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12

叶落封尘: 金凤皇朝 第三卷 71-完

第三卷 皇朝风云

71章

“咳咳咳……”
几声强自忍耐的轻咳由帐中传出,把深思中的谢秋容惊醒过来,忙上前问:“公子,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太医来瞧瞧。”
“不要。”
阻止的话脱口而出。
谢秋容怔了怔,听他又咳了几声,才哑声道:“帮我倒杯热茶。”
谢秋容应了声,忙转身倒了杯热茶,送到帐中。
链声轻响,杯子被接了过去,片刻,纬帐轻动,一只苍白的手把杯子递了出来,腕上的锁链闪着刺目的寒光。
谢秋容忙接过,问:“公子还要吗?”
手缩了回去。
“不了,谢谢。”
谢秋容道:“公子不必跟奴婢客气。”
帐中又是一片静寂,不再有声响传出。
谢秋容出了寝宫,正要差人去小膳房催促,便看到膳房里已经把东西送了来,来人讨好地笑道:“没误了谢宫人的时间吧?”
谢秋容笑道:“可要谢谢你了。”
那人受宠若惊,忙道:“谢宫人说哪里话,为谢宫人做事是奴才们的荣幸。”
谢秋容笑笑,打发走来人,端着粥菜进了寝宫,对着纬帐道:“公子,吃些粥吧。”
里面没声响,谢秋容又道:“奴婢知道公子胃口不好,特地让他们熬的清粥,公子多少吃点一吧。”
好一会,里面才传出一声:“先放这吧。”
谢秋容应了一声,把粥菜放在托盘上,轻挑纬帐,放在了床上,然后又将纬帐放下,侍立一旁。等了会,也没听到动静,便低声道:“公子好歹吃上两口,回头见了老妇人怕老妇人又要伤心了。”
片刻链声轻响,谢秋容放下心来。
一会,里面传出话来:“麻烦你帮我弄些水来,我要清洗一下。”
谢秋容嘴里应着,眉头皱了起来,把托盘收下,自去唤人抬来木桶,放在纬帐后,加上热水,待听到公子已经进了浴桶后,才吩咐人掀开纬帐,把被褥换了下来。
打发众人下去后,谢秋容侍立一旁,听着水声,知道公子又在折磨自己,无声地叹了一声。

那天,谢秋容不敢稍离,便在地上打个地铺休息,时刻警觉着纬帐中的动静。
夜半,迷迷糊糊中,被一阵压抑的哭泣声惊醒,谢秋容凝神听去,哭声来自纬帐中。
“……蓝儿……对不起……对不起……”
静寂的夜中,哭声凄凉闻之心碎,断断续续的哭声持续到了天明。公子不再哭泣,吩咐送水来清洗。谢秋容忙道:“公子身上有伤,太医嘱咐过不能见水。”
公子执意要洗,谢秋容无法,只好请来太医开了方子,熬成水送了上来。公子把自己泡在水里拼命地揉搓着身上的肌肤,本就伤痛累累地身体又开始流血,谢秋容看不下去了,强行把他拉出水来,公子受了伤,敌不过他,被他按在床上擦试干净,又抹上伤药。做完这一切,谢秋容累得气喘吁吁,公子紧闭双目,不停地流泪。
谢秋容真的不明白,一个受到君上宠爱的人,为什么会诈死埋名叛国投敌?他口中的蓝儿是什么人?会是公子心爱之人吗?是为了她背叛君上的吗?那人就那样好?为了她抛弃尊贵的君后身份,要知道君后的尊荣对男儿家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啊。如今落得家破人亡身陷囹圄,可那个叫蓝儿的又在哪里?
宫里人对这个叛国的任公子有着天大的好奇,可他们谁也进不了缚琴宫,因为君上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进缚琴宫,宫外有禁军把守着,除了缚琴宫中人可以进出,谁也不要妄想进来一探究竟。
总管曾把他叫去暗中叮嘱,一定要好好照看任公子,不能让他出了半点差错。
谢秋容虽然不明白,但总管说话的语气却让他明白,虽然任公子背叛了君上,但君上是不会让他死的,不管是什么心思,总之是要他好好活着。
对于任公子,宫中人的好奇越来越大,他们不敢违抗君上的命令,却纷纷打起了缚琴宫中差人的主意,而谢秋容就成了各宫拉拢的红人。
因为有了总管大人的耳提面命,谢秋容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既不得罪各宫,也没透露出任公子的真实情况。可其他人并不明白,只说自己被差到一个叛国投敌的罪人身边是天大的委屈,自然抱怨不断,谢秋容骂了几次,他们不敢当面说,背地里仍然辱骂不停。
那天,公子身上的伤好了没多久,谢秋容见他胃口不好,便让人去小膳房吩咐熬些燕窝粥来。自己好说歹说,劝公子出了房门见见阳光。公子默默地坐在阳光下,脸色青白,一点生气也没有。谢秋容折些花来送给他,公子拿着花,手指抚摸着娇嫩的花辨,嘴唇轻动。谢秋容没听到他说什么,只是看到公子一脸哀伤。刚要劝说两句,却听到一个骂骂咧咧地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不要脸的下贱货凭什么要小爷们侍候?这不吃那不吃,挑挑捡捡的,不就是凭着君上宠幸了他一次吗?还真当自己是个贵人了,呸……”
公子手里的花掉了下来,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谢秋容大怒,急步转过假山走过去给了那人一巴掌,骂道:“该死的下流坯子,谁叫你在这里胡吣?叫你传个话便累了你了?”
那人见是他,虽然不服气被打,却不敢顶嘴,谢秋容再要骂,却感到周围一阵寒气袭来,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明黄的身影闪过,那个叫华贵的宫侍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谢秋容急忙跪倒在地,韩潇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拉下去,杖毙。”
立即上来两名侍卫把已经昏死过去的华贵拖了下去,谢秋容身体发着轻颤,听君上接着道:“如果再有敢乱嚼舌头的,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宫侍们都吓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齐声应道:“是,奴才们知道了。”
君上自身边走过,宫侍们听着不远处传来华贵阵阵惨呼,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谢秋容起身到宫前侍候,却听到宫内传来公子凄凉的叫声:“芳菲已经是残花败柳,怎能再得君上宠幸,请君上放过芳菲,芳菲做牛做马报答君上的恩情。”
君上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我的,是我早就定下的君后,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你的心愿,早就宣你进宫,可你不仅不念君恩,反倒与她人苟且,居然阖家欺骗朕,让朕成了天下第一大傻瓜,你想为她守身是吧,我偏要在你身上印下我的印迹,你是我的,便是做鬼也是我的,你不要妄想我会放过你,我要把你们任家加在我身上的耻辱加倍讨还……”
衣服撕裂的声音,与公子拼命反抗和巴掌的声音传出殿外,其他人等都退得远远的,谢秋容也不敢停留,退了出去。
“不……不要……不要……不……”
公子拼命嘶喊着,最终还是……

君上离开后,谢秋容忙进寝宫服侍,公子不让他近前,只吩咐他打水来。
谢秋容让人打来水,公子把自己泡在水里拼命搓洗着,好象这样就可以把身上的印迹给洗掉。谢秋容偷偷看了一眼,便吃惊地不敢再看,只是见公子依然折磨着自己,只好强行把他拉出来,不让他再虐待自己的身体。
自公子的伤好后,君上天天来缚琴宫,而公子的反抗依旧,尽管每次都徒劳无功,每次都弄得一身伤痛。后来,不知道君上对公子说了什么,公子便不再反抗,而是默默地顺从,君上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可谢秋容却发现君上的笑容里带着些悲伤。
没过多久,君上派人把公子的母亲接了来,公子抱着母亲痛哭。
谢秋容虽然没见过任家家主,但任家的威名还是知道的,不敢相信任家家主会是这样一个苍白瘦弱的老妇人。她搂着公子流着泪,责怪他不该回来。母子两人哭诉着分离后的情形,只是公子瞒下了自己在宫中的真实情形。
母子两个低声叙谈着,不时发出一丝辛酸的笑容。
公子吩咐他拿来笔墨,撕下衣襟在上面画着,谢秋容偷眼望去,见公子画的是个女子,那女子很美,比男子还要美,谢秋容在宫中呆了近十年,美人见了许多,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公子所画之人。公子把画递给母亲看,又撕下一片衣襟画着,这次画的是个小女娃,很可爱的小女娃,眉目间竟与公子有八分相似。
谢秋容明白了,那个女子大概就是公子口中的蓝儿吧,那个小女娃是她们的女儿。
任家家主看着小女娃的画像,老泪纵横,母子两人叙了好久,直至送任家家主的人催促了好多遍,母子两个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任家家主走后,公子呆呆地发怔,君上来时,公子还在发呆,谢秋容退下后,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一句:“……不再违逆……每月……见……一面……”
从那以后,公子不再反抗,只是每次受到宠幸后,依然把自己泡在水里不肯出来,而他的人也日渐消瘦。

72章

谢秋容拿来巾帕,低声道:“公子,水已经凉了。”
片刻,公子自水中出来,接过巾帕把身上的水吸干,链声伴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鸣响。链声刺激着谢秋容,让他的心一阵阵发冷。
自那天有人闯宫后,君上便给公子身上锁了铁链,连衣服也不让穿了。

公子的顺从让君上难得有了好心情,虽然公子依然不声不响,可君上仍然天天来。只有谢秋容知道公子每次在君上走后的自惩,他把自己泡在水中不肯出来,每次都是谢秋容把他给强拉出来。开始,还能听到公子无人时的低泣,时间长了,公子不再流泪,只是呆呆地发怔,除了在见到母亲时才会露出点点笑容。只是,谢秋容每次见到她们的模样便明白,这样下去只怕谁也活不长了。
不知道君上是不是也看了出来,不再粗暴地对待公子,常常给公子带来些珍玩珠宝,还送给公子一张古琴。说公子既然是琴圣,那这天下第一名琴便只有公子才配拥有。
公子手抚古琴,弹了没两下,琴弦断了,公子的手指流出鲜血。
君上的脸色发青,怒火在她眼中聚集,却在看到公子瘦不盈握的身体时,强自忍耐,恨恨地把琴砸碎,转身离开。
君上好多天没再来缚琴宫,可公子依然故我,只是脸色好了许多。

宫中这阵子很压抑,因为玉璃被金凤夺去了好几座城池,君上的怒火一天天高涨,已经有多位将军遭了殃。谢秋容还隐约听闻公子家逃脱的族人在暗中不断地谋划起事,意图救出任家家主,只是无功而返。
谢秋容这才明白,为何宫中又加强了戒备,缚琴宫更是多了好多禁军把守。
没多久,谢秋容听到人说君上答应了金凤的和谈要求,双方停止了战争,只是金凤人太可恶了,占住的城池不肯归还。
这些事,没人肯对公子说,因为公子就是为了一个金凤女人而背叛了君上。
那天,君上气冲冲地闯进来,当时公子正坐在窗前发怔,听到君上来也无动于衷。公子这样的态度让君上更为恼火,上前将公子打翻在地,把一团东西扔到公子身上,骂道:“你居然还想着她,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心里居然还想着那个贱人,你真是太可恶,太令我失望了!”
谢秋容吓得跪在一旁不敢出声,可公子捡起那东西冷笑道:“蓝儿是我的妻,慧儿是我的女儿,芳菲想自己的妻女谁也阻挡不了。”
公子随后惊恐地叫道:“你把我母亲怎么样了?”
君上先被公子的话气得暴跳如雷,抓住公子的头发恶狠狠地道:“你现在还有脸说自己的妻女,你不忠我在先,失贞在后,你这样一个不忠不贞的男子还有脸跟我说这些?我一心只想着能感化你,只要你能对我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心意,我也愿意欺骗自己把你的丑事忘掉,可你把我对你的真心抛到了泥土里,把我的自尊随意践踏,我是一国之君,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可你一次次的违逆我,一次次让我伤心,一心只想着那个不男不女的贱人,既然你不肯接纳我的好意,我也不会对你心存怜惜。”
回过头去怒喝道:“滚出去。”
谢秋容不敢违抗,急忙离开。
在宫外,便听得君上大打出手,而公子一声不吭,那一声声沉闷的声音让谢秋容不忍再听,正要捂住耳朵,却听得公子闷哼一声,谢秋容心头一颤。
好久,君上才离开寝宫。
谢秋容急忙跑进去,只见公子赤身躺在地上,身上满是伤痕,手臂扭曲,身下狼籍一片,那两幅公子画的画像成了碎片。
谢秋容的心抖作一团,连拉带拖地将公子弄上床去,一边唤人找太医,一边给公子擦洗。
太医来后给公子看过后也吓了一跳,公子的手臂断了,肋骨也断了一根。
给公子把伤处理好,太医走了,谢秋容呆呆地看着公子昏迷消瘦的脸庞心痛如绞,公子真傻,哪怕你骗一骗君上,低个头,认个错,君上也不会如此待你,可你为何不肯低这个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能值得公子为她付出这么多?此时,他无比憎恨那个让公子背叛君上的蓝儿来,公子为了她受了那么大的罪,可她在哪里?她知不知道公子所遭受的一切?
把那成了碎片的图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煎好的药,一点一点喂进公子嘴里。公子一直昏睡着,谢秋容真怕他就此一睡不醒。却又一想,真这样一睡不醒对公子来说反倒是件好事了。
夜半,公子发出轻轻的呻吟声,把一旁假寐的谢秋容惊醒。
谢秋容扑了过去,惊喜地叫道:“公子,您醒了?饿不饿?奴婢给您端吃的来。”
公子紧锁眉头,低声唤着:“蓝儿……蓝儿……”
谢秋容气道:“公子,不要再想她了,不是她,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子依然低声唤着那个女人。
谢秋容强忍着泪,低声道:“公子,别想她了,你吃点东西好吗?”
公子不再说话,谢秋容忙把准备好的清粥端过来,一点一点喂公子。公子吃了一点,便不肯再吃。谢秋容放下碗,见公子额头冒出冷汗,忙找来巾帕给他擦拭。
就这样,细心照看着公子,一点也没发觉宫里进来一个陌生人,等那人把剑架到他脖子上,谢秋容才大吃了一惊。那人一指点在他身上,谢秋容僵住发不出声来,也动不了。
那人蒙着脸,看着床上昏沉沉的公子,眼中冒出愤怒的火焰,谢秋容虽然动不了也出不了声,但心里明白,这人是来救公子的,就不知道这人是谁?会是公子口中的蓝儿派来的吗?
那人轻轻唤着:“师弟、师弟……”
公子睁开眼来,看着那人,那人拉下面罩,颤声道:“师弟,是我,师妹请我来打探你的消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公子眼中流下泪来,哽咽着:“师姐……”
那人忙道:“不说了,我带你走。”
可是公子却摇摇头,痛苦地道:“不,师姐,你走吧,不要告诉蓝儿,千万不要告诉她……”
那人急道:“为什么不肯走?不行,我一定要带你走,你在这里受苦师妹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她被皇上关了起来,不放她出府,师妹托了人请我来找你,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不由分说,把公子抱了起来,公子痛哼一声,那人吃了一惊,公子惨笑道:“师姐,我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是残花败柳,我对不起蓝儿,你转告她,就说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找我了。”
那人急怒道:“闭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带你走。你忍一忍。”
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公子嘴里,把公子负在了背上,公子忍痛叫道:“师姐,不行,我母亲……”
那人道:“你放心,回头我再来救伯母,我们先走。”
那人背着公子出了寝宫,谢秋容没有害怕,反倒有一丝喜悦,公子如果能逃离真是太好了。只是外面那些禁军会不会发现啊?
不久,他便听到了外面一片混乱,随着人声越来越大,谢秋容也越来越为公子担心。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秋容以为过了一生,外面的声音才消失,接着,宫里涌进了许多人。他绝望地看到公子被君上给拖了进来,扔在地上,公子已经昏死过去。
君上发现谢秋容僵立一旁,上前踢了他一脚,谢秋容被踢倒在地,但身上已经可以动了,君上厉声道:“把这缚琴宫给朕围进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等人都退出后,谢秋容才敢爬过去看公子的情形。公子的嘴角流着血,身上虽然没再添新伤,但却他一直昏迷。叫过几个人把公子抬上床,想要去请太医,可宫外的禁军说什么也不放他们出去,说君上已经下了命令,谁也不许出入。
没办法,谢秋容只好揪心地看护着公子,可是,天一亮,君上便派人来给公子上了铁链,可怜公子还在昏迷中,便被锁住了手脚。
自那以后,公子再没有下过床,因为君上不许给公子穿上衣服,这样公子只能呆在床上。
谢秋容私下里跟人打听那天夜里的情形,那人背着公子已经出了缚琴宫,只是公子不肯离开,惊动了禁军,闻声赶来的君上派人押来了公子的母亲,公子以死逼迫那人放下自己,那人无法,只好放下公子离去。
谢秋容理解公子的苦衷,母亲被困,他如何能自逃,如果他能丢下母亲,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只是苦了公子了。
日复一日,春去冬来,公子就这样被困在床纬之上,君上依然常常来,她不再折磨公子,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一动不动的纬帐,有时,她也进到纬帐里,但谢秋容知道,君上再没有触碰公子。
公子象成了一缕空气,如果不是偶尔听到他低低的轻咳,他真以为公子已经不在了。
宫中的气氛紧张起来,虽然缚琴宫里不许人出入,但那空气中紧张的味道还是让缚琴宫里的人知道出了大事。

“轰”地一声巨响,浓烟过后,地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不可思义的状况,金凤鸣双拳紧握,胸口起伏不定,她紧紧盯着一旁的蓝儿,蓝儿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远处那个坑洞。
片刻,欢呼声响彻整个实验场地,众臣拥在金凤鸣身边向她恭贺火药终于研制成功。金凤鸣听着众臣的贺词微笑着,眼睛却不时看向蓝儿。
离开实验场,坐在凤辇上的金凤鸣不时向外张望,骑在马上的蓝儿目光看似平静,实则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般。金凤鸣叹了一声,蓝儿这般模样让她很心疼,虽然她为的是另外一个人。
自从先皇薨逝自己登上皇位,蓝儿便向自己请求,说要研发新的武器。看着蓝儿坚定果断的眼神,金凤鸣明白,那个温柔和气的蓝儿已经不见了,竟有了以前未失去记忆时的神态,却又比那更成熟悉,更稳重也更加令人难以琢磨。
答应了她之后,蓝儿四处寻访能人异士,在她的诱导下,竟然制出了一种强弓,蓝儿叫它弩,这种弩不用臂力而是用脚,那种可怕的穿透力让身经百战的将军们也大为吃惊,而更令人吃惊的还是火药。
说起火药,金凤鸣不由啼笑皆非,蓝儿竟从深山老林里寻来练丹的道人,关在房里数日,出来后,便把一种黑色的粉沫拿给她看,金夙蓝不明所以,蓝儿便点燃它,那一瞬间所发出的耀眼的强光,让金凤鸣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蓝儿的解说更让她吃惊,这小小不起眼的东西竟然可以摧毁一座城墙。
而她果真做到了。
金凤鸣把陆风澜留了下来,在御书房里,看着蓝儿恭敬地站立一旁,金凤鸣问:“蓝儿,你果真下了决心?”
陆风澜抬起头看着她,静静地道:“皇上,臣在先皇的面前发过誓,一定尽心竭力助皇上夺得天下,臣不会辜负先皇与皇上的期望。”
金凤鸣看着她,陆风澜也看着她。
“蓝儿——”
金凤鸣欲伸手去抚平她额头上的轻愁,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陆风澜道:“皇上,请放心,臣一定不会负了先皇的诺言。”
陆风澜离开了,金凤鸣却久久不能平静。先皇临终的遗命,断绝了她对蓝儿的一丝期盼,先皇猜到自己会有的想法而先一步掐断了那丝牵连。
如今,没有人来妨碍她,可她却被自己的诺言给束缚住。
蓝儿如今的情形她能理解,她也知道蓝儿的夫婿如今的情况,蓝儿虽然不知道真相,但以她的聪明,她不会想不到,可她忍了下来,不再寻问,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制新式武器的工作上,她那令人瞠目结舌的想法曾让人难以置信,等到事实摆在眼前时,人们才明白,这个曾经的恶魔郡主已经不愧了恶魔的称号。
众臣看着她的眼神也多了些畏惧与尊敬。

73章

陆风澜看着面前的地图眉头紧锁,王云诗与韩殿芳对望一眼,不明所以。
沉思半晌,陆风澜抬起头,问:“可知道哪里有沙子?”
王云诗更是莫名其妙,问:“郡主要沙子何用?”
陆风澜道:“你只说有没有。”
王云诗道:“待我前去问一下。”
说着走出了大帐。
韩殿芳看着陆风澜沉静的脸欲言又止,陆风澜只顾看地图倒没注意她的异样。
不一会,王云诗进来道:“郡主要多少沙子?”
陆风澜想了想,说:“先弄来五六担吧,再找人做个大木盒,嗯,这样吧,你拿笔墨来,我画一下,回头找人按图样做。”
王云诗更是摸不着头脑,韩殿芳不言语,自去拿来笔墨与布帛,陆风澜在布帛上画了图样,标上尽寸,王云诗叫道:“这样一个大木盘做何用?”
陆风澜道:“做好你就知道有什么用了。今天就这样吧,等东西做好了我再来看。”
王云诗见她放下笔来就要走,便笑道:“郡主,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不如今天去喝个痛快?”
陆风澜摇摇头,淡淡一笑,道:“不了,我还要回去写些东西,这酒以后再喝。”
说着便告辞离去。
王云诗与韩殿芳送她到营外,看着她骑上马带着护卫绝尘而去。两人看着她消失不见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
王云诗道:“没想到郡主对任公子会如此痴情,竟然为了他再不踏入歌台舞榭,连酒也少喝了。”
韩殿芳低着头没说话。
两人转身回营,王云诗向往道:“虽然没见过任公子的真面目,想来是个天仙似的人物,所以才会把郡主的心紧紧抓住。”
韩殿芳低声道:“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确是少有人能及的。”
王云诗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问:“姐姐如此年岁为何还不愿娶夫?难道也想找一个象任公子那样的神仙伴侣不成?”
韩殿芳胀红了脸,气道:“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我无母无父的一个孤女,又无亲族长辈,娶夫何用?倒是你,也不小了,为何也不愿娶夫?”
王云诗红着脸嘿嘿笑了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秀美小巧的人儿,手里提着一个花灯,小脸带着满足的笑意,羞怯怯跟在家人身边。
韩殿芳瞅着她一脸思春的模样,笑问:“看上哪家公子了,笑成这样?”
王云诗腼腆地笑笑,不说话。
韩殿芳惊奇地道:“原来真是有了心上人了,是哪家公子,回头请大将军前去提亲,肯定能成。”
王云诗摸摸头,苦笑道:“算了,人家都不知道会不会喜欢我。”
韩殿芳笑了,说:“原来是单相思啊。什么时候的事了?”
王云诗不好意思地说:“有几年了。”
韩殿芳吃了一惊,看着她苦笑道:“那人家说不定早嫁了人,你还在这里单相思?”
王云诗嘿嘿笑道:“我知道,他还没嫁人呢。”
韩殿芳倒奇怪了,问:“你怎么知道?”
王云诗道:“我就是知道。”
韩殿芳乐了,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前去提亲,再不去,只怕人家真要嫁了。”
王云诗收敛了笑容,轻轻叹了一声。倒叫韩殿芳更是好奇,这个王云诗一向大大咧咧,没什么心事的,怎么为了一个男子竟然隐忍了这么多年?看她时时关心着人家的消息,自是把人家放到了心里,怎么不去上门提亲呢?
王云诗神情有些黯然,道:“他母亲对我心有芥蒂,就是前去提亲,只怕也不会应允。”
韩殿芳奇道:“怎么,他母亲也认识你?”
王云诗伤感地点点头,韩殿芳还真没见过她这般模样过,只是,她跟王云诗大都在一起,怎么不知道她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不过两人一向交好,就象亲姐妹一样,见她如此便鼓励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去探问一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人家会不会答应呢?真要是不答应也就算了,如果答应了岂不是更好?”
她这样一说,真让王云诗心动了起来。
韩殿芳好奇地问:“到底是哪家公子啊?”
王云诗笑道:“姐姐可还记得那一年元宵节我们遇见郡主等人的事?”
韩殿芳想了想,道:“可是郡主要离家的那一年?”
王云诗点点头,韩殿芳恍然道:“你说的是郡主的弟弟?”
王云诗脸红了,扭捏道:“虽然那时他还小,可我总是时常想起他来,如今他也大了,我本想央母亲前去提亲,只是……”
只是一想起她当初差点要了金夙蓝的命,虽然在郡主与女皇的周旋下安靖王没有追究她,但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感吧。
韩殿芳也如是想,转念又一想,如果那人能同意了,怕是安靖王也不会反对吧!一想起那人曾经在自己面前赤身邀请自己下水便是心跳如鼓,还有,她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可还是为自己隐瞒了下来,这让她又是欢喜又有一丝失望,不知道她对自己是何种打算,唉,算了,就是挑明了又有什么用?自己已经不再是青春少年,她又有了自己心爱之人,虽然现在两下分离,但看她如此模样只怕不会善罢干休,她心中的恨意与怒火怕是玉璃人难以承受的,自己还是把自己管好,不要再出现差错,如果被人发现,只怕还会连累了大将军。
因此强笑道:“如果郡主不反对的话,我想安靖王也不会反对的吧?”
王云诗一听,也不禁升起了希望,顿足道:“早知道我就跟郡主提了。”
转念却又发起愁来,说:“可是郡主现在的情形,我怎么好意思跟她开口呢?”
韩殿芳道:“要不,我先探一探郡主的口气如何?”
王云诗大喜,抓住她的手笑道:“好姐姐,如果能成了,我会重重的谢你。”
韩殿芳抽回手,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等跟郡主提了有了结果再谢也不迟。”
王云诗连连点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韩殿芳见她如此模样禁不住乐了起来,却又想到自己不知道何年月才能有个出头之日时又暗中叹了口气。

