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教堂回荡得死寂,唯一的礼拜者,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最前排,仍保持着十指交扣点在低垂额前的姿态,紧闭的眼角皱纹流泻出痛苦,颤抖的唇喃呢含糊的低语:
“神请宽恕我,宽恕我的罪过。”
女人反复念叨直至太阳完全被地平线吞没才略显平静下来,只是当她缓缓张开眼,在晦涩蒙光下看见受难耶酥的瞬间,脸色又血色尽褪,她迅速低下头,转身从高耸而沉默的神像下溜走。
“那是逼不得已,我也没有办法,没有丝毫办法……神也会如此选择的……”女人渐渐昂起头,如释重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为众人牺牲自己的基督主,沉默着。
神爱世人,
牺牲其子耶和华。
当一切面临审判,
置于天平两端,
精准于毫厘之尺,
即为牺牲法则。
(1)
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纤细,头发略黄微蜷,前额光洁,眉毛斜挑,眼睑狭而柔润,翘起的鼻梁中间,有一道很浅的褶皱。
他或许不算个绝顶艳丽的美少年,浑身却散发着慵懒妖娆的气息,交杂着青春的纯素和诱惑的媚糜。
他侧卧在床上,蜷缩被下赤裸着身体,贴着另一具男子的成熟身躯。
空气里是色欲弥漫的味道,少年伸手抽出床头柜的烟,利落点燃,白嫩的手臂连同半边单薄肩膀暴露出来,引得身旁的男人缠过来细细吻咬。
“未成年可不能吸烟啊。”男人吃吃笑着,手已揽过少年柔韧的腰。
吞云吐雾中少年的脸冷漠而虚无,他却在烟散前冲那男人妩媚娇笑:“知道我没成年就少摧残我几次。”
“那可不行——”男人一翻身,压住那少年,眼中是野兽般的欲火,“你这个小妖精,搞多少次都不嫌多。”
少年挣扎了几下,委屈而又迎合的低低呻吟,这更刺激男人的兽欲。
“宁清……小清,你这个淫荡的小贱货。”
男人分开他的腿,粗暴的压到两侧,挺身将硕大男根侵入罅隙甬道。
宁清呜咽,像被虎狼逼在死角的小羊,身体不自主的随着硬物的抽送而摆动:
“轻……轻点,求……求求你了……”
“不行。”男人恶意的加快交合处的速度和力量,快感冲上他的脑门遍布四肢,他感觉他是个王者,他彻底征服了身下的少年,他在这少年的躯体里肆意宣泄着欲望。
男人一脸陶醉的贴俯在宁清细腻的胸前,再看不到宁清的脸上,扬起一种无聊,讽刺而鄙夷的神色。
烟仍夹在宁清食指和无名指间,火星被他的中指捻灭,袅袅一缕成线。
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纤细,头发略黄微蜷,前额光洁,眉毛斜挑,眼睑狭而柔润,翘起的鼻梁中间,有一道很浅的褶皱。
他或许不算个绝顶艳丽的美少年,浑身却散发着清秀质朴的气息,举手投足间有些超龄的稳重和睿智。
他笔挺站在主席台上,制服整洁一尘不染,台下是不苟言笑的教师和面色欣喜的同龄少年。
校园里徐风拂面不寒,到处一派生机昂然,他作为新生代表的发言无懈可击,完美得让最挑剔的人无从下手。
可是他并不快乐,独自一人呆呆望着天,他深刻的遗憾不为人知。
“邱澈!你在这儿?”平头方脸,五官分明,皮肤黝黑的俊朗少年兴冲冲打招呼。
“迟凯”,邱澈淡淡笑了,“又做同学,多多指教了。”
“嘿,你小子”,迟凯眉头皱成疙瘩,“同班三年了还这么客气见外的?不把小爷我当兄弟是不是?”
邱澈怔了片刻,他对“兄弟”这个字眼,格外的敏感。
“妈,我回来了。”
“哎,小澈,新学校怎么样?认识很多朋友吧?”女人顾不上处理围裙上的油渍,出来迎接儿子的归来,一脸自豪的笑让她苍老的容颜焕发不寻常的光辉。这世界上她只有这个儿子,是她的血,她的肉,她的命,她甚至连自己本来的名字都已经陌生得快记不得,左邻右舍都叫她邱娘。
饭菜丰盛,邱澈提了一下勤工俭学,被邱娘不容置喙的驳回,便不做声的埋头吃饭了。
“小澈,你明早几点起?小澈?”
“啊?什么?”
“怎么心神不定的?出什么事了?”
“没有。”
“告诉妈,别让我操心。”
“我……我想我哥。”
邱娘僵硬了几秒,浑身抖了抖,低声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我知道。”邱澈放下碗,感到眼泪在眶里快挂不住了,匆匆回了自己屋。
书桌前两叶旧式木框窗,开合时吱噶作响,有鸟落下,很快又飞走。
邱澈平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吸吸鼻子,从抽屉里拿住蓝皮的厚本子,翻过已密密麻麻写满的大半,下笔写道:
哥,我想你,我现在要上高中了,要是你在,第一名肯定不是我……
(2)
“妈的,总算滚了。到底是人还是畜生,还是几辈子没搞过了?”宁清低声骂了一句,房间里只剩下他在凌乱的床上,被子在地上,他努力了几次想拉起来盖住汗淋的躯体,但瘫软的腰用不上半分力气,最终他放弃,展平四肢在床上喘息着。
汗贴上皮肤上很快风干得冰冷,股间仍粘腻着男人纵欲后的证据,宁清料想自己用腿站起来的可能性为零,索性扯下枕头套子,粗略的擦拭了下体。
他昏昏欲睡,只是冷得发抖让他无法安稳休息。这时的他,总会体味着一个人的孤独和无助,也是这时候,他总咬紧牙告戒自己要坚强。
门开的声音有些模糊了,隐约看见男人的身形,有些戏谑而无奈的一声轻叹,然后抱起了他。
宁清醒过来时,人已浸在温热的水中,坐在浴缸边缘,挽着袖子替他洗澡的男人冲他笑了笑,笑得眩目叫人迷醉不已。
“星情,又是你,多管闲事。”宁清勾勾嘴角,话是这么说,却更舒展开躯体享受服务。
“休息两个月。”星情手中倒上清香的沐浴乳,抚摩擦洗着宁清布满紫青淤痕的胸前。
“一个月就行了。”宁清疲惫不堪的合上眼睛。
星情有些挑逗意味的划过宁清的小腹:“你该知道,有效的调息休养更有利于长久的工作。”
宁清不由呻吟笑道:“别弄我,你的技术太好,我受不住诱惑真会精尽人亡。”
“那就乖乖听话。”星情俯身,拉过宁清的胳膊让他起身,向前倚靠进他肩里,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探入那受过严重蹂躏的后穴中清洗。
宁清如同幼猫般恩嘤几声,脸来回蹭着星情的脖颈。
星情轻笑着用空闲的手抚上宁清的头:“现在还真老实,记得你刚来是,可吃尽了苦头,邱宁。”
“错了,我叫宁清。”声音冰冷。
这话,不经意间触及了两人的禁忌,勾起那段暗得不见天日的往事。
回到帝空,让星情感到生命的无常,没什么物是人非的感慨,色情王朝似乎经久不衰,工作的人也依然不断裸露出卖着肉体,好象什么都没变。
星情突然觉得好笑:他不知道这六年,他都逃避了什么?
钟离天让他调教一个男孩,仅十四岁的男孩。他见到邱宁时,他已被男人强暴,撕裂的菊穴,鲜血张牙舞爪的渗出。
男孩的眼里,带着泪,更多是羞辱,愤怒和坚强,好象为了保卫自己不受侵犯,不惜用钢针扎满全身杜绝那些男人肮脏的抚触,但也渺小,渺小得不切实际,火柴剧烈燃烧时也能高达百度,但怎么可能对抗太平洋里波涛暗涌?
他替男孩的伤处上药,却遭到男孩不顾一切的拼命反抗。他只有按住那副纤细的身躯,淡淡道:
“我只是处理你身上的一处伤,如果我替你包扎手指,你也这么大惊小怪吗?”
男孩咬咬牙,眼中憎恶而防备的瞪着他:“你就是用这副说辞让人放弃羞耻心的吗?”
星情无奈笑道:“也是用这副说辞自欺欺人的。”
男孩愣了片刻。
“在这里,身体只是工具而已,你可以讨厌它,但不得不保护它。”这是事实,他必须告诉这个男孩,否则他无法生存。
而邱宁,比他想象中更快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似乎很明白,逃避只会让面对变得更痛苦。
不久后,星情抱了邱宁,也是这晚,邱宁把名字改为宁清,放弃了原本的姓氏,其实他早已放弃更多。
星情和宁清间的性爱,除了教学和演练外,再不具任何意义。两人若有若无的共鸣和友情,与床第无关。
(3)
“澈,太晚了,你先回家吧。”迟凯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悠荡。
“你呢?”邱澈淡淡问道。
“想再呆会儿。”不想回去,回到那个纷争不断的家庭。
“我陪你。”邱澈站在他面前,月光皎洁,两人一动一静的剪影清晰印在地上。
“你可从无不良记录的乖宝宝啊。”迟凯抬头看邱澈,调侃而感激的笑了。从初中就是不良少年的他,嬉戏着打斗着寂寞着,周围除了厮混的虎朋狗友,其他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但邱澈看他的眼神总是平静淡定,没有畏惧或鄙夷,迟凯已经不记得何时注意起安静异常的邱澈,不经意的渐渐接近,在动荡不安的成长岁月里,唯一恒定不会改变的,似乎就是邱澈天空般的明净。
“行了,各自回家吧。”迟凯利落的跳起身。
邱澈点头:“明天学校见。”说罢便转身离开。
迟凯望了渐远的背影,会心而笑,从不会说虚伪华丽辞藻,乍看下冷淡得不近人情,相处久了才发觉他真如一汪清泉,单纯得让人只想珍惜。
直到邱澈消失在路口,迟凯才拎起书包,向相反的方向慢慢踱上回家的步伐。没有走路灯通明的大街,选择了灌木密麻的蜿蜒小道。
夜色深沉凝重的死寂被一声奇特的呻吟打破,迟凯心中讶然,野猫吗?随之而来的喘息,厮磨和调笑声随着迟凯的走近越发清晰。
“堂堂启瑞集团的总裁,居然有这样的嗜好,恩恩……痛……啊,慢点,啊啊!”
“打野战最让人兴奋啊,你真棒,又紧又热!”
这是什么啊?迟凯的心砰砰直跳,压不住好奇拨开覆叠的枝叶,看见的是男人结实的背脊,在被压制在树干上的少年张开到极限的双腿间剧烈伏动,噼啪的抽插肉响声清晰的刺耳。
随着男人越来越用力的冲刺,少年发出痛苦而煽情的呜咽低喊,同时仰起头抵在树干上,清冷月光勾勒出那张清秀的脸。
“澈!”迟凯如遭五雷轰顶,呆若木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副深印在他心底,总有意无意记起的面孔,他又怎么可能认错?
“谁?什么人?”男人惊慌失措的丢下宁清,低头整理裤子,他不敢回头,怕被闪光灯映到他欢欲未褪的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能惹上这样的麻烦。
“钟离先生的计划我一定出力,以后再找你。”男人丢下这句话,逃一般的匆匆离去。
宁清冷冷嗤笑一声,顺着树干跪坐在地上,赤身裸体的他,在十月的夜里不禁瑟然,衣裤早不知被撕碎丢在什么地方。他却从容不迫,没有丝毫回避的接住迟凯的目光,反而是迟凯心虚的撇开脸。
“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宁清好整以暇说道,扶住树干试着站起身。
迟凯愣愣应了一声,不假思索的照办了,递过衣服无意接触到宁清的手指,冰冷,冷得让人打心底颤抖。
外套并不长,掩不住宁清修长双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淡淡道:“我不是他。”
说这四个字时,漠然深瞳中裂开一道痕,瞬间迸流出的感情复杂而浓厚,充满矛盾,仿佛释然中带些痛楚,放浪里又透着忧郁。
并不给人细思量的余地,宁清消瘦的身影已消失,如同晨雾,见不得阳光。晨曦中只留下迟凯,仍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我脸上有东西吗?”午饭时邱澈不禁问道。
迟凯支吾敷衍着,低头空扒着白饭,偷瞄邱澈制服扣得一丝不苟的胸口——如果剥光澈的衣服,是否也像那月光下妖冶少年一样的光洁诱人?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迟凯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邱澈诧异看着好友的反常行径。
“我只是在想这世界真有意思,竟然有两个人长那么像。”迟凯轻描淡写说道,他已不习惯对澈有所隐瞒。
“你说什么?”邱澈的声音颤抖,越过桌子一把抓住迟凯手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快!”
