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从未想到,有一日她还可以再回到定安侯府。
她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回到侯府时,她的爹爹已经被送到了牢里,府邸被封,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在寒风中凄凉地舞着。而今日再回来,那个大大的封条已经不见,门前,再次恢复了侯府的气派。朱红的大门,威武的狮子,大门前,灯笼高高挑着,照亮了门前的石阶。
夜无涯一直将瑟瑟送到了门外,才对瑟瑟点点头,道:“我先回宫了,改日再来探你,明日一早,就让紫迷也过来陪你。”
瑟瑟轻轻“嗯”了一声,才和玲珑一道,下了马车。伊冷雪已经故去,所以玲珑选择暂时留在瑟瑟身边。而紫迷,去守灵时,她没让紫迷跟去,眼下,她还留在璇玑府。
门口守门的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管家,当年他爹爹犯上入了监牢,府里的下人也都是树倒猢狲散,如今的管家应当是新请的,并不识的瑟瑟。
瑟瑟言明了身份,那管家慌忙进去通告,不一会儿便出来请了瑟瑟进去。
府内的一草一木,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旧时模样,看样子爹爹也是刚刚回来,还没有派人打扫府内。瑟瑟沿着青石路面,缓缓走着,原本要先去自己的房内休息,可是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便先到了爹爹的院中。因为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爹爹怎么会死而复活的?
直到亲眼看到了定安侯江雁,瑟瑟还有些不敢置信。果然是爹爹,虽然上了年岁,已经满脸风霜,然,身子骨看上去倒是硬朗。
“爹爹,真的是你?”瑟瑟疑惑地喊道。
江雁瞧着瑟瑟,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叹息道:“瑟瑟,你受苦了!”
“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瑟瑟问道,当年,她去狱中探望爹爹,回去后,就听说爹爹在狱中死去了。
江雁叹息了一声,对瑟瑟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瑟瑟和无涯从监牢探望他离去后,夜无烟便到了牢里将他救走了。死在牢里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这几年,他被夜无烟救走后,便一直呆在夜无烟军中。虽然,他对夜无烟的相救非常感恩。但是,因为他知悉夜无烟害的瑟瑟跌到了悬崖下,还知悉夜无烟曾经废了瑟瑟的武艺,将瑟瑟赶出了王府。是以,他没有将瑟瑟未死的事情告诉夜无烟,也没有在他军中做事。只是,如同一个普通兵士一般,呆在军中。但是这几年,他眼见得夜无烟的领兵才能,他也渐浙对夜无烟渐渐钦佩。
夜无烟起事时,他终于答应和张子恒率领那十五万兵马在黄城拖住了朝廷的五十万大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南越落到外贼手中,而且,夜无烟也确实是一个帝王之才。
不过,他未曾想到,夜无烟会为了瑟瑟,被夜无尘擒住。
瑟瑟听了江雁的叙述,这才知晓,他的爹爹是他相救的。可是,他和夜无烟的每一次相见,都是匆匆太匆匆,他竟然都没告诉她爹爹的事情。也或许,他是不愿意让她因感恩而接受他吧。
瑟瑟更未想到,朝廷的五十万大军便是爹爹率军拖住的。
“爹爹,你现在恢复了定安侯的封号了?”江雁点了点头,夜无涯也是一个明君,虽才上位没几日,却已经将这次的事情平息,且赏罚分明,收复了不少人心。
“瑟瑟,这些年苦了你了。而璿王,他对你,竟然这般深情,爹爹着实未曾料到。”江雁低叹一声,说道。如若早日知晓,或许,他应该早些年就告诉他瑟瑟还活着的消息,那样,事情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了。
“爹爹,我怀疑无烟他还活着!”瑟瑟蹙眉道。
江雁凝眉思索片刻,起身道:“你的想法也是有可能的,他既然能为你而死,如此深情,那么他必舍不得离你而去。所以,他或许救你之时,虽没有万全之策,必定也是有一线生机的。或许真的还活着。”
“可是,他的属下,譬如金堂,还有凤眠,铁飞扬似乎都认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为何要隐瞒自己的生讯,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瑟瑟低声道,心中极是难受。有些事情,她真的不敢去想。
江雁缄默了一瞬,沉声道:“他就算没死,也必定受了伤,也或许是受制于人。这都是有可能的!”
爹爹如此说,倒让瑟瑟想起一件事来,最近她只顾悲伤了,似乎未看到云轻狂,难道说,如若夜无烟真的受了重伤,一般的医者无法救治,很可能会找到他。
“能够从天牢里救出他的人,目前看,只有一个。”定安侯江雁说道。
“爹爹说的是夜无涯?”瑟瑟问道。
江雁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夜,你们都漏算了他!包括夜无尘,他也认为他还是那个文弱的逸王,未曾料到,他也会起事!他不是和夜无烟的属下金堂联手攻下了皇宫吗,他应该和璿王早就联手了。所以,救走夜无烟的人,多半是他!”
瑟瑟点了点头,只是,如果是真的,夜无烟此时应该在哪里呢?若果真是夜无涯将他救出的,那么最可能在的地方,便是逸王府和皇宫了。
瑟瑟起身,遥望着夜空的星辰,如若他真的还活着,她一定要找到他!
*
皇宫。
天色有些阴沉,放眼望去,红墙金瓦上积满了皑皑白雪,九重宫阙看上去肃穆而宁静。
在皇宫的西北角,有一处最荒凉的别院,因为常年失修,显得萧条破败,红色的高墙剥落了漆,看上去斑斑驳驳的,就连门前的树木,都没有一棵常青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丫,压着雪白的积雪,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气。
这里曾经是关押嫔妃的居所,被宫里的女子视为冷宫中的冷宫。但是,自从十几年前,有一个不受宠的妃在这里生了重病不浩而亡后。这里便成了不祥之地。后宫嫔妃最怕的便是被打入到这处荒凉阴冷的地方,然而,这么多年来,嘉祥太上皇却从未将任何一个妃子贬到此处。倒不是他没贬过嫔妃,而是因为,贬到了别处的冷宫。这处冷宫,渐渐地就在了宫内的禁区。
夕阳西下,在这处冷宫昏暗的屋内,已经亮起了烛火。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简朴而破落的摆设。
夜无烟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脸上蒙了一层布条,只露出眉目和嘴唇,还有散落在枕头上的墨黑的发。身上胳膊上腿上处处是包扎好的布条,渗着红红的血渍。他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好似蝴蝶折断的翅。
他躺在那里,胸口很闷,浑身上下,肌体骨髓,无一处不疼。就连呼吸都很艰难,每一次呼吸似乎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疼的近乎麻木了,他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是手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指头都不能动一下,想要酣眠,可是那疼痛让他无法入睡,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只能这么恹恹地躺着。
他似乎又回到了还是孩童时期,那时候,母妃新逝,他吃了一块糕点,便开始腹痛。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感觉,也是躺在这处院落里,躺在这床榻上,感觉到腑内似乎有千万把尖刀在刺他,五脏六腑都在痛。更让他悲伤的是,孤独和悲凉,没有一个真正的关心他。
御医来了,为他诊脉后,就摇了摇头,说:回天乏术。
他那时还不懂回天乏术的意思。
后来,听到了皇奶奶的怒喝声,说是若是治不好他,便端了那些御医的脑袋。
他终于捡了一条命。而今日,他再次躺在这里。这里,是母妃被打入的冷宫,他和母妃在这里生活过几年。
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母妃的伤心和绝望,他的孤独和寂寞。
天色渐黑,庆逸帝夜无涯处理完奏折,只带着一个随身内侍,沿着巷道,向后面那处冷宫而去。推开斑驳的院门,穿过荒凉的小院,来到了屋内。屋内的药味浓烈的刺鼻。
“今日如何?有好转了吗?还需要什么草药,朕叫御药房早日备好!”夜无涯低声说道。这些日子,宫里御药房储备的好药基本都用上了,也亏了是在宫里,不然哪里找那么多的好药。
云轻狂正弯腰为夜无烟换药,待包扎好伤口后,起身向夜无涯施礼,轻声道:“外伤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不过,挑断的手筋和脚筋虽然接上了,但是,还是不能使力。眼下,只有靠慢慢恢复了。”
云轻狂换好药,侍立在一侧的坠子起身,将厚厚的锦被盖在榻上夜无烟的身上。
“需要多长时日才能恢复?”夜无涯缓步走到窗畔,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着夜无烟。
多长时日?
云轻狂眉头微皱,要说多长时日,其实不是时日长短的问题,而是,他以前也碰到不少这样的病者,手筋脚筋接上后,多半依旧不能使力,基本上和残废无疑。痊愈后能够行动如常的人,实在太少。
夜无涯眼见得云轻狂淡漠不语,脸上神情甚是凝重,一颗心沉了又沉。
“不如,让瑟瑟过来陪他,或许恢复的会快一点。”夜无涯低低说道,神情肃然。
云轻狂凝眉道:“我提过,但是,他不同意,若是真的残废了,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夜无涯点了点头,当日自己从牢里将夜无烟救了出来,他知晓自己身体状况极不好,便让他在死囚犯中找了一个替身。他想假借死亡遁去,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怕自己非死既残。
而如今,虽然说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但凡是一个男子,都不愿自己瘫痪在床榻,日日拖累心爱的女子。
夜无涯长长叹息一声,凝立在床畔定定望着夜无烟,心中涌起一股深浓的悲凉。
这世上,最能打击一个男子自信的,不是死亡,而是让他成为一个废物。一般的男子尚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何况是夜无烟这样一个武艺高强,叱咤风云的人物。
生不如死,大约就是眼前这种状况吧。
一股难言的心痛忽然涌上了心头,让夜无涯忍不住抿紧了唇。
坠子在一侧的木案上,正在凿药。
坠子是随着云轻狂进宫的,最初,云轻狂也被那个死去的替身骗了,直到第二日,夜无涯让他带了坠子进宫,说是为军营的伤者治病。到了宫里,他们才知晓璿王未死。
夜,静极。
只有坠子凿药的“咚咚”声,在一片静寂之中,听起来格外的沉闷,好似紧张的不规则的心跳。
一阵脚步声在院内响起,渐行渐近。这么晚了,且又是如此偏僻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来?
夜无涯向身侧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疾步奔到门口,试图挡住来人,可是却在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后,慌张地缩了回来。
“皇上,是太上皇到了!”小太监低低说道。
夜无涯心中惊诧,只见房门被两个小太监推开,嘉祥太上皇快步走了进来,身后尾随者贴身内侍总管韩朔。
夜无涯救下夜无烟之事,是瞒着所有人的。知者甚少,他,云轻狂,还有前来服侍的坠子,再就没有别人了。未料到,他的父皇竟然寻到了这里来。
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
其实,倒不是有人泄露了风声,而是,嘉祥太上皇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来这处破败的院落转一转,不允许宫人们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允许宫人打扫,任凭这里保持着原有的模样,纵然积满了尘埃,却还是以往的模样。
可是,这一次来,他却发现从窗子里透出了橘黄色的光芒,他心头顿时一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加快脚步,门一开,他便大步进了屋,随之而来的还有幽冷的夜风。
夜无涯没想到父皇会找到这里,那日从牢里救出夜无烟后,情形紧急,他便派人将夜无烟送到了皇宫。而皇宫中,只有这处破败的院落是平日鲜少有人来的。
他自以为这是比较安全的地方。没想到,才不过十日,就被父皇找了过来。
自从那场战事后,父皇颇有些心灰意冷,病了一场,所以自他登基,无论是朝堂还是皇宫内,诸事都不管的,一直在养心殿里养病。
可是,父皇今晚何以到了这里?!
而且,让夜无涯惊诧的是,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父皇看上去竟是老了许多,神色间极是憔悴。
嘉祥太上皇看到夜无涯显然也吃了一惊,还以为是哪个胆子大的奴才潜藏在这里,却不想竟是夜无涯。
“无涯,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沉声问道,话一说完,便乍然沉默了。
他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夜无烟,夜无烟也恰在此时从小憩中醒来,睁开了那双波光潋滟的丹凤眼。他全身被包裹,犹如粽子,眼下只留有这一双眼睛尚在外面,也只有这双黑亮的眼睛,让人知晓,他还是一个活人。
嘉祥太上皇凝视着夜无烟那双黑眸,怔怔地出神。
这双眼眸黑白分明,瞳仁黑亮犹如明镜,仿若能将人的七魂六魄勾走。
何其相像啊!
他忍不住发出二声慨叹。
当年,他便是迷失在这样一双眼眸里,不能自拨!
“宛月……”他低低地呼唤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深情,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似乎沉浸到了往事里,“是你吗?”
眼前的人听到他的低喃,黑眸却乍然一眯,眸光流转,犀利而冷澈。
嘉祥太上皇心中剧震,向后连连退了两步,指着夜无烟冷声问夜无涯,道:“他是谁?”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夜无烟,手指微微轻颤,凝声道:“你是……是……”
他心中已经知晓了他是谁,也只有他才有那双和她相似的丹凤眼,可是,他却哆嗦着唇,良久说不出话来。
“父皇,是六弟。是我从牢里将他救了出来,他伤的很重。所以,我才接他到这里来养伤!”夜无涯无奈地说道,他原本打算瞒住父皇,因为,他知晓父皇对这次夜无烟起事有诸多不满。却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没死!?”嘉祥太上皇低低说道,唇角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只是很快便一闪而逝,化作一脸复杂的神色。
“父皇……”夜无涯有些诧异地喊道,看父皇神色复杂的样子,难道是还记恨着六弟谋反的事情。
“无涯,这里,可不是养伤的地方,搬到别处去吧!”嘉祥太上皇忽然转身冷冷说道。
“父皇,六弟眼下不能随意搬动的,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已经被挑断,才刚刚接好,能不能恢复如常还尚没把握。若是……这般折腾一番,只怕胳膊和腿都会废掉。”夜无涯沉声说道。
嘉祥太上皇闻言心中一惊,他原以为夜无烟只是皮肉之伤,不曾想到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已经被挑断了。他回身,缓缓走到夜无烟身畔,犀利的黑眸中忽然布满了悲悯。
夜无烟瞧了一眼嘉祥太上皇,神思似乎游离在视线之外,淡若烟水般瞧了他一眼,便再次闭上了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就是这样无害而淡然的眸光,却似冰针一般扎入到了嘉祥太上皇心中。
“太上皇,老奴斗胆,希望太上皇能够……能够……”韩朔看到夜无烟死而复生,心中极是欣喜。他知晓太上皇对于夜无烟不是他儿子的事情,心怀芥蒂。是以,他想让他们滴血验亲。
太上皇自然知晓韩朔要说什么,他抬手止住了韩朔下面的话,回首淡淡对夜无涯,道,“无涯,你带他们出去一下。”
“父皇!”夜元涯不知父皇为何要他们出去。
嘉祥太上皇低声道:“孤有事和他说,你们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好。”
夜无涯凝了凝眉,示意云轻狂和坠子随他一道出去,可是云轻狂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示意。还有坠子,虽然停止了凿药,却跪在地上,不言不语,也不起身。
“孤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他!”云轻狂也算是对嘉祥太上皇有救命之恩,是以嘉祥太上皇也没动怒,只是淡淡说道。
云轻狂向太上皇施礼道:“太上皇,万望恕罪,在下真的不能离开主子,这是做属下的职责。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在下绝不会透露出半个字。”
嘉祥太上皇望了一眼云轻狂,脸色阴沉了一瞬,双眸眯了眯,道:“你们倒真是忠心啊,也罢,无涯你也留下来吧,韩朔,拿只碗来。”
韩朔从旁边的木案上,拿了一只白瓷碗。
“王爷,太上皇要从您身上取一滴血,您忍着点疼。”韩朔低低对夜无烟说道。
夜无烟闭着眼睛,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似乎并没有反对。
嘉祥太上皇走到夜无烟身侧,执起夜无烟缠着布条的手腕。
夜无涯脸色变了变,似乎明白了父皇的意图。云轻狂似乎也明白了嘉祥太上皇要做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嘉祥太上皇执着银针在夜无烟的指尖刺了一下,滴了几滴血在白瓷碗中。
云轻狂原以为他要在这里滴血验亲,却不想他命韩朔端了瓷碗,最后瞧了一眼夜无烟,竟然率先出了屋。而床榻上的夜无烟,除了在他来时,睁眼看了看他以外,他一直是闭着眼睛的。方才滴血认亲时,他连眼睫都没有眨一下。
谁也不知道,夜无烟到底在想什么。
“王爷,你不想知晓结果吗?”云轻狂趋步走到夜无烟身畔,低低问道。
夜无烟睫毛眨了眨,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来。
他到底是谁的骨血,这个问题对于他并不重要。他也不在意。他只要是娘亲的孩子就足够了。
院子里,忽然传来“哐当”的一声响,云轻狂走到门边,掀开棉帘,只见嘉祥太上皇跌倒在了雪地上。白瓷碗在雪地上碎落成一片又一片,几滴血溅落在雪地上,红的刺目。
只听得韩朔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太上皇,奴才就知道,璿王是您的孩子,果然是啊。”
云轻狂叹息一声,其实只要看嘉祥太上皇脸上的表情,就知晓了滴血验亲的结果。
嘉祥太上皇被韩朔搀扶着从雪地上站了起来,站在屋外凝立了好久,深邃的龙目中神情复杂。他一直站在那里,并没有再进屋,良久,他忽然仰天笑了起来。
韩朔站在一侧,望着嘉祥太上皇龙目中不断滚落的泪水,他都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欣喜的笑,还是痛快的哭。
翌日,宫中便传出来夜无尘被太上皇遣到了西疆去做王爷,以及明太后被赐死的消息。西疆,乃贫瘠荒凉之地,谁也没有料到,太上皇会将一向宠爱的皇子遣到那里。
夜无烟听到这个消息时,自嘲地笑了笑。
他几乎可以肯定,有些事情,嘉祥太上皇其实知道是明太后所为的,只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动她。或许是基于其他的考虑,也或许是因为没有证据。
他未曾想到,嘉祥太上皇会亲手赐死明太后。他心里,是不是对母妃,也是有感情的?
