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10

意阑: 后来 卷3

卷3

第一章

站在庐山的五老峰之巅,身边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小乔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饱尝登顶运动的折磨后感受到阵阵惬意。
只有那颗心懒洋洋地问自己:爱情是什么?
对于小乔而言,爱情或许就是这五老峰的云彩,看得见,却摸不着。尤其可恨的是,它还总在面前晃悠,就像那道关切的眼神,忽左忽右,若即若离。
尾随而来的夏黎终于追上了小乔,在一边喘着粗气,“我说小乔,你真行。昨天还说肚子坏了,没和我们大部队一起去植物园。今天又生龙活虎啦?”忽然却靠近小乔,凑近耳朵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昨天和李恺玩什么猫腻了?”
小乔很是心虚,“哪有,你别胡说。”
夏黎不怀好意地继续哼哼,还篡改了座山雕的台词,“那脸怎么红了?当然,因为容光焕发嘛!”
小乔不敢正视夏黎眼神,回转头往来时路看去,原来李恺也尾随而至,相差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不过和夏黎的面红耳赤不同,李恺看上去很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小乔赶紧回头,小声问夏黎,“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和李恺在一起?”
夏黎嘲讽地看看小乔,“唉,昨天我上了咱们团的车,快开车时李恺忽然问我,你为什么没有出现的原因?”
小乔很紧张,“你怎么说的?”
夏黎似笑非笑,“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说某人因为嘴馋,半夜三更还跑到牯岭镇吃街边小吃,结果从凌晨开始,就蹲坐在马桶上下不来。”
小乔顿时回归沮丧表情,“天,你真这么说,那多丢人。”
夏黎乐了,“放心吧,我只是说你不舒服。不不不,我强调了一下,说你很不舒服。谁知他一听此话,马上就下车了。你可别告诉我他不是找你去了。”
小乔兀自嘴硬,“他,他是回来找我了,不过我们并没有干什么?”
夏黎忽然大笑起来,“你还想干什么?”
小乔又气又急,眼前这个刁难自己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是年度先进工作者,说出去谁敢相信。
夏黎和小乔一样,也是初出茅庐的住院医生,医术离精湛二字同样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只是夏黎的性格和蔼,总是耐心同病人讲解,导致门诊那些常年见惯了医生冰冷面孔的老头老太太们受宠若惊,纷纷给门诊办公室写表扬信,也就成功地给医院领导树立了一个微笑天使的楷模,成为纠正广大医务工作者态度冷淡的光辉榜样。这对于从来只想混水摸鱼的夏黎而言,当作靶子的命运根本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说有一点点好处,那就是可以参加这个夏季疗养团,不过意外的收获是见证了小乔和李恺的某些暗自涌动的情愫。
至于小乔和李恺可以来疗养的原因,他俩不折不扣是因为奉献了自己身体内某种红色液体。小乔是耳鼻喉最年轻的医生,每年下放到科里的献血指标自然得先由她这样的新人来完成。有些事儿说来凑巧,李恺入职第一天,就碰上医院手术室的大抢救。因为血库存血不够,走廊里的广播反复播放请某种血型的同事前往手术室紧急输血,无所事事正处于熟悉情况阶段的李恺就被急奔过来的护士长随口问出血型正好相同,于是糊里糊涂地被押送至刑场。
李恺倒并没有后悔,因为上班第一天的献血便导致两周后和小乔夏黎等等同事一起,坐上了开往江西九江的旅游列车。医院里的疗养团并不止这一个,分成好几批,但是这一拨没有各级领导坐镇,却以年轻的医生护士居多,大多数都是因为在这一年中分批分拨献血的缘故。除了夏黎这个先进分子非要挤进来,和小乔混在一起。
是的,他们三个有幸都加入了医院的夏季疗养团,而目的地正是此处:庐山。一切都得往五天前追溯,他们在工会有组织有计划地筹备中,一起从北京出发。
年轻人多的旅游团体自然热闹非凡,在火车卧铺上打牌的,算命的,唱歌的,聊天的,个个自得其乐。小乔和夏黎挤在一起絮絮叨叨,比如小乔问夏黎,“你把余翰丢在北京,他肯定很没劲。”夏黎却翻翻白眼,“才不会,他自得其乐地很。”
夏黎和余翰这两个人有时候说起来也算南辕北辙。夏黎爱吃辣的,余翰却只爱吃甜的。夏黎爱四处游山玩水,余翰却只爱在家里猫着。夏黎随遇而安,余翰却固执己见。还好两个人并不互相干涉,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总能找到妥协的中间点,在外人眼中看来,还算是互相帮助,取长补短。
女孩子的话只有多却没有少,后来干脆扯到血型上,“我是O型,你呢夏黎?”
夏黎很神秘,“你猜?”
小乔暗自思索,很是笃定,“你肯定是A型,你知道吗?我最喜欢A型血人了。”
这回换一直靠在对面下铺看书的李恺发问,“为什么你喜欢A型?”
小乔很懵懂,“我也不知道。我觉得A型血的人都很聪明,古灵精怪的,比如夏黎。”
夏黎愁眉苦脸地接口道,“唉,我本来觉得自己血型挺好的,可是被你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失落。”
小乔不解,“为什么?”
夏黎眨了眨眼睛,“我失落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是O型。却不是聪明的A型。”
小乔倒很是高兴,“这不挺好的的,说明咱俩志同道合,心心相通,这才走到一起来啊。”
李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是沆瀣一气。”
李恺其实心中还想,前辈们早就说过,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简直就是绝对真理。当然,也只是敢想一想而已。这一路上李恺和小乔和夏黎呆在一块儿,没有少挨这1000只鸭子的抢白。
小乔没有听清楚李恺的叽叽咕咕,转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李恺笑了笑,却并不言语,重新埋首于书里。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再不济,至少没有那1000只聒噪的鸭子。
夏黎忽然想起来,“对了,李恺,你是什么血型?”
李恺还是把目光投向书本,慢吞吞地挤出两个字,“A-型。”
小乔顿时有点傻眼,反省自己没有说更多过头表扬的话,只有夏黎总结性发言,“小乔,正好是你喜欢的血型。”
什么人哪,哪壶不开提那壶。小乔颇有些不甘心,打心眼里不愿就此落入下风,用刚好可以被李恺听到的声音感叹道,“他怎么可能是A型?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李恺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小乔一眼,并无任何过激反应,小乔很是泄气。有些人一碰就会跳起来尖叫,有些人你拿针刺他,他可能也无动于衷。
小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想,那李恺算什么类型?
毕竟还是炎炎夏日,从潮湿炎热的九江火车站出来,便有三辆依维柯车将大部队接往庐山的疗养院。导游小姐很是关切地告诉大家,从九江到庐山大约41公里,其中盘山路大约有22公里,这两三个小时的爬山车程,可能平地不晕车的人也会导致不适,还拿出晕车药来分发,小乔忙不迭地抢了三颗,除了自己,还递给夏黎一颗,夏黎却自吹自擂“对于在山城长大的我而言,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话虽如此,却接过晕车药咽入口中。剩下一颗小乔递给李恺,李恺摆出酷酷的表情,“我从不晕车的,不用。”
小乔讪讪地将之收回行囊,内心却有小小毒蛇火苗在燃烧。
坐在这一路盘旋着往上前行的车上,小乔刚开始还有些头晕目眩,却依然悄悄向一条过道相隔的李恺脸上望去,大多数时候,他神色如常,闭目养神。看了几次以后毫无任何端倪,晕车药也成功发挥药效,小乔很是无趣地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貌似已到半山腰。小乔第一反应还是转头看过道那边的李恺,哈哈,只见某人脸色煞白,额头还有冷汗频频,鼻翼一张一扩,眉头紧锁,表情颇有些---嘿嘿,可以说是狰狞。
小乔高高兴兴地欣赏了一下目前大快人心的局面,终于从垃圾堆里拾回了自己的良心,把晕车药从兜里找出来,拍了拍李恺肩膀,“晕车药,还要么?”
李恺微微睁开双目,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快点。”
小乔看在他目前几近崩溃的状态,没有和李恺的无理较真,依然体贴无比地递上晕车药,却换来另一句,“水呢?”
小乔只好把自己矿泉水瓶递上,“这是喝过的,你要是不嫌弃……”
话未说完,李恺已经夺过水瓶,将药片迅速咽下,重新闭上了眼睛。小乔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李恺,直到他的表情恢复平静,呼吸也变得正常平稳。总算把目光从李恺身上扯回来,却听身边的夏黎开口,语句里带着满满笑意,“听说庐山电影院只放一部电影,你想不想看?”
小乔稀里糊涂,“什么电影?”
夏黎却只是笑只是笑,不肯开口。
小乔没好气,“估计你也不知道,糊弄我吧?”
夏黎靠近小乔,声音压得低低,“我可不敢糊弄你。那部片子你小时候肯定看过,叫做《庐山恋》。只不过我怀疑自己会看一场九十年代末的新版。”


第二章

庐山终于到了。和山下的九江相比,除了海拔不同,还有就是山上山下两重天,不再感觉潮湿炎热,转而凉爽舒适,小乔夏黎都感觉很是惬意。
旅游车停在西湖宾馆门口,小乔和夏黎一边疑惑这庐山的宾馆居然冠以西湖的芳名,一边为能分到同一个房间欢欣鼓舞。进得房内,夏黎看着雪白的床单和枕头,不由得一跃扑到床上,还满脸都是眉开眼笑,“原来疗养就是这个样子,住宿条件都那么棒。”
小乔啼笑皆非,把行囊搁到桌子上,开始整理东西,当然,嘴里也没闲着:“瞧你那点儿出息。不是也走南闯北许多地方了吗?头一回住宾馆啊?”
夏黎依然倒在床上不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呻吟,“大小姐,您是不知道咱老百姓的疾苦。想当初我无论是上天还是入地,要么住最便宜的小旅店,要么就跑到当地同学的学生宿舍打游击。”
小乔有点不好意思,跑去挤在夏黎身边,“你比我强多了,我好像就没去过什么地方,除了跟着妈妈去了几次北戴河晒晒太阳。”
夏黎斜睨了小乔一眼,“嗯,我理解你,养在深闺人不识。不过没事儿的话,还是多出来走动走动,体察一下民情。”
小乔哭笑不得,夏黎的嘴真是越来越贫了,也不知道和谁学的。余翰吗?不太像,那家伙擅长装酷和玩深沉。或许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夏黎和满城都漂着儿话音的北京城还真是有缘分。
小乔都快去洗澡了,夏黎还摊在床上下不来。小乔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忽听夏黎问了一句,“小乔,你和李恺怎么回事?”
小乔被问糊涂了,“没怎么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夏黎挠挠头,“没什么,就觉得这两天气氛有些不对。我还以为你们对上眼了呢?”
小乔吓了一跳,“没有的事儿。我们只是好朋友。”
夏黎还是摇头,“不对不对,前两周还不是这样。我说不好,反正有些不寻常。”
小乔小小声,“你别瞎想了,人家有女朋友的。”
夏黎哼了哼,“别扯了,上回余翰他们几个家伙带李恺出去喝酒,他明明交待说和他的上海女朋友分手了。”
小乔越听越心虚,支吾了一句“反正和我无关。”便拿起洗漱用品躲到卫生间。是啊,怎么突然就不一样了呢,从什么时候起,忍不住就想多看某人两眼。
是因为临离开北京头一天,李恺为自己解围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那天也真是凑巧,小乔闲着没事,跑到离医院不远的音像店闲逛。新买的淡蓝色T恤和牛仔裤勾勒得小乔年轻的身体苗条而修长。可惜晃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意外的是一出门便有几个小伙子挡在面前,有人吹着口哨,有人还大声念着小乔胸前的英文字母,“Only。”
小乔往左边绕,被挡住。往右边绕,也被挡住。
小乔又气又急又心慌,“有事吗?没事儿请让一下。”
当然有不怕死的小子继续涎皮涎脸,“有事儿,当然有事了。和我们一起出去玩玩?”还有人在哄笑。
小乔简直要晕厥,虽然看了很多北京胡同小子拍婆子的故事或小说,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围追堵截的时候。这样的时刻,只好继续正义凛然,“对不起,我没空。”
哪能这么容易就放过,“那你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有空了好接你出来玩啊。”
正有点手足无措,忽然一辆自行车嘎吱一声停在小乔身边,车上的人还一把拽住小乔胳膊,“干嘛呢?找你半天了,快上车。”
小混子们很是愤怒,从哪里钻出来不识好歹的家伙,便有人开始骂骂咧咧想要动手。李恺一使眼色,小乔一跃而上自行车后座,两人风驰电掣般逃离现场,直到拐进医院大门,方才轻松下来。
小乔跳下车,胆子重新变大,向大门外张望,“小样的,他们要敢追进来,我就叫保安。”
李恺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推车往前走,嘴里还发着牢骚,“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刚才还胆小如鼠呢,现在就狐假虎威。”
小乔也觉出自己有些不够光明磊落,小步快跑跟上李恺,“谢谢你哈,要不然就糟了。”
李恺一声闷笑,“也不知道他们看上你什么了,按说你这种乖乖女类型不符合他们审美啊。”一边说一边转头打量小乔,“穿着也保守,不是豪放女的做派。”
小乔很不服气地嘟着嘴,“你没听歌里唱吗,在山谷的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李恺停下脚步,笑得很是古怪,“原来如此,那我送你回去,好好灿烂一把。”
小乔连连摆手,还自我解嘲,“唉,你就别讽刺我了。我这不是伤感嘛,除了小痞子,也不招别人待见。”
李恺的眼神变得很是闪烁,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你没眼睛吗?谁喜欢你,谁不喜欢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小乔站在原地很是白痴地重复,“谁喜欢我?我怎么不知道?”看着远去的李恺背影,一个念头涌上来,忽然吓住了自己,“难道是他?”
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不一样的吧?是吗?是吗?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
就好像两根原本八杆子打不着的神经,即便周围有一堆神经末梢的枝桠,但仍然各自为政,各行其是。忽然某一天这分处两边的神经末梢碰触到了一起,剩下的便只是一阵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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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宾馆的地理位置真是不错,不仅位处庐山之巅,还背倚牯牛岭,面临如琴湖,紧邻花径,货真价实的依山傍水。小乔和同事们白天在山水间流连忘返,夜晚就在牯岭镇闲逛,吃特色小吃,以及买些有特色的纪念品。
可是小乔太过放纵自己,因为不加节制地胡吃海塞,只能蹲在马桶上起不来,也因此没能去成庐山的植物园。还顺带还把李恺连累了,这一点倒是出乎小乔意外。
李恺敲了小乔房门,里面应声半天后,小乔才面如菜色地把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夏黎说你病了,怎么回事?”
小乔不想自爆其短,反问道,“你不跟他们玩去啊,不抓紧时间的话,没两天咱们就要回去了。”
李恺压根不回答,继续追问,“好点儿没有,吃药了吗?”
这两个人要是上擂台比武,一定可笑得很。压根不接对方的招式,只是自顾自地比划本派拳脚,观众看下来肯定索然无味得紧。
还好小乔终结了这个无厘头的局面,“好多了,夏黎给我吃了一点氟哌酸,好像还挺管用的。”
李恺“哦”了一声,便陷入沉默,两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自小乔认识李恺以来,头一回觉得气氛是如此的尴尬和紧张。
没错,就是紧张。不知道下一刻会说些什么以及下一刻会做些什么的紧张。
小乔假装整理房间收拾内务,一边叽叽咕咕说夏黎的坏话,“我妈总说我懒,认识夏黎以后才发现人外人有天外有天。”
可惜李恺只是打开电视搜索节目,好像没有听见小乔的絮絮叨叨。
好半晌后,李恺忽然站起身来,“小乔,我先回房间了,你再休息会儿。你要是没事的话,一小时后我带你参观庐山别墅。行吗?”
小乔傻乎乎地点头,傻乎乎地回答,“行。”李恺走出房门后,小乔浑身上下紧张的那些细胞终于放松下来,唯有大脑还一阵眩晕。
回到自己房间的李恺其实很是懊恼,为什么不在小乔问自己为什么出现的原因时,大张旗鼓地告诉她,“要是没有你,庐山还有什么好玩的。”
这下好了,还得寻找下一次机会再进行表白。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剩下大半日可以独处的时间。妈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