陆风澜回到王府,见过父母便要回自己的住处,却被王夫唤住了。
王夫对她笑道:“我儿,父亲有事要与你商量,你坐下来。”
陆风澜在王夫身边坐下,笑问:“父亲有何事与女儿商量?”
王夫叹了一声,道:“蓝儿,父亲知道你还在想着慧儿的父亲,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你这样独守空房怎能是个长久之计,再说慧儿也要有个父亲来照看,我想着不如……”
陆风澜打断了王夫的话,说道:“父亲,女儿现在一心只想着做好先皇嘱咐过的话,这事先不提,再说,慧儿现在师娘那里,还用不着其他人来照看,父亲您就不要再为女儿操这个心了。”
王夫皱起了眉头,道:“可是,你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陆风澜淡淡一笑,说:“父亲不用担心,女儿自有计较。”
说着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父亲,女儿今天很累,先去休息了。”
王夫心疼地道:“既然如此,快去吧!”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王夫又是心痛又是伤心,这个女儿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回到房里的陆风澜把自己埋进被中默默地流泪,这些年来,虽然她不曾再去追查任芳菲的消息,但她能想到他会遇到的情况,如果不是遭遇了意外,他怎么会被困在玉璃宫中?对背叛自己的人会有什么惩罚,谁都会想得到,所以母亲才会瞒着自己,所以,秦无伤至今也没有跟自己通过消息。
她不敢往下想,只能靠着回忆过日子,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工作,用自己所知道的知识来强大自己,直到有那一天,她能强大到带兵攻打玉璃,把芳菲救回来。
“芳菲,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行了,一定要记着我的话,我要你活着,一定要活着,一定活着,活着再见面,千万千万要活着……”
把被褥紧紧堵在口中,不让哭声传出来。

当陆风澜让人把沙子倒入做好的大木盘,对着地图在沙盘上整出高山,河道,又折来些小树枝插在上面,当做城填与驻兵地,抬头对众人道:“这样岂不好看易记?”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沙盘,好一会兵部尚书李琴拍手大笑:“太好了,真是太妙了,大将军,这下子你们可得到宝了。”
大将军也是惊喜莫名,看着陆风澜连连点头:“金参事真乃奇思妙想,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这上面排兵、布阵、演练,有什么不足与差池,一眼便能看出来,真是太有用了。”
陆风澜淡笑道:“我对带兵打仗是一窍不通,只能做些辅助的工作,能有用自然好。”
众人齐声道:“有用,太有用了。”
众将军围在沙盘周围忍不住手痒,便开始你来我往演示起来。
陆风澜看不懂,便离开了大帐。
韩殿芳对王云诗暗中一点头,便跟了出去,留下王云诗虽然两眼紧紧盯着沙盘,却闪了神,一点也不知道众人在沙盘上杀得激烈无比。
陆风澜低着头一路慢行,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喊道:“郡主慢走。”
陆风澜停下来,回头看,是韩殿芳,便笑道:“韩将军找我有事?”
自从知道韩殿芳是个男子后,她便不再戏耍喊他“小芳”了。
韩殿芳上前两步,笑道:“末将有些事想跟郡主商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风澜微微一笑,道:“请。”
随着韩殿芳走到营外水边,水面上几只水禽飞来飞去的在觅食,见了人也不害怕,依然如故。韩殿芳见陆风澜盯着水面发呆,不禁想起当初在天水关无意中看到她在水中的情形,脸红了起来。
而陆风澜想到的却是曾与任芳菲背着众人在水边芦苇从中私会的情形,如今想来犹如一梦。
陆风澜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进水里,把觅食的飞禽惊得“扑楞楞”拍着翅膀飞走了,也把韩殿芳惊醒过来,他掩饰地轻咳了两声,说道:“郡主,您现在可还在怪着云诗?”
陆风澜惊讶地扭头看着他,问:“王云诗?我怪她什么?”
韩殿芳道:“可还对她曾伤过郡主一事记恨在心?”
陆风澜失笑道:“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不是早就结了?怎么又想了起来?”
韩殿芳笑了,问:“就是说郡主已经不怪她了?”
陆风澜笑了,说:“如果怪她,当初也不会在先皇面前轻易放过她,怎么,有什么人又掀以前的旧帐找她麻烦?”
韩殿芳忙笑道:“那倒没有,只是她有了心事,总想着郡主是不是真的不再介意以前的磨擦,如果郡主对她没有反感,便请我代她向郡主征求一事。”
陆风澜好奇道:“她为何不亲自来问我?”
韩殿芳笑道:“她不好意思问。”
陆风澜更好奇了,问:“什么事?”
韩殿芳笑笑,道:“郡主可还记得那年要离开凤都时元宵节一事?”
陆风澜点点头,韩殿芳笑道:“当时郡主与家人一同猜灯谜,我与云诗意外与郡主相逢,那时,云诗见到了四公子,便上了心,只因为当时四公子年幼她不好意思提,如今四公子已经成人,却又顾忌安靖王殿下对她心有芥蒂不敢央人前去提亲,我见她为情所困,便大胆代她向郡主讨个音信,郡主可愿成全她一番情意?”
陆风澜怔了怔,便笑道:“这是好事啊,待我回去问过小弟,如果他没意见,我来对母亲说。”
韩殿芳喜道:“郡主认可云诗?”
陆风澜笑道:“王将军是个不错的人,只要小弟同意,我自然没意见,不过,你回去对她说明白了,我这个弟弟是个乖巧之人,我可不愿他嫁个朝三暮四的负心人,如果亲事成了她以后只能有我弟弟一个夫婿,成了亲后还要左拥右抱,想都不要想。”
韩殿芳怔了怔,道:“我会对云诗说明的。”
陆风澜笑道:“好,那就等我的消息吧。”

74章

陆风澜回到府里便径直去到四公子金素雅房里去,侍童雁儿看见一边行礼问候,一边高声叫道:“公子,郡主来看您了。”
金素雅正在房里看书,听到姐姐来了,忙放下书出来迎接。
陆风澜笑问:“在做什么呢?”
姐弟两人进了房,金素雅笑道:“也没什么,闲来无事看些书解闷。”
坐下,雁儿奉上茶,下去后,陆风澜微笑着打量着他,金素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便问:“姐姐为何这样看着弟弟?”
陆风澜放下茶杯,笑道:“姐姐有件事想问弟弟。”
金素雅忙端坐好,道:“姐姐要问弟弟何事?”
陆风澜道:“弟弟可怪我这几年推掉那些前来提亲的人家?”
金素雅的脸腾地红了,低下了头。
陆风澜叹了一声,道:“这些年,虽然提亲的不少,只是弟弟还年少,而且那些人大多是风月场里的浪女,并不是姐姐不关心弟弟的终身,而是想给弟弟找一个知冷知热一心待你的有情人,姐姐看了这么些年,很失望,不过现在有了一个人选,不知道弟弟心中可愿意?”
金素雅低着头不肯说话,陆风澜笑道:“事关弟弟的终身,弟弟可要拿定了主意,此人你也曾见过的。”
她这样说倒引起了金素雅的好奇,自己很少出门的,哪里见过什么其她女子?
陆风澜道:“那年元宵节,姐姐跟嫂子带你跟二哥出去赏灯,后来遇见了王大将军之女一行,没想到她对弟弟一见倾心,只因当时你太小,她不好意思前来提亲,如今弟弟已经成年,她托人问我的意思,云诗为人正直豪爽,也没那么多风流烂债,而且她也答应了姐姐,以后只娶弟弟一个主夫,不知道弟弟意下如何?”
金素雅红着脸不肯抬头,陆风澜笑道:“虽然姐姐认为她还可以,不过,这事还是看弟弟自己的意思,如果弟弟不同意,姐姐便去回了她。”
金素雅依然不肯说话,陆风澜知道他害羞,便道:“这样吧,如果弟弟同意便点点头,如果不同意便摇头。”
说着便盯着金素雅,可金素雅既不摇头也不点头,陆风澜有些急了,问:“弟弟倒是给姐姐一句话我也好知道怎么做啊?”
好半天,金素雅才低低说了一句,陆风澜没听见,问:“弟弟怎么说?”
金素雅脸更红了,又重复了一遍,这次陆风澜听到了,笑道:“这样啊,好的,回头姐姐让你们见上一面,那时弟弟可要看仔细了。”
金素雅羞的再也不肯抬头,陆风澜见他不好意思,便笑着走了。

王云诗接到陆风澜的通知,喜得坐立不宁,一会问韩殿芳她要怎样穿衣,一会又问她要送给四公子什么礼物,把个韩殿芳缠得头痛,跑开了。留下王云诗一个人对着空气,想象着见面时的情形,想来想去,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前只闪动着那张可爱的小脸,那时他就如此貌美,如今大了,还不知道是何等惊人呢?一想到这里,赶紧跑到铜镜前,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半晌,泄气地抛下镜子,四公子那样一个天仙似的人物,能看上自己吗?听说,这几年,有好多人家前去提亲,都被拒绝了,那些人哪一个不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可看自己,虽然武艺高强,可文才却比不过人家,对吟诗做对什么的是一窍不通,再说自己的相貌,怎么看怎么觉得配不上四公子。
王云诗伤心起来,如果四公子看不上自己,那自己这一腔爱意岂不落空?如此纠结了两天,吃不香睡不着,两天下来,人竟瘦了几斤。
第三天,是约好见面的时间,王云诗无精打采地随着韩殿芳来到怡景园。两人在约定的亭中坐了下来,韩殿芳对她很不理解,不是一心想见四公子吗?怎么到了见面这天,反倒不高兴了?
王云诗长吁短叹地道:“姐姐,你看我,大老粗一个,四公子能喜欢我吗?”
韩殿芳有些失笑:“你以前怎么没想过?如今都要见面了,你反倒担起心来?”
王云诗哭丧着脸说:“就是要见面才更担心啊,如果四公子看不上我,那我……”
韩殿芳安慰她道:“你放心,既然郡主安排你们见面,这说明郡主很中意你,四公子怎么说也是个男儿家,还是会听郡主的话的,郡主都没意见,我想四公子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王云诗听了放了大半的心,露出笑容,刚要说话,韩殿芳起身道:“她们来了。”
王云诗也忙跟着起身,远远的便看到郡主带着一位公子向这边走来,心禁不住“砰砰”地乱跳起来。
陆风澜带着金素雅来到近前,笑道:“累你们久等了。”
韩殿芳笑道:“没等多久。”
王云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傻傻地站着,看着陆风澜身边的金素雅发愣。
金素雅虽然用白纱蒙着面,但第一次被人这样盯着看,早就慌了神,低头躲在了陆风澜身后。
陆风澜笑着拉他出来,介绍道:“这位是韩将军,这位就是姐姐说的王将军。”
金素雅只好躬身施礼,王云诗与韩殿芳也急忙还了一礼。
陆风澜笑道:“好了,大家都坐下吧。”
金素雅紧紧挨着陆风澜坐下,王云诗与韩殿芳也坐了下来,韩殿芳问:“郡主怎么没带护卫?”
陆风澜还没说话,忽听一人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几人扭过头看去,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慕孤云,陆风澜微微皱起了眉头,却站起来笑道:“只怕慕姐姐是有意找来的吧!”
慕孤云看着一脸戒备模样的王云诗与韩殿芳,笑了起来,道:“天子脚下,两位将军难道还怕我惹事不成?”
说着,目光落在金素雅身上,笑道:“这位是——”
陆风澜笑笑,说:“这位是舍弟。”
慕孤云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道:“久闻郡主十分疼爱四公子,看来世人所言不虚啊!”
陆风澜淡淡一笑,没接她的话,反问道:“慕姐姐有事?”
慕孤云笑道:“正有一事,可否请郡主借一步说话?”
陆风澜犹豫了片刻,回头对金素雅低声道:“我去去就来。”
金素雅点点头,又对王云诗跟韩殿芳道:“有劳两位帮我照看一下舍弟。”
韩殿芳却道:“我跟郡主一同前去。”
慕孤云淡笑不语,陆风澜笑道:“无事,慕姐姐不会对我不利的。”
韩殿芳执意道:“不行,末将一定要跟着郡主。”
王云诗也道:“正是,如若不然,就在此处说吧。”
慕孤云笑了起来,道:“既然两位将军不放心,那韩将军便一同来吧!”
陆风澜对慕孤云道:“请。”
看着陆风澜等人离去,王云诗扭头看了看金素雅,金素雅心慌意乱地垂着头,却又不由自主地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王云诗,见她虽然不象大嫂那样风流潇洒,也不象二嫂一般文质彬彬,却有着不同与她们的豪气与憨直,此刻对着自己也同样手足无措的模样,倒让自己慌乱的心有了一丝镇定。
王云诗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四公子,自那年元宵节上偶遇公子,虽然公子尚且年幼,但公子的仪容与风姿已经印在了末将的心里,末将是个粗人,说不好那些甜言蜜语,但末将对公子的一片心意是真诚的,因为以前对郡主不敬,惹恼了安靖王殿下,所以末将不敢前去提亲,幸得郡主大人大量,摈弃前嫌,对末将另眼相看,安排今天的会面,末将十分感激,但不知公子对末将是何看法?”
说完这番话,王云诗的心便“砰砰”地狂跳起来。
金素雅早就羞得背过了脸去,心里责怪此人说话太过猛浪,哪有这样逼着一个男儿家当面表态的?自己便是中意了,也是要长辈们同意了才能允下的,这样问自己,岂不有私相授受之嫌?如果被人知道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不出声,可把王云诗急坏了,以为他不满意自己,脸一会红,一会白,心里一阵热一阵凉,手也开始发起抖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陆风澜与韩殿芳回来,见她们一个背着身子,一个呆坐着发抖,不由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
金素雅听到姐姐的声音,急忙站了起来,走到陆风澜身边,拉着陆风澜的衣袖示意离开。
陆风澜不好当着她们的面问金素雅,只好跟她们告辞。
这下子,王云诗更感到绝望,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路上,陆风澜问金素雅发生了何事,金素雅红着脸把经过一说,陆风澜呵呵地笑了起来,问:“那弟弟对她印象如何?”
金素雅不肯说话,陆风澜叹道:“云诗说话是有点鲁莽,不过倒能看得出她对弟弟的真心来,你不回答她,她还以为你对她不满,你没看到她当时的情形,失魂落魄一般,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过。虽然云诗的容貌不是太出众,倒也是威武不凡,当然,如果弟弟真不喜欢她,那就算了,回头姐姐便回了她。”
金素雅顿了一下,陆风澜停下来等着他,金素雅忙跟上她,两人继续向外走。
陆风澜接着道:“不知道弟弟心中是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妻主呢?对姐姐说说,这样姐姐也好给你物色。”
金素雅低声说了句:“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陆风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笑道:“那弟弟是同意了?”
金素雅垂着头再不肯说一句话。
陆风澜很开心,说:“弟弟放心,云诗对弟弟爱慕了好多年,而且她还答应姐姐一生只会有你一个主夫,断不会左拥右抱,做出令弟弟伤心的事来。”
金素雅听着姐姐的话,嘴角禁不住露出丝丝笑意,再一想到王云诗那憨憨的模样,心中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回到府里,陆风澜把事情对母亲一说,安靖王有些不悦,她虽然放过了王云诗不再追究,但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陆风澜劝道:“母亲,当初也是孩儿之过,如果不是那次的事情,只怕孩儿还是那个让母亲与父亲担心的浪女。再说,云诗也是个不错的女子,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为人耿直,对弟弟也是一片痴情,孩儿自作主张让弟弟见了她一面,对她也还满意,母亲就应允了吧。”
安靖王叹道:“话是这么说,可母亲一想起曾经差点失去你,这心里便是……”
陆风澜不由黯然,不是曾经,而是已经失去了。
强笑道:“孩儿现在不是在您面前吗?”
安靖王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是触景伤情,便道:“蓝儿,你父亲提出要为你再娶一房夫婿,你看——”
陆风澜猛地抬头,坚决地道:“母亲,孩儿不会再娶的。”
安靖王皱起眉头,道:“他已经不在了,难道蓝儿还想着等他回来?”
陆风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女儿现在只想着要完成先皇对女儿的期望,其她的以后再说。”
安靖王怒道:“难道十年完不成,你便十年不娶夫?”
陆风澜坚定地道:“不要说十年,便是二十年,女儿也是这个态度。”
安靖王气得在房里来回走,陆风澜心一软,低声道:“母亲,女儿不该这样气您,可女儿现在真的没有那个心情,再说,我已经有了慧儿,并不是无后,母亲您就不要再逼孩儿了。”
安靖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平静地道:“母亲知道你放不下他,可他现在已经是玉璃国君的男人,即使以后他能回到你身边,可他已经失贞,再无可能成为你的主夫,不要说皇家的颜面,便是这世间的言论也是你承受不了的,更不要说还有祖宗的法度。”
陆风澜眼中冒火,脱口道:“什么狗屁法度,这是孩儿自己的事,与她人何干?只要女儿不在意,谁也管不着。”
安靖王大怒,抬手便要打,却又硬生生地停在陆风澜的脸边,只是那掌风也让陆风澜的面颊火辣辣的。
“你放肆!竟敢对祖宗传下来的法度出言不逊,真是大逆不道,你,你,你给我跪下!”
陆风澜紧闭双唇,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安靖王对着她怒道:“以前你小不知事,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如今大了,成了家也有了孩子,还是这样胡涂,居然敢弃祖宗法典于不顾,你,你气死我了!”
陆风澜紧紧咬着唇,不肯低头。
安靖王气得浑身发抖,想起自己三个女儿仅剩下这一个,还如此不听话,不由老泪纵横。
“如果你两个姐姐还活着,母亲自是不去管你,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可如今我们家只剩下你一个,全指望着你能挑起这个家,可你却一次次违逆母亲,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风澜也不由落下泪来,哭道:“母亲,不是孩儿有意让您伤心,只是孩儿现在真的不愿娶亲,虽然您不肯对孩儿说芳菲的实情,但女儿能想的到他现在的处境,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因女儿而起,女儿怎能在他身陷苦难之时反去另结新欢?请母亲不要再逼女儿了。”
陆风澜趴在安靖王膝上痛哭失声,自从任芳菲没了消息后,她日夜都在煎熬,平日不肯在人前落泪,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躲在床上偷偷地哭,忍耐已达到了极限,今天总算得以喧泄心中的悲痛,哭着哭着,竟晕了过去。
安靖王吓坏了,抱着她连声唤着:“蓝儿、蓝儿……”

当陆风澜睁开双目,眼前出现的竟是当今女皇金凤鸣。
金凤鸣当时正在看奏章,一听说金夙蓝昏了过去,哪里还能看的下,立即摆驾安靖王府。看着蓝儿消瘦的脸庞,心如刀绞,听说她为了婚事才引起的昏迷,又不禁黯然伤神。
看到她苏醒过来,不由笑了,关切地问:“蓝儿,你怎么样?”
陆风澜想要起来,却被金凤鸣按住,道:“不舒服就躺着吧。”
陆风澜看着金凤鸣身后的家人,对安靖王道:“母亲,女儿想单独跟皇上说几句话。”
安靖王叹了一声,招呼众人都下去,她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见众人都走了,陆风澜不顾金凤鸣的阻拦,硬是爬起来,跪在了地上。
金凤鸣忙拉住她,急切地道:“蓝儿,有什么话只管说,用不着下跪,快起来。”
陆风澜拦住她,道:“皇上,蓝儿有一事求您,请您一定答应,您答应了,蓝儿再起来。”
金凤鸣见她这样,已经明白她要说的话,心中酸痛不已,温言道:“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可想清楚了,他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就是你不在意,可其她人怎么看你?安靖王府的颜面何在?慧儿以后是要袭爵的,有一个失贞的父亲对她而言是何等的难堪,这些你都想到没有?”
陆风澜抬头看着她,认真地道:“皇上,这些我都想过,为了不给安靖王府抹黑,我以后会带着他离开凤都,隐姓埋名度过余生,慧儿是我的女儿,也是芳菲的女儿,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慧儿不谅解,她就不是我的女儿,我跟芳菲永不见她。皇上,芳菲是因我才落到这一地步,我怎能为了其她人的看法而把他丢弃?我爱他,不管他是不是清白,我依然爱他,我爱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所谓的清白。”
金凤鸣的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握着,冷静地问:“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如果,他死了呢?”
陆风澜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凤鸣附下 身盯着她,残忍地说道:“如果韩潇不肯放过他,杀了他,你怎么办?或者,他自惭形秽不肯连累你自杀了,你又怎么办?”
陆风澜抬头看着金凤鸣,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只知道他如果活着,我一定不会放开他,如果他死了,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我会忘了他,或许我会跟着他,我真的不知道会怎么选择,我不知道……”
金凤鸣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逼视着她,怒气在心中聚集,斥道:“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丢下所有的一切,丢下生你养你爱你的母亲家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天下男人多的是,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而你却要为了他去伤害自己的家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陆风澜想到安靖王夫妇对自己的关怀与爱护,想到年幼的女儿,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金凤鸣看着她强忍悲伤,轻声说道:“要我答应你也行,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风澜抬起泪眼,看着她,金凤鸣紧紧盯着她,道:“如果他活着回到你身边,我答应你,让你带着他离开;如果他死了,你一定要放开他,好好活着,为了家人,也为了你们的女儿。”
陆风澜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道:“我答应我答应,他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回来见我,他答应过的事,一定不会反悔。”
金凤鸣定定地看着她,狠心道:“好,我答应你。”
陆风澜紧紧拉着她,认真地道:“皇上,芳菲答应过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我,如果他死了,那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意愿,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伤害他的人,我发誓!”
金凤鸣看着她,慢慢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挣开,心中冰冷一片,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如你所愿。”
转身便走。
“大皇姐……”
陆风澜心中一痛,在这个异世,如果没有金凤鸣对自己的一片关爱,自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她对自己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自己怎能这样怀疑她?还说出这种话来伤她的心?
金凤鸣心中一颤,她多久没听到 “大皇姐”的喊声了,脚步停了下来。
陆风澜站起来想追上她道歉,只是跪的时间太长,双膝一阵刺痛,竟摔倒在地。
金凤鸣急回转身来,上前扶起她,陆风澜紧紧抓住她,歉疚地道:“对不起,大皇姐,我不该那样说,您对我这么好怎会忍心伤害我?我错了,您别生气好吗?”
金凤鸣眼中风云变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蓝儿,你已经长大了,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口无遮拦,这话如果让她人听到,会有什么后果,你想到了吗?”
陆风澜吓出一身冷汗,金凤鸣见她变了脸色,心中一痛,安抚地拍拍她,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你是急怒攻心,并不是真的要对付我,我知道。”
陆风澜此时又悔又怕,金凤鸣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太女,是当今的女皇,她再是疼爱金夙蓝,也不会任自己为所欲为,而自己竟然出口威胁她,真是昏了头了。顿是浑身酸软,站都站不稳,往地上倒去,却被金凤鸣给抱住。
金凤鸣把她放到床上,苦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陆风澜现在悔的想撞墙,她真是个废物,来这里已经这么多年,怎么还是不长记性,那种话也是可以说出口的?居然还是当着皇上的面,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活的不耐烦了。自己死了是活该,可这府里一大家子也跟着受自己的拖累。越想越害怕,拉着金凤鸣哭了起来。
“对不起,我错了,大皇姐,蓝儿真的知道错了……”
金凤鸣见她吓成这样,很是心疼,不住地拍着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大皇姐知道蓝儿认错了,大皇姐不会放在心上的,别哭了。”