“啊?”从没见过澈有如此激烈情绪,迟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昨晚,看见一个跟你简直一模一样的……他,他是?”
“他是我哥,我双胞胎的哥哥。”邱澈兴奋的笑起来,完全没了一贯沉稳的优等生风范,“他回来了,一定是他回来了!”
双胞胎,对啊——迟凯懊恼起来,普通人都会想到吧,为什么自己就没考虑到这层上?
也许是因为两人气质太背道而驰,一个如同不食烟火的天使,一个仿佛引人堕落的恶魔,距离如同天上和地下,游离于不同的世界。
(4)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点火光忽明忽暗,像一缕游魂。
星情打开灯,坐在角落的宁清不堪刺目光线,夹着烟的手挡住眼前。
“我以为你这辈子也不会玩颓废。”星情揶揄道。
“最近流行这个。”宁清捂着隐隐作痛的头,散漫笑道。
“到底怎么了?”星情坐到他身边。
“麻烦,与生俱来的麻烦。”宁清淡淡答道,“我一直小心翼翼避着了,谁知道老天跟我过不去。”中指捻灭烟,然后弓起一弹,蒂头划过弧线落在地上,成为一堆中不起眼的一员。
“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我哥的?他怎么样?有多高了?他在做什么?”
面对邱澈一反常态的热切,迟凯慌张得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他没干什么,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也不确定他跟你长得真那么像,可能我眼花,他,他——”迟凯的目光无意中越过邱澈,直勾勾再动不了。
“还是只会缠着人无理取闹,没出息。”平滑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这笑却冷得像居高临下的俯视。
邱澈背脊一紧,缓缓转过身,一袭无袖黑衣高腰束裤的少年,那张同自己全然相同的面孔,绝不会造成照镜的错觉,因为那脸上的笑容,是嘲弄和不屑——那么熟悉。
“哥——”欣喜混杂着惟恐是梦境的惧怕,邱澈四肢僵硬一时无法动弹。
宁清略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冷冷哼了一声。
“哥!”邱澈抑不住激动,两年不算长,却承载太多他对兄长的思念,平心淡性的他,少有这样强烈的渴求,想去触摸这个真实。
宁清略皱眉,侧身避开邱澈,让他扑空几乎跄倒。
“多谢你的衣服,否则我一丝不挂回去,肯定会感冒。”宁清走到迟凯面前,坦然递上洗净折好的外套,毫不避讳的说道,“不过如果不是你,那男人完事后也会把我送回去。”
机械接过外套,仍搞不清状况,迟凯却担忧看着邱澈的怅然若失和迷茫无措。
“哥,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了,你——”
邱澈又上前,宁清却根本不正眼看他,脸上漠然下几分嫌恶的冷淡道:“烦死了,你不能闭嘴吗?”
邱澈怔然片刻,几近卑微的低下头。
“回家。”宁清语气不硬,却是命令的不容置喙。
“我还有一堂课……”
“我说回家。”宁清径自转身迈开步伐,背影中用种自负,他知道邱澈一定会跟随。
“澈,你——?”
邱澈没听见迟凯的叫声,他的整副心神,都在快步走在前面的宁清的背影上,一步之遥,他也许这辈子都追不上。
穿过一条街,两条街,十字路口左转,碎石铺成的狭长小巷,两边潮湿的墙上苔鲜丛生。
邱澈跟着宁清向前走,记忆的时光倒退着流,年幼时在墙根下玩耍,上小学,宁清带着他走过这条巷子,不时回头,不耐烦的叫道:“跟上,快点!”
在尽头的低瓦木门前,宁清停住脚步,门环下歪斜刻着两个字,宁,澈。
见宁清驻在门前若有所思,却许久不动,邱澈不由问:“哥,怎么了?”
宁清置若罔闻,没有应答。
邱澈推开左扇门,兴高采烈喊道:“妈,你看是谁?”
邱娘挽着袖子,头发上还是洗衣的肥皂泡沫,笑着迎出来:“小澈,你又闹什么?”
她拉开右扇门,看见宁清,宁清也看着她,眸中微微闪动。
邱娘似乎无法理解看见了什么,艰难的偏头看了看邱澈,又将目光转回到宁清脸上,忽而厉声道:“你!你回来干什么?”
宁清默然片刻,绽出灿烂笑容:“你放心,我不是回来,只是路过。”
而邱澈是满脸的骇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5)
邱娘与宁清默然对峙许久,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行泪,崎岖于邱娘皱纹斑横的脸上,她垂下头怔怔道:“是我……对不起你……宁。”
“这到底怎么回事?”邱澈已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焦急抓住邱娘的胳膊,“妈,你告诉我啊。”
宁清越过两人身边,目不斜视,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径自走进屋中,两年前还称之为家的地方。
家具还是那些,位置有所变动,只有那套破旧柳木桌椅仍在中间,其中一张椅子早已磨得四腿不平,邱宁坐在上面听完邱娘结结巴巴一番话,只觉得整个世界在摇晃。
“所以,你要卖了我。”邱宁木然说出这句话时,觉得母亲远得不可思议,反而窗外夜的寒露更亲近些,心底还残存着一丝挣扎的希望,希望母亲改变主意。
邱娘头垂得更低,手攥紧衣角:“没有办法……要怪,就怪你爸……”
男人一辈子绝不能沾上的两样东西,一是赌一是毒,邱海华就这么断送了他的性命,留给家人的不仅是悲痛,更是恍如天文数字的债务。
法律上不需要父债子还,可黑社会的势力又是色厉内荏的法律能约束的吗?
帝空的一纸契约,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牺牲一个,还是两个都无法保全,这笔账目并不难算清楚。
深夜无声,除了邱娘近乎哀求的啜泣,邱宁没有哭,他望了一眼母亲身后的拉门,后面两兄弟的床榻,如今稳稳的托着沉睡的邱澈—— 他向来入睡就是雷打不动,不像他的哥哥,母亲轻敲门槛就会立刻惊醒。
当邱宁最后在黑暗中静静凝望他时,他仍无知无觉醉在香甜的梦中。
“你不是告诉我,哥是因为有人资助,去美国念书吗?怎么会是这样?”邱澈的惊叫,扯回宁清散乱的思绪,回身看面色苍白的邱澈,他终于从母亲掩埋多年的心里挖出了真相,让他完全无法接受的事实,向来温和乖巧的他,破天荒冲邱娘怒喊:
“为什么是哥哥?你为什么选哥哥?”
宁清眸中闪动片刻,走过去轻轻一掌,扇过邱澈的右颊,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更像轻蔑的挑衅。
“你以为有的选吗?”宁清冷笑着,“从小到大你有哪件事做得比我好,有哪点比我强?什么烂摊子不是我给你收拾?你还自以为可以跟我站在一个线上让人选?打雷时都不敢一个人的你有能力独自生存吗?更不要说还债,你不给人添麻烦就很不错了。”
“哥——”邱澈无力的瘫软下来,求助般望着宁清。
“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叫我恶心。”宁清将双手插进裤兜中,看似白皙的手臂交错着无数伤痕,他头不回的走出去,“还有,你早没有哥了。”
“你别走!”邱澈不假思索追出去,宁清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孤傲坚强,也虚渺得好像随时可能消失。
邱澈从后抓住宁清的肩头,宁清狠狠甩脱,转身瞪着他:“你还有什么事?”
那目光像冰刃,毫不留情的刺穿邱澈的身体,却也炽热,已不再是厌恶,更像是不共戴天的憎恨。
“哥,你……恨我?”邱澈呆呆道。
宁清冷笑:“难道我不该恨你?你天生迟钝,从没感觉到一直以来爸妈疼爱你远超过我吗?因为你笨,他们认为是天真可爱,你什么事也做不好,才让他们更有父母的成就感,我样样比你强,反不招人喜欢。”
“……”是这样吗?——从小哥哥就是第一名,但却很少得到父母的认同,表扬,和关爱,反而是自己笨拙得跟在哥哥身后,却总受到鼓励宽慰和爱护。为什么自己从未觉察到这点,因为哥哥也总是照顾自己,所以竟习以为常了被人宠溺。
宁清继续道:“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你。我的生活就像你的仆人,老妈子,你功课做不好,打扫干不好,连运动会跑几步都会摔断腿,整天围着你转让我烦不胜烦。”
“……”对,从小就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他怎么也赶不上,也不想赶,他喜欢缠着哥哥,尽管他脸上是嫌恶的神色,到最后却总忍不住帮自己。
宁清抬头看着夜空,嘴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所以我很高兴,很庆幸,能摆脱你这个麻烦,即使去帝空做娼妓。”
娼妓这个词像重磅炸弹,邱澈的心神几乎四分五裂开,嘶声道:“不该!不该是你!你不该……你不会做那样的行当!”
“事实上我不仅做了,还很出色。”宁清甩了下手腕,浑身瞬间散出诱惑的光泽。
“哥——”邱澈沙哑着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
宁清藏在裤兜中的另一只手,紧紧握起直到指甲扣进掌心,面上讥诮的淡淡笑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因为我料到你从你那个同学嘴里知道我的事肯定要死缠烂打追查到底,索性自己来跟你做个痛快的了断,省了我麻烦。明白吗?以后——你和我,生老病死,两不相干!”
宁清决绝的背影,越远,越像一道高墙。
邱澈想追,脚却被钉在地上,被那八个字——生老病死,两不相干。
(6)
开始还扭捏做作的挣扎一下,叫喊两声,数数有几具男人的躯体晃动,后来索性张大双腿放浪呻吟,闭上眼睛任凭身体在惊涛骇浪里摇摆,后来只能感到剧烈和炽热的痛楚撞击,后来头脑里一片茫然的苍白,后来……后来?
宁清迷迷糊糊吸了下鼻子,空气里没有那股混合汗水和情欲的糜烂味道,新鲜得让人贪婪,宁清想翻身,腿一动牵扯到全部的伤口,不由低低吟了一声。
清凉毛巾覆上他的额头,他不用睁眼也知道是星情那个闲散的男人。
“知道你醒了,乖乖听我唠叨吧。”
微眯开眼睑,宁清懒懒道:“总这么不留情戳穿别人可不讨好,你那个心肝然然就是因为这个才甩了你吧?”
星情的表情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完美掩饰下去,轻笑道:“不用试图转移话题。你最近是工作量想申报吉尼斯纪录吗?”
“我最近赚大了”,宁清吃力的移动身体,摸到柜子上的烟,“不光是钱,他们利用我发泄他们的,我也利用他们发泄我的……”
“事情真的糟到需要如此的程度吗?”星情有几分涩然,他知道他安慰不了这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却要残损到这种程度。
“没什么糟糕的”,宁清在自己手心里捻灭了香烟,“都结束了。”
“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学业?你可以保送重点美术高中你知道吗?那是什么样的前途你明白吗?”
面对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解,邱澈无动于衷,淡淡道:“我要一个,新的开始。”
“澈,你真要退学?”迟凯久久等不到回答,试探着问道,“是为了你哥哥?他……他做的……”
邱澈霍然一把揪住迟凯的衣襟,厉声道:“不准你侮辱他,连想也不行,否则我——”
你能做什么?想起宁清那种淡漠嘲弄的眼神,似乎这么说,鲜明的拒绝和不屑一顾。
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邱澈望着天空,举起手掌挡住刺眼的阳光,用力,用尽全力的握成拳头。
“宁清,你在里面吗?”敲门声急促。
“干什么?我忙着呢。”宁清躺在床上爱理不理应道,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正急不可待撕扯他的衣服。
星情悠然道:“如果你在这里,我在钟离天办公室里看见的又是谁呢?”
三秒后,门霍然打开,一脸僵硬神色的宁清看了他一眼,推开他快步向顶楼去了。
床上仍留着脸肿得老高,被宁清一拳揍昏过去的男人。
“你最好考虑清楚。”钟离天身后的暖言突然上前用手掌压住契约。
“我很清楚。”邱澈执意抽出那张纸,签下自己的名字,他不是完全没有犹豫,无意识的说服自己般喃喃道,“只要能跟哥哥一起……”
碰,门开了,宁清一步步走进来,就在邱澈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并排看还真是一模一样,不过很容易区分。”钟离天即使是微笑,也总让人觉得危险,无法揣测他内心的想法。
“招新员工了?”宁清漫不经心淡淡问道。
钟离天饶有兴趣看着他:“对,你有意见吗?”
“我只是奇怪现在怎么都不验货的。”宁清懒散模样下,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暖言微微皱起眉头,显然不明白宁清在想什么。
“那就由你来吧。”钟离天淡淡道。
“好啊。”宁清看向邱澈随性指了指墙角,口气更是肆意无忌,“你站到那边,脱衣服。”
邱澈茫然看着宁清,那眸中并没有自己开始担心的厌恶或怒火,而是对待陌生人的全然不在乎,无所紧要。
“没听见吗?新来的,站过去,把衣服脱光。”宁清嘴角勾起恶意的笑,“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吗?”