其实,夜无烟早就可以杀了明太后,只是,他一直想要让她看一看,看看他这个昆仑婢的孩子,是如何胜过他的两个皇子,坐上这九五之尊之位的。只是,最后,他却功亏一篑,让无涯做了皇位。
夜无尘被遣到西疆,应该是让她大大的心痛了一番,也让她的孩子尝一尝,被贬到边疆的感觉。
*
夜,对瑟瑟而言,忽然变得漫长而冷酷。
夜里,再也睡不着觉,她常常靠在窗畔,一靠就是一夜,透过窗子,静静望着天边冷月散发着清冷的月华。
冬天的夜本就充满了肃杀和无情,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月光也显得愈加冷漠而孤寂。静静地照映在她身上,青丝在月光下飞扬,在这冬的荒漠里,像彼此牵挂的藤蔓,在彼此的生命中变成一种依依不舍。
不过,因为心底有了那么一丝期望,所以,便不再那么痛苦。
她曾经多次旁敲侧击地询问无涯,然,都没有从他口中得到一丝消息,而凤眠那边,还有娉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都认为夜无烟是真的不在了。瑟瑟也曾经夜探皇宫,可惜的是,都是一无所获。
原本,瑟瑟和锦绣公主不算熟悉,这些日子,为了到宫中探望消息,也假借要去跟着锦绣公主学刺绣,向宫中跑了几次。可是,却依旧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他到底还在不在人世,就连瑟瑟都有些疑惑了。
日子一天天挨了过去,过了年关,又挨到了正月里。
南越地处江南,虽然这年冬日是意外的冷,但一过了年关,便逐渐有了春的气息。
距离当日的战事已经有一个月了,就算他受了伤,也应该好起来了吧。瑟瑟想起那个替身脸上的烫伤,是不是夜无烟因为脸上有了疤,所以不愿再见她?如若果真是那样,那么,她只有想些法子,激他出来了。
日落了,风凉了。
她坐在院子里,已经快半日了。她遥遥眺望着西天的彩霞,一双美丽的眼睛深不见底,似乎所有的往事都沉淀在眼眸之中。而那张清绝的脸很平静,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小姐,有贵客要见你!”紫迷在她耳畔低低说道。
瑟瑟轻轻“嗯”了一声,缓缓转首望去。
这些日子,夜无涯处理完朝中的事情,便会微服来寻她,最近因为年关,可能是宫里的事情忙,已经有几日没来了。她以为来的夜无涯,却未曾料到,竟然是赫连霸天。
他静静地站在院内的桃树下,浓密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脸部轮廓分明,透着一种孤绝的味道。质地柔滑的黑色长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隐约可以看出衣衫下那一身健美强壮的肌肉,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逼视的霸气。
他如此妆扮,依稀是当初失忆时,追随她的风暖,而非北鲁国的王,赫连傲天。
自从去年,在客栈分别后,瑟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未曾料到,他会忽然出现在眼前,就好似从天而降。他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似乎是刚刚赶到绯城。
“暖……”瑟瑟一看到赫连傲天,就有一种见了亲人的感觉,眼中的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啪嗒啪嗒滴落在地砖上,格外的响。
赫连傲天无限怜惜地凝视着瑟瑟,大步走了过来,伸臂揽住瑟瑟的螓首,待她哭的够了,忽然低低说道:“主子,我一路急急赶来,腹中实在饥饿难耐,是不是该给我弄些吃的来。”
瑟瑟抬头迎上他灼灼的目光,擦了擦脸上泪痕:“好,去吃饭!”
梅香斋是一个包子店,这里的包子在绯城很有名气。但是,店面并不大,只是一座小楼,坐落在绯城不太繁华的平民区,远没有临江楼那样的气派。
瑟瑟和赫连傲天到了梅香斋,便吸引了众多人的视线,实在是身畔的赫连傲天太过吸引人的眼球,尤其是那一身的凌厉霸气。
掌柜的忙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瑟瑟点了几样包子,在小二的带领下,到了二楼的雅座。
这里布置的很整洁,却并不豪华,就算是雅座也不过是一张桌子,四壁用布帛围起来而已,比不上临江仙的雅室。
瑟瑟和赫连傲天分别落座,在等着上饭的功夫,瑟瑟道:“暖,你在绯城也呆了几年,是否尝过这里的包子。”
赫连傲天摇了摇头,道:“你没带我来过。”
其实,他也是自从失了记忆,才开始随着瑟瑟在帝都游逛的。之前,也不过是作为一个质子呆在绯城,行动并非自由的。
店小二端了包子过来,唱诺道:“二两梅花鸡蛋馅,二两冬笋梅花馅,二两香菇肉馅,二两梅花羊肉汤。这是二斤米酒。”
小二一边唱诺一边将手中的盘子放了慢慢的一桌。
瑟瑟手拿筷子夹起一只汤包,道:“你尝尝!”
赫连傲天咬了一口,只觉得肉香中透着一丝梅花的清淡香味,极是爽口,连声说道:“味道真不错。”他是第一次知晓梅花也可以做包子的。
瑟瑟道:“这里的包子是用梅花做的,据说,是在梅花开的最艳之时,又恰逢下雪。他们便将梅花和梅花上的雪一起采摘下来,储存到缸中。雪化后,雪水便有梅花的香味。再将梅花晒干,加上雪水,用菜肉调和,包成的包子。不过,也不是年年都能有梅花包子吃。因为,有时候,梅花开败了,都不会有一场小雪下。我想,在北鲁国,要是有梅香斋,应该每年能有这样的包子吃。”
赫连傲天笑道:“这种吃法倒是很风雅,北鲁国雪多,自然可以每年吃到这样的包子,”脸色又忽然一凝,低低说道,“瑟瑟,如今,那你愿意随我到北鲁国去了吗?”
瑟瑟迎视着他灼热的眸光和殷殷的期待,心中微微一滞。
她端起身侧的米酒,轻轻品了一口,脸色很平静,平静的令人心颤。她轻声道:“暖,我不能随你去,因为,在我心中,他始终都在,永远都在!”
赫连傲天的眸光在一瞬间暗沉下去,其实,他一早也就猜到了这个答案,可是,听闻夜无烟故去,他还是急匆匆赶了过来。如今,亲耳听到她的回答,他心中还是充满了沉沉的失落,和深深的悲痛。
时光不可以倒流,他和她这一世,终究是错过了!
他现在唯一还有一丝慰藉的便是,她悲伤时,肯让他陪在身边。
这,他已经满足很满足了。
“暖,对不起!”瑟瑟低低说道,执起手中的酒杯,将淡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道,“来,喝酒!”
赫连傲天端起酒杯,和瑟瑟碰了一碰,仰首饮尽。
两人推杯换盏。
她也是有些酒量的,鲜少喝醉,可是,今夜,她却很想喝醉,或许只有酩酊大醉了,她才能忘记心中的伤痛。
*
夜无烟披散着一头黑发,坐在一张软椅上晒太阳。
左脸颊那块烫伤已经很浅了,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过些时日,应当便会消失殆尽。身上的伤大多都医治好了,只有几处较严重的,留下了疤痕。
他静静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优美的侧脸在日光笼罩下,线条优美如画,使他看上去好似寄身在一个凝露般的幻境里。
坠子伺候他几年了,可是每次看到他,还是会忍不住惊艳,只是,她再也看不到他那如同行云流水般的优雅的一举一动了。
他的手和脚还没有恢复过来,每日里只能躺在软椅上晒晒太阳。
嘉祥太上皇每日都会来这里探望夜无烟,不过,每一次来,他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瞧一瞧夜无烟便会离去。或许是心中的歉疚太深,以至于,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同他这个儿子开口。
每一次嘉祥太上皇来了,夜无烟都是躺在那里假寐,就算是醒着,他也是神色淡淡的。他对于父皇,更多的是怨。
他宁愿滴血验亲的结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样这么多年他所受的罪,也算是有些原因。可是,他竟然是。这何其可笑啊!
夜无涯下了早朝,带着两名内侍前来探望夜无烟。自从明太后被赐死,夜无涯已经好些时日不曾来这里了。或许,他也是有些怨恨他的吧,毕竟,明太后是他的生母,如若不是他,大约还不会死。
“六弟!”夜无涯站在夜无烟身侧,淡淡笑道,明黄色的宫袍在日光照耀下,灼灼生辉,极是耀眼。
“五哥,你不怪我吗?”夜无烟淡淡问道,这些日子夜无涯一直没来看他。
夜无涯摇了摇头,道:“六弟,我母后的死,不是你的错。我怎会怪你,这是她自己种下的苦果。”
夜无涯轻轻叹息一声,道:“六弟,你想知晓她的消息吗?”
夜无烟摇了摇头,前些日子,他也派人听过瑟瑟的消息,听到她伤心难过,他心中比她还要难过。对她的思念,几乎将他的心弑咬而死。如今,他再也不敢听她的消息了。
“六弟,赫连霸天来绯城了。”夜无涯语气淡淡地说道。他听云轻狂说,夜无涯的手筋和脚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能使力,这需要一些刺激。
夜无烟听到赫连傲天的名字,心头一震,黑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来,做什么?”夜无烟凝声问道。一听到赫连傲天的名字,他的心中便不能平静。当年,在草原上赫连傲天敢当众送瑟瑟白狼皮,还敢要瑟瑟去和亲。那么,如今,他再来,定是因为听到了自己身亡的消息,前来抢瑟瑟了。
“你想听他的消息?那好,我告诉你!他的行踪我可是掌握的很清楚。”夜无涯凝声道,回首对身后的太监道:“念!”
“是!”小太监毕恭毕敬地说道,他手中拿着一叠子帛纸,扬声念道:
“正月初十,天晴,江小姐着雪狐裘衣,紫色束腰裙,与北鲁国可汗至梅香斋用饭。两人共饮梅花酒,江小姐不胜酒力,车载而归。”
“正月十五,夜,江小姐着一袭杏黄色百褶裙,仿宫样,会赫连傲天于夜市。观花灯,赏梅花,与亥时至临江楼,两人共饮梨花酒,江小姐薄醉,在街上曼舞清歌,时街上游人如潮,不再观花灯,俱去观江小姐之绝世舞姿。观者众,路堵塞。北鲁国可汗携江小姐乘马车,子时方归。”
“正月十六,江小姐着紫缎袄,雪纱的潇湘水裙,与微服的赫连傲天至香渺山寒梅庵上香,彼时,山上游人众多,二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因观者甚多,山路因此而堵塞。江小姐下轿而行,封银赏乞丐,众欢腾。”
也不知夜无涯是不是刻意寻的这个小太监,他的声音很华美,语气又抑扬顿挫,好似在读一篇文章。如果忽略内容,听一听这样的读书声,倒是一种享受。
只是可惜,夜无烟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这哪里是赫连傲天的行踪,分明是瑟瑟的行踪。
杏黄色百褶裙,仿宫样。
雪狐裘衣,紫色束腰裙。
紫缎袄,雪纱的潇湘水裙。
……
他怎地从未见过她穿的这般漂亮,彼时,她和他在一起时,除了青衫就是青裙。却不知她穿上杏黄色百褶裙,紫色束腰裙是怎生一个风华绝代,万人惊艳。好吧,他承认他没看见过,所以无法想象。
惊艳一舞,观者甚众,道路因此堵塞?!
夜无烟的脸色愈加黑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冷声道:“好了,别念了!”
小太监闻言,慌忙噤声。
“皇上,还有别的事吗?”夜无烟淡淡说道,任谁都能听出他平淡的声音里,压抑的颤意。
夜无涯缓缓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是这样的。六弟,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心性淡泊,这世上,鲜有令我动心的东西,就连这皇位也一并说着。可是,一旦若是动心,我是一定会把握时机的,不得到不会罢休的。我是绝不会在乎那些乘人之危什么的说法。六弟若是不打算好起来去去夺回她,那么,我也不介意去和赫连傲天去争一争的。”
言罢,夜无涯挥了挥袖子,不待夜无烟回话,便领着小内侍急匆匆要走,末了,还不忘添那么一句。
“小顺子,你去将御书房的折子搬过来一些,六弟闲着也是闲着,就代我批批折子吧。坠子,好好给你家主子念着折子。”夜无涯言罢,挥袖离去了。
夜无烟躺在软椅上,唇角勾起一抹崩溃的笑意,手却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
“主上,您的手,您的手……能动了?!”坠子欣喜地喊道,眸中涌出了喜悦的泪。
夜无烟缓缓地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唇边,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
他一直有信心,他的手脚会好起来,只是未曾料到,会这么快便能动了。如此看来,再养个几日,他便可以去见她了。
*
临江楼。
残阳铺在窗外的湖面上,湖面,光影潋滟,风光美好。
瑟瑟坐在二楼雅室的琴案前,纤纤玉手搭在琴弦上,铮铮淙淙地抚琴。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弹了好久的曲子,一首又一首,几乎将她所会的曲子快要弹尽了。
这些日子,她几乎快要崩溃了。
每日里,不是陪着赫连傲天在绯城游逛,便是陪着夜无涯游逛。夜无涯如今也是皇帝了,每日里一下早朝,便微服来寻她。他真的怀疑,他是何时批奏折的。
而纵是如此,那个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是不是她的揣测都是错误的。
是不是他故意留下线索,让她以为他还活着?好让她不会太伤悲!
是不是这样?
正想着,一阵箭声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在这静谧的天地之间,那萧音如同一朵温柔的无形的莲花,在湖面上悠悠地绽放,带着无限的缠绵和缱绻,带着幽咽难平的深邃情意,留恋捻转,悠悠,划过她的心扉。
瑟瑟心头剧震,这样的箫声,正是记忆里那熟悉的萧声。
正是那首——《凤求凰》。
是他吗?
瑟瑟玉手拨动琴弦,琴音一转,也开始演奏《凤求凰》,悠扬的琴音与那萧声合奏起来。
萧声悠扬,琴声清丽。
铮铮琮琮的琴声夹杂着清幽的洞箫声,在这个静夜里,是那样的动人心弦。这一瞬间,就连一向热闹喧哗的临江楼静的好似无人一般。
琴声萧音似乎在一问一答,琴音低缓,萧声也慢慢地低沉下去,但却低而不断,回旋婉转,优雅低沉,连绵不绝,荡气回肠。
瑟瑟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琴音歇止,琴弦仍颤抖不已,好似她的心。
她起身,透过半开的扉窗,望向湖面。
一叶轻舟,正从湖面悠悠荡来。
小舟荡碎了水面上的波光,湖面泛着波光粼粼的涟漪,也荡碎了瑟瑟的一湖心水,良久不能年息。
只是,小舟的船头上,并没有意料之内的身影。船头空荡荡的,只看到船尾有一个艄公在划着船。
瑟瑟忽然心中一滞,夜无烟呢?难道,不是他?可是,那首曲子,她明明听的出来,是他吹奏的曲子。
瑟瑟打开窗子,纵身一跃,好似夜莺般从窗子里飞出,施展蹑云步,在水面上凌波飞过。淡紫的衣衫在湖面上飘过,好似一片迎风飘展的花,轻轻地飘落到船头。
湖水无声地流淌,一波一波荡漾着,将落日映在水面,将两岸的树木以及楼船投影在水中。瑟瑟凝立在船头,随着小船的荡漾,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水中轻轻晃动,就好似她不能平静的心湖。
“高山流水,知音难寻,方才有幸和阁下合奏一曲,不知阁下可否出来一会!”瑟瑟凝立在船头,曼声说道,清眸紧紧凝视着挂在船舱门的竹帘子。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跳出胸腔外。
四周一片静谧,似乎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船舱内的光线比较暗,透过密密的竹帘子,瑟瑟隐约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地向舱门移了过来。
一步一步,很慢很慢!
瑟瑟几乎就要挑起帘子,看一看舱内的人了。
帘子被一双修长的手缓缓打开,一个长身玉立的月白色身影从舱内卓然走出,他的手中执着一管碧玉洞萧。他缓缓地在船头凝立,夕阳余辉笼着他纯白的衣衫,使他看上去仿若站在云端的天神,优雅出尘。
他那身白衣,依稀看出,并非纯白的,而是用淡雅的墨线绣着一首诗。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龙飞凤舞的字迹,带着一丝疏狂和雅致,分明正是初见时的那件白衫。
一切,都如同初见时的模样。
“在下明春水,很高兴和姑娘琴箫合奏!”他低低说道,声音清澈温雅,唇角,勾着淡淡的妖娆的笑意。
他缓缓向瑟瑟走来,步伐慵懒,透着一股懒洋洋的优雅。
瑟瑟凝视着眼前的人,心底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慢慢地松了下来。一直吊在喉间的那颗心,缓缓地沉落到胸腔。
是他,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终于来了,就站在她的面前。
瑟瑟抬眸凝望着他,他也凝视着瑟瑟。
四目相对,时光流转,一瞬间,似乎就是永恒。
瑟瑟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他便消失,生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她缓缓走到夜无烟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地抚上他的眉眼口鼻,指下,是他柔滑的肌肤,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不是虚幻的,不是梦。
没有错,是他!
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鼻。
瑟瑟扑倒在夜无烟的怀里,没错,是他的怀抱,那淡淡的带着竹香的男人香。
眼泪不知怎么就从眸中滑落下来,无限委屈的,空前绝后的,欣喜的眼泪,扑簌簌只往下掉,将他的衣衫沾湿了。
夜无烟紧紧拥着瑟瑟,低下头,借着最后一抹斜阳余晖,看向怀里的她,晶莹剔透的眼泪成串地掉下来,似梨花带雨,娇柔中透出一丝倔强,格外令人怜爱。
他好似搂着珍宝一般拥着她,看到她流泪,他心中巨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似乎从未见到她这样娇柔的小女人模样,让他怜惜,让他心痛,一颗心早已化作了一汪春水。
他伸出手指,想要去擦去她的泪水,却不知她在忽然之间变了脸色。
眼泪还残留在脸颊上,神色却忽然转为愤怒。
她一把推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夜无烟!你不是死了吗?!”
他怔了怔,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唇边漾开,他懒懒说道:“是,夜无烟是死了。世间再无夜无烟,只有明春水。”
瑟瑟瞧着他那慵懒的样子,思及他方才那缓慢的步伐,他好似一点也不想念她的样子。既然没死,却不给她个信,也不来见她,平白令她担忧悲伤了这么多日手。“夜无烟,你没死,为什么不早点来自找我!”一股火,慢慢地从胸臆间烧了起来,瑟瑟亭亭玉立在船头,冷声说道。
忽而转身,一言不发,足尖在船舷上一点,身形便从船上纵起。
明春水伸手,扯住了瑟瑟的衣角。
“我不认识什么明春水,你放开我!”瑟瑟用力一挣,身形从小船上飘起。
明春水拉她不住,被她跃起的气势所激,身子晃了晃,竟然趺倒在船头。
“你怎么了?”瑟瑟诧异地顿住身形,重新跃到船头上。
她乍然想起了他的伤,那个替身既然受了那么多的伤,他是不是也受伤了?方才,初见他,她心中太过震惊,竟是忽略了这件事。
瑟瑟蹲下身子,将夜无烟扶了起来,心痛地问道:“你受伤了对不对,还没好?是哪里受伤了?”
夜无烟定定凝视着瑟瑟,摇了摇头,缓缓抬起手,去触摸瑟瑟的脸蛋。
“你的手怎么了?”瑟瑟凄声问道。
“没事,只是,暂时还不能长久用力,还需要恢复。过些日子就好了!”夜无烟淡淡说道,意欲缩回手。却被瑟瑟一把抓住,她执着夜无烟的手,望着他受伤的疤痕,惊声道:“你的手筋被挑断过?是不是?”
思及他方才慢吞吞懒洋洋的样子,瑟瑟心中痛道:“是不是脚筋也被挑断了?是不是?”
“我都说了没事了,有云轻狂这个神医在,还有什么病治不好呢!你不用担心,过些日子就能恢复了!”夜无烟云淡风轻地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去照顾你。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都是怎么过来的!”瑟瑟扭过头,生气地说道。
“瑟瑟,我以前做过那么多的错事,冤枉你,不相信你,害你跌下悬崖,就让我用这辈子来弥补你,好不好?”夜无烟低低地,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双凤眸灼灼地凝视着瑟瑟,生怕她说半个“不”字。
瑟瑟瞧着他期待的眸光,眸中一热,良久答道,“好!”
“不!不光这辈子,还要用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好不好?”夜无烟得寸进尺地说道。
“好吧。”瑟瑟轻轻答道。
夜无烟唇角一勾,绽出一抹春花般灿烂明媚的笑意。
他抬眸望着她清绝明丽的面容,瞧见她发间别着的一枚发簪,极是漂亮。再看她身上的衣裙,淡紫色束腰襦裙在风里曼卷,好似一朵开在湖边的莲。
杏黄色百褶裙,仿宫样。
雪狐裘衣,紫色束腰裙。
紫缎袄,雪纱的潇湘水裙。
……
他忽然想起夜无涯念得关于她的妆扮,心中涌起一股酸酸的滋味。
“瑟瑟,这件衣裙不漂亮,你还是穿着青裙比较好看。”他低声说道。
“真的么?”瑟瑟凝眉,以前她不喜花花绿绿的衣裙,这些日子为了引他出来,专程作了几件,感觉也挺漂亮的,怎地在他眼里,竟是不好看呢?
