使那冰霜似的眼眸曾多次浅染淡色温情,我也不认为他现在有长进到那去!可以确定的是,和陆家的亲事肯定招风惹雨、不得安宁!偏偏武林大会上他负气离去,这时候又多日不见踪影,不明朗的前路、无法预估的发展,我蹙紧眉宇,让脑海里不自主的种种揣测,折腾得夜不成眠。

我的烦忧未能拖延扬州之行,大哥一声令下,一辆马车,几匹骏,以轻车简从为主。途中,我们所借住的全是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帮派世家,绝大部分都在丰清城上会过面的。间接回想起武林大会擂台上那场羞辱闹剧,我的尴尬别扭可想而知!所幸,我们的东道主们除了脸上掩不住的惊艳外,多是以礼相待;除却一些女眷对武林大会一事恶意嘲讽,以及某家声名狼藉的风流公子试图夜半时分往我房内吹送迷烟外,也算是相安无事。
江湖中人多好颜面,加上杜家堡声誉中天和主人家们刻意打肿脸充胖的行为,摆设迎接我们的,都脱不开满室珍馐奇味、满园戏班杂耍,热络的情境颇有庙会的味道;不过,要比起丐帮史前无例的仗阵,其它家明显暗然失色!
打从我们的车马进入丐帮总舵一里之内,路上即有三三两两的乞丐夹道相迎,百尺内后,景象更是绝无仅有!道上不但张灯结彩、四处喜气洋然,丐帮帮众还将他们特有的补丁服一律染成大红颜色,由远处看上去,好像年节时刻无数个红包袋在路上闲逛一般!
更叫人笑插气的是,乞丐们一改平时的蓬头乱发,不但个个面貌洁净,头顶上还无所不用其极地扎成奇形怪状的文人髻,人手一册,也不管拿得是正是反,但通通有模有样的朗读着,只不过内容文句多是不通,还有些人干脆唱起歌来。
在兄弟们笑得差点跌下马前,二哥拦下一名乞丐问明原由,乞丐百般无奈地道:「少主说杜五少是读书人,喜好书卷气,难得远道来访,丐帮当然失不得这礼,不但强迫我们每个人穿戴整齐,还得背上古诗一首……古诗耶!也不想想,我们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了,还背书咧!」
大哥失笑道:「莫少主不需如此,我们不过叨扰一晚罢了。」
乞丐回答:「大少也不是不知道我家少主那脾气,说一是一,旁人再讲理也没用……大少还是先请到总舵吧,少主打一早就坐在那里候着诸位了,要是知道我绊住贵客,回头肯定没我好受……」
于是,在一群红衣乞丐的促拥下,马车很快来到丐帮总舵大门口,两盏大红灯笼挂在简陋古朴的屋檐下,两排井然有序的人龙,一旁零零落落、嘈杂难听的古乐演奏声,丐帮少主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迎候,我同兄弟们步下马车,拱手问礼,然后,便发生刚才那件无稽至极之事。

我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出食难下餍四字之意,并非丐帮内的膳食简陋,其实相较起其它奢华不实的山珍海味,我更偏好丐帮实在纯朴的佳肴。只是,当一个人撑着下巴,两只眼连眨也不眨地瞪着你时,再甘美的饭菜也是索然无味。
莫另还很成功地将除了大哥以外的其它兄弟气到不肯跟他同桌共食,我自认不是个拐弯抹角之人,但相较起莫另直到让人没力的行径,佩服之余只能甘拜下风!莫另爽朗豪迈,但那强驴般的固执个性推不倒也拉不动,即使是能说善道的二哥再怎么晓以大义,也改变不了他荒谬的初衷。
「莫少主,」我放下无用武之地的碗筷,决定同莫另说清楚:「在下很感激你的错爱,只不过你我同是男儿身,婚配一事绝无可能!」
莫另大惊小怪地叫到:「为什么!?」
我才问你还有什么为什么的咧!「男婚女嫁自古皆然,男人和男人怎么成亲!?」
莫另比我更理直气状:「这就是五少你不知道了,古来断袖分桃比比皆是,也不乏情深义重者,只要两心相守知惜,是同性别又有何碍?」
我翻瞪着眼,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转而求助于一旁默默用膳的大哥,大哥挥手,本对主人家的尊重,决定不以置评。
我叹了口气,绞尽脑汁欲从过往研读过的书册卷函中找出什么来反驳;断袖分桃……想着,一不留意,触动心中最深潜的痛处,思绪跌落到暗黑胶着的深潭中挣扎,任由无形的巨力重压着。是啊,或许男人和男人成不了亲,但却能同夫妻一般行房,而已习于在男人身上承欢的我,又如何义正词严地辩驳莫另?「因为……」脑海里浮现墨色的身影,口气也有些苦涩:「是不……不对的……」
「是吗?」莫另摇着头不感赞同,眼中的直率显而易见,「我可能不像五少读多圣贤书,只是我知道,世道德行、舆谈言论,更甚是人自身,都无法真正强行牵动人心喜恶,喜欢上就喜欢上,一两个小瑕疵绝难抺杀真心诚意!」笑了笑,「何况人生短短数十载,若连喜欢个人都需要顾虑再三,岂不苦哉?」
我怔忡地咀嚼莫另的强词夺理,脑中全是浑沌。喜欢?
我从未在我和那个人的关系中,加注这两个字,原本,便是他单向暴行残虐地羞辱、肆无忌惮地掠夺,我也从不认为除了身体上的欲望外,他还想从我身上索取什么。但,不合情理的是,我也不能否认他对我的专著用心,从他频然地来访、心细的赠药、若有若无的呵护;即使没有经验我也知道,依他的权势、外貌,甚至是不可理喻的个性,能取代我之人众多,但他偏偏就是独就于我,心无旁贷!
相对在这点我就显得矛盾,持续太久的牵绊,让原本恨极的情绪渐渐转薄而时浓时淡,羞愤中开始掺杂着无头无尾的思潮,明明知道不应该,明明不想自甘下作,可一开始实在伤得太深太沈,以致于后来那个人点滴淡然的柔情,都可以引动我莫名的感动,然后,再为自己的不知羞耻而痛恶。
恨与不恨之间,突然变得难以捉摸,我猜,我恨自己的无用甚至比恨他还要来得多吧……
莫另看着我沈思不言,以为我被他的论调所惑,感动地握住我的手道:「五少,只要你给我机会,莫另一定许你一生!」
我呆呆地回望他,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了什么,莫另的意思,人生苦短、真心难求,即使皆为男子,情爱仍不可抹杀是吧?「莫少主说的,是两情相悦……」莫另点头如捣蒜,脸上充满光彩,好似我接下来就会答应他的请求一般。
「可是,莫少主……」我顿了顿,有些不忍心地告诉他:「我……没有喜欢你啊……」

