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间秘室
小小跟着银枭走了一段路,心中的疑问缠得她难受不已。她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措辞。她一边走,一边低头苦思。
这时,银枭的身形突然一晃。小小立刻上前,伸手扶他。
“银大爷,你没事吧?”她急忙开口道。
银枭平复了呼吸,摇了头。
小小脑筋一转,借机问道:“银大爷你武功盖世,那纤主曦远竟能把您伤成这样?”
银枭瞪她一眼,道:“我只是手脚不灵便罢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得很重?我的伤是前夜受的,早就好的差不多了,那小贱人不过是用封脉针断了我的真气罢了。”
“啊?可是,我看您的伤势……”小小小心翼翼地指指他的胸口。
银枭顿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儿。“你认得这掌法?”
小小眨眨眼睛,“不认得,但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银枭笑了笑,道:“是很厉害啊。若是十成的掌力,我早就架鹤了。”
“银大爷你果然吉人天相,如有神助!”小小惊叹道,“不过,一掌就能致命,天下真有这么厉害的掌法?”
银枭不以为意地继续迈步,“数百年前,江湖上有一种绝顶的内力,听说过没?”
小小想了想,“‘太一心诀’?”
“你还有点见识。”银枭继续说道,“昔年‘太一心诀’称霸天下,无人能敌。但后来渐渐失传,分化出了两派,也就是现在的太阳流内力‘炎神觉天’和太阴流‘玄月心经’。当年,道宗神霄派掌门冲和子同时修炼这两种内功心法,希望得到‘太一心诀’的入门之径。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但也因此,让他却机缘巧合创出了一套阴狠霸道的掌法。这套掌法不以招式见长,而在掌力阴寒,中掌者全身经脉尽断,立死无救。世称‘冥雷掌’。”
小小惊讶不已。“冥雷掌”,这个名字自然是如雷贯耳,但始终带着不实的神化色彩。神霄派的冲和子曾被徽宗封为“冲虚妙道先生”,早年遇异人传道法,得风雷术。几乎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是,传闻当年冲和子与徽宗政见不一,拂袖离去,至今下落不明。呃,难道师父真是死在这种神乎其技的掌法之下?那就是与神霄派有关了?
“要是真是死在‘冥雷掌’之下,倒也不冤枉。”银枭悠然地说道,“只可惜,看那人的身手和功力,怕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到哪儿偷学了这掌法的皮毛罢了。”
小小看着银枭,明白了一些事情。她虽没见过师父全力与人对战,但也能感到,师父的功夫怕是远胜于银枭的。也就是说,能一掌杀死师父的人,根本就不是伤银枭的人。神霄派,是道宗大派,就凭她一个小丫头,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的……
“怎么,怕了这冥雷掌了?”银枭转身,轻蔑道。
“怕……当然怕了……”小小猛点头。
“怕我死了没人帮你取针?”银枭勾起嘴角,问道。
小小愣了愣,“呃,对……啊,不对。我对银大爷一片忠心,怎么会为了区区银针……”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银枭不耐烦地挥挥手,“走罢。”
小小立刻闭嘴,跟上。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小小只觉得脚下越来越湿,头顶也有淅沥的水滴。冰冷的水滴流进脖子里,她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难受不已。她思忖了一番,便将那“纤绣百罗”套在了身上,以防万一。
银枭丝毫没理会身后的人,自顾自走着。然而,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他停下脚步,皱了皱眉。
小小凑了上去,“啊?没路了?”
“摆明了的。”银枭平淡地回道。
“呃……银大爷,你不知道出去的路啊?”小小问道。
“废话。”银枭四处察看着,“我醒过来就看到了你,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小小无语。刚见他走得那么快,还以为他熟门熟路呢。唉……怪不得师父说,路要自己走。
“既然空气是流动的,自然有机关……”银枭伸手摸着墙壁,然后,开口道,“笨丫头,傻站着干什么,帮忙找!”
小小无奈地上前一步,突然,跨出的右脚陷了一下。她一个踉跄站稳身子,拍了拍胸口。她低头一看,开口道:“银大爷,是不是这个?”
银枭蹲下身子,看着那个被踩下去的坑,里面埋着一根锁链。银枭伸手,用力一拉。前方的墙壁应声上升。
墙壁完全升起后,小小和银枭都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那是一间全以水晶制成的房间,四壁成方,以夜明珠为灯。那水晶制的房顶上透出了粼粼水光,让室内闪着滟滟水色,流光溢彩,美丽非凡,更带了靡丽的虚幻和不实。
“哇,水晶宫?”小小惊叹。而后,她的眼神被房间中央的东西吸引。房中有个案台,上面有一个红木支架,架上放着一把单刃方天画戟。那画戟,长六尺有余,光芒清亮,威风凛凛。小小微微眯着眼睛,赞叹了一番。虽然没在戚氏名兵图上见过这样的画戟,但看这光芒,就知道这是件好兵器。
“竟然在这种地方!”银枭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小一惊,转头看向了银枭。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了一件更为震撼的东西。那是个朴素至极的木匣,端端正正地放在画戟边的案台上。
小小记得,汐夫人向二公子莫允要了这个木匣,说是代为保管。没想到,竟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但是,这条秘道分明是东厢客房之中的。难道,汐夫人和纤主有渊源?啧,好乱。
她正冥思苦想,却听银枭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终于知道,那小贱人为什么不杀我了。”他看着那个木匣,笑得张扬。
小小不禁担心起来,她上前一步,开口,“银大爷,您没事吧?”
“站在那里别动。”银枭突然开口喝制。
小小当即站定,一步也不敢动。
银枭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打开盖子,往上一撒。银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让这水晶室内更添了神韵。
小小有些不解,但当那些粉末落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完全僵住了。她一直以为,这个房间里,除了那画戟和木匣,空无一物。但此刻,那银色粉末所过之处,隐隐有丝线出现。待那些银粉落尽,小小已经看清了,这个房间的中央布满了那细如发丝的丝线,纵横交错,宛如蛛网。那个丝线她倒是有所见闻,戚氏名兵“翳杀”,专用来埋伏。“翳杀”粗看时无影无形,虽然极细,却利可断金。若是她刚才一意往前,现在头和脖子就得分家了。
好凶险啊啊啊啊啊……小小立刻退了几步,在心里惊呼。
银枭却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他伸手,轻轻抚了一下那条若隐若现的丝线,他手指瞬间被划开,殷红的血顺着丝线缓缓流下。
“银大爷,危险啊……”小小怯怯地提醒道。
“放心。”银枭转头,“天下知道怎么破‘翳杀’的人屈指可数,而我恰好就是其中之一。那贱人想利用我取木匣,做梦!九皇神器是我的猎物,谁也休想得到!”
银枭说完,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身边布满了那锐利的丝线,稍差分毫就是死路。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了淬雪银芒。细小的银针在这一片水色之中闪出了绚丽的光,映在他的瞳孔里,熠熠生辉。
小小本以为,银枭是准备用“淬雪银芒”射断“翳杀”的丝线,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不是如此。他手指微微用力,银针激射而出。“翳杀”的丝线本就极细,但那银针却毫无偏差地射中,丝线并未断开,但却被银针的冲力所制,钉向了对面的墙壁。这根丝线一动,整个房间内的丝线位置都发生了变化。只见银枭迅速地调整身姿,不让丝线伤到自己。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割开了好几处,所幸还未伤及肌肤。那被银针钉住的丝线刚刚触及水晶壁,银枭便加了一针。两针交错,形成了十字,将那丝线固定在了那里。银枭俯身,避开一根移动的丝线。他的额上微微有汗,他看看身边的丝线构架,静静地思索。而后,他再一次起身,射针,如法炮制。
小小看得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终于明白为何江湖上能破“翳杀”的人寥寥无几了。除了所用的兵器必须是与之匹敌的戚氏所制之外,眼睛和手的快与准也是至关重要,而那合适的力道,没有十几年的内力修为绝对做不到。而判断如何排布丝线,还需脑力。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不怕死。在这“翳杀”阵中,钉错一根丝线就会危及生命。她擦擦头上的冷汗,银枭这个,就叫作“艺高人胆大”吧?
约莫花了一刻功夫,银枭站定了身子,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轻轻地喘息着。而他面前,那“翳杀”的丝线已不再密织,有了一条勉强可供行走的道路。
小小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银大爷,您果然神功盖世……”
银枭瞪她一眼,“一边去。”
小小乖乖地闭上了嘴。
银枭定了定神,小心地走到了木匣边,伸手拿起了它。他得意地笑笑,但那笑容顷刻就消失了。手中的木匣虽然朴素简单,但根本无法打开。银枭皱眉,掌中微微用力,但木匣却纹丝不动。他心知不对,仔细地将木匣看了一遍。
“不愧是戚氏……”他开口,自语道。
这时,墙上的一枚银针突然一松,一条丝线瞬间弹回原位。银枭一惊,立刻转换身形,避开。然而,所有的丝线纷纷归位,银枭不假思索地伏下身子,贴地滚出了“翳杀”阵外。
小小几步走过去,唤道:“银大爷……”
银枭抱着木匣,站了起来。小小看到他的脸颊已被丝线划破,左边的头发也短了半截。只是,他的笑容依然肆无忌惮。
“现在你可以赞我武功盖世了。”他笑着,单手托着木匣,开口道。
小小不禁笑了出来,“是啊是啊,银大爷,你真的好厉害哪!”
银枭笑着,略有些无奈地看着手里的木匣,“只可惜……这个匣子,我打不开。”
“啊?”小小有些不解,她凑上去,看着那木匣,然后脸色变了。真是远看是木匣,近看名堂大。本还以为这就是个匣子呢,原来,它也是戚氏名兵之一。“涵宇”,专门用来储存东西。说它是兵器虽有些勉强,但它是货真价实,戚氏铸造。外表虽如木匣,但内里却是精钢所制,刀剑不催,水火不侵。而且,匣子附有机簧,除了戚氏之外,无人能开。传说,这当年是用来传递机密信函的。
啧,怪不得那莫允没怎么讨价还价,就把这木匣交给汐夫人了。这摆明了的,得到这个匣子一点用都没有,打不开还不是一场空。
银枭和小小正在对着匣子发愁,只听得一声巨响,这水晶屋东墙突然升起。银枭将木匣抛给小小,拔出了腰间软剑,看着那机关门内走出来的人。
小小抱着木匣,探了探头,看到来者的时候,惊讶不已。
“原来是莫允公子。”银枭浅浅笑着,道。
莫允看到他俩,也有些惊讶,但随即,他的目光落到了小小手中的木匣上。他的眼中顿现杀气,腰间的“泯焉”出鞘,寒光凌洌。他二话不说,执刀攻上,直袭向了小小。
小小含泪,苍天啊,为什么她要捧着这个木匣啊?以后岂不是要被莫允追着砍?
银枭出剑,挡住了莫允的攻势。两人当即缠斗起来。
小小抱着木匣,左闪右避,尽量不让自己被波及。
银枭惯用软剑,招式轻灵多变,而莫允的刀法,霸道直接,丝毫没有花哨取巧的地方。论起内力和临战经验,银枭自然是胜过莫允数倍,但他身上还带着掌上,又被封脉针禁锢过,真气不顺。十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
只见莫允刀锋微转,卸开银枭的剑势,趁着空袭,纵身来到了小小的面前。
小小惊恐万分,连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木匣抛了出去。
莫允见状,收了刀势,伸手接住了木匣。
这不过是短短一瞬的功夫,银枭却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了莫允。那是干净利落的杀招,眼看就要刺中莫允的胸口。不想刚才抛了木匣闪避的小小,脚下一个打滑,直接跌向了银枭。虽是轻轻一撞,但剑锋却偏了数分,原本致命的一击最后也只是划伤了莫允的腰侧。
银枭皱眉,正想再攻,却忽觉胸口悸痛。他连退了几步,脸色苍白无比。
小小好不容易站稳身子,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见莫允执刀而上,直袭银枭。
她几步上前,挡在银枭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声泪俱下,道:“莫允公子,不要杀我啊……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八个月大的孩子,还有……”
莫允的语调阴冷,攻势不减,回了一句,“废话少说!”
眼看他的刀锋迫近,小小闭上了眼睛,大喊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
莫允的刀锋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距小小的眉睫不过一寸。
小小听见刀风停下,怯怯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莫允收刀,问道。
“呃……我知道公子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小小诚恳无比地回答。
看莫允的神色分明不信,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漠然道:“汐夫人已允诺会将那人的身份告知,你休要多言狡辩。”
小小还没开口解释,就听银枭笑了起来。“魏二公子,你多大啊。汐夫人的话,你也相信?她若真有心告诉你那人的下落,何必拖延至今?”
莫允的眼神倏忽一闪,轻蔑道:“……难道,我该信你?”
“你现在要杀我们,易如反掌。难道,还怕我们骗你?”银枭平复了气息,开口笑道。
“是啊是啊,只要您不杀我们,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告诉您!”小小连忙道。
莫允看着小小,见她一脸惶恐,声音哀戚,不像是设计骗他。“好……我不杀你们。她在哪儿?”
小小感动不已,她起身,上前一步,正要说出答案,却被银枭一把拉住。
“莫允公子,既然你进得来,自然也能带我们出去吧。好事做到底,你觉得呢?”银枭笑道。
莫允看了看银枭,眼神冷寒无比。银枭刚才的杀招,自然是让莫允有了戒心。他稍加思忖,平静地开口道:“跟我来。”
说完,莫允转身,走向了刚才进来的那条暗道。
银枭拉起小小,跟了上去。
22. 一次脱逃
小小跟着莫允和银枭往外走,但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重。这种时候,莫允为什么会到这个秘室来?就算他是英雄堡的二少爷,熟知这里的地形,但依他和英雄堡上下的关系来讲,这样的举动不是太过张扬了么。若是被汐夫人知道,一定光火。
而且,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到这个秘室呢?难道是为了取回自己的木匣?可是,这秘室之内还有“翳杀”,要取木匣谈何容易。
首先是纤主曦远冒用银枭的名义找她,然后是曦远的房间里有条神奇的秘道,再然后是银枭被施了封脉针放在秘道内,再再然后是有个水晶秘室里面放着木匣,最后是莫允出现……这些事情拼起来,怎么想怎么奇怪。纤主曦远是外人,房中的秘道不可能是她的所为,明显是英雄堡内有人和她串通,难道,那个人就是莫允?
小小想得头疼,便甩了甩脑袋。本来就不关她的事么,她想那么多做什么?
小小自顾自点头,继续走,突然,左手腕上一阵刺痛,顺着手厥阴心包经直冲而上,阴寒透骨的痛楚,让她蜷下了身子,低声呻吟起来。
银枭转身,蹲下,拉起了她的左手。
“银大爷,到子时了?”小小咬牙,忍痛道。
“子时三刻。”莫允开口。
银枭皱了皱眉,开口,“你封过穴,行针的时辰延后了。也罢,我帮你把针取出来。”
“真的?”小小疑惑。
“被你救了两次,理所当然。”银枭盘膝坐下,看了一眼莫允。
莫允点了点头,默默看着。
银枭运起内力,手指按在了小小的曲泽穴上。小小只觉得经脉中有一股真气缓缓流入,那阴寒之气散尽,银针开始慢慢后退。
小小松了口气,心想着,这总算是好人有好报。
正当银针快要退出的时候,暗道的入口一片嘈杂,火光摇曳,人声渐进。
小小微惊,刚要转头,却听银枭喝道:“不要分心!”
小小立刻乖乖复位,一动都不敢动。
然而,那些人声喧哗无比,小小隐约能听见“禁地”、“擅闯”、“戚氏兵器”这些词,而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让人心寒的杀气。
这时,一抹黑影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纵身而来。二话不说,便出杀招。
小小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莫允拔刀,迎了上去。
那黑衣人徒手出掌,在这狭窄的暗道中自然是占尽了优势。而莫允的长刀却处处受限,落了下风。那黑衣人寻着空隙,猛地出掌,袭击的对象竟然是小小。
小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银枭反手,断了真气,将小小拉开。她身后的墙壁便替她受了那一掌。
墙壁上瞬间出现了掌印。
“冥雷掌?!”银枭惊道。
那黑衣人一次失手,立刻重新运劲,又一次袭来。
银枭放开小小,道:“封脉,稳住真气!”
说完,他纵身,与那黑衣人缠斗起来。
小小无奈至极,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好不容易这个银枭良心发现,帮她取针,竟然还会杀出一个黑衣人……而且,最古怪的,就是目标还是她。难道是她最近好事做多了?杀身之祸层出不穷……幸好手腕上的痛楚已经减弱了,否则就是雪上加霜啊。小小一边封自己的穴道,一边看着那两人的打斗。然而,越看她就越觉得奇怪。那黑衣人手上施的是冥雷掌,但步伐身姿却是其他路数。他虽然尽力隐藏,但还是露出了端倪。
“燕行步……”早她一步,莫允喊出了这个名字。
燕行步是英雄堡特有步法,以轻巧迅捷见长。这个黑衣人使用这种步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英雄堡的人!
莫允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执刀加入了那两人的战局,招招都冲着那黑衣人而去。
未免被波及,小小退了好几步。就在此时,一大英雄堡的弟子执着火把冲了进来。小小大惊失色,这种尴尬的立场,她要是被看见了长相,那就玩完了。她立刻抱头蹲下,缩在一边。
弟子蜂拥而入,银枭和莫允皆是一愣,招式一顿。而那黑衣人却丝毫没有犹豫,他趁那空隙,一掌击向了莫允手中的“泯焉”。莫允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掌力,钢刀脱手。那黑衣人接了刀,并不进攻,而是袭向了那些闯进的弟子,只见刀风凛冽,那十几名弟子猝不及防,纷纷被斩。
莫允见状,立刻上前。那黑衣人却毫不恋战,抛下了手中的“泯焉”,退进了来时的暗道。
莫允和银枭正要追赶,却听得一声闷响。
“石门关上了。”银枭皱眉。
莫允立刻转身,看着那些被斩的弟子。
“不、不用看了……他、他们都死了……”小小抱着头,颤颤道。
莫允的神情有些僵硬。
“好狠毒的手段。”银枭双手环胸,开口道,“我虽是江洋大盗,也自叹不如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的嘈杂声更胜,仿佛是来了更多的人。
小小站起身子,怯怯道,“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银枭不以为然地笑笑,“路只有一条。”他看一眼莫允,“你说呢,公子?”
莫允握紧了手里的刀,漠然道:“出去吧。”
小小心中连连叫苦,听声音就知道,现在外面那么多人,他们一出去就是众矢之的。简直就是玩命么!
“丫头。”银枭开口,“待会儿,我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明白么?”
小小看着他,用力地点了头。
“走。”银枭说完,拉起小小,用轻功往外赶。
还未出地道,就能隐约瞧见,外面聚集了一大群人,火光燃照,亮如白昼。银枭从怀中取出了数枚淬雪银芒,抬手便射。而目标,不是人,却是火把。
瞬间,火把纷纷碎裂开来,火光消逝,光线一下子暗淡。人群中一阵骚动。
“看你运气了。跑!”银枭运劲从背后一把托起了小小,往外一送。
小小只觉得身子一轻,毫不费力就越过了人群。她双脚一着地,就头也不回地努力跑。突然,她听见了背后锐器破空的声音。她躲闪不及,只觉得左肩上一沉,脚步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起身,除了觉得肩上钝痛之外,并无被伤及肌骨的感觉。幸好她事先套上了“纤绣百罗”,果然刀枪不入啊!福大命大!她听得有人追来,便不再多想,继续逃跑。
此时,银枭也趁乱纵身而起,他的轻功本就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此番情状之下,自然是无人能阻。
然而,与小小一样,他立刻就听见了那箭矢的迫近声。他旋身反手,将那羽箭接在手中。他脚踮山石,腾身入空,朗声笑道,“廉公子,受教了!”
射箭的人,自然是廉钊,他皱紧了眉头,冷冷开口:“银枭?”
“银枭?!”周围的人纷纷惊讶。
“别让他跑了!追!”开口下令的,是三英的罗武。众弟子立刻举步追击。
廉钊握紧了手中的雕弓,眼神里微有恨意。
“罗武大人,我们找不到刚才被射中的人。”一旁巡查的弟子疾步而来,开口道。
罗武皱眉,看着廉钊。
“我的箭决无落空,只需仔细排查,不难落网。”廉钊说完,转身追往小小逃走的方向。
“快去。”罗武挥手。
弟子应了一声,也追了上去。
正当众人混乱一片的时候,只见莫允从那暗道中缓步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惊道。魏颖几步走了上去,一脸急切。
莫允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并不回答什么。
而这时,眼尖的人已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木匣。
“大胆!”汐夫人站了出来,“你竟敢私入‘晶室’!”
莫允皱眉,看着她,“夫人。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是您让在下来的。”
汐夫人怒道:“混账,我乃妇道人家,怎会三更半夜邀人至此。你休要血口喷人!”
莫允慢慢地收刀回鞘,“夫人,就是您身边的那位婢女传的话,您不妨问问。”
他刚说完,只见站在汐夫人身边的赵颜惊恐万分,她“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夫、夫人,下婢冤枉!”
汐夫人看着她,神色凝重。
赵颜哭得梨花带雨,“夫人,下婢今天一直都在厨房为夫人炖参汤,只有晚膳的时候离开去了跃香榭。之后就一直与夫人在一起了。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问厨房的刘伯。夫人明鉴,下婢冤枉啊……”她渐渐地泣不成声,模样甚是可怜。
莫允看着她,神色不复原来的平静。
“莫允!枉我待你如上宾,你三番四次挑衅不成,今日擅闯我英雄堡禁地,还诬蔑我的婢女,居心何在!”汐夫人愈发愤怒。
莫允看着她,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进入暗道查探的弟子慌忙退了出来,道,“夫人,三英大人,进去的兄弟们都死了!”他看了看莫允,悲愤道,“是戚氏刀剑所为!”
“什么?!”三英的张继远也沉不住气了,他略显沉痛地看着莫允,“难道你真的……”
莫允的神情又重回了漠然,他开口,“我再说一遍,不是我。”
“狡辩!”汐夫人气愤地全身轻抖,“分明是你勾结外人,图谋不轨!”
莫允侧开头,不再多做辩解。
“没有证据,何以断言!”反驳的人,竟是魏颖,“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允看着他,“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魏颖紧皱着眉头,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赵颜。
“不要争了。此事诸多疑点,没找到另外两个共犯之前,谁都不得妄言。”张继远走到了莫允身边,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若你是清白的,我自然还你公道。”
莫允并不答应,只是轻轻推开他手,道,“我哪都不会去,要怎么查,随你们的便。”
说完,他自顾自地离开。
英雄堡门下弟子知他身份,无人敢阻他去路。
“混账!”汐夫人紧紧握拳,低声咒骂。
张继远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动怒,张某在此,绝对要把此事查个一清二楚!谁也冤枉不了谁……”
汐夫人挑眉,“如此甚好。颜儿,我们走。”
赵颜哭着起身,跟上。
这边厢,英雄堡为了暗道秘室焦头烂额。那边厢,小小疲于奔命,精疲力竭。肩膀上的痛楚越来越强,就算是刀枪不入,估计也会有一大块乌青。她真是命苦啊,怎么就会这么倒霉呢?
她轻功虽然及不上银枭,但也不算太差。她避开了追逐的弟子,拐上了回廊,闪进了廉钊的房间。刚关上门,她就听见不远处弟子们的喊声。
“每间房都要搜,找到那个中箭的人!”
小小听到这句,暗暗叫苦。原来是中箭……她转头,自己的左肩果然带着一支羽箭,箭虽未穿肌骨,但射透了衣服,就被勾在衣服上带着走。小小伸手,拿下那支箭,藉着微弱的月光,她清楚地看见,那箭头三棱,锐利无比,不似寻常。神箭廉家的东西?射箭的人难道是廉钊?唉,这是什么孽缘啊!完了完了,要是他们挨房挨户地查,她带着这支羽箭,岂不是不打自招?
这时,她又想到了什么。若射箭的真是廉钊,这儿是他的房间,有他的箭一点儿也不稀奇。小小当即笑了出来。幸好方才她回的是这间房哪!她正感慨天无绝人之路,就见脚步声渐近。她慌忙脱了鞋,抱着那支羽箭跳上床,盖好被子,蒙头装睡。
她刚做完这些,就听有人推门进来。她紧闭上眼睛,平复下自己紊乱的呼吸,一动不动地躺着。
来人越走越近,小小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突然,有人朗声开口,“慢着。”
说话的人,是廉钊。他寒着脸,看着那些闯进屋的弟子。“这里是我的房间,毋须搜查。”
弟子们微有难色,“廉少侠,这……”
小小在被窝里叹气,这样的情况,她要是不醒,就更加奇怪。于是,她探出头,伸出手,揉揉眼睛,带着睡意道:“怎么了?好吵……”
廉钊走到床边,轻笑,“没事,搜查罢了。你没见着什么可疑的人吧?”
小小茫然地摇摇头,“没啊,我都睡着……”
“嗯。不吵你,继续睡吧。”廉钊柔声道。他说完,转身看着那些弟子,“去别处搜。”
那些弟子见小小声音无异,不像是受伤,便赔了礼,转身离开了。廉钊也不多说什么,跟了上去。
小小藏在被窝里那握着羽箭的右手,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她的心跳依然很快,无法平静。
突然,廉钊的步伐停了下来。
小小大惊,紧张地看着廉钊慢慢往回走。他站在床前,看着小小,开口道:“你……”
小小愈发紧张,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你又不锁门。”廉钊叹着气,说完。
小小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廉钊。
“小心点啊。”廉钊无奈地笑笑,“睡吧。”说完,他迈步离开,临走时,轻轻关上了房门。
小小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大难不死啊,必有后福!这世道,果然好人是不能做的!唉……
好人啊……她把羽箭拿出来,细细端详。如果廉钊知道,刚才他射中的人就是自己,他会如何呢?他到底是真把她当成未过门的妻子般呵护,还是,另有所图?
她的脑海里,静静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永远别去猜别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辛苦就好。
她浅浅笑了,是啊,猜那些做什么。反正,到现在为止,她都没吃过他的亏呢。这样,就好了吧……
她就这样笑着,渐渐入睡。
23. 一个疑点
第二天一早,小小是被痛醒的。整条左手臂就像是着了火似的,痛楚从肩膀延至手腕,又从手腕游走到肩膀。她一头冷汗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左手臂。埋在经脉中的银针仿佛深了些,在青黑的脉中若隐若现。小小无奈地抬手,再封了一次脉,这才让痛楚平复了些。
小小哀怨地看着手腕上青黑的经脉。这根银针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苍天啊,现在阴枭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她可不想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啊。
她叹口气,起身下床。也罢,不管怎么样,日子也要过啊。她摸摸肚子,折腾了一晚上,她还什么都没吃过。可怜她一个妙龄少女,这么饥一餐饱一餐的,如何是好。
小小的双脚刚着地,就看见了廉钊。她先是一惊,随即又平静了下来。他坐在桌边,枕着手臂睡着了。她无声地叹口气,这廉家公子还真是没防备呢。要是她想下手害他,简直易如反掌。她无奈地笑了笑。不愧是官家的公子,这江湖的险恶,他怕是一无所知吧……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眼角突然扫到了廉钊身边的鸳鸯箭匣。对了,羽箭!她当即想到了正事。她从被子里拿出了那支箭,蹑手蹑脚地走到廉钊身边。准备把箭插回去。
只是,一会儿之后,她茫然了。那鸳鸯箭匣正如其名,匣内分了两个小匣。从外往里看,所有的箭羽都是一样。要命,她手里这一支是哪一边的?
她正拿着箭,苦思冥想。廉钊醒了过来,看到她站在自己身边,微微一惊。 “你起来了……”
小小僵住了,不自觉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羽箭。
廉钊自然也看见了。“你拿箭做什么?”他起身,问道。
小小立刻答道:“噢,我看着这箭匣很漂亮,就忍不住……我正要放回去,就是,忘记自己是从哪个匣里拿的……”
廉钊笑了笑,拿过了那支箭,道:“鸳鸯箭匣分阴阳双匣,阴匣的箭,箭头是锡制的,只用来小惩。而阳匣则是精钢练就,非死即伤。”他说完,把羽箭插进了镏金的那一半箭匣中。
小小本还担心,廉钊若数了羽箭的数目,自然会察觉其中蹊跷。但他却丝毫没有怀疑。
小小松了口气。而后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廉钊也有些不自在,他开口道,“呃……我今早才回来,怕吵醒你所以没出声。”他自嘲地笑笑,“没想到,就这样睡着了……”
小小听他这番话,愈发尴尬。从第一天见到他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丝毫没有矜贵之气,平和得让人震惊。他是堂堂神箭廉家的公子,自然是养尊处优。这样的温良笃厚,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出生富贵,相貌上乘,武艺高强……她左小小要是嫁了这种男人,那简直就是天理不容,以后一定会遭雷劈!“门当户对”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啊!
“怎么了?”看小小一脸悲愤的样子,廉钊不禁问道。
“啊?”小小一愣,转口道,“啊,我还没洗脸。”
廉钊笑了笑,“去啊。”
小小立刻跑向了梳洗台。
廉钊刚要坐下,却无意间看到小小的左肩。她左肩的衣服破了一个洞,隐隐露出了白色的里衣。他皱起了眉头,几步走了过去,严肃道:“小小,你的左肩……”
才听了半句,小小的身子就完全僵了。糟了,睡了一晚,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衣服破了个洞。难道他……她大气都不敢喘,睁大了眼睛等廉钊的下半句。
廉钊却迟迟没有说,他脸颊微红,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眼神。他想了想,才又开口,“你……有几件衣裳?”