“好,我以后只穿青裙!”瑟瑟淡淡笑道。
夕阳落山,却有明月升起,月光柔柔地笼罩着他们,遥遥地,从临江楼传来一阵阵缥缈地歌声,悠扬而动听。
“飞举翩然花底媚。一晒横波,眉罥湘烟翠。凤管萧萧酡碧蕊,龙池瑟瑟漪春水。
检点平生唯此醉:初字佳人,顾曲英年婿。不信分钗终不悔,露寒孤宿添衣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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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篇:点绛唇 第一章 醋意难平(上)
一向冷清的定安侯府忽然热闹了起来。
最先是赫连傲天住到了侯府,按说,他是北鲁国的可汗,到了南越,自有驿馆居住。不过,当时瑟瑟正伤心,赫连傲天便以安慰瑟瑟为由,要住在定安侯府。瑟瑟为了将夜无烟引出来,便答应了。可怎么也想不到,请神容易送神难,赫连傲天在这里一住便是多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夜无烟原本是住在皇宫的,出府和瑟瑟相逢后,知晓了赫连傲天是住在侯府的,说什么也不肯再回皇宫了。他自然有很多地方可以住,就算璿王府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不能再住,还有皇宫和璇玑府呢,但是,他却厚着脸皮也赖到了定安侯府。他还是一个病人,随他住进来的,还有狂医和坠子,以及闻风而来的凤眠和娉婷。最后再加上每日里一下朝便微服来访的夜无涯,以及听闻赫连傲天在这里,随着夜无涯来凑热闹的锦绣公主,这定安侯府想不热闹也难。
夜无烟最近心里非常不踏实,这不踏实一方面是来源于赫连傲天,这个一直对瑟瑟虎视眈眈的男人,就和他住在一个院里。他心里清楚,赫连傲天对瑟瑟,绝对是没有死心。另一方面是来源于凤眠,他这个惜花公子一见到瑟瑟,就有些魂不守舍,偶尔还会脸红,这种情形让他很不安。
还有最重要的一方面是来源于夜无涯。当日无涯对他说的那句话,对他威胁很大。夜无涯的性情他知道,自小就很淡泊,素来没什么令他上心的事情,就连这皇位,若不是当日他假死情形紧急,他都不肯继位的。可是,他对瑟瑟显而易见是倾心的,那天他也说了,他一旦若是动心,不得到是不会罢休的。看他每日里处理完政事就往侯府跑,明里说是来探望他的病情,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傻子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夜无烟感到危机很大,因为,在名义上,瑟瑟还不是他的妻。虽说当年,他曾娶她为侧妃,后来休了她,大多数人也不知道。但是,那时候她是侧妃,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夜无烟,而是明春水。名义上看,瑟瑟和他没啥关系。所以,他必须要瑟瑟再嫁给他一次,嫁给他明春水,做他名正言顺的夫人。
如若可能,他真的很想带了瑟瑟到春水楼去拜黑山神,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他的身子还没好利索,瑟瑟又想多陪陪她爹爹,所以,不愿跟他走。夜无烟思来想去,觉得再在京里住下去,必须要瑟瑟嫁给他,才好绝了某些人的痴心妄想。
但是,夜无烟向瑟瑟提了几次,都被瑟瑟拒绝了。她说他身子还不大好,不想让他累着了。还说要等澈儿从海外回来再说成亲的事情。夜无烟便去向未来的老岳父定安侯江雁求亲,江雁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夜无烟的亲事,但是,成亲的日子他却尊重瑟瑟的意见。
夜无烟彻底无语了,因为当日欧阳丐带着澈儿出海时,鉴于和海外不好联络,他也不知南越这场祸事能持续多久,是以,临走前,嘱托欧阳丐带着澈儿在海外至少呆上半年,方能回转。
眼下才到二月,算起来,至少到了五月份澈儿才有可能回来。还有三个月,这日子不知怎生一个煎熬。
虽说去年冬天绯城特别冷,还下了一场极大的雪。但是,一过了年,天气便一日比一日暖了起来。到了二月份,各种早开的花已经开始绽放。
根据云轻狂的医嘱,夜无烟白日里至少要有一半的工夫躺在床榻上或者软椅上歇息,手脚初好,还不能太累着。夜晚自然更不必说,绝不能乱跑的,不然日后会遗留些问题。瑟瑟管他极严,嘱托他一定要按照云轻狂的吩咐。
所以,夜无烟只能白日里和瑟瑟在一起,而白日里人多,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极少极少。
夜无烟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了,这日清晨,天蒙蒙亮,他便从床上起身了。早膳也不用,便让护卫搬着躺椅,一路径直去了瑟瑟的院落。护卫敲了半晌院门,紫迷才睡眼朦胧地过来开门。见到他一双杏眸瞪得极大,诧异道:“明公子这么早,小姐还未起身呢!”
夜无烟低低“哼”了一声,披散着一头墨发,迈着慵懒的步子便进了院。吩咐护卫将躺琦摆好了,闲适地坐了下来。
瑟瑟院子里栽着两株梨树,雪白的花在朝日里绽放,微风轻拂,淡香扑鼻。
夜无烟躺在梨树下的软椅上假寐。
瑟瑟一大早起身后,梳妆完毕,推开门便看到夜无烟。
院子里很静,雪白的梨花在春风里开的正艳,夜无烟身着一次烟白色长衫,慵懒闲适地坐在躺椅上,正在欣赏梨花。一头乌黑明亮的发从肩上披散而下,线条如画。
朦胧的曙光笼着天井,他坐在这片光影里,狭长潋滟的双眸,深情如斯地凝视着她。
瑟瑟淡淡笑了笑,一言不发走过去,吩咐紫迷去摆饭。
“怎地起的这般早?今日感觉如何?”瑟瑟淡淡地问道。一手掳起他那美丽黑亮的发,熟练地在头顶绾了一个发髻,用发簪固定住。其余的青丝就那样披散而下,几乎垂及地面,随风轻轻飘荡着。
夜无烟勾唇一笑,淡淡道:“不起这么早,能和你单独相会么?”语气里隐隐有一丝委屈的味道。
瑟瑟听了,只觉得不可置信,未料到夜无烟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不过,说真的,最近府里的人真是好多,事情也极多,鲜少能和他单独相处的。
“你想好何时嫁我了吗?”夜无烟起身问道,这个问题几乎每日都要问一遍了,问的瑟瑟都懒得回答他了。
瑟瑟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婆妈起来,也是很难缠的。
紫迷和玲珑过来,摆好了檀木小桌,将早膳呈了上来。
“你们两个不用伺候了,下去吧!”夜无烟淡淡吩咐道。
紫迷和玲珑自然知晓夜无烟的想法,掩唇微笑着退下。
院子里只余两个人了,夜无烟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眸看了看桌上的膳食,轻声道:“我以后每日都到你这里用早膳吧!”
瑟瑟颦了颦眉,道:“不行,你不能再起这么早了,狂医说了,夜里要睡够六个时辰,你今日没睡够吧!一会儿用完早膳,再回去补眠去!我可不想嫁给一个手脚落下病根的残废。”
瑟瑟说完,端起碗来,开始吃早膳。
夜无烟彻底语塞,执起筷子,也开始埋头吃饭。才用了两口,筷子便从手中脱落,和碗沿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怎么,手还是无力?”瑟瑟担忧地问道,拿起筷子,夹了菜,送到了夜无烟唇边。
夜无烟扬眉笑了笑,张口吃了下去,凤眸中含着波光潋滟的光芒。
一阵晨风袭来,纷纷扬扬的梨花飘落,洒在两人的衣衫上,松软又请香。
一顿饭还不曾吃完,便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瑟瑟抬眸一看,赫连傲天踏着晨光悠悠走来。夜无烟俊美的脸一瞬间便暗了下来。
瑟瑟起身微笑道:“暖,这么早,用过早膳了吗?”
夜无烟听到瑟瑟那个“暖”字,轩眉不易察觉地扬了扬。
赫连傲天摇摇头,道:“没有!”
“既是如此,便在这里用罢,紫迷,添碗筷。”瑟瑟扬声喊道。
紫迷应声拿了碗筷过来,为赫连傲天盛满了饭。赫连傲天微笑着优雅地坐了下来,抬首冲着夜无烟笑了笑,道:“早!”然后执起筷子端起饭碗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不过,自从他往这里一坐,饭桌上的气氛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与烽火硝烟,但瑟瑟敏感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流变得诡异起来。
她淡淡地看了看夜无烟,只见他拿着勺子,悠然地喝了一口汤。再看看赫连傲天,夹着饭菜,正吃的津津有味。
夜无烟懒懒地闲适地问道:“赫连可汗,您离开北鲁国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国内的朝政都不用管吗?离国这么久,就不怕国内有变?”
赫连傲天鹰眸一眯,幽深的眸中燃烧着两把火炬,与夜无烟悠闲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淡淡说道:“我们北鲁国不像你们南越,政事比较多。而且,我有个能干的母后,我出来时!政事暂时交给她处理了。”
“那可汗打算何时回国?”夜无烟浅浅一笑,在朝日的曙光照耀下,深邃的黑眸好似被镀上了一层琥珀,透明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赫连傲天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碗,微笑道,“自然是亲眼看到瑟瑟过的好,我才会安然离去!”
夜无烟的神色始终保持着闲适悠然,轻浅得如同月落霜河,不着痕迹。可是,一双凤眸却已经眯了起来,淡淡道:“是么?”他留在这里,他们能过的好,才怪!
瑟瑟望着两人之间的唇枪舌战,一顿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一顿饭用完,瑟瑟便催着夜无烟回去补眠,夜无烟哪里肯,他走了,赫连傲天和瑟瑟在一起,他怎么睡的着。
“瑟瑟,我到了房里也睡不着,索性在躺椅上歇着吧,我想听你抚琴。”夜无烟淡淡说道,悠然地躺在躺椅上闭眸假寐。
瑟瑟回身叫紫迷橄了瑶琴出来,坐在梨树下,开始抚琴。
她弹得是曲调悠扬缓慢的曲子,是适合催眠的曲子,夜无烟躺在躺椅上闭眸听着,赫连傲天坐在椅子上听着。
弹奏了没多大会儿,听者越来越多。
先是夜无涯带着锦绣公主来了,不一会儿凤眠和云轻狂也来了,外加一院子的侍女和护卫。
这一日便又是在热热闹闹中度过的。
翌日,用完早膳,夜无烟便踱着慵懒的步子来了。不过今日倒是清静,夜无涯和赫连傲天都没来。
微风习习,花香淡淡,瑟瑟坐在软椅上,听着夜无烟在吹箫。今日,难得别的人没来,是以,夜无烟才为瑟瑟吹箭。
箭音袅袅,温柔缠绵,兼之日光淡淡映照,瑟瑟便有了几分困倦。
夜无烟瞥了瑟瑟一眼,将玉箫从唇边挪开,放到木案上,起身走到瑟瑟面前,俯身,凤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勾唇笑道:“瑟瑟,今日无涯不会来了,我派人搞了些事情,他眼下正焦头烂额呢。”
“哦……”瑟瑟淡笑道,望着咫尺之处的这张俊颜,便明白他心中在想什么了。
“赫连傲天今儿也不会来了,他住在驿馆的属下出了点事。”夜无涯继续说道。
“哦……”瑟瑟微微笑了笑,自然知晓,这出了点事,也是夜无烟派人搞的。
“云轻狂被我打发出去拿药去了,凤眠回璇玑府了。”夜无烟继续说道
“哦……”
瑟瑟最后这声“哦”的尾音还未消散,夜无烟大手欺来,扳过她的身子,炽热的唇便落在瑟瑟甜蜜的唇间,灵活的舌头敲开了她的贝齿,圾取芳香的甜蜜。
只是,这一吻还不及加深,院门便被一个人推开,云轻狂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喊道:“主上,主上……”
看到眼前情况,喊声戛然而止,云轻狂慌忙背转过身,低低笑道:“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主上继续。”
夜无烟缓缓放开瑟瑟,气定神闲地坐在一侧的躺椅上,但是,双眸中却已经喷出了火来。
“什么事?说吧!”夜无烟淡淡问道。
“主上,这种闺房之事最好还是……”云轻狂本想说这种闺房之事,还是别在光天化日下做,看到夜无烟杀人的眼神,慌忙住了口。
“到底什么事?”夜无烟冷冷说道。
“属下原本是到御药房给主上拿药的,可巧,刚出侯府,就看到有人来给夫人送东西,所以,属下就领他们来了,为的是怕有什么意外!”云轻狂定定说道。
续篇:点绛唇 第二章 醋意难平(下)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夜无烟眉头微微一皱,一双点漆星眸深不见底,唇角隐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转首问瑟瑟,“瑟瑟,谁会送你东西呢?你可知道?”
瑟瑟也一脸茫然,想不出谁会有闲情来送她东西,遂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让他们把东西拿进来不就知道了吗?”
云轻狂皱眉道:“拿恐怕拿不来,一大马车呢,属下得叫府里的侍卫过来卸车。”
夜无烟和瑟瑟面面相觑,什么东西送了一大车?两人缓步走出院门,果然见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是送货的车,车上的东西堆得满满的,用灰布蒙着。
送货的生意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看上去很是精明,他看到瑟瑟和夜无烟走了出来,便趋步上前,脸上堆满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可是江瑟瑟江小姐?”
瑟瑟扫了一眼送货的人,淡淡笑道:“是的,我便是江瑟瑟。请问你们送的是什么东西?”
夜无烟和瑟瑟以及云轻狂都站的远远的,并未向马车走去,因为实在不知这车上载的是什么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我给你们打开吧,江姑娘一看便知!”送货的男子走到马车前,将罩在马车上的灰布缓缓揭开了。
眼前蓦然一亮,这一瞬,瑟瑟几乎怀疑眼前不是一辆马车,而是一座小小的花园。
一车的花!
一车姹紫嫣红的花!
红的热烈,白的素雅,粉的娇艳,紫的浓郁,蓝的清新……
各种品种的花,各种颜色的花,各种香气的花,就那样堆满了马车,妖娆绽放着,散发着脉脉馨香。
时令尚是初春,大多数的花还不曾绽放,能够培育出这样一大车品种名贵的花,不知要耗费多少银子多少精力。
瑟瑟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说不震惊也是假的。毕竟,还不曾有人送过她东西,就是夜无烟也不曾。而且,还是花,满满一车的花,哪个女子不爱的。
她呆愣了一瞬,转首问送贷的年轻男子,道:“请问,这是何人送的花?可有给我留什么话?”
送花的男子摇摇头,道:“那人没留名,我不知他是何人。不过,他倒是给江小姐留了信笺。”年轻男子言罢,从衣襟中翻出来一块素帛,递到了瑟瑟手中。
瑟瑟接过来,展开一看,有些熟悉的字体跃然在眼前,赫然是一首词:
“泪痕新,金缕旧,断离肠。遥忆当年时节,绿树浓,芳草歇,弦音扬,舞步狂。
到如今,绮罗丝,丝管咽。回别。帆影灭,江浪如雪。
江上满帆风疾,孤鸾一只云里去。”
没有署名,但那笔迹瑟瑟认得,分明是莫寻欢的笔迹,当年,在夜无涯的府中居住时,她看过他的字。虽字迹龙飞凤舞,但笔锋锐利而洒脱,好似无数的自信和柔情,都凝聚在笔端。
孤鸾一只云里去,孤鸾一只云里去。瑟瑟暗暗念叨着这句诗,心底,划过一丝交织着悲凉的欣喜。
这意思是否是说明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瑟瑟趋步走到车前,在一大堆花中,看到了一盆花,那是一盆清莲。
莲花已经抽出尖尖角,隐隐看出翠绿的莲苞顶上是一抹浓墨般的色泽,那颜色浓郁洋厚,让人极是期待它花开的样子。
没错,如若不是莫寻欢,谁还能有这样的墨莲。
瑟瑟就那样站在墨莲的面前,回忆起当日在伊脉国,面对着一池清莲时的情景。那个绝世妖娆的男子站在他自己培育出来的墨莲前,向她求亲,而她,把他的心意当作了笑话,故意笑的歇斯底里。
她犹记得,那日,他在为她解盅前问的那句话:瑟瑟,你可曾爱过我?问完,他自己却不敢去听她的回答,因为他知晓他心中根本没她。
犹记得,当日在皇宫,他对她说:瑟瑟,你恨我吗?
恨他吗?
好似从不曾恨过。
对他,只有惋惜和心痛。
“江小姐,这花是不是要搬到您的院子里?”送花的小伙子看到瑟瑟盯着墨莲,良久不语,微笑着问道。
瑟瑟捏紧手中的素帛,淡淡说道:“嗯,全部搬到院里去,摆放整齐!”
夜无烟缓步上前,闲闲地说道:“瑟瑟,是谁送的花,可不能随随便便搬到院里,万一有毒的话,那可不得了。”
瑟瑟抬眸看了看夜无烟,淡淡说道:“不会有毒的,放心好了,搬到院子里去!”
侯府的下人立刻手脚麻利地把一车的鲜花搬到了瑟瑟所居住的院子里。整整一车的花,摆满了一院子。
尚是初春,原本瑟瑟的院里就两株梨树,开着一树纯白的梨花,看上去纯净而清新,也极是好看。如今,乍然之间,多了这么多鲜花,顿时夺了一树梨花的风采。
这不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倒是,一院鲜花压梨花。
丽日高升,璀璨的光芒照映在花朵儿上,朵朵花儿散发着芬芳,一院子的暗香扑鼻。引得紫迷和坠子还有娉婷玲珑在花丛中传穿来梭去,好似几只快乐的花蝴蝶一般。
夜无烟负着手,身着一袭白衣迈着慵懒的步伐从艳丽的花丛中飘过,他一会儿蹲下看看这朵花,一会儿又蹲下瞅瞅另一朵花,一会儿又伸手摸摸那朵花,嘴里发出一声声赞叹,唇边勾着一抹潋滟的笑意。好像那花是送给他的一般。
只是,他心中到底如何想,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瑟瑟亲手搬了那一盆墨莲从车上下来,抬手给了送货的年轻男子一绽银子,微笑道:“多谢,请问,让你送花的,是不是一个年轻男子,生的极是俊美?”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笑道:“是的,说实话,生的真的是很漂亮,比女子还要胜上几分!”
瑟瑟闻言微笑道:“多谢!”言罢让府里的下人引了那送花的男子离去了。
她搬着花盆缓步进了院,从花丛中曼步而过。就见夜无烟迈着闲适的步子晃了过来,唇角轻勾,浅笑道:“紫迷,还不过来搬花,怎地让你家小姐干这种粗活!”
紫迷闻言,笑盈盈地过来接瑟瑟手中的花盆,瑟瑟轻笑道:“算了,我都搬了,不用换手了。”言罢,搬着花盆如捧珍宝般径直向屋内走去。
墨莲是夏日里的花,放在院子里十有八九活不了,所以,她将墨莲搬到屋内,放在了窗台上。这边既能照到日光,屋里又温暖。
瑟瑟凝视着那朵墨莲的花苞出神,夜无烟缓步踱到了瑟瑟身边。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这么喜欢!不就是一盆花吗?至于这么爱不释手?!”