莫另的话对我起了相当作用,我无法不去想,和那个人之间除了忿恨外,还有着什么?或……不应该有着什么……
我用尽心思却还理不清纠结的丝线,总在该与不该中踌躇不前,只是每次盘缠思绪,都迭累着想见他的冀望,思念滴滴点点积聚着,竟到强行也不能自制的地步。
「掩月?你又在发呆了?」四哥担心地探了探的我额,「千万别是个丐帮那个白痴少主传染了什么笨病才好!」
我自沈思中转醒,摇摇头:「想……事情罢了……」
四哥笑道:「幸好!」想来丐帮以后在四哥的印象中,都脱不开笨字了。「大哥说,再半天就可进城,前方山脚下有卖茶,你要不要先作歇息?」

我一直认为能再见到那个人,却没想到是在这般情境下!
两三个惊惶失色的茶客、局促不安的店家,戒慎谨防的兄弟、笑容可掬的斗杓;我伫立着凝视着那依旧墨色的身影,断线般的珠泪如溃决般滚滚而出,任我如何尽心尽力,也完全地无法抑止……

我想,那绝对是兄弟们出道后,难得地落荒而逃。
森然的冷风,强灌进无可遮断的茶棚内,吹动众人衣袂飒飒。不知何时,茶客和店家逃逸无踪,偌大的旷野,只剩下那个人和他身后的斗杓,我和两旁的兄弟们。
我的思绪,在望见那个邪魅摄魂的男人时,全完地被掏空。盈盈的泪眼中,那个人伫立的冷傲身影越渐鲜明;俊美的面容上傲慢而霸气,幽深的墨瞳闪耀着寒光,他全身散布着令人寒毛直竖、不敢逼视的气势,彷佛翻手间,即可令山河变色、天地动容。
像是接续着先前的不欢而散,他沉沉的怒气漫成漩涡卷袭着周遭,顺着寒风将冷意带进每个人心窝,又像是炽烈的狂焰,放肆地灼烧所有人的呼吸,在场众人无不心神紧缚,禁声、不敢言语。
面对如此强劲的威胁和不善的来意,兄弟们紧慎戒惧的神情一览无遗,纷纷抽出长刄,团团护住我的四周僵持着。
斗杓仍是浑身笑意,见了兄弟们的阵仗更显愉悦,仔细打量后,似有若无地微微一含首,数名蒙面客即现,手各执刀剑,身形狡捷迅猛,以单挑或群攻方式,轻易地将不得不还击的兄弟们一一带离我的身傍。等大哥被两名蒙面人夹击无法分心顾及其它时,我终是落得一人无援地孤立,只能瞠大眼、颤着身躯,手足所措看着那个人信步逼近。
他停伫在我面前,暗黑如夜的瞳仁中,难得的一丝情绪波动,堆栈的眉宇,像是越见我奔流的眼泪越是深积,原先还是可怖的怒气突然渐趋缓和,神态上却仍是一派冷漠;尖锐的视线炯炯,像是想从我的眼中探掘出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睇视着。
我只手紧纠衣襟,周遭一切喧嚣彷佛淡去,只注意到,在眼前那双如泓深潭的眼眸中,印射出自己绝美萦弱的模样,看见自己深锁的眉睫间透着楚楚的悲凄,看见自己水气的泪眼中盈着满怀的委屈,几滴泪水顺着颊面滚落在手背,烧烫不已。
我断不出在他灼然如暗夜星芒的瞳中,蕴得是什么样的思绪,只是,宛如身陷无底的流沙深池一般,任由他的目光牵扯着我的神魂、勾引着我的沈沦。曾经脑海里盘旋不去的疑问,而今在面对时,却半个字句也吐露不出;一股强烈却不可俱名的感受涨满胸口间,紧缚压迫着心房,好沈、好疼,痛得叫我连喘息都是苦涩的……
猛地,莫另那一席诳言如落雷似地击中心弦,引起轰然巨响的震呜,我的呼吸一窒,原先胸怀间的浑沌不明,在经巨变后,渐渐淡化成清晰几字,响应着我一直不明所以的悬思,解答着我后来不可自抑的情念……冲击着……我几乎昏厥!
我现在才发现……现在才发现……轻轻地敛下羽翼似的双睫,却阻断不了成流的泪水,一如我压抑不住的情愫一般,深刻在骨髓里的感情,再也无法操控,一寸一寸地溢出……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勾勒着眼前人刚毅俊美的面容,强剧的心痛焚烧着冰冷的知觉,原来,早在我放弃挣扎臣服时,那个人便烙印在心中深处;曾几何时,怨恨成了不堪言明的情感的掩饰,在我假借保全他人的委屈求全中,竟是藏着可耻的私心……
不应该是这般不知廉耻、不应该是这般颠乱人伦的……
他抿着唇,恼怒我的满怀忧伤,不满我的泪如雨下,捉起我的手腕,不带情感地问口:「跟我走。」
我推拒着,却挣不脱他的箝制,然后,开始觉得万般委屈,带着哽咽激动地低喊着:「为什么?不放过我?」连心,都要侵扰。「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一顿,闪着灼光的眸逼视我的面容,思忖在他的瞳中流转着,缓慢却坚定地回答:「全部。」抬起我的下巴,强横地加注:「你的心,不允许有其它人!」