送走了金凤鸣,陆风澜躺在床上不住地发抖,金凤鸣对金夙蓝的宠爱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不能不让她心生惊惧。自古天家无亲情,千百年来上演了多少骨肉相残的惨剧,几年前还上演了一出。金凤鸣在自己面前是个温和亲切的大皇姐,可她也是当今的女皇,对付起自己的亲姐妹仍是毫不手软。而金夙蓝与金凤鸣只不过姨表姐妹,再是疼爱维护,哪里会到了这种没有原则的地步?
仔细回忆着与金凤鸣相处时的情形,好象自己每次转身回眸都可以看到她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离开凤都时,宫中偶遇,她黯然地问:“蓝妹走了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故人?”
离去时的仰天长叹:“天意弄人,岂奈若何?”
她把自己的亲卫送给自己,让她们保护自己,亲自去栖州接自己,那沐浴时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洗头,对自己的口无遮拦一笑置之,无条件地相信自己放任自己。
月下凝视自己的炯炯目光,还有那令人难解的遗憾:“早在多年前,我便有了一个心思,我要做天下最有权威的人,那样我说的话没有人敢来反对,也没有人能阻挡我的行动,我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让自己再无遗憾,我要让我最爱的人跟我无拘无束地在一起,我要让她开开心心地与我共同生活!”
还有刚刚发生的一切,陆风澜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什么原因让她对金夙蓝这么宠爱?她看自己的目光,是那样温柔,当时只道是对姐妹的喜爱之情,可如今,她不再这样认为,那明明就是对着心爱之人宠腻放纵的表现。
那个金夙蓝神秘的爱人,自己一直不知道是谁,难道会是……
她不敢想下去,却又不由自主地去回想,那柔情万千的亲吻,那落在脸上的泪痕,不受自己控制的金夙蓝的身体,还有那令人心酸的决别:“既然蓝儿忘了我,我怎能还让你为我痛苦?好好养病,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我……我会伤心的……为了我、为了自己……要好起来,即然你忘了我就好好的……好好的生活……我不会怪你的……这种相思之痛就让我一人承担吧……”
那酸楚无奈的感觉陆风澜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金夙蓝很爱这个人,爱到即使已没有了灵魂,可她的身体仍然依恋着这个人,爱着这个人。
陆风澜死死地咬着嘴唇,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冰冷的寒意自心底蔓延全身,金夙蓝爱的居然是她,她也深爱着金夙蓝,所以,以金夙蓝的胆大妄为也不敢对人明言,所以她才会为了掩人耳目不断地为非作歹,所以……

75章

陆风澜病了,病情来势凶猛,吃什么吐什么,连药也喝过即吐,没几天,便脱了形。
金凤鸣又来过几次,见到她昏昏沉沉的样子,很是心痛,挥退所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蓝儿,大皇姐从未怪过你,那天的事,我已经忘记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快点好起来。”
见她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拿过一方巾帕给她擦拭,看着她尖尖的下巴,忍不住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想起以前蓝儿意气风发的模样,再想到如今为了几句话吓得重病不起,心中酸楚难挡,难道自己当了皇上,她就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吗?
“蓝儿,你如何才肯相信大皇姐不会伤害你?”
想她如今早就忘却对自己的情义,哪里明白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意?她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任家六公子,为了他做了这么多事,即使他已非清白也不愿放弃。
“蓝儿蓝儿,你以前便是如此的执着,只是现在你的执着却是为着另外一个人,蓝儿,你知道我有多么不甘么?我本想着登上皇位,君临天下,可以一言九鼎,可以对你言明我们俩的情义,可以唤醒你对我的情爱,可是先皇却洞悉了一切,要我在安靖王面前发下重誓,不能做对不起姨母的事,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蓝儿,只要你过的好、过的开心,大皇姐也就忍了,可看你现在如此痛苦,大皇姐真的很心疼,你快点好起来,大皇姐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打玉璃把他救出来,你放心,大皇姐会支持你,就是你要带他离开,大皇姐也依着你,只要你开心。”

陆风澜昏沉沉地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她很害怕,什么都看不见,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还有心跳声,两腿象灌了铅一样,累得她浑身是汗,却又不得不往前走,在她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存在追赶着她,那种恐惧感、压迫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紧迫,她想跑,可是却跑不动,只有艰难地一步步地往前挪。最后,跌倒在地上,那恐惧的感觉已经追了上来,她拼却全身力气大喊:“救我……救我……救救我……”
她已经感到那种让自己害怕的存在逼近了自己的后背,那冰冷的感觉已经舔上了她的肌肤,让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她突然明白了,在她身后的是死神,死神带着死亡的气息,贴近了自己的身体,它是来带自己走的,原来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头了。她绝望地放松下来,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不再呼喊,静等着死神的气息蔓延全身。
“芳菲,永别了,没想到,竟然是我弃你先去,对不起,对不起了……”
泪水涌了出来,就在她放弃一切希望,静等死亡的时候,一个柔和的声音突然在空中响起:“别怕……没人会伤害你……忘了它……忘了它……”
这个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吹散了眼前的黑暗,那冰冷的寒意慢慢退却,死亡的感觉渐渐消散,前方露出一丝明亮,陆风澜重新燃起希望,奋力向着那丝亮光爬去,边爬边拼命喊着:“救我……来人……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救我……救我……”

“蓝儿,醒醒,蓝儿,快醒醒,蓝儿——”
金凤鸣看着蓝儿满头大汗,一脸恐惧,喃喃地呓语:“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忙拉着她的手急切地叫道:“蓝儿不怕,不怕,大皇姐在这里,不怕,不怕。”
陆风澜拼命向着那个温暖的声音爬去,边爬边喊:“救我,不要丢下我,救我……”
金凤鸣听着她惊恐的呢喃,心痛不已,把她搂起来,紧紧抱在怀里,边安慰着边给她擦去眼中的泪水:“蓝儿不怕,大皇姐在你身边,没有人会来伤害你,不怕,不怕。”
陆风澜终于抓住了那丝温暖,把那温暖紧紧搂住,身上的寒意消散了,僵硬的肌肉渐渐松弛,一点点温暖贴近她的口唇,一股甘泉涌了进来,她张开嘴如饥似渴地□着,那甘泉带着股药味咽下腹中,那暖意离开了她,她还想要,口中干渴得厉害,那一点甘泉没能解了她的干渴,她急切地张开嘴巴,发出乞求:“还要……还要……”
那暖意又贴上她的口唇,同样的甘泉流进嘴里,如是几次,她才舔了舔唇,不再要,可那股暖意依然在她口唇上留恋,轻轻舔试着她。带着一丝满足,带着一丝疲惫,带着一丝放松,陆风澜又沉沉睡去。

等陆风澜清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身子软得象面条一样,当冬雪进来看到她睁着眼睛,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不一会,屋里涌进了许多人,围在床前,王夫眼睛肿得象核桃一样,安靖王头上又添了几道皱纹,几位叔父也都惊喜地望着她,金素雅也瘦得尖了下巴。
陆风澜扯出一丝笑容,喊了声:“母亲,父亲,我又回来了。”
声音嘶哑无力,王夫呜地一声,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我的孩子,你总算清醒过来,吓死为父了……”
金素雅也上前拉着她的手,喊了声:“姐姐——”
也跟着哭起来。
几位叔父也频频拭泪。
陆风澜看着安靖王,歉疚地说道:“对不起,母亲,又让你们担心了。”
安靖王颤微微地道:“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扭过头拭了拭眼角。
跟着众人一同进来的陈太医上前给她把了把脉,笑道:“殿下,郡主已经没事了,休养一阵子便可下床。”
送走陈太医,众人又围在一起。
陆风澜眼中模糊了,金素雅拿着巾帕给她擦去泪水,低声问道:“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风澜轻轻点头,早有人端了时刻预备好的清粥过来,金素雅把她扶起来,拿个枕头靠在她后背,接过清粥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陆风澜吃了几口,出了一身的汗,摇摇头,示意不想吃了。
金素雅放下碗,又把她放好,众人见她神色疲惫,不敢让她劳神,便都出去了。
金素雅没走,他留下来陪着陆风澜。对姐姐这场大病,他十分内疚,总以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使得母亲与姐姐争吵,因此心中便做了决定。
陆风澜自醒过来后,恢复的很快,养病期间,金凤鸣来看过她,陆风澜对着她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因此显得很沉默。金凤鸣也察觉出来,很是难过,便不再来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陆风澜突然发觉,金凤鸣瘦了,身形虽然依旧挺拔,却稍显单薄。
金素雅对陆风澜道:“姐姐,你不知道,在你昏迷期间,皇上天天来府里陪着你,你开始水米不进,连药也无法喝进去,多亏了皇上,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姐姐把药喝了,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陆风澜一震,金素雅又道:“那几天真是凶险,姐姐忽冷忽热,还一直在出虚汗,太医们用尽了法子,也不能让姐姐醒来,都说,姐姐再不醒来,只怕难逃这一劫。皇上很生气,说,如果姐姐再不醒来,便让整个太医院关门解散。”
陆风澜无语,梦中那濒临绝望中出现的温暖会是金凤鸣吗?是她救了自己一命?她清楚地知道梦中的自己已经面临死亡,如果不是那春风般的温暖驱散了死神的寒冰,自己已经死了。

“姐姐,弟弟不喜欢王将军,以后姐姐见了她,便回绝她吧。”
金素雅垂着头,鼓足勇气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有些奇怪,心中竟然会有难过的感觉。
陆风澜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问:“为什么?王将军不好吗?当初你已经同意了,怎么又改了主意?”
金素雅难过地道:“为了弟弟的事,让姐姐跟母亲争吵,还让姐姐大病了一场,可见这件婚事并不好,因此弟弟不愿嫁她。”
陆风澜笑笑,知道他误会了,便说:“我跟母亲争吵不关你的事,王将军会是个很不错的妻主,错过了,只怕弟弟再难找到更好的,放心,姐姐不会害你的。”
金素雅红了脸,心中的芥蒂一经解除,便感到害羞了。
陆风澜道:“病了这些天没给她回话,还不知她煎熬成什么样呢。”
金素雅垂着头,不说话。
陆风澜说道:“回头叫人给她送张贴子请她过府来,我对她说。”
金素雅羞得耳朵都红了,想走开,又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在园子里,只有垂首不说话。
姐弟两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忽见冬雪手里拿着东西向这边来,待他走近前,对陆风澜行礼道:“郡主,这些都是前来问候郡主的拜贴,殿下让人送来给郡主看。”
金素雅帮着接过来,陆风澜笑道:“弟弟帮我念吧,我懒得看。”
金素雅笑笑,便一个一个地念了起来。陆风澜闭着目听着,初夏的微风吹在身上,伴着金素雅柔柔的声音,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金素雅拿起下一个,刚要念,却又顿住了,一丝红霞飞上了面颊。
陆风澜顿了一会,问:“念完了?”
金素雅慌张地回道:“没、还、还有。”
陆风澜奇怪地睁开双目,见他手中正拿着一个拜贴,满面红晕,便接过来看时,却是王云诗的,不由笑了起来。
金素雅的脸更红了,陆风澜笑道:“这倒好,正想着请她过府一叙,她倒主动上门了,看来,这个云诗已经忍耐不住了。”
金素雅羞得一顿足跑开了。
陆风澜笑笑,对冬雪道:“人都走了没有?”
冬雪恭敬地道:“听总管说人还都在前庭等着回话。”
陆风澜道:“既然如此,就请各位大人都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另外,把王将军与韩将军请来后堂跟我一同用饭。”
冬雪应了一声,自去传话。陆风澜想了想,起身慢慢向安靖王的书房走去。

王云诗自见面回来后,便如丢了魂一样,韩殿芳问她怎么回事,王云诗哭丧着脸说:“四公子看不上我。”
韩殿芳奇道:“不会吧?如果没把握,郡主是不会安排你们见面的。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惹四公子生气了?”
王云诗委屈地道:“我哪敢乱说话?我只不过把自己对他的心意说了出来,问他对我有何种看法,可他却扭过身去,对我不理不睬的,这不就等于回答不中意我么!”
韩殿芳瞪着她,半晌才呵呵地笑了起来。
王云诗气得满面通红,怒道:“姐姐见我被人甩,还高兴成这样,是不是好姐妹了?”
韩殿芳强忍着笑,说道:“哪有你这样直接问人家的?但凡知书识礼好人家的男儿都不会回答你的。”
王云诗奇道:“为什么?”
韩殿芳白了她一眼,道:“人家心里再中意你,也是要经过长辈们同意后方认可的,如若不然,便有私相授受之嫌,你这样问人家,鬼才会回答你这个白痴问题。”
王云诗这才恍然,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
韩殿芳也忍俊不住,笑了一阵,说道:“如无意外,两三天内郡主那里便有消息给你,你快跟大将军通个信,请人前去提亲吧。”
王云诗兴奋的坐卧不宁,眼巴巴地盼着郡主给自己一个准信,却不料传来的消息竟是郡主突然病倒,一直昏迷不醒。
王云诗担心起来,忧心忡忡地问韩殿芳:“郡主那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病倒了?”
韩殿芳也很担心,两人合计着要去探望,来到府门前,却看到皇上的凤驾摆在那里,便又转了回去,直到听说郡主清醒,皇上才不再过府探望,却下旨,不许众臣前去惊扰,待郡主静养一段时日,才准众臣前去。
两人得了信赶紧来安靖王府,看到众多大臣都在,只好送上拜贴,与众人在前庭等候。
不久,安靖王差人请众臣留下,为答谢众人的关心,请用过午饭再行回去。
众臣齐声道谢,王云诗与韩殿芳大失所望,正自泄气,却有人来到两人身边,说郡主请她们后堂说话。两人大喜,跟着来人出了前厅。
那人把她们领至一处庭院门前,交与早就等在那里的一个侍童,那侍童笑道:“两位将军请随我来。”
两人谢过,便跟着侍童来到一处小厅堂。
陆风澜正等在那里,见了两人便笑道:“两位将军好啊。”
韩殿芳见到她便是一怔,上次分手不过一月,郡主竟然瘦成了这样,好象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
王云诗也大吃一惊,上前叫道:“郡主,怎么病成这样?”
陆风澜笑道:“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们来看我,请坐。”
两人坐了下来,早有人摆好饭菜,陆风澜笑着请她们用饭。
韩殿芳见她面前只有一碗清粥,便问:“郡主怎么只吃这个?”
陆风澜叹道:“胃口不好,只能喝些清粥、汤水之类的东西。”
王云诗关切地问:“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得如此厉害?”
陆风澜扯出一丝笑容,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差点回不来了。”
两人一震,陆风澜不想多谈,对王云诗笑道:“云诗怕是等急了吧?”
王云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陆风澜笑笑,说:“我已经说服家母,不知道王将军何时来提亲啊?”
王云诗猛一抬头,吃惊地望着她,韩殿芳高兴地道:“恭喜恭喜,云诗这下子可遂了心愿。”
陆风澜看着王云诗张着嘴巴,一脸呆滞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殿芳轻轻捅了捅她,王云诗这才叫了一声:“郡主可是说真的?”
陆风澜点点头:“比珍珠还真。”
王云诗忽地站起身,对着陆风澜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道:“我王云诗对郡主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请受王云诗一拜。”
陆风澜忙去掺扶她,笑道:“以后同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只要你一心一意待小雅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王云诗激动地道:“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他,决不会让他伤心的。”
陆风澜点头,道:“那就好,我相信云诗的为人,断不会做出伤害小雅的事来。”
一顿饭吃得王云诗心急火燎的,看得韩殿芳与陆风澜抿着嘴乐。
见陆风澜吃好,便迫不及待地告辞。
陆风澜明白她的心情,也不多留,让人送了她们出去。
王云诗一路打马跑回家,闯进母亲房里把事情一说,大将军很是惊奇,不知道女儿何时看中了安靖王府的四公子。王云诗来不及细说,央求母亲快请人前去安靖王府求亲。
大将军想了想,便换上衣服进了宫。
金凤鸣一听此事,也很惊讶,不过对此倒也不做阻拦,笑道:“大将军与皇姨成为亲家是好事啊,朕等着喝你们两家的喜酒。”
大将军走后,金凤鸣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
蓝儿昏迷的那些日子,她天天过府探望,听着她昏迷时惊慌的呼救,如万箭穿心,她为何如此害怕?她真的以为自己会伤害她吗?
当太医沉痛地告诉她,如果郡主再醒不过来,只怕就再也醒不了。那一刻,她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片片撕裂,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声呵斥:“你们太医院是做什么吃的?这么些天,竟然不能让郡主苏醒,如果郡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太医院便自己解散吧!”
把众人轰出房门,抱着蓝儿不停地亲吻,呼唤她快快醒来,她对上天发誓,只要蓝儿醒过来,要她做何事都行,只要蓝儿醒过来,哪怕她要自己把皇位让给她,她也愿意。
可蓝儿依然昏睡不醒,浑身冰冷,一直出汗,一直不断地喊着:“救我,救我……”
当太医们战战兢兢地送来药,对她说:“皇上,只要郡主能喝下药,不再吐,臣等定能保住郡主一命。”
接过汤药,把人都轰走,金凤鸣把药含在自己口中,对上了蓝儿的嘴,一点一点把药度进她口中。终于,蓝儿喝了,她如饥似渴地□着,如饮甘泉一般,让自己惊喜莫名,蓝儿不再往外吐,她张开口唇,乞求着还要喝。照着此法,直到把一碗药完完全全喂进蓝儿的肚子里。
看着她满足地舔着口唇,再也忍不住吻住了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听着她沉稳的鼻息,看着她不再惊恐的面容,搂着她渐渐回暖的身体,金凤鸣知道,蓝儿没事了,她不再害怕,不再惊慌,不再出汗。
可是当她醒来时,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那样犹疑、躲闪、冷淡,让自己的心如坠冰窖。看的出,她并不想见到自己,金凤鸣不再去看她,只把自己闷在御书房里,整夜整夜地看奏章,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忘掉蓝儿那疏淡的目光。
“蓝儿是怎么了?她为何用那种眼光看着我?有着淡淡的疏离,有着一闪而逝的惊慌,还有着一丝丝难过与忧伤。她还在为那天的事担心吗?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吗?蓝儿,蓝儿,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完全相信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怎么做?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安靖王府与王大将军两家联姻,震动了整个皇朝,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纷纷前来祝贺,连皇上也送了贺礼,因为安靖王府四公子的婚事是郡主一手玉成,众人私下里开玩笑,说郡主与王将军不打不相识,这一打,竟打成了亲家,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成亲那天,陆风澜亲手把金素雅交到王云诗手上,王云诗乐得合不拢嘴,接过金素雅对着陆风澜点点头,一把将金素雅抱了起来,送到轿子里。围观的人们“轰”的一声炸了,笑新娘子太过心急,把个金素雅羞得抬不起头,还好有盖头蒙着脸,没人看的见。
陆风澜看着迎亲的队伍走远,眼前却象出现了自己成亲那天的情形,自己挽着任芳菲的手,把他迎进了安靖王府,灯下两人深情凝望,竟如一梦。

76章

金凤鸣看着手中的国书大感头痛,放下来,对安适之道:“安相,天音意欲与我朝联姻,只是我朝既无适婚的皇女亦无待嫁的皇子,这可如何是好?”
安适之笑道:“皇上,天音虽然因内乱国力大减,但仍是成大事的一个助力,如今她们首先示好,提出联姻,断不可等闲视之,至于皇子,可以在宗嗣里挑选一个册封为皇子,这皇女嘛——”
安适之没说完,只是眼睛却瞄向了一旁无语的陆风澜。
众臣也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瞄准了她。
陆风澜如老僧入定般垂着眼睑,脸上清清冷冷的,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金凤鸣暗自叹息,这些朝臣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要她娶亲,只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了,两年前的事件,午夜梦回犹自心惊肉跳,她哪里还敢叫她娶天音的皇子。
想到这里,开口道:“皇子的人选,众卿家先拟定个名单,至于皇女嘛,容后再议。”
安适之还想再说,金凤鸣却转移了话题:“众卿家可听说玉璃出现以银票代替现银流通一事?”
众臣一下子议论开了:“皇上,这是好事啊,即缓解银两短缺的问题,又节省人力资源,还可以减少风险,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是啊,商人们出门动步就要带大批银两,就是一般人出行也要带着沉重的包裹,即麻烦又危险,不得不请人护送,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开支,如果以银票代替现银,这些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皇上,这好啊,不用国库掏一分钱,又可以惠民的事,真的很好啊!”
金凤鸣听着众臣的议论,心中一时难以决断,无意中扫了陆风澜一眼,却发现她的嘴角微扬,似讥笑似开心,与平时百事不关心的表情大为不同,心中一动。便开口道:“好了,这事,众卿家先回去拟个详细的章程上来,今天就到这里,金参事留下御书房见驾,散了吧。”
众臣恭送皇上退朝,陆风澜随着众臣退出金凤殿,在众臣各种猜测的目光下跟着宫侍向御书房而去。