第三章

可是真出了门,两个人反倒自在不少。或许空间广阔了,气压也相对增高,不再那样感觉压迫憋闷,让人无法呼吸。
早听说庐山的别墅数目众多,风格各异,而且个个都有些来头。等真的漫步其中,还真让人感慨连连。小乔和李恺坐在美庐前的大树下歇息,听见有带着游客前来参观的导游拿着喇叭在做介绍,“美庐具有特别的历史意义,因为它是唯一一座国共两党领导人都曾经居住过的别墅……”
小乔很是向往,发出感叹,“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栋自己的房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李恺看看小乔,批判道,“你可比我腐败多了,还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呢,真够奢侈的。我只要有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屋子就可以。”李恺估计才正式搬进医院宿舍入住,逼仄的空间,同屋进进出出的室友,黑暗的楼道……等等糟糕的住宿条件让他很是无可奈何。
小乔把把手里的矿泉水喝得一干二净,抹抹嘴站起身来,“走吧,不是说还有周总理及朱德住过的别墅,我们找找看。”
周总理住过的别墅没找着,反倒找到庐山电影院了,小乔很是好奇地打量门口挂的播映时间及片名,完完全全傻眼,一张看来经历过无数次风吹雨打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庐山恋》。
小乔喃喃自语,“难道真的只放这一部电影?”
李恺接口道,“是啊,夏黎没有说错,庐山电影院永远只放这一部片子。”
小乔不敢相信地望向李恺,天哪,他居然把自己和夏黎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李恺接过小乔的目光,却是一片坦然,催促道,“走吧,你不会真的想看电影?”
小乔忙不迭地抢先离开,嘴里还念叨着,“我小时候早看过了,不就是郭凯敏和张瑜演的嘛。”
两个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地在庐山逛来逛去,走累了,就歇会儿,歇好了,再继续往前走。话也说了不少,有一句没一句全部无关紧要。肚子饿了,就找吃饭的地方裹腹。可是两个人好像精力都很旺盛,没有一个人嚷嚷着要回西湖宾馆,就这样晃悠到了天黑,即便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前方的西湖宾馆灯火辉煌,两个人还是选择坐在如琴湖边的长椅上闲话家常。半空中那轮似笑非笑的月亮,一会儿看看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一会儿看看他俩。
好像所有暧昧的话语,在白天都不容易说出口。只有到了晚上,四周黑灯瞎火,可以鬼鬼祟祟地把胆子放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点啥。黑夜其实是最管用的一张面具,至少可以自欺欺人。
李恺说,“你还没有转学的时候,每次课间都会和丁威凑在一起,拿本《流行歌曲》唱歌。”
小乔接口,“是吗,你和赵爽好像都忙着踢球吧。十分钟的时间也不放过。”
“好像班上有个男生给丁威写情书,被你怂恿着交老师了。”
小乔很尴尬,“别提了,我都后悔死了。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成天稀里糊涂地。”
李恺哼哼,“现在很老么,你比我还小一岁呢。”
小乔正色道,“夏黎经常恐吓我,说女生一过二十五,那就走下坡路了,男生可不同,越成熟越吃香。这要换古代,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孩子都得好几岁了。”
李恺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们那个夏黎,说话有点神经兮兮。再说了,你不还差一年才满25嘛。”
小乔看起来还是有点伤感,文绉绉地念出一句,“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李恺噗地一下笑起来,“小乔,酸得我牙都倒了。”
小乔很是不满意,“这么不解风情,怪不得张倩倩要和你分手。”
这句话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很是不合时宜,把整整洋溢了一天的欢快平和气氛冲得一干二净。小乔是那种知道自己闯了祸,却全然不知如何收场的二愣子,看着李恺默不作声地直视前方湖面,也跟着保持缄默。
好半晌,李恺终于开口,“你知道我和张倩倩为什么分手吗?”
小乔摇头。
“因为,因为她要我和她一起回上海工作。她父亲也是牙医,早就下了海,开了好几家牙科诊所。这次我不能留校之后,她们家就想让我一块儿去上海,帮助扩大规模。”
小乔很疑惑,“这不是挺好的吗?上海比北京经济发达,在诊所你又能挣钱,还能和张倩倩在一块儿,何乐而不为。”
李恺并不看小乔,“可是我并不喜欢。如果只是要挣钱的话,我就不会选择口腔颌面外科这个专业了。我还是更愿意呆在医院里,我想做手术。”
小乔倒是热心肠,替他分析,“其实你也可以先去上海工作着,也可以考九院的博士生,这样也不用和张倩倩分开。”
李恺很不耐烦,“你是不是很想让我去上海啊,没完没了的。”
小乔吓了一跳,没想到李恺会突如其来的呵斥自己,撅着嘴坐在一边一声不吭。李恺转头看看小乔,放低声音,“我,我只是不舍得离开北京和你……”小乔呆了一呆,望向李恺,却见他继续蠕动嘴唇,又挤出几个字,“还有赵爽和丁威。”
什么人啊,大喘气,害得小乔的心在刚才猛烈跳动n次。小乔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居然会有点失望,却又有些许的如释重负。
那天晚上,李恺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终究没有说出,小乔既期盼又恐慌的那几个字。
李恺的夜晚比小乔还要难熬,躺在床上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说不出口的原因。想当初和张倩倩谈恋爱,一切都是女孩子主动,无论是开始的告白,甚至包括今年春节后的分手,都是张倩倩发球,自己只有接招的份儿。
临分手的那个晚上,张倩倩说什么来着,“原本以为是绩优股,没想到什么也不是。”霎那间李恺有些明白,原来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被投资的工具。
可是小乔却不同,她是那样清澈透明。透明到她让所有的人都明白,她喜欢的人是赵爽;透明到自己也只好承认,小乔眼里没有自己。
“如果小乔眼里没有我,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她:我一直喜欢你。”这是李恺无数次的内心独白。或者,守在她的身边,做她的好朋友,也许会更开心。
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鸵鸟下去,可是为什么最近有些忍不住了。是因为天天都能看见她的笑容,天天都能听见她的呼吸么?还是因为余翰喝高之后搂着自己肩膀谆谆教诲的那一句,“爱情,爱情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就在这样辗转心事中,李恺睡着了。
离开庐山前的那一天,是整个旅游项目的重头戏。上午登五老峰,下午探三叠泉,晚上是联欢会,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可能是在爬五老峰时用尽了力气,小乔下三叠泉时有些力不从心。上得庐山后才知道李白的《望庐山瀑布》说的其实是庐山秀峰上的瀑布,可是三叠泉的瀑布因为地理位置的险要,它深深隐藏在九叠谷内,更招人好奇。比如现在,小乔他们一行年轻人,便在陡峭险峻的唯一的石梯上缓慢下行。可是这么狭窄的山路,还有抬着滑竿的挑夫们上上下下,人为地增加了许多难度。
小乔开始发牢骚,“我早说不来吧,夏黎你偏不听。”
夏黎根本不在乎,“你没听导游说吗?有诗云,“未到三叠泉,不算庐山客。”我们也得货真价实一把,才不虚此行。”
李恺站在小乔那一头,也发出抱怨,“可是他们都坐缆车去了,只有我们几个在爬这几千级的台阶。
夏黎回头冲他俩一乐,“我又没有拦着你们,不想爬了你俩可以坐滑竿去。”
小乔哼了一声,“你可真行,明知道我们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我就是服了你,咱们完完全全可以更省劲一些。”
夏黎数着指头算账,“咱们剩下多少钱啊,三个人加起来一百多块呢。”
小乔讽刺她,“余翰真是捡到宝了,将来你肯定勤俭持家。”
夏黎却摇头,“他可不这么认为。他说我是在小处省钱,好去大处浪费。”
终于下到谷底,仰头望去,三截瀑布飞奔而下,蔚为壮观,也算不虚此行。夏黎笑嘻嘻地看着在不远处语笑嫣然的小乔和李恺,不由自主地想,“今天我这个灯泡,算是当定了。”
想要回宾馆,还得再爬几千级台阶上来,好不容易重见完整的天日,三个人的腿脚都仿佛要断掉。小乔很是恐慌地告诉李恺,“我觉得我的腿在哆嗦,想停也停不下来。”
李恺也皱着眉头,“我,我也好不了多少。这腿不像是我的了。”
两个人冲着夏黎怒目而视,异口同声道,“都怪你!”
夏黎耸耸肩,不置可否,“怪我也没用。我只是奇怪,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一个鼻孔里出气的?”
小乔转头看看李恺,目光刚一对上,便忙不迭地转开。
什么时候?至于什么时候的问题,有那么重要么?
洗完澡,小乔和每天一样,给家里的姥姥姥爷打汇报电话,家中老太君发话了,倒是不可不遵。小乔妈妈并不在家,因为吴云的援藏活动推迟到了夏天,不过按照行程,这两天也该回北京了。
电话铃声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小乔疑惑地要命。就算陈院长不在家,吃晚饭的时间,姥姥姥爷也该在啊。再拨了一次,有人接了,却是Benny。
“怎么家里没人啊?”
“我不是人吗?”
“我是说姥姥姥爷呢?”
“哦,他们下楼遛弯去了。对了,小乔,你该回来了吧?”
“嗯,明天的火车,后天到。你帮我转达吧。我妈回来了吗?”
“阿姨?阿姨还没有回来,可能晚两天吧。”
挂电话之前,Benny嘱咐道,“下火车后,你哪里都别动,我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
“听话,哪儿也别去。”
那边已经迅速挂断电话,小乔没有机会继续讨价还价,唉,本来可以和李恺夏黎他们先一起回医院的,小乔叹口气。
小乔本来不想去参加晚上的告别联欢会,这一天上上下下几个来回,早就累得腰酸背痛。可是医院带队出行的领导不同意,挨着房间敲门,把大伙都轰到多功能厅。还指点江山,四处分配节目。“夏黎,你和李恺唱首合唱吧,就这个,最简单的,《相思风雨中》。”
夏黎苦着脸指指自己的嗓子,哑哑地回答,“主任,我不成了,你还是让小乔唱吧。”
小乔赶紧摆手,“不成不成,我可不会唱歌。”
领导才不跟小乔废话,“会也得唱,不会也得唱。就这么定了。”
领导前脚走,后脚夏黎的腿便被小乔重重踢一脚,“坏蛋,你竟陷害我。”