多年后,茶篷主人还是一直向客人吹嘘着,他曾在一天内,见过一群伟岸英挺的侠士、一名浑身笑意的青年,见到天底下最冷峻邪美的男子和天底下最绝美尘烟的仙人;而且还发现,原来泪水,也可以很美、很醉人的……
我在一旁茶客和兄弟惊呼中微颤着、缓慢地步近,只注意到眼前那双如泓深潭的眼眸中自己绝美萦弱的模样,看见深锁的眉睫间透着楚楚的悲怜,看见水气的泪眼中盈着满怀的委屈,等发觉时,人已站立在他身傍,十指无助地交缠,几滴泪水顺着颊面滚落在手背,灼热不已。
他暗黑如夜的瞳仁中,难得的一丝情绪波动,堆栈的眉宇,越见我奔流的眼泪越是深积,原先还是可怖的怒气渐趋缓和,只是像不甘就此屈服般的,仍负气地侧过脸去,不肯与我对视。
身后,斗杓正向兄弟们撇清他与裘裴心的关系:「小的和前盟主绝无瓜葛,不过是武林盟内当差……只恨没早点知晓裘裴心的诡计,还让五公子受辱……」
兄弟们虽不全然买帐,但也没当面质疑,反倒更加担忧关心:「那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喔……那个啊?」斗杓愉快地回答:「是这样子的,五公子和我主子月前在武林大会时发生有许误会,尚未澄清……」
「武林大会?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还在记恨,这心眼会不会太小?」
斗杓一付被口水呛到的模样,干干地陪笑:「呃……那个……因为主子……在乎的东西不多的原故……」
我长长的睫毛如扇般垂下,试图截断住泪水滚落,却掩不住胸口不听使唤的疼,终于,他像是内心挣扎犹豫不过,立身将我纳入怀中,在我耳边喃语着:「你……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不晓得身后的兄弟见到这一幕全惊讶得呆傻住,他也没那么好心眼的提醒,我在那熟悉的温柔中,沈浸于不知名的伤怀中,似乎他的不悦、他的漠视,为我带来多少心酸和苦痛,一直到他开口,我才想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跟我走。」
想起自己身在何地,想起四周尚有他人,想起兄弟们也都在场,我,一个男人,哭倒在另一男人的怀里,这又岂是两字怪异可形容,
「不……不行……」我推拒着,挣不脱他……

全部?
我瞠大眼愣对着他的瞳眸,脑中不断地反刍他的字句,感觉惊讶如涛浪般冲击,我万万想不到,他企图从我身上求得的,竟是连我自己都摒弃的东西!
慢慢地,惊愕转成涩味的苦笑。我的头重得很低很低,嗓音嘶哑着:「心……不给。」头一次,明目张胆地反抗他,我字字地说着违心之论,或许是管不住那不堪的情意,但表面上的尊严,是谁也夺不去的。
他勃发的怒气透过如炼火灼烧的眼眸四散,卷起一旁气流乱窜带起风沙漫天飞扬,再度强制我对上他的眼。「是因为……给了谁?」阴沈口气更加骇人:「慕容袁还是莫另?」
给了你。但我沉默不言,只在他如同撕裂的视线下,慢慢审视这张占满我思绪的脸。我想,是因为羡慕吧,健硕的身形、高强的身手、夺目的神彩,叫人无法不被他所折服的傲然霸气,这个人身上,拥有所有我冀求的一切,所以,浮动的心才会在不留意时,一点一滴地被蚕食而去。
我专注地沈陷在他深不见底的黑瞳中,他紧扣住我腕部的手也执拗地不肯收回,我们两人就这么如绷弦似地对峙着,一旁的斗杓见情势僵持,担心那个人错手伤了我,不得不硬上头皮插话:「主子……」
那个人很明显地完全不把斗杓的叫唤当一回事,目光仍是紧紧锁住我的眸子不放,我在这当头也是固执,怕若一错便全盘皆输;可笑是,我实在不明白,我的意气用事是为了什么!
毕竟,连心都没守住了……
我和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对视,直到,斗杓听似自远处飘散而至的字句如针尖地介入,「心这种东西啊,不能用要的,得用换的嘛……」
他闻言身形猛烈一震,暗色的瞳仁内闪过什么,不久,便放开手,凝睇我片刻后,再次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我还在为斗杓的话和他的反应讶异怔忡着,回神只来得及看见冷风吹动他的衣裳的下摆潇然飘逸,不一会儿即不见人影,甚至是那些正与兄弟们搏斗的蒙面人也连带地消匿无踪,惊愕得兄弟们一阵莫名其妙。
就……这样……?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预料,我无能思考,全身的力气彷佛被抽干一般,乏力一软,险险跌倒在地,还是斗杓眼捷手快扶了我一把,听得出担忧的口气:「公子没事吧?」
我靠着斗杓的臂,思绪里还是一片浑沌,那个人最后的神情,如铁烙般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兄弟们快速地围上,大哥将利剑指着斗杓:「放开。」
斗杓在确认我无事,举起双手,回复那笑瞇眼的面容,「诸位公子别误会! 小的绝不会危害五公子的。」
大哥小心翼翼等候其它兄弟扶起我,才严肃地面向斗杓:「你到底是谁?还有……他是谁?」大哥认出斗杓即是那日于清丰城武林盟所遇的总管,沈声问:「是裘裴心指使?」
「噗!」斗杓无礼地嗤笑,眼底闪耀精光:「裘裴心?大公子在见了我主子这般人物,怎么会觉得裘裴心有这能耐指使我们?」
兄弟们不语,回想那个人令人寒毛直竖的压迫,惊惧掺杂的态度上算是赞同,就算未曾正面与那个人交手较劲,在气势上早已输上一截。杜家堡在江湖中算是赫赫有名,兄弟们的武功也列属高强,裘裴心在是武林盟主时都需卖上三分颜面了,按理推来,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是裘裴心能号令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上杜家堡?不,正确来说,那个人明显是冲我而来!
大哥将质问的目光调向我,我自始至终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的交游向来极为单纯,多数友人也为兄弟们所熟识,先不说我习于深居简出,依我和他两人在身手、甚至是性格上几乎云泥之别的差距,彼此相知结识的样会根本不大;倘若真能交会,顶多也该只是点头关系,否则兄弟们岂会不知其人?但偏偏我方才泪似决堤,再牵强也找不出借口来解释,就算我现在心里不断地再责骂自己不知自制,也无法抺净干涸在颊上的泪痕。
「先……先离开吧!」大哥不愿在当场疑询,吩咐着其它人:「不能再有什么乱了。」