邱澈机械站起来,走过去,手却抖得怎么也解不开衬衣扣子。
宁清始终戏谑轻笑,抱臂看着,突然箭步上前:“我看还是我帮你吧。”
说话同时抓住邱澈衣领,向两边一撕,扣子迸飞,露出纯白色的内衫,下一刻也被宁清利落的掀起从头上扯下来。
邱澈呆呆任凭衣裤被宁清褪去,少年青涩而纯素的身躯,尚未成型的肌肉纹理,在灯火辉煌下显得无助脆弱。
宁清审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毫无感情的冷漠道:“转过身去。”
不等邱澈反应,身体已被粗暴扭转过去,所有的隐秘被暴露,少年的自尊,被撕得碎片横飞。
感觉宁清的手摸上他的腰,向股间滑去:“不要!”终于再无法忍受,邱澈本能的缩起身体,逃到一边。
宁清一脸鄙弃对钟离天道:“身体还说得过去,但这种反应能让客人满意吗?”
“那你的意思?”钟离天十指交叠起来。
“让我负责调教他。”宁清不卑不亢回答道。
“我没有答应的理由。”钟离天淡淡道。
“如果我跟他一起交出我以往三倍的业绩呢?”宁清扬起脸。
钟离天深深笑了一下,“那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7)
宁清走路时,双手总习惯性插进裤兜里,贴身的无袖黑衣,衬出线条优美的手臂。肩膀单薄,腰身极细,但背挺得梗直,好象多重的担子也压不垮他。
紧跟在他身后,面孔如他如出一辙的少年,低垂的脸上未消退的绯红,衣裤凌乱的套在身上,他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紧张无措,只有眼睛盯着宁清的背脊时,才略显安心释然。
宁清没有搭乘电梯,他一步一步踏着楼梯直下到一层,空洞的步履声回响在冷清的台阶上,邱澈走路却几乎没有丁点声音。
从楼梯间推门而出,正对着帝空偌大的出口,一个无所事事的警卫来回慢慢溜达着,一见宁清脸上立刻扭出猥亵的笑,走上前放肆的伸手捏住宁清的肩头:
“小清难得悠闲啊,陪哥哥玩会儿?”
宁清放松肩膀任由肥厚爪子在上面肆虐,甜甜笑道:“我倒也想,可惜老板亲自交代了事做。”
“恩?谁——”一直被宁清笑靥迷着心窍的警卫这才注意到后面咬牙切齿瞪着他的少年,不由惊愕道,“这,这个,他是——?”
宁清悠哉道:“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新人,给我101房间钥匙。”
警卫还啧啧称奇,绕到邱澈面前:“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样够水灵的。”说着手又不老实往邱澈脸上摸去,却被突如其来扼住腕子而未得逞。
一侧脸就看见宁清笑容依旧,眸中却是一片冰原冷色:“你该知道有些东西不碰比较好,尤其是——”宁清戏谑瞄了邱澈一眼,“这种麻烦货色。”
那警卫倒识得时务,收敛起来,他来的时间不长,也知道得罪宁清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你要101房?一楼的房间一般都不用,钥匙……哎,我找找,在这儿。”
宁清接过钥匙,冲警卫暧昧笑道:“你要是没什么事,不妨去305看看,在训练小夏纳下20厘米的。”
“上个月才来的小夏啊。”警卫摸着下巴,两眼放光,大步向电梯走去。
邱澈脑子仍在嗡嗡作响,四肢麻木迟钝,这里与他成长了十六年的世界大相径庭,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无法去看,去听,去思考。
“进来,愣着干什么?”宁清正抱着手臂,倚在打开的门上看着他,眼中阴晴不定让人无法猜度他的想法。
邱澈走进房间,灯光昏黄,面对的一张床占去大半空间,关门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同时还有宁清那冷漠讥诮的语调:
“你很厉害嘛,能一路找到这里来。”
邱澈没转身,深深呼了一口气,静静说:“以后什么事,都一起面对。什么‘生老病死两不相干’?根本不可能,我们是相连着出生,哥,这是事实。”
“这是我最恨的事实,你知道吗?”宁清沉着声音一字一顿说道,似乎要把这个事实抹杀得不留一丝痕迹。
片刻沉寂,很快被宁清特有的,略带调笑滑不溜手的声音打破:“那你都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吗?”
邱澈的后背明显的僵住了,敷衍闪烁着答道:“我……我会学。”
“那我就好好教教你”,宁清的声音蓦然沉至凶恶低谷,“首先不可以背对着男人,因为这容易遭到袭击,沦为完全任人宰割的角色。”
突如其来的冷峻气息环绕上腰身,邱澈怎么可能想到宁清会强势扭转了他的身体,迅速欺上他的嘴唇,并长驱直入将舌头侵至口腔——粗暴的吻,掠夺和玩弄的意味十足,邱澈的初吻,他只能慌张逃避。
他试图从桎梏里抽出身体,却被宁清反扭住右臂,听着冷酷的言语:“第二条,盲目反抗极可能受到更大伤害。”
微妙得异常清晰的喀嚓一声,刺彻骨髓的痛从右肩流窜向全身,邱澈忍不住惨叫,尚未意识到右臂被宁清生生摘折脱臼,只有本能的大口喘息着奢望这种痛苦能放过他。
宁清轻哼道:“很多客人就喜欢把你手脚都折断再为所欲为。”将邱澈的身体翻过来平躺在床上,轻佻拨弄开他的衣服,低头以舌尖挑逗胸前蜷身沉睡的青涩果实。
“啊——”从未受过如此刺激的邱澈本能的呻吟出来,换来宁清低声嗤笑:
“天赋很高,倒是有希望在这方面赶超我。”
“哥,不要”,邱澈的理智,多年受到的伦理道德教育,让他无地自容得恨不得被光线撕成碎片,“哥,不可以这样,你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宁清神色嘲讽,手向下去解他的裤子,“在这里没有什么兄弟,亲人,朋友。你是个供人泄欲的工具,面对的只有玩弄你的男人。”
邱澈难以置信看着宁清,可他拥有相同的外貌,相连的血脉,从小最信赖的兄长。
他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里——不!
他的手肆意抚摩他各处隐秘肌肤——不!!
他扯下他的裤子,试图分开他的腿——不!!!
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邱澈用尽全力,猛然推开宁清:“你根本不是我哥!你这个龌龊肮脏的人!”邱澈站起身,单用左手匆匆拾掇身上的衣裤,箭步冲过去拉开门。
宁清仍是被推开时的姿势,单肘侧撑歪斜半躺在床上,深深看着受伤逃离的邱澈的背影。
那眸中有悲哀,淡得不露痕迹,更多是一种欣慰,一种难言其深广的关爱。
(8)
宁清以为邱澈下一秒就会消失在门口,可那单手撑在门槛上的背影却像定格般,静止着纹丝不动。
宁清似乎听到自己血管中血液加速的冲击声响,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慌乱。
“让我这么跑出去,你的计划就成功了,哥——”邱澈略回过身,脱臼的右臂垂在体侧微微晃荡,脸上是支离破碎的笑,“你以为我笨到再上同样的当?”
那年两人十三岁,放学遇上不良少年勒索追打。
“哥……我真的不行……跑不动了。”邱澈只觉得呼吸快断了,眼看那几个凶神恶刹的少年步步迫近,几乎伸手就能抓住他了。
拉着他手的宁清回过头,狠狠瞪他一眼:“那你就被他们揍死吧,我不管你了。”说着,他真的放开紧拽的手。
“哥!别丢了我!”惊惧交加无意识的催动麻木双腿的奔动,只觉得眼前已模糊,耳鸣贯穿大脑,那条长得绝望的蜿蜒暗巷,出口处光线刺目。
终于跨入熟悉的家门,栽倒地上,邱澈隐约听见母亲焦急的呼喊,视野在温水里恢复清晰,母亲细细问他为什么要跑这么快,关切抚摩他仍在喘息的背脊,最后才问道——你哥呢?
哥?他还没回来吗?邱澈呆住了。
后来,他们在找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宁清——邱澈记不得他何时赶超了宁清?但他蓦然想起,即使他再不要命的跑,又怎么跑得过那些比他高出十几公分的人?
哥哥——激他不顾一切的逃,留下自己单独面对暴力伤害,是他连累了哥哥。。那是邱澈第一次知道,心如刀绞的滋味。但那跟他知道宁清被卖入帝空的事实相比,实在已不值一提。
母亲告诉他,哥去美国念书,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他强忍着泪水,对宁清说:“哥,你去吧。”
他没敢抬头看宁清,甚至没去送行把自己关在屋里,只怕看上一眼就冲动着拉扯住宁清让他哪儿也别去。
结果他又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让他无法容忍自己安好的活在阳光下!
“我们是孪生子,出生是注定的血脉相连,什么‘生老病死两不相干’!”邱澈狠狠甩上门,转身直直望着宁清喊道,“你休想……你休想再把我的份一起担了!哥……我再不离开你,再不……”
宁清咬咬牙:“那就过来,我把你另一条胳膊也折断!”没有了玩世不恭的从容,话语显得底气不足。
邱澈毫无犹豫走上前伸直左臂,淡淡笑道:“最好把我腿也打断,反正我哪儿也不会去。”
宁清气结的说不出一句话,抬手扇了他一耳光,第一次,重得留下轮廓分明的五个指印。
“你以为我是为你牺牲自己?”宁清冷笑的音线里仍带一丝颤抖,“我是讨厌你,从小就讨厌你这个麻烦,只要看不见你,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是天堂!”
邱澈怔怔望着宁清——那眼眸中深刻的憎恶和厌烦,极度的认真,没有丝毫伪装。如一头冷水泼灭了邱澈的所有热豪血气,他又垂下头,等着,等着哥哥开口,对他命运的发落。
“你喜欢留,就留啊,自甘犯贱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宁清恢复了他一贯冷漠的谈笑风声,“刚才我已经接了调教你的事,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邱澈没吭声,下颚被粗暴捏住迫使他对上宁清冷酷不带丝毫情感的眼眸。
“你必须服从我一切命令,随时随地,不管是什么。”
“我知道了。”邱澈淡淡笑道,本来就是,哥哥的话什么他都听的。
宁清冷冷审视片刻:“以后不准笑。”
“恩?”邱澈微错愕。
“也少再给我露出这种让我恶心的无辜神情,你要装纯装到几岁?”宁清冷笑道,“就因为这个,爸妈和周围人才格外喜欢你吧?”
“哥……”邱澈哽了一下,默然无语,只是下定决心——只要哥哥不喜欢的,他都改。
“在这里,总不能用本来的名字,你想叫什么?”
“我……还是跟着哥姓……用宁……”
“宁澈是不是?罗嗦什么?”宁清在掩饰他的焦躁,却总露出蛛丝马迹,“最重要的,以后——不准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邱澈,也许该叫他宁澈了,似乎只有这个,最无法接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宁清凌厉的眼神不容置喙的驳回。
“现在过来,你胳膊再不接上真要废了,残次品可不值钱。”宁清抽根烟叼在嘴里,雾气缭绕让宁澈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骨头接缝的声响,再轻微也刺得人心中颤抖,用木板纱布加以固定,宁清一脸漠然下床去了洗手间。
“可恶……为什么你……”宁清双臂撑在洗手台前,用力抓住台角,直到肩膀微微颤抖,深呼吸抑制濒临失控的情绪。
等他再出去时,发现宁澈坐在床侧,怔怔出神,眼泪寂寂缓缓的流。
“现在才觉得疼,才哭?还是后悔了?”宁清嗤之以鼻。
宁澈如梦初醒般忙拭去泪痕:“我只是没法想象,两年前,你刚来时,遭遇到些什么……肯定比现在更……我不会再哭,不会再哭了。”
深刻的体会到哭泣的无用——是宁澈成长的第一步,他的路,却还很长。
(9)
“抬起头来,不准把目光避开!”宁清严厉的声音,贯入宁澈火烧火燎的耳朵里,他的耳根已完全赤红。
遵从哥哥的命令比想象中困难太多,宁澈怎么可能平心静气看着,看着自己的哥哥赤身裸体被男人压在身下?除了羞怯,更多是愤怒。
“你饶了我吧”,星情失笑出声,一脸被戏谑神情从宁清身上起来,扯过衣服披上,“我实在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抱你了。”
“喂——”宁清冷冷扫向星情,敢在这档时候拆他的台。
星情摇晃着脑袋不为所动的扣着衣服,漫不经心道:“我多久没见过你这副大动肝火的模样了?虽然挺怀念,不过我还是喜欢抱那个温顺乖巧的小清啊。”
星情走得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宁清哼了一声又掏出烟。
“……别抽那么多烟。”那声下意识的哥,被宁澈硬咽回肚子里。
“罗嗦。”宁清的漠然以对,冷冷道,“你是还不清楚帝空是干什么勾当的?来两个月了还见不得这档事,看你脸红得跟猴屁股那死德行!”