小小愣住了,僵硬地回答:“一……一件……”
廉钊愈发尴尬了:“让妻子身着旧衣,是廉钊无能。”
“啊?”小小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廉钊的神色诚挚,不像是玩笑话。他继续说道:“昨夜也是,是我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小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现在英雄堡内危机四伏,若不是我当日执意要留下,你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他认真地说着,“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小小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会遭雷劈。
廉钊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三、四钱碎银,递给她。“我也不知道女孩子家喜欢什么,钱你收着,想要什么,差婢女去买就是了。”
小小怎么也不敢伸手接。从小到大,她只摸过铜板。突然有人给她银子,她还真不适应。三钱哪!那可以买多少个包子啊?!
廉钊见她不接,开口道,“我出门也没带太多钱,这……”
“不是!”小小立刻喊道,“这么多,我不能要……”
廉钊笑了出来,“小小,你是我的妻子,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这些钱又算什么?”他把银子放在她面前,又拿出了一枚骨鞢,递给了她。
鞢,本是扣弦而用的器物,算不上稀罕。但从廉钊手里拿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神箭廉家的骨鞢,取象牙而制,阳雕飞廉穿云图。一直以来,都是传内不传外的信物。唯有廉家直系,才能拥有。
小小看着那骨鞢,说不出话来。
“这是廉家信物,江湖我不敢说,若是官府中人看到这枚鞢,都不会为难你。”他说着,把骨鞢放进了小小手里。
小小只觉得那手中的骨鞢沉重无比。为什么他会完全不起疑呢?她拿着的那支羽箭,衣服上的破洞,还有所有的蛛丝马迹,难道不足以让他怀疑么?但他不仅庇护了她,还给了她廉家的信物……这样的厚意,足以压死人了。
“怎么了?”廉钊看她发呆,笑问道。
小小抬眸,看着他,然后顾左右而言它,“呃,我饿了。”
廉钊一怔,“我把这事都忘了……抱歉,走吧,去吃东西。”
小小点着头,出门。
走在回廊上的时候,小小突然想起了些事。说起来,昨夜她逃得匆忙。秘室出来后发生的事,她根本一无所知。若是这廉钊真的不怀疑她,问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吵?”她随意地开口,问道。
廉钊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昨夜,有三个人闯了英雄堡的禁地晶室,三英召集了堡内的武林人士,一同追剿。”
小小点头,“原来,昨天你跟我说要出去办事,就是这件事啊。”
廉钊点头,“一半吧。三英也没料到昨晚那些人真的会出现。”
“哦。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啊?”小小继续问。
“其中一个是江湖大盗银枭,他轻功了得,让他跑了。另一个人,趁灯火昏暗的时候遁入了堡内,也不知是谁。不过,他中了我一箭,应该不难找出。”廉钊说道,“最后一人,是莫允。他昨夜拿着木匣,从禁地出来。还杀了许多弟子,现在怀疑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莫允?”小小大惊。当时情况混乱,那莫允竟没逃走?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天哪,他不怕死也要有个限度啊。糟了,要是他把她供出去,那她就是死路一条啊啊啊啊啊……
廉钊并未察觉小小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但据莫允所说,是汐夫人差婢女邀他去后花园。不过,汐夫人矢口否认。”
“这么复杂啊?”小小应道,“不过,我听说,汐夫人和莫允一直以来都有嫌隙,她的话,不太能信吧?”
“这里的渊源,我也不清楚。”廉钊看着她,道,“不过,所有事情都是在莫允来英雄堡后发生的,而杀人的武器又是戚氏所制。不仅如此,昨夜在地道中,还发现了‘冥雷掌’的掌印。那‘冥雷掌’是神霄派的独门功夫,而昔年,戚函曾用兵器换到过‘冥雷掌’的前三式。最后,加上‘鬼师’……‘鬼师’与戚氏一直私交甚笃。如此种种,莫允的嫌疑的确最大。”他说完,笑了笑,“但不论如何,这些事,终究是英雄堡的家务,三英已经下令追查,应该很快便有说法。”
小小点了点头。也是啊,这廉钊本来就对英雄堡的事务没什么兴趣,奇货会也只是露个脸,不曾参加。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鬼师”……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件事是“鬼师”所为的几率实在是少之又少。唉,这件事本来就很复杂了,现在还扯进了汐夫人和莫允的私人恩怨,完全是乱上加乱啊。
不过……小小皱起了眉头。戚氏的最后传人戚函,拥有“冥雷掌”前三式的秘籍。而“鬼师”又和戚氏有渊源。师父的账本上,从未提及“鬼师”的事迹,难道,师父的死和“鬼师”有关?若是那名动天下的“鬼师”,能一掌杀死师父也不是不可能。
她正想得入神,却不妨岳怀江从一边窜了出来,一把拉起了她。
“总算找到你了!”岳怀江高兴道,“啊,廉公子,抱歉。”他向廉钊打了个招呼,拉起小小便走。
小小不明就里地被拖着走,再回神的时候,已经到了石乐儿的房前。
小小心里大呼不妙,她早就忘了还有石乐儿这茬了,真不知道现在这丫头又有什么新花样。
石乐儿在房中,一脸严肃地沉思。
“乐儿,我把小小带来了。”岳怀江开口,说道。
石乐儿抬头,“小小姐姐,你也真厉害,才几天的工夫,你倒连房间都换了。”
小小干笑几声,不置可否。
石乐儿从桌边站起,开口道,“我要请姐姐帮个忙……”她正说着,眼角却瞥到了小小左肩衣服的破洞。
石乐儿的眼神一变,嘴角微扬,“原来,昨天去东厢放火的人是你。”
小小大惊失色,连忙摇头,“冤枉啊!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石乐儿瞪她一眼,走到她身边,“那你身上这‘纤绣百罗’是从何而来?”
小小愣住了。衣服破了之后,的确可以看到里面的白色的纤绣百罗。她立刻用手遮住破洞,满脸惊惧。糟了……事到如今,只有避重就轻,坦白从宽了。小小一下子跪下,含泪道:“城主,你原谅我吧。我就是一时贪心。我从小苦困,三餐不继,看到那宝物,生了歹念……”
“三餐不继?”石乐儿冷哼一声,“以前我信。现在你可是神箭廉家未过门的少夫人,难道廉钊还会亏待了你不成?你胆子也够大的,敢在英雄堡内生事。”
小小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城主……我下次不敢了……”
石乐儿用手指绕了绕头发,“也罢。反正我与这英雄堡和那纤主也没什交情。不过……”
小小立刻点头,道,“城主有什么吩咐,小小上刀山,下火海,鞠躬尽瘁,死而后……”
“好了好了。”石乐儿看着她,“我不过是让你把堡内的所有戚氏兵器都列下而已。”
“哎?”小小不解。
“连日来,所有死者都是死在戚氏兵器之下。只要找到兵器,就能得知凶手下落。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姐姐你了吧?”石乐儿说完。
小小恍然大悟,“城主英明!”
石乐儿笑笑,又在桌边坐下,“真不知道那汐夫人与莫允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诬陷他。”
“哎,城主你怎么知道是诬陷?”小小问道。
石乐儿笑了笑,“我不知道啊。只是,不想让汐夫人如愿。”
“啊?”小小愣了愣。
“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稳坐堡主之位。三天之内,若没找到真正的凶手,连三英都保不住他。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嫁给魏文熙?笑话!”石乐儿回答。
小小惊讶不已。不是真的吧。现在情势这么混乱,大家都被凶手一事闹得心慌。石乐儿却还只顾着那儿时婚约?现在莫允的确不是凶手倒也无妨,可万一是的话,那岂不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果然正如师父所说,公理正义算什么,无论何时,每个人都只会想着保全自己的利益。
“总而言之,一定要找到足以证明莫允清白的证据。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小江。别让我失望啊,小小姐姐。”石乐儿的眸中闪着光,说话的口气阴寒。
“是!”小小不假思索地回答。
岳怀江拍拍小小的肩,“事不宜迟,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吧。”
“尸体?!”小小瞪大了眼睛。
石乐儿一皱眉,冷眼道,“有问题么?”
“没……”小小含泪。
“换件衣服,立刻就去!”石乐儿笑着,下令。
小小无奈地点着头,照办。
英雄堡内连日死了众多弟子,便将南厢不用的房间辟了出来,权作停放尸体之用。门口守卫的弟子认得他们是太平城的人,也未加阻拦,让他们进去。
这不过是个徒有四壁的房间,里面摆满了硬铺,尸体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月天气尚寒,倒也没有腐臭的味道。只是房内阴暗森冷,加上燃香,让人不自觉地心寒。
小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去。岳怀江则手拿着馒头,一边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昨夜,仵作已经来过了……”他看了眼小小,又拿出个馒头,“你要么?”
小小看着满屋的尸体,嘴角抽动道:“不用……谢谢……”
岳怀江走到了一具尸体前,“仵作已经证实,这尸体的伤口的确是‘泯焉’造成的。虽然乐儿要我们寻证据,不过我看,那莫允公子是凶多吉少了。”
“不会吧,他怎么也是英雄堡的二公子,三英不会这样对他的吧?”小小道。
“难说哦。”岳怀江咬一口包子,“人证物证皆有,英雄堡一直以公正闻名江湖,恐怕……何况,现在那莫允公子已经被软禁,怎么脱得了身哪。啧,我看乐儿还是死了那条心,乖乖嫁给文熙公子吧……”
软禁?!小小一愣。苍天哪,按照一般套路,接下去就是严刑拷打啦。到时候,莫允一定会说出银枭和她的事,哇,那她以后都不用混了。现在,一定要找到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想到这里,小小立刻跑到了尸体的旁边,仔细察看起来。伤口极细,皮下凝血,的确是戚氏兵器所为。而这样的伤痕,应该是刀剑一类造成的。英雄堡内戚氏刀器只有“朏”和“泯焉”……唉,这不是完全没头绪么?
她叹着气,继续看另一具尸体。
“那个不是。”岳怀江说道。
小小愣了一下,低头看着那具尸体。她努力想了想,才记起了这个人。奇货会第一天的时候,鬼媒前来生事,这个,就是不幸被拉下地府作女婿的俞非熊大侠了。啧,这英雄堡也真是的,这么多天了,都不让人家入土为安啊。看来是太忙了啊……小小双手合十,拜了拜。突然,她注意到了俞非熊脖子上的伤。虽然不是戚氏兵器造成,但却一样极细,深透肌骨。俞非熊是死于“阎罗红线”之下……
难道,他们都错了,真正的凶手并非是使用刀剑?
小小立刻走到了另外的尸体旁边。果然,最初死去的弟子,还有那被断了手脚的弟子,身上的伤口皆是如此。而后来被“泯焉”所杀的弟子,伤口虽然亦是极细,但两端却有明显宽窄。真正的凶手所用的凶器,应该是绳索,而且是极细的绳索……
英雄堡内,戚氏锻造的细绳索?……小小苦思了一番,突然顿悟,“翳杀”?
“小江,我知道了。”小小立刻开口,“凶手用的,不是刀剑,而是细索‘翳杀’!”
“‘翳杀’?哇,听都没听过。”岳怀江走过去。
小小便把伤口的不同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岳怀江听完,当即皱起了眉头,道:“既然伤口不同,仵作没道理看不出来。除非……”
“除非,有人刻意隐瞒。”小小说道。
“没错。凶手可能就是英雄堡内的人,而且,还是手中握权的!”岳怀江击掌道。
“是啊是啊。”小小高兴不已。
“不过,你确定那个什么‘翳杀’的,在英雄堡之内?”岳怀江问道。
“我……”小小刚想说晶室内的情况,却立刻打住了。差点嘴快,不打自招啊。“我也不知道……”她立刻改口道。
“‘翳杀’的确在英雄堡内。”这时,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小小转头,看到的是魏颖。
魏颖走了进来,盯着小小,道:“你刚才说的是实话?”
小小点头。
魏颖看着那些尸体,“我一定要找到真凶。”说完,他迅速离开了。
岳怀江双手环胸,走到了小小身边。
“哇。真没想到啊,那汐夫人视莫允为眼中钉,这文熙公子却这么着急帮二哥脱罪。果然兄弟情深。”他叹口气,继续道,“不过……就算证实了先前杀人的不是莫允,那昨夜的事又怎么算?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他从晶室里出来,何况,那些弟子也确实死在‘泯焉’之下……”
小小低头。没错,就算能证明先前的事不是莫允所为,那晶室里的事又该怎么解释。机关、暗道、黑衣人……这些又怎么说的清楚,何况,她怎么能说?!
保全自己的利益。这才是当务之急。
要是脱不了莫允的罪,那么,作为坏人,还有一招:杀人灭口。
24. 一个名字
检视完尸体之后,小小和岳怀江就离开了停尸的房间。岳怀江去寻那仵作,而小小则回房休息。
这一次,小小回的是自己的房。那本来混乱一片的房间,早已收拾干净了。小小几步走到床前,床上那把三弦安稳地放着。她伸手,把三弦抱在怀里,坐在了床头,安静地想着。
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坏人都知道要杀人灭口,那真正的凶手又怎会不知。恐怕那仵作是凶多吉少了。究竟是谁,做这样的事,目的又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小小可以肯定了。那个真正的凶手,恐怕并不是什么一等一高手。这般的畏首畏尾,就像是银枭所说的那样,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慢着,这些事情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小小皱着眉头,愤慨。她明明只是路过,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设陷阱害她,为什么地道中那个黑衣人攻击的目标是她?她虽然一心想做坏事,但还没成功过,不至于结仇吧?
小小想得脑袋发疼,便躺倒在了床上。“九皇神器”、“鬼师”、“冥雷掌”……为什么,她会觉得这里牵扯着一件大事呢?
若是大事,究竟又有多大?
一想到“大”,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她和师父浪迹天涯,有时会在村落中稍作停留。和村里的小孩子不一样,她没钱上私塾,看书认字都是师父教的。于是,日子一长,她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她还记得,自己七岁那一年,被几个男孩子扔了一身的泥巴,哭花了脸。
师父问起原因。她哽咽着说:“他们笑我的名字怪。说我左小小,右大大……”
师父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年级尚小的她立刻放声大哭。
师父努力敛起笑意,忙不迭地哄。
她边哭边抱怨师父为什么要给她取这个名字。
师父无辜地回答:“因为我当年捡到你的时候,你就是小小的么,所以,就叫……”
她还没听完,哭得就更大声了。
师父皱了皱眉,低头想了想,严肃地开口,道:“小小。其实,你的名字是有来历的!”师父指着天空,道,“天地为大,万物为小。师父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要让你知道,人活于世,须知心平气和。不与天斗,不与人争。以小为小,方成其大。所以,你才叫小小!”
那些论调,那时的她根本就听不懂,但却因此停下了眼泪。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把那段话背给嘲笑她名字的人听。而如今,她再想起,只觉得想笑。
以小为小,方成其大。
这句话的意思,她现在算是有些懂了。说白了,要是你把自己当成是地上杂草,也就不介意别人往你身上踩两下。师父就是师父啊,那短短的一瞬之间,他还能扯出这么段奇特的哄人台词。
小小笑着,心里却开始一阵阵地泛酸。抱着三弦的手,渐渐扣紧了。心平气和……再大的悲伤和仇恨,置之于天地之下,便是微尘。既然是微尘,就不该放在心上。可是,师父的那种豁达,她还学不会。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睡着了。
不知多久,敲门声突然响起。小小猛得惊醒,一下子弹了起来,冲到了门口,开门。
岳怀江站在那里,脸色有些凝重。“小小……仵作死了。”他开口,说道。
小小一怔,真的被她料中,是杀人灭口?她怯怯地问道,“怎么会……”
“是死在冥雷掌之下。”岳怀江皱眉道。
“冥雷掌……”小小的心脏一阵抽动。
“莫允一直被软禁在北苑,不可能是他所为。怕是银枭还有他的另一个同党……”岳怀江说着。
小小无语。不用猜了,另一个同党就在这。别说“冥雷掌”,连“焖鸭掌”都不会咧。
“啊。线索又断了。石乐儿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再想想,那‘翳杀’究竟会在哪里。”岳怀江叹着气,“我还要去找夏姐,你自己小心。”
小小点着头,目送他离开。
果然……杀人灭口,是做坏人的必要手段。如今,所有人都认定是莫允的同党做的。接下去,必然是查问莫允。一定要赶在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阻止他。
不过,以她的武功又岂是莫允的对手。万一,杀人不成,反被杀,岂不是亏了?她抱着三弦,苦思冥想。这时,她突然茅塞顿开。她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针。“淬雪银芒”,这本来是有人故意设陷阱陷害她的道具。哼哼,现在何不拿来用一用?
小小端详着自己手里的银针,笑得奸诈。只要她能见到莫允,趁他不备把这“淬雪银芒”打入他的死穴,他就必死无疑。而且,事后还能把一切都推到银枭的头上。
哈哈哈,对了,这叫什么来着。借刀杀人?嗯!她果然有做坏人的天赋!
小小得意了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三弦。刚才岳怀江提过,那莫允公子现在被软禁在北苑。
小小看了窗外的天色,将近未时,艳阳高照。本该是等到晚上行动,但这“杀人灭口”,事不宜迟。小小放下三弦,推门出去,只往北苑而去。
那北苑本是原英雄堡正室的居所,正室失势之后,便也成了“冷宫”。后来,正室郁郁而终,也再没有人搬进去。如今,用来软禁莫允,倒也合适。
小小还没到北苑门口,就看见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是汐夫人,她的身后跟着婢女赵颜,还有那总管内务的方堂主。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想必是见过莫允了。
小小心中一惊,莫非,莫允已经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啧……还是晚了么?
小心为上,还是去一次才放心!
北苑门口站着两个首位的弟子。小小不禁叹气。虽说是大白天,但两个弟子,未免也太少了吧?以莫允的功夫,脱身离开,再简单不过。三英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那汐夫人,显然就是看准了莫允心高气傲,认定了自己清白无辜,自然不会逃走。
小小在北苑周围兜了一圈。翻墙,大白天的未免太过张扬。小小正摸着下巴寻思,眼角就看到了杂草丛中的一个狗洞。小小见四下无人,便走到狗洞旁,弯下腰,探了探。她身形娇小,可以勉强通过。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笑着,三下两下爬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看了看情势。北苑内,杂草丛生,好生凌乱。而且,除了门口有弟子之外,苑内根本无人。哇,别说是逃跑了,这不明摆着给人杀人灭口的机会么?
唉,这世道,就是人善被人欺啊!怪不得师父说,不要做好人。想到这里,小小不禁双手握拳,感叹自己师父的英明神武。
她还来不及沉淀一下情绪,就听有人开口。
“是你。”
小小猛地一惊,转头望向声源。
莫允站在房门口,冷漠地看着她。
小小当即赔笑,“莫……莫允公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莫允看着她,问道。
小小笑着回答,“当然是来救您啊!”她狗腿地跑了过去,说道,“莫允公子,如今这英雄堡是危机四伏,您在留在这里,会有危险!小的特地来救您出去!”
莫允的神情依然冷漠。他转身进屋,不再理会小小。
小小跟在他身后,继续说道,“莫允公子啊,不是小的危言耸听。三英已经被汐夫人骗的晕头转向了,没法儿还您清白的。您还是快走吧!”
莫允走到房内的桌边,坐下,冷冷开口,“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小小愣了一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小的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个‘义’字!这种事情,小的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小的担心的是您的安危啊!”
“废话少说。”莫允抬眸看了她一眼,“既然你来了,就告诉我。我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小当即打住,不说话。
莫允不屑地笑笑,“你和汐夫人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小小心里抱怨: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汐夫人做事,赵颜绝对有份……
“你走吧。”莫允不再理会她,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准备吃东西。
小小这才看见,桌上摆着一碗白饭,四碟小菜,还有绿豆糕白糖糕芙蓉糕各色点心。不愧是英雄堡二公子,被软禁待遇还那么好。真是,不看还好,一看就饿。一个上午的折腾,她还什么都没吃呢。
小小无奈地叹口气,又突然想到了正事。没错,若他不肯离开,她就只能杀人灭口了。虽然他说不会供出她,但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
小小悄悄地拿出“淬雪银芒”。莫允正背对着她,她看准了他的百会穴,正要扎下。
“还不走?”莫允突然回头。
小小的动作立刻改成了帮他掸掸肩上的灰。“莫允公子,您再考虑一下么!”
莫允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转身,提筷。
小小又一次举起了银针。
莫允突然又回头。
小小的动作变成了打响指,“莫允公子,那我给您唱个曲儿?”
莫允瞪她一眼,“你的肚子在叫……”
小小僵了一下,“啊?您听错了吧?”
莫允不再理会她,又一次转身。他挟起一筷菜,正要送入口中。
两次失败,小小有些急躁了。她咬牙,第三次举起银针,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尽全身的力气,刺下。然而,她用力过猛,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膝盖一下子撞到椅子。她一吃痛,惨叫一声,整个人向桌上扑去。手里的银针方向大偏,直接扎向了那些美食。
莫允一惊,皱紧了眉头。
小小吓呆了。完了!被他看到了淬雪银芒,岂不是……
还没等小小呆完,莫允就一把拉起了她,夺过了她手里的银针。
小小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现那根“淬雪银芒”已经全然黑透。她立刻看向了那些菜,“有……有毒……”
莫允抬眸看着她,“你……”
小小稳了心神,严肃道:“您看,我早就说了,这堡内有人想致您于死地!您还是快走吧。”
那一个瞬间,莫允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看着小小,声音不再冷漠,“多谢……但是,我不能走。”
“……”小小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二哥!”突然,魏颖万分紧张地冲了进来,看到桌上的饭菜,脸色大变,“二哥,你没吃吧?!”
莫允放下筷子,摇了摇头。
魏颖松了口气,看了小小一眼,也不问什么。他伸手,一把拉住了莫允,“跟我走。”
莫允抽回了自己的手,略带着漠然,开口,“三公子,注意你的身份。”
魏颖含着怒气,吼道,“什么身份?!你是我哥!我不想看着你死!”
莫允看着他,“我不姓魏,你别抬举我了。”
小小站在旁边,看得尴尬无比。但考虑大局,她还是怯怯开口,插嘴道,“莫允公子,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还是快走吧。”
莫允转身,看着桌上的木匣。“我说过很多次了,找到那个人,把木匣交给她,我就会走。”
“二哥……”魏颖想说些什么,但立刻就被人打断。
“好!我告诉你!” 小小皱眉咬牙,痛苦挣扎了一番。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莫允,“你要找的人,是赵颜。”
那是一刹那的寂静,静得仿佛连时间也一并凝固。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小回忆起这段寂静的时候,都在后悔。后悔要是她没有说出这个名字,也就能免去日后的诸多波折和辛苦。而这种无法避免,也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
25. 一段往事
小小被那寂静弄得不自在,她看看莫允,又看看魏颖,那二人皆是一脸冷漠中带着些许震惊,而那眼神又分明是不信。
“呃……二位当我什么都没说……”小小咽咽口水,说道。
魏颖却开口,对莫允道:“赵颜的确是十七。”
此话一出,莫允二话不说,举步往外走。
魏颖也跟了上去。
小小无奈到极点。这两位大哥当真是目中无人啊,明知道苑门口有弟子守卫,这样出去也不怕引起骚乱啊?这个样子走出去,不仅走不了,而且更惹人怀疑吧?可怜她一介草民,跟着这两个贵公子,注定了吃亏。不行,要做点什么!
小小几步冲了上去,拦住了那两人。
“二位公子,听我说!”小小诚恳道,“你们这样出去,根本走不了啊。”
“谁敢拦我。”魏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我知道您是英雄堡的少爷,可是,莫允公子现在是软禁之身,门口的守卫哪能那么容易让他离开?”小小又看了一眼莫允,道,“就算二位凭着武力脱身,找到了赵颜,也难保她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呃……不是我胡说啊,赵颜姑娘的性子,二位也很清楚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两人一眼,“所以啊,我们偷偷溜出去会比较好吧?”
“你也说了,北苑有弟子守卫,怎么能溜得出去?”魏颖怀疑道。
小小拍拍胸口,“我不就是溜进来的么!二位如果不嫌弃,其实有个狗洞……”
她还没说完,就被两道冰冷的视线吓着了。
“当……当我什么都没说……”小小僵硬地笑道。
莫允低头略微思忖了一下,问道,“就怎么办吧。”
小小一惊,愣愣地看着莫允。
“二哥?”魏颖的惊讶绝不逊于小小。
莫允的嘴角微微扬起,轻浅的笑容里却带着深刻的温柔。他转头看着魏颖,道:“我们挖的那个洞,原来还在啊……”
魏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深切的笑意染得他的眼睛分外明亮。“嗯……”
站在一边的小小也不自觉地笑了。她就想么,这北苑墙上,怎么会有个狗洞咧。这样的巧合,就是缘分吧。无论人情多淡薄,血依然浓于水。
……
未时一刻,这个时间,英雄堡的厨房内安静非常。午膳已过,所有的厨子都休息去了。
灶台旁有一个红泥小炉,炉上煨着一盅人参莲子粥。赵颜就站在炉边,手执着扇子,轻慢地扇着火。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
赵颜回头,看了看,随即笑着福身行礼,柔声道:“三少爷。”
魏颖轻蔑地移开了视线,“我有话问你。”
赵颜依旧笑着,“少爷有什么吩咐?”
魏颖的眼神冷冽,“为什么要害我二哥?”
“二哥?”赵颜凝眉思索,“啊,您说莫允少侠啊。呵呵,少爷,他已经被逐出英雄堡,早不是您的二哥了。”
“废话少说,我问你为什么要害他?!”魏颖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赵颜毫无惧色,她转身,继续料理炉上的粥。不紧不慢道:“少爷,您说哪儿的话?下婢哪儿有胆子害人哪。”
“少在我面前演戏!我不吃你那一套!”魏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那夜是不是你引我二哥去后花园秘道的?”
赵颜吃痛,努力挣开了魏颖的手。“少爷,下婢已经说过了,下婢从来没有私自见过莫允少侠。”
魏颖咬牙,道,“你以为你和我娘做的事情,我不知道?……二哥已经被逐出家门了,你们为何非要致他于死地?”
赵颜的笑意里带了一丝轻蔑,“少爷,您在说什么啊?”
“好,就当你没单独见过二哥。那你告诉我,今天午膳里的毒,是谁下的?!”魏颖怒道。
赵颜的眉梢一挑,不回答什么。
“这包砒霜是在你房里找到的,你还有什么话说?!”魏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扔在了她面前。
赵颜轻叹一口气,抬眸笑道,“看来,他是没吃了。真可惜……”
“你……”听到这个回答,魏颖的眼神里染了杀机。
“少爷,您不是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吧?”赵颜笑道,“我做的事,夫人总是脱不了关系的呢。” 赵颜放下手里的扇子,表情轻松无比,“是。是我引他去后花园的,毒也是我下的。如何?”
魏颖说不出话来。
“我这么做,可是完全为了您啊。”赵颜笑得妩媚。
“胡说!”魏颖吼道。
“呵呵,怎么是胡说呢?”赵颜笑笑,道,“下婢一直都对您忠心耿耿,凡是阻碍您做堡主的人,我都会为您铲除。我这般为您,您难道忍心责罚于我?”
“凡是阻碍我的人……”魏颖抬眸,“那天‘鬼媒’生事,是你推了左姑娘,迫太平城出手?”
赵颜点头,“英雄堡若连‘鬼媒’都摆平不了,以后怎么能在江湖上立足。太平城乃英雄堡的姻亲,这么点小忙,帮一下也算不了什么。少爷,这得怪您,若您那天在场,我也就不用出此下策。”
“设计害了廉钊和左姑娘的人,也是你?”
赵颜摇头,“害?我倒是觉得,我成全了一段美满姻缘。我的好少爷,太平城的婚,毁不得哟。”
“好。你那些卑鄙龌龊的手段,我暂且不管。”魏颖怒极,强忍着平静地开口,“我二哥跟你有什么仇恨,要做到这般地步!”
“这般地步?”赵颜冷哼一声,“他私下秘道,砍杀弟子。这可不是我诬陷的。我只引他去后花园秘道罢了,后面的事,可是他自己做的。……而今,我不过是看三英有意包庇凶嫌,怕那些弟子在天之灵不得安息,所以,就替天行道而已。”
“荒谬!”魏颖反驳。
赵颜笑一下,转身从炉上拿下了那盅粥,放上托盘,端起。“三少爷,下婢言尽于此。您若是不顾念母子情份,大可以去向三英揭发。”她微微欠身,笑着往外走。
“慢着……”魏颖开口,叫住了她,“你这样对二哥,难道就不怕他杀了你?”
赵颜顿了步子,她转身,笑得妩媚,“三少爷多虑了。”
魏颖平缓地说道:“你这样自信?……难道,你就是他要找的人?”
赵颜轻轻抿了抿嘴唇,眼神中的不屑愈发深重 ,“是,又如何?”