第四章

陷害这回事儿说起来当然有点严重,但事实上,夏黎玩的花招并没有成功。
当《相思风雨中》的前奏响起,小乔和李恺扭捏而尴尬地拿着话筒站在中央,互相递了个“豁出去”的眼神,便眼观鼻鼻观心。丢人现眼是必然的,只是尽量把程度控制到轻量级而已。
当然,他俩也就没有注意到有人急冲冲跑进来,也没有注意到带队领导在几句话之后,脸色变得煞是严峻。小乔只是觉得自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高度戒备着字幕的出现。就在此刻,音乐声嘎然而止,领导拍着巴掌大喊,“呼吸内科的医生,有吗?”
有人高高举手,“有。”
“那耳鼻喉的医生有吗?”
小乔在众人瞩目下,缓缓举起右手,“有。”
“好,你俩跟我出来,其余人继续联欢。”
小乔像没头苍蝇一样走出大门,却发现外面还有一辆车等在门口。上了车后,小乔他们才明白,原来附近的医院收住了一例患者,这两天迅速出现高热,头疼,全身不适,更为显著的表现是喉痛剧烈,并渐渐出现呼吸困难,到了这天晚上,症状尤为突出。做了检查倒是发现会厌部明显肿胀,很可能是发炎了,不过当地的医生也有些拿不准判断,正好得知有北京的医院职工来庐山疗养,才特地跑过来请求会诊和帮助。
小乔一听病情介绍,心里就觉得七上八下有些不妙。等再看到病人的具体情况,虽然不断吸氧及补液中,但是呼吸急促到了顶点,小乔略有点心慌,像同行来的领导和内科医生汇报,“怎么办?他现在呼吸困难已近四级,得赶紧做气管切开,否则会引起窒息。”呼吸内科的医生也表示同意,“是啊,我看也得赶紧做气管切开。”
陪在一旁的当地医院领导殷殷期盼道,“那就做吧,赶紧地。”
小乔为难地说,“你们自己的耳鼻喉大夫呢?”
“我们这里科室很小,耳鼻喉大夫只有一个,正好一周前休假回市区了,现在虽然在往回赶,那也得几个小时以后了。”
北京这边的领导一向很有领袖气概,“小乔,你做。”
小乔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我,我还从来没有独立做过。”
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北京这边的领导有些挂不住脸,“你进科多久了?怎么还不会呢?”
小乔实话实说,“马上满一年了,不是没做过,不过每次做的时候,都有上级医生在旁边。”(意阑注:小乔第一年是在医院内科外科大轮转,第二年才正式进科的。)
可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病人的情况越发危急,再不做可能就该引发窒息而死亡。两边领导经过协商后一致决定,如果病人家属签字同意的话,还是让小乔赶紧进行气管切开术。在生死之间的那一霎那,庸医总比不医强许多吧。
还好有医院里常规备有的气管切开包,小乔就在众目睽睽注视下,哆哆嗦嗦地将病人头部后仰,消完毒,铺好巾后反倒镇定下来,有什么啊,老张督促着小乔干活的时候不是常说,“领导在和不在,咱们都要一个样。”还是按照平常在老张注视下的那样,一步步按部就班做过来,切开皮肤,分离气管前组织,找到第三和第四气管环,用手术刀尖向上轻轻挑开,及时插入气管套管。
当一切完成以后,病人的生命体征也恢复正常,所有在一旁暗暗捏着汗的人们也都放下心来。小乔很有些自得,查看了医嘱,调整了用药,加了激素。大家都打算离去的时候,小乔不肯走,“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是再等等,万一要有点什么呢,我在旁边也好处理。”
双方领导都为小乔的深明大义感到庆幸,“那好,就拜托您在这里多待会儿,等我们耳鼻喉大夫回来,你就可以放心回去。”
小乔自告奋勇留下来的原因,可以说是因为小乔的责任心在作祟,也可以说,小乔想更好地维护自己的胜利果实。小乔坐在医院专门腾出来的办公室里,乐呵呵地想,“回去一定要向老张邀功,看他还放不放心让我独立操作了。”
就在这样的迤逦幻想中,小乔趴在桌边睡着了。睡梦中的自己还穿着一件白大衣,和一堆张牙舞爪地病菌做着搏斗,和现实中屡撞南墙不同的是,梦中的小乔很是英明神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失望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当小乔被刚刚回到庐山的耳鼻喉医生拍醒后,才醒悟道自己在这间办公室里不过是做了一场不着边的梦。交待完病情和注意事项,小乔才发现已经快接近半夜十二点,刚才太紧张了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才感到白天上山下水带来的恶果,双腿酸胀之极,走起路来都很费劲。
昏头涨脑走出医院大门,门口并没有出现小乔所盼望的迎接英雄的专车。夏日里,黑漆漆的庐山树影憧憧,只有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庐山早晚温差很大,穿着短袖短裙的小乔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凉意。小乔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问问,如何才能在不迷路的情况下回到宾馆,却见不远处路灯下有人站起身来,大步向小乔走来,“可以回去了吗?”
小乔心里热热地,原来是李恺。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以后。”
“那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看你睡那么香,还以为你要在那里呆一晚。问过护士才知道,只要等交班的医生回来,你就可以离开。”
“那你进来等我嘛。”
“不用了,医院里味道重,还是外面空气好。”
小乔没来由地觉得高兴,“幸好你来了,要不然我都不敢一个人回去,咱们宾馆在哪个方向我都搞不清楚。”
李恺并不说话,只是微笑。却发现小乔姿势奇怪地走着,慢慢吞吞的样子很是搞笑。“怎么了,你?”
小乔弯下腰来捶捶自己的腿,“它们不听使唤了,可能白天折腾得太狠了。”
李恺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下身来,“我背你回去。”
小乔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不,不用了。”什么时候自己可以享受到这种待遇了,真是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李恺并不起身,不耐烦道,“快点,别磨蹭了。”
小乔在威严面前一向不知所措,乖乖趴在李恺背上。双手在空中停滞,不知道抓哪里好。
李恺说了一句,“扶好了。”一下站起身来,小乔顿觉自己失去重心,忙不迭地搂住李恺脖子。这一搂之下,双手就再也没有放开。
李恺背着小乔缓缓行走,在这接近午夜的时分。小乔觉得自己脸红,还有心跳。得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局面吧,“今天这个病人是急性会厌炎,我自己一个人做的气管切开。”
“我知道。”
“还好及时做了,缓解了病人的喉堵塞症状,要不然就会引起生命危险。”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领导不是先回来了嘛,都和我们说了。”
小乔很是高兴,不免有些云里雾里,“我也有些佩服我自己,临危不乱。”
“嗯,领导说,要加强年轻医生的独立操作能力,免得碰到紧急情况不敢下手。”
什么呀,还以为领导回去会表扬自己呢。小乔顿时有些沮丧,只好讲老八卦,“我还记得大学的时候,给我们上耳鼻喉的教授讲的病例,他当年在火车上碰到一个喉堵塞的病例,没有工具,只好用水果刀做气管切开,插个钢笔帽在切口保持呼吸通畅的故事。”
“他和你们也讲了?是不是把钢笔帽上面拧开啊,这样就是个管子了。”
“对对对,原来他对每个班的同学都讲啊?”小乔一边惊呼一边晃动双脚。
“你别乱动,每天都吃什么了?怪沉的。”李恺驻足停顿。
“没吃什么。”看在李恺的后背宽阔而温暖的份上,小乔忍了,只觉心情极端放松舒适,但愿这条路永无尽头。
小乔每说一句话,李恺便觉得自己脖子一阵发痒,心旷神怡地暗想,“武侠小说书上说的吐气如兰也不过如此。”
不管过了多久,小乔和李恺都不会忘记那个庐山的午夜,一条山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爱情来临的时候,有时候语言已经是多余。
假期结束得那样快,让所有的人都恋恋不舍。从火车站一出来,就看到站在接站口的Benny翘首相盼。小乔接过李恺手里的牛仔背包,依依惜别,“我先回家去,说不定晚上就能回医院。”
李恺“嗯”了一声,“太晚就别回来了,晚上不安全。”夏黎却在一边翻着白眼,嘟嘟囔囔,“重色轻友,重色轻友。”
上了Benny的车,小乔还沉浸在甜蜜中不能自拔,嘴角蕴含着笑意,好半天才注意到Benny的车并不是往回家的道路,“咱们去哪儿啊,怎么不回家?”
“你妈出车祸了,咱们去医院。”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小乔吓得半死,“我妈,我妈伤到哪儿了?”
“左侧三根肋骨骨折,我听我爸说是什么5,6,7。反正我不懂啦,昨天急死我们了,现在好很多,还得留院观察几天。”
吴云也是比较倒霉,援藏一个月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高原反应也并不太严重。反倒是昨天上午回到北京,在回家路上遭遇车祸。好在及时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后判断,除了三根肋骨折断,其余并无大碍。怪不得昨天打电话回家,连姥姥姥爷都不在,都赶到医院去了。
小乔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妈和姥姥都不让我说,说你知道了肯定着急赶回来,这一路上要碰到点什么事儿,她们会更担心。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小乔只是着急地注视着前方,期盼能早一点,再早一点见到吴云。


第五章

吴云受的伤比小乔想象中要轻许多,当然也就没有情深款款的苦情戏上演。吴云半卧在床,看小乔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一会儿掖掖被角,一会儿倒杯水递过来,一会儿又削个苹果切成小片递到嘴边。
“唉,你别老呆在我这儿了,回去歇着吧。医生说没有大碍的。”
“骨头都断了三根,还说没有大碍,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妈,你真把我给吓死了。”小乔心有余悸,越想越后怕。
“怕什么?你也是医生,还不知道肋骨骨折其实最容易愈合?过两天我就出院,回家静养就可以。”吴云反倒要安慰自己的闺女。
小乔把头埋在妈妈的床边,小小声地嘟囔,“我就是怕嘛!”小乔完全不敢想象,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妈妈会丢下自己悄悄离开。
Benny和陈院长也待在一旁,却并不说话,只是耐心地等待,安静地聆听。
吴云冲陈院长使个眼色,话却是对着陈厚实说的,“Benny,你快把小乔带回去,脏兮兮的,赶紧回家洗洗。姥姥姥爷做好饭等着你呢。”
陈院长也赞成,“是啊,Benny,你先把小乔带回家。既然看到了,现在也该放心了吧?”
小乔不同意,“我还想再待会儿。”
Benny把小乔扯起来,“走吧,回去先把自己好好涮一涮,晚上我再送你过来。”
小乔不情不愿地跟着Benny走出门外,坐上了Benny的桑塔纳。Benny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看小乔的脸色,“怎么?还舍不得?”
小乔闷闷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Benny打开收音机,让悠扬婉转的音乐声在小小车厢里流淌,小乔那些不由自主的紧张和恐惧才慢慢平复下来。终于开口道,“丁威呢?有阵子没见了?她还好吧?”
Benny的目光还是集中在前方路况上,“她呀,刚刚正式上班,前段时间好像都忙着吧。”
语气的不确定让小乔有些诧异,“哦?”
“最近和我发脾气呢,好几天都没见我了。”
“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不高兴了。对了,小乔,你们是好朋友,你会知道丁威闹别扭的原因吧?”
“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我知道什么。你就哄哄呗,这还不是你的拿手戏。”
“话是这么说,可她请假回家去了,说家里出了点事儿。一周后才回来。”
小乔有点狐疑,“啊,她没和我说过啊?”
“你不是去庐山了吗?估计找不到你吧。”
回到家里,小乔赶紧冲进浴室里把自己上上下下清洗得干干净净,三下五除二地把姥姥姥爷做好的饭菜吃光,姥姥的絮叨声却不绝于耳,“我早说不让她去援藏,瞧瞧,出事儿了吧?每次都这样,只要不听老人言,吃亏必定在眼前。”
小乔插嘴,“姥姥,妈可是回到北京才出的车祸,和援藏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无关?她要是不折腾,准碰不着这事儿。当年她也是这样,一点儿不听话,非要离乡背井地和你爸结婚,哼,你看看,后来吃那么大苦头。”
小乔忒地不爱听姥姥的旧事重提,站起身就往外走,“我妈要不和我爸结婚,那就没我了。”
姥姥在身后喊,“你去哪儿啊?”
“我去医院看我妈去。”
一边往外跑,一边听到姥爷在教育姥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总拿出来说,也不嫌烦,怪不得小乔不爱听。”
姥姥依然嘴硬,“不说怎么成,万一将来小乔也像她妈似的死脑筋。”
“我看你才是死脑筋,不对,你是死鸭子嘴硬。”姥爷痛心疾首。
“别废话了,赶紧把排骨洗出来,煲好骨头汤明天给囡囡送去。”
小乔轻轻关门,慢慢将姥姥姥爷的絮絮叨叨完全隔开,只觉耳根子一下清静许多,长出了一口气。
小乔走到公交车站等车,车还没等来,却见一辆桑塔纳缓缓开过自己身边停下,陈厚实摇下车窗,呼唤道,“小乔,上车。”
小乔一上车就遭到Benny老哥的责问,“你走也不叫我,我好送你去。害得我从书房里一出来,发现你没影了,屁颠颠赶紧追过来。”
“其你不用送我,我坐公交车也可以。”小乔很是无所谓。
“那怎么行,我可没法向吴姨和老爸交待。”陈厚实依然满腹怨气。
小乔摇摇头,“这叫繁文缛节懂不懂?累不累啊?Benny?”
Benny反倒笑嘻嘻,“不累不累,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吴云当然是住在自己医院,陈厚实把车停在住院部门口,却并不同小乔一块儿上去,“你先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小乔奇道,“干嘛?咱们又不是外人。”
陈厚实呵欠连天,“让你和吴姨说会儿体己话呗,我在车里打会儿盹儿,昨天白天跑医院,工作没做完,只好熬夜改稿子,没睡多会儿。”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早呢。”
“别啰嗦了,你去吧,不着急,我就在车里睡会儿觉。没关系的。”
小乔刚进吴云所住的骨科病房,就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捧着一个花篮,只是趴在门口的玻璃窗上张望,却并不推门进去。小乔慢慢走到她的身后,心里越来越有数,透过残余的空隙往里看,原来陈院长正握着自己妈妈的手轻言细语。
小乔一把将人拉到一边,“嘿,干嘛呢?”
对方吓了一大跳,当看清小乔之后却高兴得笑了起来,“死小乔,你怎么在这里。”
“雪飞,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进修来啦,周劲难道没有告诉你?”
“我去庐山了,她最近打电话也找不着我的。”
原来雪飞所在的医院送她到北京脱产进修,巧得不能再巧的是,雪飞进修的医院是这一家,而科目正好是吴云所在科室---妇产科。她是代表她们妇产科所有进修医生和实习医生送慰问花篮来了,可是看到房内的情景,便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进去。
“你怎么来这里?“雪飞也很诧异。
“你们妇产科的吴大夫正好是我妈。”
雪飞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我说吴大夫看起来那么脸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明白了,说不定你读大学的时候我还见过。”
“有可能,你什么脑子啊?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雪飞只是羡慕得咂咂嘴,“你爸你妈感情够好的,这手都握在一起好半天了。”
小乔笑一笑,“嗯,是挺好的,不过不是我亲爸。”
雪飞彻底被小乔弄晕了,张着大嘴不知如何是好。小乔拉着她的手,“赶紧把嘴闭上,都可以塞只鸡蛋了。唉,我带你进去找我妈去吧。”
小乔那天晚上没能回成医院宿舍,第二天第三天恰巧是周末,也正好方便小乔去吴云所在医院照顾妈妈。小乔想起来和李恺的约定,便打电话到宿舍找他,没曾想总也找不到李恺本人,只好托人传话了事。
等到周一上班,小乔方才在交班医生群里看见了李恺,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小乔只觉得温馨,顿时心定不少。李恺也很是高兴,朝思夜想好几天,总算又看见了小乔,况且她还对着自己笑。
因为口腔科病房床位不多,不到十张左右,所以是和耳鼻喉科病区合在一起,同属一个病区,每天都在一块儿听晨会上护士交接班。不过今天和往常不同,队伍显然有些壮大,原来有新入科的医生和护士。主任一一把新同事介绍给大家,小乔只顾和李恺眉来眼去,虽然也跟着大部队鼓掌,其实心思早跑到天外去了。
好像是主任正在给新进医生指定这一段时间直接分管的上级主治时,忽听有个陌生的声音很是响亮地发言,“我可不可以自己指定啊?”
大伙都是一惊,连小乔都把眼神转过去观察,这胆大妄为的家伙竟是何人?这一看之下小乔嘴裂到后脑勺,原来就是那天在走廊把病例碰散一地的小伙子,桃花眼是也。
金主任皱着眉头,“谭力,你想指定谁?”
桃花眼谭力越过重重众人,把手向小乔方向指来,“我跟着她行不行?”
这一片静默之后,当然全部的同事都爆以窃笑,除了小乔吓得不得了。金主任咳了两声,房间里重回寂静,“王小乔啊?她不可以,她也是住院医师。”
小乔做眼观鼻鼻观心状,用眼角的余光也能发现桃花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而李恺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金主任果断结束晨会,“谭力,你先跟着赵大夫,散会吧。医生们跟我查房去。”
小乔眼巴巴地看着李恺尾随着他的上级医生出了交班室,自己却只能老老实实跟在老张身边,抱着一整摞需要交班的病例。