宁澈垂下眼,儒喏道:“我只是不想看你……”
“你看不见,我就不做了吗?”宁清尖锐嗤笑起来,“难不成你来以后我还要退避三舍专挑你不在的地方办事好让你眼不见心不烦?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存心找我麻烦?”
宁澈脸上的血色刹时褪得惨白,微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是啊,他到底在干什么?他自以为是可以帮忙,甚至妄想保护哥哥,却连最可笑的幼稚都摆脱不去。
好象重逾千斤,宁澈抬起脸,觉得眼眶被无数银针刺穿,也不眨一下的深深凝着那具尚属少年,却已历练成熟妩媚的躯体。
宁清一丝不挂,肆意的斜躺着单臂支额,滑而不腻富有弹性的肌肤,柔韧单薄的腰,修长的腿毫不避讳的微打开,隐秘处残留的伤痕都清晰可见。
哥哥的身体很美,这个念头像电流窜击过宁澈的脑海,留下一道深不可测的痕。
宁清眼中的沉浸上一层迷雾般的诱惑渲色,他轻巧起身滑下床,猫腰欺到宁澈胸前,眼角上眺斜倪,带着挑逗的笑。
“男人的身体构造大同小异,碰哪里会舒服你要记清楚了。”解开宁澈的上衣,宁清的双手鱼一般滑入他的腋下,轻歌曼舞动着食指,一路缓缓向下游走到腰侧。
宁澈只觉得身体完全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自做主张的深提起气,肩向上耸起带动全身都紧窒上提,更敏感的去接受陌生的快感。
温热感袭上他的脸颊,流动到下巴,微微的痛,让他意识到宁清咬了他的下巴。
哥的门牙很齐,而且很小啊——宁澈陷入意乱情迷的思维混乱里,任宁清继续细细啃咬他突出的锁骨,直到胸前的突起。
最为敏感的颗粒被宁清灵活的舌尖缠绕上时,一直模糊朦胧的快感瞬间清晰得贯穿全身激荡回响着久久不散,宁澈本能的吐出呻吟:
“恩,啊……哥——”最后这个字,即使含糊不清,却像一击雷,同时劈中沉醉肉欲的两个人。
他们不由对视一眼,眸中是自己的面孔容颜,同样的迷醉的,迷茫的。
宁清极快的收敛起散乱情绪,恢复冷漠嘲弄的神色:“进步神速,果然是有资质的。”他眉头略皱,似乎想到什么,冷笑道,“你来这里,是不是要抢光我的客人,证明这世界上不管什么地方你都比我受欢迎得多?”
“不!不是!”宁澈大惊的否认,不明白宁清怎么会想到这上面。下一刻脸就被宁清狠狠扼住:
“那就别再有这种神情,无辜的羞涩的惹人疼爱的。”
“……你,希望我什么样?”
“冷淡,刻薄,什么事都无动于衷,最好像块木头。”宁清嘲弄笑着,转身套起睡袍也出了房门。
“冷淡刻薄……什么事都无动于衷……像块木头……”宁澈仍怔怔滞着不动,无意识重复宁清离开前的话,他眸中那少年特有的明媚动人的光泽,逐渐暗淡,直至消失。
经受阳光洗礼过的,特有的干爽纯素,没有一丝瑕疵污点——宁清的唇齿间,指缝里,怎么也挥之不去宁澈身上的味道,脑海中也充斥着那张初尝情欲滋味的青涩面孔。
“你还有资格教训小澈啊”,星情不知何时晃到他面前,一脸坏笑指着他,“你看看你自己的脸,上面可以煎熟荷包蛋了。”
宁清没力气跟他斗嘴,倚在墙壁上,淡淡道:“什么孪生子,即使容貌再相似,也已经没有丝毫相同之处了。”
星情默然半晌,手抚上宁清略绻的发,叹道:“即使没有丝毫相同处,仍改变不了你们是兄弟的事实。”
宁清眸中燃起一团火,星情似乎感觉到那炽热的温度,烈炎中不顾一切守护的誓言。
星情却深深的忧虑:激烈的燃烧,往往是迅猛损耗自己的生命,如同流星,造就让日月失色的瞬间光辉。
活着的人,有几个,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照亮谁?
(10)
我来帝空满两年了,昨天去结算室,欠额总数仍是某个数字后面跟着让人没耐性去数的连串零,父亲的本金跟滚雪球的利息相比已经不值一提。
哥说他算过,再过五到七年就能清帐,他满不在乎的脸,总叫我心里空荡荡的闷痛,他不准我叫他哥,我就不叫,但我也绝不叫他宁清。
管帐的阿仁说要是我做兔子而不是金鱼,钱会是现在的两倍不止。我冷冷打开他想勾我肩膀的手,转身离开那个充满铜臭的地方,我听到他啐口的不屑,我无所谓,这里没有一个人喜欢我,因为我冷漠,刻薄,像段木头。
我曾经很讨厌那个叫星情的男人,但不得不感谢他教会我我所需要的,像哥说的,他是最杰出的,尽管说这话时,哥也好,星情也好,脸上的笑晦涩戏谑得让人鼻子发酸。
我仍然痛恨自己,因为骨子里的懦弱我只是掩饰,却无法改变。哥说我只需要学会用手和口,心里那种如释重负的庆幸,被哥冷冷看在眼里,我活该被哥憎恨,如果不是我没用,他不需要担负那么重。
今天的工作是对三个日本开发商的特殊节目,在车上发现忘了带漱口液,我没吭声,可哥还是发现了,寒着脸叫司机先去专卖品店,我说算了,被哥严厉打断,问我是不是想让嘴烂掉,结果迟到了,我又不得不看着哥低声下气巧言媚颜的跟那些肮脏变态的人道歉。
我心里积着一潭血,热得像熔浆,我不知道哪天会爆发,但结果把会把自己炸得四分五裂,哥教过我,要面对现实,看清楚自己的无能。我只有忍,才能帮哥,哪怕很微不足道。
我脱光衣服,彻底洗净消毒后侧身躺在长桌的大盘里,赤身裸体的羞愧,不知道在多久前就消失得无踪影。
水果冷拼簇拥在刻意挑逗过的乳头前,冰凉刺着心窝,腹部却靠着烘热的烤鳗,展在两边的手臂上是三文鱼片,本来叠合的腿被拉开,压在下面的右腿向前弯曲,膝侧放置一盘蔬菜,左腿直排开各式糕点。
我还真不知道我到底算盘什么菜?我不能动弹丝毫,除了眼珠。我看见哥,他穿了蓝色和服,像个人偶娃娃,跪坐在桌席末位。
客人落座,三根蜡烛,在我颈后,胸前,和腿间倾斜放置,确保蜡油能滴在我身上敏感的部位。三个矮胖像小丑的人,都大声唧喳了一通日本话,听语气是满意和赞叹。
他们开始心辕马意享用起大餐,筷子不时落在我腿间,恶意撩拨戳弄,我并不会反应,我对身体有极强的控制力,这要感谢星情,他可以教人怎么沉醉性欲,也能教人怎么逃避感官。
哥的笑,是一张面具,很精巧完美,我却不想看见。他在客人间走动,替他们斟酒,他们的手却并不握酒杯,在哥身上放肆揉捏,系住蓝色和服的一条红带子,被拉扯的松垮开,我看见红,总会想到血,在我体内流动的,偶尔冰冻般静止,我心底最深的欲望,是割开这些作贱我哥的人的喉咙,让他们肮脏的血喷在我脸上。
但我能做的只是一动不动,不能动。
我感到身后的刺痛,辛辣的痛燎烧着耻辱的部位。我霍然明白,是我身后的人,将芥末涂进我股间。
让我无法忍受的动作停止了,同时是哥的调笑,和唇舌间淫靡的口水沾合声,我听到哥的呻吟,轻佻的挑逗,和只有我能明白的默默忍受。
随时裸露身体,我习惯了,用嘴和手满足男人的欲望,我做惯了,用金钱买得少年肉体肆意凌虐,我见惯了。只有哥,每次他被侮辱,仍有无数虫蚁撕咬我五脏六腑,他是我哥,我心里,最高不可侵的哥。
正面我坐的男人,我知道他已忍不住,胯下丑陋的肿涨,他抓住我脖颈将我扯过去,同时一把拉下裤子,迫不及待将男根插进我口中,用力抽送。
他粗重的喘息,让我心中不屑的断定,他持续不了多久。
另一个男人当然不甘被冷落,在我腿上乱摸一气,向我未被开启的地方爬去,哥仍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插进来,成功吸引过那个男人。
“他做不了什么了,让他走吧,免得妨碍我们。”哥在三个男人中喘息,他乖巧轻笑,语带央求和别有意味的邀请,得到欣然应允。
衣服套在粘腻的身上,很不舒服。厚重的门关上,隔绝了那些让我作呕的声色,但难道我看不见,哥就不受折磨吗?我仍然只知道逃避,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我记得刚开始时,别说吸含男人的欲望,连漱口液的味道我都无法忍受,几天吃不下饭,上吐下泻,哥冷笑着又问我那句话,你真是来帮我的?他冷漠的眼眸下,深深的黑眼圈,因为不眠不休的照看。
阳光刺眼,我从来不知道,我讨厌阳光。
今天本没有什么不寻常,如果不是碰上迟凯。他隔着十五米宽的街大声叫喊“邱澈”。开始我根本没意识是在叫我。他闯了红灯,引起阵阵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咒骂。
他激动抓着我肩膀,我不假思索的淡淡甩开。他似乎长高了,人也成熟不少。
“你,你是——?”看着他怔然迷茫的眼神,显然分不清我和哥了。我心底闪过几分满足,我终于有些跟上哥的步伐,不管去哪,地狱都无妨。
“澈,是你,不会错,我不会认错你。”我不太明白的是,迟凯的声音为什么颤抖,显得那么痛苦,他盯着我,紧紧盯着说道,“这两年我,我想你,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跟我哥在一起。”我淡淡回答,无意做任何隐瞒。
“澈,你!你在那里?你,你做——?”迟凯瞠目结舌,语不成句。
我索性替他说完整:“对,我在帝空,做男娼。”
“澈!”迟凯喊得声音真大,震得我头隐隐作痛,“你到底是不是澈?”
我不再作答,漠然转身,他已是个,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人。
他却几步急追上来,粗暴抓住我手腕,厉声道:“不准走!不说清楚不准走!”
我微皱了皱眉,我不认为我哪里没说清楚。
“澈——”他嘶哑着声音,“我喜欢你,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喜欢着你。”
我心里紧了一下,但最基本的训练也让我表情和心情泾渭分明不相联系,迟凯身后的天湛蓝澄清,阳光落在他身上也显得自然和谐,我抽出手,淡淡说: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那这总关你的事!”迟凯将一张宣传纸塞进我手里,“中央美术学院——你记得你说过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吧!为了跟你进一所大学,我每天,每时都在努力。”
梦想,真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如果我还有梦想,那是……和哥哥一起,重新开始生活,正常人的生活,为了这个,我不惜一切代价。
我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天,哥能自由,幸福,快乐。
宁澈在深蓝色的本子上,写完最后一行字,掏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燃着了本子底端。宁澈将被火苗吞噬的本子丢进垃圾桶,火焰在他寂静的眸中跳动。然后他起身,揭开画架上的幕布,将那副快完成的油画撕下,一齐投进火里。
门开了一缝,是满身伤痕,站都站不直的宁清,无声倚在外面的墙上。他发现烟盒已经空了,转身慢慢踱着步离开。
(11)
“为你的毅力干杯。”刚洗完澡的宁清,湿辘辘的头发滴着水珠,脸颊上的绯红不知是因为蒸汽还是未褪的激情。
迟凯僵硬低着头,仍不免看到宁清裸露在浴衣外的双腿。相比宁清的气定神闲,迟凯显得邋遢不堪,二个多月守株待兔的纠缠不休当然无暇搭理仪容。
“请你放过他。”迟凯鼓足全力说道。
宁清晃了晃酒杯,戏谑笑道:“为你的愚蠢干杯。”
“你到底想怎么样?自己没救了,就别害澈了吧?你知道澈是个多纯素的人?来访教授都惊叹他的绘画天赋,他的前途,他的人生……”
宁清嗤笑打断激动的迟凯:“那关你什么事?”
这与宁澈几近相同的话重重刺伤迟凯,让他不顾一切吼出来:“我爱他!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你害死!”
“那你带他走啊!”啪的一声,宁清面如寒霜捏碎手中的杯子,带血的拳头闪电般挥上去,迟凯措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他怔怔看着身材纤瘦的宁清,想不通他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
宁清拳头紧握至微微颤抖,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爆发,然后又只剩灰飞烟灭,他淡淡笑道:“能理直气壮说爱他,你有多幸运,还有什么资格大呼小叫愤愤不平?”
