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01

坐化菩提: 我只为你 1-20

引子

  第一次遇见她,他九岁。

  他跟外校学生打架,鼻青脸肿的不敢回家让大人看见,拖着书包独自坐在公园里消磨时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脆脆的童音:“小哥哥没人跟你玩吗?”

  回过头,长椅后站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红扑扑的圆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鹅黄短裙下露出两条白白肥肥的小腿。

  “走开。”他低声骂,不喜欢被人打搅。

  小丫头扁起嘴,眼神怯怯地。“我跟你玩……”

  “滚开!”

  两颗豆大的泪珠立即从眼眶滚落。她没有哭出声,从裙子口袋里翻出小手绢按在他嘴角,被他扯掉,又抽泣着捡起来重新按上去。

  他翻个白眼不再动了。破皮的伤口被擦得很痛,忍不住倒抽口气。

  “不痛不痛。”小丫头泪眼汪汪地垫着脚尖给他吹凉风,掏出一支棒棒糖晃了晃。“小哥哥别哭,吃个糖就好了,很甜的。”

  他不要,嫌恶地扔到椅子上。

  她小大人似的叮嘱:“小哥哥不要跟人打架,打架的不是好孩子。”远远传来喊声,她擦掉眼泪咧开嘴,挥一挥白胖的小手,“妈妈叫我了,小哥哥再见!”

  过了很久,他捡起椅子上的棒棒糖剥掉塑料纸含进嘴里。

  果然很甜,甜得发腻。一边吃一边撇着嘴对小姑娘评头论足:哪这么胖,像只肉球,还吃那么多糖!胆又小,眼一瞪就哭,哭完了再笑……

  对,胖丫头走的时候笑了,两个米粒大小的圆坑嵌在嘴角,跟别人脸上的酒窝不一样。他差点就伸手过去戳那两个坑,看是不是洗脸没洗干净沾上饭粒了。


  1. 痞子男生

  最后一节自习课,初二4班的数学老师突然过来宣布小考一次,美其名曰检查同学们在暑假对知识的巩固程度。

  教室里立即闹成一片:“唉,搞什么呀。”

  “都忘记了!”

  “也得事先通知一下吧?”

  ……

  “安静。”老师双手习惯性往下压压,开始发试卷。

  沈思琪和同桌谢晨呆滞地盯着试卷三秒,再对视一眼,齐齐发出哀嚎。人间惨剧,居然全都是令人崩溃的二元一次方程式!

  四十五分钟后小测验完毕,老师目光锐利地扫视全班人。“分数出来我就知道,哪些同学的暑假作业是自己认认真真做的,哪些是抄别人的。同学们哪,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道理应该懂得,学习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要为自己负责,要为将来负责,敷衍我是没用的!沈思琪摇头晃脑地以口型模仿。

  谢晨捂着嘴偷笑,真准,一字不差……

  “我看有些同学还搞不清自己的状况,”敲了两下讲台,老师冷冷地瞟过来,“上学期期末考试打那么几分,我倒要看看经过一个暑假,是提高了一些呢还是继续打几分。”

  “妞牛扭拗……”后桌踢踢凳子,怪腔怪调地小声喊。

  沈思琪回头一笑:“腿上没疤了?”成功地让这个上学期期末考试英语打3分的家伙闭嘴。真是神人哪,就二十六个字母居然打3分,好歹她的数学上了二位数:23。

  试卷还没整理完,早有性急的同学拎起书包退场,老师跟着喊:那个谁谁,字又写成这样看也看不清!那个谁谁,后面几道大题怎么都空着……

  “年纪轻轻怎么跟老头似的。”谢晨语气惋惜。

  “就是,就知道说我。”思琪揪着书包带子埋怨,“我又不是最后一名。”

  “不是你是谁?”

  “张华呀,14分,我还比他还多9分呢。”

  “张华不是留级了吗,”谢晨怜悯地提醒她,“倒数第一还是你。”

  小脸马上拉得老长。扭头见老师抱着试卷往办公楼走,她调回头忿忿地嘟囔:“大裤衩!”谢晨噗一声,两个女生笑成一团。

  去年刚进入名扬中学见到这位数学老师,只觉得眼前亮堂堂,年轻帅气、笑容阳光,跟其他几科不苟言笑的中年教师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料三个星期后,突然有天下午帅哥穿条沙滩花短裤、脚上汲双夹趾拖鞋、嘴里歪叼根烟、头发蓬乱打着哈欠来班里,当场就把小女生们刚萌出的嫩芽彻底掐断,从此对这人的课不再感兴趣。沈思琪还送其一封号:大裤衩。

  封号流传甚广,以至于全校同学有样学样,指着数学老师刚找的女朋友说:看,大裤衩的女朋友小裤衩!

  校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几个人,谢晨捅了捅沈思琪,两眼直冒红心。“啊啊啊,上官谨言啊……”名扬的万人迷……

  “我给你介绍。”思琪扯着她往那边走。

  她吓得直往后躲。“不行不行,他都不认识我……”

  丁一一眼尖,老远就看到人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吆喝她俩过去。

  “来了!”朝她招招手,思琪拉着谢晨继续劝说,“走吧,介绍了不就认识了吗。”

  小女生到底脸皮薄,只敢猫在远处偷瞄几眼心仪对象,扭捏半天丢下一句妈妈在家等我,红着脸一溜烟跑了。

  胆真小,如果是她肯定大大方方跟人说我喜欢你。思琪朝她的背影吐吐舌头,跑向大门边。“去哪啊?”

  “出去吃饭。我请客,”郑嘉宇豪气地拍拍胸口,“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要去玉楼东,你有钱吗?”一一拆他的台。

  嘉宇大怒,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随即训练有素地跑开。她不堪受欺压追过去奋起反击,于是两人上演真人版武斗。

  上官谨言对身边的战场硝烟连连叹气,劝了这个劝那个,一时忘了介绍身边的男生。

  谁呀?思琪斜着眼珠偷偷打量他。个子高高,五官轮廓很漂亮,垂着眼懒洋洋地倚在石狮子身上,一手插牛仔裤兜一手玩打火机。像个痞子,她下了结论。

  发现她在偷看,男生直起腰对上她慌张收回的目光。“妞妞?”

  “你谁啊?”她瞪大眼睛虚张声势。

  “我们新同学,老大!”一一箍着嘉宇的脖子忙里偷闲给她做介绍,说完继续战斗,顺便语言挑衅劝架的中立者。

  谁?思琪瞟他一眼,决定继续看战争片。“……打呀!谨言哥你别拉他……”眼前一暗,一个身影闪到面前,后退两步才看清是痞子男生。

  他忽然伸食指按向她嘴边,按了左边按右边,自言自语:“是真的。”

  “你干嘛呀?”她鼓起腮帮子瞪他。

  他收回手微微勾起嘴角:“没了。”

  外星人说外星球话?思琪没听懂,跑到谨言身边拉拉他胳膊。“谨言哥他谁啊?”

  被挑衅得头大如斗的劝架者这才想起没做介绍,扭头一指男生:“他叫……”

  “覃为。”名字主人主动介绍自己。

  “这是我家妞妞。”一一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战争,拍着裤管上的灰尘过来。

  她更正:“沈思琪。”

  叫谁?嘉宇表情很困惑,目光在两个女生脸上扫来扫去。

  “你不认识沈思琪啊?”一一恨铁不成钢地挠他一下。

  反应过来,他顺手还她一掌。“就叫她妞妞吧,我们都这么叫。”从小叫小名,大名早忘了。

  谨言问妞妞:“你们考试了?”刚刚来初中部看到他们数学老师抱着一叠东西去办公楼。

  “嗯,开学第三天就搞突击检查,没人性。”

  “哎呀考砸了是吧,”一一满脸慈悲,“没事,我家门天天敞开着,欢迎你的到来。”

  妞妞翻个白眼:“嘉宇家的门也给你敞开着。”丁一一同学的英语很烂,一旦考砸了就往邻居家躲。

  话不投机,俩丫头围着花坛追打起来,妞妞躲到谨言身后叫嚣,一一跟谨言从小就不对盘,不敢上前抢人,只能叉着腰讪讪地嘀咕:没出息,就知道躲……

  “别吵了哦,都去我家吃饭。”谨言就怕她们打嘴仗,吵起来没完。

  “不去。”想起他家的巧克力一一吞口水,但还是嘴硬。“嘉宇不是说请客吗?”

  “……我就三十五块六毛。”

  一直没吭声的覃为噗哧一声笑。“走吧,今天我请客,下次再去谨言家。”

  两个早就想投入老大靡下的小孩很没原则地欢呼。妞妞不太想去,刚认识就蹭饭太不好意思了,借口还要回家做作业。

  “刚开学哪有作业。”一一拖住她,“不是考砸了吗,吃点东西心情好得快。”

  妞妞趴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我都不认识他。”

  “一回生二回熟嘛!”拍着胸脯牛皮哄哄,“走吧走吧,我朋友就是你朋友,我老大就是你老大,客气什么。”

  “你还真不客气。”嘉宇为有这种邻居感到汗颜。

  “你三十几块想请客就客气?”

  刚结束战争的俩冤家马上又重新开辟战场。

  谨言深感无力。“走吧,不管他们了。”等会两人自然会追上来。他帮妞妞拎起书包,“等会打个电话回家,跟你妈说在外面吃饭。”

  “哦。”

  覃为跟在谨言身边歪着头看她。“妞……”

  “我叫沈思琪,”妞妞严肃地说,“要不叫我妞妞。”

  “妞。”


  2. 瞌睡虫妞妞

  晚饭在一家街边小店吃的,由一一强烈建议。她来吃过两回,非常崇拜这家的油淋辣椒,点完单就缠着要看师傅做菜,师傅说:祖传秘方不外传。把她郁闷得连叫两盘,楞是空着肚子啃光了一盘半。后遗症就是肚子疼,吓得谨言要送她去医院。

  “没事,”嘉宇啃着排骨凉凉地说,“半个小时就能缓过劲来。”

  果然灌了几杯冰水后她不疼了,活蹦乱跳地举着筷子干扰嘉宇吃饭。他反击,她就找救兵。“妞妞快帮忙啊!”

  救兵马上把刚夹起的白菜扔进自己碗里,两根筷子蹭地插过去压住嘉宇的筷子,一一趁机端走盘子。嘉宇嗷嗷叫,筷子伸向别的菜,妞妞又一插把他隔开,一一又端走盘子……两个丫头配合默契,气得嘉宇猛啃干饭就白开水。

  覃为同情地看着那可怜孩子。

  谨言剥着虾壳面不改色:“习惯就好。”

  街头霓虹闪烁,尽管快到半夜十二点了,路边纳凉吃夜宵的人还很多。一一指着路尽头硕大的招牌问:“那是唱歌的地方吗?”

  谨言扭头看了看。“夜总会。”

  哦耶,她还没见识过呢,妞妞兴奋得撒腿往那边冲。“我们去看看!”

  “小孩不能去。”覃为捞住她的马尾辫扯回来,“不知道夜总会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笨蛋,就是男的女的乱来的地方。”一一快人快语,“没看过电视啊,里面女的一般都做小姐,男的就贩毒啦杀人啦搞黑社会啦。”

  覃为赏她一个爆栗。

  “干嘛打我?”

  谨言失笑:“那地方就是你老大的老爸开的。”

  “啊……”她迅速换脸笑得跟朵喇叭花似的,“这么大的排场这么气派,牛啊……老大我好崇拜你。”

  无语地白她一眼,妞妞凑到嘉宇面前:“你也知道那是夜总会?”

  “嗯。”C城最大的夜总会谁不知道啊。

  “你们都去过?”视线狐疑地在三个男生脸上扫来扫去,难道他们都很清楚那种地方?果然男女喜好的方向不一致。回答她的是三个爆栗,痛得她捂着脑门哀嚎,“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我家妞妞?”眼看同胞无缘无故被打,一一怒气冲天,“好你个郑嘉宇去夜总会不带我,看我回家怎么跟郑叔叔讲!”

  “你妈的谁去过啊!”

  “臭甲鱼你敢骂我……”

  又打起来了。妞妞打个哈欠,无趣地扔下他们抱住路边的大树。“我想睡觉了……”好困,以前基本上没这么熬过夜,都是十点准时睡觉。

  两只逐渐呆滞的大眼让谨言大感不妙。“回家咯妞妞?”不该玩到这时候的。

  她哼一声,像只熊趴在树干上不动。

  完了,真睡了。谨言哭笑不得,托稳她免得跌倒。“醒醒,醒来啊。”

  睡着了?覃为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那两只眼珠跟着左右晃动两秒,不动了,眼皮合上。他叹为观止,真有人能站着睡!

  “她吃着饭照样能睡,你是没见到。”嘉宇抓起她的马尾辫扫她的脸,还是不醒。“切……她就这样,吃完睡睡完吃跟猪一样。”

  “你才猪……”闭着眼的人喃喃。

  “妞?”覃为弯腰叫她。

  妞妞睁开眼又合上,气若游丝。“我有名字……”

  小丫头真好玩,覃为忍不住还想逗她。“看,天上有什么?”

  缓缓抬头看一眼。“天空。”

  “你抱的什么东西?”

  “树。”

  “到家了躺下吧。”

  “没。”

  “真的到家了。”

  “骗人。”她闭着眼推开面前这个扰人好梦的家伙,“你讨厌。”

  挑起眉张了张嘴,覃为没话说了。

  老大吃憋咯。一一嘉宇捂着嘴吃吃笑,收到两束寒光,赶紧抬头指着天空讨论:“看,好多星星好大一颗……”

  “你俩眼睛装了望远镜啊?”城市的夜空哪能看到星星,扯淡……

  妞妞是真困了,这会儿抱树也抱不稳,摇摇晃晃地直往下滑,一一在旁边扯头发揪耳朵,都没能把瞌睡虫赶走。

  “要不要背你妞妞?”嘉宇良心大发。

  “你骨头硌人……谨言哥背我……”

  要饭的还嫌饭馊!嘉宇气得抓住她肩膀一顿猛摇,指望能把她摇醒。但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丫头到点就睡,睡功了得,雷劈都劈不醒。

  最后还是谨言甘心当马。

  看见懒猪睡得流哈喇子还有人背,一一眼红了,嚷着叫嘉宇背,嘉宇一个“滚”字打发她。她暴怒,又追又打吵得街边谁家的狗跟着一起叫唤,接着楼上扔下来一只烂拖鞋以及愤怒的骂声:半夜三更的叫刨……唱夜歌子啊!

  全体肃静,悄悄进村。

  好在路不远,离大院才两三站路,走走停停聊聊天很快到了。妞妞也醒了,一脸没睡饱的郁闷相,搭拉着眼皮傻愣愣地拖着谨言的胳膊。

  “睡醒了没,妞?”覃为扯扯她辫子。

  “叫我沈思琪,或者妞妞。”她拼命撑开两眼更正他的错误。

  轻哼一声,覃为叫了辆出租摆摆手走了。

  酷!!四道崇拜的目光一路追随,直到车子消失不见。“哈哈,妞……妞……”一一跟嘉宇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妞妞气结:“我不叫妞!”斜着眼看向谨言。

  谨言识时务地闭嘴,心想叫妞也挺好听的。

  一路斗着嘴呼哧呼哧爬上六楼,沈爸开门让女儿进去,一一嘉宇极有默契地与她挥手道别:“睡吧,妞。”

  谨言闷笑,踩着楼梯差点一脚踏空。

  都怪那个痞子!妞妞嘴撅得可以挂酱油瓶了,妞啊妞的,跟电视剧里调戏良家妇女的街头恶霸一样……

  这一块属于国家重点企业××集团,妞妞跟一一嘉宇住同一栋家属楼,她住六楼,他俩在三楼,是邻居也是天生的冤家。看着都是读初三的大人了,还整天吵嘴打架不歇气,别人看烦了他俩还乐此不疲。当然很多时候是丁一一挑衅的,她简直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谨言读高二,住操场对面的独栋小洋楼。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都在名扬中学读书,虽然吵吵闹闹但感情非常好。当然一一跟谨言除外,这两人打小就看不对眼……不对,是一一看谨言不顺眼,妞妞记得好像是因为很小的时候谨言告状,从此被一一视为头号敌人。总之需要她跟嘉宇在中间做调解,否则这两人单独凑到一块绝对会不欢而散。

  他们怎么认识痞子男生的?

  “老大刚从四中转过来,厉害着呢,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一手舞足蹈地形容她最崇拜的英雄,“别看他整天笑呵呵的样,一瞪你你准得哭,那双眼睛跟狼似的,两个拳头你看到没,铁饼那么大那么沉……”

  “哎哎!”妞妞受不了她不切实际的夸张,“谁的手像铁饼呀,畸形。你看到他打架了?”

  “那倒没有。可他打架就是厉害,不信你问嘉宇。”

  “嘉宇看见了?”

  “……没。”

  “瞎扯,都没看见的那叫道听途说。”想起覃为漂亮干净的脸,妞妞怎么也想象不出他狠戾的模样。“谨言哥怎么认识他的?”

  “不清楚。好像以前就认识,他们两家爸爸在一起做生意,所以小孩也认识。”

  妞妞点点头,谨言他爸开公司,认识的人肯定多。“我看他……他叫覃为是吧,他看起来比你们大,怎么在一个班?”

  “比两面派还大一岁。”两面派就是谨言。“应该是留级,不然怎么比我大那么多。”

  “成绩不好。”她很肯定。

  “成绩不好怎么了,只要拳头厉害。”一一从不觉得学生的任务是读书,应该是尽情地玩。“妞妞你看过古惑仔没,里边的陈浩南多风光啊,你说他读书成绩好吗,肯定也不怎么样,要不怎么出来混呢,但他混得多好呀,手下那么多人听他的……”

  妞妞翻着眼睛不跟她扯,再说对打打杀杀没那么多兴趣。

  唱了半天独角戏,一一喝口水又神秘地说:“对了,他爸是黑社会,你可别惹他。”

  “啊?”

  “你不信?他爸开夜总会的!里面都是打手,都配了枪。”

  “真的?”妞妞有点紧张。

  一一相当自负。“当然是真的,他爸什么人他什么人,我一闻就能闻出来。”

  “你狗鼻子。”

  “切,没大没小,叫我姐。唉,上了初中你就没叫过我姐了……”

  妞妞没空跟她讨论年龄大小的问题,思绪飘到电视剧里杀人越货的情景中,忍不住打个哆嗦。“我才不惹他。”但问题是,她跟黑社会的儿子吃了一顿饭!


  3. 大扫除风波

  黑社会的儿子,抽烟打架又留级,不就是流氓吗?她还吃了流氓一顿饭……事情麻烦了。妞妞皱着眉认真思考,一顿饭倒不算什么,主要是不能让楼下那两个家伙学坏样,尤其是一一,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当古惑仔。没头没脑地跑去问谨言:“覃为打人吗?”

  他一头雾水。“怎么这么问?”

  “他爸是黑社会。”

  “不是,跟我爸一样是生意人。”

  “你爸也开夜总会吗?”

  “……”谨言头疼起来。“不开。但是夜总会也是做生意啊,再说他爸还有其他工厂。反正没犯法。”除了偶尔钻钻法律的空子。

  妞妞不死心。“他爸是不是特别厉害,那些人都听他的?”

  “呃……”

  “他们家有保镖打手吗?”

  “有……吧?”汗下来了……

  “保镖都有枪吗?”

  “怎么可能。”

  “要是他们手下出了什么问题,比如贩毒,他爸是私下解决还是叫警察?”

  “叫警察。”

  “他们是不是也分帮派,有火拼吗?”

  “没有。”

  “他们放高利贷收保护费吗?”

  “不会。”小混混才干那种事好不好。

  妞妞拉长脸。“一一骗我……”害她晚上都睡不好。

  “那丫头的话你也信!”谨言哭笑不得。“覃为是我好朋友,也不是什么黑社会,你别想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知道。”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星期六学校搞大扫除,这是名扬中学N年的开学传统,全体学生包括初中部高中部都要参加,力求将经过一个假期变得杂草丛生的校园整理到五星级标准。当然老师和工友除外,美其名曰提高学生体质、美化校园环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妞妞他们班不幸,又分到了东面的草坪清洁工作。更为不幸的是,打扫“学知路”的任务又摊到妞妞谢晨和一个男生身上。说起这条路,一般大家称之为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分界线,公平地讲,打扫起来各负责一半。但是人都有点欺负弱小的念头,上次大扫除时对方是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一学生,见了初中部的小不点,二话没说让她们负责整条路。她们那个气啊冤啊,可是老师不管,只能本着顾全大局的原则含泪扫完。

  远远瞧见两个男生扛着扫把过来,妞妞脸都绿了。狭路相逢啊。

  对方也认出了这边的女生,其中一个吹声口哨。“嗨,小妹妹打个商量。”

  商量的结果就是帮他们扫地。妞妞跟谢晨埋头扫出嵌在土里的落叶,没搭理他俩。

  “喂,”剪板寸头的男生有点不高兴,“干嘛不说话?路又不长,发扬雷锋精神扫扫怎么了?”

  妞妞这边的男同学看情况不对,忙跑过来。“你们干嘛,老师早布置好了,你们扫那边我们扫这边。”

  “老师老师,你小学生告状啊?”板寸头讥讽道,瞧他瘦巴巴的矮个子还充英雄。大扫把往地上一顿,手搁在竹竿上一副标准的霸王相。

  谢晨低声说:“王浩你别理他们。”早听说了这两人在学生中有点威望。

  “反正已经布置好了,”王浩不信邪,“你们扫不扫是你们的事,扣分了跟我们没关系。”

  板寸头推他一下:“叫你扫你就扫,罗嗦什么?”

  周围没多少人,就剩下班里两三个文弱书生在,谢晨不敢跟人硬碰,把王浩扯到旁边。板寸头得寸进尺,抖着一条腿嘴里叽叽咕咕,摆明了就是不想干活。

  妞妞火了:“上次已经帮你们扫过了,这次想得美!再吵吵我找老师去。”

  “去找啊。”口哨男嗤笑。

  找老师的确没多大用处,这次逃过了说不定下次遭殃。僵持了好久,回头看到花坛边有两个人挥舞着扫把追打,妞妞赶紧招手。“一一,嘉宇!”

  “找帮手啊?”板寸头哼一声。

  “就找帮手怎么着?”

  一一先跑过来,一看明白了,惹祸头子的本性瞬间表露无疑,二话不说操起手里的扫帚扔向板寸头。他没防备小腿被打中,骂了句脏话,抓起扫帚原样扔回去。

  咚!手柄砸在妞妞肩上,差点戳着脸。她愣了塄,两行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闯祸啦……一一赶紧帮她揉肩,冲着两个校霸大吼:“就是你们,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打一架!不敢啊……啊!”后脑勺被敲了一记。

  “不惹事不舒服吧?”嘉宇放下手低声警告,“回家准备面壁吧你。”顺手把两个丫头拉到身后。

  口哨男没把嘉宇放在眼里,眯着眼打量他身后另一个高个男生。“你谁啊?”

  “学生。”

  “初中部的?”板寸头口气不善,抬了抬被砸中的小腿,“砸着我了你说怎么办?”

  “你说呢。”覃为弯腰捡起地上的扫帚掂了掂,两手抓在两端,突然曲起膝盖往下一砸,手腕粗的木头手柄应声断开。

  周围立即静下来。

  他低头拍拍裤子上的灰。“覃为,初三3班。”

  “为哥?”口哨男脱口而出,脸色微变。目光扫了嘉宇妞妞他们一圈,拍拍脑袋堆上满脸笑容。“我们跟小妹妹闹着玩呢。”

  “玩完了吧,玩完了就干活。”覃为踢踢地上断开的扫帚,“扫把你们赔钱。”

  口哨男忙点头,朝板寸头使个眼色,两人走到旁边老老实实扫地。

  其他人见没什么事了,也都各自散开。

  “你们活干完了没?”嘉宇帮着妞妞揉肩膀,问她。

  “就这条路了。”

  “还要扫吗?”他看向覃为。

  鬼小子……覃为呵呵笑,一手搭上他的肩。“走吧。”招呼妞妞几个收拾扫把桶子回班里,经过两个校霸时补充道,“扫干净点,扣分了算你们头上。”

  老大这招让一一长久处于恍惚的状态,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厉害啊牛啊,小马哥再现啊,铜锣湾只有一个陈浩南啊……

  “丁一一你以后别这么冲动行不行?”听完嘉宇绘声绘色的描述,谨言差点抓狂。

  涣散的目光转移至面前的白面书生脸上慢慢聚焦,啧啧两声,摇着头满脸惋惜的模样。

  “她干嘛?”覃为不解。

  “嫌谨言哥长这么高这么壮不会打架,”妞妞小声解释,“浪费了。”

  覃为噗一声笑得差点岔气,没点同情心地冷眼看着不会打架的人在一旁咬牙切齿。

  “醒醒,醒醒……”嘉宇抓着祸头子的肩使劲摇,“你又把妞妞弄哭了!”