第六章

查房是医院病房医生的必需课。
查房也有大查房和小查房的区别。从理论上来讲,三级甲等医院每周会有一次主任医生查房,两到三次副主任医生查房,主治医生每天都得查一次。至于管床的住院医生们,早晚各有一次查房不说,还得解决病人们随时找过来需要处置的问题。但是,真正让所有人紧张起来严阵以待的,自然是主任大查房的日子。和平常各级医生只是查各自分管的病人不同,科主任会带着全科的副主任医师,主治医师,住院医师以及实习和进修医师视察所有入住的病人,轮到谁分管的病人时,住院医师就得当着众人的面汇报出病人的姓名年龄症状体征诊断鉴别诊断及目前治疗进程。如果说这是住院医师份内之事的话,那么接踵而来的主任提问就足以让主治以下的医生恐慌。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回答得出当然不错,如果自己回答不出,别人却轻而易举地给出答案,那自然会觉得颜面尽失。
因此,即便是刚从庐山疗养归来,小乔也比平常提前一个小时来到科里查看病例,查找和病例有相关的医学知识,当然目的只有一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正式查房开始后,小乔心中有底,不算惊慌失措,只是微微有些忐忑地抱着病例夹子走在老张的身边,悄声问道,“这一周我不在,感觉如何啊?”
老张也小小声地回答,“嗯,度日如年。收入院的病例想交给实习生写吧,可是写到天黑,他一份都没写完。算了,还不如我自己写。”
小乔有些满足,“你算是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老张点头,“是啊,我可真是早也盼,夜也盼。你回来就好,我算解放了。不过,新来的小伙子怎么回事?胆儿可够肥的啊?你认识?”
小乔忙不迭地摆手,“不认识不认识,我的朋友中哪有这样胆大妄为的人。”
原本以为走在众人身后,谁也不会听见,不料刚说到此处,桃花眼谭力却忽然回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两人一眼,小乔和老张顿时噤声,两个人瞋目结舌,大眼瞪小眼。
忽听金主任叫道,“23床是谁管的,来汇报一下病例。”
老张看了小乔一眼,还是自己站出去,“小乔上周不在,我来汇报吧,这是个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的病例,……”姜还是老的辣,老张言简意赅地汇报完毕,几句话就讲出重点,连金主任都频频点头,总结性发言,“大伙儿看看,这就是榜样,如果查房时每一个大夫都能做到这样,那就太省心了。你们还得多向张大夫学着点。”
小乔站在人后,咧着嘴乐,上级出彩,做为手下的自己也觉得倍儿有面子。没曾想旁边的人忽然小声凑她耳边说,“是不是觉得与有荣焉,王小乔?”
这个人是谭力。把别人的想法不加思考读出来,说话永远那样直白的谭力。
小乔想起自己冒称夏黎的往事了,圆溜溜的眼睛瞄了谭力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你和我不是一国的”的警惕信号,旋即抿抿嘴做了个假笑的表情,身体却往前窜了几步,站到老张身边后方才觉得安全。小乔暗想,“这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人啊,和自己仿佛隔着好几个世纪,真是白白可惜了那双眼睛。”
这一上班,就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查完房后,小乔仔仔细细阅读病程,发现这两天完全空白,老张没有一份是写齐整了的。老张笑呵呵地坐在小乔身边,满足地叹气,“你回来就太好了,正好把病例替我写完,我算累死了。”
小乔很是不满意,“这怎么都没写完啊?”
老张咳咳两声,“你慢慢写,别忘了一会儿去护士站开手术通知单和术前医嘱。有事你就呼我好了。”老张的呼机价格不菲,当然也用处巨大,除了等待公事私事的呼叫,还兼做股票机之职,让他可以每日里观察到他手中紧握着的股票的动向。小乔隐约记得,老张重仓持有的某一只叫做:“深发展。”
老张转瞬即不见踪影,估计他十之八九又躲到图书馆,一边看BB机的股市行情,一边查耳鼻喉资料,公私兼并,乐不可支。
小乔写了几笔病程日志,便站起身去护士站开第二天的手术通知单。病程随时可以写,但是手术通知单必须在九点之前送出,方便手术室统筹安排,否则就可能排不上第二日的日程。单子还没开完,便听见几个小护士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今年咱们病区分进来两个帅哥,一个长得比一个精神。”
“你们注意到谭力的眼睛了吗?忽闪忽闪地,像个女孩子。我听内外科的护士说,他轮转到哪里,哪里就热闹之极。”
“李恺也不错啊,个子高高的,待人很温和。谭力有点太闹了。”
“嗯,李恺是硕士毕业,学历也高。”
“我喜欢谭力那样的,青春有活力。我听她们说,谭力现在才二十一岁。中学时候就跳级,十五岁考上大学,二十岁就大学毕业分咱们医院了。”
“那他怎么没读研?”
“这我就不知道了。咦,这一早上没怎么见到两个帅哥?”
“一个上手术去了,一个被金主任叫去训话了吧?”
护士们谈论得那样热火朝天,小乔几乎都可以听到她们情不自禁咽口水的声音。心中倒是一阵释然,咳,白担半天心了,原来不过是个张狂的小毛孩,不但比自己小三岁,还比自己低一级。小乔也仔细看看主班室的排班表,今天口腔科果真有手术,怪不得查完房后再未见到李恺身影。
中午食堂里人满为患,小乔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发现了夏黎和余翰排队的身影,腆着脸走到他俩身边,把饭盆递过去,“帮我买一份,我替你们占座位。”
夏黎接过饭盆,征询道,“吃什么?荤的还是素的?”
“随便,只要有肉就好。”
小乔挑了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坐下,等待夏黎和余翰的凯旋。脑子里又开始云游,琢磨吃完饭后是不是该给丁威老家打个电话,问问她家究竟怎么了?忽然又有人冲她搭讪,“我坐这里可以吗?王小乔?”
小乔一回头,却见谭力似笑非笑地站在跟前。小乔连忙拒绝,“这儿有人的。”眼角余光发现夏黎和余翰冲自己走来,连忙大叫,“夏黎,夏黎,这里。”
夏黎和余翰走过来,饶有兴味地看着仍直挺挺站在小乔面前的谭力。小乔急道,“我说这里有人,你瞧,人都来了。”
谭力笑一笑,“我只是想看看夏黎究竟长什么样子,现在明白了。”
夏黎只是狐疑地一会儿看看小乔,一会儿看看谭力。一旁的余翰却急了,“小子,说什么呢?”小乔无暇顾及其他,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李恺从远处走来,直冲着小乔方向,很快走到谭力的身后。
谭力还是那样表情平静,“没什么,半年前碰到一个人,她告诉我她叫夏黎,我打听了半天都说她有个大学同学的男朋友。直到今天我才总算解惑,原来那时的夏黎不是别人,就是你-----王小乔。”
所有人都把眼光投递到小乔身上。小乔却只看见李恺脸色微变,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小乔眼巴巴地看着,直到李恺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回过神来,“是我又怎么样?我欠你钱了还是借了你的东西没有还?”
谭力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倒没有。不过,……”他看了看旁边两个张着大嘴看好戏的观众一眼,随即果断结束话题,“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以后再说。”
李恺走了,谭力也走了,可是夏黎和余翰还在,小乔却仍然被火力十足的夏氏机关枪猛烈扫射,在强大火力下喘口气也难,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当日偶遇谭力,被追问姓名时却以夏黎大名搪塞的案件现场再度演绎。
夏黎听完后发表审判宣言,“王小乔,你看着吧,谭力可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李恺,有得你搞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的余翰在一边喃喃自语,“李恺?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小乔往嘴里塞了口米饭,没滋没味地说,“你就别琢磨了,可能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第七章

好像这愁绪也会传染人一样,小乔苦着一张脸往嘴里扒拉饭,却发现夏黎也紧皱着眉头和余翰在那里商议,“唉,你说我爸妈来北京看我,让他们住医院旁边的小旅馆合适吗?”
“要我说,还不如去租套房子给咱爸咱妈住。”余翰这准女婿的嘴真够甜的。
“谁会只租一个月的房子给我啊?再说也来不及了。”
小乔听得似是而非,插话道,“怎么了?叔叔阿姨要来吗?”
“嗯,说要验收一下未来女婿,还从来没见过真人呢。”夏黎瞟了余翰一眼。
“那你早点告诉我啊,你忘了我妈有一套半地下室,好久都没人住,一直空着呢。就是不知道你爸爸妈妈会不会嫌弃?”这倒是事实,自从吴云嫁给陈院长以后,这套半地下室也渐渐空置了。
夏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真的吗?高兴还来不及,谁会嫌弃啊?你要不要再回去问一下你妈妈?你可别自作主张。”
小乔本来想打包票说没有问题,忽然想起老张关于和病人交流问题上的谆谆教诲,“永远不要说满话,给自己留有余地。”
小乔冲着夏黎点点头,“你别着急了,晚上就回去问我妈,我觉得没太大问题。”看着夏黎眼里流露出的感激之情,小乔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逃之夭夭,“你俩接着吃,我先回楼上歇会儿。”
小乔的宿舍离食堂相当地近,近得只有上一层楼的距离。在这个炎炎夏季的午日,走在宿舍的楼道中,由下而上都被热气所包围,仿佛呆在一个无处逃生的蒸笼里,让人喘不过气来。还没在这满是杂物的楼道中走上几步,额头上就不由自主沁出汗来。
小乔那叫一个心烦,情不自禁地叹一口长气,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发现同屋的室友依旧没有回来午睡,估计是嫌弃宿舍太热,不像门诊和住院部都有中央空调。小乔一进屋就把浑身衣物尽数脱光,换上露胳膊露腿的棉布睡衣,标准清凉打扮,然后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摊在热呼呼的床上。平常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小乔,今儿在床上来回烙了好几回大饼,眼珠子却依旧睁得滚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忽然有人敲门,小乔心想,肯定又是夏黎,懒洋洋地回答,“门没关严,自己推门进来。”
门缓缓推开一半,却又忽然关上了,听得有人轻咳两声,明显是男声,小乔吓得一个激灵,还好有声音随之传来,“我是李恺。”
小乔顿时傻眼,匆忙大叫,“你,你先别进来,等,等一会儿。”
门外“嗯”了一声,旋即变为沉默。小乔手忙脚乱地套上一件扔在床脚忘记洗的裙子,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方才打开房门,把李恺让进来。
李恺走进小乔的宿舍,也有些手足无措,四处环顾地形,估量自己是站还是坐。小乔就势拉过一张摇摇欲坠的板凳,征询道,“坐吧,找我有事吗?”
这句话理智而又冷静,受了刚才食堂事件的刺激,小乔很想摆酷,于是抢先在李恺和自己之间拉开一道足够宽的距离。
李恺却装作没听见,只是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板凳,“这,能坐吗?你想搞谋杀啊?”
小乔忍不住乐了,讽刺道,“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谋杀你啊。今天还听到科里的小护士对你评头论足呢。”
李恺完全一付与自己无关的表情,“是吗?”接下来话锋一转,打得小乔措手不及,“对了,你妈妈怎么样?还有危险吗?”
“没大碍了,她是肋骨骨折,还得回家静养。”小乔稀里糊涂地看着李恺,奇怪他怎么就一下子把话题转到这儿了呢?
“哦,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休息吧,我先回楼上了。”嗯,一楼是食堂,二楼是女生单身宿舍,三楼自然就是男生单身宿舍。
小乔眼看着李恺磨磨唧唧走到门边,发出疑问,“你,你就是专门来问我妈怎么样的吗?”
李恺转过身来,慢慢点点头,半秒钟之后却又摇摇头,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开口道,“小乔,我,我还想说,以后你的身边不管站着谁,我再也不想让步了。”
小乔有些失神地看着李恺,问自己,“这算是告白吗?”嘴里却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刚才呢?为什么走了?”
李恺涨红着脸,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鼻尖上都是汗珠,只听见他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可是我一走出去,就后悔了。”
小乔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暗忖道原来这就是李恺跑来找自己的原因。小乔嘴角慢慢上扬,笑意渐渐在脸上荡漾,“你放心吧,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谭力。”
李恺走到小乔身边,把小乔的手握到自己掌心,“你不用解释,认不认识都没有关系,反正我再也不想放开你的手了。”
小乔一动不动地站在宿舍中央,任由李恺握住自己的双手,只觉得脸红心跳浑身燥热,手指一阵发麻。就在这样僵持中,门忽然被推开,夏黎探进头来大叫,“小乔别睡了,该上班了去了。”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小乔和李恺的手手相握的大好局面。门外的夏黎惨叫一声后,迅速把头缩回,把门“砰”得重新关上,还大喊了一声,“我走了,你们继续。”门内的小乔李恺早就忙不迭地缩回各自的手掌,惊恐地面面相觑。
当然没法再继续了,小乔嘟囔着嘴说,“今儿晚上我还得回家,我妈今天该出院了。你……”
李恺毫不犹豫地接口道,“晚上你等着我,下班后我送你回去。”
……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叫人目眩神迷。
可是好景不长,总有些突发事件让小乔措手不及。小乔这一中午尽顾着上演琼瑶言情剧的肉麻片段,原本想打给丁威的电话也搁置下来。下午回到办公室,理智总算战胜感情,方才把这桩事情想起来。小乔跑到耳鼻喉的值班室,掏出IP电话卡,往丁威的老家拨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好是丁威的妈妈。
“阿姨,我是小乔。”
电话那头发出豪爽的大笑,“小乔啊,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我家丁威肯定在你旁边吧?又和我捉迷藏是不是?”
这可把小乔给吓坏了,丁威没有回家,那她去哪里了?小乔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胡说八道,“阿姨,丁威没在我身边,我是想给我爸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只好打给你了。您身体还好吗?”
丁威妈妈的声音一向嘹亮,震得小乔的耳膜都在轰鸣,“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爸成天念叨你呢。”
小乔见招拆招,“看看春节吧,就怕给我排节日值班。”停顿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您也有一阵没见到丁威了吧?”
“还好还好。春节不是没有回来成吗?五一节她回来呆了几天。”
小乔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回家还得问问Benny。小乔继续敷衍了几句,挂掉了电话,陷入了恐慌之中。小乔无论如何想不通的是,丁威,她既不在北京的单位,也不在老家和父母在一起,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第八章