迟凯什么话也说不出,好像尖锐的竹签慢慢敲进他的指甲,一种痛直钻入心底,浓烈得让他无法思考,只有一种冲动,上前,紧紧抱住这个以冷漠不羁掩饰悲伤的少年。
宁清却没发觉迟凯的变化,缓缓自言自语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澈,看似随和,一旦决定就笨得再不懂变通,固执,任性,盲目……不把他留身边,更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
迟凯的瞳孔急剧收缩起来,话语艰难的挤出:“你对他……你的……亲弟弟?”
“闭嘴。”宁清的神色,恢复毫无缝隙的漠然。
“小澈,你……又要走了?”邱娘慌忙起身,一晃没站稳。
“妈——”宁澈急上前扶住,霍然发觉,母亲的身形比以前更为佝偻瘦弱,苍老的速度也惊人,他心疼得无言哽咽。
“小澈,你别去了,行不?你做够多了,别再……”
“妈,那次我们已经吵得够多了”,宁澈狠心的截住母亲的话。
邱娘恍惚道:“我知道,我劝不住你,我知道,本来就不该分开你们,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你哥他——”
“妈,哥从没怪过你。”宁澈细心拢好母亲的头发,温和轻道,“我们很快就回来,就像我保证的,我会跟哥一起回来。”
邱娘只是含泪摇头——澈,你并不知道,一切早无法挽回,从你们出生,就注定。
“我拒绝。”宁清丝毫不留回转余地的说道。
钟离天不急不徐笑道:“你的拒绝权是谁给你的?”
宁清咬牙道:“有哪个月,我没达到约定的利润额?”
“但有不少客人反映,你昏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钟离天这话显然的说给宁清身后的人听的。
宁澈冷漠的眼中,果然不出所料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痕。
“总之这次你们必须两个人一起去。”钟离天高深莫测笑道,“这样才会有我期待的效果。”
“我去。”向来缄默的宁澈笃定说道。
双生子怀着各异的心情离去后,暖言从暗处走出来:
“你一定要在姜扬和那个男人中再火上浇油吗?”银发冷如月光直直垂着。
钟离天嘴角蓄起诡异笑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帮他?”
暖言轻笑:“黑格斯与姜扬之间,谁更有利用价值一目了然,出卖盟友对你来说向来是件荣耀的事。”
“今天的盟友早晚是明天的敌人,只有利益是永远的。”钟离天缓缓说出毫无情感的话语。
暖言嘲讽笑道:“我常想,你跟恶魔有区别吗?”
“恶魔不会有人跟随。”钟离天的目光罩住暖言,那目光却比寒冬月色更冷。
“是谁让你自作主张说话的?”宁清的话语很淡,宁澈却知道哥哥只真的生气了,无奈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只是想多赚些钱,快点跟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难道也错了吗?
门被一个相貌俊俏充满野性的年轻男人极为不奈的推开,瞬间宁清宁澈已换入了工作时特有的隔膜状态——将感觉,心情,理念,却隔绝在身体之外,不管做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我叫宁清。”面上笑得乖巧,温顺,心底却在迅速打量两个陌生男人的神色行为,他要想方设法保护住宁澈。
“我叫宁澈。”听见一如既往的桀骜冷声,宁清只企盼这两人中千万不要有特别喜好倔强冷傲型的。
“是钟离先生叫我们来——”
“陪两位过夜。”
在一唱一和的话语同时,宁清已略为安心,名叫姜扬的男人似乎对他们没什么兴趣,还颇为孩童心性的不住偷瞄另一个男人的反应。
那是个异常安静的男子,相貌平凡清淡,若只匆忙一瞥,只怕转眼就忘了,却流露一种隐然超脱的气质,卓绝不同。 他淡然的表情将内心的一切掩饰得天衣无缝,极为自然望了望情形,说道:
“我不打扰总裁和两位了。”
这话一出,宁清立刻就看见姜扬脸上压抑不住的愤恨怒气,无理取闹的拦下那个男人。
“说啊,雷霆,今晚我让你做主。”
原来他叫雷霆,宁清不动声色笑了,真是很适合他的名字。
“我要他!”姜扬拉过宁澈,让宁清的心又霍然紧住,却只有隐忍着走到雷霆面前。
“那我们是搭档喽。”看着雷霆澄淡眼眸中的自己,宁清的心略微慌乱,这个男人的洞察力——看穿了自己的焦虑和关切。
“我是第一次,做不好请见谅。”雷霆的弦外之音,宁清却明白了——我会尽量帮你,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宁清不由扑哧一声,他虽然一直在笑,却只有这声显得真实:“那应该是我赚到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
宁澈已在娴熟的取悦姜扬的男性欲望,而那个兽性动物似乎很快,理智防线就被轻易突破。
“那里……别……恩,你还说第一次,骗小孩啊。”宁清趴在雷霆身上,他背对着姜扬,但从雷霆眼中轻微的笑,已知道顺利吸引过姜扬的注意。
雷霆似乎犹豫片刻,温柔的将手抚上他的腰。
“不准你碰他!”幸好雷霆及时抓住,不然非被掀倒地上,这个浑身蛮力的男人。
“你回去!”
雷霆临走前,望了他一眼,其中是告知他姜扬已不会对宁澈做什么,也包含请他不要伤害姜扬的请求意味。
你这么爱他吗?——宁清以戏谑的眼神询问。
雷霆的回答,只是自嘲的淡笑,径自离开了。
宁清再转向姜扬,笑容甜美的脸上丁点儿不漏心里的愤怒——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么多身在福中不自知的人啊?
“钟离先生是叫我们帮他。”宁澈轻声道。
“难道我不是?”笨蛋,你根本不明白钟离天的目的,是利用我们伤害雷霆,这就是所谓的“帮”姜扬。
“我看到这种把天真做武器,任性为权利的笨蛋,就忍不住要欺负一下。”宁清难得说出心中真正所想,却也有所保留。
澈,你这个笨蛋,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哥——”
“闭嘴。”宁清看似轻轻扇他一耳光,实际上,却是抚触宁澈的面颊。
希望我也能像雷霆那样,滴水不漏的守护你——我的弟弟。
(12)
宁澈在帝空工作的第三年,发生了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久难平息。
星情,那个右颊一道深长疤痕却丝毫不减损情色魅力的男人,从帝空消失,行踪成谜。迷恋他的男人们发疯吵闹不休。各式谣言也传得如火如荼:有说他被欧洲的黑帮老大强行掳,有说他被变态男人枪杀,也有说他用阴狠手段迫使钟离天不得不放他自由。
“星情他——”宁澈忧心重重的话被宁清冷笑着截断: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管好你自己吧。”话说得决然冷酷,宁清的嘴角却诡异的上扬着。
突然有一天,宁清接到一张帖子——喜帖,背面还有一句话,我不想去天堂了,宁清不由会心笑了,很淡,却比任何时候都真挚。
“换衣服,穿正式点。”
“可我马上有客人——”
“已经推掉了,别发愣,快点。”
宁清说话的口气仍然恶劣冷漠,宁澈却隐约感到,哥哥的心情很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宁澈在疑惑伴随下颠簸了漫长的路程,到达了目的地——
一所偏僻乡村的小教堂,有人正筹备简单的婚礼。宁澈意外的看到了星情,仍是慵懒散漫的模样,可微笑中的平和愉快在帝空却从未见过——是因为他旁边那个身量高佻,面容冷傲的男人吗?
想上前问个究竟,却被宁清一把拦住:“别多嘴,坐在最后一排观礼就好。”
“你就会安排这些无聊的把戏吗?”萧拓然礼服笔挺,额上的清筋也始终暗动不停。
“不爱跟我结婚?”星情悠然道。
“你知道我讨厌形式上的东西”,萧拓然滞了片刻,低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跟你再分开。”
“那就当陪我做场戏吧。”目光深远的看向教堂最后一排,星情自言自语道,“希望那个绝望的孩子能看到一点阳光。”
“呃——男人和男人,能结婚?”宁澈难以理解脱口而出。
“笨蛋,并非合法”,宁清淡淡道,“这种小教堂只要有钱赚,不在乎帮人完成一个虚假的梦,但——”他们的感情,真挚纯净无畏于任何神明。
“我还是觉得太奇怪了,同性一起生活,毕竟……毕竟是不对的吧。”
“没人问你你的感觉,闭上嘴看吧!”
宁澈微惊,不明白哥为什么突如其来就来了火气。
牧师开始宣读誓词,他的声音低深而虔诚,阳光映在他黑色的袍子上:
“你是否愿意选择他成为你的终生伴侣,无论贫穷富贵,疾病灾难,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我愿意。”这一刻,星情收敛了他的玩世不恭,萧拓然眼中流露出直白的柔情。
“我愿意。”
宁澈若有若物的听到,转头看着宁清,深深凝望着教堂的神像,嘴唇轻张合:“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哥——”什么击中宁澈心中最柔软的部位,激荡不停,他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恍惚间看见宁清,离他越来越远。
“哥!”他蓦然出手抓住宁清的手腕,“我们一起生活吧。”
宁清一怔,没有转脸看宁澈,淡淡道:“你说什么?”
“等我们离开帝空,就开始正常的生活,像以前那样,哥哥。”似乎是感染了教堂里充满希望的温暖气息,宁澈的心情飞扬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宁清灵魂出壳般痴痴道。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宁清一分一分转脸,冷冷看着宁澈:“如果我不是你哥,如果我对你……早就不是……”
“哥?”宁澈不解的看着浑身轻颤的宁清,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的闪亮。
“我说过别那么叫我。”宁清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呆在这里等着。”
教堂后有一个小小的庭院,树木繁茂,枝叶交错。
“又瘦了,你这叫人的胳膊吗?”星情调笑着拉扯宁清的胳膊。
宁清散漫笑着:“怎么不玩失忆的把戏了?我还真不明白你在骗谁?萧拓然?还是钟离天?”
“骗我自己。”星情笑了笑,“难得他们肯配合我。”
“那要我也叫你方昊吗?”
“我希望有天能叫你邱宁。”笑容从星情脸上消失。
宁清也变得冷峻:“为什么私自扣下我的申请?”
“那份终生合同?”星情的声音压制不住的走高,“你真想在帝空做到死吗?就为了能让你弟弟明年能考大学?”
“那跟你无关。”宁清涩然笑笑,“我已经决定了。”
微风和煦,夹杂着这段对话直到墙角后,几乎冻结宁澈的每一滴血液。
(13)
有能力光顾帝空的,非富即贵,但能让钟离天亲自接待的,也许只有石烽一个。
石烽年近三十,衣着打扮就像最普通的上班族,本就斯文白净的脸上,永远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更增他的随和亲切之感。
钟离天见到他总觉得很好笑:“用外表骗人的很多,像你这么成功却少。”
石烽也不答腔,只是悠然自在的微笑,微笑,他似乎总在微笑。
“希望这次的人能让我满意。”
“希望你这次下手不要太重。”钟离天的眸中,闪过一丝警告的笑意。
两个男人,谈笑风声,举止高雅,只是看见他们的人,本能的心底生寒,他们比丛林中的野兽更危险,更具攻击性。
不经意掠过一扇半开的门,石烽蓦然止了步,退回去,只见房间里,落地玻璃窗前,一个少年的侧影,面对着远处的夕阳,身前的画架,他流露出一种疯狂的痴态,握着画笔在纸上一层层渲染生色,红色颜料溅到他清冷,没有表情的面孔上,诡异刺目。
石烽推门,走到那少年旁边:“你在写生?”
那少年置若罔闻,手不停,天边的一抹散漫云卷,也难逃跃然于纸上的命运,只是其中包罗了一种张牙舞爪的疯狂和绝望——那浸染的红不是残阳,是血。
石烽不再多问,静静望着这少年,眸中隐藏了一份奇异的触动。
“你看上他了?”钟离天抱臂在一边,饶有兴趣的问。
石烽故作愁眉苦脸:“难免遇上奸商,你只管漫天要价。”
“可惜,他并非出售商品。”钟离天似乎很叹惋。
“谁不出售?”那少年停了笔,冷冷的目光射向两个男人,“只要价钱合适——”
石烽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桀骜略扬起眉:“宁澈。”
钟离天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我说,两个中只能放一个,你怎么选?”
宁澈目中染了血,斩钉截铁道:“放我哥走!”
“请进吧。”石烽打开公寓的铁门,见宁澈站着不动,笑道,“怕我把你吃了?”