金凤鸣换下朝服到了御书房,陆风澜正在低头深思,等金凤鸣走到了身边才发觉,忙行礼。
金凤鸣摆摆手,让她坐下,笑问:“今日朝堂所议之事,蓝儿有何看法?”
陆风澜干脆地道:“皇上,天音的联姻之策很好,皇子可以选,但这皇女却不可选。”
金凤鸣大感兴味地问:“此话怎么说?”
陆风澜道:“象各位大人所说,天音虽经动乱,国力大减,却仍是夺取天下的一大助力,不能轻慢。她们和亲的皇子是天音国君的亲弟弟,国君亲姐弟只有三人,当年皇太女被害,只剩下这个幼弟,很得国君的疼爱,由此可见她们对和亲的重视。臣以为,她们想要和亲的对象是皇上,而不是寻常的皇女。”
金凤鸣知道她肯定会为躲避和亲而开脱,却没想到她会把人推到自己身上,不由得苦笑:“蓝儿为何这般肯定?”
陆风澜一笑,说:“皇上,当今天音国君是因为得到我朝的鼎力支持才登上皇位的,于情于理,她都要感激我朝。而我朝与玉璃一战占尽上风,已然成为三国中实力最强的大国,她天音如果想安心,只能顺依我朝。如果我们只让一个寻常皇女和亲,只怕会令天音认为我朝轻慢她们皇子,反倒心生嫌隙,倒向玉璃,而皇上却不然,皇上后宫贵人本就不多,多这一个皇子也不算多,封他个贵君足以让天音安心了。”
金凤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陆风澜笑道:“皇上,还有一事,臣要先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
金凤鸣问:“哦?还有何事要蓝儿恭喜我的?”
陆风澜眼睛发亮,嘴角忍不住上扬,说道:“就是诸位大臣们所说的银票一事。”
金凤鸣心中一动,问:“难道蓝儿也认同此法?”
陆风澜微笑道:“银票代替现银流通确实是个利国利民的好办法,但事有两面,有利就有弊,只往好的方面看,自是好处无穷,但如果不加以规范,加以控制,那便是动乱的根源。据臣所知,这玉璃的联合银庄是几个大商家伙同玉璃的几大家族所控,而这几个大商家的幕后之人却是玉璃的仇人。”
金凤鸣精神为之一震,紧紧盯着陆风澜,道:“蓝儿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是——”
陆风澜抿嘴一笑,说:“这便是臣要恭喜皇上的事啊。前几年,妤家次女青萝战死沙场,长女青曼为了给妹妹报仇向臣辞行,说要去玉璃见机行事。因妤家是从商的,臣当时便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有机会把玉璃的经济扰乱,这样,玉璃国内便会出现动荡,如此一来,便是皇上夺取玉璃的大好时机。因此,臣便教她这个联合银庄发行银票之法。只因这事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成功,而且也尚未有完全的把握,所以臣也就没告诉皇上,没想到,几年的运作,妤青曼果然做到了,皇上,您一统天下的时候就快到了,只等妤青曼这股东风了。”
金凤鸣眼睛发亮,走到陆风澜身前,紧紧抓住她的双肩,激动地道:“好蓝儿,没想到,你居然不声不响给韩潇布了这样一个死局,你说,要我怎样赏你?”
陆风澜垂下眼来,好一会才道:“皇上,求皇上让臣跟随大军征讨玉璃,待皇上成就大业时放臣带着家人归隐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
金凤鸣慢慢松开了她,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背过身去,脸色发白,好一会才轻声问:“蓝儿不愿跟大皇姐共享这天下一统的荣耀吗?”
陆风澜摇摇头,说:“皇上,您误会了,您知道蓝儿本就不想立足朝堂之上,等天下一统,四海平定,臣想携家人畅游皇上的大好河山。”
看着金凤鸣紧握的双拳,接着道:“再说,臣的禀性也不适合在朝堂上。这些年,如果不是先皇与皇上的宠爱,臣哪里还能活到现在?皇上是个明君,不能为了臣而毁了皇上的清誉,皇上是所有人的皇上,要对天下臣民负责,要一碗水端平了,万不可为了臣一人而让皇上蒙尘。”
金凤鸣闭上了双眼,心中疼痛难忍,蓝儿把话说得如此清晰明白,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可是,自己怎能舍得。虽然她不记得自己,自己也不能对她明言,但她终是在自己眼前,自己能看得到,也感受得到。如果放她离去,只怕天隔一方,再无见面的时候。
陆风澜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金凤鸣对自己的好,她怎能不知道?对自己的纵容与宠爱,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只是自己是陆风澜,不是金夙蓝,不能回应她的一片深情。自己所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帮她达成天下一统的心愿。除了这,她不能做任何事,她并不歧视同性之爱,虽然不知道金凤鸣与金夙蓝的过往如何,但她能感受得到,她们是真心相爱,爱得很深,爱得很苦,不要说是在封建的古代,便是在先进的二十世纪,同性之爱也是让人侧目的。她同情她们,但她不能回应,因为她不是金夙蓝。

玉璃人慌了,她们发现,她们手中的银票成了一堆破烂,曾经带给她们便利的联合银庄一夜之间人去屋空,她们放在银庄里的银子也不翼而飞。
她们恐慌了,她们愤怒了,她们拥上了街头,拥进了衙门,冲进鼓励她们把银子放进银庄的几大家族的家里。
几大家族也慌了,她们自己的银子也随着联合银庄的消失而损失了大半。
整个玉璃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韩潇气得暴跳如雷,把几大家族的族长召集起来一痛臭骂,责令她们拿出部分家产安抚失控的臣民。几大家族的族长欲哭无泪,她们的银子也飞了大半,再拿出银子安抚臣民,便所剩无己了。
而早些年被铲除的任家逃走的余孽也不断地在各地掀起风浪,鼓动因银庄而破产的人们起来造反,冲击各地衙门,杀死各大家族分散在外的分支。
更有甚者,已经有任家的余孽混进了璃都,几次偷闯皇宫,竟然把任家家主给救走了。
韩潇气疯了,大开杀戒,璃都的上空充满了血腥味。
更让韩潇胆颤的是,金凤与天音成为姻亲国后联手进攻玉璃,她们攻城的武器让玉璃人惊呆了,以为天上的火雷神下到了人间,那天上飞舞的箭雨竟然有强大的穿透力,可以把人串在一起。
没多久,韩潇悲哀地发现,玉璃的国土已经被攻下了大半。
坐在大殿上,看着惶恐的大臣们,韩潇有气无力地问:“谁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得来的火雷?是谁做出来的?是谁?”
众臣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一个臣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臣听说是金凤朝安靖王府的郡主与一个道士研制出来的。”
韩潇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臣子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问:“为何不早向朕禀报?”
那臣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臣以前并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在炼制丹药,所以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
韩潇气得浑身发抖,这就是她的臣子,一个没想到就把她的国家断送了。
“来人,把这个贻误军情的废物给我拿下,抄家灭族!”
那人顿时瘫软在地,其她的臣子也吓得浑身发抖,亦无人敢向已经快发狂的君上求情。
“滚,都给朕滚出去,滚——”
众臣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殿。
韩潇呆呆地坐在皇位上,看着空空的大殿,眼前似乎出现自己刚登基时意气风发时的模样,那时,自己豪气冲天,倾听拜倒在脚下的臣民们三呼万岁,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念想出现在脑海里,她要做个前无古人的伟大君王,她要把整个大陆都纳入玉璃的版图,她要所到之处都能看到玉璃的旗帜,她要带着心爱之人一同享受世人景仰的荣耀。
可是,这一切都幻灭了,自己的爱人投入她人的怀抱,首次发动的军事行动也遭遇失败,如今,国内动荡,四处狼烟,敌人已经打进了家门,她曾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夺她所爱的金凤朝的恶魔郡主金夙蓝。
“金夙蓝,金夙蓝——”
韩潇恨得咬碎了牙关,眼中都快滴出血来。

陆风澜在众人的保护下,一步一步走上城头,城头上已经换上了金凤国的旗帜,而城下的厮杀仍在继续。
大概有感于国家将要灭亡的惶恐感,激起了玉璃人的血性,在玉璃定王韩霜的带领下拼死抵抗,虽然节节败退,却也让金凤与天音进攻的脚步缓了下来,但还是一点点逼进了璃都。
这座天门关是玉璃最后的屏障,拿下天门关,便已经算是拿下了玉璃。
玉璃人也知道,所以抵抗的很厉害。战斗打了二天二夜,金凤与天音在城下不眠不休地攻城,而城内的玉璃人越来越少,最后城门还是被攻破。
韩霜在亲卫拼死护卫下杀出城去,却被城外的天音军队截住了。
陆风澜站在城头,冷眼看着城下的厮杀,多年痛苦的折磨让她的心变得坚硬似铁,只有对着自己的亲人时才感觉一丝丝温暖。
韩霜在包围圈里,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个倒下,而敌军却象潮水一样杀不完打不退,心知这里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处了。倦恋地看了看被血染红的大地,还有牺牲众多将士也没保住的城池。那城头上被众人围着的女子清冷的目光正看向这边。
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就是这个女人,一定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毁了玉璃。
韩霜取过身边一张弓,搭上箭用尽全身力气射向城头那道目光的主人。
箭射了出去,而她身上也被天音士兵的刀枪砍得血肉模糊。
陆风澜冷眼看着城下的殊死搏斗,看着天音的包围圈一点点缩小,嘴角露出点点冷酷的笑意。眼前寒光闪烁,一支箭矢带着愤怒绝望的恨意扑面而来,陆风澜僵在那里,脸色煞白。众人惊呼一声,拔剑拨打。
只是韩霜带着死亡的恨意暴发出的能量超出了寻常,竟让陆风澜身边的护卫没能抵挡的了,陆风澜死死盯着那箭,看着它带着死神狰狞的微笑一点点逼近自己。
一股大力把陆风澜扑倒在地,“噗”的一声轻响,夹着一声闷哼。
陆风澜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韩殿芳,嘴唇微动,韩殿芳听见了,露出一丝微笑,轻声回了句:“心甘情愿……”

谢秋容看着面无表情的君上,只好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韩潇掀开纬帐,看着没有一丝反应的任芳菲,他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没有一丝焦点,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渊见不到底。长年不见阳光的皮肤透着死寂的青白。
掏出钥匙把他身上的铁链打开,任芳菲依然没有反应。
韩潇搂过他,把自己带来的衣服给他穿上,温柔得象对待易碎的瓷器。取出梳子,把他的头发梳理整齐,挽成个髻子,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簪子给他别上,
满意地看着他,轻声道:“芳菲,你真乖,如果你一直都是这样乖多好。”
韩潇喃喃地低语着,吻上他冰冷的唇。
任芳菲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
把他抱了起来,手里过于轻飘的感觉让韩潇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这样轻啊!好了,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以后也只有我们两个,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谁也不能了,你以后只能属于我,谁也带不走你!”
韩潇一边低语着一边抱着他走出了缚琴宫。
谢秋容胆怯地看着君上把公子抱走,想要跟上去,却被禁军拦住了。谢秋容眼巴巴地看着君上抱着公子离去,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最后看到公子……

77章

金凤与天音大军已经逼进了璃都,开始还有守城的军队抵抗,后来却一路顺畅,对于这种情况,陆风澜越来越心惊,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大军来到璃都城下,只见城门大开,高大的城门上飘着白幡,玉璃的官员与士族白衣白帽带着国玺跪在城门前,领头之人上前高声道:“罪臣戚无名率众降臣恭迎王大将军进城,特献传国玉玺以示诚意。”
王大将军上前接过玉玺递给身边副将,扶起戚无名,笑道:“戚相国,请起。”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众臣,高声道:“各位请起,只要各位诚心归顺,我金凤大军将士决不会惊扰城中居民。”
众人大喜,纷纷叩谢:“谢王大将军仁慈。”
陆风澜焦急地等着她们说完,便催马上前,问:“你们君上何在?”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天仙的女人,惊得目瞪口呆,陆风澜不耐地道:“她在哪里?你们可知道她抓来的任家六公子关在什么地方?”
众人大惊,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金凤朝有名的恶魔郡主,而玉璃遭遇的灭顶之灾也是源于这个女人,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
戚无名颤声道:“我主已经殡天,任公子,他,他也跟君上殉葬了。”
陆风澜死死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再说一遍。”
戚无名不敢开口了,陆风澜大喝一声:“说,他怎么了?”
戚无名颤声道:“君、君上把自己跟任、任公子关在一起自焚了……”
陆风澜静了一会,冷笑道:“你骗我!”
戚无名躬身道:“罪臣不敢。”
陆风澜一言不发,狠狠抽了马儿一鞭,马儿惊叫一声带着她向城里奔去。
王大将军忙吩咐道:“保护郡主。”
王云诗忙应了一声带着一队人马追了上去。
陆风澜疯狂地打着马,在璃都的大街上狂奔,璃都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门前飘扬着白幡告诉着人们,这个国家的君主已经不在了。
王云诗追了上来,跟她一同向着皇宫奔去。
皇宫四门大开,御林军早就得了投城的消息,自然不会阻挡金凤的军队,进了宫,陆风澜停了下来,王云诗喊来一个宫侍,问道:“你们谁知道任家六公子关在什么地方?”
那宫侍吓得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道:“关、关、关缚、缚琴宫……”
王云诗喝道:“带路。”
那宫侍连滚带爬地带着她们到了最偏僻的一处宫室。

谢秋容知道玉璃已经亡国了,他们这些宫人都呆在各处宫室,不得允许不能乱跑,否则杀无赦。呆在空旷的大殿里,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替公子难过,他终于没能等到心爱的人来救他。
看着床上丢下的铁链,那铁链伴着公子度过了五个春秋,终于脱掉了。
谢秋容对着铁链流着泪,忽听外面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他愕然地抬起头,眼前出现一个美得惊人的女子,她脸色苍白,慌乱地四处张望,她喊着:“芳菲,你在哪,芳菲,你快出来,我来接你来了。”
谢秋容放下铁链,从容地走上前,对着那个女子道:“你就是公子心爱之人蓝儿吗?”
陆风澜看向他,听明白他说的话,不由惊喜地抓住他,叫道:“你知道芳菲在哪里是不是?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谢秋容静静地看着她,一抬手,“拍”地一声给了她一巴掌。
跟在陆风澜身后的护卫大惊,上前就把谢秋容打翻在地。
陆风澜的脸火辣辣的,红肿起来。
谢秋容放声大骂:“都是你害公子吃尽了苦,遭尽了罪,害公子生不如死,公子受苦受难时,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陆风澜拦住护卫,把谢秋容扶起来,轻声问:“他现在哪里?”
谢秋容恨恨地甩开她,咬牙切齿道:“公子死了,就在你到这里前几天跟君上一同关在鸾凤殿里烧死了。”
陆风澜怔了一下,展开笑容柔声道:“我知道你气我害你家公子吃苦受罪,所以才吓唬我的,我不会相信,你快告诉我,他究竟被关到哪里去了?”
谢秋容大叫道:“公子死了,他等不及你来救他,就被君上给带走,君上把他跟自己关在一起,放火一同烧死了。公子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他再也不用受苦,再也不必受苦了……”
谢秋容放声大哭。
陆风澜瞅着他,笑道:“我不会相信的,他怎么可能会死?他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着回来见我,他没见到我,怎么会死呢?还有师娘,对,还有师娘,师娘早先就潜入玉璃来救他的,他一定没死,一定被师娘救走了,一定是这样的。”
谢秋容一把拉住她,把她拉到床前,把床上的铁链扔到她面前,大吼道:“你知不知道公子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被废了武功,成了一个废人,被君上鞭打,每次都被强行灌下春药侍寝,每一次都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每次不管伤得多重,都要把自己泡在水里不肯出来,想把自己身上的气味洗净,因为你跟孩子的画像,他被君上打断了手臂,打断了肋骨,被君上锁上铁链,一锁便是五年,五年来公子就在床上呆着,一步也不能离开,因为君上不许给公子穿衣,公子就是在这张床上困了五年,五年啊,他五年没见到外面的阳光,五年没看到过天上的星星,五年啊,说什么不管发生何事都要活下去,你为什么要对公子那样说?你为什么不要公子死?他死了就不用受那么多的罪,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都是你,都是你害公子这样的,都是你——”
谢秋容哭得声嘶力竭。
陆风澜把铁链捡了起来,看着那上面残留着的斑斑血迹,嘴角展开一丝笑意,柔声道:“芳菲,你是好样的,吃那么多苦都没忘记我们的约定,我真的好爱你,你是个坚强的男子汉,我没看错人,你等着我,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一定会再见……”
王云诗听的心惊肉跳,上前对她说:“郡主,别难过,说不定任公子真是让人救走了呢?”
陆风澜笑道:“当然了,我师娘是天下第一高手,她老人家出马哪里会失手?芳菲是她最心爱的徒弟,她怎么会不去救他呢?”
对着众人笑道:“你们不要为难他,多亏他照看芳菲这么多年,我要好好报答他。还有,把这屋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不要动,听到了吗?”
王云诗忙点头道:“是,郡主,听到了。”
接下来,陆风澜焦急地等着姜好的消息,天天盼着她的到来,只是姜好象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陆风澜越等越心凉,越等越心慌,而突然传来安靖王遇刺的消息更让她陷入半癫狂。带人连天加夜往回奔,在看到城门上挂满的白幡时,她呆住了。

陆风澜躲了起来,她把自己的魂魄蜷缩到了灵魂深处,在那个安静的地方,她静静地呆着,不想听,不想看,只是静静地呆着。
这是个空虚的世界,这是个漆黑的世界,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阳光,有的只是虚无的静寂,她把自己蜷缩成婴儿状,紧紧抱着头,不想听任何声音,不去想任何事,只想沉沉地睡去。
偶尔也会听到有说话声,只是,她不理睬,不言不语也不动,象蚕蛹一样把自己紧紧锁在蛹里,把身边的一切都摒弃。
直到有一天,一个熟悉的寒意来到自己身边,那寒意围着她转了几转,奇异的,她明白那寒意要她跟着走。她站了起来,慢慢跟在那团寒意后面向着更为幽深的黑暗中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有了丝丝亮光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喊着她:“澜儿,停下来,快停下来,不要走,跟我回去……”
陆风澜听而不闻,依然向前走,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一个白衣男子追上了她,那人抓住她,焦急地叫道:“澜儿,跟师傅回去,不能再向前走了,快跟师傅回去。”
陆风澜茫然地望着他,脑中好象有一点印象,她喃喃地叫道:“玉仙师傅,回哪里去?”
玉仙师傅恳切地道:“好孩子,快跟师傅回去,慧儿还在等着你,所有人都在盼着你回去,快跟师傅回去吧,快回去。”
拉着她便向回跑。
陆风澜被他强行拉着跑,她挣扎着,叫道:“师傅,你放开我,师父,放开我……”
她有种感觉,回去就要痛苦,回去就要受折磨,她不愿回去,不想回去,她想安静地呆着,不想受苦,她真的不想再受折磨了……
“澜儿,你醒醒,你不能死,你的女儿还小,你已经抛弃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抛弃你的女儿?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很自私?你不能为了不想受苦就把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抛弃?你不能再任性了,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承担你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女儿所应有的责任。你母亲已经死了,还有父亲,他失去了妻子,已经够伤心痛苦了,你难道还要他再失去女儿?你女儿还小,她需要妈妈,家里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你怎能狠下心来把她们都抛弃?你这样对得起爱你的母亲吗?你对得起所有爱你的人吗?你知道师傅为了来追你,是拼了命来的,因为师傅不想你死,师傅宁愿自己死也要把你拉回去,澜儿,振作起来,跟师傅回去,回去吧……”
陆风澜泪流满面,她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来爱她,为了她承受了这么多?
“师傅,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回去,我回去……”
陆风澜跟着玉仙飞快地往回跑,只是那团寒意不肯放过她,紧紧追了过来,玉仙一把将她抱起飞速地跑着,那寒意渐渐逼近,玉仙的速度越来越慢,突然,他停了下来,盯着陆风澜,眼中闪着莫名的情意,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在陆风澜呆怔住的时候,放开她一掌击在她腰上,陆风澜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耳边响着玉仙似叹息般的叮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眼看着玉仙离自己越来越远,陆风澜惊慌地大叫着:“师傅,快过来,师傅,师傅——”

翠梦山上终年飘着如烟似雾的白云,人说白云飘渺间住着一对神仙伴侣,她们清晨采集朝露仙果为食,傍晚踏着祥云而归,过着无忧无虑的岁月。
多少人羡慕她们的快乐,想要进山寻访,只是山中云雾飘渺,没人找得到她们的踪迹。
山顶上一处清清溪流旁,一个小巧的墓前,一个美丽的女人把鲜花做成的花环放在墓前,自己也在墓前跪了下来,闭着眼,静静地祈祷,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一滴一滴落在鲜花上。
她身后,一个面容苍老的妇人紧紧抿着嘴,眼中一片悲凉。
“师傅,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陆风澜泣不成声,如果不是自己的自私,如果不是自己的懦弱,玉仙师傅怎么会为了她散尽功力而死?
风儿轻轻吹过,把她的哭泣声带向远方。
姜好象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满头的黑发几天下来竟已经半白。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带上山,让他认识了你。”
姜好的声音如从幽深的寒潭中发出,带着空洞带着寒意。
“当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时,我就感到自己掉进了深渊。我从未在他的眼中看到过那种神采,你留在山上的那段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却是我这一生中最难挨的折磨。看着你们珠联璧合般的舞蹈,看着你们玉人似的站在一起,我的心在滴血。明明知道他喜欢那件白色礼服,我却狠下心来让他脱掉,他把脱下来的礼服当作珍宝一样收藏起来。你走后,我以为天长日久,我会用我的真心换来他的真诚对待,可是他日渐沉默,虽然我生下了他的孩子,可他依然不爱我。你有什么好?自私、懦弱、遇事只会逃避,只会接受别人对你的付出却不能付出同样的责任。为了你,芳菲吃尽了苦头,至今生死不明,为了你,你母亲被刺身亡,为了你,玉仙散尽功力而死,还有因你有家不能归的几个师弟。金夙蓝哪金夙蓝,你真是个魔鬼,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谁沾上你都没个好。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永远都不想再见你。”
姜好说完,转身离开了。
陆风澜默默地听着姜好的责骂,一言不发,是啊,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谁接近自己都没有好下场,她真是个不详之人,一个活了两世的混蛋……
秦无伤默默地走过来,挨着她也跪了下来,对她说道:“那时,我已经找到了师弟,可是,他为了母亲不肯离开,韩潇把她母亲扣压,让她们相互牵制,师弟以死逼我把他放下,我没办法,只好放下他。他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不要再找他。我怕你伤心,没敢再见你。你攻打玉璃时,我跟师娘也闯进了宫中,只是去晚了一步,大火已经烧了起来,我抓了好多人逼问,都说韩潇带着师弟一同锁进了大殿。”

“娘亲。”
一个稚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陆风澜回过头来,慧儿满面泪痕跑过来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娘亲,师爷爷为什么会死?他那么好怎么会死?”
陆风澜流着泪说不出话来。
“都是这个女人害死我爹的,就是她,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就是她我爹才会死!”
一个愤怒的孩童的声音指控着陆风澜。
慧儿挣脱母亲的怀抱怒视着那孩童:“你胡说,我娘亲怎么会害死师爷爷?”
那孩童大叫道:“就是她,爹就是为了救她才会死的,是她害死我爹的,她是个坏女人,坏女人。”
慧儿愤怒地上前推了他一把:“姜思男你胡说,我娘亲是好人,不是她害死师爷爷的。”
姜思男后退了两步,狠狠地瞪着她,叫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们——”
姜思男转身跑走了。
陆风澜无言地听着姜思男的指控,慧儿回过身来对着墓又哭了起来。
秦无伤低声道:“思男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太难过。”
陆风澜黯然道:“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师傅。”
慧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陆风澜叹了一声,道:“是我不好,害师傅为了救我才会死的,我是个罪人。”
慧儿哇地一声伤心地大哭起来。
秦无伤无语,陆风澜站起身来,头一阵眩晕,差点摔倒,被秦无伤扶住。
秦无伤叹道:“我送你们下山吧。”
陆风澜嗯了一声,转过身来,却见李玉拎着一个小包匆匆赶来,到了近前,对着她们施了一礼,把小包捧到陆风澜面前,道:“郡主,这里面是师娘整理出来的东西,说交给你,要你以后好自为之。”
陆风澜接过来,打开看时,却是玉仙师傅手写的医书还有他修练时的武功秘诀。
李玉接着道:“师娘说,以郡主现在的年纪不可能学什么高深的武功,但这些调理内息的吐纳之法倒还可以学一学。”
陆风澜禁不住又流下泪来,对着姜好的方向跪下叩了三个头:“师娘,我会记着您跟师傅的教诲,我走了,您老人家保重。”
站起身来,对着李玉说道:“李师弟,你代我向陈师弟说一声,你们什么时候想回去都可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李玉淡淡一笑,说:“谢谢郡主,李玉有事一定会找郡主帮忙。”
陆风澜对他点点头,带着女儿随秦无伤下山去了。