由于丁威的忽然消失,小乔忐忑不安,心里总是有些七上八下,在病房里写病例也静不下心来。可是被急诊室的一连串十万火急的电话打过来,也全给扔到脑后,向手术病房飞奔而去。
小乔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一张脸,一张支离破碎的脸。整个脸上都翻飞着血肉,基本上已经分不清楚哪儿是哪儿,全身上下插满了各种仪器和管子,浑身血污地躺在那里。老张和小乔都已经换成手术室的标准打扮,不过这个房间里不仅仅有他俩,除了手术室的护士,麻醉师,还有口腔科的杨主任及李恺。人很多,却都紧紧围在头部,不停忙碌。
耳鼻喉的金主任也匆匆赶到,换好手术衣走进来,小乔忙把自己位置让给她。金主任皱着眉问道,“怎么样了?”
“病人胡乱使用灭火器,导致灭火器爆炸,整个脸部全被炸伤,颧骨,上下颌骨,鼻骨都是粉碎性骨折。因为部分上颌骨下坠,导致呼吸通道不畅,刚才已经做了紧急气管切开。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小乔有条不紊地汇报。
“气管切开你做的吗?”
小乔点了点头,继续做着自己拉钩牵引的乏味工作。口腔科的杨主任还在那里和一块一块琐碎的颌骨骨头做着搏斗,嘴里却没闲着,“你们小乔不错,我刚才看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做好了,很沉着。李恺,把那块钛板递给我。”
李恺从一堆钛钉钛板中挑出一块,递了过去,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术区,眼睛并没有看小乔。
老张呵呵了一声,“那是,你们也不看看小乔是被谁带出来的。不过主任,没你什么事了,基本都是他们口腔科的问题,鼻骨骨折我已经复位固定好了。有些骨头已成碎屑,没办法,将来再做二期整形吧。”
“我来看看,学习学习不行啊?再说我还可以给杨主任打打下手。哟,老杨,这是你新招的口外硕士生吧?”
“嗯,他就是我说过的李恺,不过我可不敢劳动您的大驾,这可当不起。”杨主任也打着哈哈,反正大家都戴着口罩,看不出两位主任的表情真正如何。最近两位主任都在准备晋升正高,可是全院就那几个名额,升谁不升谁还真不好说,两个人都是女性,身居科主任之职,学历职位都差不多,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所以只要这两人碰面,常常明里暗里地互相耍个花腔。
老张也道,“主任,我们这一块儿是真没事儿了,你在这儿也是瞎耽误功夫,没看我现在都在帮他们忙了,也就是打打下手。“
“没我事儿我可真走了?唉,你说他会好起来吧?这脸都成这样了。”
“应该问题不大,今晚肯定很难熬就是了,肯定体温会很高。出了那么多血,瞧瞧,多少毫升补进去了。脑外科等着我们清创完了,还得做CT去。不过他很年轻,身体好就能扛过去。李恺,今晚你可得盯着,有问题随时向我汇报。”口腔科杨主任手没闲着,嘴里却发出了指令。
李恺一点磕巴也没打,“哦”了一声。这时候才抬眼看了看小乔,眼神清亮无比。小乔冲他眨了眨眼睛,微微点点头,其实也不用说什么,一切心知肚明。
好不容易把这张脸拼凑起来,颌骨也一一复位,但是和原来相比,差距自然十万八千里。小乔嘴里嘟囔,“要是这事儿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我就不活了。”
老张看了小乔一眼,“你是年轻女孩子,自然这么说。其实我觉得,保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乔瘪瘪嘴,反正大伙也看不见,戴着口罩呢。“你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口腔科杨主任把沾满血污的手术外衣脱掉,也跟着发表评论,“我支持张大夫,再说将来可以做整形呢。当然,你们年轻人都比较爱美,李恺,你怎么说?”
李恺很奇怪大伙怎么把话扯到这上面了,“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再怎么样,也不该自绝生路。”说完了还冲小乔歉意地笑笑,小乔皱了皱鼻子,回了个狰狞的眼神,看在李恺眼里,只觉有趣。
老张很是满意,觉得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便向杨主任告辞,“我没事儿了吧?我先把小乔留在这里,等着帮你们送病人回房。”
杨主任点点头,“我也走了。就让他俩守着吧!我先回病房歇会儿,今天晚上我怕我也回不去,就在病房睡一宿得了。李恺,一会儿等做完CT,你再把他送回病房重症室观察。”
李恺点头称是。
李恺和小乔走出手术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这一下午折腾过来,居然好几个小时就过去了。两个人都精疲力竭,腿脚发软,还好在手术室里喝了点酸奶补充体力。李恺歉意地对小乔笑一笑,“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对不起。”
小乔歪着头看看他,“我知道,这不是有抢救病人吗?当然不能陪我,这有什么,还说对不起。”
李恺吭哧吭哧,“我只是觉得,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就食言了。”
小乔微微一笑,“那你以后补给我不就得了。嗯,不行,错一罚十,你得送我回家十次。”
李恺切了一声,“你可真狠!”半晌后又慢吞吞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求之不得。”
小乔顶着满天的星光打了个黄色面的回家,路上不停回味着和李恺并肩战斗的这一下午时光,连用钥匙打开房门也带着一脸甜蜜微笑,被坐在客厅的Benny逮个正着。
“回来啦,小乔。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我妈呢?接回来了吗?本来早该回来了,下午碰上一个大抢救。”小乔只是忙着寻找吴云的踪影。
陈院长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妈在房间里,快进去看看。”
小乔冲进卧室,吴云果真倚在床上,气色大好,正戴着眼镜在看报纸。小乔刚和妈妈闲话几句,嘘寒问暖一通,Benny却敲门进来,“小乔,你回来就好,我该走了。阿姨,您好好休息,我一有空就过来看你。”
吴云连忙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忙着呢,不用惦记我,我没事的,放心吧。”
小乔却想起点什么,“你等我会儿,我有话问你。”
鬼鬼祟祟把Benny拉到自己房间,劈头问道,“你知道丁威在哪里吗?”
Benny很是诧异,“知道啊,今天上班了,我看见她了。上一周不是回家去了,我告诉过你的。怎么了?有事儿找她?”
小乔长出一口气,那颗一直悬挂的心放了下来,“那就好,我,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好久不见怪想的。你干嘛这么早走?是不是回去见她啊?”
Benny做出很高深莫测的表情,“王小乔,别太聪明好不好?把话挑那么明干嘛,那多不好意思。”
“你还会不好意思?”小乔压根就不相信,嗤之以鼻。
Benny走了,留下小乔接受各位长辈的询问,姥姥的嗅觉嘴发达,“小乔,Benny有女朋友了吧?”
“长什么样?好看吗?”陈院长最感兴趣。
小乔使劲摇头,“你们别问我,我呀,什么也不知道。”赶紧躲到吴云的房间里,在吴云床边欲言又止,磨磨唧唧。
吴云看小乔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想说什么?”
“妈,我好朋友的爸妈要来北京住一个月,您能把咱们半地下室的钥匙给我,借给他们临时住一下?”
“谁呀?丁威吗?”
“不是,是夏黎,我和你说过的。”
“夏黎?我想起来了。那好吧,不过你得把房间好好收拾整理一下,许久没人住,太脏了。”
小乔如愿以偿,高兴得眉开眼笑。屋外姥爷却在大叫,“小乔,电话。”
小乔拿起电话,听到电话筒里轻轻地传出的第一句,“小乔,……”小乔便激动得大叫,“丁威,你在哪里?”
“我在宿舍。干嘛大惊小怪的?”
“Benny说你回家了?可是我打电话过去,阿姨却说你不在,吓得我只好在电话里胡说八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丁威在那头一阵轻笑,“没穿帮吧,没穿帮就好。明天下班你来单位找我吧,我请你吃饭,有一阵没见你,我都想你了。”
小乔经历了前面的惊吓,方才再次感受到丁威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依然举足轻重,也忙不迭地回答,“好啊好啊。晚上我来找你。对了,我们Benny前脚刚走,估计是找你去了。”
电话那头的丁威语气平静,感受不到有什么喜怒哀乐,“是吗?我知道了。那咱们就明天见!”
第二天,小乔一早赶到医院,便听昨晚值夜班的护士抱怨累得半死。原来口腔科的那个抢救病人一晚上都高烧不退,接近四十度。李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观察病情变化,修改医嘱,到凌晨体温才略有些回落。
小乔识趣地没有敲响口腔科值班室的大门,别人不心疼,身为医生的小乔还是心疼和自己同一职业的李恺。交完班后小乔和老张就上忙着手术。因为是两个连台的手术,虽然比较简单,但是等从手术室下来也到了下午两点。错过午觉时分的小乔,趴在办公桌前一边写病例一边呵欠连天,被坐在办公室另一角的谭力映入眼帘。
“你喝咖啡吗?我这里有,可以提神。”
小乔四顾开去,才意识到这句话原来是对着自己,连忙摇头,“谢谢,我不喝。我一喝咖啡,到晚上十一二点都睡不着觉。”
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的老张却忽然睁开眼睛,“我喝,给我冲一杯吧。”说完便把自己的茶杯推过去。
谭力却脸色一板,“咖啡在这里,要喝的话自己冲。”
说完拂袖离去,却和匆匆走向小乔的李恺碰个正着。谭力走到门口,还是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交谈上的二人。
谭力出门后,老张还挺生气,摇摇头,“年轻人,脾气怎么那么大?”
本来正和李恺说话的小乔却不向着老张,批判道,“本来就是你不对,干嘛让人家给你冲咖啡。是不是平常使唤惯我了,都改不过来啦?”
老张讪讪地端着杯子去柜子里找出茶叶,倒了杯开水,“算了吧,我还是老老实实喝我自己的茶。”
李恺奇怪地看着小乔,“你怎么又惹你师傅了?”
老张听见这句话很高兴,“嘿,小李,这句话我爱听。想当初小乔刚进科的时候对我多恭顺,看看现在如何,唉!”
小乔根本不吃这一套,“您不知道有句话是这么说吗?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恺看看这不停斗嘴的师徒二人,简直哭笑不得。看着老张捧着茶杯出了门,问道,“你刚才说,晚上你要去找丁威?”
小乔点头,“是啊,晚上陪我一起去吧?”
“不行,今天晚上还是我值夜班。”
“凭什么啊?你怎么能连值两天。”小乔很不可思议。
“还不是因为昨天手术的那个病人,你也知道我们科有好多门诊大夫对外科不熟悉,听说昨晚上折腾一宿的那个病人,都不愿意继续值夜班,说我最熟悉,还让我今晚盯着。”
“他们那是欺负你老实。再说你又刚来。不过你们科也真是,别看乌泱泱二十来个医生,真正上过手术室的却没几个。”
“这算不错了,好多综合医院,口腔科里根本就没有颌面外科,只是门诊补牙拔牙和修复。你以为都像你们科似的,每个医生都会手术。”
小乔看着李恺满是血丝的眼睛,没来由地感到心疼。