宁澈睇过冷淡的目光:“我是来让你吃的。”他隐约觉得腿在抖,但迈进陌生的房子,听见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他的心又异常的平静。
石烽打开灯,照亮偌大厅室,古典的长圆型大理石桌在中央极为抢眼,四周的沙发家具一应俱全布置考究。
宁澈没由来想起自己家,风雨飘摇一年四季挤在漏雨的小屋檐下,却是一个有人气活息和温暖的地方,比这个冰冷而富丽的房子好过百倍。
“听说我是你第一个男人?”石烽的语气极为轻松亲切,他开始解宁澈的衣扣,动作也温柔自然,恰似一个体贴的兄长为弟弟换衣。
“男人也能满足你的处女情结吗?”宁澈像没有知觉的腊像,一动不动,嘴里冷淡的嘲讽。
“我的确觉得——非常荣幸。”石烽拉开宁澈的腰带,宽松式的裤子滑落到底,他抬起宁澈的下巴,轻轻把玩着,“你不觉得太过敷衍的态度,会让我有退货的冲动吗?”
宁澈眼中的神色忽闪,然后更加沉寂:“你想我怎么做?”
石烽和气笑道:“坐到桌子上,先自己做给我看,打手枪总会吧?”
桌子齐腰高,宁澈费了点事坐上去,脱去最后的遮拦时,滞了片刻,很快抬起漠然的脸,打开双腿,用手上下套弄起初成熟的分身。
石烽倚坐到一边沙发上,微笑欣赏着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时间分秒流逝,宁澈的欲望却无动于衷,烦躁情绪纠结让宁澈的动作粗暴得接近自残。
石烽呐了一声,漫不经心说道:“我看得出,你受过抵制情欲的训练,甚至还有点先天性冷感,呵呵。你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混蛋!宁澈隐约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狡诈和危险,远超过他的想象。
哥哥——他是不是总要应付这样的男人?比自己更早的,忍受这些变态让人作呕的侮辱,他会怎么办?
无意识的思绪闪出层次凌乱的图象,宁清调笑时斜扬的嘴角,尖巧下巴和突出的锁骨,肆意的肢体动作,坐在吧台上来回晃动的脚踝,和只对自己才会有的,厉声和不耐,关切和愤怒——澈,宁清以不同的语调,平淡的,上扬的,压抑的,深沉的……
宁澈忘了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眼沉醉在点燃的欲望,只随着手上动作的加速,快感如星星之火,燎原之势。
猛然间一股强烈的气息笼罩过来,手腕被扼住带离了欲望中心,宁澈睁眼只看见石烽刚硬的脸庞,燃起的占有欲望:
“你在想谁?”石烽拉下领带,扎住宁澈分身根部,用力勒紧的瞬间,宁澈几乎忍不住失声叫出来,但他咬牙忍住了,他冷眼看着用双臂困住他的男人。
石烽恢复了笑容,却充满阴冷:“你的快乐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到我享受。”他的手抚摩上宁澈的身体,干燥的嘴唇吻上少年细腻的脖颈。
宁澈的身体微颤了一下,瞳孔放得茫然,轻轻道:“欢迎光临,多谢惠顾。”
“钟离先生,宁清发疯一样冲向你的办公室,保安已经拦截不住,请问是否射杀他?”
钟离天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淡淡道:“不必。”
“钟离天!”门整个被踹下来,宁清柔软的头发几乎直立,总微眯的笑眸此刻目眦欲裂,“你把澈还给我!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原来你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钟离天好整以暇说道。
“为什么?”宁清声嘶力竭喊道,“你答应过我不动他?”
“我没有逼他,是他自愿的。”
“你胡说!”宁清冲上前,顺手拿起桌上的纸镇向钟离天头上打去。
枪响,纸镇落地闷碎的响声,银发轻动,暖言的枪已抵上宁清的头。
他湛蓝色的眼中有同情和内疚,握枪的手却很稳:“别再轻举妄动,否则——”
“告诉我澈在哪儿了?!”宁清眼里只盯着钟离天。
“替顾客保密是第一原则,你忘了吗?”钟离天淡淡应答。
“你——!”宁清的手摸到桌上的拆信刀,霍然举起刺下。
暖言却抢先一步,用枪托重击宁清的后脑。
宁清却没有立刻昏过去,只是刀失去准头,划破钟离天的肩——
“澈——!”失去意识前,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的叫着,血顺着眼角,缓缓流淌。
“我以为你会让他杀了我。”钟离天的声音却无惊无险。
“我希望我能。”暖言冷淡应道,架起昏厥的宁清离开。
“总裁,您没事吧?”诚惶诚恐的大堂经理跑来探候,“啊?您受伤了?要包扎吗?还是去医院?”
“不必,你出去。”
无人的时候,钟离天疲倦的靠向椅背,任肩上鲜血染透的面积越来越大。
暖言,你怪我不肯放过他们?我不是神,我没有能耐救任何人,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丝丝仁慈可以容身的地方,为什么——当初没有人救你,没有人救我?
(14上)
眩目的感觉,就是夕阳偶尔从残破的砖瓦透过的光,射中宁澈的眼睑,他很小就喜欢自然界里各种妙不可言的色彩,不知不觉就驻足凝望起来。
“笨蛋,快点走了。”宁清总不耐烦的回头,拉起他的手,“妈又要等急了。”
宁澈仍痴痴看着人类不可能调出的天使色泽,脚步移动,他不必去小心看路,他知道,哥哥会带他回家。
哥——我们回家……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宁澈的恍惚心神,不可能完全逃离肉体,反而异常清晰的感觉到隐秘的紧滞被剖开的恐惧。
“可以进去两根手指了。”石烽漫不经心的说着,语气缓和,沾满润滑剂的手,动作却激烈起来。
宁澈的身体向后仰躺下去,总觉得天花板瞬间就要塌落。
“难得遇上处男,还是流点血比较刺激。”轻和温柔的口气,跟其中内容的残忍毫不相称。
他更彻底拉开宁澈的腿,“放松,放松点。”
滚烫的似圆状前端抵住宁澈敏感的后穴,他却似乎不急于进去,有一下没一下碰触着周围的褶皱。
宁澈无意识紧绷的身体,久等不到预料中的冲击,不由放松片刻,这却是石烽一直等待的时候,抓住宁澈的腰长驱直入的蛮横侵入,开疆破土。
毫无防备的陌生巨流冲击,让宁澈一口气提不出来,空张了嘴被窒息的痛苦抓住,下体的感觉是被一条巨蟒生生吞下,几秒钟后,硕大的男根向外抽动一下,很轻,带给宁澈的却是排山倒海的痛楚。
“啊——啊——”宁澈短促而尖锐的叫喊,指甲在大理石的桌面上乱抓乱划,嗓子被什么堵住,除了喘息和呻吟,再无法做其他任何事。
哥……救……救我——
“放开!放开我!”被布条五花大绑的宁清剧烈的挣扎着。
暖言坐在一边淡淡望着他:“早知道你会做这种蠢事就不教你搏击术。”
宁清狠狠道:“你最好现在让我死,否则我一定杀了钟离天。”
暖言漠然看着空中不存在的一点,“他牺牲这一次,你们就都自由了,很划算。”
“妈的你脑子都钟离天干坏了!”宁清红着眼嘶声喊,“他这么牺牲换来的自由,对我有什么意义可言?”
“难道宁澈就能在你自我牺牲的前提下开心的活吗?”暖言一针见血,轻轻叹道,“他已经忍到他的极限了,你都没觉察吗?孪生子天生心灵相犀,你们骨子里的性情,也根本是一模一样的。”
“不,不一样。”宁清不堪的闭上发热的眼,不想泪漏出来,“澈跟我——完全不一样。”
(14下)
你看着我天天祈祷,
对我轻轻微笑,
你以为我是最虔诚的信徒,
不知道我正想着如何染指你纯白的羽毛。
“你在哭吗?”石烽抚摸着宁澈赤裸光洁的背脊,并印下细细的吻。
宁澈目光滞直,趴卧着几乎不具任何生命气息。
石烽撑着头,脸上有纵欲后特有的舒缓惬意,却也有空虚的茫然,他抽了烟,最后将烟头在宁澈背上捻灭,宁澈没吭声,瘫软的身体微弱抽搐着。
“还有二十九天。”石烽歌舞升平的声音,在宁澈听起来,比蛇蝎加起来还恶毒百倍。
他咬紧牙,自欺欺人安慰着自己:只要撑下这一个月,他就能带哥哥回家,忘掉这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却比宁澈想像中好过很多,石烽没有再碰他,甚至会亲自下橱做些清淡的菜,这个男人温柔的表象,如此自然,又飘忽不定。
可这七天,对宁清却是前所未有的折磨,比任何时候更让他心力交瘁,不寝不食,他却不再吵闹,他的疯狂无力蜕变成深切的悲哀。他长时候的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突然间,没有一点预示的昏倒。
“他到底怎么样?”暖言问楚冰炎。
楚冰炎却没有回答。
“你——”楚冰炎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冰冷的病房里并没有第三个人,安静得好像连心跳和脉搏也没有。
少年淡淡然微笑:“我早知道了。”
第八天,宁澈昏昏沉沉的浅睡,被石烽激烈的吻打断,他漠然张开眼,欠奉任何表情,无动于衷任有口腔被翻搅。
“要做吗?”宁澈冷淡的抬手去脱身上唯一的背心。
“正相反。”石烽按住他的手,“我给你买了衣服,穿上,我带你出去。”
宁澈也不多问,依石烽的话做,那是套淡青的衣裤,尺寸极为合适。黑色跑车,飞驰在公路上,石烽梳理得中规中矩的头发,随风狂舞渐渐笔直向后,他眼中某种炽热的期待,明暗交替。
车驶到海边,岸口停泊着一艘小型豪华游艇。
石烽伸手揽住他的腰,宁澈心中泛起一丝诧然——为这故作亲密的动作。
船头出现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墨镜驾在高挺的鼻梁上,双唇红润性感,勾起性感的弧度:“嗨,等你很久了。”
石烽回以微笑:“因为澈出门比较慢。”
“你的新情人?”那男人如猎豹一般矫健,翻身从高高的船舷上跳下稳当落地。
“我的情人。”石烽加重语气订正。
“哦,好体贴啊。”男人坏心笑着,冲宁澈伸出手,“高末,末尾的末,是这块烂石头穿开裆裤起的倒霉死党。”
宁澈漠然看着眼前活力脱跳的男人,向后扎起的马尾露出宽广光皎的额头,气质清爽与白衣黑裤相得益彰。
“他叫宁澈,不喜欢罗嗦。”石烽笑着挥手拍开高末的的手。
“那我还真得感恩戴德了,你有了心爱的情人还不忘兄弟啊。”高末转身领着他们上船。
宁澈微偏头,看见石烽眼里,映着高末的背影,以及撕裂瞳孔的爱恨交加,矛盾激烈的碰撞。
(15)
宁澈并未有意去观察高末,只是目光,在高末摘下太阳镜的瞬间,被不由自主的吸引。
高末有一双极具风情的眼睛,流光异彩如同水中嬉戏的鱼,映得面庞生辉,顾盼神飞,他身上流露出的健康和快乐,给宁澈震撼,让宁澈嫉妒,羡慕。
高末轻松熟练驾驶着游艇,石烽微笑着站在他身旁,两人相互调侃着,像任何一对多年老友那样寻常,宁澈百无聊赖放任眼睛追逐远处的海鸥。
整个上午,游艇就已高速不断向无边际的海中推进,宁澈的眼睛已被风吹得有些微痛,游艇突然停下来。
“你还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石烽笑得很温和,语气中的不赞同却很明显,宁澈无意中看到不太自然握起的手——他在紧张?
“年年都是同样的话,你不烦我听着耳朵都长茧啊。”高末拉下一个闸门,突然一股腥臭扑面而来,海面上蔓延开一片鲜红。
宁澈不明所以,看着高末利索脱去衣裤,伸展四肢活动着各个关节,在衣料里看起来偏瘦的躯体显现出布局完美匀称的结实肌肉。
时间在正午晒得人昏沉的阳光里流逝,高末仍好整以暇做着热身运动,海面上忽泛出小截鱼鳍,像贯穿人胸膛自背后而出的刀尖,高末的身体颤动起来——因为兴奋。
“今年运气不赖!”他脸上带着欣喜,箭步向船舷跑去。
“别得意忘形。”石烽将匕首抛过去,阴影在他脸上一晃,伴随着深邃的无奈和忧虑。
“谢了!”高末抬手接住匕首,纵身笔直扎入海中。
宁澈忍不住惊呼一声,奔到船头石烽身边,看着海中的高末和逼近的鲨鱼。
“他在干什么?”