78章

清晨的小镇宁静而安详,申自立早早起来把店门打开,伙计们把店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恭候着吃客们上门。
没多会,她们意料中的头两位客人上了门。
申自立亲自迎了上去,笑着请她们坐下,道:“两位客人,还是老样子上三份?”
其中的女子笑道:“申老板,以后就不用问了,只管上三份就行了。”
申自立呵呵笑了起来,道:“好咧。”
没等申自立吩咐,早有眼快的伙计把三份早点送了上来,笑道:“两们客人,请吧!”
那女子笑道:“谢了。”
对着身边一袭黑衣黑纱蒙面的男子笑道:“快吃吧。”
那人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申自立与店中的伙计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从两年前,店里第一次迎来这两位客人,她们便是如此,女的细心照料着那位黑衣黑纱蒙面的男人,看她们的情形又不似夫妻,那男的从未开口说过话,都是那女的在讲,而那男的两年来都是一身黑,从未见他穿过其她颜色的衣服。
开始她们也有着好奇,偷偷打听着她们的消息,小镇本就不大,没多久,她们便知道那两人是姐弟,不知从何而来,买下一处小院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们也请了一个仆人,帮着做些家务,那仆人虽然伺候她们,却也从未见过那男子的相貌,原来他在家里也同样以纱蒙着面,也很少听他开口说话,天天都在吃药,偶尔听他咳上一阵子,竟是咳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时间长了,人们的好奇也渐渐淡了,也很同情那个以药代饭的男子。
店里慢慢人多了起来,人们天长日久见面,都已经熟悉,相互间打着招呼,便是对着那两姐弟,也都点头示意,那女人也和气地与人客气着。
众人说笑着,议论着:“今天大概又要换榜了。”
“肯定的。”
“王老二,今天如果还是那几句话,你就要掏银子了。”
“好,反正这个赌我一直跟你打,单看它能贴多长时间。”
“好,我跟你赌,大家还有赌的没有?”
“好,算上我一个,我赌这榜还能贴。”
“好,我也算一份,我赌这榜不会再贴,已经贴了两年了,再贴还有什么意思,左右就那两句话,什么约定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连个落款都没有,不会是有病吧?”
黑衣男子的身子动了动,身边的女人咳了一声,轻声问:“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那女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好依着他继续往下听。
有人打断那人道:“你不要命了?能连着两年贴榜不间断的人哪里是寻常人家,你胡说也要看对象啊。”
“就是啊,听往来的行商们也曾议论过,并不是只有这个地方有,其她地方也有张贴,如果不是大有来头之人,哪里会有如此势力?”
“就是啊,听说如果有人乱揭还会被衙门的差人教训,你说说,这贴榜的人还会是普通人?”
“好了好了,闲话莫叙,还有没有赌的?”
“我也算一份。”
“好,掌柜的,借笔墨一用,立个字据。”
申自立答应着,把柜台上的笔墨拿了过来,又找来一块竹木,众人写上赌注姓名,交给申自立道:“掌柜的,你来为大家做个鉴证。”
申自立笑着接过竹木,笑道:“好咧。”
这时,店外跑进来一个人,边跑边叫道:“换了换了,又换新的了,还是那两句。”
众打赌人嗡的一声,有欢喜的有叹气的,输的唉声叹气掏腰包,赢的欢天喜地的收银子。
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那黑衣男子跟那女人离开了。
她们慢慢向那张贴榜文的城门方向而去。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对着墙上贴着榜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还是那两句,没头没脑的,到底在找谁啊?”
“就是啊。”
看热闹的人议论了一会,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黑衣男子默默地看着榜上面的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着回来见我。我一直在等着,守着我们的约定。”
那女人看着黑衣男子肩膀在颤抖,叹了一声,低声道:“既然想她,为什么不愿去见她?”
黑衣男子摇摇头,转过身,踉跄着往回走。
那女人无奈地跟了上去。

陆风澜回到府里,先过去见过王夫,王夫屋子里围了好多人,慧儿的声音特别响:“祖父,您看妹妹在看着我笑呢。”
王夫慈爱地笑道:“果然是在笑呢。”
金素雅笑道:“就是呢,看来我们家雨儿很喜欢她慧姐姐。”
慧儿得意地道:“那是当然喽,因为我是个大美人,人见人爱嘛。”
屋里人哄地一声笑了起来,陆风澜也忍俊不住。
春喜看见她站在门前,忙笑道:“我们殿下回来了。”
因为陆风澜已经承袭了安靖王的爵位,所以众人都改口称她殿下。
陆风澜走进来笑道:“四弟回来了。”
金素雅上前给她行了一礼,笑道:“姐姐好。”
陆风澜打量着他,见他早已经脱去青涩的模样,露出成熟男子的风韵,眉梢眼角散发着幸福的容光,心中暗自点头,这王云诗果然是个有情有意的女子,数年如一日的对待金素雅,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看她对夫婿温柔的模样,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那个柔声细语的温顺女子就是那个大大咧咧的王将军。
陆风澜向王夫等人见过礼,笑问:“云诗没跟你一同回来?”
金素雅笑道:“她呀,押着韩将军相亲去了。”
陆风澜笑问:“哦?这次是谁啊?”
金素雅呵呵笑了起来:“姐姐万万想不到的。”
陆风澜好奇地问:“究竟是何人?”
金素雅笑道:“就是今科状元玉幻梅玉状元,说是在琼林宴上对韩将军一见钟情,托人向岳父提亲,这不,今天约好去见面,云诗怕韩将军又逃走,便押着他一同去了。”
王夫笑道:“真没想到,韩将军居然是个男儿身,还有那么大本事,真给我们男子争脸。”
几个叔父也都点头称是。
王夫又问:“蓝儿,听说你又跟朝臣们在皇上面前吵了起来?”
陆风澜笑道:“这是谁那么快嘴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
金素雅脸红了,说道:“姐姐见天跟大臣们吵架,外面都开了赌局,说看姐姐能隔几天能不跟大臣们吵呢。”
陆风澜瞅着他,笑道:“定是云诗这个多嘴的婆娘跟你饶舌,看她把你宠成什么样了?”
金素雅的脸更红了。
众人取笑一番,王夫问她又为了何事吵架。
陆风澜叹道:“还不是为了男子再嫁一事。”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王夫干咳了一声,道:“这男子自古未嫁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哪里有再嫁一说?”
陆风澜道:“为何不能?如果真的夫妻恩爱忘不掉旧情,自愿守在家里,自然没人拦他。再说男子正值青春丧偶,便要被迫独守空房过一生,岂不是很残忍?有多少风月惨事不是从这里引发出来的?女子可以再娶,男子为何不能再嫁?”
王夫斥道:“那你也不能当着皇上的面骂她们人模狗样啊,听说把几位大人都气晕了过去。”
陆风澜呵呵笑道:“我哪里是在骂她们,只不过话里带出来说有的人当着世人的面人模狗样,满口道德仁义,背地里却男娼女盗的,她们听差了,以为我是骂她们,所以气晕了。”
王夫叹道:“怎么说你也不能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如果惹起众怒,怕是皇上也护不了你。”
陆风澜道:“我知道了,父亲,这不,回来跟父亲说一声,就要去几位大人家里去道歉,晚上就不在家吃了。”
王夫道:“好,为父知道了,你去吧,千万不能再吵起来。”
陆风澜点头,道:“知道了父亲。”

走出张大人的家,已是月上柳梢,灯火阑珊时。陆风澜叹了一声,对张青云道:“到天外天。”
天外天酒楼已经是凤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了,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陆风澜来到门前,早有眼尖的伙计认出了她,一边叫人通知老板张桂枝一边笑脸相迎,把她让到楼上的包间里,上了茶水,问:“殿下要吃些什么?”
陆风澜笑道:“随意上些来。”
伙计自去准备饭菜,张桂枝跑了过来,见到陆风澜笑得脸上开了花,几年下来,张桂枝发了福,有了双下巴,对于陆风澜曾给予的帮助,她一直感激不尽,每次来都热情招呼。
两人说笑了一回,伙计把饭菜送上来,张桂枝便离开了。
陆风澜刚要吃,便听到一声戏谑的笑声:“小娇娘,可否请姐姐我一同喝上一杯?”
陆风澜无力地翻了翻白眼,对着不请自来的慕孤云道:“喝酒没有,吃饭,自便。”
慕孤云笑道:“美人,你对姐姐太无情了吧,好歹我也是你表姐啊。”
陆风澜哼了一声,道:“没听说过一表三千里吗?”
慕孤云浑不在意,笑道:“青云,你们家主子就是这样待客的吗?怪不得外面人都在说你们家主子是个恶魔。”
张青云淡笑道:“不了解的人自然是胡言乱语,了解的谁不说我们主子是个名恶心善之人?”
慕孤云眼睛直瞪,道:“你说我胡言乱语?”
张青云笑道:“小的不敢,小的是说不了解我们主子的人在胡说。”
慕孤云摇头叹道:“真是不可爱的一对主仆。”
陆风澜不看她,只管低头吃饭。
慕孤云探过身凑近她耳边笑问:“好表妹,跟姐姐说说,你今天为了何事把那几个老女人气晕了?”
陆风澜头也不抬地道:“你消息一向很灵通,为什么还问我?”
慕孤云嘿嘿笑道:“道听途说的哪有当事人说的真切?”
陆风澜把筷子一放,道:“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慕孤云神秘地一笑,说:“当然有好处,有人告诉我说看到了一个都以为死了的人。”
陆风澜心头一跳,却笑道:“哦,是谁啊?”
慕孤云却道:“你先说。”
陆风澜拿眼瞅着她,慕孤云笑嘻嘻地瞄着她,她不信陆风澜能忍着不告诉自己,自己可是跟人打了赌的,下了重金,押她定是骂了那几个老女人。
果然,陆风澜开口说了,却是让她吃了一惊的话:“你又跟人家赌我骂了人?”
慕孤云大为尴尬,张青云抿着嘴忍着笑,陆风澜冷冷地道:“我托姐姐帮我找的人找了几年也没有头绪,你倒好,天天拿我跟人家打赌,说吧,你赢了多少?”
慕孤云赔着笑道:“好妹妹,姐姐这不是想赚点外快给你姐夫买点好东西嘛。”
陆风澜冷笑道:“真是给姐夫买东西?那姐夫怎么哭着对我说姐姐天天往天香楼跑啊?”
慕孤云怒道:“胡说,他是在胡扯。”
陆风澜不理她,淡淡地道:“胡说不胡说,反正,我正要跟皇上提男子也可以提出休妻,可以要求妻家付男方赡养费的。”
慕孤云大惊,忙道:“真的假的?”
陆风澜凉凉地道:“你说真的假的?”
慕孤云看她不似说假话,低头想了想,笑了起来:“恐怕这一条,皇上不会同意的吧?如果真同意了,她不怕自己后宫里的贵人们起来造反?”
陆风澜只看着她微笑不说话,慕孤云拿不准了,暗想,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只要是她所提还没听说过驳回的,虽然有那么多大臣天天上表参她,也没见她有什么事,只怕她当真要这样做了。
眼睛一转,笑了起来,道:“好妹妹,姐姐不瞒你了,有人传来消息说在一个小镇上看到过任家的三小姐任倾城,不过,她没敢认,因为都知道任倾城战死了,怎么会出现在小城里呢?”
陆风澜一震,手抖了起来,当初听到任倾城战死时,自己就不是太相信,那样一狡猾奸诈如狐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掉?果然有人见到了她。陆风澜一点也不怀疑会看错,那人肯定是任倾城,如果她还活着,那么芳菲——
慕孤云看她浑身轻颤,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敢再开玩笑,说道:“那是个很偏远的小城镇……”
陆风澜打断她:“你叫那人来见我。”
慕孤云惊愕地道:“你不会是想……”
陆风澜道:“我亲自去一趟。”
慕孤云叫道:“皇上不会放你走的。”
陆风澜道:“那是我的事。”
慕孤云头痛起来,如果皇上知道是自己的缘故让蓝儿离开凤都,怕不要吃了自己。但看陆风澜的态度很坚决,只好叹道:“好吧,明天我叫她去你府里。”
“今晚我就要看到她。”
陆风澜毫不放松。
慕孤云叫道:“我正跟人家在打赌啊。”
陆风澜冷笑:“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天大的赌注还不满足?”
慕孤云眼皮一跳,一拍桌子大叫一声:“可不是个天大的赌注,好,我这就把她召回来。”
陆风澜又道:“今天,皇上说了,如果锦王她老人家想回凤都就把她老人家接回来吧。”
慕孤云一呆,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陆风澜道:“皇上说,长辈的恩怨已经过去了,先皇与家母也都已经过世,世上只有锦王她老人家一个长辈了,就请她回凤都安享晚年吧。”
慕孤云眼中渐渐涌上泪意,起身离坐,恭恭敬敬地给陆风澜施了一礼,颤声道:“好妹妹,姐姐这里给你行礼了,我替家母谢谢妹妹的大恩。”
陆风澜忙起身扶住她,道:“姐姐不必多礼,这是应该的,姐姐在玉璃之战中的表现让皇上很高兴,这也是姐姐自己做出的努力。”
慕孤云长叹一声,道:“皇上真是仁厚,我慕孤云有生之年定不负皇上与妹妹对我一家的恩典。”

清晨,守城的官兵刚一打开城门,便看到一队人马急驰而过,其她进出城的人纷纷闪到路边。
等那一队人马走过后,守城的兵士们便开始议论起来:“那不是安靖王府的人吗?”
“是啊,这一大早她们是上哪里去啊?”
“谁知道呢?”
“那领头的,好象是安靖王本人啊!”
“真的吗?”
“可不是,除了安靖王,还有哪个女人那么美啊?”
进出城的人们渐渐离开了城门,也远离了兵士们的议论,只是她们的议论已经让有心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辆不起眼的小车,赶车的是个相貌丑陋的女人,车子里坐着一个黑衣黑纱蒙着面的男子,她们路过城门时,被众人挤到了路边,等人都走过后才慢慢进城,而兵士们的议论一句不落地送到了她们的耳中。
那男子的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身子不住地颤抖,身前的衣襟渐渐被落下的水滴打湿。
那女人把车赶到一处不起眼的店中开了两间房,把那男子扶进了屋,关上门,道:“好了,终于到了。”
那男子颤声问:“三姐,你可有看到她?”
声音沙哑得犹如粗劣的沙石相互磨砺带着撕裂的颤抖,说完又开始咳起来,那咳声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被唤作三姐的女人忙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口中,倒了杯水递给他。
那男子喝下药,喘息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那女人叹道:“看到了,她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漂亮,比起以前更多了些沉稳与严厉。”
男子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那女人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方丝帕,男子接过拭了拭泪。
女子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既然对你有如此情意,你为何不愿见她?她说的很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介意的,她只要你能活着见她。”
那男子好一会才暗哑地道:“我虽然答应她要活着回来,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任芳菲了,不是那个可以跟她站在一起毫无瑕疵的任芳菲。她如今是天下闻名的安靖王,是皇朝最得宠爱的亲王殿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她是那样光芒四射,象天上的明月一样皎洁。而我,一个残花败柳,一个掉在污泥里的残花,一具破败的身体,如何能站在她的身边?我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我答应了她要活着回来,所以我回到凤都,我要见到她,可是,我不能让她见到我,就让我在她身边偷偷地看着她跟孩子,我已经满足了。”
这一男一女正是死里逃生的任芳菲与任倾城。
当初任倾城与任连城在军中被突然发难的韩霜打了个措手不及,任连城为了保护她惨死,任倾城拼死逃了出去,却身受重伤,躲在偏僻的地方养了大半年才好,当她混进玉璃时,才知道任家已经完了,听到母亲与六弟的消息,恨的咬牙切齿,只是她身单力薄没办法去施救,只能暗中查访任家逃亡在外的人。
几经磨难,她找到了任双城与任溶城,联合其她人混进璃都想要救出母亲与六弟,可是,韩潇防得很严,救人未成,反倒折损了不少人,这让她们明白,韩潇的心思,她并非是不杀任家家主,而是想要用她来做诱饵把逃出的任家人一个一个都消灭。
明确了这一点,任倾城等人便离开了璃都,躲在外面暗中招集人马,静待时机。玉璃因银票陷入混乱之后,她们趁机招集那些破产的人们冲击官衙,杀掉各大家族在外的分支,抢了大批银两,征召了更多的人马,而金凤与天音联手攻打玉璃也让韩潇无暇顾及对付她们,她们趁机混进璃都,救出了任惠。
经过这许多磨难的任惠对一切都已经心灰意冷,叫她们救出任芳菲后便离开玉璃,隐姓埋名过清静日子。任倾城同意母亲的决定,便去找自己的师傅帮忙救任芳菲,而任双城与任溶城却一意孤行,非要找韩潇报仇,却遭到埋伏被韩霜围剿。
任倾城找到师傅后带着她混进了皇宫,皇宫里一片混乱,看到一处宫室起火,任倾城知道不妙,跟师傅扑了过去,在大火中找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任芳菲。
任倾城的师傅花了数月时间才把任芳菲给治好,因为山上太过寒冷不适养病,所以任倾城带着任芳菲辞别了师傅,去到金凤朝一个温暖的小城去休养,这时,玉璃已经被金凤与天音瓜分了。
路过一个小城镇,任芳菲无意中看到了申自立,想到当初跟澜儿为了盘缠出卖点子一事,便不肯再走。任倾城只好依着他,在小城中留了下来。
因此,申自立的小店中便出现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没多久,她们便看到了那张写着约定的榜文,任芳菲哭了,躲在房里哭了一夜,他知道澜儿在等他,只是他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消息,自己答应了她要活着,自己做到了,可是,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他已经不配跟澜儿在一起了。
那榜文一直在贴,只要残破了,便会换上新的,上面依然是那两句约定,每次换新的,他都要去看,每看一次便要哭上一夜,最后,任倾城道:“既然放不开她,不如去到凤都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躲在暗处还可以亲眼看上一看,总比在这里对着没有生命的榜文来的好。”
她的话让任芳菲动了心,是啊,就是躲在暗中看上一眼也让以后孤独的生命里有了阳光。因此,她们便离开了小城,来了凤都。没想到,还没进城门,便在城门外遇到了她。

79章

细雨如丝如缕,绵绵不断,随着风吹东飘西荡,陆风澜站在窗前盯着被雨水浸润的芭蕉叶满心悲凉。当她带着人急匆匆赶至竹川小城时,找到的只是一处空房。她见到了申自立,也见了曾受雇于任倾城的那个人,从她们的口中,陆风澜确定,那姐弟二人就是任倾城与任芳菲,虽然她们对外说的是姓陆。
陆风澜眼睛润湿了,芳菲还活着,只是不肯见她,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明白,芳菲在遭受了那么多苦难还坚强地活下来,只是为了不负对自己的承诺,但他不会见她了,这个世界的观念在支配着他,世俗的理念约束着他,让他觉得已经配不上自己,所以,他宁愿躲在一旁独自舔舐自己的累累伤痕也不会再来见自己。
“芳菲,虽然你不肯见我,我还是会等着你,等着你放开心结愿意见我的时候,但愿那一天不是太遥远。”

任倾城买下一处小院,带着任芳菲在凤都住了下来。打听到安靖王每天上下朝的时间后,于是,隔不几天,任芳菲便在姐姐的陪同下悄悄躲在一间茶舍里默默地看着陆风澜进出府门。
她果然象三姐说的那样,更美、更耀眼、更自信。市井上她的传言很多,他都听到了,他的澜儿已经着手在朝堂上为男子争取生存的地位,每天她都有出人意表的建议,虽然得到了大多数男子的拥戴,却激起了当世女子的愤慨。她们联名参奏她,澜儿以一己之力与众臣辩论。那些满腹经纶的学者、士人大儒组成一个辩论团体来与澜儿考证,可他的澜儿一句话便将众人堵得目瞪口呆,气倒一大片,最后众臣以罢朝来逼女皇反对她的提议。
听着众人激烈地辩论着澜儿的胆大狂妄,任芳菲强忍着涌上来的泪水,抬起头,隔着黑纱痴痴望着安靖王府的大门。
澜儿的所作所为颠覆了千百年来世人所崇尚的女子为尊,男子卑贱,男子只是女子们拥有的私人财产的一部分的观念,对没有尊严、没有地位、没有自由,更不要说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男子来说,这是惊天动地的大改变。
凤都的男子在悄悄地改变着,他们不再胆怯,不再无条件地顺从家人对自己命运的安排,他们知道自己有权力要求女子平等地对待自己,他们明白自己也同样是人,同样有权利追求幸福。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的百花争相绽放着最美丽的娇容,只是,它们的美丽如今却没有人来欣赏,漫步在御花园里皇朝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一个满脸苦恼,一个若有所思。
金凤鸣无奈地叹了一声,对陆风澜道:“蓝妹,只怕这项提议要搁置了。”
陆风澜淡淡一笑,说:“皇上,臣太急进了。”
金凤鸣释怀地笑了,说:“是啊,虽然我也很赞成一夫一妻,不过,对其她人来说却很难接受。这些年,我们做了那么多改变,往大的方面来说是很好的,却也招来了各阶层的反对,而那些因为轻信被骗的男子,更让世人对你做出的努力大肆抨击,还有那些离家后悔的男子反过来加入声讨你的那些人之中,看着你被她们指责,看着你被她们孤立,我很为你难过,也很担心你。”
陆风澜苦涩地笑了笑,喃喃低语道:“是啊,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认识已经深入人心,已经融入了人们的血脉,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年中改变过来?我还是太天真了,总想着这是为他们好,却没想到久困笼中的鸟儿已经丧失了飞翔的能力,他们已经习惯了被人圈养,当有一天打开笼子放他们自由,反倒害他们折断了翅膀。”
金凤鸣叹道:“正所谓欲速不达便是如此。”
陆风澜垂着头,跟在金凤鸣后面走了好久,才出声道:“皇上,臣想告假离开一阵子清静清静。”
金凤鸣心头一紧,站住了脚,陆风澜也跟着停了下来。
好一会,金凤鸣才黯然地道:“蓝儿可是怪我不能护得你的周全?”
陆风澜摇摇头,叹道:“皇上对臣的宠爱已经到了极至,反倒让臣心生惶恐,朝臣们虽然只是针对臣来发难,却难保她们对皇上没有怨言,如此日积月累怕是个祸根,倒不如趁此机会让臣离开,给朝臣们一个台阶,也让她们对皇上重塑信心。再有,”
陆风澜微蹙眉头迷茫地看着波光鳞鳞的湖水,低声道:“最近,臣总是有一种幻觉,好象芳菲就在臣的身边注视着臣,这种感觉很强烈,让臣很不安,臣怕他——”
她没有说下去,金凤鸣却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这些年,蓝儿虽然闭口不谈任芳菲,但她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她做了这么多事,原因大都还是为了他。
陆风澜盯着起伏不定的水面,心也象水面一样不能平静。
“芳菲,为何你还是不愿回到我身边?难道我做了这么多,还不足以让你放下心结?我知道,要扭转世人的观念得需要时间,可,我等你已经等的太久了,久到我现在开始出现幻觉,时常感到你就在我的身边注视着我,可是,当我一回头一转脸却发现那只是我的幻觉。我们已经分开了十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难道,你真要让我们带着遗憾带着悔恨离开这个世界?芳菲,我很累,没有你在我身边支撑着我,我真的很累。”