  幻觉中的一一终于醒来,眼珠转两圈,低声下气地跟伤员道歉:“都怪我不好,乖妞妞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言下之意别回家告状。

  “棉花糖。”妞妞最明白她的小算盘。

  “嗯嗯,马上就去。”她忙不迭地答应,催着嘉宇赶快骑车搭她去商店。嘉宇嘟囔着“干嘛要我带”跟上她。“哎,”走了两步一一忽然又转回来,两眼烁烁发光。“老大你会胸口碎大石吗?”

  众人皆惊。

  嘉宇一巴掌拍向她脑袋骂道:“丢人现眼!”扭头小声问老大,“会吗?”

  “……你妈的快滚!”覃为笑骂。

  两人滚了,谨言叮嘱一声路上骑车慢点,目送他们走远。“还痛不痛?”他轻轻按了按妞妞的肩膀。

  “不痛了。”泪水冲刷过后的眼睛异常黑亮,眨巴眨巴地望着覃为。“你痛不痛?”

  哪儿痛?覃为挑起眉。

  “这儿,”她指指他膝盖,“那么粗的棍子砸上去不疼吗?”

  “不疼。”

  “要是扫把没折断呢?”那么多人面前多栽面子。

  “……”覃为抓抓头发无语。

  “折不断他还混什么。”谨言憋着笑替他回答。

  “哦……”似懂非懂地点头。“你真的不疼啊,我看看有没有肿起来。”她弯腰想揪起他的裤管。

  覃为拉开她的手,失笑:“真没事。”踢了两下腿证明所言不虚。见她还是皱着眉头不相信,拉拉她的马尾辫说,“回家吧,等会丁一一把东西都吃光了。”她的头发手感真好,摸上去像丝绸。

  “啊……我的棉花糖。”想起吃的妞妞赶紧往单车棚跑,一一馋嘴嘉宇也好不到哪儿去,搞不好回去时就剩几坨给她。“快点快点!”两个大男生走路跟蜗牛似的。

  谨言把车推出来。“走了啊。”

  “白白……”妞妞挥挥手。

  覃为咧嘴一笑,伸手按了按她嘴边的小梨涡。“回家少吃点糖哦哭脸猫。”

  扬起的嘴角立即搭拉下去,她不满地瞪他:“干嘛又戳我?”

  “好玩。”

  这人真是……妞妞跳上单车后架冲着他的背影吐舌头做鬼脸,忿忿道:“谨言哥听到没,他老戳我的脸,还说好玩。”

  “你不会戳回来啊?”谨言漫不经心地答道。


  4. 帅哥配美女

  星期一上学,大扫除时膝盖断扫把的事件在校园以光速传播,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覃为这号人物。主人公还是保持一贯的低调作风,在学校里不寻滋闹事不嚣张跋扈,上食堂打饭也老老实实按规矩排队。

  但这些反而增添了他的神秘感,没多久校园里流传出N多个版本,有人说他一脚踹飞那两个高中生,有人说他单枪匹马打倒十几个前来报复的男生,有人说他有黑社会背景,上学都带保镖,千万千万不能惹……最兴奋的是跟他同班的丁一一同学,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当小弟,恨不得挂个大喇叭沿途喊:他是我老大他罩我!

  哪有这么厉害?瞎扯!不过刚开始妞妞还真的暗暗告诫过自己别去惹覃为,要是哪天犯事了被他搁在膝盖上打,那还不得碎成一片一片,多可怕……后来发现他跟谨言真走得很近,谨言是谁啊,她的神,神是不会交错朋友的,再说还有一一跟嘉宇呢。顾虑很快被打消,照样整天跟在几个人后头出去混吃混喝。

  日子很潇洒,唯一不爽的是数学成绩,小测验时拎着二十几分的试卷回家,被老妈狠K一顿,哭了半宿。也不是很差吧,妞妞阿Q地安慰自己,分数比上学期要多了几分呢。

  讲台上老师唾液横飞,讲台下妞妞拿着钢笔认真做笔记。

  先来一个日本漫画里的标准帅哥头像,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头顶一团乱草,上身一件11号球衣小褂子,下面一条大花裤衩……

  谢晨捅她一下,轻咳。妞妞忙挺直腰露出一脸求知表情看向黑板,两眼配合地眨两眨表示思考。数学老师扫了全班一眼,拿了尺子转身在黑板上画三角。

  帅哥改造工程继续。嘴边少根烟,画根直线就行了,再在烟头上方飘几缕烟雾。脚下还应该弄双拖鞋,夹趾的不太好画呀,看不出来。裤衩上添几朵牡丹花……啪!一截粉笔头准确地落在笔记本上。

  “沈思琪,你求一下这个角的度数。”老师声如洪钟。

  妞妞慌忙站起身。“嗯,那个,设角BOC为X度,AOC就是,就是……”

  “写黑板上。”举起粉笔示意。

  她搭拉着脑袋走出座位,想想又把本子合上。上了讲台脑子里茫茫然一片,磨蹭半天写了几行蝇头小字,收工走人。

  后排同学嗡嗡叫:“字太小看不清楚……”

  妞妞回头送去两只纯净的白眼。

  “沈思琪同学是怕浪费粉笔啊?第一排同学能看清吗?”得到一致摇头后老师敛起笑容,“让你们做笔记是为了我吗,如果有人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可以不做。”边说边走下讲台走到过道里。

  ……拿她的笔记?妞妞大惊失色,两手压着本子不让人翻,老师怒,一把扯过来翻开,两道浓眉拧得奇形怪状,嘴角一抽一抽不知什么表情。最后啪一声合上本子带回讲台。

  后座踢她凳子:“你惨了。”

  放学后果然被请进办公室。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指着笔记本上的大裤衩漫画问:“这是画的谁呢,啊?”

  妞妞没吭声,心想全校都知道大裤衩是谁啊。

  班主任对这个学生又爱又气,这孩子成绩不错,上学期期末英语打满分,其他科目也排在班里前几名,问题是数学,那么几分简直就跟缺考了一样。“沈思琪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升学考的时候数学分数不是挺高的吗,怎么才过一年就成这样?物理老师说你思维敏捷,回答问题快,我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理科,数学怎么会这样?”

  妞妞勾着头委屈至极,物理老师穿西装打领带啊,他又不穿大裤衩。

  “这次就算了,写份检讨给李老师,写深刻点。”

  她慌了:“老师我知道错了。”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写过检讨,要是大裤衩不爽,写完了还让她在班里当众朗读,那还不如杀了她。越想越怕,眼泪滴滴答答掉下来。

  “诶你别哭啊……”班主任心软了,“没事,跟李老师道个歉就行了。”好容易把学生送出门,叹道,“现在的孩子啊,没一个让人省心……”

  又不是她一个人画大裤衩!班里好多人都画,有次还私底下举行大裤衩漫画比赛,班主任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可能李老师知道那个外号是她取的?那就糟糕了……妞妞夹着笔记本低着脑袋也不看路,咣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

  “看路!”谨言拉住她,看着她通红的两眼纳闷。“怎么了?”

  瞅瞅四下无人,她哇一声哭了:“张老师叫我写检讨!”腿被单车撞疼了,抡起拳头狠狠砸了两下车座。

  “犯错误了?”

  “没,什么也没干,认真听讲没睡觉没讲话。”

  “那她干嘛抓你?”

  “我就是画了个小人儿。”

  小人儿?谨言支起脚架拿过她的本子,笑得东倒西歪,把人类灵魂工程师画成那副鬼样,不抓她还能抓谁。“画的李老师?”

  “不是。”她嘴硬。“谨言哥你帮我写检讨行不行,我不会。”

  “我也不会。”他推起车子,“走吧,回家再说。”

  妞妞不吱声了,噘着嘴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经过图书馆时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嗨,上官谨言。”她忙躲到谨言身后擦干净眼泪。顺着声音望去,树底下站着覃为和一个高个女孩,女孩长发披肩,白色镶蓝边的上衣,胸前绣着“试验中学”的字样,深蓝格子裙底下露出两条长腿。

  好漂亮!像漫画书里的高中女生。

  “是你啊。”谨言打声招呼,“今天不上课?”

  “学校组织去科技馆,回来早,刚好经过你们学校。”女孩歪头看着妞妞,像个大姐姐问话,“小妹妹怎么了?”

  妞妞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眼睛瞟向谨言。后者好心没揭她短,给两人做介绍:“这是妞妞,这是叶岚,就是叶风他堂姐。”

  叶风跟他们住同一个大院,不过家属楼隔得远,没玩到一块,平时见了面打声招呼而已。妞妞没想到他有个这么惹眼的姐姐。

  覃为说:“我以前同学。”

  “啊,以前还是邻居。”谨言补充。

  “我都搬走了还邻居个屁。”

  “说了是以前嘛,”叶岚笑着打他一下,“有小妹妹在呢讲话文明点。”

  她笑起来真好看……妞妞的脑袋跟着两人转,他俩是不是跟楼下那对一样要好?“你们打架吗?”她傻乎乎地问。

  叶岚迷惑地看着她。

  覃为噗一声笑了。“不打,你以为跟郑嘉宇丁一一一样啊。哎,哭脸猫又怎么了?”伸手去拿谨言手里的本子。

  “不给你看!”赶紧扑过去抢。

  没抢到,覃为扬着笔记本后退两步,翻开一看哈哈大笑。“这画的谁啊?上课画这玩意儿被抓了吧,难怪哭。”

  谨言忍不住笑出声。“画的李老师,初二教数学的。”

  “哦,大裤衩。”他明白了。

  “你们给老师取的外号?”叶岚凑过去看了两眼,“还好了,我们学校老师都叫猩猩大象的,整个一动物园。”

  妞妞破涕为笑,拿回本子想撕了那幅画,想起上面还有半页笔记又放回书包。瞟见覃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她皱起鼻子说:“学校不许抽烟。”

  覃为咧咧嘴放回去。“被抓了就哭啊,是不是让你写检讨?”

  “……”考虑半天才坦白,“嗯。”

  “不会写?”看她点头,他嘿嘿笑,“有现成的人帮你。”

  “他不帮我。”妞妞送两个哀怨的卫生眼过去。

  谨言叫屈:“我也没写过呀,怎么帮你。”

  “作文写那么好,怎么连检讨都不会……”

  “傻妞,”覃为扯扯她的辫子,“找丁一一啊,她写检讨最有经验了,什么样的都有。”扭头朝谨言眨眨眼,“保证写得思想深刻感情充沛,哦?”

  谨言剜他一眼。“我们该回去了,叶岚有空去我家玩。”

  身后一阵恣意的笑声,妞妞听得莫名其妙。“他笑什么呀?”

  “不是笑你。”谨言没好气。

  那笑谁?拧着脑袋往后看,两人站在花团锦簇的花坛边,背景是茂密的大树古典的楼阁,美女笑靥如花,帅哥倚着树干抽烟,真像小说里描写的一对璧人。“叶岚真好看。”

  “妞妞也可爱啊。”

  “那你们男生是喜欢可爱的还是漂亮的?”

  “看人来。”答得模棱两可。

  “嘿嘿我知道你喜欢谁。”

  “……嗯?”

  “周婷啊,她跟叶岚一样好看。”周婷也是他们大院的,跟谨言同班。

  “答错。”谨言回头冲她笑露一口白牙,在她问话前抢白道,“我就不告诉你。”

  哼……不说就不说。“你怎么认识叶岚的?”

  “以前她跟覃为同学,老在一块儿玩就认识了。”

  “哦。叶岚多大?读几年级?”

  “高三,应该十八……跟覃为一样大吧。”

  “他们是不是玩得很好?跟一一嘉宇一样那么好?”

  “应该吧。”

  “她是覃为的女朋友吗?”

  “应该不是。”

  “你干嘛老说应该啊应该啊。”

  “我哪知道?坐好!”谨言伸手往后拍她一下,小丫头坐车老喜欢晃来晃去不安生。“哪来那么多问题。”

  问问都不行吗,失望地扁扁嘴,手指捅了捅他的背说:“星期天你别出去玩,我要练车。”

  车龙头明显歪了歪,他搭拉着眼皮回头看她一眼。“我天天搭你都行。”

  “那哪行,学校女生看见我搭你的车,都恨不得扒我一层皮。”


  5. 黑社会的妹妹,小太妹?

  不得不说,上帝他老人家造人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捏出了丁一一这种三天学会骑车并敢载着嘉宇下坡不掐刹车的奇才,也捏了妞妞这种三个月溜不到十米并且不敢让人松手的笨才。沈爸沈妈对女儿早已丧失了信心,只有嘉宇跟谨言还有点恻隐之心,架不住小丫头的哀求,时不时硬着头皮当一回教练。但也到了崩溃边缘。

  “眼睛盯着前方,胆子放大点使劲蹬,没事。”谨言抓着车后架叮嘱道。

  “蹬快了你追不上怎么办?”

  追不上就追不上!他额角青筋直冒。“看着前面,两只手抓稳别松,也别老是回头回脑,容易摔。学车不摔两次学不成。”

  “摔了痛啊……”

  “……歇会吧。”

  “不歇,我还要练。”

  “啊,头有点晕……”谨言揉着太阳穴装虚弱,“太阳太大了。”

  “歇会歇会。”生怕把这唯一的教练累垮了,妞妞忙把单车支好,扶着病号坐到台阶上。眼尖地看见大树后面露出两颗脑袋,大喜,“一一嘉宇!”脑袋马上缩回去了。想跑?没门!“丁一一郑嘉宇你俩敢走我上你们家吃晚饭!”

  两个倒霉鬼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一一不客气地敲她脑门。

  “不干!你们都会骑,就我不会,真没面子。”

  “我教你一年你都学不会,我才没面子。”嘉宇哼哼。

  不帮忙是吧,妞妞改变策略,眨巴着大眼睛喊:“一一姐……”

  姐姐假装听不见,抱着旁边的大树惊叹,好高啊叶子好多啊。

  “嘉宇哥……”

  哥哥吓得打了个哆嗦,多年没人叫他哥,乍听之下接受不了。

  这招好像有用……看着他的脸色妞妞暗喜,挽住他胳膊使劲摇。“嘉宇哥哥,我学会骑车是有好处的,你想啊,我会骑了就不用你搭了,也不用跟一一争了,最重要的是你后边没我,你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一番话说得嘉宇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脑子一热开始当教练。五分钟之后心里那个悔啊,这丫头死活不让他松手,不停地问你在吗你在吗,车子稍有点偏移就大声尖叫。耐性终于告罄,他气冲冲地吼:“不练了!”

  “你都没扶稳!”妞妞恶人先告状。

  “老让人扶怎么练得好?”

  “你先扶稳了我才能找到感觉!”

  “等你找到感觉都大学毕业了!知道平衡什么意思吗?平衡!你小脑也太不发达了。”

  “什么小脑不发达,”一一跟在后面悠哉游哉,“根本就是没小脑。”

  “你俩才没脑子!”妞妞气得推着车撞两人,“你俩还没脑袋!”手心有汗,又只有左手抓着车把,一下没扶稳,只听咣铛一声车子往右倒地。

  “嘉宇你看她……”一一大声叹气,“连车都扶不稳,明显就是没小脑。”

  不管怎么哀求怎么威胁,一一嘉宇反正是彻底不干了,一甩手说要回家吃饭。妞妞说下午四点吃个屁啊,两人异口同声吃下午茶,拍屁股走人了。谨言推说太阳晒得头疼,可能会中暑,摇摇晃晃地也回了家。

  十月的太阳再加上微风拂过,能让人中暑?又不是豌豆王子。

  谁也不肯当教练,妞妞气得两个礼拜没理人,天天坐人工11路车上学。倒便宜了丁一一,自己懒得骑车,只要起得早就蹲在邻居家门口等着搭便车。

  嘉宇心里有愧,放学铃一响就急匆匆取了车在校门口等人,看见妞妞跟同学出来忙招手:“妞妞过来,我搭你回家。”

  “我有脚。”小丫头不吃那一套。

  一一失望地拨着铃铛。“早知道这样今天就不骑了。”还可以蹭蹭邻居的车。

  “要不要我给你喂饭啊懒得出奇!”嘉宇赏她一个爆栗,搭着妞妞的肩笑嘻嘻地哄人,“上来啊,这么大姑娘生什么气。”

  “让我不生气也行,”妞妞趁机要求,“教我骑车。”

  满脸的愧色瞬间消失。“你还是生气吧。”

  “去去别烦我!”猛一甩胳膊,手撞上什么东西。她痛叫一声,眼泪花花地骂,“谁把单车推这儿挡道啊!”

  “我。”覃为又好笑又好气,“谁让你站路中间的?”

  “咦,老大骑车了?”一一盯着他的山地车倍感稀奇,两眼发光啧啧有声。崭新的深蓝色很拉风,跟她的女式小自行车不是一个档次。“酷!平时不是坐车吗?”

  “有时候骑两天,好久没骑了。”

  妞妞顾不上看亮闪闪的新车,她手指头痛死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悬在眼眶边摇摇欲坠。

  “别哭哦。”覃为抓过她的手揉了揉,惹得她大声抗议。“别吵,”他放轻了力道,“我搭你吧。”

  “老大我跟你换车骑行不?”一一像个看到金元宝的财主一样围着山地车摸了又摸。

  这人脑子又发热了。嘉宇难以忍受地剜她一眼:“你像个捡破烂的……”

  “哪是破烂!”妞妞不乐意了,等会她还要坐呢,被他说成破铜烂铁。“看看你们自己的,嘉宇你这车都骑十年了,放路边不锁都没人偷,一一你那车除了铃铛不响什么都响。”

  一句话噎得两个家伙翻白眼,骑上车就跑。

  覃为呵呵笑,拿过她手里的书包挂在车把上,这孩子看着模样乖顺,嘴巴可不饶人。

  “你没跟谨言哥一起啊?”妞妞跳上车才想起问。

  “他去老师办公室了,改卷子。”他们老师也真够懒的,常常留成绩好的学生帮忙干这个干那个。“你自己不会骑车?”

  眼珠转了转。“正在学。”

  “学会了没有?”

  “没。”

  “学多久了?”他纯粹是随口问问。

  后座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小学五年级开始……”

  覃为呛了一下,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笑什么,都是他们不肯陪我练。”妞妞扁起嘴望着前头骑个车还互相打闹的俩冤家。真奇怪,为什么别人学车都那么快,她就是不行?真跟小脑有关?

  “上次检讨写了吗?”

  “写了。”想起大裤衩满意的表情,她掩着嘴乐,“一一帮我写的,满满三页纸,写得真是有血有肉催人泪下。”

  “嗯……丁一一就是写检讨的一代宗师。”

  “嘻嘻……可她作文写得真差,小学的时候老写‘我外婆家养了一只小猪’,要么养了一只狗,一头牛一群鸡什么的。她外婆家什么都养。”

  覃为干笑两声,以前他也这么写,不过背景变成邻居家或者亲戚家。

  妞妞还在爆料宗师的糗事,前面一截上坡路,她问要不要下来?

  “不用。”刚踩两圈,后面两辆自行车一左一右冲上来将两人夹在中间。他掐了刹车,脚点在地上扭头骂,“你妈的。”

  是大扫除时那两个恶霸!妞妞吓得一哆嗦,手揪紧了他的衣服。

  覃为看两人一眼:“干嘛?”语调平平。

  “啊……为哥。”口哨男尴尬地扒了扒头发,刚才在路边看到这丫头坐在别人的车后面,还以为是她哪个同学,想也不想就追上来,没想到踩到雷了。

  板寸头满脸笑容地跟着叫了声为哥,朝妞妞套近乎:“嘿……小妹妹。”

  这种人,欺软怕硬!她咧一下嘴算是打招呼。

  “有事?”覃为要笑不笑地看着两人。

  口哨男打个哈哈。“没什么事,看见你在就过来打个招呼。哪天有空出去撮一顿?我几个朋友都想认识你。”

  “有空再说。”覃为扭头看着后座,“坐好没?”

  “好了。”妞妞恨不得赶快走,很快乐地冲两个恶霸挥手,“白白啦……”

  死丫头片子狂个屁!板寸头到底沉不住气,捏起拳头冲她示威地晃了晃。

  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单车吱一声停下,覃为回头冷冷地盯住他。“眼睛放亮点,她是我妹妹。”

  “干嘛说我是你妹妹?”妞妞扯着发梢纳闷。

  “你怕他们俩?”

  “有点。”手指戳戳他的背,好像没什么肉嘛。“刚才我以为他们想打架,你想啊,他们两个男的,还长那么高那么胖,我们这边就你一个,肯定打不赢。”

  “嗯……”

  “那人叫你出去吃饭你千万别去,肯定没安好心想打你。”

  覃为笑出声,回头冲她眨下眼。“我不去。以前碰上这种事没人帮你?找谨言啊,嘉宇他们都行。”

  “谨言哥又不会打架,一一嘉宇会打又打不赢。”再说碰上的概率太小。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说是我妹。”

  “……啊?”她歪过脑袋想看他是不是说着好玩,差点一头栽下去,揪着他的衣服晃了两晃,还是从后架掉下来。幸好只踉跄了几步没摔倒。

  “坐个车还这么多名堂!”覃为单脚撑在地面,一手掌车一手拉住她。

  坡上又冲下来两辆自行车,嘉宇习惯比较好,快到跟前了慢慢刹车,停下来神色紧张地问:“刚刚那两人干嘛呢?”

  一一冲过了头,大嚷:“是不是打架?”嘎一声车顿住,身子惯性地往前倾,一副大头朝下就要从车把上翻出去的架势。

  妞妞吓得赶紧冲上前拉住她。“你不要命了!”就数她的刹车片换得最勤。

  “扯烂我新衣服了!”冒失鬼没句感激话。

  “你干脆上街搭个台子表演算了。”覃为扬手敲她脑门一下。

  “我再弄只猴子给你,”嘉宇跟着敲一下,“你以后就靠它卖艺为生吧。”

  “多好,不用上学做作业了,能展现你超群的骑车技艺还能赚钱。”妞妞也没手软。

  “反了反了是吧,死丫头敢敲我!”一一捂着脑门哀嚎,伸爪子挠了两人几下,挠到老大那边被他眼里的寒光吓退了。“老大,嘿嘿,刚才那两个王八蛋想干嘛?”

  “打个招呼。”

  “打招呼?”失望地咂咂嘴,“还以为有架打呢……”

  “一一啊,等会回家拿上户口本,”妞妞认真地建议,“上户籍科改名字算了,就改成丁打架。”

  两个男生暴笑。

  各自骑上车慢悠悠地往家赶,她才想起来问司机:“你家住哪儿?”

  “现在才问,不怕我把你卖了?”

  “她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人。”一一翻着眼睛抢白。

  妞妞不生气,冲她笑得甜甜的。“今天我上你家吃饭好啵?”

  嘉宇乐得拍着车把狂笑,祸头子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拎到走廊罚站,上体育课的妞妞看得一清二楚。难道今晚又可以免费欣赏家庭内战?

  “笑个屁啊!”一一怒了,“你也看小说了老师干嘛不抓你光抓我?”

  “你傻呀,看那么久脑袋都不抬一下,不会看会儿书再看会儿黑板啊蠢得跟个什么似的!”说着说着他又笑,手一指妞妞,“傻的在这儿呢,从小就傻。”

  “哈哈……”一一马上转移炮轰阵地,“老大老大你不知道,妞妞才傻,小时候跟着别人叫她爸叫沈会计。”

  “啊,还管她妈叫宋阿姨。”嘉宇补充。

  “你怎么不说你吃牙膏的事?”妞妞也怒了,“你小时候才傻,刷个牙把牙膏吃了,还跟你爸说,爸爸爸爸牙膏真甜……”

  听他们三个互相揭短,覃为深有感触:“三个女人一台戏……”

  嘉宇疯了:“我是男的!!!”


  6. 铁骨VS金豆豆

  回到家一一拿好吃的贿赂妞妞,妞妞明白吃人家的嘴短这个道理,没在丁妈跟前打小报告。正想说认覃为当哥哥这件事,嘉宇跑过来,一看俩丫头在啃最后两瓣西瓜,桌上就剩下几颗西瓜籽,当即气愤难忍,嘴巴没关严,一五一十地向丁妈汇报了今天下午的情况。

  家庭暴力一时半会不能完,完了还有两小孩的掐架,妞妞只好回家了。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问一一嘉宇:你们老大说的要不要听?他俩非常严肃地说:“当然要,你不听他的话,他会揍你。”

  会揍人?忽地惊醒过来,一摸身上全是汗。起来去厕所上小号,郁闷地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黑社会儿子的妹妹……那就是小太妹啊。不过认了之后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学校没人敢欺负她。对了,还有一个怎么忘了,他可以当自行车教练啊嘿嘿……

  那就认吧,反正学校里认干哥哥干姐姐的人多的是,她们班林小芳还认了九个,从一排到九,倒数第二叫八哥……

  早上起来妞妞背着书包下楼,一眼看见路边站着神清气爽的新上任的哥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老大莅临我们大院。”一一鼓掌鞠躬伸直手臂给贵宾引路,“老大这边请。”

  “没铺红地毯,走个屁。”覃为朝妞妞招手,“过来,我搭你上学。”

  “老大你搭我行吗?”一一眼红了,“妞妞让嘉宇搭你。”

  “自己骑。”老大不客气。

  “会骑就自己骑,”嘉宇跟着教训想偷懒的邻居,“你又不是妞妞笨蛋,学十年都学不会。”

  “那你搭我?”她斜眼看他。

  嘉宇跨上车拼命踩。“追上来我就搭你!”她嚷嚷着骑上车追过去,院子里响起高分贝的喊叫声,眨眼两人拐个弯就不见了。

  说她笨……妞妞拉长脸跳上专车后架,不甘心地踢了两下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坐好!”覃为轻喝,差点掌不住龙头。“我天天这么早。”

  “不迟到?”