第九章

看来真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丁威了。当小乔在丁威单位门口等候的时候,瞅着向自己微笑着走来的丁威,情不自禁地发出抱怨,“你们单位是吸血的魔鬼吗?怎么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丁威摸摸自己脸颊,“是吗?可能前一阵太忙了。”
“好像人也瘦了,你的个子又高,跟仙女似的,风一吹就可以飘起来了。”
丁威白了一下小乔,“我要是真像仙女那样就太好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搞定,也不会焦头烂额的。”
“咦,你有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走吧,我请你吃饭去。”丁威挽住了小乔胳膊,向外走去。小乔一边走还回头张望了了一下,“我家陈厚实呢?他不一块儿去?”
“就咱俩,好久没和你单独在一起。说会子体己话不行吗?”丁威只是带着小乔往前走。
小乔释然,“行,有什么不行。你请我吃什么?”
丁威带小乔去了一家安静整洁的菜馆,饭菜清淡可口,还真是说话聊天的好去处。小乔有些饿了,往嘴里扒拉了好几口饭菜,抬头看看对面的丁威,筷子还纹丝不动,手里却捧着一杯热茶。透过这氤氲的热气看过去,丁威的眼神朦胧,笑容似有似无。
“你怎么不吃啊?”小乔很疑惑。
“你先吃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喝点热茶暖暖胃。”
小乔往自己杯子里倒了杯冰镇可乐,“你老毛病又犯了?一倒霉就肚子疼。这点我真是幸运,喝冰镇饮料也不会有问题。”
丁威但笑不语。
这顿饭吃得其实并不那么轻松。小乔兴高采烈地讲述自己去庐山的见闻,丁威总是微笑着聆听,却并不加以附和,让小乔也渐渐失去了倾诉的兴致。小乔注意到丁威的双手总是交替着抱住茶杯,手指轻轻敲击杯身。小乔最终没有忍住,开始发问,“怎么了,丁威?有什么事儿吗?”
丁威偏偏头,“你看出来啦?”
“嗯,你每次紧张的时候,手里就会握个东西,然后不停敲击。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次要参加讲演比赛的时候,还有就是合唱时你是领唱的时候,你都会犯这个毛病。”小乔如数家珍,毕竟是那么多年一起混过来的朋友。
丁威终于开口,“我可能会暂时离开北京。”
“啊?为什么?去哪里?”这是小乔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们报社在香港打算建一个办事处,前期会派几名员工先过去打头阵,这里面就有我。”香港回归以后,国内不少单位都开始纷纷派驻人员,成立自己的办事处,这报社更是喉舌,当然不能落后。
小乔一听倒是放下心来,“去香港,好事儿啊。那可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好地方,还有那么多明星。”小乔这人一向肤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看过的那些香港电视电影还有那些耳熟能详的俊男美女。
丁威也哭笑不得,“我们不是去享受的。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去打头阵,就是要卖苦力气,从一张板凳一张桌子开始建起。”
小乔还是替她高兴,“这有什么,你不是常教育我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毕竟,这是一个很好的开拓眼界的机会。”
这是毋庸置疑的,丁威也跟着点头。
小乔还是有点疑问,“你不是刚毕业分过去吗?这好事儿怎么就落在你的头上了?”小乔心里其实想,估计十有八九是Bnenny推荐的,但是这话只能闷在肚子里,还真不敢说出口。
丁威却耐心解释,“我也没有想到。这次一起去的几个人,都是报社很有资历的编辑。领导说从小字辈里也得挑一个,你猜衡量标准是什么?”
小乔也很好奇,“是什么?”
“英语考核。谁英语口语好,就派谁去。”
小乔这下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英语一向很好,这是我一直很羡慕的。”
丁威却稍稍有些扭捏,“那也得谢谢Benny,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颇锻炼了一下口语。”
“那Benny去吗?”小乔记忆中好像没听Benny说过要离开北京。
“他暂时不去,至少这第一拨还用不着他出马。以后上了轨道可能就难说了。”
小乔忽然想起来,“Benny说你们吵架了,为什么?还有你上周去哪儿了,我两头找不着,真把我吓坏了。”
丁威神色略微有些黯然,很快又恢复如常,“没什么,我都不记得吵架的原因了。上周我自己一个人去北戴河呆了一周,太累了,想安安静静歇歇。”
小乔看了看丁威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完全没有任何接受过强烈紫外线的痕迹。虽然脑海中打了无数个问号,小乔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不想说总有不想说的理由,小乔这样告诉自己。
饭后丁威带小乔去自己租住的小屋,小乔一进门后很是羡慕,“丁威,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冰箱电视一应俱全,还有自己的厨房卫生间,你们单位比我们医院强多了。”
打开电视机,电视里却没有几个台,数来数去也就是北京一二三台和中央一二三五。
“不就是个一居室。有什么不错的,单位补贴了一半,剩下一半只能自己付。你瞧,电视都收不到有线节目。”
“那也比我们强,你看李恺现在挤在医院单身宿舍里,牢骚满腹。”小乔一屁股坐到丁威的床沿,东张西望,还不停换着遥控器,最后只好停留在《动物世界》上。
丁威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可乐递给小乔,“对了,李恺和你现在在一个单位上班了,你们还吵架吗?”
小乔尴尬地笑笑,“这都哪辈子黄历了,你怎么还记得?他现在全靠着我混了,我毕竟呆了两年,人头地头都熟。”小乔还真不好意思张口,说李恺和自己如何如何,盘算着哪天干脆拉着李恺一起亮相就得了。
就在这眼珠子滴流乱转的时刻,小乔注意到丁威枕边有张药物的说明书,无意中拿到手上念出声来,“米-菲-司-酮,咦,这药是做什么的?你身体不舒服吗?”这药名对小乔来说,应该从何处听到过,这一刹那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看来还是学艺不精。
丁威手疾眼快地抢到手里,随手把它扔到垃圾桶,“没有什么,你就别瞎操心了。”
小乔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便把目光转移到了电视上。《动物世界》里正在上演各种动物的生育方式,正好介绍到袋鼠,小乔睁大眼睛表示惊叹,“天哪,有一种负子袋鼠,妊娠期极短,受精后的卵子十二天就被排出母体。”
丁威也来了兴趣,坐下一起观看。原来负子袋鼠的繁殖能力很强,往往袋子里装一个,袋子外带一个,肚子里还怀一个。受精只有十几天的卵子被排出体外后就一直躲在妈妈袋子里生活,直到有足够大的体型为止。更为奇特的是,如果环境恶化,生活困难,母袋鼠居然可以停止妊娠,让受精卵停滞在那一刻,直到环境改善后方才继续。除了袋鼠,似乎还有海象也具备这一本领。
小乔和丁威都看得傻了眼,慨叹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听得丁威小小声,“我真希望自己是那只袋鼠。”小乔狐疑地望了丁威一眼,莫名所以。
就这当口,门外有人敲门,原来是陈厚实,也就是Benny。Benny没想到小乔在丁威处,很是惊讶。小乔倒是知情识趣,连忙告辞,反倒是丁威不肯,“Benny,你看天也完了,还是送小乔回去吧?”
Benny想一想,倒是干脆地点头了,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丁威轻轻哼了一声,把小乔也推到门外,挥手告别。
Benny的车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干净。车厢里流转的音乐是《教父》的主题曲。小乔和着乐曲轻轻哼唱,耳听得Benny却来了一句,“Speek softly love。”
小乔不买他的帐,还是按照中文习惯说出歌名,“温柔的倾诉。”
陈厚实眯缝了一下眼睛,“原来你们是这么翻译的。《教父》里面你喜欢谁?”
“当然是迈克尔。特别是他五官被毁以后,性格变得彪悍多了。”
“那你肯定也喜欢《牛虻》?”Benny眼睛里都蕴含着笑意。
小乔不知道自己上了套,老老实实点头,“当然,我看一回哭一回。”
Benny总算笑开去,“我发现这男主人公破相以后更遭年轻小姑娘喜欢,悲剧的力量真是强大,呼唤起了你们的同情心。”
小乔算是听到这话里话外蔑视的含义,不由得反唇相讥,“如果电影里女主人公破了相,你们还会喜欢吗?”
Benny一愣,摇了摇头,“估计够呛。”
“那就是了。这就说明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至少还看看心灵,不完全停留在皮相。”(意阑注:感谢黄佟佟,她写了一本书,叫做《女人是比男人更高级的动物》)
Benny哭笑不得,“你这都是什么歪理?”
小乔懒得和他计较,转了个话题,“陈院长可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的事儿了。”
陈厚实仍然专心开自己的车,“是吗?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没说什么,让他自己问你。嗨,丁威要去香港了,你舍得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丁威最耀眼的优点之一,就是她的工作能力。再说,我有什么资格让她不去,我又不是她老公。”
“那你们就没想过将来?”小乔听得云里雾里,禁不住发出疑问。
Benny很是无辜地摇摇头,“想那么远干什么,珍惜现在每一刻。”


第十章

小乔在楼底下和Benny挥手再见,Benny一向有自己的住处,几乎没有在陈院长家过过夜。小乔看着远去的车灯,嘀嘀咕咕发着牢骚,“都这么老了,也不想着结婚。”
回家后的小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这一天和丁威及Benny接触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还有些心猿意马,忽然问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吴云,“妈,米非司酮是做什么用的?”
吴云迅速放下报纸,警惕地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小乔咬着筷子头,傻愣愣地回答,“我看我的朋友在吃这个药,问她是做什么用的,她还不说。”
吴云提得高高的心总算放下来,但还是面色严肃,继续追问,“你哪个朋友?”
小乔看出点不对劲了,没敢说实话,“说了你也不知道,你不认识的。”
吴云正色道,“你呀,少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依我看,你还是多和丁威在一起,那个小姑娘我喜欢,又聪明还稳重。”
小乔唯唯诺诺,赶紧吃完早饭溜之大吉。她前脚走,后脚吴云就对陈院长说,“你听见小乔问什么了吗?幸好我知道她最近没交男朋友。”
陈院长不禁莞尔,“前一阵还发愁没男朋友呢,你现在又不着急了。”
这一上班,小乔换好白大衣,路过病房的时候,看到一幕令小乔惊奇的画面,穿着白大衣的谭力被一群小护士簇拥着,站在病房中央,正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孩逗乐。
小乔忍不住推门进去,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幕,问其中一个小护士,“这是谁的宝宝啊?笑得那么开心。”小婴孩被谭力忽高忽低地晃悠着,感觉像是坐过山车,所以开心地咯咯直乐。
小护士还没来得及回答,谭力倒先发现小乔了,把宝宝递到小乔旁边,“你来看看,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特别可爱?”
小乔凝神看去,吹弹即破的粉色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尖尖的下巴,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嘴唇,嘴唇,……
小乔知道为什么了,转头看了看谭力,“唇裂?”谭力轻轻点点头。小乔暗叹可惜,也忍不住抱过来,对着显然是年轻父母的一对夫妇说道,“你们的宝宝太可爱了,还不怕生,哎呀,她还冲我笑。”
还有人附和,“这是我们病区收住过的最小的病人了。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口腔科收进来的病人。”
小婴孩的父母又是高兴又是紧张,问眼前这一群穿着白大衣的人,“你们说能纠正过来吗?”
昨天还那么暴躁的谭力现在却无比耐心,“没事儿,宝宝只是有单纯唇裂,有的严重的,还会伴随腭裂,将来会影响发音。所以这个不算厉害的,赶紧做手术,将来疤痕才不会太明显。”
不知什么时候李恺也走了进来,话说得严厉表情却是笑意盈盈,“你们都干嘛呢?骚扰我们科的小朋友,赶紧走赶紧走。马上就查房了。”
小乔也跟在这群年轻的同事中间,冲着李恺做了个鬼脸,一哄而散。
可是小乔和李恺的眼神流动,就算其他人没有注意,却一个不拉地被谭力看在眼中,不禁皱了皱眉头,如果说这就足以让谭力不爽的话,那么接下来,当一群小护士仍然围在谭力身边叽叽喳喳的时候,小乔嘲弄地看了谭力一眼的那个表情就更加让谭力发疯。
谭力不想做那个畏首畏尾的人,趁小乔去检验科取病历里拉下的一张化验单时,坐在必经之路的小花园的长凳上等待小乔。自从那天在走廊上相遇之后,仿若惊鸿一瞥,难以忘怀。虽然知道被摆了一道,但更增好奇之心……
远远得看着小乔走过来了,越来越近,却只是狐疑地看了看貌似悠闲坐在长椅上的谭力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被严重蔑视已经够丢脸了,完全被忽视那就简直让人郁闷。谭力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喂,你为什么当初说你叫夏黎。”
小乔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眼前这个面容英俊的小伙子,看上去很是急赤白脸,“不为什么?那时候你不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再说我又不认识你。”
谭力走上前来,伸出手来,“那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谭力。”
小乔迟疑一下,勉为其难地伸手快速握一下,“嗯,我叫小乔。没事了吧?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呢。”
谭力连忙阻止,“我还没说完呢。晚上请你去唱歌好不好?”
小乔摇头,“对不起,我妈妈生病在家,我去不了。”
谭力越挫越勇,再接再励,“那下周呢?要不然我们去溜冰?”
小乔笑了,忍不住打趣道,“真对不起,我没有时间,你找别的女孩子吧,我看等你邀请的女孩子都可以组成一个连了。”
谭力脸色很不好看,“那你呢?如果是李恺邀请你,你早就答应了吧?”
小乔看看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大男孩,并不生气。看他气哼哼的小样,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不爽,干脆只回答了两个字,“也许。”
小乔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边走还一边想,“李恺还没有邀请我出去玩过呢。可是他那么忙,今天又是下夜班,现在查完房,该回宿舍睡觉去了吧。”
这边才刚转一个念头,那边的脑电波就仿佛收到信号,中午时分,李恺找到在食堂吃饭的小乔。
小乔看看端着饭盆挤在自己身边的李恺,很是惊讶,“你没回去睡觉吗?昨天你也是夜班。”
“今天没有下夜班。昨天晚上那个外伤病人就没什么大事儿了,护士都没怎么叫我,我睡得还不错。对了,我给你们科开了会诊单,你们也想着看看他气管插管后的伤口情况,需不需要换药啊?”
小乔嗯了一声,“我们早上也看过那个病人了。你不知道吧,这两天查房的时候,老张都会带着我看一眼你们科的那个外伤病人。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让老张在会诊记录上写一笔。我还没问你呢?那个漂亮的小不点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做手术?”
李恺一边吃饭一边汇报,“你看见了?她长得的确可爱。我今天没下夜班就是想把术前要做的准备工作全部做完,抽血化验还有体检。和主任商量了,争取明天,最晚后天就给她排上手术。”
小乔问了个外行话,“现在做手术是不是太小了。”
李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下小乔,“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怎么学的。唇裂手术最好就是半岁之前进行,这样术后效果才会更佳。国外有的专家甚至认为,宝宝要是身体足够健康的话,一出生就应该做。”
小乔不满地嘟嘟囔囔,“我又不是你们科的,不知道也正常。”转而又充满期盼地问道,“那做完就没事了吧?不会有后遗症吗?”
李恺凝神思索,“怎么可能。以后会有淡淡的疤痕,而且有相当多的病例将来会反颌。不过定期复查,及早采取措施,是可以纠正的。”
小乔“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总而言之,是个长期的过程。”
李恺笑嘻嘻地点点她的头,“孺子可教也。”
看两个医生的恋爱对白真是无趣,说来说去竟然全是病例。终于李恺开口道,“晚上可以晚一点回去吗?我们去看电影?”
感情完全战胜理智,小乔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拒绝谭力的那些借口,而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好的,我妈妈也好多了,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和家里说一声。”
李恺很是开心,美滋滋地把头埋进饭盆里。
人和人不同,花有几样红。当小乔和李恺还在恋爱的初级阶段徘徊和试探时,有人已经被命运的大手向更复杂的方向推去。
差不多半个月以后,当小乔把前因后果都连在一块儿的时候,嘴张得不能再大,几乎合不拢。可是给她这把谜题钥匙的不是别人,却是刚刚来北京进修的雪飞。
周末的时候,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周劲,小乔和雪飞聚在一起互诉衷肠,比较了一下各自医院的薪水高低待遇等级之后,雪飞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小乔,你是有一个朋友叫丁威吧?长得挺漂亮的?”
小乔自然点头,“是啊。你不是见过好几回,以前还在我们宿舍住过。”
“那就可能是她?我当时还不太敢确定。”
这下换小乔狐疑了,“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所以说我不相信呢。我在妇科门诊见到她的。我跟的老师今天负责做清宫术,其中有个患者长得很像她,我看了看病例本,名字写的就是丁威。”
小乔忍不住“啊”了一声。电光火石间想起来那个“米非司酮”,把前因后果连在一块儿,有了大概的脉络。顿时吓得打了个寒噤,怪不得丁威消失了一周,怪不得小脸白白的……
周劲也插话,“她为什么要做清宫术,不是药流就成吗?还有啊,小乔,你现成的就在医院呆着,她为什么不找你帮忙?”
小乔还愣在那里,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来,倒是雪飞还接着替周劲解惑,“嗯,好像她先去找的一家小医院,开了药流的药物回家自己服用。可事后十来天了,总是出血不止,这回来我们医院做了B超一看,说是不干净,还得再做一次清宫术。”
周劲啧啧称叹,“那岂不是两茬罪都受了。”
雪飞纠正道,“还好吧,和直接做人流不同的,没有那么痛苦。不过小乔,她为什么不找你?”
小乔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要是我的话,也不会想任何人知道的。”小乔觉得自己还是有点了解丁威,她那样心高气傲绝不服输的人。小乔还想,丁威如果知道小乔妈妈就在这家医院的妇产科,打死她也不会来这儿。妈妈倒是回家静养不在单位,谁料到还有个雪飞。
小乔想一想,问雪飞,“她没有认出你吧?”
“没有,我躲在老师身后,又戴着口罩和帽子,一句话也没有说。”
小乔最后叮嘱道,“就到这里吧,别再说了。雪飞,你记住了,等我妈上班,也千万别说漏了,她可是认得丁威的。再说,丁威现在是我那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哥哥的女朋友。”
这下换周劲和雪飞张着大嘴,面面相觑。