那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有一股浓浓的酸味。
瑟瑟瞧了夜无烟一眼,用杯子舀了水,小心翼翼地浇到盆里,淡淡说道:“自然喜欢了,哪个女子不喜欢花啊!你看看坠子和紫迷,还有娉婷玲珑,看她们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样子,就应该知道啦!而且,你可能不知道,这花,还是别人亲自为我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你看过墨色的莲花吗?没有吧,这朵便是。”
言罢,瑟瑟本能地暗暗偷瞥了夜无烟一眼,只见他那原本悠然淡笑的脸,已经迅速地染上了暗沉的阴霾,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都变得不再波光潋滟,变得幽深暗沉。
“还有人亲自培育花送给你,那人是谁啊?”夜无烟轩眉一扬,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倒真是有心人啊!”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瑟瑟又瞅了瞅花盆里的墨莲,淡淡说道。
夜无烟淡笑着说道:“这世上,也只有那种拈花惹草,风流浪荡之人才会为了讨女子欢心来送花这种俗物。我没兴趣知道他是谁?不过,我觉得奇怪,只有俗女子才会喜欢花,怎地你也喜欢花,你不是应该喜欢刀剑的吗?赶明儿,我送你一把宝刀,如何?”
“不用了,我那新月弯刀就是宝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适合用软乓刃的,新月弯刀是最适合的了。再说了,我可没说自己高雅之人啊,我就是一喜欢花的俗女子!”瑟瑟盈盈一笑,说道。
眼看夜无烟脸色越来越黑,瑟瑟起身向院外走去,身着一袭墨色衣裙,在花丛中曼步走过。衣袂飘飘,映着明媚的日光,说不尽的魅惑风流。
夜无烟脸色再次暗了暗,他缓步走到花盆前,摸了摸墨莲的花苞,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盆中栽种的果然是墨莲,送花之人倒真是风雅之人啊!他之前怎地就没想到送花呢,悠悠叹息一声,只觉得胸臆内郁结了一股气。
其实夜无烟已经从瑟瑟的表情隐隐猜到送花之人是谁,夜无涯和赫连傲天已经够他头疼了,又冒出来一个莫寻欢!
他起身缓步走到院内,命坠子和娉婷将软椅放在花丛中,他悠然坐在花丛中,托腮欣赏着满院的繁花。白衣的衣角绣着大朵大朵的银色暗花,随风飘荡着,使衣角上的花看上去好似活了一般。
他悠然笑道:“真好,好似在仙境一般。“
*
夜。
夜无烟居住的屋内,亮着柔和的灯光。他斜倚在床榻上,屋内凝立着三道人影,铁飞扬,云轻狂和凤眠。
“飞扬,莫寻欢怎么样了?可打探到他的行踪了?”夜无烟低低问道,这几日,铁飞扬一直在暗中搜寻着莫寻欢的踪迹。
铁飞扬凝眉道:“他已经被兰庭带着悄悄出海了,我猜,他们是到海外搜寻良药了。”
夜无烟凝眸沉思,静静说道:“不用拦他们了,伊脉岛这样的小国,对南越不会再造成威胁。”
“主上,你说莫寻欢为何要给夫人送花,他就不怕行踪暴露,被我们所擒?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铁飞扬颇疑惑地问道。
夜无烟瞥了一眼铁飞扬,淡淡说道:“飞扬,你若是真心地爱上一个女子,你就会明白他为何这么做!“
云轻狂转首,看着铁飞扬冷酷的脸上,那不解的表情,不禁勾唇笑道:“葬花,你何时不再葬花,知道惜花了,你就会明白!莫寻欢是不想让夫人认为他为了救夫人的命,而付出了自己的命。他是不想夫人怀着这样歉疚的心情活一辈子,所以,他才送花告诉夫人他还活着!只不过,莫寻欢真是风雅之人。你们说,我要是学学他这一招,是不是就可以挽回蔷儿的心了?”
铁飞扬冷哼了一声,道:“我敢说,你要是送花,风蔷儿肯定会把花当作毒花,全部焚烧。”
“不至于吧!?不过那个妖女或许真会这么做!”云轻狂顿时一脸苦相。
“凤眠,这些日子你别研制机皇了,你也学着培育一些品种的花,譬如墨莲,墨梅,墨菊,墨兰……什么的。”夜无烟转首对凤眠说道。
凤眠顿时傻眼,良久才反应过来,淡淡笑道:“主上,我是研究机簧的,研究花,我可不会。何况,还是墨色的,主上你可知道,这墨色的花本就世间少见,要研制这个何其容易。别说三五年,恐怕有人一辈子都是培植不出来的。”
夜无烟拧了拧眉头,良久低低问道:“真的很难?“
凤眠和铁飞扬以及云轻狂连连点头。
“不过,既然莫寻欢能培植出来,没道理我就培育不出来啊!”夜无烟抚着下巴,一脸沉思。
窗外,夜色正好,明月挂在天边,将朦胧的光线照耀在窗外光秃秃的才生了几片嫩叶的树上。夜无烟忍不住想到了瑟瑟那一院子的花,不知此时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会是怎生一个美景如画,暗香浮动月朦胧。
他越想越心烦,索性脱衣上了床榻。
睡觉!!!
续篇:点绛唇 第三章 送礼风波
锦绣胭脂坊今日一开门便迎来了一位客人。
锦绣胭脂坊是京师最大的一座卖女子物品的店铺,今日是掌柜夫人亲自在招待客人,见到进来的那位客人,忍不住怔住了,外加有点失魂落魄。
锦绣胭脂坊是专卖胭脂水粉和钗环珠翠的,来来往往的客人大多是大家闺秀官家小姐或者小姐的丫鬟,但也时常有一些男子来买东西送给意中人。掌柜夫人也没少见一些贵公子,但是,眼前这一位,还是让她有些惊艳。
这位客人是一位白衣公子,生的很好看,当然,这好看不是指的面容,因为他脸上是戴着面具的。这种好看是源于他身上那种神秘高雅的气度。初春的日光有些淡薄,柔柔地洒在他身上。他从光影里缓步走入,身影清峭而优雅。好似浑身无力一般,走的很慵懒很缓慢,但是一举一动都如同行云流水,叫人分外赏心悦目。
这位翩翩绝世佳公子,径直朝着柜台走来。站在掌柜夫人面前,微微一笑。隐在面具后的一双丹凤眼,波光潋滟,眸中的神采,好似绝世好玉散发的温润流光。
掌柜夫人彻底沉浸在那温润的笑意里,直到那位公子连说了三遍:“掌柜的,我看看这只钗!”
掌柜夫人才回了魂,慌忙有些结巴地说道:“好的,这位公子,稍等片刻,……这就给公子拿。”
掌柜夫人伸出胖乎乎的手,从柜台里将一个打开着的小匣子取了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柜台的桌面上。那里面放着一只镶金的簪子。是采用累丝工艺制作而成,形状像一朵怒放的花,花辫中央镶着一颗耀眼的碧玺。这簪子看上去几分华丽,几分高雅,几分明媚。
“公子眼光不错,这个簪子做工非常精良,是簪中极品啊!”掌柜夫人笑意盈盈地介绍道。
白衣公子拿起簪子来,左看右看,细细观赏,良久微微摇了摇头,将簪子放在了匣子中。
掌柜夫人一眼看出白衣公子并不中意这簪子,忙笑道:“公子,如果你看不上这只簪子,我们这边还有上好的珠钗,请公子一观。”
白衣公子随着掌柜夫人来到一侧的柜台前,掌柜夫人接连捧出好几个精致的盒子,里面全部是精致的钗环。或耀眼,或华贵,或雅致……
白衣公子依旧连连摇头,他黑眸环视一圈,淡淡问道:“你们店里除了钗环和胭脂水粉,还卖别的物事吗?”
白衣公子正是夜无烟,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培育墨莲,不过,墨莲到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培育出来的。所以,他想着先送瑟瑟点什么东西,好让瑟瑟的心思从莫寻欢送的那满园的花花革草中出来。
当然,其实夜无烟活了二十多年,还从不曾给女子买过东西,更勿论送东西了。如今,被莫寻欢激发了送瑟瑟东西的心思,这自然不是一件小事。他夜无烟第一次送给心爱女子的东西,当然要亲自选。所以,夜无烟一早便乘了马车,破天荒第一次来到这专卖女子物事的锦绣胭脂坊。
不过,在店内观看了一圈,都没有他合意的物事。
他记得,瑟瑟并不爱这些珠钗翡翠的,很少见她戴。当然,她也很少用胭脂水粉。是以,夜无烟感觉这些东西,瑟瑟是不会喜欢的。
其实,这是夜无烟的私心在作祟,他是不希望瑟瑟精心打扮,因为时刻有几双别有用心的眼睛在睥睨着她。就连那粉蓝绿红的衣衫都不愿她穿了,钗环当然更不希望她戴了。
掌柜夫人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这位公子,我们锦绣胭脂坊是全京城最大物品最全的店铺,钗环胭脂都是最全最新的货,要是这些公子都没看上眼……恐怕到别处更难寻到合心的物事了。”
夜无烟淡淡笑道:“倒也不是看不上,只是本公子要送的人,她并不喜欢这些俗物,不知掌柜夫人可还有别的物事。”
掌柜夫人闻言瞪大了眼睛,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公子,但凡是女子都会喜欢钗环胭脂的,怎么还有人会不喜欢呢?”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问道:“我这里倒是还有一种物事。”
夜无烟眉头微微一凝,淡淡问道:“什么物事?”
掌柜夫人笑道:“是绝好的东西,除了我这里,再没有别处卖了。不过,不知公子是要送给没过门的意中人,还是送给自己的夫人?”
夜无烟凝了凝眉道:“她是我的意中人,也是我的夫人。”瑟瑟虽然还不曾真正过门,但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夫人。
掌柜夫人闻言连连点头,微笑道:“那就好。敢问公子的夫人是不是很纤瘦,弱柳扶风的那种?”
夜无烟点了点头,瑟瑟是很纤瘦。近些年吃了不少苦,日后他一定要她好好享福,早日丰满起来。
“那就好,我这个东西,保管你夫人收到了,一定会欣喜若狂的!请客官稍等,我进去拿!”掌柜夫人言罢,便起身回后堂去拿了一个小匣子,外面用一块绣繁花的锦缎包裹着,打着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
夜无烟接过匣子,正要打开,掌柜夫人一把拦住他,笑盈盈地说道:“公子,您不用看。老身担保,公子的夫人肯定喜欢。这个锦缎包扎的多精致,拆了就不好绑了,还是回去让你的夫人亲自拆吧。”
夜无烟捧着锦匣,凤眸微微一眯,道:“这东西,你确定,我夫人一定会喜欢?”
掌柜夫人点了点头,道:“若是公子的夫人不喜欢,您自可再退回来,我赔您双倍的银两。”
夜无烟望着掌柜夫人脸上那诚恳和自信的笑意,知晓她没骗他。在送女子物事这一方面,他的确经验不足,这个掌柜夫人推荐的东西,或许瑟瑟真的会喜欢。当下,夜无烟付了银子,捧着锦匣,转身出了铺子。
他缓步而过,他走过的地方,日光似乎忽然明亮,又随着他的离去,又忽然黯淡。似乎,日光,本就因他而生。
店内正在挑胭脂水粉和钗环的姑娘们,望着他缓步离去。心底俱对那个不知名的女子而艳羡不已,能得这位公子的礼物,就算是一块土石头,她们也会欣喜若狂的。
门外随他而来的是他的贴身侍卫,这次出府,没让云轻狂和凤眠跟着,送瑟瑟东西,他不愿让这些男子知晓。
马车一路疾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定安侯府。
日光明艳,透过绿叶的间隙,织成一缕缕淡绿色的光晕。偌大的院落内,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灿然绽放着。瑟瑟穿梭在花丛中,手执花壶,为花儿浇水,晶莹的水珠在花辩上滚来滚去,清新而晶莹。
瑟瑟蹲在地上,凝眸打量着那朵新开的兰花。
那抹幽兰,舒展着花瓣,在微风里摇曳。
瑟瑟不由得想起了送花的人,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这花真就这么好看?”耳畔传来一声酸酸的话语,“我春水楼那么多花,也没见你多喜欢?!嗯?”
瑟瑟起身,看到夜无烟俯身立在她身后,潋滟的眸光注视着那朵幽兰,好似要将这朵花看得枯萎。
瑟瑟闻到了夜无烟话里浓浓的酸味,故意不理睬他,转身向屋内走去。
夜无烟紧随其后,大声打了一个喷嚏,道:“瑟瑟,你何时将这些花搬到花园里。自从我这病了后,似乎就对花粉有排斥,一闻到花香,就会……”不曾说完,他有又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瑟瑟转身,笑吟吟地说道:“我看你是得了伤寒了,吃药才是正理儿。”
夜无烟轻叹一声,有些无语,他现在似乎是连这满园的花都比不上了。
眼看着瑟瑟缓步进了屋,他从身后将那只锦匣子拿了出来,既然掌柜夫人说,这东西是绝好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只是不知,是不是能盖过这满园的花。
他捧着锦匣,随着瑟瑟进了屋,将锦匣子放到了瑟瑟的桌案上,抱臂靠在门边,微笑道:“送你的,看看是不是喜欢?”
瑟瑟有些诧异地抬眸,夜无烟竟然送她东西了。这也算是平生第一次收到他的礼物,瑟瑟心中还是很欣喜的,猜测着夜无烟到底送了她什么。
她缓步走到桌案前,将包裹的很精美的匣子拿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外面挽了一个蝴蝶结的绣花锦缎,里面是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瑟瑟按了一下锁扣,匣子便应声而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瑟瑟有一丝疑惑,随即玉脸在一瞬间转红。
夜无烟靠在门边,看到瑟瑟玉脸嫣红,清眸闪亮,心想掌柜夫人说的没错,瑟瑟看样子很喜欢呢。
“喜欢吗?这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最适合送你的礼物。”夜无烟扬了扬眉,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懒懒说道。
“这是你千挑万选的?觉得最适合我的东西?”瑟瑟抬眸冲他嫣然一笑,笑靥如花,可是夜无烟却隐隐感到她的笑容有一点不对劲。
“是我选得,你不喜欢吗?”他凝眉问道。
“夜无烟,如若我送你一碗补肾壮阳的汤药,你是不是很喜欢?是不是觉得很适合自己?”瑟瑟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慵懒的没心没肺。
夜无烟闻言顿时感觉不妙,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瑟瑟冷冷扫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凝住,脸色渐渐转冷,清眸中迸出了火花。
夜无烟还从未见瑟瑟如此羞恼过,有些不知所措,刚想去哄她,却听她淡淡说道:“你出去!”
她竟然对他下了逐客令,而他,却还不知错在何处。真是后悔,送她之前,应该先看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如此羞恼。后悔当时,舍不得解开那精美的锦缎挽成的精美包裹。
“瑟瑟,其实那个东西不是我挑的,是别人帮我挑的。”夜无烟缓缓说道,诧异于掌柜夫人叫他送的什么东西。
瑟瑟也不听夜无烟解释,将那锦匣一把寒到夜无烟的怀里,凝声道:“夜无烟,既然对我不满意,那你就去找你满意的女子,何必费尽心思送我这个。走吧!”
瑟瑟起身将夜无烟推到了门边,冷声道:“你也别住在我们府中了,干脆搬出去,方便你去追寻符合你标准的女子。”
可叹夜无烟此刻的功力根本不是瑟瑟的对手,瑟瑟稍微用了些内力,便将他推到了门外。而后,“哐当”一声,将屋门紧紧关闭。
她不仅将他逐了出去,还要他搬出侯府。
夜无烟知晓事情闹大了,打开锦匣一看,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他拿起里面的类似膏药的东西一看,其实,那确实就是膏药。
夜无烟实在想不通,掌柜夫人为何要让他送膏药呢?
再看匣子中的一张素帛上写着:此膏药可丰乳,乃宫廷秘方,屡试不爽。
夜无烟顿时无语,他实在没料到,掌柜夫人让他送的,会是这样的礼物。若是恩爱夫妻,送这样的东西,无疑是会讨夫人欢心的。但是,他和瑟瑟,分别四年,才刚刚冰释前嫌,他便送她这样的东西,难怪她会羞怒。
转身看了看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夜无烟站在门边苦苦解释了半天,房门始终没开,瑟瑟显然是气的不轻!
就在此时,紫迷和玲珑走了过来,看到夜无烟狼狈地站在门外,两人顿时一愣。看到紧闭的房门,两人顿时了然,垂首窃笑。
夜无烟脸色顿时一沉,凤眸中掠过一丝暗沉,他捧起锦匣,穿过灿然绽放的花丛,漫步走了出去。
夜无烟平生第一次送心爱女子礼物,最终以吃闭门羹而告终。
续篇:点绛唇 第四章 何为窈窕(上)
夜无烟捧着锦匣径自回了自已居住的悠然居。一讲屋,便将手中捧着的膏药匣子扔在了地上,“啪哒”的一声响,所幸他现在不能用内力,不然那匣子肯定四分五裂了。
坠子正在屋内打扫,冷不防被响声惊了一跳,主上的性情可不是暴虐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从未见他扔过东西。今日这是怎么了?
“主上,出什么事了?”坠子疾步走过来,惊声问道。
夜无烟不知坠子在屋内,侧眸看她一脸惊诧,秀眉深凝,显然吓得不轻。他凤眸一眯,若无其事地展颜而笑。
“没事!我试试这个匣子是不是结实!坠子,你出去吧,无事不要来打扰!”夜无烟静静说道,恬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哦……是!”坠子应声退了出去,到了门外,终觉不安。她跟了夜无烟几年了,知晓主上越是平静,怕是事情越不妙。而且,她不认为夜无烟会无聊到去试匣子是不是结实。于是,坠子扔下扫帚,飞步去寻云轻狂和凤眠。
夜无烟看坠子出了屋,脸色沉了沉,抬脚又给那精美的匣子补了两脚。这两脚踩上去,那匣子彻底粉身碎骨了,里面那张素帛露了出来。
“此膏药可丰乳,乃宫廷秘方,屡试不爽。”这行大字又展现在夜无烟眼前。
缓缓垂下微翘的睫毛,唇畔浮起一抹苦涩的笑花。他伸手将素帛拈起来,点燃火折子,将素帛燃为灰烬。这行字万万不能被别人看到,否则他一世英名就毁了。
他倚在藤椅上,轩眉深凝。
自从再次和瑟瑟重逢后,他还不曾见瑟瑟情绪如此激动过,这似乎并非不好的兆头。
夜无烟深邃似寒星的丹凤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只是,如今她要赶他出府,这可如何是好?!
凤眠和云轻狂急匆匆地进了屋,看到夜无烟懒懒倚在藤椅上,看上去神色如常,只是眉间隐见一丝愁绪。
云轻狂缓步走到夜无烟面前,凝眉为他诊脉,末了,展颜笑道:“主上,最近恢复的不错,大约还需半月,主上的手脚应当就恢复如常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尽量少摔东西,否则扭了筋骨,就不好恢复了。”
夜无烟微微挑了挑眉,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双眸深邃闪亮,他指着地上的匣子的残骸对坠子说:“坠子,你把这东西收拾了扔出去。”
坠子应声弯腰去收拾东西,云轻狂漫步走过去,伸手从匣子的残骸里拿出来一贴膏药,问道:“主上,你出去拿药了?”
“哦。”夜无烟淡淡应了声。
“主上,你竟然去拿丰乳的药?不会是你送给夫人的礼物吧!?”云轻狂伸指拈着膏药,憋了半天笑,终究没憋住,忍俊不禁地问道。
夜无烟轩眉一凝,他几乎忘记了,云轻狂这家伙不禁医道高明,且生了一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但凡一些药物,他只要闻一闻,便知晓这药是哪几种草药制成。如今,他的狗鼻子迅速地发挥了作用,嗅出了这膏药的成分,知晓了这药做什么用的。不仅鼻子灵敏,嘴还快,竟然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
夜无烟眉头迅速聚拢起来,脸色暗了暗,最终,他只是优哉游哉地颔首微笑,满脸的笑容若冬日阳光一般慵懒。
“是啊,不过夫人并不需要,坠子,扔出去吧!”他淡淡说道,气定神闲,神色慵懒,语气平静无波。
云轻狂憋不住的笑顿时收了回去,凤眠本来唇角已经展开,看到夜无烟淡定如常的表情,和云轻狂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带着坠子迅速撤离了再呆下去绝对会有风雨爆发的现场。
夜无烟送药这件事,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偷偷听到说了出去,悄悄地在侯府私下传开了,最终,连在皇宫里的夜无涯都知晓了。
夜无烟的一世英名啊!!!