  听出她话里的惊讶,覃为嘿嘿笑。“我是个好学生,不迟到不早退,上课不打小讲不看小说,比丁一一要守纪律。”

  嗯……就是留级太多。妞妞从书包里拿出鸡蛋剥了壳举到他面前。“吃不吃?”

  “吃。”嘴张开咬掉一半,再一口整个鸡蛋全没了。

  全吃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又吃惊又沮丧,不过跟他客套两下,谁知道他真吃……

  “等会请你吃面。”回头好笑地瞟她一眼,“想吃什么的?”

  “碱面,学校对面那家店里的,还要加个煎鸡蛋。”

  “吃那么多不怕胖?”他们班女生老是嚷嚷减肥什么的,瘦成那样都变排骨了。

  “我很胖吗?”她忽然想起那天看见的大美女叶岚,那身材才叫魔鬼。“你驮不动了?但是谨言哥能驮得动。”

  覃为逗她:“快踩不动了。”小丫头看起来肉乎乎的,脸上还带点婴儿肥,两只手伸平,手背上就有八个小坑,真好玩。

  “骗人……”刚刚那截上坡路他踩得呼呼转,连汗都没出一滴。“开学的时候体检,老师说一米五八92斤很正常。”

  “差不多,别学人家减肥,对身体不好。”

  “我才不减,一一说我这是标准身材,身高体重都在标准范围内,她天天问我吃什么东西能长高长胖点。一一太瘦了是吧哦,覃为?”好像不对,直接叫他的名字感觉别扭。“老大……”好像也不对,他们是小弟,但她是妹妹,两者本质不同。“我应该叫你什么?”她老实地问。

  “叫名字。”

  “不好,你比谨言哥还大,直呼姓名显得我没礼貌,不尊老爱幼。”

  “我七老八十了?”他没好气。“叫哥哥。”

  “你又不是我亲哥。”

  “那就叫名字。”

  妞妞不理他,啃着指甲想称呼的问题。为哥?不行,外面的人才这么喊,她跟着喊显不出妹妹的尊贵身份。叫覃为哥?老土。覃哥?哈,情哥哥,笑死人了,估计他自己也不准别人这么喊他……“有了!”她猛一拍巴掌。

  “有什么?”这孩子真奇怪,半天不吭气不知道想些什么。

  “没人叫你覃为(四声)吧?”

  “没有。”都叫第二声。

  “那以后我就叫你为为(四声)。喂……喂喂……”跟打招呼一样,谁让他叫她妞,难听死了。

  他眯起眼:“叫谁呢?”什么破名字!

  “叫你。喂喂啊星期天能不能教我骑车?”

  “……嗯。”

  她喜上眉梢:“喂喂你真是个好人!”

  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覃为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实上他的预感非常准。练车场地选在远离家属楼的一块空地上,地还没弄平整,坑坑洼洼的。他站在场边看了半天,楞是没见到人。“怎么不去你家前面操场?”那是水泥地的。

  妞妞笑得好可爱。“别人要打球跑步,我怕练车挡着他们。”

  “嘉宇他们呢?”

  “没空。哎呀不要问了,练车练车。我还没学会,你得在后面扶着。”

  三分钟后覃为深刻体会了“扶着”的含义,那就是永远别撒手。行了,先学会溜车再说吧。但这孩子溜车时总偏向左边,溜了两米脚就落地了。重心在左,车子不向右偏怎么保持平衡?刚扶着后架往右偏一点,她惊恐地大叫:“会倒!会倒!”

  “怎么会倒?我在旁边扶着。”

  “要是没扶稳呢?”

  “……”

  “溜有什么用,人家骑车又不是溜着回家。”她振振有辞,“我要骑,溜没意思。”

  他有种被套牢了的感觉。“你想怎么骑?”

  “就是踩圈圈嘛。”两手把住龙头,“扶稳咯。”

  覃为牢牢抓住车后架,就听见她嘴里嘟囔着扶稳,左脚先踩在踏板上,右脚横过去踩另一个,随后屁股坐到车座上,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他哭笑不得:“你到底学过没?”

  “学了呀,往前推。”她催促,两脚开始踩圈,不时尖叫两声偏了偏了……

  车速跟蜗牛差不多,他扶得手累。“骑快点。”

  “哦。”速度由蜗牛变成乌龟。

  “再快点。”

  “快了容易摔!”

  这哪叫学骑车啊,车没学会,倒把扶的人锻炼成举重选手。覃为终于明白这丫头干嘛选在这个鬼地方练车,看来是怕被熟人撞见。

  “……喂,你在吧?”她还在不歇气地提醒。

  “在。你快点。”

  “我踩快点你能追上吗?”

  “能。”

  声音始终跟在身后,妞妞放心地使了点劲。踩了两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慌忙回头去看,人是跟在后面走,两只手却抱在胸前……他没扶?!心里一慌,眼睁睁看着轮胎跟地面一个大坑亲密接触,牙齿磕着舌头,连尖叫都没发出来就往地上栽去。

  覃为飞奔过去,在人落地之前抱住她。“你回头回脑干什么!”没好气地骂道。

  不扶她不说,还骂人……她委屈地扁起嘴。

  他推开车子拉她起来。“有没有伤着哪儿?”

  踢踢腿伸伸胳膊,都没事,就是舌头有点疼。“我咬着舌头了。”她往嘴里吸凉气。

  他忍不住嘿一声笑,别人都是伤手脚,她伤舌头。

  “我摔了你还笑……”低头瞄到袖子上粘了点脏脏的颜色,出血了?不痛啊。挽起衣袖,手臂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转头狐疑地盯住他。

  “看什么?”

  妞妞没吱声,把他的左手扯到面前,没事。再扯右手,他背在身后不动,她瞪他一眼硬是扯过来。手掌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丝丝血迹里混着沙土,看上去触目惊心。“你傻呀,怎么不跟我说。脚伤了吗?”

  “没有。”

  答得太快让人生疑,她弯腰揪起他的裤脚。

  覃为倒抽一口气。“别动!”皱着眉把裤管卷上来,膝盖处跟手掌一样被磨破皮了,牛仔裤上粘着斑斑血迹。

  “出血了……”眼眶里猛地迸出泪花,声音跟着发颤,“我带你去医院……”

  “又不是断手断脚。”这点小伤哪用得着劳师动众。场那边有水龙头,他走过去脱了鞋冲脚,再冲掉胳膊上的沙土,淡红色的血水溅到池子里,看上去毛骨悚然。

  妞妞站在旁边抽抽嗒嗒。

  他听得心烦,喝道:“不许哭!”

  这可捅了马蜂窝,她呆呆地看了他两秒,嘴一扁“哇”一声,势不可挡。

  怎么回事?覃为有点发蒙,他没接触过这类爱掉金豆豆的女生,以前看见女同学哭都走开,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抬脚做势要走:“我走了哦!”她看都不看他,蹲到地上放声大哭。走远点,她还是哭。躲到树后面伪装已经走了,她仍然背对着这边自顾自地哭。好吧……灰溜溜地回来蹲到她面前小声说,“你别哭了。”

  哽咽声小了,妞妞擦擦脸,没事人似的起身推起车子。“走,我给你抹点药。”

  “……”不哭了?覃为吃惊地看着她。“不用。”

  她回过头,见他没走的意思,嘴一扁眼泪又哗哗往下掉。

  “……”吃惊变成震惊,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行了,跟你去。”

  狂飙的泪很快收住。“走……”

  妈的!覃为臭着一张脸跟在后面,心里别提多郁闷。女人哭起来真恐怖!

  伤员坐在地板上脸色不忿,两条腿涂满紫药水,像个怪物。谨言死咬着唇趴在沙发椅背上看着,忍笑忍得肚子好痛。

  “你妈的想笑就笑!”覃为要发飙了。

  “不要骂人。”妞妞瞪他一眼,小心地掰过他的手。

  他慌忙缩回来。“不用了,一点小伤没事。”膝盖那儿有裤子挡着看不见,手光溜溜的露在外面,涂成紫色像什么话。

  “不涂啊?”

  “不涂。”

  大眼眨了眨,两泡泪迅速在眼眶中汇集,快得令人惊叹。

  覃为无奈看向沙发上那个。“哎……”好歹劝劝她吧?

  “嘘……别吵我看电视。”谨言盯着方便面的广告看得津津有味。小丫头就爱哭脸,不要人哄,哭个三五分钟自己又好了。

  他噎住了,拧着眉瞟向妞妞。她仰着脑袋,眼泪摇摇欲坠,大有一句话不对劲就溃堤的势头。算了,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他认输……“涂吧。”视死如归地把手伸过去。

  大眼又眨了眨,哭脸在三秒内变得春花灿烂。

  死丫头玩变脸呢!覃为钢牙咬得咯咯响。

  “叫你涂你还不涂,手烂了看你怎么办。”妞妞嘟囔着抓过他的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伤痕。瞟见他下巴有道血痕,举起棉签就给涂上。

  “……干嘛?!”

  “涂药啊。”

  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镜子,覃为气冲冲走进卫生间,赫然发现脸颊多了两道长短不一的紫色印子,“啊”一声惨叫出来。

  “别洗!”妞妞急忙冲过去,“洗了伤口会烂。”但表情是说洗了我会哭给你看……

  四道目光对峙半分钟,最后覃为说服自己好男不跟女斗,关了水龙头,手背遮着脸走到客厅坐下。

  妞妞跟过去讨好地拉他的衣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洗好不好?”

  “我要吃人参果。”

  “那没有。猪八戒才吃。”

  谨言噗一声。“冰箱里有苹果跟葡萄,还有半个西瓜。”妞妞欢快地冲向厨房。他叮嘱一声小心点切,扭头看着伤员笑得双肩乱抽。

  “妈的……”覃为气得眼珠发红,抢过遥控器换台。“放的什么玩意儿!”

  “你别烦她。”谨言止住笑轻声说。

  “嗯?”

  “她就怕看见人伤着手啊脚的。小时候有一回丁一一爬围墙摔了下来,我拉她的时候也被玻璃划了手,流了好多血,妞妞可能吓着了,后来一看到有人受伤就怕。”

  厨房里水声哗哗,里面在唱“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覃为望着那道背影没再说话。

  谨言家的保姆孙阿姨买完菜回来,盯着沙发上的紫色怪物看了两秒,哈哈笑出声:“噢呀,哪来的哈蜊油!”

  他的脸黑了。


  7. 29分

  “下星期天你再陪我练车哦?”妞妞两眼充满希冀。

  覃为盯着自己恐怖的紫手不吱声。

  “他不会的,”谨言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他不会第二次当哈蜊油。”

  “我哥才不像你那么小气!”妞妞瞪他一眼,捏起葡萄剥干净皮送到覃为嘴边。“是吧哦?哥……你对我最好了。”

  哥哥心安理得地张嘴,吃掉满满一盘之后说:“我小气。”躺下合起眼睡觉。

  “……”什么人哪!她对着靠枕一顿猛捶。在他的无视中,她那风风光光骑着自行车上学放学并载着同学到处溜达的念头像火苗一样慢慢趋向熄灭。

  历史课,矮胖的眼镜老师挽着袖子讲郑和七下西洋,声音高亢表情丰富。妞妞听得云里雾里,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有人问考生考得怎么样,他说:历史考我出生以前的事,地理考我没去过的地方,还能考成什么样!

  “呵呵……”忍不住笑出声来。幸好班里打小讲的同学不少,老师也不管,持续沉浸在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中不可自拔。

  谢晨捅捅她。“笑什么?”

  “你看我们老师像不像机器猫?”

  “你别又取外号。”可怜的历史老师已经有N个绰号了,冬瓜、葫芦、如来、二师弟……现在又多个机器猫。“哎哎,看周明涛。”谢晨偷偷向后比了比拇指。

  回过头,视线接触到过道另一边最后排的男生投过来的目光,后者慌忙转向黑板,紧抿着唇表情僵硬。她扭回头瞪着同桌。

  “瞪我干嘛,又不是我看你。”谢晨捂嘴偷笑,“周明涛喜欢你……”

  “汪越在看你。”妞妞顶回去。汪越喜欢谢晨是全班都知道的秘密。

  “讨厌……”小脸立即烧得通红。“哎,你老实交代,你跟覃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他天天都来找你,有人说你们在这个。”两个拇指对了对。

  “这个?”妞妞学着对拇指,“怎么不说我跟谨言哥?”看不出来同桌这么八卦。她拿起笔致力于将书上的郑和同志改造成漫画人物。

  “谁会说?”小女生激动地维护自己的偶像,“我们学校有谁配得上上官谨言!”

  “切……”谨言也是人好不好,一样要吃饭要尿尿。“怎么不说我跟嘉宇?”

  “你们俩跟亲兄妹似的,谁会说。”

  “覃为也是我哥。”

  “啊?”

  一只眼睛改造完成了。“以后别惹我哦,我有个会打架的哥哥。”妞妞停下笔拖着腮冲她挤眼,“放心,你要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让我哥帮你打。”

  谢晨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半天。“真的?”

  “煮的。”懒得跟她解释。“嘿嘿……以后我可以在学校横着走了。”

  “你又不是螃蟹……”

  横不横着走在其次,让妞妞沮丧的是,这个哥哥不太尽责,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再当她的自行车教练,几次死缠烂打不得逞之后只得彻底放弃学车的念头。也罢,不骑就不骑,反正每天有专车接送,还时不时供应早餐,待遇不错……

  没几天她这黑社会老大的妹妹的身份被传开,学校里学生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以前了,有时走在路上还能碰见女生扎堆议论,看,那就是谁谁的妹妹,谁谁拳头最厉害,惹不得……也因为这个丁一一眼红得要疯了,连着几个星期寸步不离地跟在老大屁股后头念叨要当妹妹,把覃为烦得差点将她活埋。

  学生的好日子总不会太长,另一件沮丧的事跟着到了眼前。期中考试了。

  “……徐丽。张超。沈思琪。”数学老师边念名字边发试卷,同学们一个个上台领。

  妞妞听得翻白眼,真是的,干嘛不让课代表帮忙发下来?班上五十几个人他也不嫌累!

  “叫你呢。”谢晨拍她一下。

  “啊。到……”有气无力地走到讲台下。

  “看看你的分数。”老师目光如炬,手指点着试卷叫她看。

  抬高脑袋,不意外看到红红大大的两个数字:29。还好,没退步。“我下次一定努力,争取及格。”妞妞尽量把表情放沉痛。

  “努力努力,什么时候能给我打个漂漂亮亮的分数?”

  “其实我还是有点进步的……”

  老师简直无语,刷地把试卷还给她。“这次题目不难,上九十分的班里超过半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想想想,想什么呀!妞妞回座位上小声抱怨:“我这不是进步了吗?”

  “唉……”谢晨看着她的卷子长叹。

  “唉什么唉,明明比上次小测验多一分。”

  “大姐你这也叫进步啊,倒数第二都是五十多分。”

  她翻个白眼。“没看见分数变多了呀,放心,一步一步来,我会及格的。”

  “还一步一步来!我算算啊,”谢晨掰着手指头数,“这次29,一次多一分,离及格还差31,也就是说你得考31次才能上60分。”

  “31次?那得考到高中毕业吧……”

  “大学毕业都不止!”

  放学铃响,覃为一下楼梯就看到妞妞垂着脑袋在小花园里乱转,走过去扯扯她的辫子,她没多少反应地瞟他一眼。“嗯?”他看向身后两个跟屁虫。

  “数学考砸了哦……”一一摸着下巴老神道道。

  妞妞斜眼看她。“你英语呢?”一句话拉长她的脸。

  “哈,都考砸了。”嘉宇很兴奋今晚又可以看到家庭战争片,咧开嘴大笑不停。

  “笑个屁!”俩丫头正有气没处撒,扔下书包挽起袖子扑过去。一人捉手一人抱腿,楞是把高她们一头的男生翻到花坛里蹂躏。

  覃为失笑,看看四下无人,躲到角落里点燃一根烟。妞妞的书包没拉上拉链,露出几张试卷,抽出来看到一个大大的29。

  “看什么看什么!”书包主人火烧屁股般跑回来。

  “这道题你都能错?”直角三角形一个角40度,另一个角能有60度?他乐得肩膀直抖,嘴里的烟没叼稳掉地上。“妈的……”笑骂一声掏出烟盒。

  “别抽!”妞妞忿忿地把烟抢过去。“我知道是50度,写错了不行吗。”

  “写完了你不检查?”

  “你考完了也不检查。”

  覃为挑挑眉不吱声,她说的对,他从来都是答完题就甩笔出教室。

  “你英语几分?”妞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不是几分,”他笑眯眯的,“比你还多三分。”

  失望地撇下嘴角。“语文呢?”

  “及格了。”

  “切……”

  “不信给你看。”把书包勾过来翻了两下,不耐烦,哗啦哗啦全倒在石桌上。

  好大一个垃圾场……里面什么都有,课本试卷三角尺圆珠笔芯铅笔屑纸团。“真的哎,及格了。”刚好60分。

  “不是蒸的还是煮的?”趁她看试卷,覃为拿回烟盒点着一支。

  “我觉得是你们老师看你可怜给加到及格的……哇,数学这么多分!”太恐怖了,竟然有115分。烟味飘过来,她不满地左右扇扇。“别抽了,脑细胞都被你熏死了,难怪考不好。”

  “自己不学别怪我的烟。”

  “吸二手烟对智力开发不好。”

  儿童才智力开发吧?“抽完这支不抽了。”

  “几何题都没错……”妞妞趴在桌上研究他的数学试卷。“你怎么学的?”

  “不用学,一闭眼那些正方体圆柱体就在脑子里打转,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怎么答题。”

  神仙?她呆呆地张大嘴。

  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覃为觉得好笑,扭头瞟见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骂骂咧咧走过来。“嘉宇不是数学好吗,找他去。”

  “不行!”嘉宇背心直冒汗,有一个捣蛋邻居已经够了,再来一个哭脸猫他怎么活呀。六道鄙夷的目光扫过来,他赶紧装谦虚,“我没那水平,哪能当你老师啊是吧?找老大。”

  “我才不找你……”这小子没耐性,常常用吼的。妞妞看向覃为,“那你教我行不?”

  “学不好我会打人的。”

  “没事,”一一冷眼瞟向嘉宇,“噪音的折磨比较大。”

  妞妞开怀大笑。

  嘉宇气得破口大骂:“你们两个……”

  “闭嘴!”一一迅速捂住他的嘴巴。这家伙正处在变声期,一叫唤就破音了,听在耳朵里有说不出的难受,简直就是摧毁人类生存的意志。

  “嘉宇哥你能不能随身带上纸跟笔?”妞妞同情地建议,“想说什么写出来吧,要不就去学手语。”

  覃为笑得嘴里的烟又差点掉下来。“你俩别打击他,他会崩溃的。”

  俩丫头齐声说:“我俩的使命就是让他崩溃。”

  英语年级第三的成绩不能弥补数学29分的失败,回到家妞妞又被老妈K一顿。“你说吧,你这数学到底怎么办?”

  “我找人教我。”妞妞眼泪汪汪地捧着饭碗数饭粒。

  “请家教啊?”

  “不是,我……覃为说可以教我。”差点说成我哥,赶紧往嘴里塞两口饭。

  “就是天天搭你上学的那个?”

  “嗯。”

  “他哪能教你。”沈妈低声嘟囔一句,筷子戳戳老公的手背。“我听小豆豆他妈说,覃为他爸是黑社会,真的假的?”

  “现在哪有黑社会。”沈爸两眼盯着晚间新闻。

  “你听我讲!”沈妈不满地打他一下,“小豆豆他妈说,覃为他爸开夜总会,在道上混的,那孩子以前在学校到处跟人打架,听说还留了级。妞妞你少跟他来往。”

  妞妞扁着嘴两只眼睛轮番看向爸妈。

  “吃饭。”沈爸给她夹了块排骨。“他爸算不上混的,有公司有厂子,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倒是听说他时常给敬老院捐款,心肠不坏,别人都叫他覃教授。”

  “他是真的教授吗?”妞妞插嘴。

  “好像不是吧。那谁……”一时想不起覃为的名字,“他到处打架还留级了?”

  “不是!”她连忙摇头。“妈妈都说了那是以前,现在不了。他在学校很守纪律的,一一嘉宇都跟他玩得好,谨言哥跟他玩得最好。”

  “谨言跟他是朋友?”沈妈有点意外,“他成绩好吗?”

  “数学打了115,你说好不好。”直接省略掉某人的文科成绩。

  沈妈点点头不说话了。

  妞妞破涕为笑,呼哧呼哧扒完两碗饭和一碗海带排骨汤。沈爸沈妈看得纳闷,这孩子考成这样,胃口还这么好!


  8. 我老师是大佬

  覃老师比较严格,规定学生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得在学校完成数学作业之后才能回家。如果没作业,也得做半个小时习题。

  “比大裤衩还厉害……”妞妞心里凉透了。

  “你想让我教你你就得听我的。”

  “那从下星期再开始吧?回家吃饭去。”拔腿就跑。

  “回来!”覃为一把扯住她。

  她瞪起眼狡辩:“今天有特殊情况,我饿了!”

  “饿死了也得给我做完两道题。”拉起她走到小亭子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本习题册翻开。“今天没作业吧,做完这个。”

  她看都不看就说我不会。

  行,从最基本的点线面开始好了。三分钟后覃为耐不住把课本一摔:“不讲了!”他讲得口干舌燥,偏偏学生还开小差。

  “好啊,”妞妞继续画圣斗士美少女,“你本来也讲得不好。”

  “哪不好?”

  “我没听懂。”

  “是你自己不听。”

  “是你讲得不好!”她着重强调这一点。“你要是讲得好我怎么会不听?就因为讲不好,没逻辑,我才不愿意听。”

  跟他抬杠是吧,覃为气得发笑。“就你这样整天画小人,八百年都别想及格。”

  “没常识,这哪是小人,这是圣斗士你懂不懂?”

  哼一声,他手指着作业本上的大眼睛美女。“你画的不是人?画这么小不是小人?”

  “……”

  “再画让你站走廊去。”收缴了本子,把数学书扔给她。“先搞清楚什么叫锐角钝角直角,再背两个公式。”

  “反正都是角……”妞妞小声嘟囔。“站走廊站走廊,你跟教导主任似的。”

  “我要是教导主任我就开除你。”他恐吓道。

  外角内角夹角底角顶角同位角……头上还长角呢……捧着书两分钟不到,妞妞两眼就开始冒金花,苦着脸在石椅上扭来扭去。“不想学了,我要回家。”

  覃为挑眉:“说什么?”

  “不、学、了。”甩开书一字一顿。

  “真不学了?”

  “不学!”

  “好。”点点头,他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根塑料尺子拍了拍掌心。“左手。”

  没意识到他要干嘛,妞妞乖乖地伸手过去。啪一声脆响,尺子抽在手心。她有些发傻,愣愣地瞪着尺子再次落下,终于醒悟过来。

  “躲什么?”他抓牢她想缩回的手啪地又抽下去。

  “你你你你打我!”手缩不回来,她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打你怎么着?学不学?”啪,又一下。

  “不学!”

  “学不学?”问一句,看她摇头,他毫不客气地又抽一下。“学不学?”

  他不是开玩笑的!手心看着看着变红了,妞妞哇一声哭起来。“你打我你打我……疼疼疼……”越哭他越不松手,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点头,“我学我学。”

  覃为扬着尺子眯起眼看她。

  “学,我保证学。”点头如捣蒜。

  “自己说的啊,我没逼你。”他翻开习题册指着那两道题,“把这个做完,不明白的先看书,还不明白再问我。”

  旁边有这么个暴力老师虎视眈眈地坐着,妞妞不敢偷懒,小声抽泣着把习题仔细看一遍,再对照书上的公式,磨蹭二十分钟总算完成了。

  覃为一直看着她写写算算,小丫头脑瓜子不笨,稍加指点就想通了。“没错,这不做出来了吗?”