马车外,兄弟间萦绕着怪异的气氛。方才的冲突来得意外,去得更是叫人匪夷所思;兄弟们盛名江湖已久,多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敌手明显相让的全身而退,又无可奈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时间,全是五味杂陈。
不过,再诡谲也比不上车厢内沉重得叫人难以喘息的空气;我无法去响应身旁大哥忧虑神情上明显的关心,因为,思绪早被方才突然间掘发的感情占据,我的身軆严重地颤抖着,脆弱得宛如要碎掉一般。好有什么东西塞窒在胸口处,无法忍受的剧痛随着乎吸间更为加深,初次感受的情动,竟是一个耻辱且不可原谅的错误。
「掩月!」大哥的声音强行把我从痛苦的思维中唤醒,双手有力的搭在我肩,急促地道:「你还好吧?」
我惊愕地抬起头,原先不明的视线缓缓清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透过大哥的描述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面色是多么地苍白,透露的气息是多么地绝望,彷佛再多一分的悲泣,便可将我从人世间消去。
「掩月……」大哥拂着我的头,低声道:「我不想逼你,但你若不把事情说清楚,没人能帮得了你的……」
我侧过脸去,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终于,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娓娓道述自那不堪的一夜起,所有难忘的记忆,终结于……情动两字。
原先大哥是随着我的述说忿怒不已,直到我道出深藏的感情时,表情上已是不敢置信至极;我并不愿把自己不知羞耻的情愫搬出枱面,但我相信兄弟们会为我与那个人搏命,而这正是我最不乐见的结果。
「大哥……你会……看不起我吗?」我怯懦地开口,纠扯着衣角的手暴露我的紧张。
大哥平静情绪后,如往常展开包容地微笑,将我纳入他的怀中:「掩月,相信大哥,兄弟们永远不会看不起你!」

此时轻击车窗声,我慌忙坐正,大哥掀启窗帘,二哥探进来道:「大哥,那叫斗杓的人,还跟着我们。」
大哥眉头一皱,略略思考片刻,其间还看了我数次,最后温和地询问:「请斗杓过来一谈可好?」
我瑟缩着肩膀,点头。
斗杓对大哥的邀约虽讶然不已,但面对兄弟们不善却不失礼的态度时,却仍是落落大方:「大公子的问题,小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哥问道:「你的主子……那个人,是谁?是什么身分?」
斗杓说笑般回道:「大公子不会以为主子还向斗杓这等下人自我介绍吧?」顿了顿,「我只知道,主子无姓,仅有名。」转向我,似乎专说给我一人听的样子。「主子名为囚云。」
无姓之人?大哥皱眉,这么一来想探查那个人的来历似乎难上加难,「为何……纠缠掩月?」
斗杓在回答前,先是询求地睇着我,直到我难堪地点头后,才道:「因为,主子认为……五公子是他的所有物。」
「屁话!」四哥粗暴地回答。在得知我的遭遇后,兄弟们皆是怒不可遏,好不容易压下的忿恨,让斗杓一句话再度挑起。「掩月不是任何人的!他是杜家堡的人,是我们的兄弟!」
斗杓不赞同地摇着头:「这是五公子没有在与主子相遇那天被杀害的唯一理由。」
兄弟们闻言皆是一震,神色不定。
斗杓自顾地接着道:「诸位公子不会以为,主子这样一个人至今默默无闻是没有理由的?」
斗杓离开前,恳请单独与我一谈,原先兄弟们不肯,在我要求才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和斗杓两人站立在离马车不远处,我望着那张笑脸,十指扭捏地缠绞,斗杓想告诉我什么?而我,想从他那里听见什么?
「五公子可记得小的说过,你是个特别的人?」斗杓温柔地笑着,我一直无法对斗杓存有敌意,即便他是那个人的下属,因为,在他一成不变的笑脸下,我可以明显地查觉到友善和关心,而非是一般可能的鄙弃与同情。
我点点头。
「我明白五公子自始至终的难堪,但事情并非净如你所想……主子这个人啊,他孤僻太久,太习惯傲视天下与唯我独尊,早已忘却如何与人相知共处……」
我茫无头绪地看着斗杓,不知晓他欲表达什么。
「或许五公子不察,但主子在遇见你后,的确人样了许多,否则今天这场面死伤该是难免;主子为你打破太多原则,甚至为你舍身搭救明宫神教教主一事,足足生了大半个月的闷气,闷气耶!」斗杓的眼里出现难得的开怀,「若非会危及性命,否则我还真想找个画师画下,表框纪念!」顿了顿,「你可能不明白小的在说些什么,只是,五公子实在不需要总是这般自惭形秽,你该多看重自己一些,甚至是,多任性一些的。要知道,过度的自卑羞辱得不单单是你自己,连带伤害所有对你关切之人。」斗杓瞟向远方正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微哂:「其实,五公子很幸运的。」
我顺着斗杓的目光望去,面对紧迫钉人的兄弟们,心下也渗出感动,斗杓说的是,在我看不起自己的同时,否定了杜掩月这个人,也否定了兄弟们的关怀。
「谢谢……」我向斗杓道谢,纠缠不清的心结,突然有了一丝松动,总是沈郁的胸口顿时舒展许多。
「如果需要,小的一定随待左右的,当然,包括告之主子的任何动向……」
我担忧地问道:「他……不会对你不利?」我并不希望,斗杓会因为帮助我而受到责罚。
斗杓朝我捉狭一笑:「五公子放心,若非主子默许,小的向天借胆也不会站在这里……说过了,你是非常特别的人哪……」