第十一章

小乔无论从哪个角度思考,都觉得自己不能装聋作哑,当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可从来都不爱管闲事的小乔却很是发愁,自己还能为丁威,或者是Benny,做点什么?要说小乔没有生一点丁威的气也是不可能,怎么能就那样自己一个人扛着,谁也不告诉。就算不告诉Benny,却连自认为是丁威最好朋友的小乔也不告诉?
Benny显然对丁威的变故毫不知情,可是丁威那样坚定决绝地处理这一切,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小乔觉得自己就像一座摇摆不定的天平,左边是多年的发小丁威,右边是也算半拉子家人的Benny。小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做一个二人之间的传声筒?也或者,什么都不做才是更妥当的。
正当小乔愁肠百结的时候,Benny却打电话过来,“小乔,晚上有空吗?我要给丁威饯行。”
小乔“嗯”了一声,却立马追问道,“我可以带朋友一起来吗?你见过的,叫李恺,是我和丁威的中学同学。”小乔只是不愿意尴尬地夹在陈厚实和丁威之间,或许有李恺相陪,自己不会那样如坐针毡。
北京夏末的夜晚是很惬意的,Benny这个假洋鬼子又选在了后海边上的一家餐馆进行告别晚宴。临着湖畔,坐在二楼的四个人感受着习习晚风,都觉舒畅无比,也就是小乔时不时偷眼看看对面的丁威,端详她的肤色有无恢复一点血色。
Benny挨着丁威入座,正好瞥到小乔鬼鬼祟祟的神色,不禁笑了,“你怎么看来比我还舍不得丁威啊?怎么看都没够似的。”
李恺是真正的局外人,什么也不知道的他接口道,“她俩一直是狐朋狗友,那么多年一块儿混着长大的,舍不得也是正常的。”
丁威笑嘻嘻地看看小乔,“我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再说,我可以发email给你。对了,你会用电脑吗?”
被这几个人当小孩看,小乔很是悻悻,“发email有什么难的。我连ICQ都会用了。”
Benny真是忍俊不禁,招手叫Waiter,“小乔,你和李恺究竟喝什么饮料?我和丁威还是老样子,夏天爱喝冰镇的啤酒。”
小乔愣了一下,拼命摆手,冲口而出的就是,“不行,丁威不能喝凉的。”
大伙被小乔的激烈反应都吓了一跳,李恺是莫名其妙,Benny忽做恍然状,“哦,我知道了,哈,连哪几天不舒服都知道,这下我算明白你俩有多好了。丁威是得小心点,我记得你有一次还晕倒过呢。”
丁威淡淡地嗯了一声,探究的眼神却往小乔方向望去,小乔哪敢接招,只好转头对李恺,“明天周末,夏黎和余翰说团委组织晚上去月坛溜冰,问你要不要去?”说来有趣,余翰是医院团委的干事,时不时地受命于团委,组织广大未婚青年集体活动,名为共同学习进步,实际上也算促成无数姻缘造福人类的有益之举。
李恺思索半晌,“晚上没有问题,白天我值周末班,五点才下呢。”
小乔点点头,“那好,你下班后就赶紧过来,我在月坛门口等你们。你可别太晚啊?”
李恺豪气干云,“你放心吧,保证不会晚。”
小乔翻翻白眼,“我才不相信,那天看电影害得我们也迟到,前半个小时都不知道演了些什么。”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正好病人家属找我说事儿,我总不能置之不理,所以让你多等了会儿。”李恺的表情貌似诚恳,小乔拿他没辙,“知道啦知道啦,我又没有怪你。”
两个人的一问一答吸引了对面Benny和丁威的注意,丁威忍不住开口,“小乔,李恺,你们俩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李恺看看小乔,静待小乔示意。小乔想了想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丁威直视着小乔的眼睛,坚定地摇头,“没有。”
小乔赌气一般接住丁威眼神,也摇头,“那我也没有。”
这场饭局的气氛真是怪异,怪异得两位男士互相瞅来瞅去,也没瞅出个名堂。李恺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小乔的手,小乔心一软,终于开口,“好吧,我交待,我和李恺,嗯,现在很不错。”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Benny笑着说,“看来得开香槟庆祝了。可惜丁威今天不能喝,咱们以茶代酒好了。李恺,我们家小乔算便宜给你了,我可舍不得。”
丁威拿茶杯轻轻碰了一下小乔和李恺的杯子,“总算看到你俩在一起不用吵架了。李恺,待我们小乔好一点,别让她伤心,她可是个傻姑娘。”
李恺忙不迭地冲对面点头,“嗯,小乔是典型的聪明面孔笨肚肠。不过你们放心好了,认识那么多年,只有她欺负我,没有我欺负他的。”
丁威心情很好的样子,“那是,我现在看出来了,你是甘愿被她欺负的。”
小乔却越听越不爽,听这三个人谈论起来完全就是无视自己,于是站起身来,“你们接着说我坏话,我去趟卫生间。”还是离开刚才那个诡异的磁场,透透气比较重要。
从卫生间出来,小乔发现丁威倚在拐弯的墙角,似笑非笑,“小乔,你都知道了?”
小乔很是郁闷,自己这么快就露出马脚,可又不能撒谎,只好点头,“嗯。”
“我太不小心了,忘了把说明书放好。你回家肯定想起来这是什么药了。”
小乔当然不敢说丁威被雪飞看见的事,只好继续点头,但是心有不甘地问道,“你一定要去香港吗?为什么不能和Benny结婚,把孩子留下来。”
丁威迟疑了一下,终于小声回答,“我问过Benny,问他有打算结婚吗?他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乔急道,“可是他并不知道啊,他要是知道了,或许会改变想法呢?”
丁威淡淡地,“其实我们一向做很好的保护措施,这次真是一个意外。我不想让他为此承担责任,再说,换谁也不会愿意被别人要挟吧?”
小乔向来说不过丁威,只好沉默,自己嘀咕道,“那也用不着去香港啊,你身子还没养好呢。”
丁威过来挽住小乔胳膊,“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什么都瞒着你。我只是觉得告诉你没有任何用处,他还算是你哥哥,也只会徒增你的烦恼而已。其实去香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无论有没有这件事,我都会争取。我想我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对Benny那么迷恋,竟然如此在乎他的看法,越来越不像从前的我了,去那边之后正好分开一下,也能好好冷静冷静。”
最后补充道,“所以,你要是当我还是你的好朋友,就千万别告诉Benny。”
小乔听丁威的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五味杂陈,低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座位上,却只剩下李恺一个人,小乔和丁威都很惊讶,“Benny呢?”
李恺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着满桌子的饭菜,“服务生让他出去重新停一下车,好像妨碍到什么了。你们回来可太好了,我瞅着这满桌子的饭菜好半天,就是没好意思伸筷子。”
小乔和丁威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点恐慌。过一会Benny回到座位,神色如常,招呼道,“这些菜够吗?要是不够的话,我再点。”
小乔和丁威都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下来这一夜的气氛,就如同夏日里后海的湖水,平静而详和。白日里阳光照射后的余热也渐渐散去,湖面上波光潋滟,偶尔反射着四周的灯光,一切都那样朦朦胧胧。
第二天的傍晚,小乔在月坛滚轴溜冰场门口左顾右盼,李恺同学果不其然又食言了,还是没有按时出现。夏黎从入口处冲小乔招手,“你还是进来等吧,都等半个小时了,咱们先玩会儿。”
小乔最后一次在门口张望之后,恋恋不舍地跟着夏黎进去。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溜冰馆里人满为患,还都是年青人,其中不乏自己医院里的年轻同事。小乔换上溜冰鞋没走几步,一个不留神打了个趔趄,没掌握住重心就仰面摔了下去。
小乔端坐在冰面上,看周围不停有人从自己身边嗖嗖蹿过,自叹真是年纪大了,大学时玩冰刀都不在话下,现在却被几个轮子折腾得有气无力,真得感叹岁月不饶人。忽然有人停驻在自己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没劲了?要我拉你吗?”
小乔向上望去,原来是谭力。
小乔赶紧拍拍屁股,自己爬起来,自嘲道,“我还没老呢,自己也能行。”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滑去,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走几步就要失去重心,就在这左右摇晃之际,谭力赶紧扶住了小乔,嘴里还不忘损小乔,“你会滑冰吗?不会的话就得虚心,多和别人学习。比如我,我可以免费教你。”
小乔甩掉他的手,斜眼看看他,“我溜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沙子呢!我这,这不是好久没运动了,关节有点生锈,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活动开就没问题了。”
谭力笑一笑,不置可否,“行,我等着。”
小乔暗暗着急,李恺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又放自己鸽子。自己倒不是多反感谭力,而是完全没有什么心情和谭力这个小屁孩忽悠。干脆往边上的吧台区滑去,找了张椅子坐下,喝可乐解渴。
夏黎看小乔一个人闷闷地,也把余翰甩下,跑到小乔身边坐下,“怎么啦,李恺还没来啊?”
“嗯,他说不晚的,结果又迟了。”
“肯定是快下班的时候接了急诊,走不了呗。我们科也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小乔和夏黎都眼见着李恺被一群奇装异服的人簇拥着从大门口走进来,小乔惊讶地发现,和李恺有说有笑的正是去庐山前在音像店骚扰自己的那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夏黎看小乔的表情奇异,忍不住问道,“都是谁啊?你认识吗?”
小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些小混子。我倒是见过,不算认识。”
而李恺左右张望了一下,就看见了坐在一边的小乔和夏黎,朝她俩走来,一走近就急急地抱歉,“小乔,对不起,还真让你说中了,我又被事情给耽搁了。“
陪同着一块儿过来的小混子赶紧抢着开口,“嫂子,千万别怪咱大哥,他可是救苦救难的大菩萨啊,要怪就怪我们吧。”
小乔被那一声“嫂子”击中胸口,差点就背过气去。


第十二章

终于等那群让小乔眼晕的人消散之后,夏黎也知情识趣地自动离开,找她的余翰去了。小乔啼笑皆非地问李恺,“你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块儿?”
李恺正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给自己穿溜冰鞋,“还真是凑巧。快下班的时候他们挂了一个急诊,说是因为什么意外把老大的门牙打飞了。”
小乔骇然,禁不住笑了,“这算不算报应?然后呢?门牙都掉了,也没什么办法吧?。”
李恺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触目之处没少见到自己单位的年轻同事,不过谭力斜倚在另一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李恺顿觉有些不自在,还是面对小乔来得心安。李恺转过头来对着小乔,假意叹了口气,“唉!原来真是隔行如隔山。你不知道因为外伤整个脱出的牙齿是可以立即再植的么?”
小乔摇摇头又点点头,恍然大悟,“对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夏黎也曾经和我说过脱离口腔的牙齿如果时间不长的话,是可以再植的事儿。难道你帮他重新植回去了?”
李恺耐心解释,“嗯。他们打完架就直接跑过来了,也不知道牙齿飞到哪里。我让他的小喽啰赶紧回现场去找到那颗牙齿。他们的动作还真迅速,很快就找到送回来。我赶紧清洗干净又种回去,因为要把松动的牙齿和别的牙齿固定在一块儿,所以很是耽误会儿时间,忙完后我就赶紧过来了,心想又被你说中,真的迟到了。”
小乔倒是不为迟到的事儿生气,叽咕道,“你是做正事,迟到也没有关系。可是他们为什么叫我嫂子啊?你不知道刚才他那么一叫,我两眼发黑,快疯掉了。”
李恺嘿嘿一乐,“你可真够夸张的。也不能怪人家,是我出门的时候被他们碰上,问我去哪儿,非要送我。我不肯吧,他们说我瞧不起他们。我只好坐他们的车来的。”
小乔眼珠一转,继续刑讯逼供,“肯定是你说什么了,他们才敢这么叫我的。”
李恺回想了一下自己来时的确说过“我女朋友还在等我”的话,不自觉就脸红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咱们溜冰去吧,再不溜该散场了。”
李恺的溜冰技术也让小乔不敢恭维,再加上个子又高,重心更加不稳。小乔尾随在李恺后面,看他晃晃悠悠的模样,实在是好笑。这两个人技艺其实半斤八两,小乔光顾笑话李恺去了,自己却又结结实实摔一跤,李恺在一声巨响之后回头,发现小乔正坐在地上,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连忙回身滑至她的身边,一把扯起来,“你小心点,你脚踝受过伤的,要是受伤准又走那儿。”
小乔只觉心中温暖,李恺连自己脚踝受过伤都从未忘记。
夏黎和余翰正手拉手从两人身边掠过,余翰扔下一句,“哥们,一直扶着点小乔不行啊?!”
李恺和小乔对视之后,李恺小声试探道,“要不然,我拉着你,这样比重大一点,可能我俩都不容易摔跤。”
小乔轻轻哼了一声,手却自动自发地放到李恺手心里。
李恺心里美滋滋地,只觉眼前小乔满面桃花,娇艳不可方物,恨不得一跳八丈高,拉着小乔去白云深处。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缓缓移动,互相拉扯着,帮助对方不会滑倒。毕竟从前还是有些储备经验,步伐很快就越发流畅,后来甚至满场飞舞,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好像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一直观察着二人,愈发沉默的谭力。
从溜冰场出来,李恺和小乔要回医院,李恺探询道,“你妈妈好些了吗?今天你怎么回医院啊?”小乔摇头,“我妈好多了,生活也完全可以自理。前一阵主任连夜班都没派给我,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从这周末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作息值日,比如明天周日就是我的白班。我住在医院更方便些。”
李恺当然高兴,点头称是。
两个人正在讨论是打面的还是坐公车回去的时候,刚才见过的那群小混子之一又出现在他俩面前,“大哥,我们老大嘱咐了,一定要送你们回去。”
不管小乔和李恺是不是同意,就向远处挥手,大声喊道,“快点,把车开过来。”
在一阵轰鸣声之后,小乔直对着面前出现的一堆废铁发呆,捅了捅站在自己身边的李恺,“你刚才就是坐这个来的?”
李恺笑着点头,“是啊,你以前也没坐过吧?”
原来是一辆被淘汰下来的三轮军用摩托,虽然有明显被修饰后的痕迹,但满脸的沧桑还是随处可见,让人不得不质疑它的年龄。
小乔很客气地试探道,“我说,这车能装下我们俩吗?”其实小乔更担心的是,“它不会半路抛锚吧?”出于礼貌,愣是憋在嘴里,没有说出口。
对方信心满满,“没问题,您坐我旁边,大哥坐我身后。”
小乔胆颤心惊地坐上摩托车后,好几辆摩托车在许多医院同事惊愕的注目礼下同时轰鸣着出发了。很快,小乔的担心快速溜走,取而代之的是拂面而来夏日凉风的舒适以及新鲜感的刺激。不但坐在风驰电掣般的摩托车上,摩托车上的音箱还释放出巨大的声响,是当年的新出炉的世界杯主题曲,瑞奇马丁的《生命之杯》,身后还有不止一辆摩托车保驾护航,引来路边行人侧目。小乔感概地想,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样,如此,与众不同的拉风过。
总算回到医院,在李恺和小乔的连声感谢之后,小混子们挥手告别,音乐声渐渐远去,貌似已经恢复成柔弱的《心太软》。
小乔看看李恺,噗哧一乐,“你猜我坐在摩托车上想什么?”
李恺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不会坐一回摩托车就上瘾,打算从此混迹江湖,做江湖儿女去了吧?”
小乔奇道,“咦,你怎么知道的?”
李恺故作高深,“你想知道啊?我就不告诉你。”
小乔哼了一声,“没劲。爱说不说。”
李恺顿时放松口径,“唉,你不是从来都是这样的吗?每次讨论黑帮片,比谁都来劲。”
小乔心满意足地点头,“算你说得有理。那你呢?你就没想些什么?”
李恺很严肃的样子,“我想了啊,不过你肯定不爱听。”
小乔疑惑得要命,“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我会不爱听。”
李恺一本正经地点头,“可是你让我说的啊。我想的就是:小型机动车导致的车祸发生率最高。比如厦门这个城市,据说前几年占全国摩托车比重的前一二名,但是因为车祸所导致的的口腔颌面外科手术病例也是数一数二的。”
小乔彻底被李恺整晕,只能用周星星的台词结尾,“I 服了U。”
小乔这两天都呆在医院里,除了上班,就是和李恺在一起厮混。所谓和李恺呆在一起,也不过是两个人可以捧着各自的病例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闲时可以废话几句,到饭点可以共同进餐,晚上可以跑到对方的宿舍一边看书一边看电视。偶尔情绪流转正好短路时,刷刷闪起无数火花,兴许两个人也躲到医院里某棵大树下,拉拉扯扯卿卿我我一把。
是啊,李恺忙着准备医师资格考试,小乔还在为第一阶段住院医打着持久战,两个人都有各自的考试像山那样横亘在面前,按小乔嘟着嘴说的话就是,“即便想玩儿,也玩不痛快。”
夏黎和余翰把两个人越发亲密的行动都看在眼里,有空的时候就对着二人笑得乱七八糟,让小乔好不气恼。而谭力也渐渐明白自己完全失去任何优势,不再主动跑到小乔面前挑衅,让小乔清静不少。
既然小乔忙得团团转,回家的时间自然大打折扣,Benny总也碰不到她,便找到医院来了。
小乔接到Benny电话,跑到楼下打开桑塔纳的车门坐进去,劈头听到的第一句就是,“丁威昨天刚走。”
小乔真是惭愧得不得了,自己沉浸在甜蜜漩涡里无法自拔,连丁威哪天走都忘得一干二净。小乔赶紧谄媚,“我真是忙晕了,都没去送她,你可记得帮我和丁威说一声,我真不是故意忘记的。”
Benny淡然一笑,“她不会生气的。她比你我都有涵养得多。”
小乔点头称是,“那是,我俩从小都在一起,每次都是我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她却不会。”
Benny温和地看着小乔,“其实爱生气也不是坏事,至少心思是透明的。就怕什么都掖着藏着,连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全然不清楚。”
小乔狐疑地看着Benny,“你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Benny耸耸肩,“你是个糊涂蛋,当然不明白。对了,这是丁威托我带给你的书和磁带,她说你肯定会喜欢。”
小乔目送着Benny的汽车绝尘而去,忽然打了一个激灵,“难道,难道Benny听见了?”