  做不出来遭打呀……妞妞扁着嘴拿铅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本子,两只眼睛朝他猛翻,恨不得也拿尺子抽他两下。

  “翻也没用,下次不学还打你。”覃为对刀子一样的视线无动于衷。

  “你英语下次要是不及格我也打你。”

  “你打试试?”

  “就打,反正你也及格不了!”她抓起尺子掰开他的手抽下去。他咧嘴直乐,看得她火大,扯住他的衣袖不放,手臂一扫文具盒掉下桌,里面东西摔得到处都是。

  “断了。”覃为弯腰捡起铅笔,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从校服领口垂下来。

  十字架?跟外面卖的好像不太一样。顾不上脚边的橡皮擦,她好奇地抓过来摸摸。“铁做的?我知道街上有卖,十块钱一个。”

  覃为笑笑没说话,把十字架塞回衣领里。

  小气鬼……妞妞撇撇嘴,蹲下去把东西都捡起来。“你赔我的铅笔。”

  “卷笔刀呢?”

  “就这个。”小刀递过去。

  他拿着铅笔慢慢削,朝书包努了努嘴。“里边有糖,吃不吃?”

  哪有人打完再给糖吃的!但肚子有点饿……翻开书包果然找到一袋大白兔,剥了一粒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吓唬道:“削好点啊,削不好告诉你爸,让他打你。”

  “我爸不打我。”

  “你留级那么多次他不打你?”话一出口下意识把两手背到背后,手心还隐隐疼呢。

  好笑地瞟她一眼,覃为曲起手指敲敲她脑门。“我就讨厌读书,烦死了。”

  呃……这个话题好像不是很敏感。“不读书你出去混啊,你爸肯定不让。”

  “啊,我爸非得响应号召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现在我都快义务十二年了,他还非要我自己义务到高中不可。”

  十二年……掰着指头数,也就是说这是第四个初三,老油条咯……“你爸真好玩。”

  “他想磨死我。”

  “你爸是不是想让你考大学?”

  “你觉得我考得上吗?”

  “考不上。”她嘻嘻笑。拖着腮看他不太熟练地削铅笔,突然想起老爸在家说的话。“你爸是教授吗?”

  “呵……不是。你不是说他黑社会吗?”

  “我没说!”她慌忙否认。虽然她跟一一嘉宇都这么认为。“你妈呢?”

  抓着笔的左手一抖,一抹鲜红立即冒出指尖。“妈的,”覃为扔了小刀骂,“什么破刀,木头削不动割肉倒是快!”

  “别捏!我有药。”妞妞赶紧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拔了一团棉花按在伤口上。

  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妈的什么玩意儿!”是不是刚才打了她,她要报复啊!

  “酒精。”捏紧他的手指,过了一会血止住了。“深不深?”

  覃为推开她的手,轻轻掰开伤口看了看。“不深。”

  不疼吗?瞅着他满不在乎的动作,妞妞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扯了棉花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摸出一个创可贴给他粘上。“你别老是说脏话……”她怯生生地瞄他。

  他扯扯她的马尾辫,把她书包拿过来。里面还有个大大的塑料包,包里有紫药水云南白药红花油绿药膏绷带……就差手术刀了。“弄这么多药干什么?”

  “给你准备的呀,你要是打架了找不到药怎么办。”

  覃为失笑出声。“像个流动诊所。走,出去吃饭去。”

  不用做题了?欢呼一声赶紧收拾东西。“我要吃唆螺。”

  “你又不能吃辣。”

  “吃不那么辣的呗。去看谨言哥还在不在……啊对了,这个给你。”摸出一个创可贴塞进他口袋,“手不要碰水,万一粘湿了就换个新的。”

  他直皱眉。“要这玩意儿……知道了。”及时改口,生怕她又掉金豆豆。

  “这个给我。”抓起那袋大白兔想据为己有。

  “想得美!”覃为一把夺过来,摸出两粒给她,其余的塞回自己书包。“一张创可贴想换我一袋糖?”

  小气……讪讪地拎起书包往高中部走。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高中生,穿着跟初中生颜色不同的校服,妞妞羡慕地盯着人家看。“你看他们走路都有劲多了。”

  “有劲什么,走路直飘。”他怎么觉得人人戴个大眼镜,黄皮寡瘦的。

  “喂喂啊你一定要考上高中。”

  “考干嘛,现在高中都要上晚自习。”

  “……”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她一点也不同情他割伤的手指。


  9. 泡汤的情书

  尽管被覃老师训得大哭两场,但是妞妞的数学成绩奇迹般直线上升,期末考试时破天荒及格了。大裤衩喜出望外,在开学时的家长会上重重表扬了她一番。当然他高兴也有别的原因,拖全班后腿的顽固学生终于赶上来了,奖金保住了。

  覃为跟一一嘉宇他们处在水深火热的初三下学期,各科测验不断,试卷铺天盖地般当头罩下,学生们一个个熬得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孩子们像开闸的野兽往食堂涌去。妞妞和谢晨懒得跟人挤,等过了一个高峰期才慢悠悠地去吃饭。食堂有个窗口上方贴着“初三专用”的红纸,是学校专门为初三生准备的。窗口前排着几个无精打采的学生。

  “你看他们跟梦游似的。”妞妞看着好笑。

  谢晨没她那么乐观。“下学期我们就跟他们一样梦游了。”

  “等我到初三的时候才不会这样,该学就学该玩就玩……哎你看他们,眼镜跟酒瓶底一样厚,走路直晃悠。”

  “太夸张了大姐!你家哥哥倒是潇洒得很。”

  “嘻嘻……他就那样。”覃为同学根本没有初三生应该有的紧迫感,照样上课睡懒觉放学出去玩,作业也不做,更别提学校发的那些复习材料。“老班找你什么事?”

  什么事?谢晨两眼茫茫,猛然想起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拿语文试卷。“糟了!忘了,老班还在等我呢。”

  “你去吧,我帮你收拾饭盒。”

  慢腾腾嚼完最后一粒饭,妞妞端着两个饭盒到水龙头下冲干净,哼着小曲回教学楼。拐到图书馆一个男生迎面而来,是4班的姜昕。她打声招呼准备侧身过去,男生跟着走一步挡在前头。

  “你有事?”

  姜昕同学涨红着脸。“沈思琪……”没下文了。

  “什么事?”

  他深吸一口气。“我能跟你做朋友吗?”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里,然后落荒而逃了。

  什么意思?妞妞盯着信纳闷,片刻后恍然大悟,机警地四处察看两眼,见周围没人注意到她,立马把信揣进裤兜里拼命往教室跑。

  不会吧,他俩根本就不是一个班的,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见了面打个招呼笑笑而已。但是……姜昕也很不错啊,成绩好长得也好,听说他们班女生都很喜欢他,呵呵呵……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往后拽,她吓了一大跳,抬头发现一颗大树离自己鼻尖两厘米。

  “练铁头功啊?”覃为松开手。刚才眼瞅着这孩子直往树上撞。

  “吓死我了……你不是跟谨言哥吃饭去了吗?”

  “早吃完了,到你们教室没找到你。晚上我要跟我爸吃饭,你自己回家。”

  她想也不想地拍手。“好哦好哦……”拍了两下赶紧立正站好。

  咦,小丫头脸色红得不正常,有事瞒着他?“叫嘉宇搭你回去。”

  “不让他搭我,省得跟一一抢。”

  “找谨言。”

  “我又不是残废,自己能走。”

  “你放学有事?”

  “呃……”大脑飞速转动,“我值日!”

  “你不是前天才值日吗?”

  “我我,欠同学的。”

  这孩子一撒谎就转眼珠。覃为笑眯眯地瞟一眼她捂紧裤口袋的手,帮她拿过饭盒。“走吧,回教室。”

  熬了一下午,放学后主动跟同学换了值日,扫地擦桌子抹栏杆,东摸摸西窜窜,终于等到最后一个人说“拜拜”。妞妞火速回到座位上掏出信纸,看两行捂着脸吃吃笑一会,再看两行又吃吃笑……好激动,十五年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呐……

  一只大手敲了敲桌子。“看什么这么好笑?”

  她条件反射地迅速将信塞进课桌,抬头傻呵呵地咧开嘴。“哈……你啊,怎么还没走?”

  覃为把手一伸:“拿来。”

  “什么?”她装迷糊。

  “信。”

  她瞪眼:“那是同学给我的情书!”

  好,不打自招了。“给不给?”覃为不跟她罗嗦。

  “干嘛给你看?”

  “我是你哥。”

  “嘉宇也收了情书,你怎么不看他的?”

  “我又不是他哥。”

  “……哦。”好像没理由了,妞妞乖乖地把信交出来。

  展开信纸,首先是一首小虎队的经典名曲《爱》,然后是一段人生的感悟和对未来的描述,最后是:明天放学后小花园见,不见不散!落款:姜昕。

  这也叫情书啊,真该去观摩一下郑嘉宇同学课桌里那一大堆信。覃为折好还给她。“好啊,你收了情书不告诉我。”

  “别跟我们老师说!”她竖起眉毛警告。

  “姜昕是吧,哪个班的。”

  “干嘛?”

  “不干嘛,”五指关节捏得咔咔响,“见见面呗,追我妹的人哈……”

  要笑不笑的样子让妞妞脊梁骨倏地冒起一股冷气。“见他面干嘛?我又没说跟他怎么样,只收了一封信而已。再说去不去还没想好呢。”

  “现在想好了吧?”

  “……想好了,不去了。”她垂着头小声嘟囔,“也没什么好见的。”要是让同学老师发现了捅到老妈那边,真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不见不散怎么办?”

  “啊……你说怎么办?”

  “自己想。”

  揪着辫梢想了好久,她哭丧着脸说:“那我明早把信还给他。”

  “真乖。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覃为满意地拍拍她脑袋,帮她拎起书包。“走吧,请你吃唆螺。”

  坐上自行车时妞妞才想起正事。“你不跟你爸吃饭了?”

  “不去了,他跟朋友下馆子,都是大人,我不爱去。”

  “你不是大人啊?都快满十八了。”她嘻嘻笑,“不过还在读初中。”

  “你再说,我还降一级降你们班去。”

  “可千万别降啊,我爸跟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个高三学生姓朱,考大学考了八次都没考上,人家就给他取外号叫猪八戒。你要是再降一级就读五个初三了,也能改名叫覃五……覃五级。”

  覃为冷哼:“我还张无忌呢。”

  “张无忌是谁?”

  “问丁一一去!”

  第二天大清早,心神不宁的妞妞在校门口遇见同样心神不宁的姜昕,鼓起勇气朝他招招手,躲到围墙下掏出信递给他。“对不起,这封信我不能收。”

  “……”可怜的孩子脸色一下变了,想了一整晚的词也没机会说出口。

  “我们年纪还小,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

  “祝你期中考试考出好成绩。再见。”演讲完毕,妞妞背着书包上早自习去了。

  因为拒绝太直接,很长一段时间姜昕同学看见她就躲,有一次出厕所时碰见,四只眼睛一对上,这孩子掉头又冲进厕所。

  这可把妞妞郁闷得够戗。难道那几句话很重?不可能啊,他们院里邓明月也是这么拒绝别人的,可没看见对方怕成这样。长吁短叹了好几天,最郁闷的是情书没能保存下来,留个纪念多好,省得看她们班班花时常炫耀自己有多少多少仰慕者。

  感叹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天气渐渐热起来,初二要会考,初三跟着也要中考了。

  妞妞的会考没问题,轻轻松松达到优秀。倒是覃为,虽然理科成绩好,但英语实在烂得可以,学了N年还在“you ask me,me ask who”的阶段,再加上语文生物政治都在及格边缘徘徊,这么算下来想进名扬高中部就一个字:悬……

  丁一一愁的也是英语,虽然谨言给她辅导了一个寒假,还是心慌慌。郑嘉宇跟邓明月各科成绩都比较平衡,两人相对轻松不少。


  10. 迪厅遇险

  中考前有一个星期的自由复习时间,几个准考生转向谨言寻求帮助,聚集在他家的小花园里K书。一一吃光了他家的巧克力,然后埋怨树上知了叫,抓起饮料瓶两口喝光,手一扬扔上去。叮哩咣啷……掉下来,捡起又扔。

  “吵个屁啊!”覃为骂。

  她一脸菜色地坐回来,盯着英语书发出一声干呕。“为什么用in the evening,at night,都是晚上,介词怎么不一样?你说英国人大脑是不是有问题!”

  嘉宇白她一眼。“你去给他们解剖试试,估计你大脑跟人类不同。”

  “敢骂我!”没好气地踹他一脚。

  “敢踢我!”嘉宇睚眦必报掐了她胳膊一下,气得她把笔一扔,扑过去打起内战来。

  其余人等司空见惯地任两只野兽在花园里到处乱窜。

  妞妞捧着英语书让覃为背单词。“基本的你总得背下来吧,不多,背个一千左右就行了。再背点语法,将来时完成时……”

  “你当我脑袋是桶子吗?”还一千,一百已经到顶了。

  “那五百个总行吧?”

  “不背。”

  真是油盐不进。她激他:“你要考不上高中我瞧不起你。”

  “考上了怎么办?”

  “随便!”

  “哼……”覃为掏出烟点着,“考上了把你扔江里喂鱼。”

  “喂狗都行!”呸,说快了。无视周围嗤嗤的笑声,妞妞继续指点他。“答卷的时候别空着,特别是选择题,怎么着也得填一个上去。”她家哥哥有个怪癖,题目不会就空着,连蒙两下都不肯。

  “捏纸团?监考老师肯定不让。”

  “那就全选A。”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纠缠。“背单词,晚上怎么说?”

  “night,evening。”答得很顺。

  傍晚跟晚上也差不多……“中午呢?”

  一时想不起来,覃为咬着烟皱眉。

  “noon。”谨言在教明月做化学题,头也不抬地告诉他。“下午是afternoon。after就是以后、后来的意思,过完中午不就是下午吗。之前是before。”

  “这我知道。”

  妞妞继续问:“早上怎么说?”

  “morning。”这都不知道那就是傻子了。

  “上午呢?”

  愣了愣,覃为憋半天说:“beforenoon?”

  妞妞泄气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都不是单词!”真不知道该说他笨还是聪明。

  “老大啊……”明月叹口气,“上午也用morning就是,12点以前都用morning。before noon是词组,都不常用。”

  “妈的早上跟上午能一样吗!”他们家老大恼羞成怒了。“差那么多,英国人就是没脑子!”

  有没有脑子不在他们的研究范畴,目前最重要的是突击复习。覃为跟一一这两个英语盲着实下了不少功夫,黑天白夜地狂背单词背语法,连吃饭时都喃喃念叨两句。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四人都如愿以偿,而且嘉宇还是以年级前三十的成绩踏入名扬高中部,得到老妈五张老人头的奖励,喜得不知道怎么花才好。

  一一例外,为了摆脱上官谨言长期以来对她造成的困扰,瞒着大伙报了市一中,结果被嘉宇堵在家里狠揍一顿。

  不管怎样,孩儿们总算解放了。

  电视里正在重播琼瑶奶奶的梅花烙,满头满脸青筋的马大叔张开大嘴吼:吟霜……快回去……我不要你看见我身、首、异、处……

  妞妞看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上丢了一圈卷筒纸。哭得正凶,桌上的电话响了。“喂?”

  “沈思琪吗?”对方听出她的声音,“我周明涛。”

  “是你啊。有事?”

  “没什么事,请你出来玩。你在家干嘛呢?”

  “看电视。”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请你去卡拉OK。”

  “呃……”手指缠着电话线犹豫。跟对她有好感的男生出去玩不太合适吧?

  “我也约谢晨了,还有汪越,一起去吧。”周明涛语气里带着恳求,“下学期我就要转到X市了,以后想见面都见不着。”

  “啊?怎么都没听你说。”

  “我爸调动工作,我们全家都得去。”

  “哦……什么时候走?”

  “后天就走了。快出来吧,到邮电局对面,我半个小时后在那等。”

  “行,马上过来。”

  两年同窗说走就走,真有点舍不得。妞妞发了会呆,打个电话跟老妈通报一声,换了身衣服刚穿上鞋子出门,铃声又响了。跑回去抓起话筒:“妈,我刚出门……”

  “叫谁呢。”

  “啊,喂喂……”弄错人了,她嘻嘻笑。“我还以为是我妈呢。什么事?”

  “什么事?”覃为学着她的腔调反问她。

  “溜冰!”想起来了,昨天就说好的,结果看电视看得忘记这回事了。

  “今天去不成了。”他吸下鼻子。

  “那就不去吧。你感冒了?声音怎么嗡嗡的。”

  “嗯,昨晚空调开太低冻着了。”

  “真奢侈。病得厉害吗?我来看你。”

  “没事,刚吃了药不发烧了。明天再去溜冰?”

  “好。”

  “你要出去?”

  “呃……”眼珠转了转,“谢晨叫我去她家做暑假作业。”

  “那你去吧。”

  “真不要我来看你?”

  覃为呵呵笑:“我爸在家,你不怕黑社会吗?”

  “……睡觉去!不跟你说了,明天再打给你。”

  趁还有点时间,顺路到书店买了两盒周华健的磁带,她记得周明涛最喜欢周华健。几个人先到卡拉OK厅唱了下午场,然后下馆子吃晚饭。好久没这么尽兴了,周明涛提议再去河西新开的一家迪厅玩。于是四个人兴冲冲地打辆出租直奔而去。

  大厅里迪斯科音乐震得山响,舞池中男男女女扭来扭去,天花板上的镭射灯晃得人头晕。周明涛跟前台要了个包厢,外面那些人太疯狂了,他们学生吃不消。

  唱了几首之后两个女生双双阵亡,话筒交给实力派歌手汪越。汪越是学美声唱法的,举着话筒哦圆了嘴,楞是把刘德华那首哀伤凄婉的《来生缘》唱得高亢激昂余音袅袅。

  “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妞妞盯着慢慢朝桌子边缘滑去的玻璃杯,“看见没,杯子都震动了。”

  “就是,刘德华算什么,他能唱动杯子吗。”谢晨佩服地看向汪歌星。

  “杯子都在说,汪同学啊你真牛,干脆再唱高一点把我劈了吧!”

  “难道这就是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

  “没错,但他比黄药师厉害,因为他不需要借助任何乐器。”

  周明涛笑得捧着肚子倒在沙发上,使劲给男同胞鼓掌。汪越唱得越发起劲,玻璃杯终于脱离桌子倒向地面。

  妞妞双手接住惊叹不已。“这是谢逊的狮吼功……”

  碰!一声巨响,包厢门被踢开,进来一个醉醺醺的小年轻。

  几个人吃了一惊,都回头愣愣地看着来人,只有汪越还沉浸在激昂的歌唱中没回过神来。那人显然对他的声音不满,大着舌头骂了句脏话。

  “走错包厢了吧?”周明涛上前一步怒视他,“搞什么!”

  “走、走错哒?”那人扶着墙晃头晃脑地扫视一圈,冷笑一声。“几咂伢妹子还、还搞咂咯大的包厢,都出克出克,咯是我的!”

  周明涛嗤笑一声,推着人往外走。“你吵棚啊?”

  一句话扇起那人心头的火,脚跟一旋走到沙发边大咧咧躺下,两脚搁到小矮桌上,杯子盘子扫了一地。“我就要咯地方你哦四搞!”

  妞妞生气地说:“这是我们点的包厢,你凭什么要?”

  “关你X事!”他抓起一只玻璃杯松开手,啪!掉地上碎了。

  这举动是明显的挑衅,见状周明涛大怒,手上一使劲把人高马大的醉鬼甩出老远。那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打开门,很快五六个面目不善的人围拢过来。

  醉鬼最先揪住周明涛,两人同样都是虎背熊腰个子高大,一时难分胜负,从包厢打到大厅,沿途乒乒乓乓砸了好多座椅。对方其他几个人围上去帮忙,这边汪越也吼着抡起椅子砸过去。


  11. 嗜血狂人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妞妞跟谢晨急得嗓子都变调了。

  两个男生原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再加上想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表现英勇的一面,根本听不见她们说什么,茆足了劲往对方身上招呼,手边有什么操起什么打。旁边的服务员早吓得躲了起来,那几个是河西的小混混,经常在迪厅溜冰场这些地方晃悠,他们惹不起。

  汪越跟个瘦高个缠在一起,谢晨看得急眼,顺手操起一根散了架的椅子腿砸在瘦高个背上。瘦高个痛骂出声,转身一把揪住她狠劲一甩。她被甩到墙角磕着小腿,当即又痛又怕,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打女生算什么东西!浑身的血液呼呼直往头顶涌,妞妞气得两眼通红,扶起谢晨推到桌子底下藏起来,自己跑到收银台前抓起摆设往对方身上砸。服务员吓得脸色发白,抖着嘴唇叫她不要砸东西,她杀红了眼,举着酒瓶眼神暴戾的模样成功地堵住他的罗哩八嗦。对方有个人被一只珊瑚砸中肩膀,痛得嗷嗷叫,操起椅子就往这边砸,妞妞有些愣神,胳膊被人一拽正好躲开。

  “……你?”是丁一一的兄弟班同学,她打过几次照面。

  “进去别出来!”姜胜没功夫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把她脑袋往台子底下按,接着抓起那把椅子冲向战场。

  妞妞挨到边上冒出半个脑袋。收银台那头有个烫一头卷发的女孩在打电话,记得一一好像叫她“方便面”。听不清她说什么,可能在搬救兵吧。这时楼上又下来好几个男生加入战场,多了帮手妞妞勇气大增,抡起酒瓶碗碟一骨碌砸向对方。那几个混混正面要跟男生打,背后又时不时受空袭,狼狈不堪躲来躲去,捂着砸痛的地方大声咒骂。

  最先那个醉醺醺的年轻人转身朝她奔过来,她抓起计算器甩过去,正好砸中他下巴。

  醉鬼脱口一句脏话,揪住她的衣领一个大耳光扇到她左脸。

  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的景物忽远忽近看不太清楚。

  那人抡起胳膊还想扇,方便面举起一瓶酒对着他后背就是一下,巴掌扇空。姜胜赶过来补上一拳正好打在他鼻子上,立即血如泉涌。对方只有五六个人,很快落到下风,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呻吟。

  大厅里一片狼藉,客人都跑光了。矮矮胖胖的老板出来四周巡视一番,走到姜胜面前。“满哥啊,今天看在我面子上莫闹哒,下次来我请客,要得不?”

  姜胜看向妞妞,说实在的他还不知道今天这一架是为了什么。

  “不是我们闹的!”妞妞气呼呼地捂着脸颊,好疼……“是他们要抢我们包厢,你问服务员就知道。”

  谢晨拿着一瓶矿泉水往她脸上拍水。

  “嗯,是他们闹事……”

  “妈妈X别,老子砸嘎你的店!”墙边躺着的一个混混嘴硬,老板立马不做声了。“你等哒咯,我看你哦四了难!”

  妞妞气不过踢他一脚:“我就等着!”

  这人被揍得灰头土脸,又被个女孩踢来踢去,心头的火立即蹭地点燃,想也不想抓起一截碎酒瓶扎过去。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妞妞下意识闭上眼。

  “啊……”尖叫声以及一声巨响。

  咦?不疼啊……睁开眼,贴着壁纸的墙上鲜血四溅,那人顺着墙像滩烂泥似的滑到地面。覃为面色阴郁地站在面前,左胸被划了个口子鲜血直冒。

  “为哥!”姜胜惊叫。

  “没事。”覃为用力按住伤口止血,盯着妞妞红肿的脸。“脸怎么了?”上面清晰的五个指头印。

  她被血吓着了,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回过神来扯着他拼命往门口跑。

  “我问你脸怎么了!”覃为拉回她厉声喝道,“还有哪受伤没?”

  “没,我,你……”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就是说不清楚。

  覃为甩开她走向姜胜,姜胜低头没说话。接着看方便面,她犹豫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醉鬼。覃为一把揪起那人的衣领,膝盖往他肚子上重重一磕,他顿时只有出气没进气了。接着左右开弓扇了十几巴掌,打得人满脸都是血,牙齿也飞了几颗。

  谢晨吓得哭起来,只觉得要打死人了,抓着汪越的胳膊浑身发抖。

  “别打了,别打了啊……”妞妞想拉开覃为,拉不动。眼看半条T恤都被血浸透,她哇一声也哭了,冲着姜胜几个男生喊,“你们过来呀,过来拉开他……”

  “出去!”覃为额角青筋突起,咬牙冲她吼。

  “你流血了……”

  “你他妈出去!孙玉,”他掉头喊方便面,“带他们出去!”

  方便面惊恐地看向姜胜,后者使个眼色。她赶紧跑过来一手拉妞妞一手拉谢晨,另外两个男生帮着催汪越和周明涛往大门外走。妞妞犟着不肯动,被覃为充血的双目一瞪,吓得噤声,抖抖瑟瑟地出去了。

  “哪只手?”覃为沉声道。

  那人早酒醒了,四肢发着抖不敢吱声。

  “你妈逼的老子问你哪只手打的!”没回答,一巴掌扇过去,抓起他的右手。“这只?”