*
天气有些阴沉,凉风拂过刚刚出芽的柳梢,带起一阵青嫩的羞涩。
春雷隆然一声,一滴,两滴,三滴……曼妙的雨声响起,淅淅沥沥的雨丝好似网一般从天空笼罩而下。
所有的花木都在雨中恍惚着,飘曳着,朦朦胧胧好似旧时的梦境。瑟瑟坐在廊下,如雾般的水帘便近在咫尺,她纤指不停,铮铮的琴音便随着雨声从指下流淌而出。
这两日夜无烟没到瑟瑟的院里来,偌大的繁华庭院看上去便有些空落落的,陡然生出清冷寂寞来。倘若搁在往日,夜无烟不来这里,她便自会到他那里去探望他。不过,如今,她还是有一点拉不下面子来。
他竟然送她丰乳的膏药,居然嫌弃她,这真是太让人伤心,太太太让人羞恼了,居然要她贴那个膏药丰乳,还是什么宫廷秘方,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秘方。
不讨,说实话,她当日似乎有此激动了,事后冷静下来一想,他拖着病恹恹的身子,亲自出府为她选礼物,这份心,很难得。她还要他搬出侯府,不过好在,他并没有搬走。只是,这两日并没来她这里。
这倒是有些令人奇怪,莫非他出了什么状况?
“紫迷,你去悠然居一趟,打听一下明公子的病情!”瑟瑟淡淡说道,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紫迷瞧了瞧瑟瑟心不在焉的样子,抿嘴笑了笑,道:“小姐,我马上就去。”当下,撑了伞,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雨雾中。
瑟瑟坐在廊下,纤手无意识地抚着琴。愁人的春雨淅沥沥敲在台阶上,雨珠破碎的声响,听的令人格外愁闷。
紫迷的行动倒是快,不一会儿便回来了,说是在半路碰到了玲珑,听闻夜无烟昨晚感染了风寒,眼下已卧病在床。
瑟瑟闻听,顿时心疼和内疚起来,他原本身子还没大好,如今又感染了风寒。虽说有云轻狂那样的神医在侧,她着实还是不放心。顿时再也坐不住,起身命紫迷撑了花伞,便向悠然居而去。
瑟瑟居住在内院,夜无烟居住的悠然居是前院客房,所以走过去,还是有一段不远的距离的。出了内院,刚到前院,便瞧见雨雾里绽放着几朵花朵般的绸伞,撑伞的是一个黄衣内侍和几个小太监,看样子正要离去。
瑟瑟心中有些纳闷,这下雨天的,这几个公公来府里做什么?莫非是夜无涯又来了?不过看样子不像,无涯来侯府,一般都是微服的,小太监也不会穿宫内的宫服的。或许是有什么旨意吧,大约是传给爹爹的,瑟瑟也没在意。带着紫迷径自向悠然居而去。
悠然居。
住在悠然居的夜无烟并不悠然,他是真的风寒了,昨日天气忽冷,春雨绵绵,他不小心淋了些雨,晚上便烧了起来。一晚上都昏昏沉沉的,云轻狂熬了些汤药,里面大约加了催眠的草药,他一直睡到了现在,才醒了过来。
淋个雨也能风寒了,他的身体何时这么不济了,手脚恢复后,该好好练功了。他躺在床榻上,可能是因他得的是风寒,是以,床榻周围帐幔低垂。他正要起身,隐约听到外间云轻狂和凤眠的低语声伴随着雨声悄然传了过来。
“也不知主上怎么想的,竟然送夫人那样的膏药?!夫人哪里用的着那样的药物啊!”云轻狂低低说道。
凤眠温雅的声音不带波澜地轻“哦”了一声。
“其实呢,女人啊,并不需要胸大,挺,才是最要紧的。主上竟然嫌弃夫人,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在我看来,夫人的身材可算的上是极品了。夫人是练武之人,腰窈窕修长,纤细柔韧,胸部挺翘。穿上束腰裙子,那是绝美妖娆。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会认为胸大就是美。我一直认为主上是很有见识地,可是,唉……”云轻狂颇为沉痛地叹息,“大约是咱们主上多年不近女色,是以变得如此没见识了!”
云轻狂这厮,一向是吊儿郎当没啥正经,之前给夜无烟吃了安眠发汗的药物,以为夜无烟正睡的沉,所以有些口无遮掩。
凤眠修眉微拧,低语道:“你别说了,连夫人你竟然也敢睥睨!”
云轻狂神色一凝,悄声道:“我哪敢啊,我不过是说实话而已,难道你不觉得夫人窈窕婀娜吗?”
“依你说,夫人的身材真的是绝好的?”凤眠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悄声问道。一张脸,不由自主地慢慢红了。
“那自然是,我哪敢骗你!”云轻狂淡笑道,他指了指侍立在床侧的两个华裳美人,挑眉道,“你看圣上刚刚赏赐来的这两个美人,够丰满吧,可是看上去有夫人窈窕?有夫人美?”
凤眠侧眸对那两个美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墨玉般的黑眸闪了闪,颔首道:“确实如此!果然不如夫人!”
两个美人闻言,玉脸顿时黑了黑,她们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胸前够丰满,可是竟眼睁睁被这两个男人肆无忌惮地诋毁。
续篇:点绛唇 第五章 何为窈窕(下)
“所以说吧,夫人的身材是最窈窕的。”云轻狂微笑道,忽见的凤眠神色一僵,黑眸凝视着床榻的方向,缓缓站起身来。
云轻狂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僵硬地扭过身子。
床榻上低垂的帐幔已经掀开,夜无烟淡然倚在床榻上,一张俊颜阴沉的好似窗外的天空,深邃黑幽的凤眸微眯,视线锐利犹如刀刃。他就用那能杀死人的眼神看着云轻狂,四周的空气在一瞬间冷凝了。
云轻狂想起方才自己所说的话,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了。他后悔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还是忽略了主上的内力,竟然提前醒了过来。
瞧瞧他都说了什么啊,在主上背后评论夫人的身材。
主上可不是一般的醋罐子,如今被他听到,这,这不是找死吗?
“轻狂,你过来,给本楼把把脉!”夜无烟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静静说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看似漫不经心慢条斯理,然,云轻狂却觉得心咯噔一下,暗觉不妙。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缓步走到夜无烟面前,伸出手指,为夜无烟诊脉。良久,涩声道:“主上的手足还需要再静养十多日,便可恢复如常了。”
“风寒呢?”夜无烟依旧保持着和煦的笑脸,然,内敛的黑眸中,却渗出一丝半冷凝之气。
“主上昨晚用了药,又酣眠一觉,病情已经减轻,只需再服用两服药,便可痊愈。”云轻狂小心翼翼地说道,唇角僵硬地勾着,挤出一抹笑意来。
“这么说,最后我这里也用不到你了?”夜无烟静静瞥了一眼云轻狂,挑高的眉梢显得高深莫测。
“哦!”云轻狂的笑容顿时僵住。
其实,夜无烟的手脚上的伤确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如今,他其实应该把主上的病说的严重点的,这样主上就离不开他了。
他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云轻狂心中那个悔啊!
“主上,这个……”云轻狂惨兮兮地笑颜:“那个……其实你的病……”
“轻狂,如果我记得不错,今年你也二十有五了吧!”夜无烟貌似无意地问道。
“是!属下今年二十五岁了。”云轻狂不知夜无烟何以将话题转到了他的年纪上,盯着主上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他心中一沉,脸上竭力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嗯,也到娶亲的年纪了,这些年来春水楼,你为了楼里的事情,鞠躬尽瘁,都把亲事忽略了。这都是本楼主的疏忽啊,接下来的日子,你也不用照顾我了,楼里的事情也不用管了。本楼主给你一个特别的任务,限你一个月的工夫,去把风蔷儿娶到手!你若是做不到的话……也就别在春水楼呆了!”夜无烟唇角轻勾,淡笑着说道。也该有个人管管云轻狂了,届时看他是不是还有胆子还有闲工夫睥睨他的夫人!
“什……什么?”云轻狂的笑容彻底被击溃,一双桃花眼瞬间瞪得老大,嘴更是张开了合不拢。
他之前也是做过错事的,不过主上都是说说,还没有真正的惩罚过他。而这次,却是真的罚他了。竟然要他一个月娶到风蔷儿,一个月,还是娶那个妖女。先不说那妖女是在春水楼,来来回回去一趟就得个把月时间。而且,那个妖女也不见得会嫁他啊,要是一生气,给他弄个三步倒,五步醉的毒药,他岂不是惨了!
果然是不管得罪谁,千万别得罪醋坛子啊!
一个月的期限,这真是赤果果的报复啊!他不就是夸了夸夫人身材好么,至于这么狠吗?!
云轻狂凝眉思索自己眼下的处境,可是,他越是思索,越是觉得不可能,一个月的工夫,怎么可能完得成这么巨大的任务。自己如今真是处境堪虞,前路渺茫,怎一个悲催了得?
云轻狂还想要再求两句,看到夜无烟冷然暗沉的脸色,余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凤眠!”夜无烟冷瞥了一眼云轻狂,视线又转到凤眠的身上。
凤眠倒是神色淡然,只是夜无烟想起方才凤眠那微红的脸色,还有那句,夫人的身材真的是绝好的?他顿觉头疼,“你也老大不小了,前段日子,玄机老人和我提过,是希望你早日成亲,他等着抱重孙子呢。这样吧,鉴于,你还没有心仪之人,本楼主给你时间宽一些,春水楼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也给他们都传个话,一样是半年期限。”夜无烟意味深长地低声叹息,如泓潭一般的双眸中闪过两簇幽亮的光芒。
按理说,这事关终身的大事,不该他这个楼主操心。不过,他不下命令,看样子他们是打算一辈子光棍下去了。尤其是凤眠,整日里呆在暗室里研制机簧,去哪里见识女子的万般风情,恐怕会一辈子将瑟瑟记在心里了。欧阳丐他倒是不担心,只是铁飞扬也是一大难,就他那冰山般的性情,让多少女子噤若寒蝉。
春水楼里杵着这么几个光棍,他怎么可能安心?!
夜无烟的命令一下,凤眠有些傻眼!
但是,他看主上的脸色,绝不像是开玩笑,睫毛眨了眨,认命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只觉得这个任务,是平生接下的最骓的任务了。
“你们两个下去吧,该如何行动便着手准备吧!”夜无烟淡淡说道。
“是!”两人默默后退。
临出门前,云轻狂不怕死的说道:“主上,你既然是我们的楼主,恐怕不能落在我们后面,是不是在这之前,得先把楼主夫人娶回来!”
言毕,云轻狂飞步退了出去。
夜无烟脸色黑了黑,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躺倒在床榻上。
以后的日子,有得他们忙了,不过,他也该着手准备了,总不能落在手下的后面,得赶在他们面前,把瑟瑟娶到手。
窗外的雨声淅沥沥,室内一片静谧。
那两个一真没说话的美人见云轻狂和凤眠退走后,莲步轻移走到床榻前,跪倒在地上,向夜无烟施礼问安。
夜无烟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问道:“你们两个是何人?”
“奴婢二人是圣上赏赐给您做奴仆的,请主人要收留婢们吧。”一个温柔甜腻的声音缓缓说道。
夜无烟冷冷一笑,夜无涯赏的?他又不缺奴婢,无缘无故赏他两个奴婢做什么?夜无烟从床榻上欠身,一手支着下颌,这才将眸光转到这两个女子身上。
这两个女子皆身着素雅的束腰罗裙,生的花容月貌。而且,诧异的是,两人胸前皆是很丰满,衣领很低,露出素色的抹胸和一截雪白的皓颈,看上去真是风情万种,极是撩人。
夜无烟看了一眼,唇边漾起一抹冷笑,这么说,他送礼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宫里了。其实也并不稀奇,夜无涯天天无事都会来定安侯府转一转,听到些风声也在意料之中。显而易见,他这五哥对瑟瑟还没有死心。
“你们两个,真的要做我的奴婢?”夜无烟淡淡问道。
“是,奴婢们心甘情愿为主人效劳。”两人抬头,粉腮红如胭脂,美眸脉脉含情,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
夜无烟冷峻一笑,道:“既然圣上将你们赏给了本楼,那么你们的去处可由本楼决定了。一会儿到我侍女那里领些银子,归家去吧!”
*
瑟瑟来到悠然居,从夜无烟门内出来开门的,竟然是两个陌生的女子。生的极是美貌,最撩人的是,那身材极是妖娆,迈着莲步,婀娜多姿的从面前走过。
那两个女子见到瑟瑟,她们自然猜到眼前这女子便是云轻狂和凤眠口中的那位夫人,方才那两人将她们两个和这位夫人比较多时,此时见到瑟瑟,美目流转,对瑟瑟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瑟瑟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会从夜无烟房门冒出来两个美貌丰满的女子,还对她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瑟瑟淡淡问道,她怎么不记得府内有这样两个侍女。
两人垂首道:“奴婢们是明公子的奴婢!”
瑟瑟微微凝眉,疾步向屋内走去。
室内没有夜无烟的人,床榻上帐幔低垂。
夜无烟打发了那两个女子出去,听到瑟瑟说话的声音,便再次仰躺在床榻上。
“夜无烟,那两个女子怎么回事?”瑟瑟掀开帐幔,冷声问道。
话一说完,她便呆了呆,床榻上,夜无烟懒懒躺在那里,双眸紧闭,睫毛微翘,一头柔顺的墨发如瀑布般披散在枕上,愈发衬得脸色很苍白,优美的薄唇紧闭,唇色有些惨白。
瑟瑟心中一软,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还没摸出所以然来。只见夜无烟的睫毛颤了颤,纤细的腰肢忽然被他紧紧揽住,他的身上,透出淡淡的竹香,这味道让她极是怀念。
瑟瑟轻声问道:“怎么样,风寒好点了没?”
夜无烟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开阖间透着几缕倦意,眸间却含着几分笑意,柔声说道:“还不见好,不舒服的很!”他的嗓子可能是因为风寒有些哑,那种沙沙之音,令人听的很心疼,却也带着几分性感。
瑟瑟感觉到拥着她的这个怀抱温暖的烫人,还有他鼻息间呼出的灼热的气息,感觉到他伤寒确实没好,便柔声道:“既如些,你放开我,我叫云轻狂进来看看。”
“不用了!”夜无烟懒懒说道,腰间的手臂一紧,翻身覆到瑟瑟身上。
瑟瑟未料到夜无烟会突然袭击,忍不住惊呼一声,抬眸对上他含笑蕴情的温柔眼眸,刚要开口责怪他两句,一张口,所有的话语都被吞入到了他的嘴里。
瑟瑟睁大眼睛望着夜无烟,哪里有这么无赖的人,玉脸早已如涂抹了胭脂般娇艳欲滴,清澈的双眸中也如同笼了一层水汽。
夜无烟大手扳过她的身子,缠绵温柔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甜蜜的唇间,灵活的舌头得寸进尺地撬开了她的贝齿,唇齿相戏,欲罢不能。
压抑了四年多的情欲如燎原的星火,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大掌早已从半敞的衣衫滑入到她的胸前,抚摸着她的柔软。
“瑟瑟……”他低低地诱惑着她,灼热的手掌不容抗拒地桎梏着她的纤弱的腰际。
瑟瑟望着眼下夜无烟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丝风寒的症状,知晓她又被他骗了。这么一想,就忽然记起门口那两个丰满妖娆的美人来。
瑟瑟伸手一把推开夜无烟,气急败坏地道:“夜无烟,方才从你屋里出去的两个女子是怎么回事?她们是谁?”
夜无烟颇无奈地说道:“那是无涯赐给我的婢女,我已经打发她们走了!”
瑟瑟一呆,笑盈盈地问道:“为什么打发她们走,你不是喜欢她们那样的吗,她们可不用贴什么膏药,便窈窕多姿的!”
夜地烟被瑟瑟推开,却并没走身的打算,他身子往前倾,将瑟瑟困在他的双臂间,伸指挑起她鬓边一缕发丝,脸庞眨起一抹危险而魅丽的笑意,他靠近瑟瑟耳畔,口吻轻缓柔和地说道:“她们窈窕不窈窕,干我何事。我只知道你是最窈窕的,这就够了!”
“我窈窕吗?”瑟瑟浅浅笑道。
“嗯,窈窕!非常窈窕!”夜无烟颔首道,“就算不窈窕我也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就算有一天你变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背偻了,我还是喜欢!”夜无烟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沉沉的声音,就是最温柔的蛊惑,“那膏药我根本就没看,不知道是什么,早知道是绝不送你的。”
夜无烟刻意低声说道,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撩拨着瑟瑟敏感的颈窝,他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淡香,似竹非竹,幽幽淡淡的。
夜无烟越逼越近,薄唇几乎再次贴到瑟瑟脸上,她忽然记起,他手脚还没好利索,眼下又染有风寒,毫不客气地起身,用力将夜无烟推开,将他安置在床榻上,淡淡说道:“乖乖躺着,我去给你熬药!”
“夫人,不用服药,运动运动就好了!”夜无烟可怜兮兮地说道。
“不行!”瑟瑟起身,决绝地说道。
续篇:点绛唇 第六章 并蒂莲开花烂漫
悠然居。
春意越来越浓,几棵夹竹桃正在日光里绽放,如火如荼,院内暗香隐隐浮动。
高远的天空漂浮着丝丝云缕,天色湛蓝,澄澈如水。日光并不算强烈,柔和地折射在院子里。院子里草木扶疏,光影分明,一道道斑驳的暗影伸张开来,点点亮光如同遗落的星子,璀璨夺目。
没有一丝风,院内异乎寻常的静谧。
夜无烟凝立在院内,他从腰间轻轻拨出佩剑,轻轻抖了抖手,挽了几朵清冷的剑花。
他依旧静静立在院内,亭亭如一株修竹,微微眯眼,凝视着手中的剑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
他开始缓缓舞剑,寂静的院内,忽然慢慢地有了风,极细微的风,轻缓而温柔,似晚来潮汐,一浪一浪拍打着沉默的岸。桃花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悄然无声地绕着夜无烟飞舞着。
剑花飞舞,起初动作极是缓慢,如若用乐曲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一曲温婉深情的乐曲,缓慢悠长,轻盈处似蜻蜓点水,柔和处似风拂落花。
隐隐地,剑招越来越快,宛如一曲冷峻肃杀的曲子,金戈铁马,塑风怒雪,愁云惨淡万里凝,萧肃杀气酷烈而肆意。
玲珑娉婷还有坠子静静地侍立在一侧,被冷峻的剑气所迫,连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绵绵的剑意渐渐消失,夜无烟旋身而立,数瓣桃花飘上他的衣袂,宛若轻红盛开于雪野,魅惑难言。
玲珑娉婷和坠子一起拜倒在地,朗声道:“恭贺主上贵体痊愈!”
夜无烟淡淡一笑,日光之下,他的黑眸如同被渡上了一层琥珀,透明的清澈中带着一丝难以琢磨的深邃。
身子痊愈,有些事情也该办了!