在我愰忽蒙懂间,一行人仍是在半天后抵达陆府,穿过朱红大门,陆广召领着家眷奴仆迎上,热络地拍着大哥的肩,朗笑道:「世侄们久日不见益发英挺,杜兄真是好生福气。」一一审视兄弟们面容后,惊讶地停驻在我的脸上,身后陆家人也一阵哗然,我不自在地闪躲着,感到所有灼人的目光流连不去。
最后,陆广召笑了出来,拂着长须道:「也只有杜家,才有这般人才!是掩月吧?」
我朝他一揖手:「陆世伯……」
「嗯。」陆广召应答着:「诸位世侄车舟劳累,不如先行安顿,等晚膳时再叙。」

傍晚时分,陆家厅堂,我和兄弟们分坐一旁,有些无聊地看着陆家人内讧。
原因很简单,陆心莲心有所属,自然不乐见我们这些夹父母之言的碍事者大敕敕地登堂入室;但陆广召似乎对陆心莲的意中人略有顾忌,又念及与父亲之间的结亲承诺,两个人吵嚷不休,互不相让,再加上一旁其它陆家人的劝阻,几个人全乱成一锅粥。
「掩月还好吧?」大哥担忧地望着我,毕竟争辩里,多次提及我的名字。
「嗯。」我点点头,其实心底大有放松之感,若由陆心莲拒绝这件婚事,回去对父亲也好交待。
四哥颇是不满地道:「陆小姐是不难看,但却骄纵泼辣;掩月也没真非她不娶,何必一付高高在上?」
二哥回道:「好看的女人多半容不了比他更好看的人,陆小姐看掩月的模样妒恨掺半,这亲事不成倒好。」
「反正五哥有喜欢的人了麻!」六弟没头没脑的加上这一句,打得剩下的人措手不及,我有些坐立不安,没想到六弟在这当下提及此事。
一阵沉默漫开,空气像铅块般沉重起来。我实在捉不清,那番自白是对是错,但话已出口,再多解释也弥补不了什么,后悔无济于事,我不期望有人明白我内心的千头万绪;谅解,这已是我所求的最多了。
但终究还是疼爱我的家人,大哥假咳一声后,缓缓对我说:「其实,只要是掩月选的都好,我们只希望你可以很快乐。」
二哥接着到:「掩月太温柔、太为别人着想,是该多顾着自己一点。」
「我看……那个人是不错啦,」三哥刮着面颊:「可以保护掩月嘛。」
我苦苦一笑。「怕是……自作多情罢了。」
「是吗……?」四哥突然地插口,瞠着目瞪着前方,带着惊愕的语气:「我想应该不是……」
所有人讶然地顺着四哥的眼光望去,陆家人早止住争吵,一个个呆若木鸡,厅堂外黑暗中,两个身影缓现,那个人如神祇般步近,拔山倒树的气势,旁人兢兢业业地连滚带爬离开,连兄弟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不诣武的陆家人被突现的蒙面人点穴或击昏后搬走,兄弟们也在斗杓的好言下离开,佑大的厅堂,只剩下我和他,两人相望。
因为太出乎意料之外,我一时半刻间也反应不过来,只能傻愣地看着他走来,望着他俊美的神情上,多是复杂。
他沉沉地睇着我,不语不动。
彷佛过了很久,终于,我寻回说话的能力,怯怯地开口:「为什么?」为何那时当时不发一言地离去?又为何在此时此刻唐然地出现?太多太多三言两语无法道出的问题,鲠在胸间,让喘息……变得好难好苦……
他似笑非笑地回答:「因为,不习惯所求不得。」
「所求……不得?」
「如果你的心,只能以心换取……」他的眼中全是坚定:「我跟你换。」
换……?我讶然地瞠大眼,斗杓那句话如回响般不止地在我脑海内缠绕,真心……只能以真心相换?
「为什么……要我的心?」我的泪珠开始滚落,原以为,是被弃之如敝屣的东西啊……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将我搂进怀中,「只是,总觉得欠缺了什么……你出现在我脑中的机会,频然地叫我觉得可怕;斗杓说那是爱情……这两个字对我没有意义,我要的……只有你!」
这实在是我听过最蠢的理由,但我自己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同他一般,在感情上都是陌路,如今,就因为斗杓天外来的那么一句话,他决定拿心与我相换,那以前的种种,该去如何论断?
「你……伤我……很深很重……从以前便是……」又如何知晓,以后不会?
「一开始,并无心。」就如斗杓所言,对他,我只是件所属于他的东西。
「即无心,又何需多求?」我别过头去,楚楚地颤着。
「因为再也不足够……,要的,不仅仅是那些……我要你,心上有我。」他有些微愠:「你不该总是自认不值……」
「你在乎?」在乎我自惭形秽?
「在乎,但你什么都不肯说……就算想对你好,也无从做起!」
「难不成,还是我的不对!?」我不可置信地反驳,语气上,真有些斗杓说的任性。
「自然……不是。」他很不习惯地懊恼着,我想,他一定未成这般低态过。
突然地,我有点想笑。事情的转折太过突然,好的有点不真切。「是真心的……?」
「不知道……」他老实地回答:「我无法保证什么,至多,就是绝不骗你。」
「很没有说服力……」太骄傲所以不打诳语?「我甚至不认识你……」
「可以慢慢来……」他笑了笑:「我叫囚云……」
「我叫,杜掩月……」