魏颖惊讶不已,“你为什么……”
赵颜轻哼了一下,“没有为什么……少爷只需记住。我、你和夫人,是一条船上的人,铲除了莫允,就再无人与您争这堡主之位。放心,下婢会竭尽全力,您无需弄脏自己的手。”
赵颜说完要说的话,端着粥往外走。门刚推开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小小和莫允。
小小一直拼命捂着耳朵,努力不要跟这些事扯上关系,却还是把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她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莫允。一开始,他们就站在了厨房的门外,等着这样的对话。但是那最终的答案,残酷得让人心惊。
莫允的神色很平静。小小本以为,他会立刻冲上去,一刀杀了赵颜。至少,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有这般的杀气。但是,等到她说完所有的话后,他的杀气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冷静。
赵颜看到他们,先是一惊,然后便回头,看着魏颖。
“三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赵颜开口。
魏颖低下了头,轻声道,“二哥……你都听见了吧……”
莫允点了点头,走到了赵颜面前。
赵颜退了几步,警戒地看着他。
“你要杀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莫允的声音平静无比。
赵颜拿着托盘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是紧张无比。
莫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虽然师父只让我把木匣交给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见他一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找你……”
赵颜侧开头,一脸不悦。
莫允不再说什么,拿出了木匣,递给她。
赵颜连看都没看,一挥手,把那木匣掠到了地上。“回去告诉他,这样的东西,我不要。”
莫允看着那木匣落地,平静地问道:“师父说,这是你的嫁妆。”
“嫁妆?”赵颜轻蔑道,“请他老人家放心,我还嫁得出去。”
他们两人一言一语,莫允的口气柔和谦卑,而赵颜却越来越咄咄逼人。小小看着他俩,心里不断叹气。这到底算什么?莫允平日里冷漠高傲,不可一世,现在知道了赵颜的身份,却变得如此低声下气。在这之前,赵颜还曾数次加害于他,刚才更是在饭菜里下毒。小小抓了抓头发,心想那戚函对弟子必定是残酷无比。
她正想着这有的没的,有人却在那时走进了厨房。
“颜儿……”汐夫人站在门口,一脸惊恐。
厨房内的众人皆是一惊。
汐夫人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小小知道她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莫允,但她还是立刻开口,澄清道:“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饿了来这里找吃的的。”
她话音一落,莫允、魏颖和赵颜就同时瞪了她一眼。
小小马上闭嘴,退到一边,装无辜。
莫允看着汐夫人,一语不发。而这时,赵颜几步冲到了夫人身边,惊惶道:“夫人,夫人救命,他……他想杀下婢……”
汐夫人当即转身,喊人,“来……”
“娘!”魏颖上前,一把拉住了汐夫人,“娘,别听她胡说。”
汐夫人抬眸看着魏颖,“文熙,你说什么?”
魏颖看了赵颜一眼,“娘,她在骗你。您难道一直都看不出来?”
汐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她骗我又怎样?至少她一心为我,好过你勾结外人。”
魏颖皱眉,“娘,您已经是魏家正室了。大哥远走襄阳,二哥被逐出家门,大夫人也……您为什么还不罢手?!难道,在您的眼里,只有权位,全无亲情?!”
汐夫人的表情里有了怒意,她推开魏颖,狠狠地盯着莫允,“莫允,你到底想怎样?”
莫允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木匣,“……我要带她走。”
“她……”汐夫人转头,看了看赵颜。赵颜皱眉,摇头。汐夫人拉起她的手,道,“休想!有我在,谁也别想动颜儿!”
“娘,您清醒一点,您养的不是猫儿,是白眼狼啊!”魏颖急道。
听到这句话,赵颜突然笑了起来。“我?白眼狼?三少爷,你有资格这么说我么?” 她的脸上有笑容,但眼睛里满是彻骨的寒意,“你以为我和夫人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你纵情声色,不务正业,为的是让英雄堡有理由召回你的两个哥哥。简直笑话!夫人这么多年来,为了巩固你的地位,废了多少心血,你却这般回报。你我之间,谁是白眼狼,清楚得很!”
“我魏家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插嘴!”魏颖怒斥道。
“好!那我就跟你讲讲你们的家务事!”赵颜毫不示弱。
汐夫人却一把拉住了她,“颜儿!”
“夫人,您要隐瞒到何时?”赵颜拉开汐夫人的手,对魏颖道,“你不是怨我对你二哥下毒么?呵呵,说起来,我这还是跟他学的呢。”她残酷地笑笑,道,“大夫人生前,甚爱杜鹃。北苑之中,栽着数十种。杜鹃一物,大多有毒。特别是那照山白和黄杜鹃,当年二公子就是用了这两味药吧?”
赵颜说着,看了看莫允。
“你到底在说什么?”魏颖不解。
“我说,当年莫允对你娘下毒,杀了你那尚未出生的弟妹。听明白了么?你以为夫人为什么要天天用这人参补气?你可知那毒让夫人痛苦了多久?”赵颜抿唇,“一直以来,你都以为是你娘用手段逼死了大夫人,赶走了你二哥。可惜啊,他是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赵颜冷哼一下,“你还敢跟夫人谈亲情?先问问他,十年前的帐怎么算!”
魏颖转头看着莫允,神情复杂至极。
莫允平静地开口,“是,毒是我下的……”
魏颖怔在了原地。当年他年岁尚小,莫允被逐出家门的缘由,也没有人向他提起。他只记得母亲突然染了重病,落了胎儿。然而,今天却听到这般惨烈的事实,如何能不震惊。
缩在一边的小小也惊讶至极。不过,她还想了些别的事情。当初她被下药,遭人暗算。说起来,那黄杜鹃的花汁就上酒,就是蒙汗药啊。看来,赵颜说的话,是事实没错。
赵颜笑着,走到了莫允面前。
“二公子,要是对您下这照山白和黄杜鹃,就是班门弄斧了。所以,下婢换了砒霜,你见谅啊。”她笑着,说道。
莫允的表情里,分辨不出情绪。
“颜儿……我们走……”汐夫人开口,无力地唤道。
赵颜不再多说,跟着汐夫人离开。
“就算这样……”魏颖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就算这样,今日英雄堡内的事,也不是他所为。这般的陷害,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么……”
赵颜回头,笑得妩媚,“赵颜不过一介婢女,谁是真凶,与我何干。三少爷,你有空玩亲情游戏,何不去追缉真凶,免得我冤枉了你的‘二哥’。”
待那两人离开,厨房内的人依然沉默着。小小有些惆怅,本以为这两兄弟能重拾手足之情,却不想,那十年前的往事是这般曲折。唉,现在只能盼他俩别手足相残了……
突然,厨房外喧闹了起来,大批的弟子接近。小小叹口气,就知道那赵颜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莫允。好可怕的恨意哪……
她看着那纹丝不动的两人,小声道,“呃,二位,我先走,没意见吧?”
两人依然沉默,无人应答。
小小权当默许,纵身从窗口翻了出去,一溜烟地跑了。避开人群,她便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地在回廊上走着。
她低头,自顾自想事情。刚才一番话听下来,赵颜和汐夫人显然与英雄堡内发生的事无关了。那么说来,暗道中的那个黑衣人,还有纤主曦远房内的秘道,她们也可能不知情。不过,她俩的一番举动,倒真的是纵容了真凶。……会使用英雄堡的独门步法,对堡内地形了若指掌,还能买通仵作的人,到底是谁?
小小想着想着,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让她大惊的是,廉钊就坐在房中,手里,拿着一支羽箭。
小小正想避开,廉钊却已看到了她。他起身,几步上去,一把拉住了她。
“廉、廉公子,有、有事?”小小惊惧道。
廉钊的神色严肃无比,“小小,你怎么认识银枭的?”
小小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没错,这廉钊不是傻子,箭匣里的箭只要稍微数数就能发现不对。没想到啊,她竟然是栽在这个人的手上。不,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师父说:做了坏事,若被人识破,除非人赃并获,否则千万别急着承认。再周旋周旋,兴许就有转机。
小小眼珠一转,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廉钊时,曾被银枭追杀,落进了他房里。她当即一脸悲愤,道,“他要杀我……”
廉钊皱着眉头,“这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小小有些茫然了。听起来,不像是兴师问罪啊。她开始庆幸自己没立刻服罪了。她稳了稳心神,含着眼泪道,“我爹本是商贾,家中不乏珍宝。那银枭觊觎那些宝物,于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他为了抢宝,杀我全家。幸好我师父路过,救了我。没想到,他不肯放过我,一路追杀。廉公子……那天要不是有你在,我就真的……”她还没说完,就泣不成声。
廉钊松开了手,劝慰道:“小小……我不知道你曾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小小一边抽泣,一边回答,“不关你的事……小小无能,报不了仇,对不起爹娘的在天之灵……”
廉钊见她哭得伤心,不禁慌了手脚。
“小小,别哭,你的仇,我自然会帮你报……”廉钊伸手,替她擦眼泪。
“你……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小小自己伸手抹泪,问道。
廉钊皱起了眉头,“我的箭匣里,多了一支箭……”他说道,“那夜,我射出了两支。现在一支回来了,我怕是银枭……”
“你怎知是银枭?”小小不解。
“把箭放回来,无异于自曝身份。凶手哪有这般笨拙。”廉钊认真地说道,“我怕,是那银枭心怀不忿,有意挑衅。他现在恐怕就在英雄堡内……你曾被他追杀,他一定认得你。现今他又与我结仇,我怕你在我身边,更不安全。”
小小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只是一时情急,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追杀你。问得鲁莽……抱歉。”廉钊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小小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低下了头。她不自禁地想,要是有一天,廉钊知道她说的都是骗他的,会怎样呢?
这时,突然几道银光从门外射来。廉钊抱起小小,旋身避开。那几枚银针就钉在了他们原先所站的地上。
“淬雪银芒!果然是他!”廉钊惊道。他放下小小,追了出去。
小小吁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她看了看地上的淬雪银芒,抓抓脑袋。
“死丫头!”
她听得那声音,还来不及抬头,头就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银……银大爷……”小小可怜兮兮地开口。
银枭蹲下身子,拔出了地上的银针,阴阴笑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杀了你全家,啊?”
小小含泪,“大爷,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银枭亮了亮手里的针,“死丫头,别指望我给你拔针了!”
“不要啊,银大爷……”小小哀求。
“哟哟哟,你什么时候,也怕给人冤枉了?”娇媚好听的声音在银枭背后响起。
小小抬头,愈发惊讶。那一身红衣,手执檀香扇的,分明是“鬼媒”李丝。
“谁说我怕给人冤枉?”银枭起身,不满道,“做媒的,你少胡说。”
李丝执着扇子,遮着嘴,“哟,还是奴家胡说了?奴家分明见你威胁这位姑娘……”
“我威胁她?”银枭冷哼一声,“不是我银枭夸口,我对她,算是有情有意咧。”
“呵呵,天大的笑话,你一个打家劫舍的,还有情有意?”
“比你好。记着,给人做媒的,自己都嫁不出去。”
小小见那两人斗嘴斗得正欢,也不便开口。看情势,银枭和鬼媒,是友非敌,而且交情菲浅哪。不过,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也不怕被人看到……可怜她一个局外人,现在算是越抹越黑,再也抽身不得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手腕又开始隐隐生痛。小小无奈地叹口气,唉……流年不利啊……
26. 一次嫁祸
小小听他俩斗了半天嘴,也大致知道了这两人来的目的。
那夜银枭逃脱之后,自然是被英雄堡的弟子追击。他轻功甚高,勉强脱身。这时遇上了守候在英雄堡外的鬼媒李丝。两人本就有交情,说了几句之后,便联手重返堡内。银枭自然是要找纤主和那黑衣人雪恨,而李丝却想会会那个使冥雷掌的人。
小小不禁叹气。英雄堡的守卫也真是的,这几天怕是光防着有人出去了,这随便进来,他们不管哪?唉,还有,这两人寻仇就寻仇么,为什么还要找上她啊?
“言归正传。”银枭突然说了句严肃的,“丫头,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小小愣一下,不解,“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您?”
“当日,你入暗道救了我,我就一直怀疑。纤主曦远设计诱你去后花园,她与你应是萍水相逢,为何要害你?”银枭微皱着眉,问道。
小小苦着脸,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李丝笑笑,“做强盗的,你不是提过么。能在房内设暗道,那纤主曦远必是与英雄堡内的人勾结。也许,是那同党与这姑娘有仇。”
银枭看着小小,“那就是那黑衣人了……那么急着要杀你灭口,显然,他知道你认得他。”
“认得?”小小手摸着下巴,努力想了想,“英雄堡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得啊……”
银枭叹口气,“再好好想想,你一路过来,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谁是非要置你于死地的……”
小小看一眼银枭,怯怯道,“您……”
银枭当即怒了,他狠狠在小小头上敲了一下,“死丫头,让你胡说!”
小小抱着脑袋,忙不迭地赔礼。
“好了好了。”李丝无可奈何地打断,“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别耽搁得太久了。让这姑娘好好想就是了。”
银枭这才收回了手,瞪了一眼小小。“入夜了我再来找你,死丫头,给我识相点。”
小小连连称是。
李丝执着扇子,抿唇微笑。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她的眼角扫到了床上放着的三弦。她的眉梢一挑,眼神里的惊异一闪而过。她又看了看小小,脸上的笑意已消失无踪。
“做媒的,还愣着做什么?”银枭不耐烦地道。
李丝回过神来,几步跟了上去。含笑道,“强盗啊,你怕是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银枭不太明白。李丝却不再多说,纵身用轻功离开了。
小小在房里,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傻傻笑着。她刚才哪有半分说错。这一路上来,一心要杀她的,分明只有银枭一个。
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细细地思考。一路过来,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路过来么……那些她一下山就来讨债的,估计可以不论。然后,她遇见了石乐儿,满心欢喜地想抢劫。但不想遇上了行风镖局的镖队,功亏一篑。随后,被迫跟着镖队走。这才来了英雄堡。
这期间,也只有银枭那一次夜袭,算是惊心。还有什么呢?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不,不是一次。在这先后,还有两次劫镖。明明是距英雄堡不远的地方,却有那般张狂的匪徒,本来就匪夷所思。而且,那种计划周详的举动,分明是早有布局。难道,英雄堡内的黑衣人就是那时的黑衣人?
小小继续努力地想。这黑衣人中,到底有谁,是她认得出来的呢?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当日的情状。她本躲在镖车之后,准备趁火打劫,溜之后快,却被一个黑衣人袭击。她阴错阳差,险险逼退了那个黑衣人。更是将那人的佩刀一踢中的,伤了他的左肩。若是真有人能被她认出来,就只有这个人了……
左肩受伤?她只是刚想到这里,脑海中就如泉涌一般,连起了诸多线索。
银枭曾告诉她:哼。他们不过是伤我一掌。我却让两人中了淬雪银芒,不出三日,便可知凶手是谁。还有一人左肩有伤,只要仔细排查,不难落网。”
岳怀江拉着她的左手,说过:说来也奇怪,最近大家的左手怎么都不好使呢?……昨夜,我和方堂主追击黑衣人的时候,他的左手也带着伤。
小小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平静下自己的心神,继续往下想。
那日她在东厢放火,随后意外打开了暗道。那时,最先到达现场的人……
没错,是方堂主。
也就是说,当日,他最先到达。见情况不妙,自然也进了房内查探。然后,就支开了弟子,进暗道追杀她?
不是真的吧!小小急躁地踱起步来。如果是方堂主,那目的呢?他和纤主曦远勾结,做了暗道,直入禁地晶室。为的是什么?
莫允手里的木匣?不,不可能。暗道挖掘需要时日,他怎能料到莫允入英雄堡,还屡发命案,最后将木匣存于晶室之内?方堂主姑且不论,那纤主的目的,不在木匣。
她立刻就想到了晶室中的另一样东西。单刃的方天画戟?难道,这才是纤主的目标?普通的方天画戟,绝不需要放入晶室保存,何况还布下了“翳杀”……慢着,先前的弟子若是如她猜想,是死在“翳杀”之下,那就是说,在那之前,“翳杀”并不在晶室之中?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小小的脑袋想得发痛了。她揉揉太阳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不想了!知道方堂主有嫌疑,以后防着点就是了。其它的阴谋,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自顾自点点头,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她低头,看了看地面,欲哭无泪。银枭啊银枭,这种时候,倒知道珍惜“淬雪银芒”了。待到廉钊回来,见地上的银针不在,必然能料到银枭来过。到时候,她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在房间里,要怎么扯?
想到这里,她立刻就确定了“此地不宜久留”。她探头,向门外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一咬牙,在房内一番折腾。推翻桌椅,打碎器皿,将那收拾好没多久的房间,重新弄得混乱一片。她看了看床上的三弦,为了做戏逼真,自然是不能拿走了。她叹了口气。然后,破窗而出。
她双脚刚落地,就不自觉地回头。看到这种情形,廉钊应该会担心的……不过,无论开始如何,结果都是不可能的。她吁口气,轻快地跑开了。
离入夜还尚早,她估摸着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英雄堡内地方虽大,要藏个人也不简单。她努力思忖了一番,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小小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了北苑的墙外,寻着了那个狗洞,爬了进去。小小从狗洞里出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杂草,得意地笑笑。
北苑之内,空无一人。莫允逃脱,英雄堡内自然是起了骚动。刚才既然有大批弟子前往厨房捉拿他,这个时辰还未回来,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莫允功夫太好,那些弟子摆不平。二是,莫允已经束手就擒,现在换了软禁的地点。小小怎么想,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些。如今,他既然知道赵颜的身份,再未送出那木匣之前,必然会留在堡内。
呵呵,不论如何,北苑,如今正是英雄堡内最安全的地方。
她低头,看看苑内的草木。果然,在一片杂乱的草木中,有那照山白和黄杜鹃,前者虽然枯瘦,但叶脉尚青。而后者,已有了花苞,正待吐蕊。她有些无奈,蹲下身子,轻轻摸着那花苞。
这时,她警觉到背后有人。她猛地跳起来,戒备。出乎她意料的,来的人,是魏颖。
“你怎么也在这里?”魏颖的脸上早已失了先前的神采,略微显的颓唐。他虽开口询问,但确丝毫没有强求答案,眼神也落到了地上那些草木之中。
小小见除他以外,并无其他人前来。知道他的目的也许只是确认赵颜话中的真伪,不禁觉得有些苍凉。
“你跟我二哥什么关系?”魏颖开口,问另一个问题。
“啊?”小小装无辜。
“先前你是来救他的罢……”魏颖看着她,“现在又来这里,也是为了他?”
“呃……”小小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三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奉太平城主之命,前来寻找帮莫允公子脱罪的证据。先前也不是帮他逃走,而是向他确定戚氏兵器的事而已。”
魏颖笑着叹口气,“石乐儿啊……她也知道么,十年前的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啊,莫允公子一定有什么苦衷罢。”小小说道。
“苦衷……”魏颖默默地重复。
小小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完全不同。师父曾说过,世上哪有那么多苦衷啊?小小啊,你记住,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苦衷那东西,永远都只是个虚伪的安慰。
没错。做坏事的人,哪来什么苦衷!
不过……对于这魏颖少爷来说,有,比没有好吧。
“……”魏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小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孝不义,是个纨绔子弟?”
小小愣一下,摇头。“哪里哪里,三公子您英明神武,少年英雄……”
“喂……”魏颖不满地打断她。
小小看着他,收起了自己狗腿的笑容。“呃……我说的是真的……那天,后花园里,我不是唱过两首曲子给您听么,您还说我的曲子苍凉。”
魏颖点了头,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些。
“不孝不义的纨绔子弟,又怎么会去听曲子里的苍凉呢?那时候我就想,三公子您并非池中之物。”小小轻笑。
魏颖脸上的笑意里带着浅浅的惆怅。
“三公子,十年前的事情谁对谁错,已经无从分较了。其实,那赵颜姑娘有些话,也不错。事到如今,您还不如去彻查凶手。不仅能还莫允公子的清白,也能稳固您在英雄堡内的地位。这不就孝义双全了?”小小一口气说完。
魏颖听罢,叹着气摇头,“要找真凶,谈何容易。”
听到这里,小小不由心生一计。她可是做坏人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上次都去纤主那儿偷东西防火了,如今知道方堂主有嫌疑,哪能什么都不做便宜了他?
她立刻一脸严肃,略有所思地道,“我奉城主之命追查,如今倒觉得,那凶手愈发张狂,破绽也越来越多了。”
“你说‘翳杀’?”
“嗯。虽然我不能确定,但三公子好像说过,堡内的确有‘翳杀’。”小小明知故问。
魏颖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翳杀’一直由专人保管,不可能被拿来行凶。”
“三公子,我先前问过莫允公子了。他在地道中见过真凶,是那真凶夺了他的‘泯焉’,砍杀了堡内的弟子。最不可思议的是,那凶手会堡上的独门步法‘燕行步’。”小小说道。
她说着说着,就见魏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翳杀”由谁保管,他身为三公子不可能不知道,恐怕,现在他心里,也有了真凶的底。她只需再浇把油。
“啊,对了。我还听说,当时从秘道出来的一个人被神箭廉家的公子射中了左肩。英雄堡在堡内排查数日,却一无所获。照理说,这左肩受伤,是瞒不了的。我猜,那真凶一定是英雄堡内的人,而且地位颇高!所以,弟子们才忽略了他。”小小越说越顺口,干脆把自己的那份黑锅也让人背了。
魏颖听完,眉头松开了,“没错,只要知道那人的左肩有没有伤,便能确证我的怀疑。”
“哦!看来三公子已经有头绪了。我这就去告诉城主!”小小激动道。
“慢着。别打草惊蛇,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做。”魏颖看着小小,“多谢你的线索。”
“哪里哪里,应该应该。”小小抱拳,道。
魏颖转身,正要举步。却又有些怀疑地回了头,“你还不走?”
“我?”小小认真道,“我还找找有没有其他线索!”
“……”魏颖不再多说,离开了。
小小擦擦额角的汗,仰天笑了一下。栽赃嫁祸的感觉,果然不错。不,认真说起来,也不算栽赃嫁祸哪。不过,不管怎么说,她的嫌疑是完全洗脱了。可喜可贺!哈哈。
呃……说起来,好饿……还没吃饭啊……
27. 一入虎穴
小小越想越饿。她叹着气,看了一眼房内。桌上,那些饭菜还好好的摆着。要是没有下过毒,该有多好啊……她无奈地想着。
她死心地转过头,坐在了门槛上,抬头看着天空。天上的云一点一点慢慢移着,她看着那些云,眯起了眼睛。接下去,到底会怎样呢?这里的恩恩怨怨,她什么时候才能撇清呢?
她想着想着,就这样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她站起了身子,发呆。然后,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糟了!忘记了,晚上银枭要来找她!要是他去了她的房间,恐怕就……
她正准备离开。但那一瞬间,她的左手腕突然一阵剧痛。她握着手腕,蹲下。她一头冷汗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那银针又青黑不少,而且慢慢地沿着手臂上行。
没道理啊……她明明已经封脉了。她无奈地再封了一次脉,这才让痛楚缓解了下来。她抬头看看天色,现在还远不到子时,就算是银针行脉也不在这个时辰。到底怎么了?待会儿见到银枭,一定要求他把针取出来。
她揉揉自己的手腕,从狗洞中原路离开。
她没走几步,都隐隐觉得不对劲。英雄堡内安静得太过异常了,巡夜的弟子呢?婢女呢?她疑惑不已,不禁谨慎起来。接着,她便看到了让她大惊失色的一幕。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见,英雄堡之内,弟子也好,婢女也好,甚至是那些宾客,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毒。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字。
英雄堡院落开阔,不可能是迷香类的东西。一时之间能让这么多人中毒,难道,是下在饮食之中?!那一刻,腹中饥饿的感觉,让她顿生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受。
只是,她还没庆幸多久,就想到了另外的事。能这样下毒,一定是英雄堡内的人。难道,是方堂主?糟了,这分明就是大得不行的阴谋啊。她既然没中毒,杵在这里就是找砍啊!
走为上策!
慢着,行李和三弦还在厢房里,要拿出来才是。她毫不犹豫地运起轻功,往自己的房间赶。
一路之上遇见的人,皆是不省人事。小小皱着眉头,不断告诫自己。“见死不救”,也是坏人的准则。大难临头,还是顾着自己的小命重要。
她才刚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了让她心惊的一幕。
银枭和李丝就站在她的房门前,两人看起来毫无异状。而他们的对手,是廉钊……
廉钊的脸色苍白,呼吸也稍显急促,身形更是不稳。只是,他的脸色冷寒无比,眸中深浸的,全是杀气。
“廉公子,你已经中了软骨散,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再勉强动用真气,只会伤己哦。”李丝悠然地打着檀香扇,含笑提醒。
“你们……把小小带到哪儿去了?”廉钊开口,问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小小就僵住了。
银枭冷哼一下,手中软剑一抖,出的是杀招。
廉钊勉强避开。他的步法也远不如先前稳健,加上雕弓毕竟不是长剑,近身而战的对他来说是完全的不利。
“你到底想做什么?”廉钊架着银枭的软件,质问。
这时,李丝纵身上来,手中的阎罗红线一抖,便绕上了廉钊的双手。
“那还用说?我们是坏人,自然是做坏事了!”李丝笑得妩媚,戏谑道。
“……”廉钊皱眉,挣开红线,反手攻向了李丝。
小小更加紧张。廉钊的功夫本来就在银枭之下,而现在,身中软骨散,又是以一敌二。根本就赢不了吧?既然赢不了,为什么要硬上啊?!这个廉家少爷的心眼怎么就这么死呐?!
“你们江湖上的事,我不管……放了她!你已经害她家破人亡了,还要怎样?!”廉钊拼尽力气,冲银枭吼道。
小小的心跳瞬间加快了,难道,他是为了她才坚持至此的?……那家破人亡的悲剧,本就是她信口胡诌。然而,当有人这样认定的时候,却好像是真的一样了。这样的误会,果然,还是太过沉重了。
这时,天空中兀得划过一道闪电,春雷顿起。小小一惊。没错,要是今天廉钊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会遭雷劈。师父也说过,即便是坏人,也要知道欠债还钱。欠他的人情,就在今天一次还清吧!
想到这里,她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撞向了银枭,大喊道:“奸贼!纳命来!!!”
银枭本想出剑攻击,但一认出来者,便硬生生收了剑势。他略一皱眉,抬手擒拿。只是一瞬的功夫,小小就被扭住了双手,掐住了咽喉。
小小趁那一瞬的功夫,小声地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
“别伤他。”
银枭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能逃出来……”银枭奸笑了几声,道,“好,就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他说罢,一把将小小推倒在地,“你已中了我的‘淬雪银芒’,好好等死吧,哈哈哈……”
看着银枭和李丝,用奸邪的笑声作衬,潇洒离开。小小不由自主地想叹气,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小小……”廉钊几步走过来,蹲下了身子,“你没事吧?”
小小摇头,“没,倒是你,不要紧吧?”
廉钊没有回答,眼神落在了小小的左手腕上。“果然是淬雪银芒……”
那句话里的深重的悔恨和懊恼,让小小有些心虚。她抬起自己的手臂,笑着道,“没事。我会点穴嘛,我已经封过脉了,这根银针动不了。”
廉钊静静地看着她,似是寻求她话里的真实性。突然,他一下子倒了下去。
小小紧张不已,她伸手,扶起他。
“只是软骨散……没事……”廉钊虚弱地笑笑,道。
只是?天哪,软骨散这东西虽然到了时辰就会自动痊愈,但像他刚才那样妄动真气,天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别说话了,我帮你封脉。”小小抬起手,认真道。
然而,一会儿之后,她僵硬了。她有些尴尬地看着廉钊,小声道:“那个……那个,廉公子……我……”
廉钊不解。
小小咽了咽口水,微红着脸,结巴道:“你……穿着衣服……我、我找不准穴道……”
廉钊的脸色当即变了。他移开视线,脸颊上也泛起了红晕。
小小很无奈,她厚着脸皮道,“廉公子……那个……生死事大……”
廉钊并不回答,但是,却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带。
虽说是非礼勿视,但不看,又怎么找得到穴道呢?小小尴尬万分地看着他褪下上衣,心想着幸好师父从小教导有方,不然换作别家女子,事后还不去自尽哪。她稳了稳心神,准备点穴。
“小小……”廉钊开口,声音愈发虚弱无力,“为什么……你没中毒……”
小小笑着,点下了穴道,“因为我还没吃饭呐。”
话音一落,廉钊已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她怀里。
“对不起……”小小轻声说道。
小小吁了口气,动手帮他封了十二正经的气门。一切办妥,她努力把廉钊扶进了房间,放上床,替他盖上了被子。
她拿起床上行李和三弦,看了看廉钊,转身离开。
刚关好房门,天空中,又一阵雷声碾过。
小小抬头,看着天空。淅沥的雨丝,伴着雷声落下,携着丝丝寒意。她打起了精神,笑了笑。
只是,她还没笑多久,就听见了一个娇媚的声音。
“哟,费那么大力气救了人,怎么不好好守着?”
说话的正是李丝,她手打着檀香扇,笑得戏谑。
小小嘴角抽动着开口,“二位没走啊……”
“废话,我们本来就是来找你的。”银枭开口,没好气地道。
小小愣了愣,“找我?我……有什么要小的效劳的?”
李丝笑道,“小事,只要你再开一次纤主曦远房中的秘道就行。”
小小无语了。这种时候,还去招惹纤主,她除非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可是,这两个人,也不是善男信女啊。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小小含着泪,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银大爷,那晶室入口不是有两个么。现在全堡的人都中了毒,为何不从另一个入口进去?”
银枭瞪她一眼,“上次一闹,那条秘道已被三英设下机关,根本无法出入。”
“哦……”小小又想到了什么,“银大爷,那个木匣已经不在晶室里了哪……”
银枭还未答话。李丝就开口道:“那木匣是不是九皇神器,根本就没有定论。何况那条秘道有些时日了,原本放在晶室中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宝物。”
这样的说法,与小小先前的设想不谋而合。她不禁有些惊讶。
李丝合上扇子,笑望着小小,“其实,‘鬼师’当年是‘神霄派’门下,奉命追查‘九皇神器’的下落。十七年前,他曾闯过九个门派。不过,这种奇耻大辱,各个门派都绝口不提。江湖上流传的,也只有‘鬼师闯太平城’这一段。小小姑娘,你冰雪聪明,应该猜得到,为什么鬼师会闯这九个门派吧?”
“九皇神器……”小小回答。
“没错。”李丝点头,“而这英雄堡,就是其中之一。”她看着小小的眼神,有些异样,“怎么,你不知道?”
小小摇了头,又觉得奇怪,脱口道:“我怎么会知道?”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种事情,貌似是属于秘密级别的。她不知道还好,这一知道,日后又免不了麻烦。唉……不过,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三英提到鬼师,都是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了。
李丝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奴家就是随口问问,呵呵。”她转开话题,看着银枭,道,“你这蠢才强盗,为了一件不知真假的九皇神器,惹了一身麻烦,当真是笑死奴家了。”
“死做媒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银枭不满。
李丝的眼睛里,霎时有了精光,“九皇现世,天下归一……家师有命,当今天下,凡是想集齐‘九皇神器’者,杀无赦。……强盗,你活得不耐烦了么?”