  他晕头转向地点头。

  冷冷一笑,覃为掰开他的五指按在地上手心朝上。那人醒悟过来,挣扎着又咬又踢,覃为也不躲,抓起一旁砸掉了底座的啤酒瓶,直直地向下扎去。

  “怎么还不出来?”妞妞急得只想往迪厅冲,无奈方便面死死搂住她的腰。她又抓又挠,“到底在干嘛,你松手让我去看看!”

  “你呆着!他肯定没事。”

  “我不管……”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警察怎么还没来?有没有人报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终于看到门口鱼贯走出一行人,覃为在最前头。方便面松了手,她踉踉跄跄地扑上前,“喂喂,喂喂……”

  覃为扶着她站稳。“哭什么,不是站在这儿吗?”

  “你伤……”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他拍拍她脑袋,对姜胜说,“打车送他们回去,送到家。”摸出皮夹子掏出一百块递过去。

  “为哥我自己有。”

  “拿着。”把钱塞到他手里,转身嘱咐周明涛几个,“今天的事别说出去了。赶紧回家吧,以后这种地方少来,想唱歌就在家门口,别跑这么远来河西。”

  三人都点头说知道。周明涛问:“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小伤没什么事。都回去吧。”

  他看向妞妞。“沈思琪……今天真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妞妞狼狈地揉着眼睛。“不怪你,又不是你挑起的。”

  “那你……”他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手在耳边晃晃。“记得给我打电话。”

  方便面叫来几辆出租,参战的小伙子们或走或坐车散开。谢晨惊魂未定地坐上车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思琪你呢?”

  “你跟他们回家吧,”妞妞揪着覃为的衣摆,“我跟他一起。”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右前大灯被撞得稀烂,保险杠也有凹痕。“怎么搞的?”

  “撞的。”覃为没好气地打开车门让她坐后排。接到方便面的电话时他正在家里睡觉,老爸出去有事了,那地方打车又要走好长一截路,他干脆自己开车。没想到出来时太着急,一下撞在柱子上。

  看他脸色不好,妞妞喏喏道:“我要坐前面。”

  门砰地关上,他一言不发地坐上车。

  妞妞坐进副驾驶室,看见他衣服上的血迹又险些掉下泪来。“去医院看看……”

  “不去!”

  脾气好大……她扁起嘴,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砸。

  “不许哭!”

  “唔……”知道是自己的错,捏紧鼻子连抽泣都变小声了,更不敢说话。

  要憋死自己呢?覃为又好气又好笑,扯开她的手把纸巾递过去。

  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哦?妞妞擤着鼻涕从眼角偷瞄他。

  他摸摸她的脸,绷紧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还疼吗?”

  “疼。”大手上的血腥味让她作呕,她推开不让碰。“你手上难闻死了。”

  覃为冷哼一声发动车子。“这儿可真是个做作业的好地方。”

  啊,开始算帐了……大脑飞快运转,她问:“你开车有驾照吗?”说完真想砸自己两下,这个话题转得太失败。

  果然他刚缓下来的表情又绷紧了。“没有。你怕了?”

  “我是说你爸会不会骂你撞坏了车……”完了又说错了……

  “骂个屁!”猛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往前冲去。

  “啊……”妞妞揉着撞疼的后脑勺哀嚎,“你慢点……”

  “再嚷嚷扔你下去!”

  “……”


  12. 一个巴掌引发的事件

  打开门,覃为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卫生间走。“药在电视柜底下,你找找。”

  妞妞不敢进去,扒着门框鬼鬼祟祟地往里瞧。

  “进来啊。我爸出去了不回来,家里没人。”

  “哦……”她跑过去抱出药箱。举着碘酒瓶子却不敢下手,伤口不流血了,但是周围大片黑色的血痂让人胆战心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她小声商量。

  “说了不去!”覃为不耐烦地拧干毛巾准备擦两下了事。

  她慌忙扯过来扔开。“不行,那样会感染的。”用棉签蘸了点碘酒轻轻擦掉血迹。

  “你慢死了。”他嫌她笨手笨脚,伸长手想抓过毛巾。

  “不行就是不行!”妞妞直着喉咙吼,汗涔涔的小脸涨得通红,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好像他要是再说个不字她就豁出命来揍他。

  覃为一愣,轻笑一声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不再吭声。

  妞妞跟过去,绣花似的慢慢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再撒点消炎粉和万花油,最后用纱布缠好。“就这样行了?”她担忧地盯着他。

  “行了。我给你弄点冰块敷脸。”

  “我自己去!”起身急急忙忙冲到楼梯下,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那边。”他好笑地指给她方向,“拿毛巾包几块冰。”

  厨房里没什么油烟味,主人似乎不常开火做饭。冰箱里也没存多少货,几根白菜,一点水果。但妞妞很欣喜地发现有冰激凌。

  “想吃什么自己拿。”客厅传来喊声。

  “哦。”当然是吃冰激凌啦……捧着盒子出来问他吃不吃。

  “不爱吃。”他拿过毛巾轻轻按在她脸上。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吃!妞妞懒得客气,举着小勺一边挖一边四处打量。客厅很高很大,家具不多,进门左边是一套布艺沙发,右边墙上挂着大屏幕,正对面则是旋转而上的楼梯,二楼阳台伸在半空,餐厅在楼梯后面。装修什么的她看不懂,但是整体感觉很简单,却又不显得单调。最打眼的是墙上挂的那把剑,剑身在天花板的顶灯照耀下散发着幽幽冷光。黑社会的家就是不同,还有凶器……

  “那叫赤霄,我爸的收藏。”覃为指着剑说。

  “啊?”什么东西?

  “赤霄是帝王之剑,传说是公孙冶经过八年铸出来的,后来被刘邦拿到灭了秦跟楚……”看她越来越茫然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就是一把剑。”

  妞妞拉长脸。“我知道它不是刀!”

  他呵呵笑,按了按她脸上的巴掌印。“还疼不疼?”

  “好多了。”目光不太习惯地投在他光裸的上半身,小勺指指胸前那条明晃晃的链子。“谁给你买的?”

  “我妈。”他摘下来塞进裤兜,“不给你看。”

  不看就不看……再说也不好看。她抓过遥控器不停换台。

  “你以后当护士吧。”他好笑地看着那道从脖子缠到腋下的纱布。

  “我要当医生,以后你有什么毛病都可以来找我。”再说医生挣的钱应该比护士多。

  “你才有毛病。”

  “你现在就有毛病。”她顶他。“感冒好了吗?”

  “好了。”

  听声音还有点哑,不过精神很好。妞妞瞟了眼墙上的钟,都快十一点了?“我得回家了。”

  “这样子哪能回去?”勾住她的衣服拉她回来,“你妈见了还不得吓死。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就说在同学家住。”

  “怎么说呀,你是男生。”

  他扒了扒头发。“叫丁一一过来吧,你妈就不担心了。”拿起话筒拨到丁家,那丫头一听来老大家玩,兴奋得唧唧呱呱大叫。他把地址告诉她。“司机师傅都知道这地方,你打车过来。”

  妞妞接着跟家里通电话,冷不防一根手指按到嘴边,她竖起眉毛瞪他。

  又没了。覃为松开手,她跟妈妈说话时总不自觉露出笑容,他就故意按那两个小梨涡。她瞪眼,他就松开,等她弯起嘴角又按上去。小丫头笑起来真可爱……

  “干嘛!”她放下话筒气冲冲地戳他的鼻子。戳扁它戳扁它!谁让它那么高!

  “死丫头……”戳得还真疼!抓开他的爪子换了只手帮她冷敷。“这么晚去河西干什么?”

  小脸立即搭拉下来,好半天才嗫嚅道:“跟同学一起玩。”想起那人被打得口鼻冒血,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看来外面的传言还是有一定根据的,他凶起来太吓人了。

  “冷啊?”空调开太低了?

  “不冷。”她从眼角偷瞄他,“你把那人怎么样了?”

  “没怎样,揍了几下。”覃为轻描淡写。

  揍了……几下?妞妞咽了口口水,不死心地继续问:“你骂我出去……叫我出去的时候自己待在里面干什么?”

  “聊天。”

  “真的?”

  “假的!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我不是故意的。”她咬着辫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周明涛下学期要转学了,他请我出去唱歌,我就去了。”

  “跟我说实话就是了。”

  “我怕你生气……”

  “生气干嘛。”语气听着却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追你啊?”

  “我又不喜欢他!”她马上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只是好同学。”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覃为扯下她的橡皮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激动什么,小丫头片子。”

  门打开,一一什么都没看清就大着嗓门喊:“老大你亲自邀请我们真是……啊啊怎么了!”她盯着老大身上的纱布大骇,再看妞妞,两眼都快鼓出来了。“妞妞你怎么了?!”

  “啊怎么搞的!”嘉宇也急吼吼地大嚷,“打架了!在哪儿呢!”

  “别叫,三更半夜吵醒别人了。”覃为侧身让他俩进来,把门关上。“没什么,就是在迪厅打了一架。”

  “好,你们去迪厅都不带我!”一一非常不满。

  “你去了人家老板会自杀。”妞妞不客气地数落她,忘了自己才刚砸过人家的店。

  她顺嘴就接:“自杀了迪厅正好给我。”

  “……”覃为无语,赏她一个爆栗。“没事干就倒几杯水过来。”

  “遵命。”跑去饮水机前一看,空的。“没水啊?”

  “要有水我还叫你倒什么?去厨房烧点。”

  嘉宇颇为解恨地大笑。

  “再笑轰你出去!”一一瞪他一眼,跑去厨房叮哩咣啷折腾半分钟又跑出来。“老大你们几个对几个?哪边赢了?拿刀砍吗?多长的刀?”越问越恐怖。

  “哪来什么刀。”嘉宇嫌恶地撇撇嘴,不过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

  “你说哪边赢了?”覃为没好气。

  “当然是你啦……老大这条道上谁敢砍你?”

  “不知道。”他懒得纠正她不正确的用词。

  “哼,竟敢砍你!还打我家妞妞!要是我在,赏他两个大耳刮子把他两只手剁了!老大你爸知道吗?知道了肯定饶不了那王八蛋,夹手指坐老虎凳灌辣椒水……”

  三位听众大声叹气,决定不再理她。

  除了客厅那把赤霄,二楼还有间屋子专门摆放刀跟剑,都是名家出品。覃为房间里也有个牛骷髅头,是去西藏游玩时朋友送的。嘉宇东摸摸西瞧瞧,连连感叹不得了。“老大你家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别说它们坏话,”覃为面色深沉,“它们是有灵性的。”

  “赫!”脊背一阵凉飕飕的,三个好奇宝宝下意识抱成一团。

  他嘿嘿直笑。

  “骗人。”发现上当了,一一抓着刀装腔作势地舞了两下,还用指甲铛铛地弹刀身。“钢做的吧。”她扭头看妞妞,“你的脸要是钢做的就不会有印子了。”

  “你脸皮才那么厚。”嘉宇骂她。

  “滚……打你那人是谁?”她搂着妞妞的肩气势汹汹地问。

  “不认识。”

  “老大你帮她报仇了吗?”老大闭着眼懒得回话。“妞妞你总记得他长相吧,告诉姐那人长什么样,姐给你报仇!他妈的,把我家妞妞打成猪头……”

  “闭嘴!”嘉宇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脏话。

  说她是猪头……哪有这么难看!妞妞摸摸脸,毛巾里的冰块化了,摸了一手的水。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那张猪头脸心情沉重。

  嘉宇重新拿了些冰过来给她敷上。“怎么打这么狠,脸都肿了。”

  “是不是很丑?”

  “嗯。完了,这下破相了。”

  “毁容了。”一一靠在门口满面愁容。

  一唱一和弄得妞妞心慌不已,瞪着镜子里那张脸越看越难看,嘴一扁要哭了。

  “毁你妈个头。”覃为没好气地给两颗脑袋各赏一巴掌,“滚……看电视去。”

  “我玩电脑。”嘉宇马上把毛巾扔一边跑了。

  一一不走,摸着伤员的脸表示同情。“我陪你哦乖妞妞,啧啧,如花似玉的一张脸……”

  “啊哦……”嘉宇兴奋的声音传来,刚才他走错房间了,又发现了一处宝藏。

  才说要陪伤员的人马上火烧屁股似的奔过去,一看两眼发直。房间里满满一地汽车飞机轮船模型,简直就像个小型工厂。

  都不管她了?妞妞挪到门口小声喊:“嘉宇啊……”

  他俩趴在地上玩得不亦乐乎,头都没抬。

  “弄坏我的东西剥了你俩的皮!”覃为厉声警告。

  还是无声无息。

  “……妈的。”他气得头疼,怎么把这两个玩物丧志的家伙招来!拉起妞妞进书房打开电脑。“给你玩游戏吧。”

  “我不玩。”妞妞哽咽着仰头看他,“喂喂我破相了。”

  “你听他俩瞎说。”

  “是真的,你看我的脸难看死了,我要是不漂亮了怎么办?”

  “漂亮能当饭吃啊。”

  这人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两滴泪从眼眶里蹦出来。“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别再理我。”他长这么漂亮,弄个丑八怪妹妹多栽面子。

  覃为又好气又好笑,抹去她的金豆豆,手撑在电脑桌上看着她。“不理你理谁啊?”

  “你找别人当你妹妹吧。”

  “你不当了?”

  “不当了。”

  他眨眨眼。“好。”低头在她肿起的左脸亲一下。

  他干嘛?妞妞瞪大两眼,没有惊慌,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亲她。

  “你说的不当妹妹了。”覃为拍拍她的脸,“放心,明天就没事了。睡觉去吧。”

  “睡哪儿?”

  “我房间。”牵起她的手走出去拧开隔壁的门。“玩够了没有?睡觉了!丁一一你俩睡我房间,嘉宇你睡沙发。”

  嘉宇大惊:“为什么?不是有两间卧室吗,我跟你睡!”

  “我习惯一个人睡。”

  “啊!!我不在家睡床跑你家来睡沙发?!啊……”两只小拳头让他熄音了。

  早上嘉宇被一阵唧唧喳喳吵醒,两个丫头蓬头垢面地站在二楼阳台吵嘴。一个说你又扯我被子还踢我两脚,另一个说你老挤着我昨晚差点掉床底下……

  “吵死了你们!”睡了一晚沙发的人起床气很大。“有床睡还那么多废话,老子睡一晚上沙发都没说什么!”

  “闭嘴!”俩丫头齐刷刷吼,“锯木头啊……”他的变声期还没完。

  悲哀地看两人一眼,他不吭声了,上楼骚扰主人。推开门吓了一大跳,老大的脸色红得跟只煮过的螃蟹似的。“老大?”

  覃为闭着眼没反应。

  “怎么了?”手按到他额头,烫得惊人,怎么摇也摇不醒。嘉宇吓坏了,冲着门口大喊,“糟了糟了老大昏过去了!”


  13. 覃教授

  醒来时覃为觉得头很晕,身上忽冷忽热非常难受。勉强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片白,断断续续的训斥声传进耳里。“……伤口这么深,昨晚就应该送过来,现在都感染了……”

  怎么回事?目光晕乎乎转了一圈,谨言就站在床前,妞妞他们三个孩子像小学生似的立正贴着墙,搭拉着脑袋都没吭声。

  “醒了?”谨言惊喜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什么动作!试探他瞎没瞎?覃为无力地白他一眼。

  “你醒了?”训话的眼镜女医生走过来掖掖被子,“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谢医生……”话一出口才惊觉嗓子干得厉害。“我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谢医生神色严肃,“都快烧到四十度了才过来,怎么回事,嗯?伤口这么深也不知道来医院处理一下,都感染了。”

  覃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个小孩围过来怯生生地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让他想笑,怎么像看怪物的眼神?

  “你早上怎么叫也叫不起来,我们以为你……”妞妞抽泣着不敢大声说话。

  “以为我死了?”

  两行泪立即哗哗往下掉。

  “别说这种话!”谢医生板起脸。扭头对孩子们说,“别围在他旁边,先让他休息一会。现在感觉怎样?”她掏出听诊器听肺部的声音。

  “就是头有点晕,想喝水。”

  “能喝吗?”得到允许,谨言扶他起来靠在床头,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

  谢医生把听诊器放回口袋,好笑地看他咕咚咕咚使劲灌水。“你慢点喝别呛着。昨晚是怎么回事?”

  覃为擦擦嘴。“没什么,碰上有人砸场子。”

  “你这孩子自己不知道轻重啊?”谢医生声音小了点,“谁干的,弄这么厉害,你爸知道了饶不了他。”

  “嘿,我爸不知道。”

  “你爸肯定知道。”谨言跟他打赌。

  “除非你跟他说……”

  话音未落,急诊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着深色改良唐装的中年男人,戴幅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文质彬彬学者风范十足。后面跟着一个剪平头的小伙子。

  “不是我说的。”谨言笑笑,上前打招呼,“覃叔叔,大钟哥。”

  坏了,家长找上门来了。妞妞只觉得脑袋一嗡,眼圈又红了。

  “爸我没事。”覃为先发制人。

  覃骥轻轻嗯一声,问医生情况怎样。

  “肺部有杂音,烧还没退,伤口有炎症,今天最好别出院。不过你放心,好好调养几天就行了。”

  还不能出院?妞妞越听脸色越差,吧嗒吧嗒直掉眼泪,可怜巴巴地跟家长说:“叔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没事,你看他能吃能喝,别担心。”覃骥安抚道,“你们还没吃早餐吧,谨言带他们去吃点东西,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可不行。”

  “好。你呢?”谨言问病号。

  “吃不下,喉咙痛。”

  “我回去叫孙阿姨给你熬点粥。覃叔叔跟大钟哥吃了吗?”

  “吃了来的,你们去吧。大钟,”覃骥招呼小平头,“跟医生过去办手续。”

  这个病人实在不配合,一会儿嫌点滴慢,一会嫌躺着不舒服要坐起来。护士唬着脸批了他几句,絮絮叨叨交代完才走。

  门一关覃教授原形毕露,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你他妈行啊,半夜三更出去砸人场子。”

  “你怎么知道?”覃为脑袋更疼了。

  “有什么我不知道?早上一起来就接到电话。”

  哪个嘴快的大清早就捅篓子……

  “老六打过来的,昨天伤你那小子是他那边的。”大钟看着他不爽的神情解释,“动的不是别人,他要不抢在你爸晓得之前告诉一声,豹哥肯定带兄弟过去搞他。嘿,豹哥那爆脾气你知道。”

  覃为噗哧笑了:“我爸跟团伙头目似的。”

  “你爸我是正宗爱国爱民的生意人。”覃骥慢条斯理地纠正。“你还没跟我说呢,车怎么弄成那样?差点报废,驾照都没有就敢到处溜达。”

  “晚上又没警察。”覃为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那小子呢?”

  “妈的那王八崽子长眼睛吃屎的,也不看看动的是谁。现人在四医院……”说起这个大钟霍地起身,“妈的我现在就去接他出院,两只手都给他废了!”

  “钟哥!”覃为忙叫住他,扯着伤口痛得嘶一声。“算了,昨晚就是几个学生过去玩玩,闹开了吓着他们。”

  大钟骂了声娘,忿忿地坐下。

  “哟,懂分寸了,知道不闹开了。”覃骥盯着儿子笑,“你把人手废了还没闹开?”

  “废不了。”

  “废了才好。”大钟语气不屑,“办手续的时候大海来电话,说那王八崽子做完手术了,医生说伤到神经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我跟他讲,废就废了,还做什么手术。”

  “跟那人说一声,以后看见这几个学生给滚远点。”

  “嗯。我跟老六打过招呼了,出院了就叫他滚回老家。你饿不饿?”

  “不饿,胃里不太舒服。”覃为皱起眉摸摸伤口,“妈的还给我缝针……什么破药,烧也不退,脑袋里跟塞了糨糊似的难受死了!”

  “你不发烧脑袋里也是一团糨糊。”覃骥平心静气地开口。

  大钟想笑,收到两束寒光赶紧憋住,扭曲着脸说:“你睡会吧,不吵你了。”

  “嗯。”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覃为正准备躺下,惊见老爸笑吟吟地探过头来上下打量他,镜片后精光闪闪的两只眼睛照得他直想往床单里躲。“爸呀,”他无奈道,“让我睡一觉,昨晚头痛没睡好。”

  “儿子啊,昨晚英雄救美去了?”

  “……”

  覃骥扶着镜框笑得温和:“看上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唉,女孩子爱哭可不好哄。”

  “哪个?”大钟张嘴傻笑,“刚刚我看到两个啊。”

  “没哪个!”覃为有气无力地拉过床单盖住脸,“爸,尊重一下我的隐私……”

  “你他妈是我的儿子,要什么隐私。”

  妞妞拎着保温杯从病房门的玻璃窗口往里看,家长不在,只有病号独自一人倚在床头猛抽烟,眉头皱着好像很不耐烦。“喂喂……”拧开门探进一颗脑袋。

  覃为抬头冲她招招手。“就你一个人?”

  “他们在家吃饭,我怕你饿先来了。”

  “吃的?”接过杯子打开一看,立马拉下脸。“不吃。”又弄这些东西来糊弄他,中午刚吃过谨言家的粥,现在还吃。

  “别老抽烟。”她拿开他嘴边的烟扔进垃圾筒。“吃点吧,我熬的八宝粥。”

  “能吃吗?”看起来稀糊糊的恶心死了。撇撇嘴拿起调羹尝了一小口,还行,就是太甜了。“也没给我带点辣椒萝卜,这玩意儿怎么吃得下。”

  “现在不能吃辣。”真是,都进医院了嘴还这么叼……“我妈说这个有营养又下火,你现在发烧应该多吃点。”

  “那你弄点饭菜啊,外面有餐馆。”

  “这不是吗?”

  他急了:“你家天天拿粥当饭菜啊?又不是旧社会。去,给我买点唆螺。”

  “精神不错嘛,又要吃辣又抽烟。”门打开,覃骥一脸和蔼地进来。

  覃为不吱声了。

  妞妞赶紧叫了声叔叔,瞧见后面还跟着一个美女。“叶岚?”

  “咦,你来了?”美女笑着打声招呼,走到床前问病号。“怎么弄成这样,还进医院了。”

  “很久没来所以来住住。”

  “废话。”叶岚轻斥,把提着的饭盒放桌上。

  病号两眼放光,连忙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妞妞。“什么东西?”

  “瘦肉粥。”

  又是粥!眼神马上黯淡下来。“给我弄点能吃的吧……”

  “爱吃不吃,饿死算了。”覃骥没好脸色给这挑剔的儿子。

  “什么时候能出去?”

  “晚上。你先吃完粥再说。”

  只要能出去吃草都行,覃为端过饭盒闭着眼吃掉大半。

  “晚上看情况,”教授又笑眯眯地补充,“烧没退哪儿也别想去。”

  两个女孩吃吃笑。

  覃为脸黑了,他爸连亲生儿子都算计……门口进来一个白大褂,他像见了救星似的连声问:“谢医生我现在能走吗?回家待着也一样吧?我都不烧了。”

  医生闻见烟味本来沉着脸,被他这么一问又笑了。“捱不住了?才待了一天。”掏出听诊器听了会肺音说,“没问题,只要烧退了就能走。”

  覃为蹭地站起身。

  “小心点!”妞妞瞪圆眼睛。

  “别急,吊完这瓶水再走。”谢医生推他坐回去,“在家自己注意点,这几天都别抽烟,如果又发烧了得赶紧回医院。”

  “知道。”

  覃骥的手机响了,接起说了几句。

  “有事?”覃为倚在床头问。

  “嗯。”

  “那您去吧,”叶岚说,“这边有我跟妞妞在呢。”

  “行。等会我叫大钟过来。”转身看见门口进来几个孩子,覃骥失笑。“怎么都来了?”

  三人齐齐叫了声叔叔好。一一冲到床边问:“老大你觉得怎样?”

  覃骥拍她脑袋一下。“谁是你老大呀?”

  “他!”笑嘻嘻地指指病号。

  “为什么呀?”

  一一迟疑了会说:“因为他会打架……”

  憋笑声四起,覃为真想掐死她。

  “这孩子……”覃骥挑着眉头笑,也不知道是说丁一一还是说自己那会打架的儿子。“你们在这儿,我有事先走了。”到了门口折回来,手往儿子面前一伸。“烟。”

  “我不抽。”

  手继续伸着,镜片后两眼寒光乍现。

  覃为翻翻眼睛,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放到老爸手里。

  “孩子们,看着你们老大别让他买烟。”

  “是!”一一回答得真响亮。恭敬地目送黑社会老大步出病房,两眼直闪星星。“老大你爸眼神真厉害,杀人于无形,都不用说话你就把烟交出去了。”

  嘉宇肯定地点头。“对,我能确定他就是黑社会。”

  “滚……”覃为别过脸不想搭理这两个走火入魔的家伙。

  晚上大钟临时有事没来接覃为,是叶家司机来接的,说叶爸爸让他去家里吃饭。看着两个璧人一前一后钻进小车,妞妞小声问谨言:“叶岚会做饭吗?”