掩月之可能不会发生的以后

这天早上杜四少从友人那里收到一件奇玩,在厅堂和其它人炫耀过后,发现掩月不在场,不多细想便兴高采烈地往掩月的起居走去。
可能过于开怀,杜四少在来到房门口时忘却礼数,一骨脑地推开门就往里头走,等他发现屋子里只有那个人坐在桌傍时,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当然,杜家的家教也不容许杜四少什么都不说地转身走人,可是在面对那张邪美绝傲的脸,绕是杜四少多热情也表现不出来,到底该说些什么咧?
杜四少内心思量挣扎了好一段时间,才僵硬地举起手来,打招呼……
那个人的冷若冰霜反应让杜四少很干脆地落荒而逃,回到厅堂,与其它人谈论起此事,还不忘拍着胸脯压惊。
「你到底说了什么?」杜父问道。那个人在住进杜家堡与掩月同居后,脾气很显明地好很多,嗯……好吧,至少有掩月在场时都不错。
杜四少干干地笑一阵子,才缓缓吐出两字:「弟婿……」
在场几人无不傻愣,热茶水杜二少握不紧的手中倒出,烫得他惊叫一声,顺便唤醒其它人。
除了跳脚的二少和惹事的四少外,其余人开始咳嗽连连,想笑,又觉得不挺厚道,厅堂内笼罩在一股诡谲的气氛中……而此时,掩月正好踏入厅堂……

半刻后,掩月重回起居,见那个人仍坐在桌傍阅卷,伫立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打扰。
只见那个人放下手中的书卷,信步走向掩月,将他拦进怀里,宠腻地亲吻着。
掩月这才道:「那个……家里的人说……你不喜欢儿婿、弟婿和兄夫的称谓是吗?」忽略那个人动作一滞,掩月自顾地说道,单纯的、异想天开的问:「还是说……你比较合意儿媳、弟媳和兄嫂?我可以跟他们说去。」
那个人的回答很简单,掩月被抛上床,很久不能下来。

到了下午,掩月红着脸再度出现厅堂,妩艳却疲软的样子很容易让其它人猜想到发生什么事。支支唔唔的告诉大家:「那个……我想他,应该是都不很喜欢……」语气不是很肯确,毕竟那个人什么也没说。
「这样啊……」杜四少搓着下巴,没注意到自己的无聊行径陷弟弟于危境,「那可麻烦了,以后看到人该怎么称呼啊?」一个屋檐下总会遇到的啊。
这之有理!这一家子人开始竭尽所思。
「掩月的情夫?」
有人反驳:「那也得掩月先有丈夫后,他才能叫情夫。」
「掩月的情人?」 
再有人反驳:「俗气!」
「掩月的爱人?」
继续反驳:「这比掩月的情人更俗气!」
「那……掩月的枕边人如何?」
「……嗯……这个不错。」
「切合又不落俗套。」
「好啦好啦,就这个啦。」
一阵附议声,只差没鼓掌通过下,这时,一直没作声响的杜父开口了:「咳……我想,还是不好……」
「会吗?」
「不错了啦!」
「爹考虑太多。」
抬手阻止儿女们的质疑,杜父的锐眼扫视过每个人的面子一遍后,缓慢地开口:「要那一天,叫你们去请人一块用饭……」
顿时,每个人脑海里闪过自己对着那个人大喊:掩月的枕边人吃饭啦!不由得面部僵化。
「呃……」
「好像……真的不好……」
「那,再换过呗……」
这一天,杜家堡的人没有外出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厅堂里传自喧乱的讨论声,只是结果,不得而知了……


掩月之可能不会发生的以后二

掩月极为重情,又以亲情为最,即便是与囚云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后,只要有杜家人在的场合下,掩月都还免不了要分心应对;再加掩月面薄,实在也做不出当众和囚云亲昵恩爱的举动,因此,闲人一多时,囚云总躲不过被干晾一旁的命运。
恰恰相反的,囚云对掩月的独占欲便极强。明知不应该也没必要,但每回见其它人蚂蚁沾上糖似地环着掩月时,浓烈的醋味就会十里飘浮;若不是知道掩月可能两面为难,以他的个性早就出手撵人!
无法发泄的不耐,全反应在那张摄人心魂的俊美脸孔上,久了,大家也都已经很习惯来找掩月时,会看到囚云那原本深暗的瞳眸翻成可以杀人的冷眼,威吓的神情突兀地展现孩子气的别扭;套句杜二少的话,常看还觉得挺有趣的!
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为了掩月,放下多少?
说到白眼,杜家兄弟数人中,就属杜四少受得最多。
杜四少交游广阔,时常自友人那收受新奇古怪之物,念及掩月深居简出,怕他让人笑话见识短浅,所以,每次只要一有新货,四少总是第一个想到掩月。再者,杜四少生性壑达,讲白点,就是没神经,就算昨天让人瞪到头皮发麻地落荒而逃,今天还是会乐颠乐颠地跑去的当大蜡烛。
这日,杜四少拿着刚到手的「碧泉露」,兴致勃勃地来到掩月的起居,左顾右盼后问道:「囚云不在?」  
掩月放下手里的书册,温柔地笑道:「刚出去,待会就回来了。」
杜四少闻言,脸上散发一股「家里没大人」的光芒和愉悦,「太好了,才想他要在可怎么办呢!掩月,你看。」现宝似地捧上青玉酒瓶。「这可是能让人乐比天上仙的宝贝哪!」
把方才朋友向他吹嘘的,照本宣科地向掩月说了一篇,连那暧昧的神情也学得一等一。「喝了,有如腾云驾雾、忘忧无愁……还有什么手到擒来的,那家伙说得玄,我没去细听,不过想来该是个好东西才对。」
「酒?」掩月好奇问道。
「呃……该是吧……」杜四少不好意思地刮着脸干笑:「我还没试过呢,前些日子酒疹子起得凶,不太敢喝……」
掩月笑道:「那等四哥好些了再一块品鉴也不迟。」
杜四少摇着头:「再等怕是蹧踏朋友的好意,反正东西也不少,不必特意等我……掩月先试试,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嗯。」掩月乖巧地从命,看着杜四少将晶莹剔透的琥珀色酒液倒入杯中后,即浅酌饮尽。
「怎么样?」杜四少趋近掩月,急问道。
掩月皱起好看的眉,有些不能理解地回答:「没有太重的酒味哪。」
「没有酒味?」四少闻言很是吃惊,狐疑地审视瓶身,「怎么会没有酒味?明明闻起来酒香四溢……怕是量太少吧。」又给掩月添了满满一杯,催促他饮下。
几次后,看着掩月绝美的脸庞在饮下快半瓶的碧泉露后仍如常地白晳,丝毫没有任何酒气模样,四少不禁抓着脑袋:「这就怪了,不可能啊,」连兄弟里最不胜酒力的掩月喝了都没事,可见这酒有多没劲,但是明明友人当面拍胸脯、赞不绝口地保证,难道是那家伙晃点自己?「掩月你先待着,我去找小六试试。」