任芳菲坐在角落里,听着众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下子,安靖王可是遭殃了,她的那些诡异言论总算可以消失了。”
“就是啊,这下子连皇上也不肯再帮她,说是准她在家休养,不过是给她面子,我看她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回到朝堂上去了。”
“唉,没想到我们堂堂的女人中居然出了她这样一个异类,不想着为国家为朝庭多做些有用的事,脑子里整天只围着男人家转,真是……”
“不过,你还别说,这个安靖王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你看她以前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女子,除了吃喝玩乐、抢男霸女再不做好事,这样一个人,你们谁能想到她居然有着世人所不知道的惊艳才学?她所办的学堂虽然叫那些大儒们诟病,却也不得不叫人信服。”
“就是啊,我们家女儿最是信服她,说安靖王每月两次前去亲自教课,总是被人围个水泄不通,她说的奇闻异事让人想都想不到,还有,街市上流传的那些话本,哪一个不是她口传的?”
“听说,她还跟人试着做一种可以代替竹木或绢帛用来书写文字的东西,好象快要做成了。”
“哦?是什么东西?”
“说叫什么纸,那种纸即轻又薄,还不用花费太多,如果真能做成,那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背着那些竹木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嘿嘿嘿,我们家就有一个亲戚在那个作坊里当小工,她说的。”
……
“其实,这安靖王说的那句话也没错啊。”
“哪句话?”
“就是啊,她说的好多惊世骇俗的话,你说的是哪一句啊?”
“就是,那个没有男子只有女人也生不了孩子这一句啊!”
“那是当……”
……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说话的人接着道:“所以,我认为,安靖王说的没错,既然传承后嗣也少不了男子,为何我们要看不起他们?”
“那是因为男子除了传宗接代只会呆在家里捻酸吃醋、勾心斗角,他们既无过人的体力又无精明的头脑,只能在床上满足我们嘛,大伙说,是不是这样的?”
一部分人跟着哄堂大笑,一部分人却摇头。
“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朝的虎威将军韩殿芳韩将军难道也是象你们所说的那样?我们谁能做到他那样?不要说我们了,就是全皇朝又有谁做到他那样?”
“再有,我朝的凤后,听说在没嫁给皇上之前,小小年纪便以一己之力把她们姬家给挑了起来,便是这些年,他所掌管的皇朝联合银庄不是稳稳当当地在运作?”
“还有当年玉璃国那位天下闻名的琴圣芳菲公子,你们不会不知道他就是安靖王苦苦等了十年的夫婿吧。当年,安靖王还只是没有袭爵的郡主,为了他把个堂堂的玉璃给灭了,试问,天下有谁能做到?”
“哎,那芳菲公子不知道是死是活啊,安靖王居然为了他一直没有再娶,能让当初那个恶魔郡主念念不忘的人怕真是世间少有的人物。”
“只可惜红颜薄命,白璧有暇,即使芳菲公子没有死,怕是也难以再回到安靖王的身边了。”
……
“可惜红颜薄命,白璧有暇……”
任芳菲喃喃低语着,心如刀割:“澜儿澜儿,我已非白璧,为何你还要如此苦苦守候?你做了那么多,我怎能不明白你的心意?可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寻常百姓,你是皇朝万人瞩目的安靖王,你的一举一动,不能只代表你自己,你是皇朝的安靖王,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是慧儿的娘亲,你的身边应该是一个完美无暇干干净净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掉进污泥里的残花,澜儿,忘掉我吧,只要你跟女儿平安,我就知足了……”
苦涩的泪印在黑色面纱上,被那沉重的颜色所掩盖。
湖上来来往往的游船,不时传出阵阵欢歌笑语,沿着湖岸漫步的红男绿女落落大方地手挽着手。虽然陆风澜提出的男女平等倍受那些鸿儒学者们诟病,也引发不少燥动,但世人大都或多或少的接受了这种思想,那些大胆的青年男女已经率先在街头巷尾手挽着手出现,而那些本就恩爱的夫妻更是甜甜蜜蜜出现在世人的眼中。风和日丽的时候,那些心意相投的男女便相约在风景如画的湖边玩耍嬉戏,更多的是携家带口一同出来游玩的全家人,以前难得出来露面的男子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有长辈们守在身边,却也禁不住长了翅膀的心飞出禁固的牢笼。老人们嘴里一边骂着伤风败俗,在看到自家的子孙原先死气沉沉的脸上焕发出青春的光彩时,却也禁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澜儿,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你看现在的人们是多高兴、多么开心,他们的脸上不再是苦涩的表情,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你看到这些也一定很高兴吧……”
“姜思男,你给我站住!”
一声娇斥打断了任芳菲的沉思,刚转过身,便看到一个少年自身边飞快地跑过去,紧跟着一个红衣少女也追了过去,边跑边喊:“姜思男,你给我回来。”
任芳菲僵住了:“慧儿……慧儿……那是师娘的孩子,姜思男么?”
两个少年人跑得没了踪影,任芳菲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跟上去,脚下却有如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
“师姐,师娘身体还好吧?”
一个日思夜想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任芳菲如遭雷击,瞬间耳中只有那个声音了。
陆风澜告假后,便呆在家中陪着家人,不想,秦无伤带着姜思男来到了凤都,陆风澜很高兴,自那年离开翠梦山后,知道姜好对自己心有芥蒂便没有再回去过,倒是秦无伤经常来拜访她。因为秦家在玉璃一事立下功劳,很得金凤鸣赏识,再说又有做银票的经验,便把秦家跟妤家招到朝中,以国家的名义开设银庄,这样便解决了私人银庄存在的风险,并根据陆风澜的提议让已经成为凤后的姬无双总理此事。
秦无伤对陆风澜这些年所做的事大为赞赏,这次来凤都是陪着陈青莲回家的,陈青莲早已经嫁给了秦无伤,两人婚后十分恩爱,还生下一男一女。因为陈青莲内心深处一直怕金夙蓝,所以,秦无伤便只带着姜思男前来拜访。
姜思男已经是一个仙姿玉容的美男子,他继承了玉仙的美丽,却有着姜好的臭脾气,加上古灵精怪的性子,让自小就受他欺负的慧儿很是头疼。
这天,秦无伤邀请陆风澜出来散心,不知道姜思男又怎么惹了慧儿,被慧儿骂了一句,姜思男一怒跑走,慧儿被母亲责骂,心中不愤,便要抓他回去跟母亲对质。
看着两小儿没了踪影,陆风澜叹了口气。秦无伤知道她心中感伤,劝道:“当日师娘只是伤心过度,所以才赶你走,这些年,她虽不说,我也看出她很后悔那样待你,这几年,师娘也见老,头发已经全白,我们都劝她下山来走走,她也不愿,说怕都走了师傅一个人寂寞,师娘现在最高兴的时候便是每天在师傅墓前陪他说话……”
“啪”一声轻响,秦无伤回头望去,见一个黑衣黑纱蒙面的男子差点跌倒,手中扶着一根小树枝,树枝已经被折断,那人丢下手中的断枝,转向一旁的小路而去。
陆风澜叹了一声,低声道:“都是因为我才让师傅……”
秦无伤站在那里看了一会,直到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才回转身来,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陆风澜因为沉浸在伤感中,倒没发觉。

任芳菲直到背后那道视线消失才放松下来,他跌坐在一块石头上,对听到的消息一时难以消化:“玉仙师傅死了?怎么会?他那样一个世外高人怎么会死?出了什么事?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会突然死了?”
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日暮,才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住处,任倾城早就急得团团转,见他回来才放下心来,责怪着:“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如果发了病可怎么好?”
任芳菲苦涩地道:“守着这具残破的身子倒不如一死干净。”
任倾城本就因他晚回着急,听他这么毫无生气的言语更是生气,怒道:“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就是要你这样糟蹋的吗?你再要如此,我便告诉你家小美人,让她把你接回去,是死是活你们自家人去商量吧!”
任芳菲吃了一惊,忙拉住作势要走的任倾城,强笑道:“三姐,是弟弟错了,我说错话了,姐姐不要生气。”
任倾城也很难过,道:“任家只剩下你我二人,母亲临终前再三交待我要好好照看你,我也顺着你的意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能幸福、开心,也好慰藉母亲泉下之灵。可你倒好,整天只把自己困在这死气沉沉的黑纱后面,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心中在做什么打算当我不明白么?你就是想这样慢慢把自己消磨死,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这样做让泉下的母亲如何安生?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会不明白?她是被自己活活折磨死的,她认为都是因为自己才让你受此劫难,她的良心日夜煎熬,所以才会去的那么快。你这样做是不是在埋怨母亲,是母亲才使你遭受这一切的?如果是这样,就让姐姐来替母亲补偿你,姐姐把自己的命赔给你,替母亲偿还你这一笔债。”
任芳菲死死拉着她的衣袖,一言不发,直到身子软软倒下,任倾城才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

恍惚中,任芳菲似乎又置身在玉璃宫中,暴怒的韩潇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强行把药丸塞进他嘴里,那夜夜不断的凌辱,让他生不如死,以至于,只要听到韩潇的声音,他便不由自主的发抖。
“澜儿……澜儿……对不起……”
任芳菲嘶哑的声音低喃着,满头大汗。
一只素白的手拿着丝帕轻轻给他把汗擦去,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任芳菲那双满是伤痕的手,水滴不断地落在上面,顺着手背滑落在被褥上。
任芳菲的灵魂挣脱了一切,他感觉不到肉体的痛苦,也感受不到精神上的折磨,把自己陷入了暝想的世界,他回到了过去,在赵府的第一次见面,澜儿春水般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那带着淡淡酒味的红唇蜻蜓点水样印上了自己的,那结伴而行的江湖路上,两人由不断的猜忌到倾心相许,澜儿多面化的表现让自己犹如探宝一样不断的惊喜,看着澜儿由一个世人眼中的恶魔变成一个感情专一的痴情人,他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她为了给自己一份完整的爱跟皇上抗争,把那些障碍一一解决,她亲手把自己迎进安靖王府,在那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里,自己犹如生活在天堂一样。自己定是前世里求得神灵的保祜才在今生遇到她,有了她的爱自己才能在这冰冷的世界里苦苦挣扎,直到身边燃起了大火,那雄雄烈焰焚烧着一切,把世间美的、丑的统统都化为灰烬。
看着那明亮的火焰逼进身边,看着火舌舔着了身上的衣服,他笑了,把手伸进火中,多么可爱的火焰啊,你象澜儿的怀抱一样温暖,象澜儿的爱一样炽热,谢谢你把这具残躯给吞噬,谢谢你把这一身的罪孽都给焚尽,谢谢……谢谢……

陆风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岁月的侵蚀与磨难让她身上的轻狂已经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坚韧,自己寻了她多年,当她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陆风澜居然无法说话了。
任倾城只说了一句:“他快死了!”拉起陆风澜就走。
把拦阻的护卫们喝住,陆风澜踉跄着被任倾城拉到了她们居住的小院。
看着那个瘦成一把骨头的男子躺在那里,陆风澜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夫婿,他居然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守候着自己。陆风澜颤抖着去揭他面上的黑纱,任倾城拦住了她。
任倾城紧紧盯着陆风澜,一字一句地道:“你可想清楚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如果你无法接受,就不要去掀这个面纱,如果你掀了,你就要承受以后的一切。”
陆风澜停住了手,颤声道:“我等了他十年,这十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能想到,可我想不到的是,你们就生活在我的身边,他是因为失了清白而不愿见我,还是因为毁了容貌不肯见我?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任倾城硬声道:“都有,如果不是我跟师傅找到他,他已经葬身火海。可是,当我们找到他时,他身上已满是火焰,我师傅花了数月的时间才救醒他。只是,他已经毁了,他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芳菲公子,他失去了所有,所以,他不肯见你,活着,只是为了对你的承诺。他做到了,他活着见到了你,他已经了无牵挂。这些年,他一直煎熬着,慢慢折磨着自己,只为了能早点死去,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总盼着他能想开一切,打开心结前去见你,可他却不这样想,他更自卑,这个面纱自他醒来就一直陪着他,连我这些年也没再见过面纱后面的容貌,你想清楚了再决定掀是不掀。”
陆风澜放下面纱,对任倾城道:“是,我不能掀开,不是我不肯承担以后的一切,而是因为芳菲定是不愿我见到他狼狈的一面,他那样一个高傲完美的人,怎么肯让自己毫无准备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已经等了十年,我还可以等,等到他愿面对我的时候,等到他自愿在我面前亲手把这道面纱掀开。”

任芳菲醒了过来,他多少年没有睡过如此安详的一觉,总是在噩梦中惊醒,便再也无法安睡。可是,如今,自己竟然没有做噩梦,头脑很清醒。轻轻动了动,腰上却紧了紧,任芳菲顿时僵住,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映入眼帘的那张容颜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自己是在做梦吗?
伸出手抚向那沉睡中的娇容,却在未触及到时又缩了回来,如果是做梦,就让这梦做得更久吧。他贪婪地看着心爱的人儿,她依然美丽如昔,虽然沉睡,嘴角却微微上翘,她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陆风澜笑出了声,向着身旁微凉的身躯偎了过去,手臂更是紧紧搂着那个纤细的腰身,一条腿也搭了过去,象八爪鱼一样把任芳菲紧紧困在了自己怀里。
任芳菲额上冒出了汗,他不是在做梦,这是真实存在的,眼前的人儿是如此霸道地搂着自己,不肯放松一丝一毫。他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居然不是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屋,而是那日日怀念的爱巢,房里的一切都还象自己没离开时的样子,恍惚间,自己又回到了重前,他与澜儿在这里成婚,那些闹洞房的人们善意的玩笑。
“是生的熟的?”
“生的。”
“哈哈,新郎说了,生的……”
那笑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苦涩的泪划过脸宠,落在枕上发出微小的声响。
颤抖着要把陆风澜的手臂拿开,只是陆风澜搂得很紧,他稍稍使劲,却把陆风澜给惊醒了。
她睁开眼,便明白了任芳菲要做什么,她紧紧把手臂搂在他的腰上,头贴进他的胸膛,连声叫道:“芳菲,芳菲,我终于找到了你,你好狠的心,居然就离我那么近也不愿让我见到你,你真的好狠心,躲在一旁看着我,可我却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伤心,你就是这样对我跟女儿吗?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要守着我,守着我跟女儿,护着我们,可你就是这样守着我们吗?你明明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回来见我,为什么却躲在一旁让我跟女儿伤心?你真的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陆风澜说着说着悲从中来,这些年来在人前强忍着的泪水竟如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搂着任芳菲哭了起来。
任芳菲被她哭得心痛如绞,忍不住也搂着她哭了起来:“对不起,澜儿,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陆风澜猛地抬头含着泪盯着他,道:“既然错了便要受罚。”
任芳菲忙道:“澜儿怎样罚我都可以,别哭了。”
陆风澜哽咽着说道:“我就罚你今后都不能再离开我半步,如果你再食言,我便,我便不得好死!”
“澜儿,澜儿……”
任芳菲泪如泉涌,他的澜儿用自己来发誓,让他如何忍心?
“可是,澜儿,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芳菲,我不配了,我已经失去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你应该再选一个……唔……”
任芳菲话说不下去了,陆风澜生气地堵住了他的嘴,只是隔着面纱,陆风澜稍稍抬起头,问:“可以吗?”
任芳菲惊恐地拦住她的手,颤声道:“不……不要……”
陆风澜伤心道:“在你眼中,我竟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我在乎这些,早就再娶了,芳菲芳菲,你太伤我心了。”
任芳菲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颤声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摸摸看,这张脸会是什么样子,你摸到了吗?如果你要留我在身边,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掀开这道面纱,我不要让现在的我吓到你,看到你受到惊吓的样子那会比叫我死还难过,这是我最后的自尊,是我最后的一道防线,失去了这道防线,我真的不会再活下去,澜儿,答应我,好吗?”
陆风澜流着泪点点头:“我答应你,芳菲,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掀开这道面纱,我有信心你有一天会自己把这道面纱掀开,就象你有勇气活着回到我身边一样,你一定会的,因为你是个坚强的男人,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大丈夫,我相信那一天会到来的!”
“澜儿……”

80章

陆风澜示意侍童把汤放下,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任芳菲还没醒。陆风澜附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呵气。
任芳菲肩头抖了一下,低声唤道:“澜儿。”
陆风澜轻笑道:“起来了芳菲,我已经把汤煲好,快趁热喝了。”
任芳菲坐起身,暗哑的声音低叹道:“你又去做这些东西了。”
陆风澜坐在床边笑道:“你看你瘦成这样,我不想法子给你补一补,慧儿何时才能有弟弟妹妹啊?”
任芳菲心中一痛,透过面纱盯着陆风澜,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眼中溢满着浓浓的情意。
陆风澜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在盯着自己,展颜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快起来,你现在身体不好,更要注意按时吃饭,这样才会恢复的快啊。”
说着便把被子掀开,取过衣架上的衣服要帮他穿。
任芳菲忙接过,低声道:“我自己来。”
陆风澜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啊?”
任芳菲红了脸,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自去穿戴。
蓦地,背后一热,陆风澜自背后搂住了他,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好一会,才轻叹着:“芳菲,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放下吗?”
任芳菲僵住了,半天没出声。
陆风澜感觉到他的身子在轻颤,忙不迭地道:“呵呵,没事,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快洗漱一下,吃东西吧。”
任芳菲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抚摸着,那触手起伏不平的感觉让陆风澜的眼中发热,闭上眼睛,哽声道:“芳菲,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掀开这道面纱,你放心。”
任芳菲眼中含泪,声音更显低哑:“澜儿,这是我唯一的要求,把这最后的一点自尊留给我,好吗?”
陆风澜连连点头,搂着他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不问你了。”
说罢,强笑道:“我先出去,你洗漱好了再叫我。”
任芳菲没说话,陆风澜放开他,走出了房门。站在门外,眼泪再也止不住滚滚滑落。
自从芳菲答应留下来,陆风澜怕他对着王府上下不自在,便带着他住到了城外的别院,也正式跟女皇金凤鸣请辞。金凤鸣不肯答应,只允许她休假,说:“你愿意何时上朝都可以,但辞官一事,再不要提起。”
君后姬无双也道:“殿下只管放心呆在家里陪着哥哥,本君也知道哥哥现在不愿见任何人,所以就不去打扰了,若殿下就此辞官,反倒叫人误以为是哥哥的缘故,哥哥岂不背上恶名?再说,殿下所主持的事宜,其她人也接不下,殿下若甩手,岂不前功尽弃?”
陆风澜只好闷闷地转回来,但有了金凤鸣的话,她便不再天天上朝,只管呆在别院里陪着任芳菲。
任芳菲因为病弱,吃得很少。为了能让他早日康复,陆风澜亲自给他拟定三餐茶饭,中间还有点心之类的,让他少吃多餐,一段日子下来,倒也有点起色。
但,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轻薄的纱墙却是她们心中难以逾越的鸿沟。陆风澜知道,如果不让任芳菲真正放下心结,早晚有一天她们之间会为此发生难以弥补的裂痕。

房门轻响,陆风澜急忙把眼泪拭去,回过头来,任芳菲站在门前,陆风澜笑问:“好了?”
任芳菲点点头,陆风澜上前拉着他进屋,道:“好了唤我一声即可,不用出来的。”
两人在桌边坐下,陆风澜把汤盛出来,尝了尝,笑道:“正好喝。”
递给任芳菲,任芳菲接过来,低着头慢慢喝着。
陆风澜以手支头,问:“好喝吗?”
任芳菲点点头,陆风澜笑道:“好喝就多喝点。”
放下碗,陆风澜还要给他盛,任芳菲摇摇头,陆风澜道:“看在我熬那么久的份上再喝点。”
说着又盛了小半碗给他,任芳菲默默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抿着,比喝那一碗的时间还要长。终于,还是喝完了。
陆风澜松了口气,笑道:“这样就好,每次多喝一点,慢慢的胃口便会好起来。”
任芳菲轻叹一声,低声道:“澜儿,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我……”
陆风澜忙打断他,嗔道:“我们是夫妻,为你做点吃的是应该的,谢来谢去的还有什么意思?”
任芳菲不再说话,陆风澜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任芳菲点点头,陆风澜取过一件披风给他系好,这才拉着他向外走。
晚秋的园子里盛开着各色的菊花,陆风澜笑着对芳菲说:“这些花种是慧儿软磨硬泡让思男从山上带来的,你看开得多好。”
任芳菲想到玉仙师傅,心里一阵难过,好一会才低声道:“澜儿,我,我想去看看师傅,还有师娘。”
陆风澜顿了顿,笑道:“好啊,等过了冬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去。”
任芳菲没说话,陆风澜柔声道:“你现在的身子不能远行,等到了春天,气温回暖我们再去,就当我们二次蜜月旅行。”
任芳菲黯然,他的身子已经被糟 蹋得破败不堪,自与澜儿重逢后,虽然对着自己心爱之人,心里与身体上的阴影仍然让他难以与澜儿行夫妻之礼,虽然澜儿没有怪他,但他还是很难过。他有过努力,强迫自己主动接近她,可还是不行。
当澜儿强忍着情 欲的折磨把他搂在怀里不断地安慰着他,要他不要急,慢慢来时,他哭了,央求澜儿给他吃药,却被澜儿疾言厉色地打断,说那是饮鸩止渴,她已经过了十年的独身生活,不急在这一时。
虽然澜儿如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日渐沉默,做为一男子居然连服侍妻主的责任都不能尽到,那他留在澜儿身边还有什么用呢?
陆风澜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早在谢秋容那里她就知道任芳菲受过什么样的折磨,在痛恨韩潇的同时又对任芳菲心痛不已。
任芳菲现在的心理,她很理解,做为一个被封建礼法养大的男子,他能有勇气坚持活下来回到自己身边已经很难得了,自己怎么忍心对他有过多的要求?虽然身体有着渴望,但当任芳菲颤抖着贴进自己时,那无法控制的恐惧与僵硬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还有那毫无反应的身体,尽管自己温柔地对他,依然软弱无力。
对于任芳菲放弃尊严的请求,陆风澜除了心酸还有愤怒,两 性之间的情 爱是发自内心的爱恋最真挚的情感表达,如果用药物来控制身体的机能达到目地,那跟牲畜有何区别?
她爱芳菲,重视的是他这个人,虽然情 爱在两 性之间也占着重要地位,却不是在一方身体有病痛的情况下来衡量的,她知道芳菲爱自己,所以,她可以忍受,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的爱能让他重新获得情 爱的甜蜜,而不是一种折磨、一种恐惧的记忆。
看着沉默的任芳菲,陆风澜道:“芳菲,我想起来师娘曾把师傅的功法交给我,只是我不能练,你以前是练武的,有没有可能重新再练?”
任芳菲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陆风澜笑道:“回头我拿给你,试试看能不能练,练不回来也全当强身健体,能练回来岂不更好?”
任芳菲没说话,陆风澜却隐含着希望,她记起玉仙曾对自己的告诫,如今想起来才明白,玉仙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感,所以才会在自己离开翠梦山时再三叮嘱自己想开,不要执着,只是,人的一生如果没有执着,没有感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是玉仙师傅自己不也是一个执着之人么?
微叹一声,玉仙对自己的一片情意自己是无法回应的,她很感激玉仙师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让她明白他对自己的一片爱意,让她连为难的机会都没有。
任芳菲看了她一眼,陆风澜拉着他坐在阳光下,以前都是她依靠着任芳菲,可是现在,她已经比任芳菲高出半头,把他搂在怀里,那瘦弱的身体竟似没有重量。
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芳菲,你太瘦了,你看,现在我抱着你一点也不费力气,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这样我们才能早点去看师娘跟师傅。”
那温热的气息时时吹在任芳菲的耳边脖颈,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轻颤,体内那深埋的记忆竟慢慢浮现。
“澜儿……”
沙哑的声音低低吟叹。
感觉到他的异样,陆风澜不敢稍动,只是轻吻他的耳根安慰着:“芳菲,不怕不怕……”
任芳菲知道她误会了,自己体内的那种感觉不是惧怕,而是那早就久违了的异样,他的耳根最是敏感,以前陆风澜只要一吻他那里,他便难以自持。
陆风澜自然知道他身体哪里敏感,这几个月来只因为任芳菲内心的恐惧让她不敢轻易招惹,只有在他不经意时才偷偷地亲吻他,一旦发觉不妙立即放开他。
任芳菲闭着双眸,享受着体内那股甜蜜的折磨,口中发出细碎的低吟。
陆风澜也发觉到他不同于平时的反应,心中大喜,却放开了他。她知道欲速则不达,虽然任芳菲现在已经有些起色,并不能保证他完全好了,这种反应只是他身体曾有的记忆在慢慢苏醒,如果继续刺激他,怕起反作用。
扶他坐起来笑道:“前几天凤后送来几坛花酿,晚上陪我喝点。”
任芳菲诧异地望着她,陆风澜苦笑道:“这十多年酒量倒长进不少,想喝醉反倒不醉了。”
任芳菲心中一痛,抓紧了她的手,陆风澜却展颜一笑,说:“现在可好了,有你陪着我们一同喝,到时我们玩猜拳,输的那个可是要受罚的。”
任芳菲低声道:“罚什么?”
陆风澜神秘的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便知道了。现在跟我去书房,我把师傅那本武功秘笈拿给你。”
任芳菲依言站起来,两人手挽着手离开了花园。