  “会啊。”

  “你吃过吗?好吃吗?”

  “好吃。她最会做红烧鱼。”

  她什么都不会!连粥都弄不好……一整晚妞妞没睡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起来给覃为打电话,问:“你为什么要叶岚给你做饭吃呀?”

  “她不给我做饭谁给我做饭?”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做给你吃。”

  “不喜欢。”

  “那你那天亲我干什么?”

  “好玩。”

  “好玩好玩,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不找就不找。”他挂了电话。

  话筒里嘟嘟直响,妞妞喂了半天听不见声音,哇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妞妞?”沈爸摇醒女儿,这孩子闭着眼在哭呢。“做梦了?”

  睁开眼,一摸脸上全是泪,噘着嘴坐起来。“梦见跟人吵架。”她闷声闷气地说。原来是梦……可这梦也太让人郁闷了。

  “吵不赢就哭啊?快起来,饭在桌上还热着,我上班去了。”

  起床洗脸刷牙,坐到饭桌边却不想吃,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梦。电话突然响了,把她吓一大跳。“谁呀?”

  “我。”

  她听出声音脱口而出:“她做的饭好吃吗?”

  “说什么呢。”话筒里传出笑声。

  “……啊……”妞妞反应过来,脸腾地涨得通红。“没什么。你现在哪儿?”

  “家里。”

  “呃,不在叶岚家?”

  “老待别人家里干嘛。你过来玩吗,我爸又出去了。”

  “好。”手指缠着电话线期期艾艾地问,“你家有人做饭吗?”

  “没人。要不你弄给我吃?”

  “好……”

  “那等会去超市买点菜,你在你们大院门口等着,我就过来。”

  “不用不用,我先去你家你等着!”音调抬得老高,生怕他反对似的又重复一遍“我去你家”,挂掉电话。扭头看见桌上的饭菜,火急火燎端进冰箱里,跑回房间拿上钱包跟钥匙一溜烟跑了。


  14. 春天到了,桃花开了

  厨房里叮哩咣啷一阵乱响,案板上放着洗好的豆腐白菜土豆藕,盆里热水泡着腐竹海带干蘑菇,妞妞挥舞着锅铲,满头大汗地在煎鱼肉。

  “什么时候能吃?”覃为第N次晃过来问,他都快饿扁了。

  “马上就好。”

  “你都马上一个小时了。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我爸告诉我的火锅简易做法,我妈出差的时候我爸就做这个给我吃,又快又省事。”她回头看他一眼,“别老是走来走去,看电视去吧。”

  这还叫省事……覃为听到肚子里咕嘟咕嘟叫。“要不出去吃吧。”

  “不去,就快好了。”

  饿得快瘫倒的人没法,打开冰箱先找两根火腿肠垫垫肚子。

  妞妞举着菜刀切土豆片,不满地瞪他:“吃火腿肠干什么?”

  “别切着手。”他提心吊胆地看着那把刀起起落落。“我饿。”

  “酱油呢?”

  “嗯……要找。”

  废话嘛……案板上只有油跟盐,她干脆关了火找。这个抽屉有花椒,那个抽屉塞着八角,碗柜里找到酱油醋之类的。“你家不做饭呀?”东西跟藏宝似的到处藏。

  “基本上不做。”覃为挑出藕片嚼。

  “你爸不做给你吃?”

  “他呀,一星期能回来两天就了不起了。”

  “那你平时在哪儿吃饭。”

  “前边就有餐馆,多着呢。”

  “天天下馆子?”

  “啊。平时不跟你在学校吃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听在妞妞耳朵里却有种怪怪的感觉。妈妈不在身边,爸爸又三天两头出去工作,就像这次,生病住院了也没人炖点什么好吃的给他……她生病的时候爸妈都围在身边问东问西,变着花样做菜吃。有爸妈陪着真幸福。

  “傻乎乎的想什么呢。”覃为扯扯她的马尾辫。

  她仰着头认真地说:“喂喂我以后有空都来给你做饭吃。”

  “就吃这个啊?”

  “切……还挑三拣四。”刚涌起的那点同情心马上被他嫌弃的表情击退。

  “会做红烧鱼吗?”

  “不会。叶岚会做吗?”

  他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会,挺好吃的。”

  “我会煎鱼。”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看她的表情很有自信,不过覃为还是告诉她实话。“咸了点。”

  “啊……没事,反正等会要放水里煮。”

  那还能吃吗?覃为哭笑不得地看她做火锅,先把腐竹和蘑菇放锅里煮,再依次放鱼块、藕片、海带、豆腐、土豆……“放菜还有顺序?”

  “当然有,我爸说腐竹难煮所以先放,白菜煮久了不好吃,所以只要烫烫就行。”盖子一掀,“你看,好了。”

  “我来盛饭。”他高高兴兴地拿了两只饭碗去洗。

  饭?大眼眨了两眨。“什么饭?”

  “……你没煮饭?!”

  没饭可以吃火锅,那锅混沌不清的东西虽然看着恶心,吃起来味道也还不错,就是咸了点,辣味不够了点。覃为闭着眼想象那是山珍海味,竟然把整锅菜吃得没剩多少。

  “我做的菜好吃吧?”妞妞邀功,“你看都吃光了。”

  他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我那是饿的。”

  这人永远学不会说好听的话……她悲哀地瞄他一眼,收拾桌上的碗筷。

  “我帮你洗啊?”

  “一边去。”

  覃为乐得清闲,打开电脑点了一支烟,美滋滋地玩极品飞车。

  洗了碗妞妞跑过来坐到旁边看,先缴了他的烟,然后唧唧喳喳一阵叫唤。“……哎,歪了歪了……呀撞了!慢点,速度别那么快……”眼睁睁看着车子乒乒乓乓滚下路基。“你傻呀看见有弯不拐,完了。”

  他气得想把她吊起来打。“本来好好开着,你一叫我心慌。”

  “技术不好还怪我。别玩这个了,玩那个小人的。”

  “那叫玛丽奥。”连名字都不知道,还小人小人……“女孩子才玩那个。”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关了飞车打开小游戏。

  大脑袋的小矮人开始往前走,吃金币上楼梯钻筒子,几只乌龟像螃蟹一样横着走来走去。

  妞妞把眼睛瞪得牛铃大。“……那个金币,吃掉……笨,跳过去了!乌龟踩死它!小心蘑菇有毒……呀你真笨,有毒的蘑菇你也吃!”

  “你玩吧。”覃为头痛起来。

  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起身把他挤开,两手护着键盘。“你病还没好就要多休息,电脑玩多了对眼睛不好。”

  切……他哪会不知道她打的小九九,掐掐她的脸,抓起一本军事杂志坐到旁边。

  叮叮咚咚,小丫头死盯着屏幕的样子很好玩,吃一个金币挑一下眉,跳楼梯的时候嘴窝起,整个脑袋都要钻进去了。

  乐成那傻样……嘴角不由自主跟着勾起,瞟到报纸娱乐版上一个香港明星的照片,他拿起来端详片刻。“妞,你长得像黎姿。”

  “不是苹果?”小脸皱成一团。

  “嗯?”什么意思?

  “梨子又不好看,上头小下头大,难看死了。啊本地梨也有圆圆的……哎,”妞妞回头瞪他一眼,“笑什么呀。”

  他伏在沙发扶手上双肩乱抽。

  啊啊乌龟来了,忙把小矮人暂时停在安全的地方。“笑什么,我的脸很圆吗?”

  覃为直起腰一手按住胸口,尽量不笑得太厉害,不然炸线可就麻烦了。“夸你漂亮呢。”他说。

  “夸人是这么夸的吗?”她不依,“人家都说脸蛋像红苹果,哪有人像你这样说长得像梨子的!你怎么不说像黄瓜呢。”

  咕咚一声,他直接从沙发上翻下来,扶手刚好磕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叫你说我长得像梨子……”这下遭殃了吧。妞妞赶紧冲过去扶起他,手从T恤的领口往里摸。

  心跳停了一下,他按住她的手。“干嘛?”

  “我看缝的线是不是炸开了。”手还在皮肤上摸啊摸,猛然发现面前这人脸有些红。“又发烧了?”她惊讶地伸另一只手按在他额头。

  手又被捉住,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黑亮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一层雾气,看太不清,隐隐印出一张傻乎乎的脸。妞妞咽了口口水,不太明白心脏为什么咚咚咚直打鼓,好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眸子越来越近,她无意识动了动手指。

  “嘶……”刚好抓在伤处,覃为吃痛地抽气。

  “很痛啊?”她慌忙缩回手。低头看见地上的美人照片,拿起来嘻嘻笑。“你说的是她呀,我跟她长得像吗?”原来此黎姿不是彼梨子。

  他长吁一口气,捡起杂志坐回沙发里。“有点像,”手指戳戳她嘴边的梨涡,“不过她瘦一点,没你这两个坑。”

  酒窝叫坑,没文化……“她漂亮吗?”脑子里突然跳出另一个漂亮美女,叶岚。咦,想她干嘛……

  “化了妆都漂亮。”他挑眉看着她迷惑的表情,“怎么了?”

  “啊,游戏没打完。”

  “你是来照顾病人还是来打游戏的?”

  她忙说照顾病人。“不过我们老师常教导我们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刚刚那一关还没完成,我得把它打完。”

  “你们老师说的可没让你用到游戏上。”

  “我们老师说任何事情,”她强调“任何”两个字。“包括游戏。”

  覃为词穷地抠抠眉毛,咬文嚼字他不是她的对手。

  小矮人蹦蹦跳跳地吃金币,前边有只乌龟在爬,按着键盘开始起跳……跳悬崖了。怎么搞的!妞妞气恼地摸摸胸口,心脏跳得厉害,是掉进悬崖给吓的吧……不对,心跳一直就没缓下来。刚刚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嗯,是奇怪。

  扭头去看他,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腿上摊着那本军事杂志。她拿过来翻了翻,看不懂,无聊地撑在扶手上瞪大眼打量他。头发乌黑有点卷,浓眉微微皱着,难怪平时脾气不太好。睫毛又长又密又翘,说不定放上一支铅笔都不会掉。鼻子很高,嘴唇有点薄,抿着。

  真漂亮!比谨言还漂亮……嘻嘻……那天他亲了她一下,什么意思?学校里女生跟男生在一起,要么是普通朋友要么是干哥哥干妹妹,剩下最后一种……她吐舌头吊眼睛做鬼脸,想起琼瑶小说里描写的KISS,涨红了脸嘟起嘴靠近他的嘴巴,无声地发出“啵啵”声。

  “好玩吗?”

  哪来的声音?!大眼傻愣愣地瞪着,嘟起的嘴巴忘了收回去。

  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

  妞妞一吓,火速往后退,腰间猛地箍上两只胳膊,往前一扑刚好嘴对嘴……亲上了!!“你的伤……”她紧张地提醒。胳膊的主人很配合地抱着她翻了个个,嘴和鼻子紧紧压着她的,她不能呼吸也不敢呼吸,翻着两眼快憋晕了。

  覃为终于放开她,亮晶晶的眸子里笑意荡漾。“喂,”拍拍她的脸,“吸口气。”

  她像扑腾到岸上的鱼张口猛吸。“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什么都看不见。”

  “看……”看什么?啊……难道刚刚那些鬼脸都被看见了?妞妞窘得直往沙发垫子底下钻。

  他笑着拉她出来,脸对着脸,高鼻子顶着她的小鼻头。“好玩吗?”

  “……不好玩。”她都没做好准备嘛。

  “再试试吧。”低头再次吻上。慢慢地轻轻地,不让她因为缺氧而翻死鱼眼。

  妞妞隔开一点距离,有些困惑地问:“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嗯。”

  “你还找别人吗?”

  “不找。”

  “可我妈说了不准我早恋。”

  他不耐烦地堵住她的嘴。“你妈不准你早恋,没说不准你打啵。”

  “是吗……”好像是。主动勾住他的脖子。电话铃煞风景地大叫,她挣开他扭头去看。“电话……”

  “别管它。”他轻咬她的唇瓣。

  铃声还在跟这一对较着劲,她掰开后脑勺不肯离开的大手,嘻嘻笑着跑去接电话。“喂喂,嘉宇叫我们去溜冰!”


  15. 葡萄架的浪漫

  场地中央几乎全是小孩,音乐声轮子滚动声吵得人头晕,时不时有人跌倒,立即引来旁边很大的哄笑,跌倒的人一边爬起来一边问候某某的母亲。

  嘉宇几个早累得半死,坐在场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还在场中疯玩的小丫头。不知道她今天吃了什么神药,整整玩了一个下午也不肯歇歇,摔倒了不喊疼,爬起来继续溜。

  骨碌骨碌轮子响,神人大汗淋漓地溜过来。“谨言哥再陪我玩会!”

  谨言立即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

  “……嘉宇!”

  嘉宇靠在椅背上仰头打呼噜。一一跟明月则抱成一团咬耳朵,根本不接茬。

  “我再陪你溜会?”覃为笑着看她。

  “不用,你伤还没好,别跟人一撞又撞开了。哎你们几个,”手指一个一个轮流点,“真没用,中午的饭都吃哪去了?一会儿功夫就说累!”

  没人搭腔,继续保持刚才的造型。

  “你也歇会吧,都玩一下午了。”

  “不歇,我还要玩!”她神气地转了一圈又滑向场中央。

  嘉宇适时醒来,撞了撞老大的肩膀面有惧色。“妞妞疯了?”

  刚好疯了的人溜到旁边,覃为笑嘻嘻地喊:“妞……他说你疯了!”

  嘉宇连忙仰着头继续呼呼。

  她破天荒没还嘴,只是投过来两道不满的眼神,呼啦一下又滑开了。

  谨言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看什么?”覃为瞟着他,“去啊,让她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

  “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搭拉着脸溜向场中。

  谨言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出点什么来了,不过他既然不问,覃为也懒得说。妞妞怕老妈知道她谈恋爱赶她出门,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谁也没告诉,再说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早恋,让人知道了不是当活靶子打吗……这一瞒瞒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嘉宇一一几个天天玩在一起的根本没察觉到。倒不是说他们迟钝,只是妞妞从小就黏人,谁对她好她就黏谁,覃为对她好,又当司机又当老师的,她黏着他当尾巴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也不是刻意瞒着,这两个孩子看着并不像谈恋爱,一个爱哭鼻子一个是暴力分子,说他俩是一对估计没多少人相信。再说了,一起上学放学怎么啦?搭个自行车怎么啦?话多点怎么啦?以前妞妞跟谨言嘉宇就这样,现在只不过多了个覃为。何况大家都知道他是她哥哥,唉……哥哥妹妹玩得来很正常。总之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把他俩往不正常的方向想。

  班主任张老师找班长了解情况,旁敲侧击地提起沈思琪同学和高一生走得太近。班长直摇脑袋:老师您说他们俩啊,放心,是兄妹!

  好,这一对在学校基本上畅通无阻了。

  星期天趁覃教授出远门,几个小孩跑去覃为家玩。目的是吃,他家楼顶有葡萄架,一串串熟透的葡萄向他们发出诚挚邀请。馋鬼们搬来椅子躺在下面吃了一整天,晚上吃饭时齐齐大呼牙酸。

  “老大,”一一拍着鼓鼓的小肚子提议,“我来你们家当园丁行不?”

  嘉宇撇嘴说你是垂涎他家葡萄吧。

  “我家就缺个通厕所的。”覃为看着她郁闷的表情嘿嘿笑。

  妞妞盯着头顶绿油油的叶子发呆。“怎样才能经常吃到葡萄?”这儿是免费的,但在别人家,不能天天跑来吃。“要不在我家阳台也种点吧。”

  “阳台不好种,要有空地才行。”

  “有了。”一一打个响指,“我们家旁边不是有空地吗?”

  家属楼后面的围墙边有块荒废了的土地,有不少职工在那儿种菜,墙角刚好还剩一小块空着。覃为说种这儿合适。

  两个丫头看着光秃秃的棍子咋舌:“这就是葡萄?”怎么连叶子都没有。

  “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嘉宇鄙视她俩。

  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抱住他胳膊使劲晃,踩坏了小豆豆家的韭菜苗。“谁告状谁是猪。”一一把烂掉的扯出来,挖了个坑埋进去,满意地拍拍手。“看不出来了。”

  “还能做肥料。”妞妞点头。

  嘉宇看得直翻白眼,中间被拔了那么大一片,瞎子才看不出来!

  两个乡巴佬蹲下问大师傅:“这都是些什么呀?”

  “这个是普通大苗,这个是良种葡萄的枝,”覃为逐一指给她们看,“嫁接用的。”他从包里掏出剪刀和小刀修修剪剪,最后用塑料薄膜包扎好。

  “哇,老大真厉害,连嫁接都会。”一一崇拜得五体投地。

  “上生物课不是学过吗?”

  “她俩懂个屁!”嘉宇不屑,“一个研究射雕一个研究琼瑶,没点科普知识。文盲。”

  很好,乡巴佬变成文盲了。两个文盲把知识渊博的人直接按到地上抓起泥巴往脸上抹,他奋起反抗,脚下的韭菜又遭了殃。

  “行了行了,等会韭菜都给你们踩没了。”覃为好笑地拉开三人,“别踩着葡萄秧。去弄点水来。”

  嘉宇拿小桶子提了点水浇上。

  “什么时候能吃?”妞妞眼巴巴地问。

  “长好的话明年就能吃了。”

  “今年不能吃吗?”

  “能吃。”两个丫头小脸乐开了花,覃为适时地补一句,“啃叶子。”

  “现在连叶子也没得啃。”妞妞失望地蹲下摸了摸两根光杆,“葡萄啊,求求你快点长,长大了我就要吃你了。”

  覃为不敢恭维她这种催肥法。“它要听得懂肯定不敢长。”

  “就这么放着呀,别人看不见踩到了怎么办?”一一边说边弹那两根杆子。

  “去!”嘉宇拍掉她的爪子,“踩不死都给你弹死了。走,找点东西把它围起来。”

  “最好弄点竹篾条!”覃为喊。

  “知道……”

  妞妞拎着桶子还在边浇水边念经。“……天灵灵地灵灵,拜请菩萨快降临,保佑你们快快长大……”

  “菩萨说他们快淹死了。”覃为拿过桶子。

  “你听见啦?”不满地瞪他一眼,没敢再浇水。“到时候会不会长成你们家那样的?”

  “哪样的?”

  “你们家楼顶上那样,都能乘凉了。”

  “只要不死应该会。”

  什么话!妞妞摸着两根葡萄秧继续念叨,快点长快点长,明年就能长成他们家一样的了,到时候葡萄藤越长越大越长越多,把整个菜园子都盖起来,到处挂着一大串一大串的葡萄,她跟那谁谁手牵着手在藤下聊天漫步,口渴了就摘一粒尝尝,你一粒我一粒,你侬我侬……

  “想什么呢?”覃为扯扯她的马尾辫,一个人在那面红耳赤地傻笑。

  “啊?”她回过神来捂着脸扭捏,“不告诉你。”

  “不说算了。”反正等会她肯定憋不住。

  果然等了一会,小脸凑到他面前眨眼。“你怎么不问了?”

  “你自己说的不告诉我。”

  “那你再继续问嘛。”

  覃为看她一眼。“唔。”

  她马上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我在想啊,等葡萄藤长大了变成帐篷一样,我们就可以在底下散步,也不怕太阳晒了,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饿了还有葡萄吃。”

  “你干脆住这算了,我给你搭个小房子。”

  “对呀,那样也挺好。”她当真啃着指甲认真琢磨,“有吃有喝,一眼望过去全是绿色,我们再弄几个石凳子石椅子,喝喝茶谈谈诗词歌赋,晚上透过叶子看星星,吹着凉爽的风,耶……好浪漫好浪漫哦……”两眼噼里啪啦直冒火花。

  这话听得牙酸,但覃为着迷的是她嘴角的梨涡,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喜欢。”

  “为什么?”

  她傻乎乎地盯着他笑。“你长得好看。”

  “……”伤自尊了。

  “喂喂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没好气。“你傻呗。”

  怎么这样啊……妞妞失望地扁扁嘴。“小说里都不是这么写的……”

  “小说那是扯淡。你们看小说老师不讲啊?”

  “讲什么?张老师说了,琼瑶描写景物的那些段落非常好,叫我们写作文的时候可以看看她的书。”

  “你们老师真另类。”

  “我们老师有超前意识,不拘泥于教材,不拘泥于一家之言之行,鼓励我们打破原有的框框架架,增强创新意识,塑造一个全新的自我!Do you understand?”

  他郁闷地扭开脸。“我是文盲。”

  竹篾条弄回来了,两个男生编成篱笆将葡萄跟菜地隔开,以免别人不注意一脚踩上去。一一怕有人故意搞破坏,还弄了块木板做成牌子,上书:此处有葡萄,不绕道者杀!后面画个骷髅头。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小豆豆他妈在菜地里破口大骂,骂哪个不长眼的化生子把她家的韭菜拔光了。妞妞一一嘉宇趴在树后看这个阿姨尽情耍泼。


  16. 护身符十字架

  九月末区里进行国庆文艺汇演,妞妞跟学校舞蹈队一起获得第二名,除去老师应得的,每个学生分得一百块奖金。她拿了钱大款似的请大伙下馆子,结果不够,覃为大方借钱给她补上,条件是帮他写一个月英语作业。抗议无效,合同即日起生效。

  放了学回家帮债主写完作业,看了会电视,觉得真无聊。现在嘉宇他们要上晚自习了,一一在一中住校,找人玩都找不到。她无比希望学校领导能意识到初三阶段的紧迫性,让他们有地方跟着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样恐怕有同学要造反吧?上次学校提出让初三生晚自习,遭到百分之九十九的反对,结果不了了之……

  电话响,顺手捞起。“谁啊?”

  “我。”

  “咦,你不上晚自习?”

  “手机给你打的。”覃为嘿嘿笑。

  “手机?你哪来的?”

  “晚上跟我爸吃饭顺道买的,他早答应了,考上高中就给我买。”

  “我要看!”

  “那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妞妞跟老妈说去高中部感受一下高中生晚自习的气氛,在她欣慰的眼神中兴冲冲出门了。

  覃为等在校门口,扬着手机冲她打招呼。

  “逃课啊?”欣喜地抢过手机,翻盖的摩托罗拉新款,银灰色很亮眼。

  他拉起她往学校里头走。“这节课英语老师讲试卷,听得头痛,下节再……嘘……”教导主任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赶紧扯住她蹲到花坛边,等人走了,鬼鬼祟祟地跑去操场。

  妞妞捂着嘴偷笑,他也有怕的人!掸了掸台阶上的灰坐下。“嘉宇他们呢?”

  “教室,昨天英语测验没考好,正在亡命地补呢。”

  “好意思说别人,他再考不好也比你分多吧?”撇撇嘴,妞妞低头羡慕地看着手机。“你都有手机了,我连扩机都没有……哎,我跳舞得奖了,你也奖励我一下吧。”

  “请你吃饭了呀。”

  “那是我请的!再说我都给你做了一星期作业了。”

  “你想要什么?”

  大眼放光地盯着他脖子上的项链。“这个给我看看吧。”

  “你觊觎很久了?”

  鲫鱼?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她嘻嘻笑着戳他的鼻子。“哎呀,高中生就是不一样,说话真有内涵。”

  “不给看了。”他顺势咬她手指一口。

  她慌忙把手背到身后。“看看嘛,就看一眼。”挽起袖子指了指胳膊上小小的心型胎记,语气严肃地说,“你看我连这个都给你看了。”

  覃为大笑。“一穿短袖长眼睛的都能看到。”从衣领里拉出十字架,噗哧一声又笑了,“上次你说街上到处有买。”

  “不是啊?”抓着十字架细细看。一条龙似的东西缠绕着长边盘旋而上,短边镶着几颗玻璃一样的小颗粒,十字中间的那颗最大。

  “这是铂金,我妈亲手设计的,上面镶的是钻石。”

  “金子?”她迷惑地瞪着他,“骗人……金子都是黄色的。”

  “铂金!”

  她还是没概念,但知道钻石很值钱。“老戴身上不怕别人抢啊?”翻过来,背后的短边上刻着VIOLET几个字母。“这什么意思?”

  “紫罗兰。”

  妞妞瞪大两眼眨也不眨地等着他说下去。

  “……好了我讲。”实在受不了那两束求知欲强烈的目光,跟饿了很久的人看见食物似的。“这是我妈送给我爸的生日礼物,也是纪念他们认识两周年。这条是龙,我爸属龙的,violet是我妈的英文名字。”

  “你爸的怎么给你戴上了?”

  “现在是我的护身符。”

  “啊?”