第十三章

小乔恢复正常作息日程之后,她的工作其实并不比李恺轻松。适逢小乔的夜班,由于白天忙着手术和查房,亏欠了一大堆病历没有完成,当小乔趴在办公桌上挥汗如雨地狂写病例时,李恺已经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看起英语书来了,看起来很是游刃有余。
虽然李恺是陪太子读书,不过小乔依旧奇道,“你今儿怎么那么闲啊?”
李恺伸伸懒腰,“嗯,这一拨手术完的病人都要出院了。就上回我们一起上手术室抢救的那个小伙子,他明天也走。”
真是,怪不得老有人说什么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连那个重伤患者住了一个多月后也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颈部和脸上留下的疤痕,简直可以拍拍胸脯说,“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每日间里在病房楼道里溜达,和每一个遇见的医生和护士搭讪臭贫,让人不得不感叹他旺盛的生命力。
小乔想起那个漂亮小宝宝,继续追问,“那唇裂的患儿呢?也要走了吗?”
李恺点点头,“是的,线都拆完了。昨天已经接回家去,今天她的父母已经过来办好了出院手续。剩下的病人也没什么大事,都是手术后的,再打两天点滴就可以出去了。”
小乔很是嫉妒,重新把头埋进浩瀚病历里,嘴里还发着牢骚,“怎么就我这么忙啊,这三份新入院的大病例好不容易才写完两份半。咦,谭力呢?为什么不分给他那一组,却全分给我?真不公平。”
李恺小声提醒小乔,“今天谭力下夜班,可不都得归你,抱怨也没用。明天你下夜班,他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更加痛不欲生。小乔怨声载道,“什么啊,今天这三个就把剩下的病床全填满了,他明天想收病人都收不上来。我,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话音未落,还有比小乔更倒霉的人闯进办公室。小乔和李恺定睛一看,原来是顶头上司老张,只是老张满脸的抓痕让小乔和李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老张很是疲惫地找张椅子坐下,半晌后才对小乔说,“你写完病例就回宿舍睡觉吧?我今晚替你值夜班。”
小乔赶紧泡了杯茶端到老张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您又惹嫂子生气了?”
老张叹口气,“也是我倒霉。我的深发展前一阵本来就挣着钱了,我愣是没有抛,总认为它还会接着涨。可是今年的洪水一来,全完了,股市跌得稀里哗啦。”说完便挥挥衣袖,向值班室走去。
小乔和李恺同情地看着老张的背影,这下也不用再问别的了,脸上的伤痕肯定是老婆生气后挠的,估计老张已经被轰出来,有家不能回。
小乔飞快地写完病历,拉着李恺出了住院部,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情景,小乔嗤嗤发乐,“嫂夫人一向不负众望啊。我们老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她。”
李恺却甚是感叹,“我算见识什么叫河东狮吼了。”
小乔挑衅道,“你不怕我将来也变成这样?厉害得要命?”
李恺但笑不语,小乔被他不怀好意的样子看得真是发毛,心中犯着嘀咕却仍然嘴硬,“你笑什么?别鬼鬼祟祟的。”
李恺悠然地望着前方,故意转过视线不看小乔,“哦!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当我家的那只狮子。”
小乔大窘,夺路而逃。
小乔临睡前躺着床上咬牙切齿,“恋爱是魔鬼!恋爱是魔鬼!”
其实老张给小乔的震惊还没结束,第二天才是真正的迎头痛击。一早交接班的时候,主任就向大家宣布,共产党员老张,将要代表耳鼻喉科,参加卫生部临时组成的无数个救援小组之一,被派往抗洪抢险第一线,补充医疗卫生力量。
交完班后,小乔拽住了老张,“您这是干嘛啊?昨天还没听你说起过。”
老张呵呵一乐,“那是我没告诉你。咱们科本来也要出一人,当然不可能派你们这些菜鸟去,主任前两天和我谈过,问我能不能去,我倒没什么,就怕你嫂子不答应。所以我只说让我想一想,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昨天在值班室里睡一宿,反倒想明白了,我家那口子啊,刀子嘴豆腐心,你等着瞧吧,我走了她准得心慌,等我回来的时候,她肯定接着好酒好菜伺候着。”
小乔依依不舍,“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老张努努嘴,“我把你交给赵大夫了,有什么事你就问他,他负责我们这两个小组。对了,你正好可以趁机帮我教育下老赵那个徒弟,谭力这小子忒张狂,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小乔更是郁闷,和不苟言笑的老赵在一起工作就够头疼了,还加上那个眼睛总往自己身上乱瞟的谭力。
其实真正工作起来,和小乔想象的却是大相径庭。赵大夫的确不爱说笑,但是却能帮着小乔和谭力分担好多零碎的工作,也并不胡乱指使小乔和谭力满医院飞奔。而谭力就更让小乔大吃一惊,那家伙估计已经接受了小乔和李恺的既成事实,不再对着小乔胡言乱语,没事的时候就捧着本法学书看个不停。
小乔还是没忍住,指了指谭力看的法律书问道,“你怎么总是在看它们?”
谭力头也不抬道,“我想参加国家司法考试。”
小乔“哦”了一声,虽然还有万千疑问,却没好意思继续问下去。反倒是谭力自己抬起头来,解释道,“现在和医院相关的案例越来越多,病人不知道保护自己,医生同样如此,大家都缺少法律观念。所以,我就想成为一名熟悉法律的医生,或者是一名精通医学的律师。”
小乔真正被折服了,好像自己认识的男生,不论真假,都貌似有比较远大的志向,不像自己,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
也许因为这样,小乔待谭力客气很多,谭力也不复从前趾高气扬的德行,时不时地和小乔李恺夏黎余翰等等人厮混在一起,甚至和李恺余翰称兄道弟。一时间歌舞升平,鸡犬升天。(意阑注,我一定是困了,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
如果说谭力还偶尔会摆谱的话,那就只有科里那群小护士围绕在身边聒噪的时候。他总是莫测高深说些让小姑娘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言语,让小乔躲在一边偷乐,就像看了一场话剧那样开心。说给李恺听,李恺倒是没说些别的,只是言语闪烁地来一句,“游戏江湖的人,一般都是心存隐痛的。”
听听这话,摆明了就是,他们才是哥们,懒得说给你听。
小乔的夜班生涯又像一座大山样重新压回头上,夏黎这家伙借口你有李恺陪,就用不上我了,早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和余翰逍遥快活。而李恺,也不是每次都能把夜班调到和小乔一起,再说了,陪得了上半夜,说个话逗个闷,下半夜也该回宿舍眼观鼻鼻观心了。
小乔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样的下半夜的某个时辰,谭力不停地晃着脑袋,捂着耳朵看急诊来了。
小乔一边扒拉着谭力的头,一边拿着耳内窥镜往谭力的耳朵眼望去,嘴角不由自主地拼命往上扬,谭力那么近地挨着小乔,几乎可以嗅到她发丝上的清香,把小乔一副痛苦忍耐的表情尽收眼底,恼羞成怒道,“笑吧笑吧,可别憋出病来。”
小乔还真直起身来,后退几步,咯咯笑个不停,嘴里还不忘还击,“哈!应该让你那些崇拜者们看看,你也会有今天。”
谭力哭笑不得,“你可别胡说,我哪有什么崇拜者。再说了,这能怪我吗?我应该投诉医院去,给我造成这么大的人身伤害,……”斜睨了小乔一眼,继续补充,“还有精神伤害。”
小乔乐完了,决定恢复正常,拿着各式冲洗工具便蠢蠢欲动,“你保持着这个姿势别动了,我帮你冲出来。”
谭力闷闷地“嗯”了一声。多丢脸啊,在自己还有些好感的女生面前,耳朵里竟然安坐着一只小小蟑螂。说出去都觉得丢脸,堂堂三甲医院的职工宿舍,卫生环境实在是太差,差到令人发指的程度,造成蟑螂横行。当然这和楼下是食堂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小乔几乎是抱着谭力的头在那里一通忙碌,嘴里还很虚心地请教谭力,“我就是想知道,它怎么会爬进去的。”
谭力恨得咬牙切齿地,却无计可施,“还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爬进去的,你不知道蟑螂见洞就钻吗?”
小乔笑嘻嘻,“我知道。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耳朵里跑进蟑螂的医院同事了。”
谭力对小乔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甚为恼怒,“你,你,李恺这个老实孩子将来还不得饱受你的欺凌。”
小乔大功告成,高高兴兴地收拾器具,“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喂,这天快亮了,你还回宿舍睡觉吗?”
谭力拼命摇头,“我可不回去,万一又跑进一个蟑螂怎么办?我回病房办公室,在桌子上趴会儿得了。”那语气和口吻,活脱脱像个小孩,惊惶得要命。
小乔忍俊不禁,举着小强尸体到谭力眼前晃悠,“现在看出你比我小来了。别的先不说,反正胆儿够小的。来,慰问一下你那已经阵亡的哥们兄弟。”
谭力一把将小乔的手挡开,悻悻得要命,“等你耳朵里跑进一只蟑螂,我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谭力陪着小乔一起,从急诊室回病房。走过小花园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禁想起从前谭力围追堵截的时光,一时有些静默,小乔便在那里没话找话,“谭力,你比我小三岁,却只比我低一级,念书的时候是不是大家都关照你,肯定特开心。”
谭力瘪瘪嘴,“有什么好开心的,女生年纪都比我大,全拿我当弟弟。”
“那你就找低年级女生一块玩呗,这又没有什么。”
谭力莫测高深地摇头,“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
小乔倒是奇怪了,“这有什么幼稚的,不是很正常吗?”
谭力黯然道,“其实在我的身体里,住着比外表大好多的一个灵魂。”
小乔被这个灵魂论吓得说不出话来,还好此灵魂转过头来冲着小乔龇牙一笑,“所以,我和年龄相仿的女生是有代沟的。”
在这样一个夏末秋初的凌晨,王小乔看着东方鱼肚白下谭力拽拽的背影,只下了一个结论,“如果将来我生个儿子,一定不要让当跳级生,还得和适龄女生一块儿读书长大,身心的健康发育比什么都重要。”
小乔猛地摇晃了一下自己脑袋,被脑海里浮现出的若干危险前景所吓到,一个未婚青年女性的有关于白胖大小子的绮丽梦想,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出现了。Oh,My God。

(第三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