银枭叹口气,“也罢……不过,认识你这么多年,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李丝浅笑,“女儿家,总要有些秘密的么。”
小小见他俩谈得热络,不便插嘴,就只好干看着。而此刻,春雷愈响,雨也愈发大了。
“毒发到现在,也有一刻功夫了。再不去,可就迟了。”李丝开口,举步离开。
银枭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跟上。
小小只好也跟着,万念俱灰地往东厢去。
夜色加上春雨,东厢的院落里漫着淡淡的雾气。三人刚在纤主的房门口站定,银枭上前,伸手欲推房门。却立刻有两名婢女冲了出来,执剑袭向了他。
李丝毫不含糊,瞬间出手,替银枭挡下攻击。那两名婢女武功并不高强,只一会儿,就死在了李丝的阎罗红线之下。
小小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两具尸体,怯怯地跟着二人进房。
“看来,她已经进晶室了。丫头,开机关。”银枭说道。
小小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按下了花架上的机关。墙壁应声而开,幽暗的秘道就显露在了三人面前。
小小回头,赔笑道:“现在,小的可以走了吧?”
“左姑娘,这条秘道你既然走过一次,就为我俩带个路吧。”,李丝拉起她,往里走,“况且,你跟那纤主也有仇怨,何不随我们一起去出口气?”
小小完全愣住了,“不……不必了……”
“呵呵,左姑娘不必客气。奴家代你动手就是了。”李丝毫不理会她,快步走着。
于是,小小欲哭无泪地在一片黑暗中,愈行愈远。
三人到达晶室的时候,果然见到了纤主曦远和方堂主。那两人正和一群黑衣人站在室内,试图解开“翳杀”的阵法。见到有人进来,曦远回头,轻笑道,“方堂主,看来,还有落网之鱼啊……”
“呵呵,奴家就想,谁能在英雄堡内挖条秘道,还能在所有人的饭菜里下毒,原来,是方堂主您啊。”李丝媚笑。
方堂主皱了眉头,不说话。
曦远上前几步,看了看两人,笑道:“二位与英雄堡素无交情,何必趟这浑水?我奉劝二位,及早抽身才是。”
银枭抽出腰间软剑,道:“是没交情,我今天主要是找你。”
“找我何事?”曦远笑问。
“寻仇!”银枭答完,迅攻而上。
曦远身后的黑衣人立刻拔出了兵器,迎了上去。
曦远看向了李丝,笑道:“李姑娘,难道,你也是来找我的?”
李丝轻轻打着檀香扇,悠然道:“那倒不是,奴家就是来看看热闹。顺便……会会那传说中的‘冥雷掌’。”
听到“冥雷掌”三个字,曦远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冥雷掌’乃是昔年‘神霄派’的神技,我区区一个绣女,怎会知晓?”曦远说道。
李丝收起了檀香扇,从袖中轻轻拉出了一根纤细的红线。“纤主啊,你瞒得了英雄堡,可瞒不了奴家。你们纤丝绣庄,早在三十年前就归顺‘神霄派’了吧?”
纤主的眸中隐掩着杀气,她从怀里拿出了数根封脉针,道:“鬼媒,你也是‘神霄派’门下‘玄灵道’的传人,我们算起来,倒是同门。”
“是啊。”李丝媚笑,“可惜,家师贪恋红尘姻缘,早弃了道行。今日,咱们谁也别对谁客气!”她拉紧红线,突袭而上。
纤主立刻用针防住。
几人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
小小见状,老老实实地抱着脑袋,蹲到了角落里。
没想到啊,曦远、李丝、鬼师,竟然都是“神霄派”的人,当年“神霄派”蒙徽宗圣恩眷顾,弟子遍及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不该想到的东西。“神霄派”、“九皇神器”、还有“九皇现世,天下归一”……说起来,当年“神霄派”掌门冲和道人,是与徽宗政见有异,才拂袖离去的。莫非,与“九皇神器”有关?而后,“鬼师”辅佐岳飞将军,同时也在追查“九皇神器”。而当今皇上甫一登基,就曾遣使召冲和道人回朝……苍天哪,要真如此,那就是扯的上国家大事了?
小小含泪,江湖加上朝廷,要是牵扯上了,有几条命都不够花啊!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这些事情,她要是不知道该多好……不,应该说,要是想不到该多好。怪不得师父曾说:想得太多,会短命的。
小小当即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的纹路。自己不像是短命相啊……
她还没研究完,就觉得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一抬眸,就对上了方堂主的视线。那是带着杀气,冰冷无情的眼神。不偏不倚,穿过了打斗的人,落在她的身上。
小小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看来,今时今日,要是李丝和银枭落败,她就注定死在方堂主手下了。果然,还是短命相么?!
这时,就见银枭手中,银芒激射,那些黑衣人尽数倒地。他抽身,攻向了曦远。
二对一!太好了,这样就有十足把握了!
然而,小小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就发觉了异样。不对,自始至终,方堂主一动都没动过,既然是勾结的同党,又怎么会这样冷漠。难道,她推断不出的那些疑点,就是原因所在?
她隐隐觉得不妙,当即起身,准备逃跑。
突然,周围出现了一种绳索崩裂的声音。小小回头,就见那“翳杀”早已尽数被卸下,而这样做的人,就是方堂主!他手握“翳杀”,猛然一挥,直袭向了银枭和李丝。一切发生得太快,小小来不及示警,银枭和李丝专注于对付曦远,自然也疏忽了方堂主。二人勉强防守,但依然为“翳杀”所伤,退下身来。曦远趁着空袭,将封脉针打入了二人的体内。
小小惊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发展。
曦远皱起了眉头,开口道:“方堂主,谢谢你为我解围。不过,你好像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取得下‘翳杀’……”
方堂主收起了“翳杀”,笑道,“实不相瞒,‘翳杀’一直以来,都由属下保管。”
曦远的表情愈发凝重,“你是什么意思?”
方堂主笑着,“纤主少安毋躁,听属下解释……”他笑得诚意,然而,一瞬之间,他起掌,攻向了曦远。
曦远反应极快,出掌应对。但双掌相会,曦远却吐了一口鲜血,被震了开来。
“冥雷掌!”曦远咬牙,惊道。
方堂主笑着,收掌,“没错。冥雷掌……”他看了一眼那受伤的三人,随后,移开了视线,笑望着小小,“姑娘,幸会。”
那一刻,一种战栗的冰冷从小小的头顶灌冲而下。她微微颤抖着,道:“呃……方堂主……有话好说……”
28. 一场阴谋
她微微颤抖着,道:“呃……方堂主……有话好说……”
方堂主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小小自知不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方堂主,您不要杀我啊!我只是区区蝼蚁,杀我会脏了您的手的啊!只要您不杀我,我愿意给您做牛做马啊!”
方堂主的表情平静,但眼神里却都是杀机。他缓缓开口,道:“凭姑娘的身手,现在就求饶,是不是太早了?”
小小听着这句话还真有点耳熟,银枭好像也这么说过来着。不过,他们实在是高估了她的武功啊。她也就是跑的时候比较快一点,躲得时候灵敏一点而已。正经的武术一丁点都没学过,也没有内力,遇到真正的敌人,能不跪么。
她眼泪汪汪地开口道,“方堂主,我那些三脚猫的招式,顶什么用。您才是真正的武林翘楚啊!”
“武林翘楚?”方堂主微微蹙眉,重复道。
“是啊是啊。”小小继续拍马,“您那冥雷掌的威力真是冠绝天下,独步江湖。假以时日,您一定能成为江湖霸主,一代宗师……”
“哈哈哈……”方堂主突然笑了起来,“天下霸主,一代宗师……哈哈哈……”
小小听到他笑,就知道,那句俗话半分也不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她得再接再厉才行。
小小刚想到一段吹捧的台词,还来不及出口,就听见曦远不屑地开口,“你不过是神霄派的一条狗,妄想江湖霸主,简直笑话。”
方堂主的脸色一变,慢慢走到了曦远的面前。“纤主,死到临头,还有这份力气?”
“哼。你偷学‘冥雷掌’,背叛‘神霄派’,只有死路一条!”曦远的真气渐散,但还是努力地大声说着。
“背叛‘神霄派’?”方堂主笑了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什么时候背叛‘神霄派’了?”
曦远不解。
“我一直都对天师忠心耿耿,一心为‘神霄派’搜寻‘九皇神器’。唉,可惜啊,与我共事多年的纤主却不幸死在‘鬼师’的掌下……”方堂主缓缓说道。
“你……”曦远惊愕。
“看来,一开始杀人的,还有冒用‘鬼师’名号的人,都是你……”银枭开口。
方堂主不屑地看着他,“若不是你出现,破坏我全盘计划,我也不必如此。”
“哼,计划?我看是笑话吧。你一心想要夺的,是莫允手中的木匣。只可惜,那根本不是‘九皇神器’……”银枭嘲笑道。
方堂主的脸色丝毫不变,“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九皇神器’。事到如今,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小小连想都没想,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这种东西要是听到了,那真的死定了。
然而,那三人倒是全没这般的想法。
方堂主看着曦远,道,“你说的不错,我一直都是一条狗。在英雄堡这二十年是,入了‘神霄派’也是……”他的目光冷冽,宛如刀锋,“论人品,论武功,我哪样输给别人。可这江湖上,谁又记得我这号人物?我费尽心血,为‘神霄派’追查‘九皇神器’,可天下却并非我所有。我不甘心。没错,莫允手中的木匣,是不是‘九皇神器’根本无人知晓。但是,谁又知道里面放着什么?那戚氏行为怪异,木匣‘涵宇’之内,必有玄机。”
“说得那么大声,你还不是得不到?”银枭说道。
方堂主轻叹了口气,“是……我的计划被多番阻挠,始终无法拿到这个木匣。但是,也因此,我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绝妙主意。只要我以木匣为饵,假借‘鬼师’之名,三英必然着紧。那时,就会把木匣放置于‘晶室’之中,对我来说,唾手可得。”
“那又为何要布下‘翳杀’?”银枭问道。
方堂主看了一眼曦远,“我奉命挖掘通往晶室的秘道,与这贱人里应外合,夺取画戟‘司辰’。那贱人一旦得手,必然离开英雄堡,我的全盘计划就会落空。布下‘翳杀’,于我而言,毫无妨碍。只是,他人要取画戟和木匣,就难如登天……这时,他转头,望着小小,“若不是中途横生枝节,我也不必匆忙行事……”
小小一脸无辜。冤枉啊……没错,她的确是误入了秘道,救了银枭,继而让木匣重回了莫允手中。不过,当时那种情况,把莫允引入秘道的赵颜也有份把事情搞混乱哪。怎么能都怪到她一个人身上。何况,方堂主也不是完全没有得利啊。他也因此嫁祸莫允,坐收渔翁之利了么?不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真正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你处心积虑要杀我,为何不对我也下毒,还费功夫带我来晶室?”曦远问道。
方堂主摇摇头,“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他走到墙边,伸手按下了机关,只见晶室的西墙慢慢打开,露出了一间秘室,而里面困着的人,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魏颖、汐夫人、赵颜还有……石乐儿?!小小完全僵硬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状况。
“你说,‘纤主曦远乃是神霄派门下,勾结银枭、鬼媒,于奇货会上图谋不轨。不仅下毒,还入英雄堡晶室,盗取堡内至宝。不想遇见夫人和少堡主,双方激斗之后,两败俱伤,死于当场。而方堂主为护英雄堡,亦受重伤。’,这出戏,精彩么?”
曦远这才明白过来,“你……你想要的是英雄堡堡主之位!”
“没错。”方堂主丝毫不否认,“我之所以不下猛毒,而用软骨散,为的就是这一刻。我会杀了该杀的人,让场面更加逼真……”
小小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方堂主处心积虑,为的就是在天下豪杰面前演一出戏。汐夫人、魏颖和莫允,自然必死无疑,说不定,三英也难逃一死。然后,他就能掌握英雄堡的实权……既是英雄堡的内务堂主,又是神霄派的内应,双重身份之下,竟有这般的野心。天哪!她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啊!
“你好大的胆子,快放了我们……”这时,石乐儿虚弱地开口,怒道。
方堂主皱了皱眉头,“看来,软骨散的效力已经开始衰退了。乐儿,我本不想杀你,要怪就怪你为何在文熙的房内。三少爷,你的确聪明,但是,你太低估我了,竟然单枪匹马来找我对质……”
魏颖的眼神里,愤怒掺杂着痛心,“方叔叔……为什么……”
方堂主的神情冰冷,“不为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小听着这些话,心里直扑腾。方堂主一直说,自己是匆忙动手。糟了,难道说,由于她先前的栽赃嫁祸,魏颖跑去找方堂主对质,然后,才……这么说,是她把凶手逼到不得不行动的?
小小后悔不已。栽赃嫁祸,果然不是随便可以做的啊。这么一来,岂不是她变成了罪魁祸首了么?
“左姑娘,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会为我做牛做马?”这时,方堂主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小小用力地点头,“是啊是啊,小的愿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好。”方堂主抬脚,将一把刀踢到了小小的面前,“杀了他们,我就饶你一命。”
小小愣住了。她看看那些人,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时至今日,就算她真的动手,恐怕方堂主也不会放过她。她当即哭道,“方堂主,我哪有胆子杀人啊!您放过我吧!”
方堂主看着她,笑了笑。“左姑娘,其实,你跟我很像……”
小小抬头看着他。
方堂主看了看石乐儿,又看了看银枭,“一样屈居于人,一样被各种势力左右。唯一能保身的方法,就是做条狗。”他的眼神里渐有杀意,“而我也知道。狗,也会咬主人……”
小小越听就越觉得不妙。
方堂主缓缓起掌,不紧不慢地道,“正因如此,我告诫自己,绝对不养狗!”
说完,他狠狠拍下,出的,是杀招。
小小见状,一个翻滚,避开。
方堂主的脸上再无笑意,起掌欲追。
突然,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发笑的,是李丝。她看着面前的局势,笑得讥讽。
“贱人,不准笑!”方堂主怒喝。
李丝忍住体内真气不顺的痛楚,笑道:“方堂主,你千算万算,只可惜,走错了一步。”
方堂主皱眉,“死到临头,还趁口舌之利?”
“要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吗?”李丝丝毫没有惧色,“盗用‘鬼师’之名,引开众人注意。没错,你做的很好。只是,你恐怕怎么也没想到吧,‘鬼师’就在英雄堡之内!”
方堂主一惊,随即又平复了心神,“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我?”
“吓你?”李丝笑笑,“回头好好看看那位姑娘吧……”
方堂主虽然不信,但还是回头看着小小。
“你果然只是‘神霄派’的一条狗。凭你这等身份,根本就没见识过‘鬼师’的‘绝音三变’,自然,也不认识那把琴……”李丝说道。
方堂主还未反应,银枭却脸色大变。“鬼师……怪不得我见那三弦眼熟,原来……”
小小也惊了。三弦?鬼师?李丝的话,究竟是情急之下的骗术,还是事实?琴是师父传给她的,如果李丝说的是事实,那么,她的师父,是“鬼师”?!
这些念头,只在她脑中转了一瞬。大敌当前,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既然李丝开了这个头,这也许是唯一能救众人脱困的方法。
小小当即站直了身子,笑了,眸中的泪水熠熠闪光。
“鬼媒李丝,果然有眼光!没错,我就是‘鬼师’的弟子。”她开口,声音里已没有了颤抖。
方堂主虽不知真假,但却被小小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唬到了,他阴沉着脸色,开口:“你以为骗得了我么?你若真是鬼师的弟子,刚才何必向我求饶。”
小小笑了起来,“我若不这么做,又怎么能听到那么精彩的一段自白呢?”
方堂主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了。
小小的心里怕得要死,她知道,只要一动手,她的谎话就穿帮了,必死无疑。现在,只有顺势往下扯了。师父说:虚张声势,也是闯江湖的必备招数。大敌当前,不能打,也要能唬。
于是,小小故作镇静地向方堂主走近了几步。开口道:“方堂主,您心思细密,难道就没觉察到?”她笑着,慢慢开口,“你曾携黑衣人两次偷袭行风的镖车,却都无功而返,你说,是为什么?”
方堂主眉头紧蹙,“你……”
“呵呵,难不成方堂主认为这是巧合?” 小小捻着自己的头发,“当时,我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你不是也料到了这点,才数次要杀我灭口么?”
小小说话的时候,四周鸦雀无声。她见方堂主迟迟不动手,必是被她唬住了。便更加起劲地吹了起来,“不过,要杀我,哪儿那么容易。我本来不想跟你这种无名鼠辈纠缠,但没想到,你竟然盗我师父名号。简直不知死活!”
小小努力做个凌厉的眼神,看向了方堂主,“实话告诉你,那些横生的枝节,都是我刻意而为。你知道为什么魏三公子会知道你是凶手,找你对质?”她抿唇一笑,“是我告诉他的哩。”
方堂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小却说的越来越来劲了。她从小到大,别的没学好,这顺口胡扯,吹牛撒谎的功夫,可学足了师父的十成功夫。……师父……师父的账本上,唯独没有“鬼师”的纪录。李丝说她的三弦是“鬼师”所有,而先前,银枭也说过,这琴眼熟。最重要的是,师父不止一次说过“九皇神器,绝不能再现天下”,而李丝也说过相同的话……难道,那不是谎话?这么多年来,师父从来就没提过自己的过去……到底……
“哼。就算你真是‘鬼师’的弟子,凭你的身手,绝不是我的对手。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受死吧!”方堂主大声道。
小小猛地回过神来,眼看方堂主就要动手,她解下三弦,道:“哼,死的是你,就让你见识一下‘绝音三变’!”
方堂主的掌势顿了下来。
小小知道,以方堂主的谨慎个性,知道她可能身怀绝技,绝不会冒然出手。不过,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唬多久啊……苍天啊,快点给她个痛快吧……
“你骗我……”方堂主突然笑了,开口道,“你根本没有这种功夫。故弄玄虚,根本就是笑话。”
小小笑了起来,“呵呵呵,方堂主,你才是笑话。先前劫镖之时,你曾被我那些莫名其妙的招数伤到。我当时就想,以你的身手,不可能这么无用。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你不使出真功夫,是为了怕别人认出你的身份……你会这么做,难道我就不会?”她叹口气,道,“怪只怪师父他老人家,年轻气盛时,结了不少仇家。太平城、英雄堡、神箭廉家,哪个不曾跟我师父结怨?我要是曝露了身份,那还怎么跟你玩哪?”
小小的这段说辞,又一次唬住了方堂主。不仅如此,连其余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扯得好真实啊,连自己都快相信了……小小手心里冷汗直冒,无奈地想着。
方堂主的手紧紧握拳,眼神里杀气更盛。“我苦心计划多年,绝不会毁在你一个小丫头的手上!今天,我见佛杀佛,遇鬼杀鬼!就让我见识见识你那‘绝音三变’!”
他正要攻上,却听秘道里传来了人声。他微微一惊,缓了掌势。
小小见着空隙,迅速跑到银枭和李丝的身边,伸手欲拔封脉针。刚才曦远于打斗中下针,封的穴道简单许多。但是,拔针依然有风险,小小不禁犹豫。
这一犹豫的功夫,方堂主反应过来,起身追击,掌风迫近,近在耳畔。
不管了,死就死吧!小小闭上眼睛,咬牙,迅速地点了银枭的几个大穴,真气一起,那封脉针被推了出来。针落地,声音清脆无比。
掌风停息,小小就听银枭的声音,泛着邪佞。
“姓方的,我们的帐,该好好算算了。”
29. 一个小卒
“姓方的,我们的帐,该好好算算了。”
银枭和方堂主当即动起手来。小小见状松了口气,又伸手拔出了李丝身上的封脉针。
“你还蛮机灵的么。”李丝赞完,起身加入了战局。
小小还有很多事要问她,但现在的局势,她怎么也不能把打架的人扯回来吧。她只得压下自己的疑惑,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办。
这时,袖子被人抓紧的感觉让她吓了一跳,她一低头,就看见石乐儿颤颤地站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
“城……城主?”小小有些惊讶,但随即伸手扶着药力还未退却的石乐儿。
“你……你真的是‘鬼师’的弟子?”石乐儿的声音虚弱,但语气中的迫切,清晰无比。
小小愣了一下。是,或是不是,现在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伸手抓抓头发,傻笑道:“怎么可能,我胡诌的……”
石乐儿抓着衣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她就那样凝视着小小,揣测着话里的真实。
这样的看法,让小小有些难受。她那个吊儿郎当,到处欠钱,武功不知深浅,阅历非凡的师父,真的会是“鬼师”那种如同传说一般的人么?完全不着边啊!如果是真的,她要怎么开口跟石乐儿说,那个她从小仰慕的人,是会把脚跷在椅子上,一边吃大饼,一边奸笑着画春宫图的类型呢……这对石乐儿幼小的心灵,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吧?……不对,现在想这些太不靠谱了。关键是,如果她真是“鬼师”的弟子,以后就等着被全江湖的正道追杀吧。苍天哪,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等等,她发誓要做坏人的,若是她的师父是“鬼师”,那岂不是前人植树,后人乘凉,她“女承父业”,更容易发扬光大?没错啊,那就是说,她即使什么都不做,立刻就跟“妖女”这个词沾上关系了。呐,一步登天啊!
小小想着想着,就对自己无语了。这种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她还能想那么多,绝对是饿疯了。
而这时,与方堂主交手的银枭和李丝已渐渐露出了败相。不说那二人先前受封脉针所制,真气尚未恢复。现在方堂主手执“翳杀”,招式奇诡,加上“燕行步”和“冥雷掌”,更是不容小觑。
小小见状,不禁心惊肉跳。要是这两人一败,她就死定了。看来,只有出绝招了!
小小皱着眉头,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以多欺少,在江湖之上,算是下九流的做法。而趁乱偷袭更是卑鄙中的卑鄙,不过,她立志做坏人,这不正好么!她立刻看向石乐儿,开口道,“城主,借你的剑用一下哈。”
石乐儿有些茫然,但还是把短剑递了过去。
小小接过短剑,正想着要怎么加入战局,实施偷袭。晶室的东墙突然打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小小有些惊讶,原来刚才的人声,是这些人么?不过,照理说,现在整个英雄堡内的人,都中了软骨散,这些人到底是谁?
见有人闯入,方堂主、银枭和李丝的战局也停了下来。
那群人中,有人上前一步,开口道,“城主,属下来迟,请恕罪。”
小小听完,就明白了过来。没错,几日之前,石乐儿的确下令,要太平城调动离英雄堡最近的人马,调查“鬼师”一事,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到了!小小感动不已,老天有眼啊!这次,这个方堂主一定没戏了!
石乐儿的表情也放松下来,她伸手指着方堂主,道,“给我把他拿下……”
“是。”来者立刻领命,纵身攻击方堂主。
电光火石之间,方堂主挥动手中的“翳杀”。锐利的丝线舞动,众人被逼退,无法靠近。接着,他一个纵身,来到了石乐儿面前,伸手扣住了她的咽喉。
“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方堂主喊道。
果然,众人的攻势停顿了下来。
“你敢动城主一根寒毛,定叫你不得好死!”先前那人厉声道。
“哼!虚张声势!”方堂主手指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
石乐儿不禁闷声呻吟。
晶室中一片寂静。
小小无奈到了极点。本以为胜券在握,怎么还会发生这种变故啊!她正感叹坏人果然长命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很震惊的事。
她右手的衣袖被紧紧拽着,而拽着她袖子的人,是石乐儿。
小小的嘴角抽动一下。她轻轻扯扯自己的袖子,试图挣脱。但无奈,石乐儿抓得紧紧的,根本无法扯离。于是,她的立场,就是尴尬无比地站在方堂主和石乐儿的左边。
方堂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他怒火攻心,右手擒着石乐儿,左手起掌,直劈向了小小。
小小迅速蹲下身子,避开那一掌。她欲哭无泪了。这个石乐儿也忒过分了,这种时候还拉上一个垫背的。
不行,凭她的功夫,不可能赢得了方堂主的。事到如今,只有拉开距离,不让他攻击到自己了。
小小左手拔剑出鞘,顺势刺向了方堂主的小腹。
如此阴狠毒辣的招数,自然是让方堂主避之唯恐不及。他拉起石乐儿,跃向一边。
小小本以为这样就能脱身了,却不想石乐儿依然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她的身形一个尴尬,直接跌向了方堂主。
方堂主虽是久经江湖,但这样莫名其妙的攻击轨迹,根本防不胜防。他一个惊愕,小小手中的短剑就刺向了他的胸口。
他勉强侧身闪避,但短剑却依然刺进了他的左手臂。他手腕一松,石乐儿便脱了身。
小小眼明手快,一把抱起石乐儿,闪到了一边。
众人见状,立刻攻上。
方堂主拔下左手上的短剑,愤然迎战。
小小大松了一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石乐儿依然抓着她的衣袖,看着她,“你又救了我一次……”
小小愣住,“啊?”
苍天可鉴!要不是这丫头死命抓住她的衣袖,她才不会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呐……幸好她福大命大,不然,刚才的局面,几条命都不够她死的。只是,现在,她能说么?一切都是误会?
算了算了,还是将错就错吧……唉……
小小正无奈的时候,另一边,方堂主已渐渐落败。太平城麾下的,大多是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武功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先前方堂主已经耗了体力,加之又被短剑“胐”所伤,根本无法应对那么多的人。
方堂主退了下来,喘着气,自知没有胜算。他突然笑了起来,“二十年……我苦心计划了二十年!竟然会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他转头,看着小小,“我竟然,会栽在你的手上……”
小小无辜得要命,天知道,她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想过要破坏他“完美的计划”……
方堂主转过身子,向着晶室内的那把方天画戟走去。
“司辰……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得到你了。我就能做上英雄堡的堡主,我再也不是无名小辈,我要一统天下,称霸武林!……只差那么一点……”他的声音满是不甘和苍凉。
而这时,银枭攻了上去,一掌把几枚“淬血银芒”打入了方堂主的体内。
银枭退开几步,冷冷笑道,“去地下做你称霸武林的春秋大梦吧!”
方堂主忍着那剧烈的痛楚,依然笑着,就那样笑着,握住了“司辰”,而后,断了气息。
小小不禁觉得凄凉。
九皇神器……就算得到了九皇神器,得到了天下,又能怎样呢?为了这些东西,背叛了所有人,到最后,连命都失去了。值得吗?一统天下,称霸武林。这样的梦想,到底,有什么好哇?
她走到了方堂主的尸体前,静静看着。然后,她想到了一件事。从跨进英雄堡的第一天起,她就只知道这个人是“方堂主”。这自然不是他的名字。
她抬头,看着银枭,小声问道:“这个方堂主,叫什么名字哪?”
银枭皱了皱眉头,“无名小卒,谁记得他的名字……”
小小想起了先前,她猛拍方堂主马屁时,他曾有过的短暂的得意忘形。没错,他是个无名小卒。在江湖上,能叫出他名字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武林翘楚”、“一代宗师”、“江湖霸主”……这些词,才是他真正追寻的东西。
江湖,无名的人,想变得有名。有名的人,却拼命地隐姓埋名。
师父说过:置于天下,放眼四海,谁,不是小卒呢?
在人人都想做“将”的江湖,一心一意做个小卒,也是门功夫啊。嗯,关键是,要做个不吃亏的坏小卒。
小小释然地笑着。这时,她的手腕突然痛了起来,那种痛楚剧烈非常。她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子时了。她蹲下身子,忍不住呻吟起来。
银枭几步走到了她身边,拉起了她的左手。
“我帮你取针。”他开口,道。
小小脸色苍白地点了头,但是,那种痛楚突然一下子增强。她脑海一片空白,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30. 一战成名
小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小小坐起身子,这才看清,石乐儿站在桌旁,手捧着账本。
她立刻下床,开口道:“城主。”
“你醒了……”石乐儿转过了身子,“原来,你真的是他的弟子……”
小小愣了愣,立刻回答,“我不是,我不是说了么,那是骗……”
“我看过你的帐本了。”石乐儿说道,“他曾经,亲自来还过我五文钱……”
小小立刻就想起了,在那本帐本之上,记着:『高宗绍兴二十年 九月二十一 太平城城主石析病逝 其子石隽携妻子云游天下 由孙女石悦即位
共欠饭钱五文』
是啊,若是债主,自然知道欠钱的人是谁……
石乐儿看着她,“我知道你隐瞒身份,是为了避开仇家。但是,你可以告诉我啊?知道你是他的弟子,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了啊!”
小小有些尴尬,“那个……城主……其实,我也是在晶室里才知道的……”
石乐儿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悲伤。“他现在,在哪里?”
小小沉默了一下,老实地回答,“死了……”
石乐儿怔在了原地,“不可能!”
“真的。初三的时候……”小小说道。
石乐儿的眼眶里泛起了泪水,“不可能。他武功高强,不可能会死的!”
小小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许久,石乐儿平静下来,“……他……他葬在哪里?”
小小咽咽口水,回答,“烧了。”
石乐儿怒了,“你说什么!”
小小捏着耳朵,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石乐儿扔下账本,拉起了小小的手,“他是你师父!你把他烧了?!”
小小沉默着,不回答。
很久以前,师父说过:人死了,若是埋骨大地,便会化为花草树木。若是焚为火焰,就变成轻风烟云。
那时年幼的她,睁着无邪地眼睛,说:那,师父死了,小小一定会把师父烧掉的!