*
已是四月初,各色的花卉都开的如火如荼,天边的绚丽晚霞映照之下,显得异常美丽。
坠子匆匆进屋,手里捧了一套簇新的罗裙簪子,放在瑟瑟面前。
瑟瑟诧异地挑眉,问道:“哪里来的?”她没记得让她们为她做新衣啊。
坠子抿唇笑道:“这是我们主上送的,这次的礼物可中意?!”
想起膏药事件,瑟瑟的脸顿时红了。
坠子和紫迷一起动手,将瑟瑟身上的青衫换下,穿上了这件簇新的罗裙。浅红水云纱衣,裙角撒着朵朵并蒂莲花,栩栩如生,满室生香。
瑟瑟蹙眉,“不年不节的,我穿这么新衣做什么?”
坠子轻笑道:“今晚主上摆宴,特地庆祝主上身体痊愈。是以,主上早已将夫人的尺寸送到了“名衣坊”,今日才做出来。”
晚宴?!
瑟瑟凝眉,事先她怎么不知道?
“在哪里摆宴?”如若在侯府,她何以一点风声也未曾听到。
坠子道:“是在璿王府。”
两人不等瑟瑟再问话,又将她拉到妆台前,不一会儿便为瑟瑟梳妆完毕。
脸上妆容淡淡,眉如黛染,唇如朱点。发髻如随云卷动,灵转俏丽又简洁清丽,髻上再攒了一支红玉含芳簪,更添灵秀婉转。整个人看上去灵秀飘逸,轻盈雅致。
妆成后,屋外的天已经浙渐暗了下来。
坠子微笑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了!”
瑟瑟点点头,几人坐上马车,向璿王府而去。
一路上,瑟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哪里有人因为自己病好,还要摆宴庆祝的。倒是看看夜无烟又搞什么?
世人眼中,璿王夜无烟已经故去,所以璿王府一直闲置,大门前极是冷落。虽然今日晚宴,门前已经极是清冷,连个灯笼都没桂。
瑟瑟她们的马车是从后门一直驶进璿王府的。到了后花园的月亮门前,几人下了马车,缓步向园内走去。
晚宴据说还是摆在新月湖中间的星星小岛上,不过今日星星小岛上没有灯光,黑漆漆一片。只是湖边倒是亮着几盏宫灯,照亮了一片湖光潋滟。
湖面上聚拢了层层淡白色的轻烟薄雾,缥缈而轻灵。湖水中,明月与漫天星斗齐齐倒映在水中,璀璨而潋滟,华美令人窒息。
而真正令瑟瑟窒息的并非这些,而是湖中的花。
她记得,新月湖中,种的都是睡莲。而此时,湖中,盛开的朵朵莲花,竟然都是并蒂莲。
并蒂莲是莲花中的珍品,一茎双花,生成的几率很低。而眼前的湖水中,除了并蒂莲,还是并蒂莲。色泽更是姹紫嫣红,白色、红色、粉色、紫色、淡黄色,还未到盛夏,竟然都梦呓一般绽放。
瑟瑟看得如梦如幻,就见莲丛中荡出一叶小舟,夜无烟一袭华服,坐在船上,悠然划着桨。不一会儿,小舟便来到瑟瑟面前的湖水中,夜无烟从小舟上站起身来,尔雅地微笑着,伸出手,请瑟瑟上船。
瑟瑟挑了挑眉,从岸上轻盈地飘起,像一团迷雾一般在岸上散开,又在船头聚拢。
小舟缓缓行驶,眼前忽然先出一枝墨色的并蒂莲,开在姹紫嫣红之中,分外清丽优雅。
瑟瑟伸指去触摸那株墨色的并蒂莲,两朵花开在一枝茎上,并头而开,相依相偎,两朵花皆娇艳雅丽,在宫灯的照耀下,轻轻绽放,一层层花辫,在风里舞动它至美的年华。
瑟瑟抬首,清澈的眸子在灯光下透出极亮的光来,温柔的眸光望进夜无烟那双漆黑的眸中。
他眸中,是掩不住的灼灼光华,他眸中,是藏不住的深深柔情。
她没有问,他是如何弄到这些并蒂莲的,也没有问,他是如何使这些并蒂莲在春日里绽放的,也或许,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他做到的,纵如此,她心中依旧暖暖的,满是欣喜。
夜无烟伸手,握住瑟瑟温暖柔滑的手腕,一颗心软的已经融化。
“瑟瑟,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预先知会你一声!”夜无烟凑到瑟瑟耳畔,轻声说道。
“什么事?”瑟瑟淡笑着问道。
“这件事,可能会让你受惊,所以,你心里先要有点准备!”夜无烟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说道。
“到底什么事,你这样说,不是和没说一样吗?”瑟瑟嗔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夜无烟轻笑着说道。
月影婆娑,他的脸在摇曳的灯光里忽明忽暗,唇角勾起来的笑意,好似挂了一抹淡淡的月光。
小舟靠了岸,星星小岛上依旧一片暗黑,夜无烟牵着瑟瑟的手,缓步上了岸。
瑟瑟也就那么一晃眼的工夫,就见的星星小岛上一盏一盏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霎那间,将小岛照的亮如白昼,整个一亮光璀璨的琉璃世界。
那些灯都是宫灯,挂在树梢上,由侍女们同时点燃。
瑟瑟捂着眼,待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眯眼瞧去,只见,眼前的地面上放满了成千上万朵的红花,那种花瑟瑟并不认识,开的很娇艳,花色玫红,花香馥郁,遥遥地,便能闻见清香扑鼻。
瑟瑟还没从震惊中平静下来,就见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她快速奔了过来。
“娘!娘!……”那小人儿扯着嗓子用清澈的嗓音喊道。
瑟瑟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已是在做梦,直到那小人儿奔到她面前,扑到了她怀里,瑟瑟才知晓,这不是梦,她的澈儿,真的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澈儿比离开时高多了。借着灯光,瑟瑟发现,澈儿那张白皙的小脸,也变得黝黑了,看上去结实健壮了。
“娘亲,你想澈儿了吗?”澈儿笑眯眯地搂着瑟瑟的脖子问道。
“娘亲当然想澈儿了,娘日日想夜夜盼,我的澈儿终于平安回来了!”瑟瑟抱着澈儿,欣然泪下。
“娘,你看我们带回来的花好看吗?”澈儿擦去瑟瑟眼角的泪,笑眯眯地问道。
瑟瑟点头道:“好看,很好看。”
怪不得这花瑟瑟不认识,原来是欧阳丐从海外带回来的。
“小姐!”青梅在澈儿身后向瑟瑟施礼道。
“青梅!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瑟瑟微笑道,青梅这丫头比之离开时,也成熟稳重多了。
瑟瑟抬眸望去,眼前涌出来一大堆的人。
云轻狂和风蔷儿,青梅和小钗,欧阳丐,凤眠,铁飞扬,还有一女两男,模样极是陌生,瑟瑟并不认识。
“娘亲,那个女子是欧阳丐在海外带回来的夫人,是妥妥国的公主,那两个男子,也是妥妥国的贵族!”澈儿搂着瑟瑟的脖子,在瑟瑟耳畔轻声说道。
瑟瑟一愣,未料到那女子竟然是欧阳丐的夫人,还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瑟瑟忍不住细细扫了那女子几眼,果然生的异于中原人,但是,却生的另有一种风情,也是极美的。肌肤雪白,如冰雪塑就一般,那双眼睛,如同湛蓝的海水一般,清亮而瑰丽。
几个人一一上来见礼。
这大约就是夜无烟说的,让她吃惊的事情吧。不过,这倒像他想的那样,惊到她。
但是,瑟瑟颇有些不满,很显然,澈儿并非今日才回来,大概前两天就回来了,一直住在璿王府。可是,夜无烟竟然让她今日才见到他。
风蔷儿见到瑟瑟,极是高兴,长睫毛眨啊眨的,别有意味地笑着。
“夫人,一会儿还有惊喜呢?!”她低低说道。
瑟瑟微微一愣,还有什么惊喜?她没放在心上,看到云轻狂和风蔷儿极是亲密的样子,很显然,云轻狂已经成功地完成了夜无烟派下来的任务,将风蔷儿的一颗芳心彻底虏获。只是不知,云轻狂费了多大的艰辛,别的不说,瑟瑟发现云轻狂脸上一串的红点,就知晓,他没少受风蔷儿的荼毒。
众人一一见完礼,就在此时,一阵铮铮的琴声响起,奏的是《凤求凰》。琴音之后,紧随着琵琶声和古筝声,各色音调自然地融合。演奏曲子的人大约是宫里的乐师,配合的极是和谐。
一曲而终,岛上一片静谧,就在此时,萧声响了起来。
依旧是凤求凰,悠扬,动听,缠绵,如魔咒一般,传入每个人的耳畔。
只见夜无烟手执洞箫,踏着柔腻的灯光,缓步走来。风华无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灯光照射到他眼眸深处,好似幽黑的夜空,点缀着璀璨的繁星,又似清澈的潭水,倒影了炫目的彩霞。
他举止自信优雅地走来,悠扬的洞箫声不断,眸光始终凝注在瑟瑟身上
瑟瑟只觉得一颗心忽然紧张起来,不知夜无烟当着众人到底要做什么。就在此时,身畔的人忽然闪开,青梅说道:“小姐,你看这些花!”
瑟瑟诧异地转首,细细看那些花,这才发现,那么多盆盛开的红花,竟然摆成了两个字:嫁我!
这是搞什么?
瑟瑟心内一阵恍惚,这时,夜无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畔,凤求凰的曲子一曲而终。
他捧着一束并蒂莲,深情款款地跪倒在地,沉声道:“江瑟瑟,嫁给我吧!”
瑟瑟抑视着他的目光,心底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温柔,他知晓,他一直是介意当初风暖向她下跪求亲的。而此刻,他如此郑重地跪在他面前,令她心头一阵发酸。
她伸手正要接过他手中的并蒂莲,青梅和紫迷忽然在一侧说道:“明公子,你能保证这一世永远对我家小姐好吗?”
夜无烟平静地抬眸,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淡淡说道:“我明春水可以对天发誓。”
他依旧跪在地上,仰面说道:“皇天在上,我明春水向天发誓,生生世世专心待我妻江瑟瑟,不离不弃,白首偕老,绝不负心,如若有违,必遭天谴!”
他的声音,温雅清澈却也坚定至极,在幽静的夜里,荡漾着无边的优雅,一丝丝地渗透到瑟瑟的心中来。
她沉静的心湖搅出了难以平复的惊涛骇浪,一时间有些怔愣。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是专注地望着他,什么都忘了。她真的未料到,夜无烟,竟然为了她,发了这样的誓言。
身侧的风蔷儿轻轻动了一下瑟瑟的衣角,笑道:“夫人,快接花啊!”
瑟瑟这才醒悟过来,弯腰接过了夜无烟手中的那捧并蒂莲。
夜无烟灿然而笑,瑟瑟还从未见他笑的这么开心,这笑容让瑟瑟想起了纯净无暇的初雪,纯白透明的没有一丝杂质。就是纯粹的欢喜,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有点像得了糖吃的孩子,喜不自胜。
众人一阵欢腾,那边的晚宴也摆好了,瑟瑟被紫迷和青梅拥着,到席间用晚膳。
就在此时,有一个探子到夜无烟身畔,低语了几句,夜无烟的眉头微微凝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瑟瑟担忧地问道。
夜无烟温雅而笑,道:“无事,夜无涯和赫连傲天来了。”今夜,夜无烟并未请夜无涯和赫连傲天,一来,自然是因为这两人对瑟瑟有非分之想,他唯恐节外生枝。二来,夜无涯毕竟是皇帝,来了众人会不自在。
不过,在京城里,这事要瞒住夜无涯确实也不容易。好在他的消息得的并不及时,到现在才赶了过来,想阻止瑟瑟嫁他,已经晚了。
只见湖对面一片灯笼辉煌,那叶轻舟载着夜无涯和赫连傲天向着星星小岛,悠悠荡了过来。
这一次,夜无涯并非微服而来,而是身着明黄色宫装,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极是肃穆,眉宇间,暗隐着丝丝郁结。他身前身后尾随的都是宫里的禁卫军高手。
夜无烟见状,只得率领众人对夜无涯跪拜行礼。
夜无涯从小舟上缓步走下来,慢慢踱到众人面前,沉声道:“免礼,平身吧!”
众人依言起身,夜无涯展眉一笑,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撩袍坐在席间的一把椅子上,淡笑着对江瑟瑟道:“江瑟瑟,你是定安侯的千金,今日有喜事,怎地不知会朕一声。朕特地赶来恭贺,可叹来晚了,这里有美酒一杯,特赐给江小姐。”
瑟瑟闻言眉头一颦,只见无涯身后的内侍端了盘子,盘中有一盏酒杯,缓步走到瑟瑟面前。
酒杯中果然是一杯酒,绯红色的酒液,闻之酒香扑鼻。
瑟瑟虽然对于无涯忽然赐酒有些奇怪,但是,他知晓无涯是绝不会害她的,当下伸手就要去端酒杯。
“皇上!吾妻不善饮酒,这杯酒还是让明某代她饮下吧!”夜无烟言罢,伸手在瑟瑟之前,将酒杯端了过去。
夜无烟自然也知晓无涯不会害瑟瑟的,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虽然酒里不会是毒药,但是,却一定有古怪。所以,他绝不能让瑟瑟饮下。是以,夜无烟端起酒杯,晃了晃酒杯,一饮而尽。
夜无涯眼见得夜无烟饮下了那杯酒,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赫连傲天静静伫立在暗影里,眼见得夜无烟和瑟瑟郎才女貌,剑眉微缩,暗暗叹息一声。他知晓,他是该死心了!
这场原本应该欣喜欢腾的晚宴,因为来了两个怨男,就再也欢腾不起来了!
续篇:点绛唇 第七章 抢妻大战
三日后,在江南的春意盎然中,夜无烟和江瑟瑟的大婚顺利举行。
作为春水楼的楼主,在京城娶亲,原本是应当低调的。但是,未料到最后却还是办的极是繁华。
夜无烟如今已不是璿王的身份,和皇家是再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但是,嘉祥太上皇非要封瑟瑟为纤纤公主。这样一来,皇家嫁女,这场婚事想不奢华都难。
瑟瑟是从宫里嫁出去的,嫁妆拉了一车又一车。瑟瑟心里明白,这些东西其实嘉祥太上皇给夜无烟的。
大婚的前一日,瑟瑟在夜无烟的默许下,带了澈儿去见了嘉祥太上皇。
嘉祥太上皇如今没住在皇宫内,而是居住在珉云山的皇陵。
去冬,瑟瑟在此居住为夜无烟守灵之时,这里还是漫山遍野的积雪,眼下,春意已浓,山上处处浓荫翠峰,飞泉流溪。
瑟瑟带了澈儿,沿着浓荫蔽日的山道蜿蜒而上,林间空气清新,鸟儿的叫声在树枝上婉转空灵,阳光透过参天古树,洒落点点金光。
澈儿在山道上奔跑,不时地采朵花儿,捕只蝶儿,极是欢喜。
行至山腰处,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片绵延的草地,穿过草地,便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
嘉祥太上皇的内侍韩朔早迎了上来,轻声道:“纤纤公主,请这边来!”
瑟瑟和澈儿随着韩朔来到湖畔,湖边遍植着绿树翠竹,风景秀美。湖水清澈见底,水中有游鱼游来游去。摇头摆尾,一群群,一簇簇,映着碧水白石,分外亮丽。
湖畔,嘉祥太上皇端坐在一块巨石上,一袭粗布灰衣,几乎和灰色的巨石融为一体。
瑟瑟在嘉祥太上皇的身后站定,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背影。背有些佝偻,背影中透着寂寞和萧索,再也看不出,这灰色背影的主人,曾经是南越叱咤风云的九五之尊。
他手执着钓竿,一动也不动,湖水中的鱼儿竞相争抢着他钓竿上的鱼食,而他,却并不曾起杆。
“老爷爷,你的鱼上勾了,你怎么不起杆啊?”小澈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嘉祥太上皇的身畔,指着水中的游鱼,奇怪地问道。
嘉祥太上皇惊诧地回眸,一双龙目闪耀着灼灼光芒,凝注在澈儿身上。
日光明丽,照在澈儿的白衣上,闪着耀目的光泽。然,不管日光如何璀璨,似乎都不能夺去眼前这小小孩儿的风姿。粉妆玉琢的脸蛋,惊人的美,潋滟的凤眼,目光灼亮,带着一丝好奇,打量着眼前这位老者。
嘉祥太上皇确实是老了,按说他这样的岁数,还不应如此老态,可是他确实是老了。原本俊朗的脸上,满是沧桑。
到底是因为愁,是忧,还是思,抑或是悔……
不管是哪一种情感,都是催人老的毒……
嘉祥太上皇凝视着澈儿,冷酷沧桑的脸上,满是震惊,似乎极是难以置信。
“孩子,你……你是……”嘉祥太上皇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他是知晓夜无烟和瑟瑟有一个孩儿的,只是,他以为这一世他是见不到这个孩子的,他的皇孙。
“我是无邪公子!”澈儿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说道。
“澈儿,不得无礼,快拜见太上皇!”瑟瑟道。
嘉祥太上皇忙说道:“免礼免礼!”
“太上皇,是你吗?”澈儿瞪大眼睛,定定问道,“你是皇上的爹?”
嘉祥太上皇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我叫皇上叔叔的,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爷爷?!”小人儿绕了一个弯子,颇为认真地问道。
来之前,瑟瑟并未告诉澈儿,他和太上皇的关系。因为夜无烟目前的身份,是明春水,不再是夜无烟。可是,看到嘉祥太上皇沧桑憔悴的模样,瑟瑟弯腰抚了抚澈儿的发,轻声道:“澈儿,太上皇就是你爷爷,他也是你爹爹的爹爹!”
嘉祥太上皇带着一丝殷切看着澈儿。
他心中清楚,瑟瑟既然带了澈儿来见他,定是得了夜无烟获准的。顿时热泪盈眶,这就足够了,他如今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爷爷!”澈儿抬脸叫道。
嘉祥太上皇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欣喜地答应着。
祖孙俩倒是很投缘,在湖边开始一起钓鱼。湖面上,山中,回荡着一老一少爽朗和稚嫩的笑声。
“太上皇坚持要住在这里,是在陪着一个人吧?”瑟瑟低声问身后的韩朔。
“是!”韩朔叹息一声道,“他是在陪着璿王的母妃,太上皇其实一直是极宠爱她的,可惜的是,因为一些误会,使他们生生分离。”
瑟瑟遥遥望着湖畔的太上皇,轻轻叹息一声。
相爱的人,为何不能相依相守呢?!