石烽定定看着湛蓝的海里,如水中芙蓉一般的高末,缓缓道:“高末,有个绰号,叫玩命专家。”
海中掀涌起激烈的波澜碎浪,层层白沫翻滚不停。画面快得视线无法捕捉,宁澈只隐约看到高末被咬住,虽然他敏捷的闪开——
宁澈不有别过脸,目光落在石烽握住船栏的手,越来越紧,手臂上青筋暴出,不知过了多久,才蓦然松开。
海面上翻起鲨鱼的尸身,高末兴奋得冲他们挥手,臂上鲜血仍流淌不止。
“挂彩了?”石烽恢复他一贯散漫的笑容,抛绳索下去拉他上来。
“大意失荆洲啊。”高末顽皮吐吐舌头。
石烽的目光落在高末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眸中一窒,淡淡别开脸,“澈,下面的贮藏室有急救箱,麻烦你了。”
宁澈应了声,快步下到底层,拉开门不由愣住了,有伤者的急需护理本不该多耽误时间,可宁澈却管束不住自己。
底层赫然是一间画室,四周有完成的作品,画架上尚有一张未完成的油画,笔法洗练如刀剑削刻般干脆,又如自然界里的奇情异景浑然天成,润色之妙活生生就是从原物上采撷而来。
这是宁澈熟悉得绝不可能认错的风格!
“医药箱在暗格里,那块石头也不跟你说清,他还是那么笨啊。”身后响起高末的声音,宁澈霍然转身:
“你是末世?”
高末愣了片刻,开怀笑道:“没看签名就能认出我,小澈你不简单哪。我是你的偶像吗?”
“不”,宁澈冷冷道,“你是我要赶超的目标之一。”
末世——现代油画家,任何一副真品,哪怕只有巴掌大小,也能拍卖逾百万。
宁澈找出医药箱,低头找出药和纱布:“为什么不爱惜你的手?”
高末率性席地而坐,与鲨鱼的拼搏也耗尽他的体力,只是他的笑依然活力十足:“因为我真正的职业不是画家。”
宁澈不置一词,开始替他上药。
“怎么你不问我真正的职业是什么?”高末凑到宁澈面前,换来一记冷眼也毫不在乎,径自说下去,“你要替我保密啊,其实我是国际秘密特警。”
“哦。”宁澈心不在焉应着,整副心神都在手下处理的伤口上。
“你可别忘了保密,连你的那个石头情人也不能说。”
“我不是他的情人。”宁澈厌恶的略皱起眉,冷冷道,“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男娼,故意做戏给你看。”
高末的神情瞬间有些不自然,抬手爬过湿透的头发,歉意的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固执这么久。”
“你知道他对你——?”宁澈不由问道。
高末略带无奈的点头,笑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种把暴烈掩饰在温文尔雅下的男人——三年前,他强暴过我。”
(16)
三年前,他强暴过我。这并不是句适合用这么平淡甚至带点戏谑的口气说出的话,听到的人,也实在不该是无动于衷的表情。
但高末和宁澈确实是如此,气氛有点滑稽,高末又习惯性的耙理着头发,走到画架前,上面的画仅用铅笔起了草稿,简单的线条不可思议就勾勒出海天和沙滩的形状。
“我有两个哥哥,足以支撑家业,从小我就没有任何负担,为自己而活。”高末捻起铅笔,手腕灵活晃动着在纸上留下灰色的痕迹,“从小我就喜欢刺激,越是危险的事越让我兴奋,别人被死亡追赶,我选择追赶死亡。”
纸上出现两个男童的身型线条,一个坐着堆出沙丘碉堡,另一个站着。“我家里只要求我做过一件事——做小石头的玩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我也乐意从命。”站着的男童被描绘得更为细致,一脚踢散了沙碉,脸上满是兴奋和顽皮。
“这就是我跟石头初次见面的情景,我还记得他是这副蠢兮兮的样子。”高末咬着笔头想了片刻,勾勒出那坐着的男孩神色中的震惊,仿佛从没想到有人胆敢破坏他的杰作。
“我跟他的性格南辕北辙,天晓得为什么就成了莫逆死党,一晃就二十年。虽然我不喜欢他总是干涉我的活动,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点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即使他强暴你?”宁澈冷冷截断。
高末微怔,旋即苦笑:“说强暴也有失公允了,就算他不绑我,我也不打算反抗。”
接住宁澈疑惑的眼神,高末淡笑着耸肩:“我不会笨到没发觉他看我眼神里的欲望,也太了解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干脆让他做了早死心。不过他把我囚禁了一个多月就太过分了……”
“你一点不恨他?”
“他是我朋友,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恨他。”高末淡淡笑道,五官中带一种柔美,却如水,无坚能摧的水。
宁澈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潇洒得蛮横,淡漠得心惊,你要哪什么激起他的爱恨?
宁澈不由开始同情石烽,渐渐明白了他眼中固执痛苦的爱恨交加,他爱上一个如水的男人,投入再多波澜也毫无指望,那种无力和酸楚……
豁然一惊,如被闪电击中,石烽眼中那种绝望的恨,为什么莫名熟悉?
“我讨厌你,别再跟着我。”哥,看着自己时,也有这种专注和炽热,那是恨?还是——
宁澈扭头嗤了一声:胡思乱想什么?哥哥跟这些人,怎么可能一样?
“怎么可能?”宁澈冷讽道,“被强暴了还毫不在乎的跟他称兄道弟?”——除非你也爱着他。
“这个——”高末头一歪,瞥见门口石烽的身影,不动声色笑道,“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懒得照顾,还怎么去照顾别人的感情?”
“澈,怎么这么久?”石烽挂着一贯的温和微笑走下来,揽住宁澈的肩膀,“天晚了,该去休息了。”
石烽拉着宁澈离去,明显被冷落的高末随性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那副铅笔草稿上,看着纸上随时光流逝不复存在的孩童,轻轻叹了口气。
海上的夜色,温柔得几乎能杀死人,除了海淘声,就是宁澈压制不住的惨烈喊叫,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如同野兽般的激烈交欢。
“下次换仓门,选隔音设备好一点的。”高末自言自语道,爬上二层的甲板四肢大展,平躺着观望漫天繁星。
下面仓室里的欢爱声响仍能传入他的耳朵,他翘起腿晃悠着小腿,张嘴拉开破铜烂铁的嗓子唱起五音不全的歌——那歌,是八岁那年,石烽教的。
“对不起。”看着宁澈身上的伤痕,石烽淡漠,却真诚的说道。
“不必”,宁澈换上干净的衣裤,面无表情冷冷说:“你情我愿的一笔交易,我踏出这个门口后,就各不相干。”
石烽没去看宁澈离开的背影,他默默吸着烟,他在想谁,谁知道。
宁澈一步一步走出石烽所住的房子,所住的富人区,阳光一点一点撒在他身上,他仍木然得僵硬,在一个拐角,突如其来的浑身瘫软,他勉强扶住墙,双腿却停不住的颤抖,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墙角的阴暗处。
他花了很长时间,收拾好心情和表情。
“哥——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宁澈推开宁清的房门,看见的却是银色的暖言。
“你哥不在。”暖言淡淡说。
“他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宁澈诧然道。
“他知道”,暖言目光微微低垂,“所以昨天他就离开了。”
轰然一声雷响,震得宁澈耳中鸣响不听,难以置信的低声嘶道:“你说什么?不可能。我哥他——”
他不会又这样丢下我!
暖言按住宁澈的肩,低语道:“澈,你要理解你哥的心情,他为了保全你身子干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你没法想象,你却自做主张,轻易的……”
“难道我又做错了!”宁澈痛声大喊,一直以来积郁爆发出来,“难道我能任由他在这里做上一辈子!他是我哥又怎么样?难道他就有自我牺牲的权利吗?什么也不跟我说,始终把我蒙在鼓里,他想过我的感受吗?他只比我早出生三分钟而已!”
暖言拍打着喘不过气的宁澈的背,黯然轻道:“你们都太爱对方,反而自私得不懂为彼此设想了。”
“暖言,我哥……他真的讨厌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明明可以一起重新生活了。”
“他无法面对你吧”,暖言无奈的说道,“澈,放你哥自由,也许那才是他想要的。”
自由,才是他想要的——宁澈蓦然一怔,想起那个迷样难解的高末,那种无拘无束的快乐,潇洒多姿的生命色彩,难道哥也有他想追求的东西?
看着略微平静下的宁澈,暖言掏出一样东西放到他的手中——银制的ZIPPO打火机,刻着一双飞鸟,嗜烟如命的宁清从不离身。
“你哥叫我转交你,他答应你以后再不抽烟,相对你也要答应一定考入中央美院。”暖言长吁口气,“我想,如果你做到,你哥可能一高兴,就会再跟你见面了。”
宁澈定定凝望泛着寒光的打火机,似乎能看到,宁清熟练利落的单手打着它时的萧索神情。
宁澈走出帝空,绝不回头,他希望所有的一切,自这一刻起,一刀二断。他又可以做回邱澈,只是他怎么也带不回他的哥哥,邱宁。
暖言站在最高层的玻璃窗前,眼看着宁澈的背影湮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几小时过去,他仍丝毫不动:
宁清,最后你叫我帮的,我帮了,只是——我真的在帮你吗?
暖言惨淡的笑了,玻璃里映出他苍白的脸,玻璃外阴云密布,雨点很快击落下来,撞在玻璃上粉身碎骨。
雨似乎永远不会停了,越下越大,越来越急。
宁清漫无目的走着,他的路没有尽头,但视线却在雨帘里模糊起来。
一头栽倒在水洼里,冰冷刺骨让他发热的身体轻松起来。
如果神还有一点眷顾,就让我此刻安然死去吧。
(17)
大学就是这么个地方,巴掌大的天支撑起神圣殿堂的华丽斗篷,外面的拼命流血挤进来,里面的游手好闲混日子,消耗最有价值的四年时光教会一礼仪廉耻,尔后把你踢进社会四处碰壁,直到学会蛮横无耻。
新挂上的油画,色调舒缓散淡,画中午后熟睡的少年眉头微锁,但人忍不住新生怜爱的猜度他少年的愁滋味是酸是涩。标题为暂时的忘却,特别注明全国大赛一等奖作品,署名邱澈。
油画被防弹防尘隔绝空气的玻璃罩严密保护,保护得不破损不残缺不褪色,但避不开闲言碎语。
有人谣传邱澈的得奖用了见不得光的下流手段,否则就凭他一个半途自考的特招生——
“你们又胡说八道什么!”无意间不堪的议论入耳,迟凯不良少年的作风早已褪去,火爆的脾气大概是要保留到老了。
“随他们去”,邱澈淡然的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也说不出谁错,否则也没有知己难求一说了。”
迟凯无奈耸着肩膀,也笑了,他看着邱澈总是病态苍白的脸,眸中不经意的闪避。
邱澈感到疲惫,他全意投入绘画,满心求得不过是哥哥偶尔能看到,能再回来,四年的时间不短,人难免会累,但离放弃和绝望还远得遥不可及。
迟凯看了下表,狠拍一下脑门:“我得快走了,不然超市特卖的牛肉就被大婶们抢光了!”
“说真的”,邱澈微笑,“你像个居家男人,该不会在租的公寓里金屋藏娇吧?”
血冲透了迟凯了脸,他害羞时会脸红,紧张时也会。
邱澈却没发觉什么不对,径自转身离开,他心中隐隐的痛,因为他知道牛肉是哥哥的最爱,尤其是七分熟的煎炸嫩排,撒上葱花和胡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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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的牛排油泽锃亮,绿色黑色点缀在上面,冒着热气引人食指大动。
“还是没胃口吗?”迟凯的声音温柔,带着小心翼翼。
“抱歉。”他以为他的笑容里绝不会露出虚弱和惨淡,可早力不从心,他已没能力用坚强天衣无缝的掩饰脆弱,他已不是帝空里从不落泪挥洒自如的宁清。
“没关系,但感到饿了一定要说。”迟凯蹲在他面前,轻轻抚摸消瘦的面颊。
“我也希望自己能吃进去点,起码可以跟你作爱。”宁清散漫的笑,“因为我实在没其他东西能给你。”
“我不需要!”迟凯低沉吼道,瞬间又平静下来,静得像照在夜间坟岗上的月光:“澈是我的初恋,我早知道你深爱他,爱得不留任何余地空隙,我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你。”
宁清呵呵笑出来,眼角有点湿润了:“遇上我们两个,是你最大的不幸。”
迟凯在宁清的瞳孔里像个孩子般的笑:“可是我很高兴,非常高兴。”
“澈,我打扰你了吗?”许灵的白色长裙,黑秀飘发,几乎是梦中情人的代言。何况她是美术协会会长的千金,追求她的人可想而知是车载斗量。
邱澈没有答话,没有回头,画室阴暗,他的眼眸却有灵动的亮度,辉映在他的画布上,他的手指灵活得随心所欲。在许灵看来,他做画的神态举止,本身就是绝妙的艺术。午后的寂静,少女的心跳蓦然加速了。
很快,这段对话发生在他们之间——
“跟我交往,好吗?”
“对不起。”
“你有……意中人了?”
“抱歉。”
“不要道歉,给我一个解释。”
“……”
许灵外表的柔弱,与她执着的性格不相冲突,她找到跟邱澈走得最近的迟凯追问。
迟凯只是用复杂的目光凝望这个女子,缓缓道:“你爱他……你能说说有多爱他吗?”