师父听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仍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
她认真地回答:因为花草树木都不能走路啊,风啊云啊的话,哪里都能去。这样,小小就能一直跟师父在一起了。
师父听完,摸着她的头,一直笑。然后,点着头,答应了她。
如今的她,依然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等着师父的宠爱。看似放手的“无葬”,却是比起有个凭吊之地来更为深重的留恋。
石乐儿闹了一会儿,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小小,隐隐地觉得嫉妒。但是,她还是放开了手。她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跑出了房外。
小小站在房里,有些落寞。
这时,突然有人从窗口跃了进来。
小小吓了一跳,随即,就看见银枭和李丝站在了她的面前。
“丫头,你还好吧?”银枭开口,关切道。
小小还没明白过来,李丝就走到她了身边,认真地开口道,“左姑娘,你放心,我会让这强盗负责的……”
负责?小小不解。“呃,负责什么啊?”
李丝立刻瞪向了银枭。
银枭无奈地开口,“丫头……你手腕上的针……”
“唔?怎么了?”小小有些不详的预感。
“我取不出来……”银枭回答。
“啊?!”小小差点跳起来。天理何存啊!取不出来,那她不是死定了!!!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她当即含泪,“银大爷,您要救我啊……”
银枭叹口气,“不是我不救啊。先前,我帮你把银针逼出,却被那姓方的打扰。当时,银针的位置虽有变化,但也无大碍。但后来,你受了廉钊一箭,虽有纤锈百罗护体,但内劲入了筋脉。乱了银针的走势。如今,它已出了手厥阴心包经,入了血脉……”
“那就是没救了?”小小伤心不已。
“呃,也不是……”银枭无奈,“我已帮你封了它的动势。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事。就是每日子时,微有痛楚罢了……”
“那一年半载之后呢?”小小问道。
“这……”银枭失语。
李丝见状,开口道,“姑娘放心,这针自然还是有办法取出来的。”她笑道,“神农世家精通医术,定有救治之法。”
“他们不是早就闭门,不再施医了么?”小小欲哭无泪了。
“天无绝人之路,神农门下众多,总有人愿意出手的。”李丝安慰道,“况且,姑娘的事,我俩必然倾力相助……”
小小叹着气。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仔细一想,她现在这个状况,不仅仅是银枭,还有廉钊的份啊!她和他,是不是八字不合啊?
她正万念俱灰地想着,银枭上前一步,诚挚道,“丫头,算我欠你的。以后,不论你看上了什么东西,我都替你盗来。”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质的翎羽,递了上去,“这枚羽令,便是凭据。”
小小接过那枚银质的翎羽,不禁更加无奈。
这时,李丝换了话题,道,“对了,姑娘,先前在晶室之中,我一时情急,为了对付方堂主,谎称你是‘鬼师’的弟子。我已向汐夫人一行解释过了。晶室里的话,你忘了就好。”
小小有些听不懂了。她看着李丝,茫然。李丝不是认出了三弦,才知道她是“鬼师”的徒弟的么,怎么现在反而改口?
替她问的人,是银枭,“做媒的,你到底说什么呢?那三弦的确是‘鬼师’所有。你现在瞒着她做什么?”
李丝瞪他一眼,随即叹气,“三弦……的确是鬼师的……”她看着小小,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我认出了三弦,才知道你和‘鬼师’有渊源。不过,晶室之中的那番话,不仅是为了对付方堂主,也是为了试探你。……其实,天下根本没有‘绝音三变’这种武功……”
小小愣住了,“啊?”
李丝笑笑,“我见你当了真,就知道,你要么是机缘巧合得到这‘三弦’。要么,就是尊师隐瞒了身份。”她拉起小小的手,道,“若是前者,倒也没什么。若是后者……尊师在江湖上树敌众多,许是不想牵连了你。若是如此,你知了真相,对你也没有好处。我说过的话,你还是忘了罢。”
小小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师父从来都不谈自己的过去,为什么在临死前,都不说出凶手……很多东西,她根本承受不起。
“丫头,‘鬼师’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以后,还是少提为妙。”银枭叹口气,提醒。
“我……我知道了……”小小点着头,回答。
这时,敲门声响起。
银枭和李丝对望一眼,迅速从窗口离开了。
小小惊讶不已。好好的,干嘛跳窗?不是有门走么?她叹口气,走到门口,伸手开门。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廉钊。
廉钊见到她,立刻尴尬起来。“你起来了?”
小小也尴尬。她僵硬地点点头。昨夜她点了他的昏睡穴,现在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小……廉钊无能,让你受苦了……”
小小眨眨眼睛,“受苦?我?没有啊……”
廉钊低了头,“你手上的银针……恐怕……”
小小听到这个,不由自主地叹气。
“银枭那奸贼,昨夜逃离了英雄堡,现在下落不明!可恨,当时我受制于软骨散,否则,定要向他讨回公道。”廉钊愤愤地说道。
小小这下算是知道,刚才那两人为何不走门,跳窗了。虽说他们也有份杀方堂主,但银枭和李丝毕竟是黑道中人,何况,先前,银枭也闯过晶室,这当中曲折,根本无法解释。要是英雄堡追究起来,那是怎么也说不清的了。一走了之,才是上策。
“小小,你别担心。就算寻遍天下,我也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廉钊开口,声音里全是温柔和诚挚。
小小回过神来,僵硬地点头,“谢谢……”
廉钊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哪里理所当然了……唉……
小小看着他,僵硬地笑着。
而这时,一名婢女走到了门口。“左姑娘,廉公子。”婢女恭敬地行礼,开口道,“姑娘,您能起身了么?”
小小点了头,“嗯。”
“三英和夫人在大堂,您若方便,请务必前往。”婢女说道。
这次今天是什么状况?那么多人找她?小小叹口气。“哦,我知道了……”
廉钊突然笑了。“走吧,小小,我随你一起去。”
小小看他笑,觉得有古怪,但是,又说不出来。也不便询问什么,只好跟着走了。
大堂之内,早已聚集了一大群武林人士。小小刚踏入一步,就觉得众人的目光灼灼,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小怔在了大堂中央,无法动弹。
“左姑娘,”汐夫人微笑着开口,“坐。”
小小愣愣地随婢女坐到了堂上。堂上?!小小立刻坐如针毡。呃……怎么了,这是?
她还没想通,就见三英中的张继远走到了堂内,开始说起了昨晚的战况。
小小这才知道。昨夜,太平城的人马到达时,见英雄堡内的人都中了毒,知道有事发生。便立刻找到了三英,三英虽不知是谁下毒,但心想,总与晶室内的九皇神器有关。虽然晶室是禁地,但情况紧急,太平城又是盟友。三英便将进入秘道的方法告诉了众人。太平城的人马,立刻分了两队,一队帮堡内的人解毒,另一队则入晶室一探究竟。而这样一来,才及时解围,手刃了叛徒。
当然了,这并不算什么,更让众人感叹的,是在那晶室之中,有一名少女,她不仅揭露了方堂主的阴谋,保护了晶室中被困的众人,更在关键的时候,救了被挟持的太平城主
这位机智过人,有勇有谋,临危不乱,武艺高强,沉着冷静……的侠女,就是:左小小。
小小完全僵硬了。
她惊讶不已地听着众人的褒奖,连插个嘴为自己辩解一下的空隙都找不到。而这个情况之下,那行风镖局的历正海,更是把先前几次的事情搬了出来,把小小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简直就是智勇双全的一代武林翘楚,那江湖新秀某某和某某某,根本没法一起比。
小小欲哭无泪了。她没啥奢望,就想做个坏人,怎么就阴错阳差变成现在这种情势了呢?……做坏人,真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等众人的吹嘘夸奖完毕。只听汐夫人开口,“这次,要不是有左姑娘的机智,英雄堡恐怕难逃一劫。”她挥了挥手,身后的赵颜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小小身边。
小小有些手足无措,她瞄了那个托盘一眼,然后愣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块青铜制成,上刻篆文的,是英雄堡的“天英令”。凭这块令牌,可以任意调遣英雄堡的弟子。而且,英雄堡名下的镖局、酒肆、钱庄……只要见到此令,如见堡主……
“姑娘侠肝义胆,这块‘天英令’,是我英雄堡的一点敬意。还请姑娘收下。”汐夫人说道。
小小混乱了。她看看三英,三英的眼神里,是赞许。她再看看魏颖,魏颖的表情里分明有感激。再扫扫堂下,好么,所有人都带着敬仰望着她……
呐……这……这怎么收场?
“收下吧,左姑娘。”见她不伸手,三英也纷纷劝道。
骑虎难下,就是这个状况吧。小小咽咽口水,颤抖着,拿起了那块令牌。
那一瞬,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小小僵硬地笑着,伸出手,挥了挥。
“诸位武林同道,鄙堡已设下筵席,请诸位一起为左姑娘庆功。”汐夫人笑着起身,道。
于是,又一次的掌声雷动。
小小被众人簇拥,身不由己地去了那水深火热的筵席……
……
什么叫作无福消受,小小总算是明白了。苍天可鉴,一切都是误会啊,要是哪天真相大白,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呐。还是走为上策。
席间,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拿了行李,直奔向了英雄堡的大门口。今日是喜事,弟子的防备自然松懈。小小没费什么功夫,就跨出了大门之外。
“慢着!”
小小刚要感激涕零地奔向自由,却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苦痛万分地回头,就看见了石乐儿、夏芸和岳怀江。
“城主……”小小含泪,“你放过……”
“谁要拦你?!”石乐儿不耐烦地打断她,皱着眉头,走到了她的跟前,然后,将短剑“胐”递给了她,“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好好拿着。”
小小接过,微有些怔忡。
石乐儿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她侧开了头,道,“忘了告诉你,昨夜,纤主也被人救走了。虽然地道内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李丝也给了说法,但是,难保今后江湖上,有人为了你师父找你麻烦……”她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这块‘神武令’,你拿着傍身。”
小小又一次愣住了。继“天英令”之后,是太平城的“神武令”?见“神武令”如见“武灵碑”,这块,就是免死金牌啊!
“城主……太贵重了吧?”小小怯怯道。
“给你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石乐儿怒道,“原先我也不想给你,我要给的人,是他……”她把令牌往小小手里一塞,继续愤然道,“你听着,‘神武令’制君子,不制小人。你自求多福吧!”
小小拿着令牌,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乐儿突然朗声道,“听好了!这块神武令,不是送你的,是租给你。租金,每月五钱!按月交纳,逾期加利!”
“啊?!”小小震惊不已。
“怎么,不满意?那六钱?”石乐儿皱眉道。
“五、五钱,五钱就好……”小小无奈至极。
“知道就好!”石乐儿一扬头,“小夏,小江,我们走。”
说完,一行人便往堡内走去。剩下小小一个人,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岳怀江跟着石乐儿走,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乐儿,你都知道她是‘鬼师’的弟子了,问她要租金,是不是有些……”
石乐儿笑了笑。想起了某个秋日的傍晚,地上铺满了柔软的银杏叶,淡淡的枫香飘在空气里。她咬着冰糖葫芦,坐在武灵碑上,看着往来的路人。
那一刻,有个男子走到了她身边。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的男子。身上的衣着朴素,身后背着三弦。一副跑江湖的打扮。
然而,当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竟有人有那样好看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清晰地映着她的脸。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映在一片秋日的湖水里。
他笑着,开口,“你是乐儿吧?”
她高傲地点了头,斜瞄着他,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那男子笑了笑,“我叫韩卿,这是我欠你的五文钱,今天还你。”他说着,拿出了五文钱,放进了她的手心。
五枚旧铜板,还带着微微的体温。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穷鬼”一词。
后来,当她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平静。
“鬼师”韩卿。
那个单枪匹马闯了太平城的男子,那个名动江湖,天下皆知的“鬼师”。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是凶神恶煞。然而,她感觉到的,却完全不同。就如同他佩剑“胐”一般,月出青空,恬淡皎洁。
她常常会想,如果,没有这五文钱,她是否有见他的机缘呢?
“知道么,小江。”石乐儿笑了起来,道,“让人欠账,是有很多好处的!”
……
小小愣了好久,才开始慢慢继续走自己的路。她看着手里的令牌,有些无奈。一个月五钱,贵死了。石乐儿真狠啊……
一会儿之后,她笑了起来。记得,小时候见师父老欠债,她嘟着嘴,抱怨。
师父却笑着回答:知道么,小小,还钱,也是一个再见的理由。
还钱,也是一个再见的理由……
小小停下了步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浅浅的云,被温暖的风轻曳,慢慢移动着。
她就那样笑着,仰着头。直到,马蹄声在她背后响起。
“小小!”
廉钊的声音里,混着急切。
小小愣住,回头看着他。
廉钊下马,几步跑到了小小的身边。“你怎么突然走了,我还以为……”
小小低头,叹了口气。这廉公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哪……她难道就无法摆脱了?慢着,说起来,当务之急,是去“神农世家”取针。她一介民女,哪有请得动“神农”的分量。反正,这廉公子是自己送上门的,不如,利用一下?嘿嘿,她可是坏人哪~
想到这里,小小一脸忧戚地开口,“廉公子,不瞒你说。我中的‘淬雪银芒’已经无药可医……我不想拖累了你……”
廉钊听罢,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胡说什么。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的……”
小小叹口气,“天下之大,也只有‘神农’有回天之力……可是……”
“那我们就去神农世家!”廉钊拉起了小小的手,“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小感动地点了点头。这次坏事,总该成功了吧?
湛蓝的天空里,风还是推着云,慢慢地移着走。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们要去何方……
31. 三月寒食
出了江陵府,往东行数里,便有一个小镇。小镇虽小,但设有水驿,是往来商贾必经之地,客栈酒肆一应俱全,各色商贩汇集,倒也不失热闹。
小镇南口,便是码头。时值黄昏,水驿的最后一艘船正要起航。这时,只见有一对男女快步从栈桥上跑来。上船的踏板早已收起,而船也驶出了数丈,船上的人都想着,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这时,只见那男子伏下身子,挽起脚边的麻绳。他解下身后的雕弓,从箭匣里取了一支箭,引上麻绳,满弓而射。箭矢破空,劲力非凡,瞬间钉入了船上中央的桅杆。男子一手拉起麻绳,一手抱起了身边的女子,一跃而起。轻灵的身法,加上麻绳的助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两人就落在了甲板之上。
船上的乘客不禁纷纷叫好,鼓起掌来。
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拔下了自己的箭,解下麻绳,放回了箭匣。乘客们这才看清,这男子约莫二十上下,身形挺拔,面貌俊朗,一身藏青色的布衣,朴素至极。但手中的雕弓和箭匣,显然不是俗物。
随行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眉目清秀,身材娇小。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洗过多次,汰得泛白,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了。她的身后背着行囊和三弦,一副跑江湖卖唱的架势。
若不是刚才露的那一首功夫,他们看起来无非是对年轻的夫妇,或是同行的兄妹。
不用说,那两人,自然是小小和廉钊。
小小正有些无奈地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冲围观的乘客干笑。
廉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不想出风头,但此处水驿,三天才有一艘船只可供客旅搭乘,错过就可惜了。
不过,他俩这种登船的方式,自然引得水夫上前查问。
廉家世代为官,身上自然带着驿券。水夫见了驿券,当即恭敬起来,领了两人去了舱内的房间。围观的乘客见没有热闹可看,便四散离开了。
小小进了自己的房间,立马瘫在了床上。乖乖,陪着廉公子赶路,还真是件力气活。官家公子果然不好伺候,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广陵此去何止千里,这一路,她非给活活憋死不可。可是,要是不藉着廉家的声名,神农又怎么肯出手相救。她长叹一口气,她这苦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小并未锁门,便应了一声。“进来吧……”
然而,看到进来的人时,她后悔不已。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堂堂廉家的公子。
小小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命。早知道她就该起来开个门,刚才的口气,那不是拿他当水夫么。
廉钊看到小小的样子,有些不解。
“怎么了?”他开口,笑问道。
“……”小小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廉钊也不多问,走到了桌边,把几碟点心放了下来。“这一路过来,你还没吃东西吧。船上简陋,也没什么好吃的。我替你拿了点心来。”
小小看着那几碟点心,惊讶不已。“廉公子,这种事,你不必亲自……”
廉钊笑了,“水夫都忙着呢。这种小事,用不着麻烦他们。”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沉默,廉钊有些不自在了。
“小小……”他走上一步,开口。
小小回过神来,惊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廉公子有什么吩咐?”
廉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开口道:“小小,廉钊年岁尚轻,如果有什么地方唐突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没有唐突!”小小忙不迭地回答。
“可是……”廉钊依然皱着眉头,“你好像,不太高兴……”
小小怔住了,努力地想找个说辞。
廉钊自然也觉得那气氛尴尬,他笑了笑,“没事了,早点休息吧。”他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转头道,“对了,记得锁门。”
小小愣在原地,看着他关上门。
廉家还真是奇怪。堂堂的朝廷官员,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少爷的?这到底是他的真性情,还是另有图谋?……只是,若是图谋,他图的又是什么?
她没钱没势,长相也是平平。唯一能和江湖大人物扯上关系的地方,就是她那身为“鬼师”的师父了。廉家和“鬼师”有仇在先,难道,他是为了报仇,所以?
不,不可能。她是“鬼师”弟子一事,只有当日在“晶室”之中的人才知道。而这些人也被李丝用借口搪塞过了,并未将此事张扬开来。何况廉钊当时被她点了穴,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吧。
小小想着想着,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上了一口。
甘香甜润,是枣饼……
她慢慢嚼着,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仔细算起来,这不是情吧。当时当日,无论在他床上的姑娘是谁,今天都能得到这般的呵护和关怀。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真心,只是责任罢了。这样,她就不算欠他的情……
到银针取出来为止。
她下定了决心。不论是谁欠谁的,只要银针一取出来,就好好做个了断。
小小想到这里,觉得舒坦了不少。她笑了笑,大咬了一口枣饼。
嗯。真好吃!她正满足的嚼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枣饼?三月?……莫不是,快到寒食了?
小小伸出了手,掰着手指,算了算。没错,明日就是寒食!如果她记得没错,寒食那天,就是师父的头七啊……
小小虽然没什么亲人,但头七这档子事还是知道的。那一天,需准备好一席酒菜,等亡者的灵魂回返。
酒菜?小小无奈了。寒食的时候,她怎么准备酒菜啊?师父最喜欢吃肉了,这个,不能点火,难道供奉生肉?啧……早知道这样,就在前几日准备好肉干了。唉……
事到如今,只有去厨房问问,现在还有什么菜了。离子时还有大把的时间,现在张罗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她吞下枣饼,推门走了出去。
七拐八弯找到了厨房,小小刚跨进去,就见伙夫倒水熄火。她的心顿时如那火薪一般,凉了。她叹口气,离开了厨房。
火已经熄了,现在天也黑了,这下要怎么办好?她苦思了一番,突然笑了。
师父重要,还是寒食重要?那自然是师父重要!她和那介子推又不熟,得罪一下又如何?
嘿嘿,她本就是坏人么。哪有遵规矩的坏人?
待今晚夜深人静,她偷偷地烧几个菜,孝敬师父!想到这儿,她心情愉悦地回了房。又吃了几块枣饼,随后便躺下休息。
……
子时,小小蹑手蹑脚地走在船舱内。果然,这种时辰,船上没睡的,只有值更的水夫了。她小心翼翼地摸进厨房,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找着能用的素材。
小小正翻起一个大白菜,却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声传来。
小小愣住了,四下看了看。那声音是从厨房的灶台后传来的,那里有条通道,是往下舱仓库去的。难道,是半夜检货的伙夫?小小当即惊慌不已,虽说寒食生火也不是什么大罪,但这偷偷摸摸的,总是说不过去。她四下看了看,便头顶着大白菜,躲在了米缸的后面。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三个人影走出来。
“什么仓库,憋死人了!”一人轻声开口,抱怨道。
另一人爆了句粗口,道,“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老子堂堂一个男人,竟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嘘,小声点。”第三人阻止道,“别说了,快点干活吧!大哥还等着我们接应。”
小小万般无奈地顶着白菜。唉,她怎么这么倒霉,到哪里都能遇上这种事?这两人八成是偷藏在船内的渡客。而且听他们说话,怕是被官府通缉什么的。她要是被发现了,又免不了遇上“杀人灭口”这一出。
她正想着,突然,一团黑影在她身边一掠而过。
小小猛地一惊,顶着的白菜落了地。
本来说话的二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小小僵住了,这才看清那黑影,不过是只老鼠。小小不怕老鼠,要不是刚才这老鼠突然出现,她根本不会被吓着。只是,这下可怎么办啊?
“什么人?”那两人中,有人轻声问道。
小小欲哭无泪了。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小的惊慌也越来越盛。这种时候,没得选了!跑啊!
小小拿起身边的大白菜,狠狠地朝那三人扔过去。
黑暗之中,这样的突袭,自然是让那两人猝不及防。小小趁着这个空隙,蹿了出去。
“救命啊!杀人……”她一出厨房,便杀猪似得喊了起来。只是,她的下半句话,生生地被梗在了喉咙里。
四五个杀气腾腾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手上的尖刀染血,他们的脚下,就躺着几个水夫的尸体。
这时,厨房内的三个人追了出来。见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有些愉悦地开口,“大哥,您来了。”
“嗯。”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魁梧男子开口应道,“你们两个搞什么。不是说让你们杀人夺船的么。怎么拖到现在?!”
“大哥,我们正要动手呢……却撞上了这丫头……”来者回答。
“哼。”那男子阴阴一笑,“今天这驿船之上,一个活口都不准留!杀!”
小小大惊失色。不是吧?!杀人夺船?这可是官家的船啊!这是什么世道!
她还没惊讶完,就见几把尖刀招呼了上来。她顺势蹲下,避开锋芒。贴地一滚,冲出了包围。
“救命啊!!!杀人啦!!!快来人啊!!!”小小提起了嗓门,一边跑一边喊。
驿船上的人都被这凄厉的声音惊醒,原本的寂静的船舱里,传来了骚动。
小小闭着眼睛,一路猛跑,不觉已出了船舱,上了甲板。前方就是船头,无处可躲。
“哼,看你往哪里跑!”那凶狠男子追至,怒道,“竟敢坏大爷的好事!”
月光下,尖刀锋芒毕露,可怖至极。小小正寻思着,这个时候下跪是不是还有用。这时,一阵微风忽至,有人翩然而降,挡在了小小面前。
小小惊讶地看到,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男子,脸色都变了。本要出的杀招,硬生生顿了来势。
看背影,那应该是个男子。月光下,他那身淡色的衣裳看不出原色。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把刀。刀不过尺余,宽约两寸,刀身略弯。他握刀的姿势很闲散,手指放得很松。但小小却很奇怪地知道,这个人的刀,绝对不好夺。看来,是高手……
“你……你竟然能找到这里!”为首的那名男子惊惧不已,声音都是颤抖的。
“乌合之众,总会有一两个骨头不够硬。”来者开口,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静得有些淡然,那种低缓的声线,很悦耳。
“哼!老子今天跟你拼了!”撂下狠话,那凶狠的男子迅攻而上。
只见,那人轻松地侧身,让开了刀锋,顺手挥刀。那原本气焰嚣张的男子,就这样简单地被刺伤了。
小小不禁由衷地感叹。那是流畅如水的动势,漂亮得让人咂舌。
而那人重新站稳身形的时候,小小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她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止,全身的血脉都沸腾了起来。她颤抖着,喊了出来:“师父?!”
32. 三辨其人
“师父?!”
那男子听到这声呼唤,转头看了小小一眼。
清冷平淡的眼神,就那样扫过了小小,然后,丝毫没有留恋的离开。
小小的心跳几乎骤停,但随即,她无奈地笑了。她真是傻了,师父是她亲手烧的……头七回魂,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又怎能真的见到?何况,眼前这个男子,不过二十七八,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师父?
她低下头,眸中不自觉地泛起泪水来。看淡生死,谈何容易啊……
她陷在往事中不可自拔,而身边的人却只是稍作停顿,便交战了起来。
如此喧闹之下,船上的乘客都已醒来。上了甲板,看到这一幕,个个都震惊不已。
小小仿佛全然忘记了身边的打斗,她呆呆地站着,神情里,一片茫然。
那群凶神恶煞般的人,虽然气焰嚣张,但动起真功夫来,当真是不怎么样。况且,他们的领头又受了伤,斗志也弱了不少。其中一人被那男子的刀势逼退,摔向了船头。
他站起身来,正欲再次攻击。却看见了呆愣的小小,他当即心生歹念,手的兵器直往小小身上招呼了过去。
小小这才回了神。她惊惧无比,正要躲避。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那人一下子跪下身去。
那人的腿上,带着一支羽箭。射箭之人显然是用尽了全力,那羽箭已穿透了肌肉,三棱的寒锋,清晰可见。
廉钊?
小小抬眸,就见廉钊左手持弓,右手刚离了弓弦。他收弓,一纵身,到了小小面前。
“没事吧?”他一脸急切,问道。
小小摇了摇头。
廉钊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脸上的不悦,清晰可见。他一皱眉,转身加入了战局。
小小就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心绪未平,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艘驿船,是载客之用,船上的水夫大多不会武功。那群偷渡上船的人,本身冲着这一点,才想要杀人劫船的。但现在的情势大不相同,不说那个不知来头的淡衣男子,单凭廉钊的身手,要制服这些人,也绰绰有余。
这场闹剧没过多就,就收了场。
船上的水夫这才走了上来,连连称谢。
廉钊收了雕弓,开口道:“份内事。先把他们绑起来,上岸交官府查办吧。”
廉钊的话刚说完,那淡衣男子便笑了。他旋身,挥刀。那些本就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就这样断了气息。
廉钊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在下是为清理门户而来。这点小事,不用劳烦官府了。”淡衣男子开口,语气里微带着不屑。
小小这才明白,她刚才误把这人认作是师父,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那种笑容和神情,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师父的脸上。她记得多清楚啊,师父笑起来的时候,如和风煦日。况且,她那逢敌就跪的师父,才不会下这般的狠手。
天下本就有不少相似之人,这又有什么好讶异的呢?
小小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而廉钊的情绪却完全被挑起了。
“清理门户?!这可是人命!”廉钊踏前一步,略带着怒气,道。
那男子收刀回鞘,漠然答道:“阁下想必是神箭廉家的少爷吧。江湖上的事,阁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江湖如何?江湖就能草菅人命?”廉钊怒道,“如此作为,置朝廷律法为何处?!”
那男子的手停在了刀柄上,“阁下想如何?”
小小听到这里,不禁替廉钊捏把汗。这完全就是鸡同鸭讲么,这么争下去,真打起来怎么办?小小立刻几步走了上去,拉住了廉钊的手臂。
“廉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别管了。”小小开口,劝道。
廉钊看她一眼,“可他……”
小小眼珠子一转,身子一软,有气无力道:“好痛……银针……”
廉钊伸手扶着她,关切道:“银针行脉?”
小小紧皱着眉头,点了头。
“我扶你回房。”廉钊当即放下了争执。
小小松了口气,乖乖地被他扶着走。快到舱口的时候,她不自禁地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
嗯……多看看,真的就不觉得像了呢……
……
回到房里,小小继续装病,躺上了床。廉钊端了杯茶,走到了床前。
“小小,喝口水吧。”他坐上床沿,把茶递了过去。
小小接过,低头啜着。
“好些了么?”他放柔声音,询问道。
小小捧着茶,点了头。
廉钊松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这种时辰,你怎么跑去船头了?”
小小僵住了,她眨眨眼睛,掰道:“啊,我睡不着,就去船头透透气。听水夫说,这段水路,是昔年曹操攻打赤壁时走的,我就想看看……”
廉钊听完,垂了眸。“这样……”
“呃,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出去看看,没别的。”小小解释。
廉钊抬眸,“我没说不信啊。”他笑笑,补上一句,“……小小,银针的事,你不必担心,知道么?”
小小怔住了。她还以为他会怀疑什么,原来,是以为她因为“淬雪银芒”所以无法入睡。她不禁笑了出来。
廉钊有些担心,“笑什么?”
小小摇头,“没什么,廉公子……”
“……”廉钊也笑,“我不是说,叫我名字就行了么?”
“啊,那怎么可以?”小小猛摇头。
“你刚才不就叫了?”廉钊微微挑眉,笑了。
小小这才想起,刚才忙着拉他,的确是脱口了一句:廉钊。……呃,以下犯上啊,她的胆子不知不觉竟然这么大了?!她睁着无辜的眼睛,咽了咽口水。
廉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笑道:“我其实,不太习惯你叫我公子……总觉得,你好像不太情愿。”
小小看着他,心里有了一丝暖意。他的举动,没有一丝造作,完全是天性使然。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玩弄阴谋?
应该可以的吧,直接叫他的名字……
“廉钊……”她鼓起了勇气,开口,“我没事了,谢谢。”
廉钊笑着点了头,“不客气。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我回房。”
“嗯。”小小应道,“你也早点睡吧。”
廉钊点了头,起身离开。
小小看着他的背影,安静地笑。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这般的干净,让她再一次觉得,她会被雷劈……
就在这时,她记起了自己大半夜出房间的真正目的。
现在已经近丑时了,她还一道菜都没准备呐,师父的头七,竟然这么凄凉么?
小小放下茶杯,双手合十,抬眼看着舱顶。“师父,不是小小的错啊。要怪您就怪那些匪徒!”她忙撇清关系,“……对了,师父,您要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小小,千万不要让雷劈到我。”她念念有词,心意虔诚。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男子的脸来。
哇咧,白叫了一声“师父”,被占了好大一个便宜。唉……
小小无奈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抗住困意,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小小便起了床。她拿上几块枣饼,跑去了船头。她把枣饼一块块垒好,跪下身子,拜了拜。
“师父,我昨晚说的话,您不要忘记了啊。”小小说完,起身,拿起一块枣饼。咬着,坐上了船舷。
虽说昨晚上,她说自己要看赤壁,是为了敷衍廉钊。但倒也不是完全的谎话。她侧着头,看着江水滔滔,东奔而去。想起以前师父跟她讲的赤壁。
那时,曹操领军东下,于战船之上,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何等的豪气,何等的潇洒。师父曾说过,且不论曹操忠奸,单那份气度,就已是冠绝天下,无人能及。
没错,冠绝天下,无人能及。要做到这些,还是得先做坏人啊!