*
春水楼在绯城,本就有处宅院。以前,夜无烟作为明春水的身份来绯城,都是住在那里。那里,也就是夜无烟为瑟瑟解媚药的那处宅子。那处宅院不大,平日里没什么人住,只有几个奴仆负责看管打扫。
迎亲的轿子,便是将瑟瑟迎到了那里。
原本,夜无烟是打算拜完堂,将所有宾客招待好后,便将他们轰走的。因为,这里宅院不大,倒是有几间客房,但没准备被褥。有人想在这里夜宿,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夜无烟忘了,他的属下,可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这些年没少受苦,别说睡觉没有被子盖,就是一夜不睡,甚至几夜不睡,也是不怕滴。
晚宴结束,夜无烟迈着轻快的脚步到了洞房。宴席上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都被他用内力逼了出来,良辰美景,他可不打算稀里糊涂地过。
洞房外,静的有些诡异,一瞬间,夜无烟便感觉到这里聚了不下十人。
怪不得方才晚宴结束,那些人痛痛快快极爽利就离去了,却原来都躲到洞房这边来了。
夜无烟微微瞥唇,淡笑着推开房门。
烛台上,两支龙凤红烛燃烧的正旺,映出一室的旖旎温馨。
瑟瑟坐在床榻上,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身侧的大红透明纱帐摇摇曳曳。紫迷和青梅在一侧随侍,看到夜无烟进来,笑盈盈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地关好了。
夜无烟缓步走到床榻前,伸手去揭瑟瑟的盖头,凤眸的余光,瞧见房梁上一块衣角,他淡淡一笑,凤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转身走到桌畔。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喜饼,还有一个大托盘,里面摆着花生栗子枣子,夜无烟随手捏了几粒,冲着房间各处,弹指射去。只听得“哎呀”,“哎呦”,此起彼伏的声音从屋里四面八方传来。
房梁上跃下来几个,屋角里爬出来几个……
云轻狂从床榻上跃下来,拍了拍被枣子打了一个洞的衣衫,挑眉笑道:“我都说了,主上内力早恢复了,你们不信。看吧,被现抓了吧,瞧,我的新衣服都被打破了,主上你出手也太狠了!”
“是啊,主上,出手太狠了!也不用这么急吧!”欧阳丐大声嚷道。
南越皇帝夜无涯从屏风后慢悠悠跺了过来,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夜无烟,似笑非笑道:“六弟,恭喜了!”随后眸光复杂地瞥了一眼瑟瑟,淡笑着退了出去。
四大公子原本还打算闹一会儿的,但是,瞧见主上比锅底还黑的脸,以及那杀人般的眸光,只好哈哈笑着作鸟兽散。
欲求不满的男人,发起火来,那可是了不得啊。而且,凤眠和铁飞扬还没完成主上的任务呢,若是主上一个心情不悦,再把半年期限改成三个月,那就糟了。
一室的人退了个干干净净,夜无烟满心欢喜地走近床畔上的人儿,柔声道:“瑟瑟,等急了吧!”
一伸手,便将瑟瑟头上的盖头掀了下来,眼前一亮,他有些怔愣地打量着自己的妻。
三千青丝绾了起来,露出冰雪般莹润的娇颜,两汪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含情潋滟,玲珑精巧的鼻子下,抹了胭脂的浅唇隐隐带笑。一身鲜艳的火红色嫁衣,更是衬了那无与伦比的娇艳,竟是那样的妩媚而撩人。
夜无烟看得有些痴了,黑眸紧紧盯着她,仿佛一生一世都看不够一般,俯下身,以吻封缄她的唇。
“别这样……”瑟瑟笑盈盈地说道,“还有人!”
“哦?!”夜无烟愣了一瞬,眸光却还是舍不得从瑟瑟身上移开。
“哪里有人了?!”夜无烟眸光一转,凝注在床榻上。
床榻上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鸳鸯锦被,从五彩鲜艳的锦被下方露出一点儿脚尖!雪白的,尖尖的,在五颜六色的床榻上极为醒目,有点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五彩锦被的上方露出的是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的黑,极是专注地望着他和瑟瑟,带着一丝好奇和研判。
夜无烟吓了一跳,脸色顿时一沉,他只顾着收拾他的属下了,完全没想到在瑟瑟身后还有这么一尊大神。
他轩眉深凝,伸手一把掀开锦被,他的小澈儿正大咧咧地躺在锦被堆里,倒是悠哉地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躺的地儿是别人的地盘,更没意识到他已经触怒了自己的老爹。
他因为身子瘦小,藏在锦被中倒是很难发现。
“娘,澈儿也要亲亲,像爹那样亲亲!”澈儿见夜无烟发现了他,竟然毫不在意,从被子堆里爬起来,就要去学着夜无烟的样子去亲瑟瑟。
夜无烟俊脸一片隐晦,他一把拎起澈儿的衣领,怒声道:“你不能亲你娘,只有爹爹才可以亲!以后,再不许碰你娘!”
澈儿在夜无烟凌厉的眸光下,小嘴一瞥,黑眸中浮起两汪泪泡,似掉不掉的,看上去极是哀怨,甚是楚楚可怜。
“你欺负澈儿,你娶了澈儿的娘亲,以后澈儿就不能娶了,你还不让澈儿亲娘亲!你不是一个好爹爹,我要换个爹!”极委屈的语气。
瑟瑟一看澈儿眼泪汪汪的样子,一颗心立刻就软了,她伸手从夜无烟手里将澈儿夺了过来,将澈儿抱在怀里,用爱怜的语气软语安慰道:“澈儿乖!娘亲亲一个!”说着,在澈儿额头上脸颊上,小嘴上,叭叭叭亲了几下。
澈儿立刻破涕为笑,从瑟瑟的臂弯里露出小脸,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珠定定望着夜无烟,颇为得意地笑了笑,那模样那神情,绝对是挑衅啊挑衅。
“无烟,你吓到澈儿了!”瑟瑟不满地说道。
夜无烟顿觉挫败,他这样子是吓到了?
他真有些后悔,这么早把这小家伙从海外接回来了,早知道,他会来和他抢妻子,他应该,应该过个十年八年,不,最好是等他长大娶妻了,才接他回来的。
他真是失算啊失算!
夜无烟真想将澈儿从洞房里轰出去,可是,看瑟瑟护犊子一般抱着澈儿,知晓来硬的是绝对不行的。他决定采用诱哄的战术,想办法将无邪小魔头哄出去。
“澈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天晚了,该睡觉了!”夜无烟绽开一抹慈父般温柔的笑意,柔声说道。
“是该睡觉了,所以澈儿才来这里啊!娘亲,我们盖那个绣着两只鸟的被子好不好,那被子真好看!”澈儿指着那个红底绣着一对花鸳鸯的锦被,甜甜问道。
夜无烟眉头一皱,这什么意思?
我们盖?这小家伙要在这里睡?
刚要发火,就见瑟瑟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股浊气顿时憋在了胸臆间,寻不到出处。
“那被子好看,澈儿就拿走盖去吧!”夜无烟笑吟吟地说道。
“好哦,那澈儿就盖了!”澈儿笑嘻嘻地从瑟瑟怀里钻出来,手脚麻利地铺好了床榻,厚颜无耻地钻到了鸳鸯锦被里,四脚马叉地躺好,那样子,怎么看,也是觉得自己睡在这里是理所应当。
“娘亲,天色不早了,快脱衣睡吧!”澈儿甜甜说道,“娘,你看你戴着这么重的凤冠,要不,澈儿给你摘下来吧!”
“不用了,我来就行了!”夜无烟淡淡说道,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瑟瑟头上的凤冠摘下来,这可是他这个做夫君的活,怎么能让儿子抢了做?接着又将瑟瑟头上的凤钗一一拔下,瑟瑟的一头黑发顿时倾泻至腰间,衬着身后大红纱帐,怎一个妩媚了得。
夜无烟忍不住揽住瑟瑟的腰肢。
瑟瑟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挥手将他的手从腰间甩落,夜无烟顿时汗颜,他几乎忘了小魔头还在这里!
苍天!这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等了四年零三个月的洞房花烛夜,他作了四年零三个月独身汉的洞房花烛夜。再憋下去,他就要从和尚立地成佛了!
他心里烧了一团火,偏偏澈儿还火上焦油!
“娘亲,都说有了爹爹是好事,可是,澈儿怎么没觉得呢,爹爹总是和我抢娘,澈儿可不可以不要爹爹!”澈儿可怜兮兮地说道。
因为澈儿自小患有寒毒,所以,直到四岁了,还是一直跟着瑟瑟睡,方便万一澈儿寒毒发作,能及时照顾。是以,澈儿对瑟瑟,其实是很依赖的。前段时间和瑟瑟分开了几个月,小家伙想娘想得很,这个时候,自然舍不得离开瑟瑟!
夜无烟闻言凤眸微眯,什么叫他和他抢娘?明明是他来抢他的妻,小孩子家真能颠倒是非!而且,还想不要他!?
他握了握手,又松开,呼了一口气,才平复了气息,淡笑着说道:“澈儿,只有吃奶的娃才跟着娘亲睡呢,澈儿已经是大男子汉了,不应该跟着娘亲睡了,不然,别人会笑话的!“
“澈儿就想跟着娘亲睡,澈儿不怕别人笑话!”小家伙是存心要和他作对到底了。
两父子在斗嘴,瑟瑟卸了妆容,将大红吉服褪下,只穿一件素色的单薄罗衫,掀开被子,钻到了澈儿的锦被里,轻声对夜无烟说:“无烟,你先出去,让我把澈儿哄睡了!”
夜无烟凝立良久,眼前还浮现刚刚看到的瑟瑟轻罗薄衫下的玲珑身段,眼看着瑟瑟钻到了被子里,他不甘心地说道:“澈儿,你想不想要一个小弟弟?他可以天天陪着你,叫你哥哥,和你一起玩耍,陪你一起练武,还可以和你一起去寻漂亮的小姑娘玩,想不想呢?”
澈儿这次颇为心动,从锦被中探出头来,道:“好啊,澈儿喜欢小弟弟!”
“那爹爹给澈儿要一个小弟弟,怎么样?”夜无烟微笑着说道。
“好!”澈儿脆生生地答应道。
“不过,”夜无烟语气一转,正色道,“你要是和娘亲一起睡,你今生今世就永远也不可能有小弟弟了,知道吗?”
“爹爹你故意吓我!我才不信呢!”澈儿一见夜无烟亮出不让他跟瑟瑟睡招牌,顿时回身钻到了被窝里,不再理夜无烟。
夜无烟最终败在了儿子手上,气恼地将烛火熄灭,坐在桌畔的椅子上。
好,看在他亲亲妻子的面子上,他等!
如若不是因为瑟瑟宠着他,他早将他扔出去了!
不过,小家伙今夜不知是被夜无烟刺激地,还是怎么地,精神特别旺盛,一直缠着瑟瑟问这个问那个,末了,开始讲起他在海外的所见所闻。
“娘亲啊,日后你一定要到海外去看看哦,那妥妥国和我们南越可是大大的不一样的,那里的人啊,都是蓝眼珠,白皮肤,还有黄头发的呢,金黄金黄的。澈儿刚到那里时,看了这些人很奇怪地,不过看久了,觉得她们也很美丽的,尤其是那里的小姑娘都很漂亮,也很热情,她们见了澈儿都很喜欢呢,说澈儿生的美呢。”澈儿得意地说道。
“是啊,那是我们无邪小公子魅力无穷!”瑟瑟微笑着说道。
夜无烟轻轻“嗤”了一声,还不是因为老爹生的美!否则,你哪能这么美!?
“娘亲,你知道那个妥妥国公主是怎么样成为欧阳丐的夫人的吗?”澈儿神秘兮兮地问答。
“小孩子家,这些事不该你知道的!”瑟瑟轻嗔道。
澈儿嘟嘴道:“其实啊,是那个妥妥公主先喜欢上欧阳丐的。她每日都给欧阳丐送花,还给欧阳丐唱歌呢,她唱的歌可好听呢……”
澈儿絮絮叨叨,从妥妥国人的外貌,说到妥妥国的小姑娘,再自恋地说到自己的俊美无双,又说到欧阳丐的情史,最后,还说到了妥妥国的一些习俗。
滔滔不绝,大有说一整夜的苗头。
夜无烟似乎初次发现,他的小澈儿,怎地这般能说会道!?
偏偏瑟瑟没去过海外,对澈儿说的这些见闻颇敢兴趣,竟然听的上了瘾,似乎是忘记了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更忘记了她的任务是要哄这个小魔头睡觉!竟然时不时地插话,母子俩大有彻夜畅谈的趋势!
似乎早已经将他这个夫君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一直到了三更,小魔头还精神抖擞的像清晨初醒一般。
夜无烟实在是忍无可忍,他忽然起身,疾步向床畔冲了过去。
瑟瑟听到耳畔一阵风声响起,借着淡淡月色,见夜无烟飞步走来,心中一跳,道:“夜无烟,你做什么?”伸掌便挡住了夜无烟的手腕。
夜无烟尔雅地笑笑,道:“瑟瑟,我只是帮助这小子睡觉而已!”言罢,灵巧地一翻手腕,指尖如飞,已经点到了澈儿的睡穴上。
可怜的澈儿,终于酣睡过去!儿子想和老子斗,还嫩了点。
夜无烟呼了一口气,咋的他方才就没想起来点睡穴呢!!!
可怜的澈儿无邪小公子输的太冤了,在梦里他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勤练武功,早日超过他那卑鄙无耻的爹爹!竟然暗算他!
父子俩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夜无烟笑眯眯地将澈儿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裹住,打开门,叫来侍女玲珑,让她带了澈儿到别的屋中去睡!
关好房门,他回身望着坐在床榻上的瑟瑟,唇角绽开一抹璀璨的坏笑。
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续篇:点绛唇 第八章 欲火难消 缠绵悱恻 九千只鸭子
欲火难消
屋内的一对龙凤喜烛再次被点燃,柔亮的烛光点亮了整个内室,屋内荡漾着朦胧而旖旎的光影。
瑟瑟斜倚在床畔上,身上只披着一件素色的内衫,柔顺的头发如瀑布般服帖地披散在身后,淡黄色烛光透过帐幔,映照在她清美的娇颜,宛如镀了层薄雾似的光辉。
她眼帘低垂,听到房门上锁的声音,睫毛如羽蝶般轻颤。紧接着便觉得一阵风吹到了床上,虽未抬首,却也可以感受到面前两道炽热的眸光正烧灼着她。她轻轻地咬了咬唇,抬睫迅速扫了他一眼,眸光望进他那双漆黑的眸中,深不见底,满漾着浓浓的温柔和灼亮。
“瑟瑟……”他温柔地唤她,伸手将她的纤纤玉手握在掌心,眼睫一弯,唇角的弧度轻扬,稍一用力,瑟瑟的身躯便落入他温暖的怀里。她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脖颈后吹拂,惹得她身子一阵颤抖。
“烟,我们……还没有行合卺、结发之礼呢!”瑟瑟脸一红,嗫嚅道。
夜无烟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洞房花烛之前果然还有这么一道程序,他伸手抬起瑟瑟的下巴,含笑潋滟的眸光凤眸直直锁住瑟瑟娇羞的容颜,低笑道:“瑟瑟,你在逃避什么?”
瑟瑟被他语气里的低笑惹恼,抬脸嗔道:“这礼可不能废的!”
夜无烟看着瑟瑟的眼,睫毛纤长细密,潋滟着深深的恍若一梦的深情。如此的美,让他情不自禁地晕眩,沉沦。她的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深深摆布他的一切情绪,从喜怒到哀乐。
“好,为夫听你的,我等了四年多,又怎么会等不了这一时?不过,瑟瑟,不管你如何逃避,你也逃不掉了。”他淡笑着说道,用无比热烈的眼神凝视着面色娇红的瑟瑟,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我有整整一夜的时间,今夜,你是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成功地看到瑟瑟的玉脸由白皙转为绯红,他低低一声朗笑,回身从桌案上拿了酒杯,斟满了递到瑟瑟手中。两人喝了合巹之酒。夜无烟又亲手从瑟瑟的柔亮的乌发上剪了一簇青丝和着自己的一簇,装入一个香囊袋中。
这便算是完成了合卺、结发之礼。
“还有什么事吗?”夜无烟柔柔笑着问道,声音低沉粗哑,一边将香囊袋珍宝般藏到贴身衣袋中。
瑟瑟其实确实有些紧张,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多年不在一起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当年在春水楼,她和他在一起时,他还是明春水的身份,脸上都是带着玉石面具。她和他亲热时,虽然他都是熄灯摘下面具,但是,她从未看过他的脸。
而今晚,面对他含笑潋滟的凤眸,荡漾着笑意的唇角,风华绝艳的俊脸,她有些不知所措。再想起皇帝赐婚那一次的洞房花烛夜,他撂下的那些狠话。
“当然有事了!”瑟瑟定住心神,缓缓说道,神色清冷。
“什么事?”夜无烟淡笑着说道,一双凤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瑟瑟,手底却没闲着,缓缓地抽下腰间的虬龙玉带。
“你到别屋去睡吧!”瑟瑟冷淡地说道,眼底深处滑过一丝慧黠的笑意。
“怎么了?”夜无烟一愣,笑容在唇边凝住。
“你别做梦了,本王这一辈子都不会宠幸你的!”瑟瑟学着夜无烟的声音,冷而狠地说道。这些话,以前在春水楼,她不知明春水就是夜无烟,是以,这笔帐还从未算过。
夜无烟听到瑟瑟的话,俊脸顿时一晒,脸上神色变幻,看他那样子似乎恨不得将舌头咬下来。
“好夫人,这笔帐就以后再算好不好?”他柔声求道。
“我可不是什么贤惠的好夫人,我嫁给你,从此后,我要做悍妇!”瑟瑟笑盈盈地说道。
“好!不过,悍妇是什么样子的?”夜无烟唇角勾着笑意,柔声问道。
“悍妇啊,就是说一不二,为所欲为,就是要管着你!当我要星星时,你不能给我月亮,我要往东,你就不能往西。你是春水楼的楼主,我也要干涉你楼里的内政,我要手握楼里的大权,要四大公子都听我的号令。”瑟瑟语气坚决地说道。
“好,我同意。哦,那还有别的吗?”夜无烟微笑着问道。
“你们楼里不是有一些刑罚吗?我也要制定一些刑罚,专门针对你。譬如你做错了事,我可是要惩罚你的。譬如什么静室之刑啦,譬如跪搓衣板啦,譬如……”瑟瑟越说越离谱,夜无烟笑吟吟地听着。
“那,我岂不是娶了一个老妖婆回去。”夜无烟低笑着说道。
“是啊,我就是老妖婆,你知晓的太晚了!”瑟瑟眯眼笑道,“不过,今晚悍妇的说一不二就要开始,你现在立刻出去睡!”
夜无烟哪里肯,猛然俯身,一口吻住瑟瑟喋喋不休的小嘴,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瑟瑟,我爱你!”他恋恋不舍地咬了咬她的耳珠,在她耳畔轻轻宣判道。
然后,他起身,大手一掀,将大红色吉服丢弃在地板上,然后褪去红色的中衣,再然后是里面雪白的里衣。
瑟瑟望着他裸露的胸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淡淡烛光笼罩下,他是如此美丽,修长白皙的身躯清美如仙,却也妖娆如魔。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烛光勾勒出他完美的线条,修长、道劲、匀称、蛊惑。
瑟瑟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胸口上,白皙光洁莹然如玉的肌肤上,遍布着几道交织的疤痕,枝枝桠桠,就如同素白的绸缎上绽放的妖娆的花纹。
“烟……”瑟瑟凝注着那些疤痕,心中一酸。
她知晓这些疤痕其实可以不用留下的,以云轻狂的医术,绝对可以不留疤的。可是,他却还是留下了,为了她背后那些疤痕。
“这些花纹,是不是很美,和你背上的一样。”他淡淡的声线,慵懒地响在她的耳侧。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敞开的他身子向前一倾,一张俊脸瞬间在瑟瑟面前放大,他低首,噙住她的红唇,舌头长驱直入,翻搅着她口中的馨香。他逼人的男性气息瞬间侵占了她的唇舌,他不断地加深着他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瑟瑟滑落在他的怀里,瞬间被他高大的身躯所淹没。她的手抵着他坚硬光滑的胸膛,从他的肌肤上隐隐地散发着炙热的触感,温暖灼热,烫的她几乎无所适从。
他的大掌揉捏着她纤细的肩,将她整个人紧紧压在怀里。
他将她一把压在床榻上,颀长的身躯紧紧压上她的娇躯。激情的吻从她的唇移到她的脖颈,再到她的胸前,不知吻了多久,正在瑟瑟几欲窒息的时候,夜无烟忽然一个翻身,滚到了她的身侧。
“睡吧!”他弹指灭了红烛,嘶哑的声音略带一丝气恼在黑暗中响起。
他拿起被褥,温柔地将两人的身子覆住,他伸臂将瑟瑟的身子捞在怀中,紧抱着她,可是,却再也没有别的举动。
瑟瑟躺在黑暗里,脸上的潮红很久才褪去。
她觉得有些疑惑!