许灵低下头,抬手拨开额前的垂发:“他的画让我莫名的悲伤,心痛,我会整夜不睡,去想他的人,想我能否走近他,给他一点安慰也好。”
“他的从前,并不想提。”
“那我就不问。”许灵坚定的说,“如果我能陪他走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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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说?”宁清毫无预示的问,笑道,“你的心神不定从来掩饰不好。”
迟凯犹豫着,最终一五一十说出来,他担心的看着宁清,他的脸上却平静的笑:
“是疗伤型的女孩啊,很适合那个笨蛋。”
夏天的雷雨很寻常,夜里闪电张牙舞爪撕开天空,然后得意轰鸣的笑。
邱澈静静坐着,回忆起小时候,那经常借此机会钻到哥哥身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四季都是冰凉的,睡到半夜总恐惧着突然掉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只有靠着宁清他才安心,因为他知道宁清会伸手抓住他,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电话蓦然响起,在簌簌雨声里显得清冷,邱澈接起来,里面传来的声音更冷,带着嘲讽的谩笑:
“你还怕打雷吗?”
邱澈几乎拿不稳话筒,激动哽咽着语不成句:“哥,是你,是你,你在哪?我想你,我想你啊。”
“你想我干什么?怀念在帝空里纸醉金迷的日子,还是满足你被虐欲望的男人?”
“哥,那些都过去了,我们……我们都忘了吧。”
“忘了?”宁清的冷笑仿佛冻结了电话线,“你能忘得了石烽?忘了他怎么对你?忘了自己曾经被男人压在身下?你能,就证明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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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灵,我有段……肮脏龌龊的日子,你应该知道——”
“我不想知道。”许灵打断,“我没有参与,那跟我没关系,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你已经是个极富潜力和灵感的画家。”
“我不能保证,我会试着……爱你,可以吗?”
“……”
“对不起……你别哭,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才不是,我是惊喜控制不住,你别看,我以为我没有一点希望,因为你好像总在思念一个叫你刻骨铭心的人的样子。”
“许灵,我——”
“别有这么不安的神情,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我们一起赌一赌,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来赌。”
毕业后,邱澈和许灵在一片哗然中订婚,次年正式结为夫妇。
邱澈是个好丈夫,从许灵甜蜜笑着的脸上就能看出,她与闺房密友说着悄悄话:
“澈好温柔,温柔得不可思议。”
许灵的快乐,是邱澈最大的宽慰,他越来越长时间的凝望妻子的笑,渐渐重了影,恍惚间他总看见哥哥的面容,可他记不起哥哥真心的笑,到底是什么模样。
灾难只有降临在幸福的人身上才能昭显起巨大的破坏力。
那天是许灵驾着车,副座上的邱澈因为连夜作画闭眼憩息。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一辆超载的货运大卡突兀的冲撞出来,尾部扫中他们的车。被巨响惊醒的邱澈,张眼只见无数白光,目中炽热滚烫起来,渐渐成了一片暗红,流动的红,像他无数次的渴望。
等他恢复意识,脸上已被层层纱布包围,一片黑暗,但能听到声音。
“医生,他醒了!快来!”
“小灵!小灵在哪儿!小灵!”邱澈发疯的大喊,从床上跌落,感觉不到浑身的剧痛,很多管子缠住他,他越挣扎越紧。
“冷静点!你冷静点!你妻子没事,她没事。”
“她在哪儿?她在哪儿?”什么也看不见,邱澈突然感到冰凉,微湿的手抚上他的脸。
“笨蛋,想见她就别大喊大叫,真丢人。”
邱澈蓦然平静下来:“哥——”
宁清扶起他,让他在床上平躺下来。
“哥,我一直幻想,再见面,你会是什么表情”,松懈下的邱澈,因为伤重又渐渐陷入昏迷,最后嘴角却吃力的上翘,“真可惜,我看不见了。”
(18)
邱澈很平静的接受自己双目失明的事实,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许灵的死亡。
难道自己一生,就什么也无法守护吗?一抹泪流到腮角,邱澈自闭起全部的感官,沉浸到无知无觉的黑暗里,任凭邱娘怎么泪眼婆娑的劝解也无济于事,宁清什么也没说,消失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同迟凯又来到医院。
他什么也没说,打开手中淡紫扉页的本子,平淡的声音没有丝毫抑扬顿挫:
“1996年8月24日,我开始新的日记,我开始新的生活,从今天起我作为邱澈的妻子开始生活,喜悦填满我的心,怎么用言语来表达呢?……
我做糊了第一顿饭,澈却全吃光了,他一副享用美餐的样子,我却真的感到幸福……
澈又在发呆了,我还是不敢去打扰他,说了不过问他的从前,其实是我没勇气,澈在我心里完美无缺,虽然偶尔感到他的心总牵挂在远方的某一处,女人是不是太敏感了,我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早晨醒来,看见澈仍在睡,我有种恐惧,怕自己突然死去,我才不怕死,因为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幸福快乐,可我担心澈,澈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虽然总是他在照顾我……
我常想告诉澈,让他不要太辛苦,即使他的痛苦不能对我说,即使他有禁区我没法进入,但我已经满足,澈,我真想你幸福,我总遗憾我带给你的不够……”
“小灵……”邱澈微弱的张合着嘴,脸上被火辣辣扇了一记,宁清冷声道:
“这为你辜负了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的心意!”
宁清甩门出去了,迟凯不动声色跟上。
“难过的话——”迟凯拙于安慰的言语,“打我一顿顺气也好。”
宁清却笑了:“你以为我在嫉妒?我比她幸福得多,因为我能做到的事,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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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医生,角膜完全没有排斥反应,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契合。”
“废话……”楚冰炎少有的不冷静,努力压抑着他的情绪,“他们是孪生子,本该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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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砸得几乎震动了整栋楼,邱澈嘶声喊着:“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做!哥,你开门!我要见你!”
宁清没有应答,纱布缠在眼上,记忆鲜明得耀眼,从蹒跚学步起就跟在自己身后,伸着手,从早到晚,嘴里出现最频繁的字,就是“哥”,成长期间敏感意识到,双亲对弟弟的重视和关爱远超过自己,有过愤懑气恼,但回身看见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怒火又总消失无影——
我的弟弟,我的澈,只要你的眼里永远充满我,就比沉浸在阳光里更为惬意温暖。
始终享受一种优越感,被深深的依赖和信任,凡事都变得争强好胜,不动声色付出努力,看似轻松潇洒取得成绩,被澈敬仰,为澈引以为豪。有一天突然醒悟,不是澈离不开自己,儿时自己离不开澈了,如果澈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恐惧已超越不满。
即使再怎样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嫌恶厌烦,也压抑不住越发热切的心情。
澈,为我一个人活,成为我独有的……澈,我……爱你。
自己无法逃避的,是这种悖德的欲望,肮脏的欲望。
从来没有不满父母给澈更多的关爱,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排到他面前任他挑选。罪恶也与日俱增,十三岁某日午后,澈睡得毫无防备,说不清是蓄谋已久,还是无意识。
他吻了澈,被拉开门的邱娘撞个正着。他忘不了母亲惊骇扭曲的脸,拽着他胳膊的手指甲全嵌入皮肉里,院子里,确保澈听不到了,才痛斥道:
“你一定要毁了你弟弟吗?”
那天,知道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事实,他的出生和存在,并非上天安排他照顾澈,而是恶魔微笑着诱惑他去扼杀,扼杀一份纯净无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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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开门,他刚接好的胳膊又会断。”迟凯淡淡说。
宁清无奈的笑了,笑得云淡风清。迟凯痴望了片刻,宁清在点滴里蜕变,像蝴蝶,破茧而出的那一刻,美得眩目让人心生绝望。
门开了,邱澈的腿却沉重的迈不动。
“笨蛋,发什么愣,过来。”宁清的语气仍不可一世的冷漠,只是已看不见的他,怎么知道邱澈在发愣。
邱澈在哥哥面前跪倒,头发蹭到宁清的手,宁清眉头一皱,扬起手,却落得太轻,他真的是在抚摸邱澈的脸,长久以来,他只有这么微小的愿望而已。
“哥,我决不允许你的做法!我不要你的眼睛!我不要!”邱澈语无伦次说道。
“白痴,这是早晚的事。”宁清仍在笑,真正由心发出的笑。
邱澈不明所以的看向迟凯,也许他并不是不明白,是挣扎逃避着不愿相信。
“他的身体早已经垮了,在那个地方,对他的伤害太多,已经没法挽回。”迟凯单独对邱澈说道,声音低沉冷淡,不像一贯的迟凯。
“我不信。”邱澈咬牙推开迟凯,他开始每天,不分昼夜的陪伴宁清。他们言淡不多,气氛却融洽得让任何人无法插足。
他们是兄弟,血脉相连,异体双生。
邱澈体味着一种幸福,平静的快乐,他不再成天发呆,他开始无意识的微笑。
他倒水,细心的试好温度,宁清接过杯子,嘴唇重合上他残留的痕迹。
邱澈只觉得呼吸被瞬间夺去,他对哥哥的感情,什么时候早越过亲情的那道线,更为浓厚和凝重沉淀在心里,挥之不去。那份感情,已没有什么定义和界限,只是想死生相依,只是想不离不弃。
他开始想问:哥,我爱你,可以吗?
每次他鼓足勇气,宁清却都有意无意的支开他或挑起话题。本来不多的机会,就一次一次被堵在嗓子里,再想说,已来不及。
宁清不得不住进楚冰炎的医院,一半时间靠氧气管支撑生命,神志清醒时,他平淡的跟澈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邱娘也一直在两个儿子身边。
一家人,总算有团圆的时候,即使再短——
“澈,我能求你件事吗?”宁清突然说。
“哥——”邱澈抱怨着,“你说什么求?什么事?”
宁清嘴角勾起顽皮的弧度:“想抽烟,我已经六年没尝过烟味了。”
邱澈什么也不多说,冲出了病房。他知道宁清爱抽的牌子,宁清的打火机也已经贴身藏在他身上……人往往留意了所有的细节,却看不清最突兀的真相。
他深爱着哥哥,长久以来,或许远在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前。
邱澈攒着刚买的烟,蓦然一怔,只有两条街,但他还是觉得离哥已经很远,宁清会不会又消失不见?
“跑什么?你喘成什么样了?你心脏不好,不能跑!”宁清严厉的声音,在邱澈听来,比任何绝妙音乐都悦耳。
宁清长吐出云雾,整个人舒心得惬意。
“哥,烟真那么好吗?”
“你不准抽。”
“哥,你怎么总这么霸道?你抽那么多还不准我抽?”
“我是你哥,不准就是不准。”
“比我早三分钟而已啊。”邱澈笑着去摸宁清身边的烟盒。
“你就得听我的话!”宁清一急,身体向前倾,他看不见邱澈离他很近,唇碰上他的嘴,烟草苦涩而悠淡的味道,递了过去。
亲情也好,爱情也好,何必分那么清楚,两个人的世界,与人无碍,与人何干?只是不论什么样的感情,有多深切真挚,逃不过被生离死别割裂的命运。
宁清走得恬静,脸上微微的笑,手上的烟,第一次没有捻灭在指间上。
邱娘为邱澈忧心忡忡,他却显得异常平静,火化前,他没有回避任何人,吻了沉睡的宁清。
“这是命运吗?”邱娘惨淡的笑了。
“楚医生,他们是——同卵双胞胎?”
“对,二十五年前的档案纪录着”,楚冰炎面无表情淡淡叙述,“同卵双胞胎几乎都存活一个,但他们两个中,本占优势的一方却违背医学常识的放弃在母体里本能的争夺,所以宁清活了下来,代价就是邱澈的心脏长成并不健全。”
邱澈的日子无波无澜的死寂,他重拾画笔,每一幅画却都是自肖像,有人说他简直是自恋的水仙,只是迟凯知道,他画的都是宁清。
不画画的时候,邱澈总对着镜子,望着自己的眼睛,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一天迟凯推开邱澈画室的门,看见刚完成的作品——那就是宁清,任何一个见过宁清的人,哪怕只是一个照面,也不会把他与邱澈混淆了。
诡异的笑浮上迟凯的嘴角:澈,你终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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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闯入时,邱澈死去已多时,他的脖子被划破,血流满地,只是一滴也没有溅在宁清的画像上。
迟凯动也不动坐在一边,眼直直望着画和邱澈的尸体。
迟凯被控告蓄意谋杀,为他辩护的律师却说那刀根本没有造成动脉大破裂,邱澈完全可以反抗或自救,但都没有这些痕迹。
审问迟凯时,他脸上死一般的僵硬——
“邱澈是你杀的吗?”
“他死了,宁就不会寂寞了。”
“是你杀的人?”
“他们……本该是一体的。”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