她抬头,看着天空,嘴里咬着半块枣饼。做坏人,怎么会这么难呢?要不,她干脆做好人算了?
她吞下那块枣饼,正要再拿一块。就听见了脚步声移近。
她转头,便看到了昨夜的那个男子。
这才看清,他身上穿的,是一袭月白色的衣裳,衬得他的姿容格外清朗。他的神情平和,正慢慢走向船头。
小小趁这机会,瞪大眼睛,看了个仔细。嗯,长相虽然近似,但若细较起来,还是有很多不同。他的下巴略尖,跟师父比,多了几分阴柔。身子也单薄些,不如师父挺拔。嗯……什么嘛,根本不像!昨晚上,那完全是月光的关系,才会看错!
小小边嚼着枣饼,边点头。不觉间,那男子已走到了她面前。
“姑娘。”那男子开口,声音依然是沉缓动听的。
小小怎么也想不到,这男子竟是来找她的。她当场就被枣饼呛到,咳了起来。
“大……大侠,有什么事?”她好不容易压下咳嗽,怯怯地开口道。
那男子的神情波澜不惊,“姑娘,在下如果没有记错,你昨晚,叫了在下一声‘师父’……”
小小愣愣,然后无辜地回答,“师父?大侠,您听错了吧。我又不认识您,我昨晚,叫的是您身后的‘水夫’,呵呵……”
“在下不可能听错……”那男子回答,丝毫没有犹疑。
小小眨眨眼睛,避开他的眼神。要命,这个人,好像不好唬弄。不过,现在这时候,说假话一定要说到底。
“啊,您听错了!‘师父’‘水夫’,念得快了,哪儿听得清楚。我当时就是叫‘水夫’!”小小诚恳地答道。
那男子也不跟她争辩,开口道,“你师父可是‘鬼师’?”
小小僵硬地愣在原地,怯怯道,“‘鬼师’?我没听过哎……”
“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打听家兄下落罢了。”
那男子说话的语气平静无比,但小小却已完全被吓呆了。
家兄?!他是师父的弟弟?不可能!师父从来都没提起过……不过,师父从来都不提自己的事。这个人跟师父如此相似,若是解释成一母同胞,也说得过去啊。……苍天啊,要是当真如此,那他不就是师叔?
小小看着他,思忖。只是,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她也是在几天前才知道自己的师父是“鬼师”,这么快就蹦出一个师叔,其中一定有诈!而且,若真如他所说,他是师父的弟弟,昨夜她叫他“师父”的时候,他怎会那般冷漠?
有假!人心难测,小心为上!
小小茫然地看着他,“大侠,您说得我完全听不懂……您这是来寻亲的?可是,我不认识‘鬼师’啊。”
那男子略皱了眉头,“姑娘,说实话,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我绝无半句虚言……大侠,您到底想怎么样么?”小小哀怨地回答。
“好,我问你,你师父是否姓韩名卿,年纪四十有一,擅弹三弦?”那男子问道。
小小装傻,“啊?您大哥姓韩啊?还是卖唱的?”
她刚说完,就觉得肩上一沉。那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小小只觉得肩膀一阵钝痛。
“大……大侠,有话好说……”小小赶忙哀求。
“你只要说实话,我不会伤你分毫。”他的口气依然冷漠。
“我……我已经说实话了……”小小含泪。
她话音未落,肩上的痛楚就重了几分。
小小痛心不已。活见鬼!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她又没招他没惹他,不就是叫错了么。需要这样对她吗?别说他形迹古怪,不足取信,就算他真是师叔,她也死不相认!
小小正想着怎么摆脱这个家伙,就见一支羽箭疾射而来。那男子警觉,松手转身,接住了那支箭。
“廉钊。”小小见着救星,分外激动。她跳下船舷,跑到了廉钊的身边。
廉钊拉她到身后,执弓看着那男子。“昨夜杀人不够,今天又欺负弱女子。你所谓的江湖规矩,就是这般无耻?”
那男子扔下手中的箭,开口,“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想问她几个问题罢了。”
“你问,她就要答吗。”廉钊不甘示弱。
小小站在廉钊身后,连连点头。就是么,谁说被问的人就一定要答的?!
“她是在下师侄,尊卑有序,我问,她自然要答。”那男子说的理所当然。
小小一听差点就跳了起来,“我……我不认识他!”
她这一答,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小小不由有些后悔,她怎么这么倒霉啊?祸从口出,一点也不假!她正欲哭无泪,却见江上出现了几叶快船,直冲着这艘驿船而来。
近船舷的时候,快船上的人纵身而起,跳上了甲板。见到那男子,纷纷躬身行礼。
小小认得那些人的装束。浅青色的衣服,上绣白色云纹。腕绕钢索,背负长刀。天下这么打扮的门派只有一个……
“东海七十二环岛……”
小小脱口而出之后,直想打自己嘴巴。
那男子浅浅一笑,抱拳。
“在下七十二环岛门下,温宿,幸会。”
小小直想仰天长叹……好吧,这又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
33. 三分谎言
东海七十二环岛。
只要是东海沿岸一带的人,没有不认识这个门派的。顾名思义,这东海七十二环岛,就是由东海之上的七十二个小岛组成。起初只是同行出海,以防海寇。后来,各岛之间互相传习武术,渐渐成了气候。昔年神霄派得势,东海诸岛也归顺了神霄派。传说,神霄派掌门冲和道人对这东海诸岛器重非常,将太阴流内力“玄月心经”倾囊相授。自那之后,东海诸岛在江湖上更是声名大振。有弟子千人,战船百艘。可谓雄霸东海,浪里称王。到如今,东海势力之大,甚至染指江上漕运。
小小无奈地看着那个可能是自己“师叔”的男子,心里是百感交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先前是太平城和英雄堡,现在是东海七十二环岛。她这什么命啊?还真要把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招惹一番不成?
“师兄。”东海的弟子中,有人上前一步,开口道。看那人的打扮,与其他弟子稍有不同,兵器也不是长刀而是双剑。他的神情有些胆怯,说话的口气恭谨无比。
温宿看了他一眼,表情里全是冷漠。
“呃,长江水势,弟子还不熟悉,所以……”那人赶忙解释。
“不必解释了。”温宿轻轻抬手,“那些人的尸体放在后舱,搬回去复命。”
“是……”那人无奈地应答。
弟子们如逢大赦,争先恐后地冲向了后舱。
小小咽咽口水,当下知道了一件事。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当“师叔”的好料子。事到如今,还是撇清关系,远离危险的好!
小小当即拉起廉钊,“我们也走吧。”
廉钊有些不解,但还是任她拉着走。
然而,温宿的身形一转,挡在了那两人面前。
廉钊见状,皱了眉头,开口道:“她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有什么事?”
温宿的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道:“在下与大哥失散多年,她一时认不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廉钊看着他,道,“那就是说,她和你并不熟识了?你又是如何认定的?”
温宿看了一眼小小,开口道:“在下只需再问她几个问题,就能确证她的师父是不是韩……”
小小听到这里,当即冲了过去,大呼小叫道:“师叔!!!你真的是我师叔啊!!!我总算找到您了!!!”
她拉起温宿的衣袖,一脸的感激涕零。苍天啊,万一这个温宿把她的师父是“鬼师”的事说了出来,不论真假,凭着师父跟廉家的过节,廉钊不怀疑她才怪。她好不容易骗个良家公子,难道功亏一篑?!……唉,现在也只有认栽,先顺着这个“师叔”了!
温宿甩开她的手,表情依然冷漠。
“师叔,我找的您好苦啊……刚才竟然没认出您来,您别生我的气啊……”小小可怜兮兮地赔礼。
温宿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微有不屑。
小小自然察觉了那一丝鄙视,不过,她并不以为意。她激动地转头,对廉钊道:“他真的是我师叔,刚才是一场误会。我有很多话要跟师叔说,等会儿来找你!”
小小说完这句,诚意十足地看向了温宿,“师叔,我们回房聊吧?”
温宿轻笑了一下,点了头。
……
两人进了船舱,刚进了屋,小小便关紧了房门。
温宿见状,脸上依然带着不屑的笑意。他在桌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开口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小小一脸严肃地转身,一步步地走到温宿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侠——”小小声泪俱下。
温宿吓了一跳,但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端茶杯的手微颤了一下。
“大侠,我跟你无怨无仇,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攀不起东海七十二环岛啊……”小小句句真心,字字悲愤。
温宿放下茶杯,冷冷开口,“你不是承认是我的师侄了么,说什么要我放过你,岂不可笑?”
小小睁着无辜的眼睛,“我……刚才……”
“是不想让廉家公子知道你是‘鬼师’的弟子吧。”温宿平淡地说完。
小小含泪看着他,难不成,他是故意要在廉钊面前提起这事的?天哪,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果然是大哥的弟子。”温宿看着她,道,“既然如此,开始的时候,为何搪塞?”
唉,这么快就用长辈的口气问话了……
小小眨巴着眼睛,怯生生地回答,“江湖险恶……我……我怎么知道,您不是骗我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温宿瞥她一眼。
“没什么好处。”小小老实地回答。
这样爽快的回答,让温宿心生愠怒,他皱眉喝道,“起来说话!”
小小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她终于有些明白,刚才东海那些弟子战战兢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温宿,一点儿也不好伺候啊。
“知道我骗你没好处,又怀疑什么?”温宿带着不满,问道。
小小想了想,“呃……我师父,不姓温……”她小声地说道。
温宿抬眸,平静地说道,“我和大哥都是孤儿,无名无姓,所幸被神霄派收养。大哥入的是神霄派正宗的门下,而我,师从东海。姓氏随了各自的师父。就是如此。”
小小听完,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头。
“好了。先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了。”温宿的口气放柔了几分,“大哥现在何处?”
听到他这样问,小小不禁又犹豫了起来。只是,她思忖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这说与不说之间,有什么差别。若这温宿真是师父的胞弟,一意隐瞒也说不过去。她想到这里,开口答道:“回师叔的话……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冷冷问道,“怎么死的?”
小小又老老实实地把师父的死因也说了一遍。
温宿的脸色冷寒,眼神深不可测。
“冥雷掌……”他默默重复那套武功的名字,皱着眉头。许久,他平静地开口,“既然如此,你随我回东海吧。”
小小当场愣住了,“啊?!”
温宿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了怒意,“怎么,要我再说一遍?”
小小猛摇头,“不敢。我……我只是想说,这……这不太好吧……”小小眼珠子一转,瞎掰道,“我、我还想找出杀害师父的凶手……”
温宿端起茶,“以你的功夫,找到了凶手又怎样。你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大哥在天有灵,怎能放心。大哥的仇,我自然会报。你随我回东海,好好习武。”
习武?!小小欲哭无泪。习武,那得多辛苦?当年师父教武功的时候,都是随她高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玩儿似的。这实打实的修炼,她怎么受得了?
“师叔……我……”小小还想说上几句,但却被无情地打断。
“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办。”温宿说完,起身,离开。
小小僵住了,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天理何存哪?!这是什么师叔啊?!
她含泪抬头,自言自语道:“什么兄弟嘛,一点都不像……”
她无奈了一会儿,蓦然想起,刚才把廉钊撇下了,要是不给个交待,恐怕……
她当即出门,四下找人。
廉钊并未离开船头,他坐在船舷上,安静地看着风景。
不知为何,小小就是歉疚,她慢慢走过去,轻声开口,“廉钊……”
廉钊转头,笑了笑,“说完了?”
“嗯……”小小点点头。
“他……”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他真是你师叔?”
小小沉默了一会儿,继续点头。
“原来,你是东海门下……”廉钊的神情有些沉重。
小小这才想起,东海七十二环岛统领海域,染指漕运。先帝在位之时,仗着神霄派的名号,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现在,它根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冠上的头衔也是“海贼流寇”……呃,她的师叔是东海的人,也就是说,她和廉钊,是间接的敌对双方?
“我……我刚和师叔相认,我也不知道他是东海的人……”她脱口而出,这样解释道。
廉钊看着她,眼神依然是温柔的,“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先前听乐儿说过,你是破风流的弟子……”
“啊,我师父是破风流的。师叔和师父也失散了多年,不然,我刚才也不会认不出来……”小小扯道。
廉钊笑笑,“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你是破风流的也好,东海也罢。始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只是觉得,越是和你相处,不知道的东西,反而越多……”
小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歉意更深。她僵硬地笑着,回答:“我们……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么……”
“说的也是……”廉钊笑着,回答。
小小脸上笑着,心情却愈发沉重。到刚才为止,她的破绽多到自己都替自己捏把汗。但面前的人,却还是选择相信她。甚至,连询问的时候,都用了最温柔的口吻。相较起刚才温宿的态度,谁好谁坏,在她心里早已有了分晓。但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自在。
廉钊说,越是和她相处,不知道的反而越多。她又何尝没有这般的感受。越是和他相处,她就越觉得不实。家世、人品、武功,无论哪一点,都无可挑剔。世上,真的有这样美好的男子?而且,还被她左小小遇上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假的一样。只要她再靠近一步,这样的梦幻,就会破碎了。
“小小?”
她的胡思乱想被廉钊的声音打断,她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啊,好美的景色啊!”她抬眸,扯开话题。
廉钊顺着她的眼神望去,随即便笑了,“这里就是昔年三国赤壁,你不是一直想看么?”
小小愣了愣,立刻点头,“对啊对啊,果然不同凡响!”
廉钊不多说什么,安静地笑。这时,他注意到了小小身后背着的三弦。走江湖卖唱的,这就是她最常用的自我介绍。
他想了想,开口,“小小……”
小小笑着回头,“啊?”
廉钊的脸颊微红,他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垂,道:“我……我都没听过你弹三弦……”
小小看着他,有些惊讶。原来,他害羞的时候,就会摸自己的耳垂。她笑了起来,“这很简单啊,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她解下三弦,在船舷上坐下。她看了看眼前的景色,扣弦唱道:
“太白诗,东坡词,横槊一曲酒当酾。浊浪难没英雄志,东风易染江水赤。谁争得天下为私,谁争得名留青史,谁争得万代专祠。功名不过蝇头字,豪杰千古,成败一时,白发青丝。”
廉钊听完,不禁笑了起来,“这可不像是街头卖唱的曲子。”
“嘿嘿,有感而发。”小小抱着三弦,“你若要听风月小曲儿,我再唱一首就是了。”
“不用。”廉钊急忙阻止。
小小也笑了,还是这样的无忧无虑,最好了……
她没笑多久,就听得有人大叫起来。
“有人凿船!”
小小当即愣住了,凿船?这里可是江上啊!她转头看着那滔滔江水,欲哭无泪。苍天啊,就不能让她过会儿安稳日子么?唉……
34. 三灾五难
“有人凿船!”
小小正在感慨自己三灾五难,不得安宁的时候。只见刚才那群入了后舱的东海弟子一齐冲了出来。几个身手敏捷的,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水里。
东海的弟子自然是深谙水性,一入江里,就如鱼得水,身法快到目不可辨。而此时,船身已开始摇晃不稳。舱内乱作一团。
难道,凿船的人是在船外凿?小小就站在船舷边,自然而然地便低头看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江面上泛起了血色。几名弟子被迫出了水,身上已负了伤。
小小惊退了一步。看来,那凿船之人,必定也是浪里好手。难道,同出东海?
她正这么想着,只见浪中有人探出了头,大声笑道:“姓温的!你杀我兄弟,我要你陪葬!”
这时,温宿上了甲板,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皱紧了眉头,走到了船舷边。
旁边那背双剑的男子立刻上前,开口道:“师兄,怕是江上水寇。弟兄们不熟江中水势,落了下风。”
温宿听罢,眼神里的寒意更深。他拔刀,一跃上了船舷,然后,纵身入江。
小小不谙水性,看到这种身手,自然赞叹不已。而此时,她身边的廉钊也跃上了船舷,执弓引箭。凝神看着水流湍急的江面。
小小微微侧着头,仰视着他。刚才还带着害羞表情的男子,现在已是一身肃飒,锐利的战意从箭尖弥漫,笼罩全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挽弓时一样,那般漂亮的身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她正看得入神,却不防船身一抖,她的下巴直接磕上了船舷。
小小吃痛,当即捂着下巴蹲下。她含泪,不就是看看么,这样也会倒霉?难道,这也算是八字不和的一项?
“船要沉了。”那背负双剑的男子开口,他转身,对弟子们喝道,“放下小船,带客旅离开。”他又看了看小小,“小师侄,跟我来吧。”
小小愣了一下,抬头,满脸不解。
“你不是师兄失散多年的师侄么?我是东海七十二环岛的弟子,林执。”那男子笑道,“也算你半个小师叔啦。跟我走吧,舱底被凿破了,这船撑不了多久了。”
小小看了看廉钊。
“呃……”
她还没说什么,却听廉钊开口,道:“林少侠,有劳了。”
林执抱拳,笑笑,“应该的。”他看看小小,“走吧。”
小小只得点了点头,跟上。
先前东海弟子前来时用的小船就拴在船舷之下。只见甲板上的东海弟子纷纷解下绕在腕上的钢索,套进小船,然后解下了拴绳。凭借钢索之力,将小船放下水中。
小小上了小船,刚坐定,便仰头看着廉钊。
“小师侄,你和廉家公子很熟?”林执站在小船船头,问道。
小小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想了想,认真道:“我欠他东西。”
“哦。”林执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小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着江面。她不熟水性,若是下了水,就是一条死鱼。也不知廉钊如何。廉家的公子,应该应付不了这大江的吧?
林执见她看着江水发呆,便开口道:“师侄可是担心我温师兄?呵呵,放心吧。师兄的水性数一数二,况且,要对付的只是些三流贼寇,没事没事。”
小小听他说话,只得陪笑。担心温宿?说笑哪。就他那手彪悍凌厉的功夫,加之东海练就的水性,要吃亏,也只有别人吃亏。她撑到了才会去担心他。不想则已,一想觉得自己果然倒霉。唉……连师叔都摊上这种的……
她正无奈,就听小船上的客旅们鼓起掌来,大声地叫好。
小小抬眸,就见箭矢疾射如电,没入了江水之中。瞬间,水染血色,有人从江水里浮了起来。
“不愧是神箭廉家……”林执不禁赞叹。
廉钊再次引箭,仔仔细细地看着江水之下的动静。
小小笑了起来。没错,他的身手的确比不上银枭和温宿。但是,那是因为,他所学的,并非是武斗之技。廉家历代都是武将,重的是上阵杀敌之法。不过,不说这些,现在以廉钊的位置和兵器,江中那些贼寇,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箭矢每次离弦,就会有人负伤从江中浮出。而同时,水下的温宿也毫不含糊。那些贼寇早已负伤大半,不成气候。
只是,大船不断下沉,眼看江水就要没上船舷。廉钊自知不能久留,脚下一踮,运起轻功,腾身凌空。
突然,水中有一道银光冲出,一支飞镖直袭廉钊而去。
众人不禁都惊呼起来。
廉钊侧身,避开锋芒,瞬时回射一箭。
箭矢刚没入江水,只见温宿鱼跃而起,踏上了小船,口中,正咬着那支箭。而同时,廉钊却被刚才的飞镖扰乱了身形,落进了水中。
小小大惊,急忙探头,却不想,小船摇晃,她身子一歪,眼看也要落水。
危急之时,温宿一把拉住了她的领子。他扔下那支箭,不满道:“坐稳了。”
小小惊魂未定地回头,指着江面,结巴道,“那……那……”
“水下已经没有活口了,他死不了。”温宿放开她,漠然道。
小小咽咽口水,只好闭嘴。而这时,廉钊从江水里探出了头,深深地呼吸。
客旅纷纷欢呼起来。
廉钊游到了小船边,伸手扶着船舷。众人见状,合力把他拉上了小船。
廉钊浑身湿透,样子有些疲惫,还不断地咳着。小小不假思索地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廉钊抬眸,冲她笑了笑。然后,抬头直直地看着温宿。
温宿抱拳,道:“多谢阁下赐箭。”
廉钊不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不满。
“刚才偷袭阁下的人,以被毙于水下,阁下可以安心了。”温宿脸上带着笑意,但口气却傲慢无比。
小小正巧在夹在两人中间,隐隐觉得不妙。这两个人虽然和立场不同,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看看,分明都是全身湿透,怎么会有种火花迸射咧?
“师兄……”林执很是时候地开口,“小船上载人太多,水流湍急,怕是到不了岸上。”
温宿听罢,转身指挥弟子去了。
小小松了口气,看着廉钊。他的发梢还滴着水,天气尚寒,江上风势不弱。小小清楚地看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冷么?”小小犹豫着,开口问道。
廉钊笑着,“我调息一下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他这么答,小小只得点了点头。
而此时,小船上又开始慌乱了。这里是水流最急的地方,驿船之上客旅众多,东海的小船能载下这么多人,已算勉强。况且,两岸皆是悬崖峭壁,要安全上岸,谈何容易?
“连船!”只听温宿开口,喊道。
东海弟子得令,重又解下了腕上钢索,将小船串在了一起。效仿的,是当年曹操的战术。
“叫驿船上的水夫来指路。”温宿的神情冷酷,他的眼神扫过船上的众人,道,“必要时,在下会抛人下水,各位好自为之。”
小小瞪大了眼睛,抛人下水啊?!这种坏事他也做得出来?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这种情势,危急关头,扔个人下水,也是无可奈何。最重要的,是不要扔她就好了。嗯,温宿怎么也是她“师叔”,应该不会扔她……
小小又一想,到了危急关头,谁还管那么许多啊。就算温宿不扔她,那别人呢?她左小小的武功不上台面,水性更是一塌糊涂。死路一条啊……
她正悲叹的时候,一抬眸就看到了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小小转念一想,老弱妇孺,不是坏人首先的残害对象么?唉,比其她来,这老爷爷更加危险啊。
她直直看着那老人,心中思绪万千。没错哪,这个江湖,就是弱肉强食。如果,她是个坏人就好了,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这一路上,也不必再受这些罪。
这时,连船被江中浪涛一打,船身颠簸。小小立马伸手,随便拉住一样身边的东西,稳住了身子。
突然,她的手腕被牢牢擒住,脉门被扣,动弹不得。小小大惊失色,这才发现,自己拉着的,正是那形容枯瘦的老人。小小一脸惶恐,却不敢随便出声。
老人笑得慈祥,道:“姑娘,小心啊,坐稳喽……”
小小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拼命点着头。
老人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丝毫不减,他缓缓开口,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身上的‘神武令’,可否借老身一用?”
小小僵住了。神武令?!知道她身上有神武令的人,除了石乐儿一行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个老头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从出英雄堡的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
小小悲愤了。江湖险恶啊!
35. 三魂未定[上]
江湖险恶啊!
小小悲愤。只是,脉门被扣,虽然她不确定这老头会内力,但敢掐着别人的脉门,总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他一个用力,她手必废无疑。死路啊!
事到如今,连呼救都不成了。
小小只好赔笑,压低了声音,开口:“神、神武令是吧?我、我给您就是了!”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慈祥。
小小无奈地伸手入怀,刚摸到那块玉璜,突然,江中又有了动静。波涛下,有东西蠢蠢欲动,只听船上有人惊呼出声:“诈尸啊!”
小小一惊,定睛一看,那浪里浮出的,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只见,他们各个脸色铁青,双目无神,面貌狰狞。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只是每一个的身手都愈发矫健起来,这水下的游姿迅捷无比。
诈尸?!小小摸令牌的手顿住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诈尸?
温宿执刀,踏上船舷,紧皱着眉头。
“师兄,这……”林执也上前,开口道。
“我绝对没留活口……”温宿的口气冰冷,“这事情邪门,小心应对。”
他话音刚落,那些尸体便破水而出,袭向了……
小小惊到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袭向她啊!……不,不是她。小小冷静下来,是那老者!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明里惊呼连连,暗里手腕一转,小小便挡在了他身前。
借刀杀人啊!小小欲哭无泪。
温宿和廉钊见状,纷纷上前,刀锋倏忽,箭矢破空,那些尸体被瞬间逼退。但让众人惊愕的是,那些伤势根本没有本质的用处。尸体们重又从水中浮出,开始往船上爬。
小小含泪,努力地用脚把那些尸体踩下水。而此时,那老人瑟缩在小小身后,惊恐万分。正在这一片忙乱惶恐的时候,小小的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她惊愕地转头,那老人拉着她的手,放进了一个纸包。
“把这个洒下水……”那老人轻声嘱咐道。
如今情势,哪还轮得到小小犹豫。她拿起纸包,打开,二话不说,洒下江去。
只见那黄色粉末一沾到那些尸体,尸体便惊嚎起来,纷纷退开。
那叫声凄厉无比,小小捂着耳朵,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发展。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尸体都不再行动,浮在了江面之上。小小眼尖,就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虫从他们的耳鼻口内爬了出来。那些小虫长约尺许,状如面条,浮游于江上。然后,小虫逐渐痉挛起来,缩成了一团,扭动着,化入了水中。
这般景象,即便是七尺男儿都忍不住心惊,何况小小还是个女孩子家。她全身都僵硬了,怯怯地回头,看着那老人。
老人依然颤抖着,惊惧无比,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无丝毫惧意,隐隐闪着精光。
小小抬起自己的手,闻了闻。雄黄……她对药理虽无研究,但从小跟着师父,也知道一点常用的药物。而这雄黄,每年端午都喝雄黄酒,她还辨的出来。雄黄祛邪气,杀百虫,今天她算是信了。
这是,船上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
小小回神,就见众人都仰慕地看着她。小小咽咽口水,尴尬。这时,那老人跪下了身子,颤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小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眸,看了看廉钊。廉钊亦是一脸笑意,眼神里满是赞许。她只好又回头,看了看温宿。温宿依然皱着眉头,表情冷漠。
小小只得苦笑:老天啊,你放过我吧……
……
几经波折,众人终于上了岸。适才驿船遇难,小船经不起风浪,仓促挑了一处浅滩。这里并非驿口,人烟稀少。船上水夫熟知地形,便领着众人前行。小小自下船之后就一直跟在廉钊的身边。她知道,温宿也好,那老头也好,都不是她左小小能惹得起的主。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单纯温良的廉钊了。只是,这老头与那些尸体有关,这件事,她始终犹豫着,无法启齿。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小小这才放了心,眼看日已西斜,若是真到了夜里,在这荒僻的山林里走路,不知有多可怕咧。加上刚才那个“诈尸”,那个白色的小虫……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小村名副其实,村内不过寥寥几户人家,根本安置不下那么多客旅。东海弟子是江湖中人,便选了露宿。
小小只得自认倒霉,跟着露宿。
这时,那老人突然拉住了小小,道:“姑娘,老朽的家离此处不远。您方才救了老朽一命,请您到舍下休息吧!”
小小听完,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
那老者笑得慈祥,“姑娘是嫌弃寒舍简陋?”
“不敢不敢……”小小连忙摇头。
“那就请不要推辞了,”老者看了一眼廉钊,道,“这位公子的衣服也要换下才好……”
廉钊先前落水,身上湿透,三月天气尚寒,衣服一直是半干半湿地贴在身上。
小小心里大呼不妙,虽说他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官宦公子,这么折腾,万一病了,那就都是她左小小的不是……可是,这老头的话,又是万万听不得的。怎么办才好?
“既然老人家有心,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的人是温宿。
小小惊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温宿含笑,走上几步,道:“我也得换下这身湿衣服才是。”
师叔开了口,便是一锤定音。小小只得硬起了头皮,龙潭啊,虎穴啊,反正,天塌下来让师叔顶着呗。
……
老者住在小村北面的小山上,小小看到那屋子时,怔住了。简单的,带着一个小院子的竹屋。四周围着篱笆,屋前种着桃花。天色已暮,月华初上,满枝的桃花吐蕊,美不胜收。
小小还记得,如果,师父还在生,她也许也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阿公,你回来啦!”这时,一个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老者时,展眉笑道。
那少女,不过十七上下,一袭粗麻布衣,甚是寒碜。但见她面如皎月,眸若皓星,浑身都透着灵动之气,绝非一般的山野丫头。
少女见到众人,微微皱了眉,窘迫道:“阿公,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呀?我只烧了一点点饭……”
“哎,当着客人的面,不要丢人哪。”老者急急上前,拉起了少女的手,“去杀只鸡,好好招待我的救命恩人。”
那少女立刻点了头,“噢,这就去!”
她刚要转身,老者又拉住了她,“哎,让少爷待在房间里,知道么。”
“知道。”少女应道。
老者吩咐完,又转身走到了小小一行的面前,开口道:“对不住啊,各位恩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不必客气。”接话的,依然是温宿,“老人家,听您刚才的话,府上公子有什么不便么?”
老者笑着,道,“哎,犬子自小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外人。还请恩人不要介意哪。”
温宿点了点头,“噢……”
小小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就是在温宿的那声“噢”里,听出了百转千回,含意深远的东西。她瞄了瞄四下,好吧,这荒山野岭的,这老人家带着一个失心疯的儿子,一个小姑娘,不住村里,非要住在小山上。何况,哪有那么巧的,小船靠岸,他家就在岸上不远?怎么看都是有计划的啊!加上刚才江上经历的种种,这老头跟那些尸体绝对脱不了关系……
今天很邪门,好像撞邪啊!三月初十……不是什么不吉利的日子吧?小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桃树?没错,桃树镇邪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是撞上妖怪了吧?啊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看过听过的鬼故事,这不想则已,一想当真是心惊胆战。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自己背上发冷。
“小小?你冷么?”廉钊突然开口,关切道。
小小抬眸看着他,现在拉他一起逃走,还来得及么?