杜四少好不容易在偏院里找到正在练剑的二少、三少和四少,将前因后果讲叙一回后,再度想拿亲身兄弟做试验。
还是杜二少出手挡下,犹豫地瞄睇着那雕花的瓶身,开口问身旁的三少:「徒有酒香却无酒味?碧泉……碧泉三引,勾情、勾火、勾心……四弟,若我没记错,碧泉露应该不是酒……」
「咦!?」四少和差点被牺牲的六少大声质疑。
想了老半天的杜三少这才一击掌,「我想起来了,碧泉露!神仙宫的镇宫之宝嘛!」
四少和六少闻言脸色剎时翻白,神仙宫,武林道上赫赫有名的淫教,即然是淫教的镇宫之宝,那绝脱不了是……
二少很残忍地证实这两人的猜测:「没错,是春乐。」
沉默。
再沉默。
然后,「哇~~」四少慌张地跳起,惊声大叫:「惨了!惨了!我给掩月喝了说……」
「什么!?」其它人脸上骤然降下数条点线,许久,二少才问道:「掩月喝了多少?」
四少支支唔唔地回答:「嗯……那个……这个……快……快半瓶……」
半瓶啊……二少思索一阵子后,告诉四少:「碧泉露非无解之毒,你现在有几个法子,第一,到城内的药铺子,寻购天仙蔘结莲、火焰山龙涏果等数十味药材,熬个三天三夜让掩月饮下即可……」
「天仙雪蔘结莲!?火焰山龙涏果!?这种千金难求的药品你讲得好像随随便便路边药铺找得到?!」杜四少朝着二少大吼。
三少落井下石:「再说,掩月没有内功,毒发后也忍不了三天三夜。」
「那倒也是。」二少温吞地点头,「那你第二个方法,到邻镇的风月场所,替掩月找一位女人泄火。」
三少接着道:「我想依掩月的个性,即便对方是个在风尘之人,一旦与其有肌肤之亲,必然会自认负责到底,所以你到青楼时,千万记得要以挑弟媳的标准来找,身家清白已不可强求,但个性上至少得找个合得上掩月这般温柔的人。」
六少此时提出疑问:「但这么一来,四哥不怕让囚云给杀死?」
二少朝六少称赞地笑道:「是没错,所以小六,在你四哥挂点以前,记得对他好一点。」
「喂……」四少咬牙切齿地瞪着二少。
「你第三个方法,就是囚云。你可以现在就去求他救掩月,但如此一来,你就必需当面向他解释为什么掩月会身中媚毒;当然,你也可以等囚云自己发现,然后你再当面向他解释为什么掩月会身中媚毒。」
当着囚云冷俊邪美的脸孔解释为什么他的掩月会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喝了药性强烈的春药?不管是什么时机,这件事情,光想就叫人觉得害怕。「这两个有差别吗?」四少无力地问着,并开始觉得自家兄弟其实在幸灾乐祸。
果然,二少划开会让四少吐血的微笑:「有,死得很惨,和死得更惨。」顿了顿,「后者的缺点是,掩月可能要受点折磨,但好处是,你有时间逃得远远的。」
逃得远远的?很吸引人的建议。
可是四少又舍不得自己疼爱的弟弟因为自己的愚笨受害,正当杜四少仍犹豫不决时,杜大少走来:「全在这,谈什么?」
六少很天才地回答:「谈亲情和性命熟轻熟重。」
二少突然想起似地问大少:「对了,大哥,你知道囚云去哪了吗?」
大少回道:「这我不清楚,不过我来前才看到他回来了,现在应该是回掩月的房里了。」看着四少的脸色突然刷白:「怎么了?」
二少开怀的笑道:「太好了,四弟,你现在连选都不用选了,只管逃命去吧。」