晚上,陆风澜吩咐人在房里升起火盆,任芳菲很诧异,现在只是秋天,哪里需要火盆取暖。陆风澜却笑着不答,只管吩咐人把准备好的酒食摆放好。
关上房门,陆风澜拉着他在桌旁坐下,把两人面前的酒杯倒满,笑道:“今天我们划拳,输的那个不仅要喝酒还要脱一件衣服,所以,你知道火盆的用处了?”
任芳菲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虽然隔着面纱陆风澜看不见,却仍然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热量,嘻嘻笑道:“当然,如果不愿脱自己的,那就把对方的衣服脱下一件。”
任芳菲狠狠瞪了她一眼,只可惜陆风澜看不到。
笑吟吟地伸着手拉起任芳菲的手,陆风澜道:“开始。”
便吆喝着比划起来,任芳菲被她打个措手不及,第一次便输了。
陆风澜呵呵笑道:“脱吧。”
任芳菲面红耳赤,却道:“澜儿说可以脱对方的,那我就脱你的。”
陆风澜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笑道:“可以啊,来,脱吧。”
任芳菲起身到她身边,把她的外衣脱了下来,心中低叹,上当了,澜儿身上居然穿了那么多衣服,看来她早就想好要捉弄自己的。
接下来两人互有输赢,任芳菲只脱了两件便不肯再脱,因为他只剩下内衣了。倒是陆风澜早有预谋,穿的多,但到最后也脱的只剩下亵衣。
灯下,那晶莹的肌肤透着酒红,让任芳菲的心砰砰乱跳,口中发干,不知是酒的缘故还是火盆太热,头上冒出细碎的汗滴。
陆风澜醉眼蒙胧,端起酒杯伸出舌尖在杯子边缘舔了舔,任芳菲不由的吞咽下口水,身上火热。
陆风澜昂头把酒喝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酒自她嘴角流出些,顺着优美的脖颈隐入胸前。
任芳菲迅速低下头,陆风澜放下酒杯,轻笑道:“我身上只有这一件了,要不要脱了?”
任芳菲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脱了。”
陆风澜欺身上前,笑道:“那怎么得行,愿赌服输,要不,我脱你的。”
说着伸出手去。
任芳菲忙抓住她的手,哑声道:“澜儿,你喝多了。”
陆风澜笑道:“我没喝多,你看,我还清醒着呢。”
任芳菲一把搂住她,把头埋进她胸前,贪婪地吸取着她身上的香气,久违了的情 欲在体内肆意流窜,只是,只他的身体……
陆风澜轻轻挣脱他,低声道:“转过身去。”
任芳菲依言,转过了身,听着澜儿走开几步。
片刻,陆风澜低声道:“好了。”
任芳菲慢慢转回身,便呆住了,陆风澜站在床前,一块丝巾蒙住了她的双眸,静静地站在那里。任芳菲眼中发热,陆风澜伸出手,慢慢向前走着,任芳菲怕她跌倒,忙上前两步扶住了她。
抓着他,陆风澜轻轻呢喃着:“我要把你身上的枷锁都脱掉,我要你完完全全把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东西都脱掉,答应我,好吗?”
任芳菲流着泪哽咽着点点头。
到他的同意,陆风澜露出一丝微笑,摸索着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手放在他头上顿了一下,慢慢把面纱扯下,脱掉面纱的任芳菲眼前一片敞亮,没有任何阻挡的看着心爱之人。
陆风澜捧着他的脸,细碎的亲吻不断落在他脸上,在那伤处细细地舔吻,柔软润滑的舌尖象要抚平他脸上的伤痕。
任芳菲站立不动,身体僵硬得发痛,随着陆风澜不断地亲吻着他的身体,任芳菲泪如雨下。
澜儿视他如珍如宝,那充满爱意的亲吻唤醒了他体内遥远的记忆,一股热流由腹部慢慢升起,逐渐蔓延到四肢。
陆风澜感觉到了他身体上的变化,便引着他的手把自己身上最后的阻碍脱去。
任芳菲哽咽着搂住了她,疯狂地回吻着,陆风澜慢慢后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退到了床边。

81章

夜已深,火盆里的炭火依然闪着时明时暗的微光。蓝儿已经沉沉睡去,就着那炭火,痴痴地盯着她那毫无瑕疵的如玉面庞毫无睡意。她瘦了,也高了,以前她没我高,可是现在她已经高过我,也成熟、稳健许多。以前那小儿女的模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果断。只是在只有我们两人时,她才展露出那久违了的娇美模样。
自我留在她身边后,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对我,生怕有人对我不敬,还特地搬到城外的别院。就是慧儿,她也不叫跟着来。虽然我很想跟慧儿多亲近,可是,慧儿对我已没有多少记忆,虽然喊着父亲,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父女之间有着难以弥补的疏远。
每当她用惊疑的目光盯着我脸上那黑沉沉的面纱时,我的心便如针扎般地疼痛。
岳父大人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有象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地对我,我不敢奢求什么,他能让我呆在澜儿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搬到别院,我松了口气,虽然知道这样对失去岳母的岳父不孝,可我知道,他内心深处并不反对我们搬出来,因为对着我这样一个失去贞洁的女婿,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况且,他现在还有慧儿在身边承欢。
每天晚上,我都早早地装睡,因为我知道澜儿在我睡着时常常对着我流泪,直到她睡下后,我才睁开双目,掀开脸上的黑纱轻轻亲吻着她,只有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才可以放心大胆地亲吻着心中的至爱。
我的爱为了我一直没有再娶,哪怕是宠幸一两个侍童。我任芳菲何德何能竟有一个如此有情有义的妻主?对着她的美好,我更加惭愧自己,这个破败的身子已经不配得到她那样的对待,每当她搂着我的时候,明明知道她很渴望得到爱抚,可我的眼前就会出现韩潇那狰狞凶狠的脸孔,那痛不欲生的折磨,就会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澜儿不是那个暴君,她是芳菲心中的最爱,是芳菲在地狱中生存下去的支撑,可是,我依然失败,我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没有了反应,剩下的只是那痛苦的记忆。
看着澜儿强自忍耐还仍然不忘安慰我,我痛下决心,让她给我吃药,那个让我一想起来就作呕的药丸。
澜儿训斥了我,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虽然我流着泪,可我的心在笑,我知道她在为我担心,可我宁愿自己再次受苦也不想让她为我受折磨。
我也有想过再次离开她,对着这样一个废弃之身除了让她伤心我还能做什么?可是,一想起那天澜儿以自己来起誓,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冥冥中那神秘莫测的力量让我深深地恐惧,自作孽不可活,早年自己作下的孽已经受到了惩罚,怎么敢让澜儿再为了我身受其害?
我不断告诫自己,韩潇已经死了,她已经成为过去,那些痛楚是我应有的报应,现在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让澜儿不再为我担心,我要好好爱她,象以前那样爱她,不,要比以前更爱她,用自己的生命来爱。
我不断地回想着我们以前的幸福时光,澜儿不给我压力,她知道我心中的苦,从不逼我,只在我不经意时偷偷地吻我一下,或是搂着我,开始,我的身体依然僵硬,依然有着恐惧,但慢慢地,我发现自己开始接受了她,虽然僵硬依旧,恐惧却渐渐消退。
澜儿为了我亲自下厨,吃着澜儿做的饭菜,心中满是感动,这个天之骄女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如何才能报答她的一片深情?
我主动伸出手去抚摸澜儿,她带着惊喜的目光看着我,缓缓脱下她的衣服,在那晶莹剔透的身子上印下一吻,可是,黑纱阻隔在我们之间,霎时,眼前闪过那熊熊火焰,浑身痛得发抖。强忍着苦痛,我依然贴近她,只是,我的异样还是让她发觉,她温柔不失坚决地推开我,柔声对我说:“不急,慢慢来,我已经过了十年的独身生活,不急在这一时。”
我无声地流泪,她仿佛知道我在哭,不断地安慰我,给我唱歌,她唱的那些小曲虽然古怪,却满含情意,在她柔美的歌声中,我慢慢放松下来,这时,她才轻轻搂着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直到我僵硬的身躯不再发痛。

日子象河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流淌,别院很安静,为了我,澜儿向皇上请辞,皇上没答应,澜儿有点闷闷不乐。我知道皇上的忧虑,我已经失去了武功,再没有能力保护澜儿,反倒成为累赘。虽然现在天下太平,并不能保证那些死忠的玉璃人不对澜儿发难,她们对使玉璃灭亡的澜儿恨之入骨,当初她们潜入凤都刺杀岳母便是一例,她们想尽一切报复手段来打击她。当我知道澜儿为此昏迷半月,而玉仙师傅也因此丧命,便心如刀绞。
这一切的祸根源头都是因为我,想到那个英武一世的岳母对我的宽容,想到玉仙师傅对澜儿的一片深情,我躲到一边哭得天昏地暗,直到澜儿惨白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她扑过来,紧紧搂着我,她的手抓痛了我,我感受到她的恐惧,她颤抖着声音响在我耳边:“我以为你又离开了我,把我吓死了,千万不要离开我,知道吗?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承受不住另一个十年,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我连连点头,我怎么会离开她,没有她的日子生不如死,我怎么舍得离开她,除非我死,我再也不会离开澜儿身边。

终于,我还是把戴了多年的面纱拿掉了。
自我清醒过来,看到镜中那惨不忍睹的伤痕,我就把自己困在了黑纱的后面。那个俊美优雅的芳菲公子死了,早在他被韩潇困在宫中受凌辱时已经死了。
看着澜儿蒙着双眸,看着她伸出手来摸索着走向我,我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把这道枷锁给打开,她明白我,我已经不剩什么了,只剩下她心目中往日美好的形象,所以,她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她掀去了我最后一道屏障,她那充满爱意的亲吻打开了往日甜蜜的记忆。
我激烈地回吻着她,听着她忍耐的喘息声,我战战兢兢地期待她进一步的行动,可是,澜儿却停住了,亲吻着我敏感的耳垂,低声道:“芳菲,我不要你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我希望由你来主动,象以前那样,不要多想,只要你记住,你是我最最心爱的男人,我也是你心爱的女人,就这样。”
聪明如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顾着我内心中那一丝恐惧,我怕失败,我怕我不能,我真的很怕。
说不上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澜儿紧紧搂着我,她依然蒙着双眸,我要戴回面纱,她笑着阻止我,说她蒙着眼,让我不见天日的皮肤呼吸下新鲜空气。
澜儿辗转了好久,才慢慢睡着,我不敢稍动,生怕她知道我在装睡。待听到她发出均匀的轻鼾,我才睁开双眸。

澜儿已经沉沉睡去,屋内微弱的炭光一闪一闪地映照着她精致的面容,虽然蒙着眼睛,仍不失美丽,那给了我无数甜蜜之吻的口唇微微开启,口中散发着酒味,澜儿从不能饮酒到现在可以喝那么多而不醉,可想她这些年不知喝了多少来借酒浇愁。
缓缓凑上前,在那甜蜜的唇上印下轻吻,她的唇依然柔嫩,伸出舌尖轻轻描画着她的唇形:“澜儿,我的爱,我爱你,深深地爱着你,没有你的爱来支撑,我不知死过多少回……你知道我渴望你渴望到发疯,可是,我不敢,我怕自己肮脏的身体让你厌弃……我真的好爱你,澜儿,澜儿,你依然待我如故,你对我不曾有过半点轻视,只有怜爱,只有痛惜,只有深深的眷恋……澜儿,我想让你得到快乐,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恢复,帮我……帮我……”
拉着她的手,轻轻在身上滑动,虽然她无知无觉,可我身体依然起了变化,我不敢惊动她,我怕失败,所以,我只敢在她睡着后拉着她的手来唤醒自己身体对她的记忆。
我闭上眼,冥想着以前我们两人的甜蜜。
我想到当初在野外,我跟澜儿的第一次,她似梦似醒的对我表白自己的感情,她说要吃掉我,她狠狠地吻着我,我不所措,虽然身体已经绷得很紧,紧到发痛,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澜儿轻笑着,引导着我,她那温柔的小手引导着我,直到进入那片神秘的幽深……
“啊……”
我低低地呻吟出声……
自那以后,我们夜夜不知疲倦,那蚀骨醉人的感觉让我尝到了男欢女爱的快乐,看到自己心爱之人沉迷其中的娇美模样,竟是感动无比,能让自己心爱之人如此享受,我感到无比快乐……
新婚时,澜儿花样百出,她竟然……居然……把……含……澜儿……澜儿……
耳中似听到爱人发出醉人的呻吟,从尾根升起的一股酥麻感叫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声来,惊觉到身体已经紧绷,肿胀,不再是软弱无力的样子。
我哭了:“澜儿,我可以了,澜儿,澜儿我能行了……”
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她放在自己身上,泪流不止,我终于可以了……

82章

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师傅是个修道之人,他没有隐瞒我,当年他四处云游时在一个城外的林子里发现了我。那时我尚未满月,已经气息淹淹,在包裹我的包袱里放着一块写着我身世的布帛。师傅把它交给我看,上面写着我的父亲本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夫侍,仗着妻主的宠爱私瞒妻主喝了送子汤,事发后被家法处死。而我,也在刚出生就被族长严命扔到城外,让上天来决定我的生死。
师傅让我自己决定是跟他修行还是回去认祖归宗,我把那布帛放在火上烧了,对师傅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师傅叹了一声,说:“你本是红尘中人,尘缘未断,若永世不下山倒也平安无事,不过……”
师傅没说下去,我也不想问,不下山就不下山,翠梦山远离世人,长这么大除了师傅我从未见过其她人,师傅待我很好,虽然他性子冷清,但我知道他对我好,就让我呆在山上陪着师傅终老一生吧。
师傅懂得很多,除了修行,他还知道天文地理,研究医药、精通五行八卦,他教会我很多,只是我资质愚笨没能把师傅的所有都学到。可师傅却笑我说:“不要妄自菲薄,师傅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师傅是半路修行,不如你生下来就跟着师傅,心无杂念,虽说这样很好,但终是有一致命害处。”
我不明白,师傅叹道:“这害处便是不能沾染半点红尘,若非心智坚毅或天性凉薄,怕是难逃祸患,这两样你却一样也没有,咳,师傅也不知道与你是福是祸啊!”
我对师傅笑道:“师傅,徒儿就跟师傅呆在山上永不下山便是,再说,徒儿这条命本就是师傅捡来的,是福是祸徒儿并未放在心上,只盼着跟师傅修行有所成而已。”
师傅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最后才说:“人力总是敌不过天意,若是上天非要如此安排,任谁也是躲不过去,但我还是想要违一次天意。为师在山下摆下一阵,那阵法师傅没教过你,如果有一天,你能破了那个阵,就说明老天让你受这苦楚,如果你走不出去,那师傅就安心了。”
我笑笑,没说话,师傅总是担心那些有的无的,随着我日渐长大,他看着我的目光也越来越担忧,又把山下的阵势重新加固,再三告戒我不得下山。
为了让师傅安心,我在他面前发誓:“徒儿一定谨遵师傅严命,终此一生不得下山,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开始,师傅还面带微笑,但听完我后面的话登时面如死灰,连说:“天意如此,终是不可违啊……”说着喷出一口鲜血。
我吓坏了,抱着摇摇欲坠的师傅不停地问自己错在哪里,可师傅只是摇头,不肯再说话。自那以后,师傅便不让我再修行,也不跟我说明缘故。我感到很委屈,自问并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师傅不肯再叫我跟着他修行?我便偷偷地躲在一旁独自修习以前的功课,可还是被师傅发现了,师傅很生气,罚我跪了一晚,师傅问我知不知道错在哪里,我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啊。
师傅好象很伤心,但从那以后便不再阻止我,我又可以象以前那样跟着师傅修行了。我虽然很高兴,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安,因为师傅变得太快了,从不肯让我修行到如今把一切都教给我,不管我懂是不懂,他都传给了我,说不懂先记着,以后慢慢就懂了。
我有点害怕,师傅就象在交待后事一样,事无巨细,除了山下的阵法没教我,其她的都倾囊而授。我很害怕,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那天,师傅把我叫到他跟前,对我说:“仙儿,你我师徒的缘份就要完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遇事不要冲动,师傅已经尽了力,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吃了一惊,忙问:“师傅,您说什么?徒儿听不懂。”
师傅抚摸着我的头,叹道:“如果你不是个男儿,如果你不是生得如此模样师傅倒也不担心,再或者你没有跟师傅修行,或许……唉,师傅真的很后悔。”
我哭了,问:“师傅,是徒儿做错了什么您这样伤心?您对徒儿说,徒儿会改的,师傅……”
师傅给我把眼泪擦去,疼爱地说:“你没做错事,是师傅错了,总想着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天命,可惜,还是没能如愿,只是苦了你。”
我看着师傅,这个待我如亲生一样的师傅,面容憔悴,给我拭泪的手也不再象以前那样柔软有光泽。拉着师傅的手,我的心开始发慌,哽咽道:“师傅,您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师傅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中闪着不舍的情绪。师傅叫我去休息,我不肯,要陪着他,师傅也不勉强,便闭目不再说话。我盯着师傅不眨眼地看着他,直到我眼前越来越模糊,当我惊觉不对时,急忙睁开眼,师傅已经不见了。我跑出屋外,大叫着:“师傅,您在哪……师傅,您回来……仙儿错了,不该不听您的话……师傅……您回来……仙儿知错了,您回来……”
我疯了一样跑遍整个翠梦山,找遍每一处山洞,可连师傅的影子也没看到,我不知道找了多久,渴了,就喝点山泉水,饿了就从树上摘些果子充饥。山里那些兽儿,也陪着我,它们看我哭,都围着我不停地舔着我,当我累了,就趴在那里让我挨着它们睡。最后,我绝望地回到跟师傅生活了十四年的竹屋,看着满屋的尘埃,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傅了,禁不住趴在地上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才止住泪,天已经黑了,我没有点灯,摸到师傅床上顾不得满床灰尘倒头便睡。梦中,似又看到师傅含笑看着我,我扑到师傅怀里抱着他大哭。师傅不言语,只是温柔地抚着我,我紧紧拉着他,乞求道:“师傅,别扔下仙儿,仙儿只有您一个亲人,您要走带我一起走,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师傅怜悯地看着我,就是不说话,我慌了:“师傅,答应仙儿,带我一起走,师傅、师傅、师傅……”
我惊叫着醒来,晨光透过窗子照着依旧空荡荡的竹屋,没有师傅,我手中抓着一块竹板,上面有字,我爬起来,打开窗子看去,竟是师傅留给我的。
“仙儿,你我师徒缘份已尽,师傅怕你伤心,所以不辞而别,不要找我,要好好活下去,师傅已经把自己的所有都留给了你,你要好自为之,珍重。”
“您骗我,您骗我,您不喜欢仙儿了,所以扔下我自己走了,师傅、师傅……”
我对着竹板哭个不停,一定是师傅气我不听话把我丢下自己走了,一定是这样的。师傅,您不要仙儿了,您不喜欢仙儿了……
不知哭了多久,我才收住眼泪,暗下决心,既然师傅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师傅了,我要离开这里,再不回到这里来……除非……除非师傅您来找我,把我接回来,不然,仙儿一辈子也不会回来!
我生气地把竹板扔掉,跑回房里找出两件衣服包上就跑下山去,可是,我忘了师傅曾在山下设有阵法,我被困在了里面,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最后转来转去,竟回到了山上。
我气不过,又跑进了阵中,可是在里面困了几天后,又被送回到山上。如是几次,我越发肯定师傅把我扔下自己走了,所以才会在山下设置阵法阻止我下山。当我第五次被送回山上,我对着师傅的竹屋发誓:“我玉仙终此一生非破掉这个阵法走出翠梦山,师傅,您等着吧!”
我把师傅留下的书籍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设置阵法的书,我苦苦思索着在阵中的一切,又回想着师傅以前曾教过我的一些阵法知识,不停地闯阵研究,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头再来。不知失败了多少次,也不知道闯了多少次,只知道年复一年,日月交替,我没有停歇,闯出去成了我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
不知不觉,我的衣服已经小了,小到不能再穿,我把师傅的衣服拿来穿,开始有些大,后来就不觉的大了。
当我那天终于走出师傅设置的阵法时,站在林子边上,我突然胆怯了,犹豫再三,还是回到了山上。我把自己关在师傅的房里,坐在师傅日常打坐的蒲团上闭目思索。我想着师傅对我的关爱,师傅为我缝制新衣,师傅教我学会一切,后来,师傅为我日夜忧心,虽然我不明白他为我担心什么,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在我有记忆以来就是跟着师傅,师傅是我的一切,我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的,但师傅就是我的父母,比父母还要亲,这样对我的师傅怎么可能会抛下我独自一人离开?
拿出那支竹板,当年被我扔掉,又捡了回来。上面刻痕犹在,一个令我恐惧的念头浮现在脑中,师傅他不会是……不、不可能,他是修道之人,虽然说长生不老是虚无的,但师傅还很年轻,不可能这样早走的,不会的,他一定是有了什么事,不得已才离开的,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
重新把竹板收起来,也不再想下山的事,如果师傅真是不得已下山,那他终有一天还会回来,如果我走了,师傅回来找不到我,他该多担心。
当我不再一心想着破阵下山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做什么了。以前为了下山整日研究阵法,破掉阵法走出去的理想支撑着我,让我不知山中岁月,如今没了这个支撑,我居然不知道该怎样打发这漫长的日夜。

83章

站在山下,抬头望着浮云飘渺的翠梦山顶,我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到世外寻找师傅,虽然师傅再三交待要我不要下山,可师傅并没说他不陪着我,他没说是抛下我一个人,我要去找师傅,找到师傅我就跟他一同回来,永远不再下山。虽然山外的世界对我来说是个陌生、恐惧的存在,可一想到师傅,我还是鼓足勇气下了山。
看着眼前那来往不断的行人,还有那吵闹不休的嘈杂声,我禁不住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师傅以外的人,更不知道山外竟然会有如此多与我们不同的人,我看着她们发呆,她们也看着我不住地指指点点,我不知道该怎样找师傅,我以为山下也跟山上差不多,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情形。我胆怯了,我想回山上去,可一想到山上没有师傅,终于,忍住了向回转的脚步。
我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师傅,开始人们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好心地告诉我没见过,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很傻,那时,我也不知道吃东西要付银子,饿的时候,在野外就找些野果充饥,在有人烟的地方一些好心人便送我些吃食,如果没人给我我只有饿着。
我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内心深处隐约明白师傅大概仙去了,这个认知让我陷入了绝望,我不再四处找寻,打算回到翠梦山去,那里是师傅留给我的最后的念想,我不能不回去,而这个世界除了让我惶恐不安以外,还让我厌烦,因为,所到之处遇到的女子看我的目光中含着令人不舒服的东西。
可是,我终于还是遇到了命中的劫数,那个叫姜好的女子,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火焰叫我不寒而栗,那是要吞噬一切、毁灭世界也不会放手的妄念。我不禁落荒而逃,可是,我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我越发的慌了,我怕她,怕她眼中的那团火焰,我想方设法地躲她,可她总是出现在我眼前。我见躲不开,只好大着胆子问她为何要跟着我不放。她认真对我说:“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可好?”
我脸红了,也很生气,我是修道之人,怎么可以嫁人,再说我又不喜欢她,我怕她,怎么会嫁她?我对她说我不能嫁她,可她还是不肯放过我,说,她要一直跟着我,直到我答应 嫁她为止。我气极,赶她走,她见我生气,便答应不再跟着我。
见她回头走得不见了踪影,我这才放下心,往翠梦山的方向走。可是,快到翠梦山时,我又发现了她,我气坏了,也怕得要死,她如果知道我在翠梦山,那我岂不是永远都躲不开她?我拔剑赶她,可是,我却没能打过她,我不知道我的功夫有多高,只知道自下山后那些找我麻烦的人都被我打跑了,可我却没打过她,她把我的剑磕飞了,我站在那里发怔,她捡起剑送到我手中,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喜欢你,想要你嫁给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眼中一热,把剑横在了脖子上,哽咽道:“我不会嫁给你的,你如果再逼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害怕了,忙说:“你快放下来,我不逼你,我走,我走。”
她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我放下剑,不敢相信她真的走了,又兜了几个圈子,再没看到她,这才放下心来,回到了翠梦山。
山上依然如故,屋子里满是灰尘,我最终意识到师傅是真的走了,他已经离开了我。我把师傅留下来的东西收拾好,埋在一处,做了个衣冠冢,每天都来此打扫,我也静下心来去修练师傅教过我的功课。
日子过得平静而缓慢,有时,也会想起在山外的日子,却恍惚象梦一样,或许,那真是我做的梦吧!