“姑娘,快进来吧,外头凉!”老者几步走到了小小的身边,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进了屋,老者领着廉钊和温宿去换衣服,小小怯怯地坐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家具皆是竹制,这貌似大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凳子,两把椅子,一个茶案,一个柜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虽说是陋室,倒也干净。
没过多久,廉钊就走了出来。
小小看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椅子上。他换的,显然是这户人家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哪!衣袖长了那么点,前襟也宽了那么点,裤腿却又短了那么点……无论怎么看,就是不顺眼。
廉钊自然也察觉了她眼神中的含意。他略略低头,拉了拉袖子。“只是暂时穿一下罢了……”他低声道。
“没!我绝对没有觉得难看!”小小立刻站起来,义正言辞。
廉钊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笑了。
糟了!说话就是比想得快!这个什么毛病!小小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看着廉钊。
廉钊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真有那么难看?”
小小抓抓头发,“也没……主要是廉公子你风神俊朗,气宇不凡,就算是穿树皮,也是人中龙凤,傲然卓绝……”
廉钊怔怔地看着小小,说不出话来。
“呃……”小小扯不下去了,怯怯地望着他。
廉钊低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奉承。”
“呵呵,过奖过奖。” 小小也笑了。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这气氛稍显尴尬,小小立马扯话题,道,“对了,我师叔呢?”
听到她这么问,廉钊脸上的笑意渐消,“他随那老人家去后院了……”
“哦。”小小点了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小小……”廉钊有些犹豫地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啊?”小小眨眨眼睛。
廉钊的神色严肃,“你师叔,怕不是什么好人……”
小小叹口气。没错,她也这么觉得。不过,从廉钊口里听到这种话,有些奇怪啊。
“他是江湖中人,出手的确是狠毒了点……”小小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廉钊看着她,“我是说,他也许会对你不利。”
小小愣住了。“啊?他对我不利?”
“嗯。”廉钊的眼神游移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总之,你小心他就是了。”
小小不明白了。廉钊跟温宿,是萍水相逢,而且,以廉钊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另一个人的坏话?难道是真的?可是,温宿是她师叔,应该不会加害她才是……不,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廉钊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防着点!
她刚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勾起了,她抬头,看着廉钊,开口问道:“你知道要提醒我提防别人,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廉钊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有心害我,在英雄堡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要命呢?”小小说道,“也许是骗财骗……”最后那个字,小小怎么也说不出口。
廉钊依然笑着,“是我追着要负责啊。”
“那我是欲擒故纵呢?”小小继续说道。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很多事,我的确一无所知。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会信你。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谈白头到老?”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廉钊说完,浅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他也察觉气氛古怪,便也扯了话题,“对了,小小,你怎么会随身带雄黄的?”
小小回过神来,“啊?”
“我们在江上遇到行尸,你不是用雄黄杀了蛊虫么。”廉钊提醒,“我还以为‘操尸蛊’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真有其事……”
“操尸蛊?”小小这才有了印象。刚才情况混乱,她竟然没想起来。没错,师父曾经提过,“蛊”乃至邪之物,若是见到,一定要躲远点。昔年神农世家还未闭门的之时,宗家之内有“蛊毒流”。修习此道的弟子,精于施蛊。传说,能用蛊治病不算,还能令死尸行动。名为“操尸蛊”……不过,此派系太过邪门,逐渐被同门排挤,渐渐没落了。难道,今天的事,还与神农有关?
“我……我当时也就是情急,随便拿东西出来撒罢了……”小小开口,推脱道。
“不论如何,你救了众人,也是事实。”廉钊回答,“不过,我觉得那老人家,有些可疑……”
“啊?”小小愈发惊讶。这个廉钊竟然在一天之内觉得两个人可疑?
廉钊微微皱眉,道,“你师叔怕是也察觉了异样,才故意在这里留宿……今晚,务必小心。”
小小看着他,认真地点了头。她终于知道了一件事,他不是不会怀疑,而是:既然认定了,就选择相信……只是,这样的自己,值得被相信么?
36. 三魂未定[中]
开饭的时候,温宿和那老者都回来了。五人一起坐在饭桌前,气氛略有些尴尬。
而那少女丝毫没有觉察什么,她得意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开心道:“吃吧!”
小小拿着筷子,这饭能吃么?小小联想起先前的“操尸蛊”,实在是下不了筷。她看看坐在她身边的廉钊,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温宿,这两人连筷子都没提。……果然,不能吃么?
这时,就见那少女飞速地挟起一口菜,迅速吞下,一脸感激地咀嚼。
老者皱了皱眉头,开口:“对不住了,各位,这丫头没什么规矩。”
“少女天真无忌,不是什么缺点。”温宿平静地回话,拿起了筷子。
小小见状,知道这菜中应该没动手脚,便放心地开始吃起来。
今日是寒食,她从昨晚开始就只吃过枣饼,见到荤腥自然激动。这老者竟然不过寒食,看来也是个古怪的人。她努力地扒饭,边吃边想。
“我已经把客房打扫好了,几位恩人吃过饭就好好休息吧。”老者看了看小小道,“只是,家中地方狭小,要委屈姑娘,跟我家的丫头挤一晚……”
老者话还没说完,小小就僵住了。虎穴啊!她今天要是落单,就死定了!
“不行!”“不行!”
她还没找借口推托,就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否决。她抬头,看到廉钊和温宿正带着敌意互相凝视。
少女不解,“为什么不行?难道让她跟你们一间房不成?”
廉钊开口,“她是我的妻子,出门在外,照应是应该的。”
小小愣了愣,他是不是省掉了“未过门”?
温宿看着廉钊,有些惊讶。但随即不屑地开口,“在下是她的师叔,夜里要传她本门内力。”
小小更加愣,晚上还练功?这个借口真是……
“哇,我不要跟你们一间房啊。”少女听罢,连连摇头。
老者开口,“二位恩公,女孩子家住一间房,也方便一些……”
“不行!”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
小小咽咽口水,怯怯道,“呃,其实,我睡这儿就可以了……”
她还没说完,温宿就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好闭嘴,吃饭。
“我陪你。”而那一刻,廉钊却开口,说了这句话。
小小扒饭的筷子顿住了,她抬眸,看着廉钊。
廉钊浅笑一下,然后,转头继续吃饭。
“那好,我就在这儿传你内力罢……”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小小抖了一下。不、不是吧?跟这两人呆一个晚上?很尴尬啊!
只是,她的哀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者无法劝动那两人,便只好作罢。而那少女却不自禁地一直笑,笑得含意深远。
吃完饭,小小自觉地把仅有的两把椅子让给温宿和廉钊,自己就乖乖地坐在了门槛上,假意欣赏月光下的桃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愁眉苦脸。没想到啊,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两人彼此间的敌意。到底是哪儿来的深仇大恨?就算朝廷和东海势如水火,这两人也不至于这么大芥蒂吧?可怜她夹在当中啊……
江湖之事再繁杂,也比不上这人情世故哪。对了,说到江湖事,这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呢?本来是一副威胁她交出神武令的姿态,遇到行尸之后,突然又变了态度。原以为他把自己带到家中是为了夺令,但是,他却廉钊和温宿一起来,加上刚才她不愿与那少女同房而住,他也没有勉强。怎么看,都觉得他另有目的啊。
她从怀里摸出神武令,仔细端详。玉璜是上好的青玉制成,两端皆雕玄武,璜上阳刻“止戈为武”四字。江湖规矩,见此令者,必须解剑止戈。
莫非,那老头是要用这神武令救命的?先前行尸攻击的对象是他,这也不无可能。不过,石乐儿也说过,神武令,制君子,不制小人。何况,那些行尸根本什么都不懂哪。就算亮了这令牌,又有什么用?什么保命令牌么……还要人多的时候才能用,一个月还收五钱,真是不值!
这时,小小突然悟到了什么。江湖皆知,不开杀戒的太平城还有一个规矩。凡见神武令却仍事杀戮者,太平城门下可不择手段,当场擒拿。……难道,那老头不是想用神武令来制止追杀的人,而是要用这块令牌,迫太平城出手。也就是说,这里有太平城的人?!小小站起了身子,到底会是谁?难道,是那得了“失心疯”的少爷?显然,那老头让他们住在这里,根本就是利用他们抵挡追杀者啊!看来,不久之后,这里必有一场恶战!
“小小,你怎么了?”廉钊见她突然站起,上前询问道。
小小握着神武令,猛然转身,一把拉起了他,“我们离开这里!”
廉钊不解,“你说什么?”
“先离开这里,随后我跟你解释!”小小认真道,“师叔,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温宿气定神闲地啜着茶,开口,“既然来了,何必要走。”
话不是这么讲啊!就算这师叔艺高人胆大,但对手可能是神农世家啊。那种精通蛊毒的对手,不是正常人可以对付的吧?!
小小正想着干脆把猜想都说出来,好避开这一劫,温宿和廉钊却都突然静了下来。
只见,一个男子从内室中走了出来。那男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虽长得姿容俊秀,但脸色苍白,眼神里全无生气。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那种踉跄和麻木,如同垂暮老者。
不会是行尸吧?!小小大惊失色。
廉钊把小小护在身后,手握上了腰刀的刀柄。温宿放下了手里的茶,手腕轻搁在了佩刀之上。气氛紧张无比。
这时,那少女冲了出来,喊道:“少爷,你不要乱跑啊!”她几步冲上来,拉起那男子的手,“快点跟我回去啦,待会儿阿公又要说我了!”
少爷?小小愣了一下,这就是那老头的儿子?不是吧,那老头看起来也有七八十了,他的儿子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快点回房好不好?我一个月赚两钱银子不容易啊,你这样,我很为难的!”少女紧紧拉着那男子,无奈地抱怨。
但那男子却丝毫没有理会,依然努力地往外走。
廉钊和温宿都放松了戒备,看着眼前的发展。
“你们不要光看啊,帮我拉住他!”少女开口,对众人道。
廉钊当即伸手,挡住了那男子的去路。
只是,那男子依然麻木地往前走,丝毫不理会周围发生的事。
“拦住他!”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者疾步而来,封住了那男子的穴道。然后,急急关上大门。
温宿浅笑着,开口,“老人家,你的身手不错么。”
老者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呵呵,不敢在各位大侠面前献丑。”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宿冷冷问道。
老者自知无法隐瞒,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凄厉阴森的吼声。
廉钊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桃树下,正站着一大群人,歪斜的身姿,可怖的嘶吼,显然已不是活人了。
“是行尸……”廉钊取下弓箭,开口道。
小小欲哭无泪。果然被她料中啊……荒山野岭,一群行尸……这是哪门子的鬼故事啊?!
“我已在屋外施下雄黄,那群行尸暂时近不了这屋子。”老者缓缓开口,“诸位,现在与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理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是么?”
温宿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出了佩刀,“不然。在下也可以选择杀了你,独自突围。”
老者笑得慈祥,“恩公,你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要与神农为敌,还嫌太早。”
“神农世家?”廉钊惊讶。
“哼,果然是神农‘蛊毒流’……今天在江上,也是你借在下师侄之手破了行尸罢。”温宿说道。
“恩公既然知道,为何还来寒舍呢?”老者笑道。
“在下不过是想看看,敢把打东海七十二环岛主意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温宿的眼神冷冽,“既然是神农门下,你且报上名来,我留你全尸。”
老者笑了笑,“老夫虽然武功不济,但也没那么容易死在你手下。”
温宿笑一下,“看你嘴硬到何时!”
他正要攻上。却听那老者大喊一声,“见神武令如见武陵碑,还不住手?!”
小小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正紧紧握着那神武令。不是吧,这就算是亮令牌了?
温宿顿了一下,但立刻继续出招,“废话少说!”
下一瞬发生的事,却让众人都愣住了。只见,原本一脸无奈的少女突然俯低了身子,只冲温宿而来。那身法太快,竟无法看清。
温宿握刀的手被架住了,那刀锋离老者的咽喉只差一寸。
那少女皱着眉头,抬头,道,“放肆!见神武令,还不解剑?!”
“你是太平城的人?!”温宿惊愕。
小小也惊愕不已。原来是她……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少女的眼神里带着凛凛的霸气,“退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黄毛丫头,要说大话,还太早了!”温宿皱眉,改了招式,攻向了那少女。
少女迅捷地避开,拿起了一边的扫帚,应战。
两者的武器虽然天差地别,但那少女确似乎游刃有余,丝毫没有陷入劣势。
几招之后,温宿察觉了异样,退开了身子,“岚剑十七式?!你是岳岚剑派的人?!”
少女站稳了身子,轻笑,“如何?”
温宿皱眉。岚剑十七式,注重身法和速度,招式迅捷轻灵,防不胜防。就算没有内力修为,也可凭借招式的灵巧占据上风。而这少女身形娇小,行动敏捷,一招一式都毫不含糊,将这套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要想赢她,恐怕不易。
岳岚剑派啊……一旁的小小也惊讶无比。看这个少女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若是岳岚剑派门下,难道和小江有关系?如果她没记错,岳怀江还有个孪生妹妹,岳怀溪,难道,就是她?
然而,一旁的廉钊丝毫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他径直走到了那老者面前,开口道,“老人家,你身上,应该还有雄黄吧?”
老者抬眸,看了着他,随后,拿出了一包雄黄,递给了他。
廉钊接过雄黄,走到了小小身边,“小小,此地不宜久留。我会为你开路,你跟这老人家赶紧离开吧。”
“啊?”小小愣住了。
廉钊从箭匣中取出了羽箭,在箭头上抹上了雄黄。“老人家说的没错,想办法突围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少侠果然深明大义。”老者笑着,称赞道。
“不用。”廉钊的语气里,略带着不满,“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他说完,走到了窗边,挽弓,蓄力射箭。只听一声弦响之后,紧接着是凄厉的悲鸣。一只行尸倒地,失了动势。
小小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明明是被人利用,他并不抱怨什么,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惭愧。她始终只能想到最自私的地方,努力保全自己。……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她就把事实都告诉了他,也许就不会有今夜的发展……
看到此情此景,温宿和那少女也停下了争斗。
老者轻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夫此举实在是逼不得已。作为回报,老夫会为这位姑娘取出身上的‘淬雪银芒’……”
“哎?”小小愣了愣。这老头是怎么知道她身上有“淬雪银芒”的?
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夫先前于江上,曾扣过姑娘的脉门。当时就觉察一股阴寒之气隐于姑娘的脉息之内,而那寒气已经没入经络,怕是再过一年半载,便回天乏术。”
小小听得一楞一楞的,不愧是神农世家啊。这样也能把脉把出来?
“老夫只求平安脱险,若各位愿意相助,老夫感激不尽。”老者说道,语气诚恳无比。
温宿皱眉,“也罢,剩下的出去再跟你计较!”他转身,走到了小小面前,眼神里带着责怪,“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中了‘淬雪银芒’?”
小小无辜地看着他,“您没给我机会讲啊,师叔……”她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您……不是连我的名字都没问过么?”
温宿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羽箭有限,大家不要浪费时间了。”廉钊开口,打破了那一刻的沉默。廉钊已经射完了半匣的羽箭,门外的行尸也除了一半。众人见状,打开了门。
门外,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映在满树的桃花之上,熠熠生辉。那些行尸被阻隔在桃树之外,又遭抹了雄黄的羽箭击破,正是最弱的时候,要想突围,只有现在。
众人一出房门,行尸们立刻骚动了起来,吼声不绝于耳。廉钊毫不含糊,三箭齐发,射倒了三只。只见,一沾雄黄,那些白色的虫子就从尸体的七孔中钻了出来,在地上蜷缩痉挛着。
小小壮起了胆子,拿出了包裹里的短剑:朏,权作护身。温宿走在她的身边,依然是松松地拿着自己的佩刀。老者和少女合力扶着那苍白麻木的少年,跟在他们的身后。而廉钊,则走在最后,掩护众人。
“不愧是上七君之一,不仅知道行尸的弱点,还找到了那么厉害的帮手啊……”一个幽冷诡异的声音突然响起,着实把小小吓了一跳。
只见,有人慢慢从行尸之中走了出来,跨过了那雄黄的防线,站在了众人的面前。听声音,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藉着月光,小小看见,那男子的脸上有一大块斑纹,从左颊延伸至右眼下,完全遮盖了他原本的容貌,就着如今的情势来看,更是狰狞可怖。
廉钊并未犹豫,一箭射了过去。只见,那男子旋身避开,顺势接住了那支箭。
“雄黄……对行尸有效,对活人则不然。我说的没错吧,陵游师傅?”男子开口,对那老者说道。
老者一脸严峻,颤声道:“果然是你……鬼臼……”
37. 三魂未定[下]
“果然是你……鬼臼……”
小小听到这里,算是有些明白了。她曾听师父说过,神农世家等级森严,宗系内的弟子限定为三百六十五名,意指神农本草经上的三百六十五味药材。而弟子的名字,皆以药物为名。而根据神农本草经中药材“上品为君、中品为臣、下品为佐使”的划分,弟子也分了贵贱。
而在“上品”之中,有七名弟子统掌着神农世家的大权,通称“上七君”,而“上七君”中医术最好的,得以胜任神农世家宗主之位。
听刚才那两人的对话,这位老者,自然就是神农世家“上七君”之一的“陵游”。而那操纵行尸的男子,是“鬼臼”……不过,“鬼臼”究竟是哪一味药物,是上、中还是下,小小倒真的不知道。不过,看他们这阵势,这“鬼臼”也不是省油的灯哪。
小小正想着,却见那原本被点了穴道昏迷的少年一下子醒了过来,推开了身边的人,直直向鬼臼走去。
陵游见状,立刻拉住了那少年。
鬼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极尽嘲讽。
“雌雄双蛊互相吸引,我本当是无稽之谈,原来确有其事……也好,这倒省了我的麻烦。”鬼臼笑道,“过来吧,小少爷。”
陵游拼命拉住自己的儿子,怒道:“你竟然活身养雌蛊!”
鬼臼浅笑,“总好过你身边的那具尸体。”
听完这句话,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小小原本就觉得,这个“少爷”太过麻木,不似活人,没想到,真的是行尸啊!
“哼。活身养蛊,日后你死得难看!”陵游讥讽道。
鬼臼不以为意,转而对小小一行人说道:“诸位,陵游乃是我神农世家的叛徒,在下奉命追缉。还请诸位不要多管闲事,现在离开,在下保证不伤各位分毫。”
小小大喜过望,正想点头,却听温宿道:“笑话,先前在江上,你罔顾那么多人的性命,操纵行尸袭击。如今,却说要放我们一马……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么?”
“……”鬼臼笑了笑,“不愧是东海的首席弟子。没错,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回去!”
他的话音一落,就见地面突然破开,几只行尸从土中窜了出来。
小小吃了一惊,惊退了几步。地下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小小大叫起来。
廉钊回身,拔出腰刀,瞬间斩断了那只手。
小小跳到一边,躲在他身后,余悸未消。原来刚才鬼臼那么多废话,是为了让行尸有机会从地下潜入。难道,她今天注定命丧于此?
“看来你除了操纵行尸也没别的功夫了!”温宿轻笑,执刀攻上。
鬼臼避开他的刀锋,右手暗暗用力,袖中的机簧开启,钢爪立现。鬼臼随即改守势为攻势,架住了温宿的刀锋。温宿毫不犹豫,当即将佩刀抽回,一脚踢向鬼臼的胸口。鬼臼用钢爪护住心口,起掌迎击。温宿当即收了腿势,刀锋一转,改为下削。
这番变化迅捷犀利,鬼臼躲闪不及,刀锋削入他的右肩,划至胸口。一霎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温宿收刀而笑,“这样的能耐,也敢出来追缉叛徒?”
鬼臼捂着伤口,连退几步。此时,所有行尸的举动都停顿了下来。
温宿正想乘胜追击,却见鬼臼慢慢站直了身子。他的衣服被刀刃划破,慢慢滑落了下来。月光,清清楚楚地照着他的伤口。然而,一会儿之后,所有人都惊愕了。只见,月光下,鲜血不再流淌,他的伤口以诡异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真可惜……”鬼臼含笑开口,“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长生蛊?!”小小不禁脱口而出。
小小曾经师父曾经讲过一个鬼故事。说,有一个大夫,精通医理,救人无数。但他却无力救自己年幼的儿子,眼睁睁地看他病死了。大夫伤心欲绝,便四处寻求起死回生之法。最后,他在西域苗疆听说了一种蛊毒,名为“长生蛊”,能使死者回生。他苦心钻研数十载,寻遍天下,终于找到了那种蛊虫。于是,他立刻用在了那已化为枯骨的儿子身上。果然如传说一般,他的儿子复活了。只是,白骨并未生肌。他的儿子变成了一具会动的骷髅,医生当即疯了。而他的儿子,就以那种姿态永生,至今仍在世上徘徊……
那时还是个孩子的小小听完这个故事,吓得直哭。好几个晚上,都梦见那会动的骷髅。于是,师父每晚都会来安慰吓哭的她。然后,告诉她说,那故事是骗人的。真正的“长生蛊”,流传于神农世家,这种蛊只不过能让生者的伤势加快愈合罢了,并不能令死者复生……如今看来,师父说的话,至少一半是对的啊!
她越想越怕,就看见鬼臼直直地看着她。他的面目本就丑陋,加上眼神中的杀气,可怖至极。
“既然知道了‘长生蛊’,就更不能让你们活在世上!”鬼臼冷冷道。
小小欲哭无泪,深切地后悔自己怎么不是一个哑巴。
“鬼臼!你还不明白么?我苦心钻研‘长生蛊’,却也不过做出了一具行尸……起死回生,是逆天之行,根本就不可能!”陵游道。
“那是因为你只有雄蛊……”鬼臼慢慢地说道。
“哈哈哈……”陵游笑道,“那你可知道,雌蛊养成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哼,就算我要死,也会先将雄蛊献给宗主!”鬼臼的眼睛在阴霾中闪闪发亮,如同明星。
“好一条忠犬……”温宿收刀回鞘,讥笑道。
“看来你是弃刀投降了。”鬼臼也笑,他身边的行尸渐渐聚拢,准备再一次攻击。
温宿的表情冷然,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竹管,打开盖子,往空中一抛。竹管爆裂,光辉闪耀。
信号弹?
一瞬间,数支火把亮了起来,四周亮如白昼。只见东海弟子个个全副武装,包围了这屋子。火箭齐发,行尸纷纷倒地。那些白色的“操尸蛊”被火焰的热力逼了出来,在地上痉挛挣扎。
鬼臼避开火箭,脸上的表情惊讶无比。
“你虽有‘长生蛊’护体,也耐不了这么多的火箭吧。”温宿的语气波澜不惊。
鬼臼看着他,“原来,你早有埋伏……”
温宿平静地点点头,不回答什么。
小小当即松了一口气,这个师叔也真是的,有准备就要早说啊。害她担惊受怕了那么久……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鬼臼苦笑,“你与那老头是萍水相逢,竟如此费心布局救他……”
温宿的手腕依然轻松地搁在刀柄之上,他有些漠然地开口,道:“在下并非救他……在下只想问一件事。”他转头,看了看陵游,“两个月前,我东海门下有一群不肖弟子,偷了本派宝物‘三尸神针’,意图于‘奇货会’上兜售。在下虽及时截获,但神针已不知下落。有消息说,这件事与‘神农世家’有关,不知,二位是否知晓?”
鬼臼和陵游沉默着,不发一语。
三尸神针?……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先是“长生蛊”,然后是“三尸神针”?“长生蛊”的事,小小只是听过个变了味道的鬼故事。但这“三尸神针”她再清楚不过,戚氏制作的针具。对应人体的七百二十个穴位,共有七百二十根针。传闻,这套针具,以天外玄铁所制,即可救人,亦可杀人。但经过百年流传,如今再也凑不齐那完整的七百二十根了。难道,她今天运气好,还有缘得见这传世神针?……呃,这种运气不要也罢。
“哼,老夫终于明白了!”陵游笑了起来,“石蜜那小贱人想要做的事,当真是逆天而行,简直自不量力!”
“放肆!”鬼臼怒道。
“放肆?”陵游反驳,“放肆的,是你和石蜜那小贱人!当年老夫私自研习‘长生蛊’,犯了大忌,被前任宗主废去武功,逐出神农世家……而现在,那小贱人身为宗主,却明知故犯,置我神农世家禁令为何物!”
“住口!再敢诋毁宗主一句,我要你死无全尸!”鬼臼的瞳中,杀气愈甚。
“神农世家的家务事,在下没有兴趣……”温宿冷冷地打断两人,“二位若不说出神针的下落,在下只有得罪了。”
“神农世家之内,除了宗主石蜜,再无人能将神针的力量发挥。你说,那些针现在在谁手里?”陵游慢慢说完。
鬼臼紧皱着眉头,并不反驳,仿佛默认了一般。
“原来如此。”温宿点了点头,“二位,如果在下用‘长生蛊’与贵派宗主交换本门被盗的‘三尸神针’,是否可行?”
听完这句话,小小觉得有点心寒。原本以为这位“师叔”随她一起在陵游家中投宿,是为了调查疑点。但如今看来,他分明是早就识破了陵游的身份。故意设下埋伏,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为何年纪轻轻就能坐上东海的首席弟子之位,小小算是清楚了。但她还是觉得可怕。虽说,她也不指望被他救,但是若是他一早识破,却不加以阻止。这般的城府和心机,就绝对让人不舒服。
“没想到,老夫本是利用你们替我阻挡追兵,却被你这个后生将了一军。”陵游叹了口气,无奈道。
温宿并不答话,伸手示意门下弟子动手。
只见,那些弟子走到陵游身边,正欲捆绑。本来束手就擒的他,突然扬手,一瞬间,那些倒在地上的行尸都站了起来,扑向了那些近身的弟子。
惨叫声骤然响起。小小看得真切,行尸狠狠咬住了那些弟子,场面恐怖无比。
“放箭!”温宿当即下令。
火箭齐发,支支中的。但那些行尸却不曾倒下,身上虽带着火箭,却依然凶猛无比。
“你以为,老夫的‘操尸蛊’也是那般无用的么?”陵游嘲笑道,随即,他轻吹了一声口哨。
行尸得令,立刻起身,攻向了众人。
真的假的?!这事情也变化得太快了吧?!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挟弹者,又在其后……她不想做蝉,也不想做黄雀啊!小小拿着短剑护在身前,悲叹不已。
此时,陵游却不急着离开。他拉起自己的“儿子”,伸手点了他的几个穴道。只见,不远处的鬼臼突然僵了一下,然后直直地向陵游他们走来。
“你以为只有雌蛊才能吸引雄蛊么?”看到鬼臼走近,陵游微笑着开口。
“你……”鬼臼想开口,但声音滞涩无比。下一刻,他跪下了身子,动弹不得。
“我早知道你活身养着雌蛊,才特地压制雄蛊,让你大意。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陵游从怀中拿出了几根通体漆黑的针,“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继续好好地替我养着雌蛊,等到双蛊合一,我儿复生之日,你自然就解脱了。”
他说完,抬手,正欲下针。
温宿纵身来到他面前,挥刀,逼开他下针的手。“三尸神针,原来在你手里!”
陵游退开,行尸涌上,阻了温宿的攻势。
陵游眯起眼睛,笑着,“现在知道,太晚了。你是个聪明人,只差一点点,老夫的计划就毁了。只是,看来,还是老夫棋高一着。”他看了看众人,“今天既然被你们知道了‘长生蛊’的秘密,你们就统统得死!”
行尸的武功并不高强,但是强在没有痛觉,又不会死。这样耗下去,就算武功再高,也难免体力不支。众人正束手无策,却突然闻到了一阵香气。
小小深吸了几口,那香气清远馥郁,沁人心脾,不似桃花之香。而那一刻,行尸的举动,突然迟缓了下来。
陵游的脸色当即变了。
只见,一盏明灭的灯火移近。一名十岁的女童,身着唐时宫装,手提着一盏宫灯,翩然而降。宫灯内不知燃着什么,那香气就从其中而来。
“彼子!”陵游惊道。
女童含笑,道:“恭迎宗主圣驾。”
38. 三方交易
女童含笑,道:“恭迎宗主圣驾。”
宗主?!难道是神农世家现任的宗主?!小小惊讶不已。
那个在五年之前闭门不医的神农世家,其历代宗主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得紧。根本没有人见过。小小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很久以后,小小依然记得那时的景象。清丽的月光下,满树的桃花熠熠生辉,身着唐时宫装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的容貌算不上倾城绝色,但那种清冷高洁,让人过目不忘。她的眼神平和深邃,全身上下都带着出尘的威仪。当她慢慢走近时,狰狞的行尸,染着血污的众人,更衬得她宛如仙子。
四周竟没有人敢轻易动手。
那女子并未理会身边的众人,静静地看着陵游。
“你果然来了,石蜜……”陵游的样子紧张无比,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胜券在握。
石蜜微微颔首,慢慢走近。
陵游突然抬手,手中的神针激射而出。
这一招阴狠毒辣,出手又迅捷无比,石蜜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神针就要击中。然而,下一瞬,石蜜抬手,手腕轻转,只见那些漆黑针没入了她的手中。她转手射出,一旁的行尸纷纷中针。行尸本来行动迟缓,中针之后竟全部僵住了,一动不动。
“嘻嘻,在宗主面前用针,简直班门弄斧。”提灯的女童讥笑道。
陵游见状,拉起了自己的儿子,急退了几步。
石蜜的表情依然冷漠,她走上几步,从怀中取出几枚同样漆黑的针,迅速在鬼臼身上扎下。鬼臼一下子恢复了自如,低头恭敬道,“宗主。”
石蜜示意他起身,开口对周围的众人道,“陵游乃是我神农世家的叛徒,希望诸位不要插手。先前的事情,本座不追究了,诸位请便。”
小小并不在意她说的内容,只觉得她的声音如同冷泉,带着丝丝凉意渗入全身,很是受用。
“要我们不插手,可以。请宗主将我们东海的一百零八根‘三尸神针’交还!”温宿执刀,厉声道。
“大胆!”那女童开口,“轮得到你们跟宗主讲条件?”