  “我在四中的时候有一回碰上几个小混混,找我要钱花,我不给,他们抽刀就砍,结果刚好砍在这个上。”覃为晃了晃十字架,“这东西没点事,刀子卷边了。”

  她吓得捂住嘴。“要是偏了一点呢……”

  “傻妞……偏了还叫护身符吗。要不要戴着?”

  “不要。”她连忙摇头,这东西救过他的命,护身符是不能随便取下来的。

  “给你戴一天玩玩。”他摘下来挂到她脖子上。

  这么粗,狗链子似的……妞妞有点嫌弃地抓起塞进衣领里。“它值多少钱?”

  “一栋楼吧。可别弄丢了,”他严肃地告诫她,“这可是我的救命符,架在人在。”

  “架亡人亡?”她脱口而出。

  “……”他无语,曲起指节敲敲她脑门。

  说错话了……妞妞咬着发梢嘿嘿笑。“啊对了,那个砍你的小混混你爸找他了吗?”

  “找他干嘛,我自己能解决。”

  “打他了?”后背倏地窜起一股凉气,想起暑假在迪厅那次,他杀红眼血肉模糊的模样太可怕了。“喂喂你以后别打架了。”

  覃为摸摸她的头发。“等会跟我去上课吧?我同桌请假了,刚好有空位子。”

  “让我冒充高中生啊?”她仰头看他,大眼眨巴眨巴的。“你还没说为什么你爸的东西到你身上了。”

  “我是他儿子啊。”

  “哼……”她才不信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他无奈道:“你别跟个班干部似的盘问人。”

  “我本来就是班干部,我是我们班文娱委员。”

  “又不是我们班的。”顿了顿,他抽出一支烟点着。“不想说。”

  “不想说我也不强迫你说……”语气跟脸上的表情严重不符。

  覃为看着她哀怨的样子失笑,知道她想问什么,可能从谨言那儿断断续续听说了一点。但他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抽了会儿烟才开口:“我爷爷奶奶年轻时在美国待过,文革的时候被当成资本家,批斗死了。我爸没兄妹姐妹,两老一死他只能一个人过,以前的亲戚朋友也不敢帮他,反正挺惨的,那时候连书都没得读。”

  悲剧?妞妞有点后悔不该追着问,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划着。

  他捏捏她的指尖。“我妈那边呢,我外公是中国人,外婆是意大利人,一直都在那边做生意。我妈来中国旅游的时候碰见我爸,一来一去就好上了。但我外公不同意他俩结婚,老头也不是嫌弃我爸,就是害怕再来个文革把我妈害了。我妈一气之下非要跟我爸一起,老头气坏了,说要断绝子女关系。”

  “断了吗?”

  “没有,就是吓吓我妈。不过那时候她以为说真的,一气之下不回去了,后来有了我。再后来……”他犹豫半晌。“后来我爸好容易站稳脚跟,麻烦也来了。当时我一岁多,我妈带着我逛完街回家,看见我爸跟个女的……躺床上。”

  “睡觉啊?”她想当然。

  覃为呛了一口,小丫头说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我爸没做错事。”

  她瞪大眼没听明白。

  “傻……”弹她脑门一下,“那女的是我爸朋友,一直都喜欢我爸。人一有那种念头就会犯错,那天她找机会把我爸灌醉了。”

  哦……听明白了。妞妞红着脸绞手指头。“那你爸……没跟她……哈?”

  “人都醉死了还能干什么。再说那么大人了,做没做自己还不知道吗。”

  她轻啐他一口。“就你懂得多。你妈就因为这个要走?她怎么这么不相信你爸。”

  “你觉得她信不信我爸?”他反问。

  “应该相信吧?”

  他不置可否。“我妈因为这事心情不好,所以带着我回去住了一阵。她那边情况比较乱,舅舅跟姨妈姨父一直在争家产,用我外公的话说,一屋败家子勾心斗角。嘿,除了我妈。我妈最不爱干这种窝里斗的事,摆明了不要家产,老头哪肯啊,他最疼的就是我妈,死活要她回去收拾残局。”他弹掉烟头歪头看她,“明白了吗?”

  “就是说,他们都有事情要做,你妈不能一直留在中国,你爸也不能扔掉这边的事跑去意大利,所以两人干脆分开。”

  覃为点点头,基本上是这个道理。他爸覃骥,背着一个背叛妻儿的黑锅放老婆走,这一点不是人人能做到,别人理解不了,但覃为这个做儿子的能体会,所以他从来不怨不能同时享受父母的温情。

  真可怜……谁可怜?说不出来是大人分居两地可怜,还是长年见不到亲妈的孩子可怜,妞妞怔怔地看着他拢起打火机点上烟,却没抽,眼神跟烟雾一样飘。飘得她想流泪。她把脸轻轻靠在他胳膊上,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覃为掏出手机看了看,扔掉烟踩熄。“走吧,上课去,等会出去吃夜宵。”

  牵着他的衣角跟上,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爸对那女的,就是灌他酒的那个,最后怎样了?”

  “你说呢?”

  她脑袋一嗡。“杀了她?!”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所以才叫黑社会。

  他停下脚步面色深沉地看着她。

  “……卖了她?!”

  覃为暴笑。

  “别笑啊,她到底怎样了?”妞妞急着追问。

  “就是你想的那样。”

  “骗人!”

  “知道还问。”覃为好容易止住笑,“她自己走了,我爸没把她怎样,毕竟朋友一场。”想起刚才她震惊的表情,扶着路边的树又是一通大笑,“还杀人卖人……”

  “不理你了!”她涨红脸扔下他忿忿地跑开。

  对于一个陷害他的人能心存仁慈放过对方,就冲这一点,妞妞认为覃为他爸不是泯灭良知的黑社会。其实看模样就知道,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那么有气质,儿子因为她受了伤,他不但不追究,还担心她早上没吃饭饿坏身体。好人哪……相比之下,那个光知道打架的儿子连他一半都比不上。

  覃为听着那一串形容词啼笑皆非,琢磨着要不要告诉她好人的另一面……不能说,会让她心目中的好人形象砰砰破灭。

  吃完夜宵送他们几个回大院,半路上覃为接到以前同学的电话,邀他出去喝酒。几个男生好久没见面了,这顿狂喝,一直到两点才结束,各自回家。

  覃骥亲自来揪人了。“这么晚还在哪儿混呢?”

  “碰见同学了,喝了点酒。”

  “赶快回来!自己看看几点了,这两星期就没见你十二点前回来过,胆儿越来越大了啊?礼拜天随你怎么玩,现在是什么时候?”

  覃为噗一声笑:“爸你是不是怕我妈过两天回来找你算帐啊?”

  “你他妈……”骂了一句又呵呵笑,儿子他妈不就是自己老婆吗。“喝多了没?要不过来接你。”

  “没事,我骑车了,你先睡吧。”

  手机扔进裤兜里,蹬起车子往前骑。路边一伙醉醺醺的男女吵嚷着走过来,其中一个大概喝得太多,手舞足蹈的,砰一下撞上覃为的山地车,摔个四脚朝天。

  “你妈的撞着我了!”他歪坐在地上大着舌头骂。

  “你自己撞上来的。”覃为好心没问候他母亲,脚踩在踏板上准备走,后架被拖住。

  “想走?”后边穿花衬衫的小年轻满口酒气,“给个说法吧?”

  覃为冷冷道:“想要什么说法?”

  “妈的叫他赔钱!”地上那人喊了一嗓子。旁边几个女的跟着叫。

  他忽而笑了。“再说一遍。”

  “耳聋啊叫你赔钱!”

  覃为本来跨坐在车上,左脚点地,右腿猛一飞旋下车,顺便把花衬衫刮出老远。一伙人全愣住了,趁着空当他把车推远点停好。

  对方以为他想跑,回过神来马上围拢过去。覃为迎上前,一脚踹飞最前面那个,接着两手揪住后面两个人的衣领,手腕一错,两颗脑袋砰地撞在一起,血糊了脸孔。

  见此其他人红了眼,呼啦啦围成圈进攻。覃为捞起面前一个瘦子甩出去,倒霉鬼像条绳子一样被抡起老高连续砸中好几个同伴,自己也飞出老远。一只拳头迎面而来,覃为头一低躲过,右拳攒实了劲揍在对方肚子上。后背猛地一震,闷痛,好像是木棍之类打的,右边袭来一拳正中他鼻子,顿时眼前金星直冒。感觉到鼻腔里的血倒流进嘴里,覃为勃然大怒,顺势接住那人再次飞来的拳头用力一扭,只听见咔咔的声音。背后呼呼风响,他身子一偏把人往后一推,倒霉鬼替他接了一棒。

  回头一看,原来是花衬衫,手里拎着根不知从哪儿来的木棍。见打了同伴他有些愣神,覃为一拳砸在他眼眶上,夺过棍子就是一顿狠揍。那棍子也着实太脆弱,打了没几下居然断了,覃为扔掉两截残枝重新让拳脚上场。胳膊突然被人抱住,接着一阵刺痛,他倒抽口气。“妈的咬我!”也不知道等会要不要打狂犬疫苗。他打架分性别,女人不碰,但眼前这个实在太讨厌,揪住她的头发一个大耳刮子把她扇出老远。

  几个跃跃欲试的女人不敢再上前,只是大声叫骂。旁边有两个男的没参战,其中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女孩又叫又唱,看来喝疯了。但另一个胖子应该比较清醒。覃为心里犯起嘀咕,这他妈谁呀,别人都开拳脚了就他一个人作壁上观,该不是领头的吧……擒贼先擒王,脑子里才冒出这念头,两脚已经先于意识直奔他而去。

  “覃为?!”胖子突然叫出声。

  这一喊干架双方都愣了愣。

  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覃为看清这人的长相。妈的!银行行长的公子李翔,发酒疯的那个是赵锦康,副市长公子。他跟这伙人平时没什么交集,只见过两次面。

  “怕个屌啊!”最先被车撞倒的那个醉鬼不服气,仗着人多没把他放在眼里。

  几个人马上重新围拢过来。

  覃为本来不想恋战,被醉鬼那一嗓子又扇起火来,一脚踹翻他,也不管周围的拳头,膝盖顶住他的肚子左右开弓赏了十几个耳光。旁边人都住了手改成拉架,覃为停下冲他吐了口呛进嘴里的鼻血,站起身不打了。

  山地车正被烂醉如泥的赵锦康当成玩具又拍又砸的,覃为骂了句娘推开他,背后一阵风响,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一道白光闪过。他头也不回一肘子往后撞,只听见一声闷哼,醉鬼捂着眼蹲到地上。“操你妈哪来的刀!”他暴喝,一把夺过那把瑞士军刀扔开。

  李翔见了刀吓得一怔,忙打圆场。“算了都是认识的。”

  有几个被揍得厉害的嘟囔几句,不再吭声了。

  赵锦康还在踢着车,覃为一把揪开他。“滚你妈的我的车……”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余光瞟见一道白光劈来。


  17. 命悬一线

  大厅里响起叫骂声,覃为膝盖顶着地上那人的肚子,左右开弓扇人耳光。两个人浑身都是血,墙上地上也溅得到处都是。乌拉乌拉的警笛由远及近,大批警察跳下车冲进去,覃为甩开人开始逃跑。警察掏出口哨嘟嘟吹:站住,不然开枪了!

  “啊!!”妞妞满头大汗坐起来,桌上闹钟正吵得欢。原来不是警察叔叔的口哨……

  怎么做这种梦?擦擦汗呆呆地坐了一会,翻开枕头,底下躺着那个十字架。她拿起来挂到脖子上,想起昨天晚上跟他说以后别打架了,他居然把话题岔开了!是默认?还是答应不了?虽然迄今为止只看见他打过一次架,但不能保证将来。唉……成绩不好没关系,老老实实做个跟他爸一样的好人不就行了?

  起床撩开窗帘,没看到阳光,今天好像是个阴天。

  御用司机等老半天都没来,妞妞只好搭嘉宇的车去学校。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跑去高中部食堂,没看到人,连谨言也不见了。“他请假啦?”

  “没啊。”嘉宇摸着脑袋纳闷。

  “谨言哥呢?”

  “我哪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瞪他一眼,妞妞拎着饭盒回初中部。走在路上冷不丁想起昨晚的梦,是梦吧?怎么浑身打哆嗦,天气太冷了……走到教学楼下突然停住脚,倒退几步看向走廊尽头。没错,是谨言跟谢晨,小姑娘胆子变大了?示爱呢?她好奇地趴到墙边偷看。谨言脸色有点凝重,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说什么悄悄话?”悄无声息地贴过去。

  谢晨吓得惊叫,待看清楚人,拍着胸脯骂:“干嘛,人吓人吓死人!”

  “吓着了?”妞妞嘻嘻笑,“做了亏心事哦?”

  “你才做亏心事!哎……”她欲言又止。

  “咦,要我递情书?”

  “讨厌。”闹个大红脸,她支支吾吾地往楼上走。“上官谨言说,说不让我跟你讲。”

  “说什么?”

  “说……他说……”实在没办法对好朋友隐瞒下去,谢晨无奈地转身拉住她的手。“算了,跟你说吧,你别怕啊。覃为他出事了。”

  妞妞脑子里嗡嗡响,脸上血色尽失。“什么事?”

  “警察说他杀人,但是……哎你别急啊,思琪你听我说!”

  谨言刚上楼梯,后面冲过来一个人直接撞在他身上,差点跌倒。回头一看,妞妞白着一张脸死命扯着他的衣服,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谢晨。他明白了,赶紧拉她走到花坛边。

  “他现在哪儿?”妞妞抖着唇劈头就问。

  “公安局。你放心,现在他没事。”

  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妞妞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是不是打架了?”

  “嗯。”谨言简单地说,“昨晚他跟同学喝完酒回家,路上碰见几个人撞到一起打了起来。后来他们那边有一个被捅了一刀,警察到了之后那几个人都指认凶手是覃为。”

  她惨白着脸半晌没消化这件事。

  “你别多想,哦?”谨言摸摸她头发,“现在回教室去,什么都别想。”

  “那……覃为他怎么说?”

  “他说不是他干的。”谢晨接过话。

  “那就不是他。”妞妞抬头坚定地看着两人,“我相信,不是他。”

  “我知道不是他,”谨言耐心哄道,“你先回去上课,等放学再说。”

  “那怎么不跟警察说啊,都知道不是他!”

  谢晨看谨言一眼小声嗫嚅:“那得要有证据啊……”

  证据,证据。妞妞一屁股跌坐到花坛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怎么办……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现在我去看看他行不行?”

  “看不了。”谨言善意地骗她。覃为身上挂了不少彩,让她瞧见了公安局肯定发洪水。

  酸意刷地冲上鼻端。“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你别急,他暂时是安全的。这事先别告诉任何人知道吗?走,我送你们回教室。”

  浑浑噩噩地熬过整个下午,放学铃一响,三个人急不可耐往公安局跑。谢晨的舅舅是刑警队长,这事由他负责,中午谨言找谢晨也是为了打听事情进展。下午的时候谨言给赵队长打了电话,对方答应让他们探视。

  门被推开,妞妞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就五分钟。”赵队长侧身让身后的人进房间。

  “知道了,”谨言忙点头,“谢谢您。”赵队转身出去关上门。

  “你带她来干嘛?”覃为不悦地看向谨言,说了第一句话。

  妞妞眼圈倏地红了。“喂喂……”所有语言全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的眼眶嘴角都是青的,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

  “别哭,我没事。”

  眼泪还是掉下来,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指指门外,哽咽着小声问:“他们打你了?”听说警察是用暴力对待嫌疑犯,难道是真的?

  覃为忍不住笑,扯痛了嘴角的伤口,嘶一声。“别破坏人民警察形象啊。”

  “你还有空说笑!”谨言铁青着脸。

  他拍拍妞妞的脑袋拉她坐下。“昨天打架打的,就是点皮肉伤不要紧。”

  她松了口气,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给他戴上。“这个还给你,我就说不能给我戴,是你的护身符怎么能给别人,你看出事了……”说着说着又掉下两颗泪。

  “迷信。”手指抹去她的金豆豆。

  谨言问:“你爸来了吗?”

  “上午来过了。”

  “说了什么?”

  覃为捏捏眉心。“让我等。”瞟了妞妞一眼。“你带她回去吧。”

  “我不走!”妞妞生怕他赶她,揪着他的衣袖不撒手。

  谨言明白他的意思,不想说太多让小丫头担心。“你放心,我爸找人去了。里边人对你怎样?”

  “还行,手铐都没有。”

  “吃饭呢?”

  “盒饭。”

  “晚上睡哪儿?”

  “就局里边,有床睡。”

  “妈的我还以为跟电视里一样整夜拿个探照灯照你。”谨言骂了句粗话。

  覃为拧着眉不敢笑,怕嘴疼。“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们回去吧。”

  “我不走……”门打开,一个大盖帽探进头来说时间到了。妞妞急得抓紧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哪也不去,我跟你一起……”

  “傻妞,不上学了?”摸摸她的头发,轻轻挣开她的手起身。“听话,跟谨言回去。”

  “你别走!”妞妞追上两步拖住他的手,大声对门口的警察说,“这事不是他干的,我知道不是他干的!”

  “妞……”

  “松手。”警察唬起脸,抓住覃为的胳膊推他走。

  覃为捏捏她的手指放开。“回去吧,我没事。”顺从地跟上警察。

  她追过去,谨言拉住她的胳膊扯回来。“先回去再说。”

  “我知道不是他……”泪水刷地涌出眼眶,抬起手狠狠擦掉。谢晨和赵队长迎面走过来,妞妞飞奔过去。“赵队长这事不是他干的,真的,您要相信我!”

  谢晨紧张地叫了声“舅舅”。

  谨言也睁大眼睛看着他。

  赵队模棱两可地说:“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别急,慢慢等消息。你们都回去吧。”

  “赵队长!”妞妞着急地拉住他袖子,“您相信我,真的不是他干的,我发誓!”

  “这孩子……”他有点无奈,“你发什么誓,你怎么发誓啊?”

  “我拿我的命发誓!如果是他干的,您一枪崩了我!”

  “放心,我们讲究的是证据。”赵队严肃地看着她,“没有证据,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当然,也不会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他指指肩上的徽章,“这是什么?这代表正义。”

  正义是什么?是除暴安良还是公平公正?妞妞说不清,她只知道自己相信覃为的话,他说不是就不是。

  “妞……”远远的声音飘来。

  扭头看过去,长长的走廊那头站着两道身影,隐隐约约看到覃为冲她笑露一口白牙。

  他大声说:“回去吧!”摆摆手,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谢晨跟舅舅一起出去吃饭,看着他们走远妞妞才敢哭出声,蹲在公安局门口怎么也不肯走,谨言哄了好久都没用。“那你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呀?”

  “我陪着他……”

  “你傻啊,走了。”

  “我不,我就要在这儿。”

  这丫头脾气拗起来也真让人头疼。远处一辆小车驶来,看着挺眼熟的,谨言赶紧拉起她,擦掉她满脸的鼻涕眼泪。“别哭了,覃叔叔来了。等会他看见你哭心里更难受。”

  车子开近,覃骥从窗口伸手朝他俩打招呼。“怎么在这儿?上车,送你们回去。”

  妞妞挤出一个笑容叫声叔叔,低头钻进车里。没敢开口问别的事,只是听覃骥和谨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有时候司机插两句,都是跟覃为没什么关系的话题。

  车子直接开到家属楼下,谨言让覃骥等他一会,送妞妞上楼,叮嘱她别在爸妈面前哭让他们担心。下了楼坐进车里问:“事情怎样了?”

  “这小子。”覃骥拍他一下。摸出一支烟没点着,皱着眉玩打火机。“这事有点麻烦。”

  “怎么?”

  “受伤的那小子是副市长儿子。你认不认识,管经济的,姓赵。”

  “你说赵副市长?躺医院那个是赵锦康?”

  “嗯。”

  “是他。”谨言哼一声。“赵锦康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仗着他爸的名声到处混。我看这回怪不了别人,只能说活该。”赵公子读私立高中,在学生圈里比较出名,打架斗殴哪次都没落下,是学校领导最头疼却又不敢吱声的问题学生。

  覃骥讥讽地笑笑。“再差劲也是他赵市长的儿子,总得找个人背吧。”

  “覃为说了不是他干的。”

  “刀上有他指纹。”

  “但我听说刀上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谁?”

  “张茗,他爸是纪委书记。现在麻烦的是他们都指认覃为。”

  车里陷入安静。谨言犹豫半晌问道:“覃叔叔,您跟赵市长是不是有过节?”

  咔一声打火机点燃了,覃骥不置可否。

  “有些事我知道,上次那个项目不是拖了好几个月吗,我爸没跟我讲,不过我猜到了是谁卡在那不肯签字,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嘘……”覃骥笑着拍拍他肩膀,“小孩别打听这些事。”

  “我给我爸打个电话。”他掏出手机。

  “别打了,他刚给我打过。”

  “方局怎么说?”

  “今早他给我的电话,我才知道这事。”覃骥没正面回答。

  “估计他现在也没办法说话。”

  “嗯。”

  谨言无奈地搓搓脸。病急不能乱投医,赵市长一定给有关部门施压了,听说他上头有人,很难动。

  “你先回家吧,大钟开车。”

  “去我家吃饭吗?”

  “不吃了,”一直没吭声的大钟神秘地挤一下眼,“有人请骥叔吃饭。”

  谨言眼前一亮。“谁?”


  18. 嫌疑犯逃出生天

  楼梯口出现一个大盖帽,身后跟着一个高个男生。等大盖帽说完话转身上楼,妞妞撒腿冲过去四肢巴在对方身上。

  覃为连连后退几步才抱稳身上的重量。“你怎么来了?”

  “我都守一早上了。”她攀着他的胳膊仔细打量他,还好,脸上的青印子淡了很多。“吃得好吗?”

  “挺好的。”

  “晚上睡得好吗?”

  “还行,就是床太硬。”覃为揉揉酸痛的脖子抱怨,“两床棉被垫底下都没用,硌得我骨头疼,什么地方啊,真该改善一下环境。”

  “里边没人刁难你?”

  “哪能啊,方局交代下来的,没人把我怎么着。”

  “好。”妞妞眯起眼,拳头抡过去正中他的下巴。

  “……唉!”他揉着痛处瞪眼,“干嘛?”

  “我叫你打架叫你喝酒叫你三更半夜到处乱跑!你去啊去啊!”小拳头雨点似的招呼到他身上,嗓音慢慢变调了,“你不知道我着急啊,你这人……”说不下去了,号啕大哭。

  “哎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他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越擦哭得越凶,只好向旁边默不作声的人使眼色。

  你就是欠管教……谨言翻个白眼当雕塑。

  “走开,我一点都不想理你,再也不想理你!”妞妞气冲冲地甩开脸上那只擦泪的手,哭着一脚踢过去。她一个晚上没睡着,这人倒好,还有闲工夫埋怨床太硬。

  覃为没躲开,抓着她的手呵呵笑。“我刚出来,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揍我。”

  “笑笑笑个屁!又不是蹲监狱,安慰个屁啊!”

  “女孩子别屁啊屁的。”

  “关你屁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丁一一老喜欢用这四个字发泄情绪。

  好几辆小车驶来,谨言咳嗽一声。

  什么事?视线跟着转过去,吓一跳,赶紧甩开覃为躲到谨言身后,拿袖子擦干净眼泪。时机不对,怎么老是在非常时刻碰见家长……

  覃为走过去叫声爸。

  “又把人惹哭了。”覃骥打开车门低声笑。

  妞妞躲在谨言身后弄干净脸,怯生生地叫人:“覃叔叔好。”见人盯着她的脸看,掩耳盗铃地说,“沙子进眼里了。”

  “啊,风沙很大啊。”覃骥扶着镜框煞有其事地点头四处察看。

  覃为跟后面下车的几个人打声招呼,问老爸:“刚出去办事了?这么多人。”

  “不是,专门来迎接我儿子啊。”

  谨言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覃为送给他一个白眼,指指公安局大门上硕大的国徽。“到这地方还这么招摇?”也不怕方局长给他们安个聚众挑衅的罪名。

  “招摇什么,”大钟咧开嘴乐,“你爸恨不得弄个八抬大轿来迎接你。”

  “爸你打算让我游街示众吗?”

  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覃骥落寞地叹息:“亲情教育失败啊……”众人哄笑,十数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在公安局门口走动说话,那架势就像黑社会示威,惹得走廊上不少警察探出头来看。覃骥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叫手下赶紧把车开走。“谨言妞妞上车。”

  妞妞气还没消,扯着谨言要走。“我们还要回去上课,不耽误覃叔叔了。”

  “等会,我叫人送你们。”覃骥招呼一个手下过来,“小李你送他俩回学校。”

  “都请假过来了还上课干嘛,”覃为拉住妞妞的袖子小声说,“下午再一起去吧。”

  “不上课跟你一样到处打架啊?”