那天晚上,月色正明,我脱下外衣,只剩下小衣,摆好坐姿静下心来修练,我闭着眼,心头一片空明,似乎魂魄出窍一般,我看到整个翠梦山在我的脚下,山里的一切是那么清晰,我可以感觉到一草一木在月光下尽情呼吸着月的光华,我还可以看到明月无私地散发着自己的光晕,为那些草木之灵多些爱抚,我还看到一个人正躲在一旁偷偷地观看着——
“啊——”
我蓦地睁开双目,心头一阵绞痛,内息大乱,顿时体内象着了火一样,血液沸腾了起来,我紧紧咬着牙关,血从我口中喷出。忍着剧痛,我想要压制那股乱窜的火苗,可是,那火苗越烧越旺,逐渐向四肢蔓延,大有把我焚烧殆尽的势头。渐渐,我身上冒出了白烟,我明白,自己大限已到,被那个可恶的姜好害死了。
我死死地瞪着那个跳了出来的女子,她见了我如此模样,大惊,抱起我就跑,跑到那边水潭一下子跳了下去。清凉的潭水缓解了我体内的火苗,我闭着眼慢慢调整内息,体外涌进一股陌生的力量帮着我把那股邪火慢慢压制,最终熄灭。
我一下子瘫软下来,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那个害我差点死掉的女人把我抱出水潭,我闭目喘息着,想要挣脱她,却一动也动不了。而唇上异样的感觉叫我骇然地睁大了眼睛,她、她竟然在吃我,不,是在咬我。我愤怒地瞪着她,可我越是生气,她眼中的火苗越旺,她一边咬着我,一边颤抖着说:“仙儿,你好美,你真的好美,我受不了,不要怪我,我真的受不了,我会对你负责的,不要怪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我身上咬着,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咬我,只知道她咬得不疼,却让我更加难受,体内升起一团火焰,不同与刚才那焚烧我想要夺我性命的致命火焰,却是叫我战栗叫我惧怕的邪恶之火。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生着变化,那个部位在发胀,胀得我发痛,我不由紧绷了身体,死死地抓着身下的草地,牙关紧咬。
她拉下我仅剩的小衣,自己也快速脱下衣服,她一边咬着我,一边把手放在我那里,我羞愤欲死,暗自发誓,但叫我能动一动,我决不饶过她。
当我感觉自己进入到一个紧窒的温暖中后,禁不住叫出了声,那种感觉从未经历过,浑身酥麻,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那一处,随着她的移动,那种酥麻的感觉更加强烈,我紧紧闭着双眼,泪水止不住地落在草地上,随着她动作的加快,她口中不停地叫着我:“仙儿、仙儿……”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忍住那种折磨,喉中发出令我羞愧欲死的声响,那声音更加刺激了她,她高声叫着,更加激烈地移动,我“啊——”地一声叫出声来,随之眼前一片星光乱闪,体内喷出一股热流,而她也是大叫着急促地收缩着、包裹着我……

她一遍一遍地摆弄着我的身子,直到最后一次,我释放后立即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睡来时,浑身酸软无力,两腿打颤,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讨好的女子,我恨得咬牙切齿,奋力扑了过去撕打着她,她不躲也不闪,只是不停地叫着我:“仙儿,我会对你负责,你嫁给我吧。”
我打得累了,跌坐在地上,不由放声大哭,都怪我不听师傅的话,所以才遭遇到这个无耻的女人。
她见我哭得伤心,哀求道:“仙儿,别哭了,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一把推开她,怒视着她,恨恨地道:“做梦,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
她又上前拉着我说:“可是,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我甩开她,怒道:“我谁都不嫁,我一个修道之人哪里要谈婚论嫁?都是你,都是你害我……”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是清白之身,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
她上来紧紧搂住我,连声说着:“仙儿,我真的喜欢你,喜欢得心都痛了,你答应我嫁给我好不好?我姜好发誓这一生都对你好,除了你再不看其她男子一眼,除了仙儿,我也不会再碰别的男子,仙儿,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我奋力挣扎,却挣不脱她,我不停地拍打着她,她真是厚脸皮,我都把她的脸打红了,她还是不肯放手。她又开始咬我的嘴,我拼命躲闪,她依然不肯罢休,又去咬我的脖子,我急得大叫:“不要咬我,不要再咬了……”
她却笑着说:“仙儿,你的味道真好,我舍不得不咬,我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乖,别动,不然我真的要再吃你。”
我叫道:“我宁愿叫你吃掉也不要你再咬我。”
她呵呵笑了起来,兴奋地说:“好,既然仙儿叫我吃,我一定遵命。”
说着便又去扯我身上不知何时穿上的衣服,我大骇,紧紧抓住衣服不肯放松,可我没她力气大,又没吃东西,被她几下就把衣服扯下。我惊恐地蜷着身子,紧闭双眼,等着被咬下皮肉的痛楚。可她只是轻轻地咬着我,又不用力,还用舌尖不停地舔我。
我颤抖说:“你要吃就快点吃,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笑着说:“我要把仙儿浑身上下都尝个遍才决定先吃哪里。”
我这才觉得不对头,猛地睁开眼看时,发现她也脱下了衣服,我羞红了脸,这个无耻的女人竟然骗我,我推搡着她,手却无意中抓到她胸前的柔软,我象被火烧炙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她得意地哈哈大笑,拉过我的手放在她胸前,我拼命往回夺回自己的手,她却顺势倒在了我身上……

84章

从此,这个叫姜好的女子就留在了翠梦山上,我赶她走,她怎么也不肯走,说什么要对我负责。我恨不得杀了她,可又打不过她,只好仗着熟悉山里的情况躲着她,可她总能找到我,最后,她居然把山里的情况也摸清了,我更是躲不开她了。无奈,我只好苦练师傅教我的功夫,可我怎么练就是打不过她。我悲哀地放弃了挣扎,不再赶她,也不再跟她打,随便她怎么对我,我不再说话,常常在师傅的衣冠冢前深深忏悔,如果我不违背对师傅的诺言便不会遇到她,更不会丧失清白,沦落为被人取乐的玩物。
我不再反抗,放纵自己沉沦在身体的享乐之中,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求我嫁她,她要为我生下孩子,她要生个象我一样的孩子。
我心中大痛,象我一样苦命的孩子?我睁开双目,冷冷地对她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让你生下我的孩子。”
她象被重重打击了一样,脸色煞白,痛苦地看着我,喃喃地问:“仙儿,你当真恨我如此?”
我漠然地望着她,开口道:“是,我恨你,是你不顾我的意愿夺了我的清白,误了我一生,我怎么可能让你生下我的孩子?”
她颤抖问我:“可你,你不是也很喜欢也很享受吗?”
我的脸红了,恨恨地望着她,如果不是她,我怎能、我怎能……
不再理她,自顾穿上衣服下了床。
不知过了多久,她大叫一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对着我叫骂着:“你早就不是清白之人,已经犯了修行的大忌,还整天想着那什么成仙得道,做梦吧你,你这辈子也就跟我在这尘世上纠缠一生了,你永远不可能修成正果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还谈什么修道成仙,早在我违背诺言下山的那天起,我已经注定修不成正果了,我也早就绝了那个念头。
看我如此,她更是生气,冲着我叫道:“不要以为你不理我就没人理我,我姜好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只要我招招手,大把的男人都围着我,我这就下山找十个八个来,你这个冷血的男人,我姜好没了你照样活得好好的,活得更开心,活得更自在,整天跟你呆在山上,吃这些粗茶淡饭嘴里早就淡出鸟来,老娘我不伺候了,我这就随了你的意,我走,我走!”
她气冲冲地跑下了山,看着她终于没了踪影,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她终于走了,这个毁了我一生的女人终于走了,我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惊觉满脸泪水,才想到,如果她再来怎么办?我忙下山,把师傅以前摆的阵势重新整修加固,当年我一时大意,被她钻了空子,结果失了清白,如今她好不容易离开,我哪里肯再给她机会上到这翠梦山?
就在我刚把阵势加固好,我便看到那个让我胆寒的身影,转眼间,已经到了阵口,我急忙躲进阵里,跑回山上,便听到她凄厉的喊声:“仙儿,我错了,你放我上山好不好,仙儿,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骂你,你放我进去!”
我不敢回头,一鼓作气跑回山上,那喊声终于听不见了。我躲在屋里,心砰砰直跳,浑身发抖,耳边似乎还响着她的喊声。我捂着耳朵,但那声音似乎钻进了我脑海里,怎么也赶不走。
我听到阵中轰隆作响,她在破阵,我又害怕起来,生怕她破了阵又闯进山上。我急忙站到半山向下看,阵势已经发动,山下云雾飘渺,看不清楚。轰隆的破阵声直响了一夜,天亮时,停了下来,我又惊又怕,不知道她已经走了还是被困在了阵里。小心翼翼地来到山下,刚想进阵察看,却听到一阵哭泣声,是她的声音。我愕然,她那样一个女人怎么会象个孩子似的哭泣?
“仙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可好?我没有找别的男人,我真的没有,你不要生气,我再也不逼你了,你原谅我,放我进去吧,仙儿,仙儿……”
她的哭声听的我心里酸酸的,我抖着声音说道:“阿好,我不怪你了,你走吧,天底下有那么多男子,总会有你喜欢的,你何苦纠缠我这个苦命人?你走吧,忘了我,不要再来了。”
“不,仙儿,我只喜欢你,我不要别的男子,我只喜欢你啊,仙儿,求求你,你放我进去啊!”
“不,我不会放你进来的,你快走吧,我不喜欢你,你走吧,求你放过我,不要再来了,你走吧……”
“我不走,我只喜欢你一个,你不放我进去,我就闯进去,就是被困死在里面我也心甘情愿,仙儿,仙儿……”
她的声音是那样凄厉,那样绝望,我不敢再听,捂着耳朵一步一步走上山去,身后那轰隆的破阵声又开始了。
我把自己埋在被中,不敢听那轰隆之声,但那声音一直在响,我在心里叫着:“不要响了,不要再响了……”
可那声音一直没有停息,响了三天三夜,才终于安静下来。
我忽地跳下床,踉跄着差点摔倒,我翻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怀里不顾一切地跑下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希望她离开,又怕她死在里面。
大阵已经停止,里面寂静无声,我迟疑地喊了声:“阿好。”
没有声音,我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阿好,你在吗?”
还是没有动静,我更加担心,小心翼翼地进了阵,在看到地上一摊摊血迹时心揪成了一把。
“阿好,阿好,你在吗?”
我又喊了起来,转过一棵大树,一眼便看到树下倒着一个血人,我扑过去看时,果然是她。忙扶起她,把怀里的瓶子拿出来,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又急忙跑出去,从溪边浸些水来送进她口中,好一会,她才睁开眼来,看着我,好象不敢相信似的,又眨了眨眼,终于倒在我身上哭了起来:“仙儿,我真的没有找别的男人,我没有,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气你,我真的没有找……”
我忙说:“我没怪你,只是想叫你走。”
她一把抓着我,哭道:“仙儿,不要赶我走,我不要走,不要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只在你身边陪着你,好不好?”
我不说话,她一直哭,嗓子都哑了,我只好说:“你别哭了,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真的?”
我迟疑地点点头,她高兴地笑了起来,说:“好仙儿,谢谢你。”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我真的不忍心她死在这里,我想要扶起她,怎奈我一阵发虚,这才想起自己也是三天三夜没吃没喝了。放下她,她一惊,紧紧抓着我,叫道:“仙儿,你要走?”
我说:“我去找点吃的来,不然我们都走不出去的。”
她看着我,眼中露出乞求的目光,说:“仙儿,你一定要回来,不要丢下我。”
我说:“我一会就回来。”
慢慢走出大阵,找了些野果,回到她身边,两人把野果吃了,积攒了些力气,我这才扶起她,走出了大阵。看着高高的山顶,我叹了一声,说:“我看你就在这山下养伤吧。”
她望着小心翼翼地问:“那,你陪着我?”
我犹豫片刻,说:“你先呆在这里,我上山取些药来,也带些吃的下来。”
她可怜巴巴地说:“仙儿,你真的不恼我了?”
我垂下眼帘,不肯说话,好一会才说:“你等着,我拿了东西就下来。”
挣开她的手,我上山去了。拿了要用的东西,一步步走下山,越走腿越沉,禁不住坐在半山腰休息。我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对一个强迫自己的女人心软?如果她好了起来再强迫自己怎么办?玉仙啊玉仙,你吃的苦头还不多么?就是这个女人害的你失了清白,你居然还去救她,是不是糊涂了?不如就让她在山下自生自灭吧,反正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又不欠她什么,反倒是她对不起你的,就这样扔下她便是上天也不会怪你。
我站起身,往回走,手里拎着的布包敲打着我的腿,想着她浑身是血的模样,怕是没办法去找寻食物吧?叹了一声,又转了回去,把包里的东西交给她我就走,那样也算对得起她了。
当我下到山下,看到她正伸着头向山上望,看到我,她又哭又笑地说:“仙儿,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下再不理我了。”
我远远地把包扔到她面前,淡淡地说:“这包里有治伤的药也有些吃的,足够你治好伤行走了,我记着你说过的话,如果你要再逼我,我便死在你面前。”
她呆了呆,伤心地问:“仙儿,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哪怕是一点点?”
我也是一怔,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她是何种感情,既恨她强迫我,在她身受重伤时却又担心她会死去,这是什么感情,我也不知道。
她见我不回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心地说:“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不然你不会下来救我,仙儿,我不求你喜欢我,也不求你能爱上我,我只求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能让我时时看到你,你放心,我姜好虽然不是什么侠客,却也是一言九鼎,我说过不再强迫你一定会做到。我这一生做的唯一的坏事便是强迫了你,但我不后悔,如果时光能倒流,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的脸胀的通红,打断她道:“不要说了。你吃些东西安心养伤吧,我要走了。”
她吃惊地道:“你要走?你不是说要陪我的?”
我反问:“我说了吗?”
她语塞,我说:“这山里的兽儿性情温和不会伤人,这包里的吃食与药物,够你吃到明天,我后天再送些来,你好自为之吧。”
不再理她转身上山。
“仙儿。”
她唤我,我没理她,自顾上山。
“仙儿——”
我依然不回头。
“仙儿——”
我顿了一下,她又满怀希望地喊了声:“仙儿——”
我拔足便奔,山里回响着她喊我的声音:“仙儿——”
久久不能消失——

85章

过了一天,我又拿些吃的跟药物下了山,却看到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吃了一惊,急忙跑过去看时,见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浑身滚烫,人已经昏了过去,而旁边的药跟食物竟是动也没动。
顾不得想其她,而我带来的药却没有退热的,只好背起她一步一步上了山。
一边不停地给她用冷水敷额头,一边熬着草药,还要准备些可以吃的粥汤,等喂她把药跟粥都吃下去,人也不再发烫我才坐在门前发呆。
我这是怎么了?她不肯吃药不肯吃东西生病是她家的事,与我何干?为什么又去多管闲事?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去救,就让她那样无声无息地死掉岂不干净?总是这样心软,只怕以后还有得苦吃了,还是把她送下山去吧。
我站起来,走到屋里,却在看到她本来英气不凡的面容此时憔悴不堪,眼窝塌陷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时又迟疑了。师傅曾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修道之人虽然讲的是清静无为,却不是冷酷无情,此人虽然可恶毁了自己,但终是一条生命,她作恶自有上天来罚她,我却不能让自己的手沾染上血污。
叹了一声,重又走了出去,看着落日的余晖映射在山腰上的云海,给云层镀上一层金边,如此美丽的景色让人陶醉,真想就此跳下去,化身为浮云中的一片,却又想到师傅辛苦救下我可不是要我自贱生命的。
痴痴地坐在那里,看着日头落下去,又看到月儿升上半空,山里的风轻轻吹在身上,带来花香,也带来一丝睡意。蒙胧中,身上一丝暖意让我立即清醒,慌忙站起身躲开,回头看时,她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件衣服。看我戒备地望着她,苦涩地一笑,说:“山风大,你还是上屋里睡吧。”
我没理她,转身向房里走去,站在门前却又回过头去,看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咬牙,自进屋不去管她。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对自己说不去想她,却依然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却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由得痛恨,这人总是欺我心软不肯放过我。跳下床,由窗子向外看,她果然还站在那里。我恨声道:“你自讨苦吃生了病我再不去管你的。”
她动了动,抬头向这边望过来,我“啪”地一声关上窗子,自去睡下。
好一会,才听到她走回房,躺下。可总是听到床在吱呀乱响,我心烦意乱地翻来倒去睡不着,直到窗外透出一丝亮光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蒙胧中,似乎有人在喊我,我想睁开眼,两眼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身上也是酸痛,心里明白自己生病了,却动不了。
耳边听着她焦急地在问:“仙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想叫她不要管我,却连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她把我抱了起来,我挣扎着不要,她却搂得很紧,我一急便晕了过去。
恍惚中,耳边山风作响,人似在颠波不平的路上奔跑,我强自睁开眼,眼前的景物在快速后退,晃得我头晕作呕,忙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又昏沉沉地睡去。
等我清醒时,发现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一位老人家在一旁看着我,看到我醒来很高兴,说:“官人终于醒了,你家妻主可吓坏了,我这就告诉她去,让她也好安生养伤。”
我来不及喊住他,他已经快步走了出去。我叹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耳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那个令我发抖的声音响了起来,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也在发抖:“仙儿,仙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她扑到我身边紧紧抓着我的手,还把我的手放在她嘴边不住地咬着,我想要抽回来,却使不上力,只好任由她抓着。
“仙儿,你睁开眼看看我,让我放心好不好?”
我不动,她哭了,眼泪落在我手上,烫得我抖了一下。
“仙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如果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也等你身子好了再罚我好不好?如果你不愿看到我,也等你好起来我再走,好不好?求求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落下,她终于肯放过我,终于肯放手了……

她终于离开了翠梦山,我又重新回归了静寂,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我每天迎着日出吐纳,伴着月升打坐,生活简单而重复,只有在看到鸟兽们对对双双时才想到自己的生命中也曾经有过一个女子留下过痕迹。
冬去春来,日夜交替,除了偶尔下山用山里那些奇珍异果换些必须品,我再不下山。
时间象山里那条溪流般缓缓流淌,我也渐渐淡忘了尘世上的烦恼与喧嚣。
只是,随着修习的加深,我越来越感觉到天地间有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在支配着这个世界的一切,那是种令人恐惧的力量,没有人可以逃得开躲得掉,哪怕象我一样避世修行也同样无法躲开它,不得不在它的面前低下头。
那天,我下山换些日用东西,回来时,便看到山脚下一个女人在向山上眺望。我以为又是一个想寻仙访道的人便要躲开,没想到她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打量着我,眼露惊讶,开口问道:“请问,是玉仙师傅吗?”
我停下脚步,回道:“我是,施主找贫道有事?”
她走上前对我施了一礼,说:“鄙姓杨,杨欢,乃姜好的朋友。”
我回了一礼,听到她后面的话,早已平静的心湖乍然泛起一丝波纹。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接着道:“她不知道我来找玉仙师傅,是我自作主张,想告诉玉仙师傅一声,姜好她,她要死了。”
我垂下眼帘,平静地说:“天地万物有生就有死,死并不可怕,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她紧紧盯着我,好一会才淡淡地笑道:“怪不得她不要我来告诉你,原来玉仙师傅竟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倒是我多事了。真可惜她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子居然为了你颓废成那个样子,可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她是如何要死的。难道修行的人都是象玉仙师傅这样没有感情的人吗?”
我垂首施了一礼便向山上走去,好一会她在身后喊道:“我住在云来客栈,三日后便走,去是不去由玉仙师傅自己决断。”
我径自上山,回到住处,把东西放好,象平日一样拿着背篓外出采药,看看采摘的草药已经放满了背篓便伴着天边的晚霞往回走。
收拾好一切,月已当空,来到室外,在日常打坐的石头上盘腿坐下,闭目运功。
眼前出现一片清澈见底的水面,水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脸痛苦,紧锁眉头闭目运功,那女子一手贴在那男子身上,一手紧紧搂着他,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子才瘫软下来。
女子抱着男子上了岸,月光下,她眼中闪着令人不安的火花,俯下 身在那男子脸上轻咬,男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目,那女子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把那男子身上仅剩的小衣脱去,自己也脱下衣服,把那男子压在了身下……
心中一阵绞痛,“哇”地一声,喷出口鲜血,痛苦地抚着胸口,从石头上滚落下来,强撑着爬回房翻出一瓶药丸,哆哆嗦嗦倒出一粒送进口中,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疗伤。
待到收功时,天已大亮。
站起身来,找出干净的衣服换下后坐在那里发呆。
总以为那噩梦般的过往已经忘掉,哪里知道它只是隐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一找到合适的机会便要跳出来露出狰狞的面目把我打入地狱。
那个女人跟我毫无瓜葛,我为何要在意她的生死?她害我害得那么惨,我反倒成了无情无义之人。原来这个世上竟是如此的丑恶,公理人心也都向着强者,而对于受害弱小者的眼泪是看不到的。罢了罢了,我便去见她一见,看看她这个顶天立地的女人有什么话好说。
起身收拾一下东西便下了山。
这一去,我的命运便正式向着深不可测的未知投奔而去。
如果问我,要是知道自己这一去最终会落得散功而死会不会后悔?
我会微笑着回答:“我不后悔,因为,我已经不再孤单,我的心不再是干涸的沙漠,因为我有了爱;虽然我们相识的太晚,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虽然我不能对她明言我的感情,但我依然很快乐,依然很充实,因为遇见了她我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美好的情感存在,因为遇见了她,我的人生才没有了遗憾,因为遇见了她,我才明白,原来上天要我受那么多苦只是为了要我能有一天能遇到她……爱上她……哪怕只是为了要我失去生命来换取她的生存,我也甘——之——如——饴——永——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