“彼子,不必多言。”石蜜的眼神依然看着陵游,丝毫没把众人放在眼里,“陵游,你携‘长生蛊’叛离神农世家,又污本座盗取他人的‘三尸神针’……本座今日杀你,你可有怨言?”
陵游全身颤抖着,跪下了身子,“宗主……你放我们父子一条生路吧……”
这般变化,着实让人惊讶。
陵游的语气悲戚,“人死不能复生,宗主也曾试过这般痛楚。这天下,只有宗主你最清楚我的苦……我蓄养雌蛊,为得只是让他能再开口叫我一声爹……你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放过我吧……”
石蜜抬眸看了看陵游身边的少年,他的眼神麻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举止也僵硬无比。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丝轻愁,但随即又消失无踪。
“宗主……我已被废了武功,逐出了神农世家,您何苦赶尽杀绝……”陵游老泪纵横,好不凄惨。
小小眨巴着眼睛,不太明白,刚才这老头还一副奸邪的样子,说话的口气也大得很,此刻却这么卑躬屈膝,真是好大的变化。唉,这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她看了温宿一眼,希望这个师叔也识时务一点,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宗主绝对不好惹。
石蜜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老人,沉默着。
突然,陵游纵身跃起,退开了好几步。
石蜜低头一看,眉头立刻紧锁了起来。
“你的‘驱蛊香’再厉害,这地下的,看你如何应对!石蜜,我们来日方长!”陵游说完,拉起自己的儿子,迅速地逃离。
这时,只听那太平城的少女大喊大叫,道:“阿公!你还欠我半个月的工钱哪!!!”
众人都不太明白眼前的发展,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众人再无心情追究。脚下,原本坚实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还一波波地蠕动着。
小小吓得跳到了一边,仔细一看,那土地之中,不知有什么东西,仿佛蚯蚓一般移动着。
这时,有人惨叫了起来。土地中的蛊虫,经穿透了鞋底,钻入了人体,在血肉之中游移。
众人见状纷纷找寻安全的落脚点。
小小正吓得发呆,冷不防被人一把抱起,上了屋顶。她回过神来,抱她的人,正是廉钊。她当即尴尬,手忙脚乱地想下来。
“小小,别动。”廉钊开口,“等下就放你下来。”
小小只好不动,僵硬地扭头,看着地面上的发展。
石蜜自始至终都不曾移动,就那样优雅地站着。地面之下的蛊虫已探出了脑袋,在她脚边缠绕扭动。
彼子提起手里的宫灯,迅速将灯内燃油取了出来,洒在了地上。一瞬间,地面之上燃起了幽蓝的火焰,蛊虫痉挛着缩回了地下。
鬼臼拿出身上的小瓷瓶,拔开塞口,瓶口朝下,插入了地面。
小小在屋顶上,看不真切,但是藉着月光,她勉强能辨认出,本来蠕动的地面渐渐平静了下来。而后,周围安静地有些诡异。
突然,一条黑色巨虫从地下破土而出,长约丈余,粗如碗口,状似地龙。只见那虫扭动着,不断痉挛。
小小仔细看了看,发现,那虫子身上还带着点点白色。她努力辨识,才终于看清,那不是一条大虫,而是无数小虫聚集起来而成。而那点点白色,是一条条白色的小虫。小小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比起行尸,她更受不了这种软绵绵的虫子啊!!!
这时,一直站着不动的石蜜,从怀中拿出了一枚漆黑的针,右手拇指扣起了中指,置针于指间,提劲激射。
黑针刹那刺入了那蛊虫的体内,只听“噗”的一声,蛊虫四溅散开。其中有一条被黑针钉住,缠纽了一会儿,化为了黑水浸入了泥土。此虫一死,其他的蛊虫纷纷化为黑水,消失无踪。
这样就解决了?!好厉害!小小不仅赞叹。在这数百条,不,数千条虫中,找出那条奇特的虫,并一针钉死!果然是神农世家的宗主,不同凡响啊!
“现在,诸位是要继续向本座讨回‘三尸神针’,还是接受本座的治疗呢?”石蜜静静转身,看着东海的一干弟子。
方才不少人被蛊毒所伤,虽然蛊虫已灭,但余毒还在体内,如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堪忧。
这般情况,容不得温宿再坚持了。他收刀,抱拳,开口道,“请宗主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他的声音,带着生硬的不甘。
石蜜的表情依然清冷,她转身,吩咐道,“彼子。”
彼子微微点了头,走到了那些弟子身边,一个个诊视。
小小总算是放了心了,她吁了口气,放松了绷紧的神经。然后,她就万分尴尬地抬眸看看依然皱眉伫立的廉钊。
“呃……廉钊?”小小轻声唤道。
廉钊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她,“啊?”
“我们下去吧……”小小无奈地提醒。
廉钊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抱歉……”他急忙说道,然后跃下了屋顶,让小小双脚着地。
小小只好干笑着缓解尴尬。夜风,凉凉地吹在她身上,一番紧张过后,她突然觉得困了。怎样都好,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
……
第二天一早,小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起身,努力地回忆。昨晚,一切平息之后,她就跟着照顾伤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她下了床,推门出去,就看到那不大的厅里聚满了人。受伤的弟子好像都没什么事了,但却一个个如临大敌般地站在温宿身后,严阵以待。
石蜜坐在椅子上,优雅地品茶。
“宗主要如何才肯施救?”只听温宿强压着怒气,开口道。
石蜜静静地喝着茶,一语不发。
她身边的彼子开口道,“你们中了‘生蛇蛊’的毒,使用药物无法根治。只有宗主的神针推血才能治愈。不过,这神针推血,只有‘三尸神针’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彼子笑笑,不紧不慢道,“‘三尸神针’共七百二十枚,其中三百六十枚在我神农世家,一百零八枚在你们东海,剩下的二百五十二枚下落不明。你们要真有本事,就去把这七百二十根针集齐,到时候,宗主自然施救。”
“你——”温宿皱眉,“强人所难!”
彼子看着他,“这点事也办不到,还敢求我神农世家出手相救?”
小小听到这里,心生无奈。看来,让神农世家出手救人难如登天,她手腕里的那根银针,看来是没戏了……
“只要集齐神针,宗主就肯救人?”说话的人,是廉钊。
石蜜抬眸,微微点了点头。
“好。”廉钊道,“在下会竭尽所能寻得神针。”
石蜜看着他,开口,“你要救谁?”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石蜜浅浅笑了一下,“静候佳音。”
温宿看着廉钊,眼神复杂难辨,他开口,“宗主,若我寻得神针,又如何?”
“自然是救你们东海门下罗!”彼子回答。
“温宿,你……”廉钊有些怒意。
“廉公子不必生气……”温宿轻笑,“你别忘了,你未过门的妻子,是我的师侄,亦是东海门下。”
廉钊被这句话堵住了。
彼子笑了起来,“好一副如意算盘。宗主,这东海弟子不仅会水,还会算计呢!”
石蜜坐着,带着浅浅的笑意,不发一语。
小小站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算是交易吧,拿命做交换的交易……她那师叔心机够深,才想得出这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如果,不是这样呢?如果只能在她和诸多东海弟子中选呢?她的命,值钱么?
小小笑了起来。她的命,当然不值钱。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脉中的银针。取出来如何,取不出来又如何?日子照过,东西照吃。难道,还真要去找那不着边际的七百二十根针不成。她又不是傻子!
她悄悄抬头,看了看廉钊,轻声自语:“你也别傻了吧……”
39. 三人之行
小小悄悄回了屋,坐在床沿上。在这茫茫天下,找齐七百二十枚“三尸神针”,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了……她果然是短命啊……
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她养过一条小狗。每天每天,她都带着小狗儿一起,形影不离。但是,不久之后,那小狗死了。她和师父一起做了墓,那时的她哭着问师父,为什么会有生死。
师父叹口气,笑着回答她:“只要是活着的东西,都会死的。死者入了土,便会化为草木。而世上万物,无不以草木为生。死,并非消失,而是换了姿态重新活在世上。这便是轮回。”
于是,她抬头,含泪问道:“轮回,不是投胎么?”
师父摇着头:“不是。……小小,你要记得,没有来世。所以,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东西。”
那时的她听不懂,依旧哭着,为自己的小狗伤心。
师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狗的坟墓,仿佛自语般地说道,“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不悖四时,不违命理。天道循环,顺其自然。
现在想想,这些话分明就是道家的口诀么。如今的她已不会执着于生死,那段话,照她的理解,就是:该活的时候活,该死的时候死。听天由命,不要强求。
她看看自己的手腕,笑着。唉,就是不知道她死了,有没有人葬她啊。虽然师父讲究“无葬”,但是,暴尸荒野总是不太好吧……
她正胡思乱想,敲门声响起,来者正是廉钊。
“小小。”廉钊笑着,走到床边,“告诉你个好消息。神农世家的宗主答应帮你取针了。”
小小怔了一下,眨眨眼睛。这算是报喜不报忧吧。那个“大海捞针”他是不准备告诉她?
廉钊斟酌着,开口道,“不过,宗主事务繁忙,怕是要等段日子。你先跟我回家,随后,我再请宗主过府。”
小小笑了。还真的是瞒着她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高兴。她从没想过,这个世上,会有人如此小心翼翼地顾及她的感受,也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珍惜她的性命。
看到她笑,廉钊放了心。“那我们启程吧。”
“她不能跟你走。”廉钊的话音刚落,温宿便走了进来,说道。
小小看见温宿,立刻起身站好。
廉钊转头,皱眉看着他。“为什么?”
“她是东海弟子,她要去哪里,你应当先问过在下。”温宿说得理所当然。
此话一出,气氛当即凝重无比。
温宿走近几步,说道,“廉公子是不是忘了告诉我师侄,神农宗主要见‘三尸神针’才肯救人?你明知她身中‘淬雪银芒’,廉家此去千里,耗费时日。寻找神针之事,又非短时可成。你刻意隐瞒,居心何在?”
廉钊微怒,却不辨驳。他走到小小身边,拉起她,“我们走。”
温宿伸手,拦住了两人。“我已经说过了吧,她是东海弟子,她的去留,由我定!”
廉钊抬眸,眼神里尽是冰冷。
小小看着那两人间的杀气,怯怯开口道,“那个……我,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去找‘三尸神针’!”
此话一出,那两人间的杀气顿散。
“小小……”廉钊转身,有些歉疚地看着她,开口。
“既然知道了救命的方法,我没道理什么都不做的。我要去找那些神针!”小小心中万般无奈,但口气是志气满满的。
“……”廉钊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要胡闹。”温宿冰冷地否决。
小小却不退缩,“我不是胡闹。师叔,你让我去吧!”
“神针之事,事关重大。不仅是你,还关系着东海数十名弟子的生死……”温宿说道,“你武功不济,不要添乱了。”
小小愣了愣,然后,认真道,“我虽然武功差,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么!师叔,无论你说什么,我一定要去!”
温宿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也罢,随你吧。”他转而看了看廉钊,“廉公子,你意下如何?”
廉钊不理会他,直接对小小道,“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温宿的眼神里带着不悦,但口气依然平静,“寻针之事,事不宜迟。收拾一下,我们启程去镇上。”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小小吁了口气。还好还好,他们要是真打起来,她都不知道帮谁好。
“小小……”廉钊开口,声音里尽是歉意,“我不是刻意隐瞒你……”
小小回过神来,笑了,“嗯,我知道。”
廉钊有些讶异。
小小依然笑着,不再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若是世上有人如此珍惜她的性命,她自己还不珍惜,就太说不过去了。去“大海捞针”虽然是她的调停之计,不过,真做也无妨啊。
……
下了小山,穿过小村,往东行数里,就是城镇了。众人到达的时候,皆是狼狈不堪。连日激战,加上大多人的体内还留着“生蛇蛊”的毒,情况自然不佳。与众人的疲惫呈反差的,是镇上那热闹非凡的景象。
沿路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是“齑宇山庄”的老夫人做七十大寿,“齑宇山庄”是镇上的大户,做寿一事自然是排场惊人。说起这“齑宇山庄”小小自然是认识。严格说起来,它并非是江湖门牌,只是普通的工匠世家,但其手艺出众,曾为王室修过宫殿,也因此名声大震。只是,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让小小记忆深刻。
十数年前,戚氏传人戚函曾用一把刀换走了齑宇山庄少庄主——现在已是庄主——沈沉的妾室,当年名满天下的美人,滟姬。
一直以来,这都被当成“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在江湖上流传。但如今,小小却完全无法这样想。如果赵颜真是戚函和滟姬的女儿,那这段故事想必是以悲剧收场的吧……
直到到了客栈,进了房间,小小依然再想这些有的没的。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不知道是如何的天姿国色啊,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
啧,现在不是想美女的时候吧?!小小捶了自己一下。有时间还不如快想想怎么找那些针。七百二十根哪,那神农宗主分明是强人所难……她又想到了什么,拿出了账本,翻开。
不行哪,虽然有神农世家的纪录,但关于神针完全没有头绪。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师父不知道的事情的哪。她无奈地将账本放回包裹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小小俯身捡起,然后笑了起来。
银色的翎羽。她清楚地记得有个江洋大盗答应过她,只要是她看上的宝物,他都会为她盗来。这枚羽令就是凭证。
小小看着手里的翎羽,没错啊,若是银枭的话,说不定会知道那些神针在哪里。
小小刚高兴了一会儿,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人现在在哪里啊?光给一根羽毛,完全没有用处哪!难道让她对着这根羽毛叫他的名字?又不是什么仙怪故事。
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银枭呢?
小小正盯着羽毛茫然,就听到有人敲门。会来找她的,怎么想都只有廉钊。她收起翎羽,笑着起身开门。
“廉……”小小的话音还未出口,就对上了温宿的眼睛。
“呃……师叔……”小小只好改口,尴尬道。
温宿的神情冷淡,没理会她,径直进了屋,在桌边坐下。
小小无奈地关上了门,走到桌边,低着头。
“坐。”温宿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小小怯怯坐下,心里直发毛。她这个冷血的师叔来找她,一定没好事啊!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愣了一下,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左小小。”
“左小小……”温宿重复了一遍,似在沉思。
那一刻,小小突然觉得熟稔。用那样的容貌,叫出这个名字,让她如何不怀念?只是,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替的。
“左……没想到,大哥竟然自称姓‘左’。他对岳飞的忠心可见一斑……”温宿看了看小小,继续道,“一路过来,频发事端,没好好跟你说过话,是我疏忽。”
“……”小小听到这话,不知要说什么好。
“你身上的银针,让我看看。”温宿伸手,道。
小小听话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温宿轻抬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这般的狠手,你与那银枭之间的仇怨显然不浅。”他放下小小的手,道,“放心,现在你即是东海门下,他便动不了你分毫。取针的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呃……”小小点头,“谢师叔。”
温宿点点头,思忖了一会儿后,开口问道,“……你与那廉家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小听到这话,立刻就愣住了。难……难以启齿啊……
“呃……”她尴尬着,无法回答。
“听他的口气,你们有婚约?”温宿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犀利。
“呃……”小小依然尴尬。
“是大哥定的?”温宿又问。
“呃……”小小继续尴尬。
“问你话呢。”温宿的口气一沉,略有不满。
小小一惊,道,“不是师父定的……”
“不是?!”温宿一拍桌子,愠怒道,“婚姻大事,该有长辈决定。你这是私定终身,成何体统?”
小小立刻解释,“没有啊没有,是他硬要负责的。”
“负责?”听到这句,温宿立刻站了起来,“负什么责?”
小小对自己的嘴没想法了。事到如今,她只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温宿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的眼神冰冷,语调也是微寒的。“人心难测,大哥曾得罪过廉家,你可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小小安静地看着他,不回答。
“他贵为廉家公子,为何对你紧追不舍,你可曾想过?”温宿走近了小小,说道。
小小避开他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当然想过,只是,现在,不想再想了……
温宿叹了口气,道,“若你们两情相悦,我无意阻挠……我只是担心他居心叵测,到头来,你只换得一场伤心。”
小小抬头,笑了笑,“师叔教训的是,小小会小心的。”
温宿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他说完,转身出门。
小小静静转身,看着门口。廉钊说,她这师叔不是好人。师叔却说,廉钊居心叵测。谁真谁假,根本无从分辨。只是,从头到尾,她自己又讲过几句真话?自己未曾真心以对,就怨不得别人虚情假意。这个道理,她懂。
她无奈地笑笑,与其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还不如想想怎么找银枭。她走到窗边,看着街道,突然,茅塞顿开。
凭她一个人,要想找到银枭,绝对不容易。既然到不得山面前,就让山到自己面前吧。银枭是大盗,平素最喜欢打家劫舍。齑宇山庄虽不是富甲一方,但也算名门。若是银枭扬言要盗齑宇山庄的东西,必然闹的满城风雨。到时候,那个好面子的大盗一定会现身!
呵呵,就是么。上次不过扯谎说他杀了自己全家,他便怒不可遏。这次嫁祸他,不怕他不上当。
小小打定主意,从怀里拿出了银翎羽。“呐,不怪我。谁让你只给一根羽毛的,起码也得给只鸽子么!”
40. 三番思量
温宿一走,小小就开始继续盘算自己的计划。
要怎样才能把这根翎羽送进“齑宇山庄”呢?现在世道混乱,随便扔进去的话很可能被人捡去卖掉啊。怎么也是纯银的不是?但若是自己送进去,肯定就脱不了关系跑不了……
再三思量,没有比去“齑宇山庄”看看地形更好的选择了。
她开门下楼,刚走了几阶,就遇上了上楼的廉钊。
“小小,你去哪儿?”廉钊开口问道。
“我?”小小立刻胡诌,“我上街逛逛。”
“我……”
廉钊刚要说什么。小小便打断道,“我去买点女儿家用的东西,一个人去就好了。我很快回来的。”说完,她一溜烟跑开了。
廉钊站在楼梯上,目送她离开。
刚回头,廉钊便看到了站在楼上的温宿。温宿的眼神依然清冷,他慢慢走下,沉默着经过廉钊身边。
廉钊皱眉,不发一语。
两人之间的敌意,隐隐渗出,让人不寒而栗。
……
现在是未时三刻,街上还是很热闹。
齑宇山庄并不难找。随便在街上问一个人,就能说上一大段山庄发迹史。小小一路闲逛,很快便站在了齑宇山庄的大门前。
朱漆大门,烫金匾额,自是大户气派。老夫人做寿,几名家丁在门口张灯结彩,忙碌不已。
这个情况,要怎么送翎羽啊?小小苦思起来。
这里是齑宇山庄正门,小小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思考,自然惹人怀疑。家丁见状,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站这儿做什么呢?”
小小猛地回过神来,“我……”
她还没解释,突然另一个家丁走了上来,开口道:“姑娘,你是来做工的吧?”
“啊?”小小愣了愣。
那家丁对伙伴道,“你真傻,总管不是说了要找婢女么。”他又转头对小小道,“这儿是前门,你不能走的。我带你从后门进去,总管正等着呢。”
小小僵了下。好吧,她是穿着寒酸,一副穷人相,但也不是一看就像丫头吧?唉……她正想解释,但又转念,这也是个混进齑宇山庄的好办法。何不将计就计?于是,她便老老实实跟着那家丁走。
庄内,的确是在找人做短工。老夫人大寿,来贺寿的不乏商贾名流、朝廷命官,人手自然不够,婢女、家丁都要现找。
让小小惊讶的是,来做工的人少得可怜。按理说,齑宇山庄是镇上的大户,不过是找几个短工,不该这般冷清吧?小小四下看看,果然,人少,女孩子更少。算上她,也不过只有三人。
突然,小小僵了一下,不远处站着的那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陵游家中帮佣的那一位。
那少女也看到了小小,脸上立刻显了笑容。她走过来,开口道,“是你啊!你来做工?”
小小满心狐疑。昨夜,这名少女在陵游逃走后也不告而别。现在怎么会这么巧,也出现在这个镇上,还跑来齑宇山庄做工?她开口小声问道:“是啊,这么巧啊。姑娘,你怎么会来这里做工啊?”
少女皱眉,苦笑,“没办法啊。我本来是追着阿公讨工钱的。但是追到这个镇上,就追丢了。我的工钱都没拿到,只好再做一份工。不然城主月底收账,一定要骂我的……幸好这里找人呢!”
小小无语。这个理由还真是……不过,照她的话说,陵游可能在这个镇上?啊……不要啊,她不想再看见虫子了……
小小正起鸡皮疙瘩,就见总管走了过来。
山庄的总管是个五十上下的精瘦男子。小小和那少女都是外来人,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不过是几天的短工,这个年纪的婢女又实在不好找,总管便勉强应承了下来。嘱咐二人收拾行李,明日上工。
临出门时,那少女笑着对小小道,“姑娘,那我们就一起好好干活吧。我姓岳,叫怀溪,你叫我小溪就好了。”
小小立刻笑了,她果然是岳怀江的妹妹。“我叫左小小,叫我小小吧。”
“好啊。”岳怀溪跑下阶,冲小小挥了挥手,“明天见。”
“嗯。”小小点了头,目送她离开。
好吧,她算是成功潜入齑宇山庄了。放翎羽,等银枭出现,也需要时间,待在庄内是最好的办法。现在的问题是,她回去,要怎么跟温宿说呢?
……
果不其然,当温宿得知这件事后,表情比起平时,更森冷了好几倍。
小小咽咽口水,寻思着,要是把事情老实地告诉他,这心高气傲的师叔会不会以为自己看不起他——不,确切说,是看不起东海。而且,她和银枭关系说起来实在复杂,真是不想说啊。
有些事情说不说出来,其实都一样。既然如此,那就别说了,免得日后麻烦。小小思量至此,开口胡说道:“师叔,小小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东海。您猜猜我在庄内遇到谁了?”
“谁?”温宿问道。
“那个在陵游家做活的女孩子。”小小说道,“她说,她是追踪陵游而来。”
听到这里,温宿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陵游可能就在齑宇山庄之内。小小想,陵游身上带着东海的一百零八枚神针,何况他是神农世家追杀的对象。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不用集齐全部的针就能让神农世家出手相助了。所以,小小才擅作主张……”小小一边说,一边看温宿的脸色。
温宿听完,抬头看着她,“你说的都是真话?”
小小猛点着头,“小小不敢欺瞒师叔。”
“你自己也有伤在身,这么危险事情,至少该回来商量一下才是。”温宿放柔了语气,说道。
“哪里哪里,小小的伤微不足道。既然小小是东海弟子,理当为本派上刀山、下油锅、鞠躬尽瘁、死而后……”小小双手握拳,认真地说着。
“好了好了。”温宿不耐烦地打断,“你既然这么说了,师叔也不拦你。只是,你记着,一切都要小心。你若有闪失,我无法向大哥交待。”
“是,师叔!”小小恭谨地回答。
温宿从怀里拿出了几节竹管,递给小小。“这是本门特制的火信,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小小接过,连声道谢。
从温宿房里出来的时候,小小大吁了口气。剩下的,就是廉钊了。嗯,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廉钊那里反而更难启齿呢?
小小硬着头皮找到廉钊,跟他胡诌了一番之后,廉钊整个人都惊呆了。
“廉钊?”小小小心翼翼地开口。
廉钊抬眸,“他答应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小小愣了下,“他?师叔?”
“他明知道你有伤在身,怎么能……”廉钊咬牙,道。
“跟师叔没关系啊。”小小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廉钊看着她,沉默着。
小小有些不自在,“呃……没事啦,陵游在庄里不过是我的猜想。只是做几天婢女而已,我很拿手的。”
廉钊走近几步,点了头。“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让小小有些不解。
廉钊笑了笑,“你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啊?”小小瞪大眼睛,更加不解。
廉钊却只是微笑,不再解释什么。
而后,小小的不解在第一天到齑宇山庄上工的时候就彻底转化成了惊愣。
就跟她先前所知道的那样,齑宇山庄之内不仅缺婢女,还缺家丁。她盯着一名新来的家丁,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小,你怎么了?”站在一边的岳怀溪不解地拉拉她的袖子。
“他……”小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哎,他不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少爷么?怎么也来做工啊?”岳怀溪随即恍然大悟道,“哦,这是不是叫‘妇唱夫随’啊?”
小小全身僵硬了。妇唱夫随……天哪,她一定会遭雷劈的!!!
好不容易等到总管训完话,吩咐众人干活去的时候,小小飞也似地跑到家丁群里,一把拉住了廉钊。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小小急切地开口。
“做家丁啊。”廉钊答得理所当然。
“你是……”小小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你是少爷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廉钊笑了,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少爷的妻子,不也在做这样的事?”
小小被这句话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钊,你还真有本事,才刚来,就勾搭上了姑娘。”一旁的几名家丁见状,戏谑道。
小小嘴角抽动,“李……李钊?”
廉钊点了点头,又转头冲那些起哄的家丁道:“我跟她本就有婚约,怎么算勾搭。”
家丁们纷纷笑起来。
廉钊微微皱了眉,却也不生气,转头对小小道,“我去干活了。你若有事,便来找我罢。”
说完,他拉开小小的手,跟着那些家丁离开了。
小小愣在原地,手还僵在半空中。
岳怀溪走了上来,戳了戳她,道,“小小,你僵完了没有?我们要干活了呐。”
小小慢慢放下自己的手,渐渐的,眼神里有了笑意。她笑着转身,“我们干活去吧。”她边说边轻快地跑开了。
岳怀溪见状,也笑了起来,举步跟了上去。
……
做了一天活,小小愈发不解了起来。齑宇山庄之内,婢女的活儿轻松得很,无非就是端端茶、上上菜、斟斟酒罢了。做短工,食宿全包,工钱每日结算,三十文一天。
小小领到那三十文钱的时候,连在这里做长工的念头都有了。这种好差事哪儿找得到啊!真不明白,为何山庄找婢女,来的人会那么少。
和她一样感动的,还有岳怀溪。
两人回了房,便一起坐在了床铺上,数着那三十个铜板。
“一天三十文,一年就有十两啊!这么好的活儿,我要是早点发现该有多好啊!”岳怀溪把钱一枚枚地放进钱袋里,激动地说着。
小小笑着,脱口而出,“可是,你要做三百年才还得清石乐儿的债呢。”
岳怀溪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家欠城主三千两?”
小小虽然是说漏了嘴,但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认识岳怀江的过程说了一遍。
岳怀溪听完,脸色就变了。
“你认识小江……”岳怀溪拉起了小小的手,“先前看到你身上带着神武令,我只当你跟太平城有渊源,没想到,你是小江的朋友。”
小小点头,“是啊。说起来,我也欠石乐儿钱呢……”
岳怀溪垂眸,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小小,既然你跟小江熟识,我就不能瞒着你了。”她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找不到婢女?”
小小茫然地摇了头。
岳怀溪的眼神认真无比,带着陌生的严肃,“从去年开始,这儿的婢女一个接着一个下落不明。一开始,庄内声称婢女是随汉子私奔了。但人数越来越多,这个借口便无法搪塞。齑宇山庄是大户,又与朝廷交好,事情虽被压下,但邻里之间口耳相传,就再也没有人家把女儿送来做婢女了……”
小小听着听着,背上便一阵阵觉得冷。
“我先前跟你说过,我是追踪阿公而来。一到这个镇上,他便失去了踪影。后来,我听到这传闻,便觉得这山庄可疑,所以才进来的……”岳怀溪皱眉,“我本当你是外人,就没跟你提起,没想到……”
小小还没听完,就已经欲哭无泪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里这么凶险啊!早知道这样,她死也不会进来的!
岳怀溪略带歉疚地说道,“小小,都是我不好……”
“小溪……”小小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岳怀溪握紧她的手,“小小,你放心,我会让你平安离开的!”
“嗯!”小小点头。
能放心才怪吧……小小在心里悲叹。
一整晚,小小便想着这件事,无法入睡。长生蛊、三尸神针、神农世家、失踪的婢女……这些事情背后,好像牵扯着什么大事。陵游曾说过,那神农宗主石蜜,做的是和他一样逆天而行的事情。这么说起来,就是起死回生了。这七百二十根三尸神针,显然不是为了救东海弟子才需要的,该是另有目的才对……如果岳怀溪说的那些谣言是真的,那这齑宇山庄之内,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且和神农世家脱不了关系……
很凶险啊!唉,她不过是想引出银枭而已,怎么好像又惹上麻烦事了?
说到引出银枭,她的翎羽还没送出去呢。想到这里,小小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不定只是她想多了。当务之急,还是把银枭引出来,替她寻针才重要。现在差不多是丑时了,若想行动,现在正好!
她看了看旁边熟睡的岳怀溪,轻轻地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微凉,只穿着单衣的小小颤了一下。她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地走着。白天干活的时候,她已经摸清了路。她来到大堂里,看了看堂上的牌匾。
这块烫金的牌匾可是大有来头,说是皇帝钦赐的。上面御笔提了四个大字:“巧夺天工”。要是把翎羽插在这块匾额上,还怕不轰动全城?
小小笑了一下,跃上了房梁。她倒吊着身子,拿出翎羽,正准备一插了事。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入。
小小一惊,立刻抱住了房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黑影背上扛着一个大麻袋,从身形看,应该是个男子。他走到大堂的一根柱子前,蹲下了身子,在柱子上摁了几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后,大堂的北墙开了一扇暗门。
那黑影扛着麻袋进了暗门。又是一声轻微的“咔”,暗门应声而关。
小小看傻了眼。这又是什么情况?机关暗门?没想到,在这山庄大堂之内,还有秘道。……说起来,师父曾经说过,齑宇山庄的工匠,最拿手的不是修建宫殿,而是制作机关。其工艺非凡,堪比公输、诸葛。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黑衣人知道大堂内有机关,那就一定是齑宇山庄里的人了。啧,这里果然不简单啊……
小小抱着房梁,无奈地叹气。这次一定不能趟浑水了!插完翎羽,赶快回房睡觉!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手中的翎羽钉入了木制的匾额之中。然后,轻巧地翻身跃下。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北墙,略微思忖了一下。随即,迅速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