明明方才还没事的,可是忽然间,一股热潮自下腹窜起,延着周身百骸猛烈地燃烧,深切的欲望无预警地布满全部的思绪,下身立即老实地反应,掩月几乎无法克制冲出口的软腻呻吟,险些跌倒在地,好不容易拉回一丝神智,羞赧惊慌之余,双手连忙掩住下身激烈的变化,生怕人来而看见。
急喘着气,满脸潮红,遮盖住下身的双手很清楚地意识到火烫的触感,而仅隔衣物感受到下压力道的昂然,也贪婪地希冀着更多的抚慰;掩月一边奋力隐忍着,一边心里无措着,颤抖的身躯抑制不了一阵阵焚毁理性的快感袭来;偏偏,脑海里突然浮现囚云那总让他难以忍受的挑逗撩拨,更是引起一股噬心的渴望和空虚,身体不住的扭动,若不是还有一丝意识知觉,早就自已慰藉起来。
瑟缩着身子,越是忍耐,身上越是灼热,紧蹙的眉宇、急喘的菱唇,鲜艳的赤红盖去原本白玉肤色益加妩媚,为了克制口中可能溢出的呻吟,使劲地抿着唇,却不知这样的神态更是撩人。
突然听闻脚步声,惊慌同时,稍稍拉回快被烧尽的理智,几乎都要将身子埋进桌下似的卷曲着,美眸里噙着晶盈的泪水,双颊被情欲熏染得一片桃红,可怜兮兮地抬眼看着来人。
囚云步房中时,见到的,便是这香艳刺激、冲击万钧的景象。
站定不动,先是闭目深呼吸后,再睁开时,已经回复些许冷静,巡视房里后,十分准确地点出:「你四哥来过?」
掩月好一阵子才消化囚云的问题,迟缓地点点头。
囚云的脸上有些僵硬,走近,拿起桌上的杯子微嗅,立即了然于心;嘴角勾起恶质的微笑,落座在掩月身旁,望着掩月的黑眸中满是愉悦,间杂着无尽的爱怜。原来,掩月那个没神经的四哥也做得了对事哪……
掩月好不容易又压下另一波情欲,楚楚地睇着囚云,见他不动声色,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困难地移近囚云,搭着他的肩,献上引人犯罪的樱唇。
掩月难得的主动,囚云自然也不会客气,将掩月拉坐在自己的腿上后,极尽温柔地吻上那柔软唇瓣,趁着掩月喘息之际,吮上火热的舌尖,卷夺纠缠,一只手拦着掩月的腰,另一只手,却不偏不倚地按上掩月胸口上的突起。
原本就涨痛不已的敏感,在感受到外来的体温后,更加有如着火一般难受,倾前央求更多的抚弄,可是,那可恶的手指竟然就这么搁置着不动,掩月本能地挨进囚云怀里,眼角渗出委屈水雾,迭成小山的眉宇,透露着没有言明的催促。
但囚云像是铁了心,不再动作。
两人间的情爱,掩月向来就属被动,或许囚云的反应让他无措,但勃然的欲望实在叫他无法衿持,一面忍着体内一波接着一波的渴望,一面痛苦地回想囚云惯用的爱拂方式,顶着红透的脸,羞赧、青涩地拉开囚云的衣襟,在他的锁骨上烙下许多的吻,在他的身上游移挑弄;见身下人还是无动于衷,委屈地扁嘴,颤怜怜的玉指来到囚云的腰际……
囚云按住掩月那双快逼疯他的手,勾起掩月的下颏,望进那双盈着红雾的眸,咬牙切齿地说:「要什么……你得用说的!」再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投降的。
即使是掩月动情在先,但囚云却还是觉得自己投注的多上许多。他倾一生所有情爱于掩月,但掩月却得分心于他的双亲、分心于他的手足、分心于杜家堡内的老老少少,甚至是杜婉养的那两条只会流口水的笨狗。
他想知道,在这个时候,掩月会不会舍弃礼教,放下尊严,开口向他索求;他需要更多的证明,证明他在掩月心中,并不同于那些闲杂人等。
说?说什么……?掩月猜不透眼前人的心思,但在面对囚云英俊的脸孔上那透比他更多渴求的深瞳,身上勃勃的情欲转为柔情似水,眼中清亮得有如宁谧的碧湖,绝美的面容上挂着醉人的轻笑:「很爱……很爱你哪……」掩月的感情,直截了当。
囚云闻言一震,瞪视着掩月满是爱恋的水眸,难忍地、像是要将他篏入体内一般地用力将掩月拥在怀中;埋首于掩月的颈项,低沈的笑声自掩月的发际中传出:「你这是犯规……不过,尚可接受……」
说完,横抱起掩月,步向垂着纱幔的床第。

隔天,杜四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决定自首。
四少还不忘拉着三少垫背,到时候要发生什么事,只要跑得比三少快就行!
一路上反复地模拟各种情境和对应的借口,转过回廊时,正巧囚云迎面而来,原先还是惊惶失色的四少,见了擦身而过囚云的表情后,立即戏剧化地转为瞠目结舌,连三少看了都呆若木鸡。
两个人就这么傻愣了好一段时间,连囚云何时离去也无知觉。
好不容易,四少找回说话的能力,吶吶地问着:「三哥……你……你看到了吗……?」说不准是自己大白天地在发梦吧。
三少也是满脸不敢置信:「是看到了……」看到囚云他道然对着他们笑耶……
两人还沈陷在无边际的惊讶中,直到四少被如鬼魅般出现的斗杓轻拍肩头,吓得惊声尖叫。「哇~~」
斗杓一付没事地照样揖礼,脸上出现比平常活上三分的笑意,「四公子,主子一事相求……不知……」

杜三少和杜四少终于来到掩月房外,敲了门,传出掩月紧张却气虚的回答,再好一会儿,才见掩月红着脸,有些僵硬地移着身子开门。
看着掩月脸上掩不住的疲累和益发的娇艳,杜四少内心不由愧疚不已。
掩月招呼着两名兄长入座,企图掩人耳目地假装云淡风轻,手指轻拂着杯缘,犹豫半刻,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那个……四哥……你昨天带来的……那酒……我看你还是别喝得好……」掩月的目光左右飘移,生怕杜四少问起原由。
杜四少感动得几乎痛哭流涕,掩月都到了这时候,还挂念着自己呢!激动地拉起掩月的手,「掩月……你放心吧,四哥说什么也不会去喝的!」顿了顿,忽然手沉重而痛苦的紧握:「掩月……四哥对不起你……」
对不住?掩月先是疑惑,但很快地让杜四少夸张的神情转移注意,自然也漏听了三少含着嘴里的嘀咕:「他当然喝不到……他刚才早狗腿地全送给囚云了……掩月,都被卖了还不知道……」
「三哥有说什么吗?」
「呃……就是……小樱生日快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