  “我……”

  覃骥看着儿子难得的结巴表情好笑,巴掌拍拍他后脑勺。“上车,老爸领你回家去去霉气。”推着他坐进后排,冲车外的两人摆摆手,“你们路上小心点。”

  “叔叔再见。”两人钻进后面腾出的空车里。

  覃为从车窗探出头往后看,小丫头连回个头的意思都没有。真生气了?

  “儿子啊,”覃骥踢踢他的小腿,“踢疼了吧?”

  大钟拍着方向盘乐。

  “笑个屁。”覃为恼羞成怒。这人跟他爸就学会了凑热闹。

  “哎呀我也该退休了,孩子翅膀硬了管不了了。”覃骥摘下眼镜喃喃自语,“以后这任务得交给别人……”

  覃为哼笑一声。“爸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你连我妈都管不了。”

  “覃为你是不是皮痒?”没有镜片遮挡的双目寒光四射。

  连着两天某人没来上课,嘉宇问班主任,答曰:请假了。

  请假?莫名其妙出去喝酒跟人打架打到公安局蹲两晚,现在又请假不见人影,妞妞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诅咒发誓再也不理这人。怕他打来电话误接,连家里的电话机子都离得远远的。

  周五早上出门,消失了四十八个小时的人骑着车神采飞扬地出现在楼下。妞妞凛着脸把他当成空气径直坐到嘉宇的车后架。

  “司机来了干嘛还坐我的?”嘉宇不干。

  “我喜欢你车。”

  “屁话,上次不知道是谁说我车都骑十年了,不锁也没人偷。”他可记仇了。

  “吃蛋糕咯……好利来的。”覃为笑着扬了扬手上的塑料袋。

  妞妞不理他,谄媚地冲嘉宇笑:“这才有收藏价值。”转头冷起脸,“你不是请假了吗,还回来上学干嘛?再请啊。”

  “前两天去上海看我妈了,昨天半夜才回来。”

  “啊,怎么不早说。”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跳下古董车坐上专车。“你妈知道你蹲监狱的事了?”

  “你才蹲监狱。”嘉宇剜她一眼,捏了块蛋糕塞进嘴里。“你妈骂你了吗?”

  “呵呵,骂了几句。”

  呵呵?被骂了还笑?妞妞仰头望着他的后脑勺,覃为刚好回头,眨眨眼,眸子里的喜悦显而易见。“你妈知道这事专门回来看你?”

  “不是,她去上海出差。我爸真烦人,这么点小事也跟她讲。”

  “这也叫小事老大,几个人能跟你一样蹲公安局啊?还不告诉我们。”嘉宇跟一一都是等人出来之后才知道这件事,都快气疯了。“差点变成杀人犯,老大你太牛了。”

  “去你妈的。”覃为笑骂着踢他单车一脚。

  车龙头一拐,差点撞到路边的树上,妞妞拍着巴掌叫好。“再笑撞你下来!”嘉宇吓唬她。“老大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对啊,谨言哥也没跟我讲仔细。”那天早上就带着她去接人,人是接到了,跟着又失踪了。妞妞闷声闷气地说,“前天你又没来上学,我以为案情重大把你转到别的监狱去受审了,心想完了,你出不来了。结果嘉宇说你请假。”

  嘉宇暴笑,咣铛一声单车撞到路牙上。

  “得意忘形。”覃为轻嗤。回头歉意地看后座一眼,“我急着去上海,忘了告诉你。”

  “你妈还在上海吗?”

  “在。她跟人谈生意待半个月,过两天回C市来看我。”

  难怪这么高兴,还买了蛋糕……“你爸高兴吗?”

  “他爸高不高兴跟你有什么关系!”嘉宇嫌她唧唧呱呱问些没建设性的问题,他感兴趣的是嫌疑犯怎样逃出生天的。“老大快说,你怎么进公安局又怎么出来的?”

  事情有点复杂。跟覃为起冲突的是几个平常游手好闲的高干子弟,打了一通之后本来双方都要各自散开了,但张茗不服气,再加上喝了酒,抽出匕首要刺覃为。覃为躲过了并抢到刀子扔掉,张茗又捡起来扑过去,覃为再躲,结果这一下刚刚好扎在赵公子身上,肺部戳个大洞,差点没命。这也是为什么刀子上有两个人的指纹的原因。

  这伙人平时对覃为就有微词,再者自恃有靠山,惊慌之下干脆串供指认是他下的手,反正赵锦康喝得醉醺醺的什么也不知道。而赵市长这边对覃骥早有嫌隙,这次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心疼,于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整覃家父子俩,给公安局施压让他们早点结案。没料到的是覃骥请来更大靠山,黑白两管齐下,很快就把几个串供的吓得尿裤子,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市长跟你爸有仇啊?”听完缘由嘉宇急着问。

  “哪来的仇,就是官场上那些事。”覃为语焉不详。

  “谁的来头那么大,书记市长都给赶下去了?”

  “来头大不大跟你有什么关系!”妞妞把原话扔过去。“反正你也不认识。”

  “谁啊?”嘉宇继续问。

  “我爸一熟人。”

  “熟人?”这答案不甚满意。“当官的?很大?”

  “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看老大打太极的样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嘉宇一把从妞妞嘴边抢过最后半块蛋糕火速骑车逃跑。

  “臭甲鱼!”她气得吱哇乱叫,女皇般指使司机,“追上他踢他!”

  覃为失笑。“坐稳点,我这车可是被摧残过的。”山地车慢悠悠地踩上坡,前面那个抢匪已经过了红绿灯不见了。

  妞妞这才想起打架那天他是骑的这辆车。车身上只掉了几块漆,看不出还有哪儿有毛病。“会不会骑着骑着轮子掉下来啊?”

  “有可能。说不定骑着骑着散架了,你一个轮子我一个轮子。”

  两人脑子里不约而同想到骑独轮车的情景,哈哈大笑。(插播广告:××牌山地车,品质一流,任你砸来任你踢!)

  “这两天在家生气了?打你电话都不接。”

  “有点。但是现在不气了,你是去见你妈去了我不怪你。”她在他背上戳戳点点画着大眼美女,“喂喂你以后别打架了,吓死我了。”

  “这事不能怨我,不是我起的头。”

  “你也有责任,谁让你出去喝酒打架的?他们要打你随他们去,你不还手什么事都没有。”

  “站着让人打呀?又不是傻子。”

  “就算为我做个傻子行吗?”

  胸口一紧,他松开一只手背过去抓住她的手指。“以后我不会先动手。”


  19. 男女混合篮球赛

  不会先动手?

  那么潜台词就是如果别人送第一拳他绝对奉上第二拳。但说实在话,覃家父子的名号摆在那儿,除了醉鬼和精神病患者之外确实没人敢主动惹覃为,所以这句话听上去很像保证。但只是像而已,尽管之后的整个学期加一个寒假没看到暴力分子有任何暴力行为,妞妞还是没法放下心来。

  因为这次大事件,学校给予覃为记过处分。嘉宇直觉是老大的黑社会老爸威胁领导了,因为校规上黑纸白字写着严禁打架斗殴,违者一律给予劝退处分。一一则认为老大给名扬争了面子,试想教训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高干子弟,不给颁个荣誉奖说不过去。两人意见不和,很长一段时间见面就辩论,辩着辩着就掐架,妞妞趴在六楼窗口时常可以看见楼下两只野兽撕咬。

  专家楼的室内篮球场里,几个男生在练球,满耳朵听到鞋底摩擦的吱吱声。

  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始校际高中男子篮球赛了,学校的水泥地跟这边的塑胶运动地板没法比,星期天谨言特意让妈妈跟管理员说个情,领队员们来见识见识真正的篮球场地。

  转眼天黑,其他几个队员回家吃饭,一一早按捺不住了,跳起来抱着篮球大嚷:“我要打篮球!”

  “好啊。”妞妞也跃跃欲试。

  “你们会不会打?”谨言坐在场边抹了把额头的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一一脱口而出,“看那么多场篮球赛白看了呀?”

  “怎么打?”

  她数了数人头。“多出的一个当裁判,一边刚好三个人。”

  七个人,女方这边是妞妞一一明月,还有跟覃为同班的贺檬。三男四女不好分,哪个队男生多肯定哪个队赢。讨论了半天,最后由嘉宇当裁判,覃为跟一一贺檬一队,谨言跟妞妞明月一队。

  哨子响,开球。

  两个大男生当然不会跟女生玩真的,看她们的动作就知道只能哄人开心。妞妞抱着球满场跑,又跑不动,脚下时不时踉跄几下。一一就是个人来疯,到处乱窜大喊大叫却接不住球。贺檬看着个子高高,但站在场上发蒙不知栏板在哪儿。明月还有点架势,运球传球中规中矩,就是有时候两手拍球的姿势像螃蟹。

  球传到谨言手里,一一贺檬妞妞呼啦啦全围上去,六只眼睛狼似的盯着他手上的小羊羔。场那边只有明月,他一个长传过去,明月接是接住了,被球砸得后退好几步差点跌倒。覃为憋笑憋得内伤,忍好久才没笑出声来。三匹狼又呼啦啦围到明月身边。妞妞跟一一拉扯,贺檬个子高高的有点吓人,明月护着篮球琢磨该什么时候投篮。

  谨言跑过去喊:“投篮啊。”没指望她能投中。

  一一气咻咻地瞪他一眼,推开妞妞跑向明月,经过他时跺上一脚。

  嘟嘟……嘉宇吹哨子。“犯规,不能踩人。”

  她回头怒视:“吹那么响干嘛,耳朵疼!又不是故意的!”围着明月跑一圈,经过谨言时又“不小心”踩他一脚。

  无辜被踩两脚的可怜人望着覃为无奈地摊开手。

  贺檬瞅个空档抢到明月的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愣了两秒才拍着球以龟速前进,妞妞窜过去一把捞起拼命跑。

  嘟嘟……“犯规!妞妞别抱着球跑。”

  妞妞赶紧停下步子拍球,可那圆溜溜的东西就是不听使唤,越拍越低,眼看咕咚咕咚就要躺下了,一下砸在脚背上飙出老远。球正好滚到一一脚边被她抱起,妞妞一看急眼了,嗷嗷叫着扑过去抢,两人趴在地上互相瞪眼,四只手抱着篮球谁也不让谁。

  哨子又响。

  “吹吹吹,就没听你停过!”一一破口大骂,“耳朵都聋了!”

  “再吹我脱鞋子打你!”妞妞威胁道。

  嘉宇郁闷得猛翻白眼,干脆不吹了,随场上人去抢。

  趁两个丫头只顾着瞪眼,明月把球扒拉出来往栏板下跑,贺檬想追,被谨言截住。覃为跑过去象征性地挡了明月一下,妞妞又急眼了,嗷嗷叫着扑过去吊在他身上。他拧起眉:“你干嘛?”

  “拦你!”

  “犯规。”

  “嘉宇没吹哨子!”

  “……”

  自己这边队员被缠住了,一一火急攻心。“妞妞你下来!”扑过去往外扯她。妞妞拼命缠着覃为的胳膊,一一拼命拖开她,乱糟糟的场面把另两个男生笑得歪在地上起不来。

  一看有投篮空档,明月大吼:“谁也别过来!”手中的篮球划了一道抛物线。咚,篮筐都没碰上就掉下来了。赶紧捡起来再投。砰,这下进了。

  “不算!”一一大叫。

  “怎么不算?”明月冲裁判嚷,“算不算,算不算?”满脸吃人相。

  “算,”嘉宇拼命点头,“只要进球了都算。”

  明月妞妞欢呼,一一贺檬叉着腰骂,覃为谨言相对无语。篮球滚到一边没人理,嘉宇只好捡起来抛向空中。“同志们继续咯!”

  贺檬人高先抢到球,一一撒开脚丫子边跑边喊“给我给我”,球脱手太用力,掠过她的头顶直直地砸向谨言。一一大喝“那球我的”,楞是从他手里给抢了回来。

  “谨言哥拦她!”妞妞抹着脸上的汗水不满。

  一一抱着球目光凛然。“你敢拦我?!”

  “就拦你。”想起被她狠踩的几脚,谨言杀机顿起,拍下球一个远射,投中。

  覃为不甘心队友吃亏,几步向前拦下运球疾走,妞妞明月哪是他的对手,眼睁睁看着人影从面前晃过,只听哐地一声,三分球进了。

  这俩没球德的烂人!嘉宇看得直摇头,居然跟女生争球……再看下去快笑死了,妞妞重新抢到球,一一想拦她,明月勾着一一的胳膊不让动,妞妞趁机直奔栏板底下,贺檬一个盖帽拍下球,跃起,投中,动作一气呵成。

  一一大乐,冲过去抱起英雄尖叫:“檬檬好厉害!嘉宇还说你不会打篮球!”

  “好厉害……”嘉宇揪着头发大声叹气,“檬檬啊投错了,你们栏板在那边……”

  太搞笑了!想起女生打球的挫样嘉宇笑个不停,从出去吃饭开始到送贺檬回家,一路上抽筋似的,下巴都快脱臼了。这会儿突然抱住路边的树又乱抽肩膀。

  “再笑试试?”一一暗自掰指关节,已经忍受他一晚上了。

  笑得发抖的人没意识到危险将近,还仰着头哈哈直乐,被她一个饿虎扑食扑倒在地上,满肚子食物差点吐出来,刚想爬起又被妞妞跟明月按倒。

  “好像没吃饱。”谨言无视身边的混乱,扭头看街边摆着的小吃摊。“要不要吃东西?”

  “要!”三个丫头齐刷刷点头。

  “#¥%◎#……”嘉宇被几只巴掌捂着嘴,含糊不清的话没人听懂。

  覃为好心提醒:“别打残废了,回去不好交差。”

  三个女生蹂躏一个男生,谨言看得好笑。“哎,”胳膊肘拐拐他,“你俩低调点,别让老师找上门去了,到时候不好跟她爸妈交代。”

  “你不说谁知道。”覃为低头挑妞妞喜欢吃的玉米棒,“我比较担心你。”

  嘴角的笑容搭拉下去,谨言喃喃:“都是女生,怎么理解能力这么大区别……”

  “这跟智商有关。”

  “跟智商有什么关系,”他纠正,“只是某些方面愚钝了点。”

  愚钝不就是智商有问题吗?覃为怜悯地瞟他一眼。“我看你还是等她开窍……妈的!”他突然把手里的玉米扔进篮子大步走开。

  谨言回头,只见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走过来,脸色一变。是赵锦康几个!伤好了又出来混了?还是寻仇?快速数了一遍,他们有不下十人,对付起来比较麻烦,但看覃为不耐烦的神情,这一架恐怕是免不了了。

  这些人嘉宇不认识,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对,跟三个丫头嘱咐一声捏实了拳头跟过来。一一闻到打架的气味,自动忽略他的警告,两眼放光地跟在后面准备随时推波助澜。

  路灯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方脸上的不善表情,领头的赵公子两只拳头捏得死死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面前三个男生长相稚嫩,一个斯斯文文像白面书生,手插在裤兜里冷眼旁观;一个有张稚气的娃娃脸,但爆起青筋的胳膊充分说明他的脾气跟长相没多大关系;还有一个目光清冷,不发一言地迎上他们的视线。

  空气中仿佛传来兹兹的电流声,某些人的血液在叫嚣。

  这人耐不住了。妞妞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小跑几步拉住覃为的胳膊。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突然咧嘴一笑,搭上嘉宇的肩。“走吧,吃东西去。”

  赵公子几不可闻地喘口气,回头跟小弟们低声说了句话,随后一群人走远。

  “走了。”一一失望地撇嘴,明明就要开战,怎么一声不吭就玩完了?

  “你跟个恐怖分子似的!”嘉宇戳她脑袋一下。

  恐怖分子再不老实也有嘉宇跟谨言看着,折腾不出什么大乱子。覃为不同,实打实的暴力分子基本上没人能看住。但令妞妞欣慰的是,不会先动手那句话果然是保证,他的拳头终于懂得休眠了,她也能开开心心继续将他培养成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更欣慰的事还在后头,在覃老师大棒加糖果的攻势下,她的数学成绩直线上升。七月流火之后老妈通过电话帮她查分,比去年的分数线高了八十多,也就是说,进名扬高中部是铁板定钉了。这是大喜事,不仅能跟覃为同一栋教学楼,而且充分修正了某些教育专家的错误思想。谁说谈恋爱跟学习有冲突?看她就知道了。


  20. 老大犯错误咯!

  妞妞啃着棒棒冰刚踱到楼下,车棚里一团影子杀气腾腾地冲出来,所到之处皆被他的气焰波及。“……妈的,校长吃错药了!”

  “嘉宇哥哥看哪……”她掏出两张崭新的钞票在他眼前甩,“钱……”

  “别惹我!”

  真可怜,吃错药的校长让高一生暑假补课,难怪他愤怒得连人民币都不认识了。“我出去玩,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想吃人!”嘉宇用力踢了一脚单车,好像这就是校长。

  走到前面的家属楼碰见明月,出了大门碰见覃为,妞妞又掏出钞票献宝:“看啊,我妈奖给我的,钱……”

  明月立即从裤兜里掏出三张老人头,甩得比她还响。“看啊……比你多一张!”

  嘉宇没钱,拉长声音叹气。“想当年我考上高中的时候我妈奖给我五百还带我去上海玩,现在生活好了,物价涨了,时代进步了,可奖励越来越少了。”

  不说好话!妞妞气鼓鼓地瞪着两人。

  “鼓励一下,考上高中不容易。”覃为憋笑安慰道。“这么早起来干嘛?”

  “逛街啊,反正在家没事。”她没说逛街的目的,说了就没惊喜了。

  看,还是初中好。“考高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暑假都要补课。”

  “你补不补都一样,反正上课下课都在睡。”嘉宇深深佩服这尊睡神的功力。“妈的老班也吃错药了,我一打瞌睡他就叫我,怎么不叫你?”

  “你傻呀,”明月翻个白眼,“你那么大坨坐前边,他坐后边,老班不叫你叫谁。”

  “补个屁课,哪天老子去举报他。”

  “举报也没用,谁管你。打给电视台吧。”

  “哎哎老大你爸认识电视台记者吗,叫人来采访一下……”

  你一言我一语的妞妞听得直撇嘴,多大事,就补半个月,而且只有上午,这些人弄得像跟学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站牌那儿停着几辆公交车,她打断三人关于如何遏制补课的话题。“我要去坐车了。”

  “去吧。”覃为扭头看她,“下午我要跟我爸吃饭,晚上要是没事出去玩?”

  “去你爸的夜总会吧。”嘉宇两眼放光。

  怎么听着像骂人?覃为没好气地拍他脑袋一下。“去你爸的。”

  “卡拉OK!”妞妞举手,她们几个女生都喜欢唱歌。

  “行,晚上再打电话。”

  过两天覃为生日,妞妞揣着钱什么也没买,一家店一家店地找生日礼物,要么东西看不上,要么太贵买不起,走一上午都快晒成焉茄子了。街角有个首饰店,走进去时年轻小老板正跟一个顾客推荐新品,是个由小骷髅头串起来的手链。

  眼睛一亮,她想起覃为卧室里摆的牛骷髅头,这个也是骷髅,他应该很喜欢吧?“多少钱?”

  “一百二十八。”

  “好贵。”又不是金子银子。

  “小妹妹可就不懂了,这个是情侣手镯,正宗的新疆牦牛骨头雕刻的。”老板热情地介绍,“能避邪,还能保佑两人心心相印。”

  这个好,妞妞窃喜。“便宜点!一百怎样?”

  “唉,小妹妹太会还价了。行吧,我吃点亏,就当交个朋友。”

  买完礼物兴冲冲地跑回学校,正好碰见不少学生补完课回家。没看到覃为他们,只碰见明月,手里抱着好几本厚厚的书。妞妞帮她拿了两本。“他们呢?”

  “跟同学打游戏去了。”

  “打游戏?他家有电脑啊。”

  “啊,你说老大?”扭头看见贺檬,明月叫住她,“檬檬,老大呢?”

  “逃课啦!最后一节英语课就走了。”

  “我看他是不想上学了……”妞妞扁扁嘴,边走边看手里的书。经济学原理?!“你看这书干嘛?”

  “嘿嘿……”明月笑得很神秘,“我们老班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说炒股,他就说可以看看这个。你知道吧,炒股最赚钱,我爸的一个朋友就赚了好多。”

  “你才高一呢。”

  “基础越早打将来成功的机会越大知道吗!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旷世纪的股票专家。”

  妞妞眼神里透出百分之两百的崇拜。“姐你加油,将来赚钱了分我一点。”

  “那是,我不会亏待你的!”公交车来了,明月上车掏钱打票,望着售票员手里的一沓钞票叹气。“我今天浪费了一块钱。”

  “啊?”什么意思?

  “臭甲鱼,说好了搭我回家的,结果跑去打游戏,害我自己打票。”

  妞妞眼神里的崇拜再次哗哗往上升。瞧,看经济学的人头脑就是不一样。“你天天骑车就是了,以后早餐也别吃了。”

  “那可不行。”这种以损害身体来省钱的方法她可不用。“从今天起我要计划用我的钱,看能不能找我爸的朋友炒点小股……哎哎,”她看向窗外,“老大老大!”

  “哪啊?”扑到窗边,人行道那头不是覃为是谁?胳膊上挽着一只芊芊素手。美女穿一件米色的束腰连衣裙,脚下一双秀气的同色高跟鞋,时尚又成熟。妞妞下意识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娃娃裙,好像有点幼稚。

  “哎老大……老大……”明月一迭声叫,外面那两人听不见,边走边聊着天。“大嫂真漂亮。”

  “谁是大嫂?”

  “叶岚啊,你忘了,叶风他堂姐。”

  “唔。”

  “老大跟她走在一块真是赏心悦目啊,男的帅女的靓,天生一对。”

  “哦。”

  “你说叶风长得抠抠子,他姐怎么这么漂亮?”半天没听到声音,明月推推她。“你干嘛呢?”

  妞妞没吱声,垂下头翻开书。“我要看书。”

  “这种书你也……”

  “别吵我!我要睡觉了。”放下书趴到前排椅背上。

  这丫头怎么回事啊?

  下了车,妞妞也不帮人拿书了,闷头冲回家生气。明明说了要跟他爸吃饭,怎么跟叶岚在一起?难道他们……藕断丝连?再续前缘?越想心里越慌张,倒在床上大哭起来。脚踏两只船的家伙!喜新厌旧的负心汉!明明答应过她不找别人的,结果还是找了!不对,叶岚认识他比她早,难道她才是横在两个恋人之间的阻碍?也不对,他要是喜欢叶岚应该跟她说清楚,她又不是死皮赖脸非赖着不可……

  咚咚!敲门声。一个激灵冲出去打开门,失望地发现是楼下馋猫。

  “有吃的吗……咦,你哭什么?”一一瞪大眼,“谁欺负你?”

  “没有……”妞妞折回卧室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大哭。

  “谁敢欺负你,老娘揍他!”跟过去一眼看见床上扔着本琼瑶小说,一一讪讪地撇嘴。“叫你别看,到我家看金庸的吧。要不给你拿本故事会?”

  “你别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知道又受了哪位悲惨女主角的刺激。等了好一会她还没停止的迹象,一一摸摸鼻子去客厅找吃的。

  冰箱门开了又关,厨房里叮当响,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妞妞哭得脑袋发晕,抬起头发现房子里已经没人了,只有桌上放着一块蛋糕。没人了!!连丁一一都不理她了!她抱着枕头又哭起来,蛋糕散发着阵阵香味,可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起来打开电视,里面在放台湾肥皂剧,男人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其中一个女的扯着男人撕心裂肺地问:“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好痛,痛得要碎了……”另一个女的则理智点,问男人到底选哪一个,如果不选她,她就走开不再回来。

  妞妞又流了满脸泪水,现在她就处在这个位置,是责问男主角不守信用,还是离开算了?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他,心里就跟刀割似的。臭覃为!烂覃为!一把抓起靠枕往墙上砸去,靠枕掉到矮桌上把电话机砸出声音来……不是砸的,是电话响了。

  “喂!”

  “妞……就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在车上看帅哥美女不成!二话不说挂掉话筒。

  过了一会电话又打过来。“怎么回事,刚刚……”

  不想听不想听!啪,再次挂掉。眼睛盯着电视,却不知道里面演些什么内容。心里有点软,要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如果还打过来就听他解释。

  可是电话没再响,连续剧演完了都没叫一声。是不是摔坏了?怎么还不打来?抓起话筒打到一一家,听见她说话了。没坏呀。想了想拨到覃为那边,心想听到他说话就赶紧挂掉。提心吊胆地听了几十声嘟嘟,没人接。她手心全是汗,再拨,还是没人接。

  出去玩了?真讨厌!妞妞撅着嘴跪坐到地上盯着电话机,双手合十祈祷奇迹出现。神果然听见她的祈祷,不一会电话响了。只响了一声她便迅速抓起话筒。

  “妞妞啊,怎么电话老打不通?”

  “……老爸。”失望地趴到地板砖上,鼻子一酸。“爸爸我要去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