他这样戛然而止,难道是因为他的手足还没有好利索?可是,他方才抱着她时,明明是很有力的。但是,这事情,瑟瑟却没有问,只好回身抱住他的身子,隐隐感受到他的心不规则地跳动着。
夜无烟躺在黑暗中,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明明心中有欲,偏偏却在关键时刻,不行了。
他自然没忘那日无涯赐的那杯酒,他一直觉得那杯酒有问题,却未料到,原来,那杯酒原本就是无涯算准了他会替瑟瑟喝,所以,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他倒是没料到,他的温雅如玉的五哥,也这么腹黑。竟然在酒里给他下这样的药,怪不得方才夜无涯从屏风后出来时,笑眯眯地恭贺他。
此时,他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这种事,他却不能在瑟瑟面前说的,更不能去找云轻狂看病,只能哑巴吃黄连,那样比前番送礼还要丢面子。
他只能暂时忍着。
*
夜无烟最近过的甚是煎熬。
他进宫去向夜无涯讨要解药,夜无涯便开始向他埋怨朝政事务不易处理,多么繁重,多么艰难,令他夜不成寐。又无比怨念地抱怨说,父皇已经派人开始着手为他选妃。
夜无烟面无表情地听着,其实他明白,夜不成寐的原因怕不是朝政吧?!所以,他就算再同情夜无涯,也只得铁下心来,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
夜无涯见自己说了半晌,夜无烟只是神色淡漠,凝眉道:“六弟,你总不能自由和美人都得了吧?你若是要解药,好,朕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替朕处理一段时日的朝政!”
夜无烟彻底崩溃。
这样的条件他才不答应呢!
“六弟,你不答应也好,明日朕便离宫出走,届时——”夜无涯接下来的话没说下去,但是,夜无烟心中却清楚地知晓了他要说什么!
好吧,看在他救了他一命,看在他还是情场失意,他就委屈一下自己吧!不然,如若他真的离宫出走,事情就糟了!他知晓无涯并非说笑,他心中清楚,无涯自小对这个皇位就没有野心的。
所以,自此后,每日里,夜无烟都要到皇宫御书房里报到,悄悄躲在那里替夜无涯批奏折。夜无涯似乎是存心要将他作劳工使,现在的奏折,以及前一段时日积压下来的奏折,在桌上接的都快到屋顶了。
春日浓浓,风和日丽,他这个新郎官,却困在黑沉沉的屋子里,辛勤劳苦!
几日下来,夜无烟深深体会到,皇帝不易做!
是以,愈发地同情起夜无涯来。不过,当他从皇宫疲惫地回到府中,看到夜无涯正坐在他们的屋内,陪着瑟瑟谈笑风生时,同情瞬间化为乌有!
天是寂寥的蓝色,月是皎洁的白色,室内的烛火是淡淡的橘黄色,烛火下的男女看上去也是那般和谐。
夜无烟眯了眯眼,压下心头的郁结,薄唇弯成微笑的弧度,双眸深邃闪亮,锐利的神色自眸间一闪而逝。
屋内的红木矮桌上,摆满了一碟碟的糕点,那糕点做的精致而好看,隐隐有精纯美妙的香气飘了出来,不浓烈,飘散在室内,让人想起悠悠的花香。
夜无烟知晓这是京里著名的糕点坊团糕坊的糕点,他府里没有,一猜就是夜无涯着人买来的。
“六弟,怎地这般晚才回来?”夜无涯坐在藤椅上,气定神闲明知故问道。
夜无烟扬起眉梢,飞扬入鬓的轩眉显出极为完美的弧度,唇角绽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不是也这般晚还没回宫吗?”夜无烟毫不客气地回道。
夜无涯微笑道:“六弟,你如何一回来就下逐客令!?朕竟是这般讨人厌的吗?”
他缓缓起身,回首对瑟瑟道:“天色的确是不早了!”
夜无涯淡笑着告辞离去,俊逸的身影渐渐融入到夜色之中。孤绝的身影在暗夜里越走越远,似乎有些说不请道不明的情绪涌泄而出,让人无端地想要叹息。
他行走在夜色之中,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深吸一口气,他强压下心中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抑制住胸臆间不断泛起的心酸与苦涩,把所有的悸动和深情化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
他爱她,原以为得到才是爱,所以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最终,他发现,他还是没能走到她心里,是不是一早缘分就已经注定了他和她的有缘无份?
如今,当他看到她和六弟幸福的笑容,他心中,竟也为她感到欣慰。
只要她幸福,他就是幸福的!这,才是真正的爱吧!
他会永远遥望着她的幸福,为了她的幸福,他甘愿去做他不愿做的帝王。虽然,他和夜无烟一样,渴望闲云野鹤般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瑟瑟遥遥望着夜无涯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一片凄然。
她想起今日夜无涯来找他,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瑟瑟,你一定要幸福!”
是的!她一定要幸福,也希望无涯会幸福!
*
缠绵诽恻
瑟瑟斟了一杯酒,放到夜无烟的面前,“我送你的礼物!”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唇角勾着促狭的笑意。
夜无烟凝了凝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候微辣,带着浓浓的药香。夜无烟凤眸一眯,眸间滑过一丝深邃。很显然,以瑟瑟的聪慧,她早已知晓了他的事情,这酒里的药,应当是他从夜无涯那里讨来的。
“瑟瑟,你终于送了我壮阳药了!”夜无烟勾唇笑道,他还记得上次,他送她膏药时,她气急败坏地说道,如若她送他壮阳药,他会不会欢喜?
瑟瑟嫣然一笑道:“是啊,我这是还你的礼!”
夜无烟起身一把揽住瑟瑟,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慵懒地说道:“那我可不能让夫人失望。”
他禁欲太久太久了!
而如今,他每夜和她一起睡在一个床榻上,为了不让她胡思乱想,他都是搂抱着她在睡。他心中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每每从夜间苏醒,他便再也睡不着,娇妻在抱,他却无能为力。
这种滋味,没有经历过,是永远不会体会出来的!
此刻,他揽着她柔软的娇躯,感受到他的欲望开始蓬勃,候间好似有烈火在炽热地烧灼着。
他俯身,灼热的唇朝着她的芳香压了上去,他张嘴便含住了她的唇,伸舌搅弄着她的丁香。
这个吻霸道而强烈,近乎掠夺,他的手紧紧揽着她纤细的腰,他像头猛兽在吞噬猎物般,饥渴的吻着她,将舌喂入她口中,吞咽她的喘息。他吮吸着她的唇,他的疯狂,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在她就要头晕地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倏地放开了她,在她红肿的下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感觉有些酥麻和疼痛。
他眸色微黯,揽住她的脑袋,轻轻拨开她耳际的秀发,突然开始亲吻她嫩白的耳廓。
瑟瑟一声娇吟,夜无烟眸光一深,嘶哑着声音道:“瑟瑟,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抢走你的!”
他狂霸地在她耳边宣告着主权,一手拔下她头上的玉簪,让她满头的青丝倏地垂落在她的身上。
他怀抱着的是他深爱的妻!是多少人都艳羡的妻!
他蓦地将木桌上的碟子糕点挥落在地上,一手从床榻上拽了一条锦被,温柔地铺在几上。又一把将怔愣的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到桌上,唇依旧与她密密地缠绵着。
他肆意而狂热地吻她,吻得她全身无力。因为他摄人心魂的吻,瑟瑟忍不住身子轻颤。她挣扎着,双手却被他钳握住,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感觉到他的唇舌和触摸都是那么的滚烫。
似乎,他就是一团火。
灼热的肌肤,灼热的呼吸,烧灼得她脑子晕乎乎一团,什么都没有办法思考。
慢慢地,他的唇开始移动,放开了她的唇,滑到了她细白的脖颈上,轻轻噬咬着她滑腻的肌肤。他的舌尖轻轻舔着她,换来她不住的颤抖。
他火热的手掌,紧紧地握着她的腰,似乎是要将她狠狠揉碎在他的怀里。
吻由唇到颈侧再慢慢游移到了她胸前,他伸手撕开她的衣衫。手指温柔地从她的肌肤上滑过,就好似折磨她一般,手指每滑过一处,唇也随之而来,深深浅浅地轻吮着她几近透明的冰肌玉肤,带来难以言喻的触感,令她颤抖不已。
不一会儿,瑟瑟全身上下便只剩下肚兜和亵裤了,他的视线在她素雅的肚兜上凝视,伸手到她的颈后,解开了肚兜,再微微用力,便将那件单薄的兜儿扯了下来,她的身子便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他凝视着柔软馥香的娇躯,伸出手掌,摩挲她细致如玉的肌肤,滑过她每一寸肌肤、每一道曲线,仿佛怀里的她,是最最珍稀的宝物。
温热的手指滑到她后背上,抚摸着她背上蜿蜒的伤痕。他忽然反转她的身子,俯下头,细细轻啄那一道道伤痕,珍宠一般,吻得那么动情,那么亲密,那么疼惜。
“瑟瑟,我爱你!”他转过身子,亲吻着她的耳廓,低低柔柔地说道。
他快速褪下自己最后的衣物,重新抱紧了她,温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香软的身躯,肌肤相贴,一股强烈的感觉重新唤起了往昔曾经历过的欢愉。
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上她的胸口,在最接近心脏之处慎重地吻着,像是要用唇吻写下他对她爱的誓言。
“瑟瑟……”他低喃着,饱含火焰的双眸牢牢锁住她,随着最后缠绵的尾音轻轻软软地消散,他双手扶住她纤细的腰。
瑟瑟身子后仰,如虹一般,玉手撑在桌上,她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又有某种强烈的期待。
他感受到她的不安和羞怯,他缓慢地直起高大的身躯,伸手将她拉的更近。
他压抑着膨胀的欲望,温柔地小心翼翼地进占她的娇柔,他凝视着她如明月娴花般的玉脸上那密密的晶莹细汗,看到她如处子般娇羞,他的心深深地悸动着。
他悍然的给予她他的一切,他不容许她拒绝或逃避,他对她强取,轻索,让她欲生,欲死,他带着她摹上一阵阵欢愉的高浪。
当最后那绚烂的一刻到来,瑟瑟几乎昏厥过去,只觉得眼前一片烟花绽放,一片朦胧。
她浑身瘫软地躺在桌案上,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他离开了她,伸臂抱着她上了床榻。身下是柔软的锦褥,她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她想要睡去。
可是,他并没打算饶过她,灼热的唇准确地找寻到她的,再次吻住了她,再次霸占了她的呼吸,占有了她的唇瓣,吞没了她的喘息。
好半晌,他才缓慢地松开她的唇,灵活的舌由她的颈蜿蜒而下,一路上反复地啃咬舔吻,用尽一切手段来挑起她的热情。
他的手在她薄汗淋漓的娇躯上滑动着,她的身子,一寸寸被唤醒,一处又一处还未全然熄灭的火苗,再一次被他引燃。
瑟瑟虚弱地喘着气,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她已经愈来愈控制不了自己了,身子如风中落叶般轻轻颤抖,隐约感觉他亲吻着她娇躯上的薄薄汗水。
“烟……不要……不要了……”她无力地低喃,知晓了他的意图,柔软的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徒劳地挣扎着,试图阻止他继续。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再承受一次这么疯狂的欢爱。可是,他并不说话,只是轻吻着她的红唇,温柔地将她压回到床榻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深邃的眸中火星点点。他不肯放过对她的控制,霸道缠绵的吻一直蔓延到她身体的各处,无所不在。
他就这样桎梏着她那软弱的挣扎,一路亲吻着她,挑逗着她,也不知他究竟对她施了什么魔法。一阵紧似一阵的渴求,一阵比一阵强烈的欲望,随着他的吻,随着他大掌的抚触,将她的意志力瞬间击垮。
直到她再也忍不住,终于颤抖着向他索求,他几乎立刻就答道:“好,为夫这就给你!”
他翻身而上,对她攻城略地。她发出一阵阵婉转娇吟,被他摆布得神智尽失。这一次,他的进攻远比上一次更深、更重,似乎要将她揉碎在他的体内。仿似惊涛巨浪,吞噬了她所有的身志,她的身子,只是一副躯壳,任他欲求欲取。一波接一波浪涛似的激烈的感觉,从他的身体源源不绝地涌向她。
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混沌不堪了,她真的好累。可是,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他又在吻她,辗转吸吭,温柔缱绻,一点一点,抚平她的挣扎,吸尽她的神志。
然后,他又开始爱她,不再那么激烈,而是温柔的,缠绵的,缱绻地,绵长的,似乎是想将这甜蜜延长到永远……
这一夜,不记得他究竟做了多少次,直到最后,他让她沉睡在他汗湿的胸膛上,一整夜都对她说着最温柔的情话。
她的唇边带着一抹笑,趴在他的胸膛上,整夜都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陷溺在温暖的梦境中。
翌日清晨,瑟瑟从沉睡中苏醒,睁开眼,眼前的景致令瑟瑟心中大惊。
她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马车宽大的车厢里,所躺之处,是马车华丽的卧榻。
怎么回事?
瑟瑟疑惑地凝眉,只见车帘掀开,小钗弯腰钻了进来。
“夫人,你醒了?”小钗柔柔地浅笑着。
“小钗,我们,这是要回春水楼吗?”瑟瑟淡淡问道。
小钗浅笑道:“是,主上连夜吩咐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带着小公子,天未亮,这便出了京!也不知主上何以这般急匆匆?”
小钗有些不解地自语道,瑟瑟却是心知肚明,浅浅笑了笑,没说话。
马车外,夜无烟骑着一匹骏马,驰骋在马车一侧,他心中清楚,夜无涯一直以来对瑟瑟都是没有死心的,所以,他可不敢冒险再在京里待下去了。更何况,他若在京里,不知何时,夜无涯可能就会离宫出走,将国事丢到他的身上。
所以,昨夜,瑟瑟睡熟后,她点了她睡穴,趁着月黑风高,吩咐属下备好马车,连夜出了京城,向春水楼而去。
天边,朝霞潋滟,太阳明媚地挂在天边,将天地映照的一片辉光。
*
澈儿番外一则:九千只鸭子
无邪公子明澈,一直以来都很想要一个弟弟。因为,他的爹爹曾经诱哄过他,有一个弟弟是多么好多么好的事情。弟弟可以天天陪着他玩耍,陪着他练武,所以,自此后,他便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弟弟。
因为他在春水楼其实是很寂寞的,一方面是练武很枯燥,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伴儿。因为他楼主公子的身份,春水楼的孩子们陪他玩耍时,都很小心翼翼。
不过,他的希望在六岁那年春天破灭了。
那一年的二月份,在春水楼的摘月楼里,他的娘亲生了一个娃,是个爱哭的女娃。看到爹爹抱着妹妹笑的嘴都歪了,一直在说自己的女儿漂亮,可是,他没看出来妹妹哪里漂亮了。皱巴巴的小人儿,哭声像猫一样。
好在摧花公子云轻狂的夫人也快要生了,他便再次开始期盼。如果狂疯子的夫人生一个男娃吧,也同样可以陪着他玩耍,陪着他练武。
可是,他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
三月底,狂疯子的夫人风蔷儿生了,也是个女娃。
无邪公子真的很落寞很落寞。
到了五月份,簪花公子欧阳丐的夫人妥妥国公主也要生了,虽然妥妥国公主不是中原人,她的孩子有可能面貌很怪,不过,要是个男娃,能和他玩耍他也就不嫌他生的怪。
可惜的是,老天不从人愿,妥妥国公主的孩儿依旧是个女娃,蓝眼睛的女娃娃。
在这一年接下来的日子里,澈儿又接连失望了几次。
惜花公子凤眠的夫人,葬花公子铁飞扬的夫人,最后还有青梅和紫迷,青梅嫁给了南星,紫迷嫁给了北斗,大约是因为南星和北斗是双生子的原因,青梅和紫迷居然生的都是双生子,都是女娃。
一年内,春水楼添了九个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女娃!
澈儿真的感觉好悲催!
不过,这还不是最悲催的,到了澈儿十二岁以后,才是他最悲催日子的开始。
那帮小魔女们都大了,不说别的,九个加一起,光哭起来就能将春水楼搞的天翻地覆。更勿论那些爹爹们都疼他们的乖女儿疼到了骨子里。
澈儿倒不是怕她们哭,而是怕她们缠着他。
本来,这些小魔女们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那一日,他在后花园湖畔练武,看到她们仰脸朝着一棵大树上看,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然后,他看到他自家小妹明净儿手中捧着一只不会飞的小红鸟,其他几个女娃正摩拳擦掌要爬树。
后来,没爬上去,一个个摔了下来,就有个女娃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澈儿当时练剑正练到兴头上,被扰的心烦意乱,再看她们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一软,便将剑插入剑鞘内,施展轻功,从花丛上凌波飞过,白衣翩翩落在她们面前。
“出什么事了?”他凝立在树下,淡淡问道。
“大哥,这只小鸟从窝里掉出来了,我们要把它送回窝里去!”明净儿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笑盈盈地说道。
“拿来吧!我帮你送!”澈儿轻轻锁了锁眉,酷酷地说道。
明净儿闻言,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浮起一抹明媚的灿笑,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将手中的小红鸟放到了澈儿的手中。
澈儿接过小鸟,足尖轻轻点地,身子便飘然而起,向树上跃去。他寻到小鸟的鸟窝,将小鸟放在了窝中,便飘然落地,白衣飘荡,在风里飞舞。
他甫一落地,九个小姑娘便向他围了过来。
“澈儿哥哥好棒啊!”
“澈儿哥哥就好像神仙一样!好厉害!一下子就飞了起来。”
“澈儿哥哥,我好喜欢你碍!”
“澈儿哥哥……你教我们练武吧!”
“澈儿哥哥……你陪我们玩吧……”
……
澈儿微微颦眉,低头看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个娇小的身影,看着一张张如花般娇艳的小脸,一双双清亮明澈的眼睛,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蝶儿盯上的花儿,被猎人盯上的猎物。
“你们继续玩!”澈儿冷冷说道,施展轻功就要逃。
无奈,衣衫被一双双胖乎乎的小手牵住了,就连腰带都被拽住了。
“澈儿哥哥,陪我们玩一会儿吧!”
“澈儿哥哥,我们一起去捞鱼吧!”
“澈儿哥哥不要走啊!呜呜……”
……
伴随着一声声哀求,还有哭声。
澈儿如若知晓帮忙的结果是这样的,他是万万不会出手的,打死也不会出手的,可是此时后悔,却已经是晚了。
自此后,这些小魔女们便盯上了他,且对他的兴趣日渐增厚。每日里,无事便来缠着他,他只好想方设法地躲着她们。可是,这一群小魔女们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不管如何都能找到他。
后来,澈儿才知晓,原来,云轻狂的女儿云朵儿从她娘亲那里要了一只会闻味的小白鼠。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上下了香料,不管他躲到哪里,她们都能利用小白鼠找到他。
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不管走到哪里,后面都跟了一群七岁的小女娃。跟就跟吧,偏偏聒噪的很。听说一个女孩子就是一千只鸭子,现在他后面日日跟着九千只鸭子,他不被吵死才怪。
一直到了十五岁那年,澈儿才终于熬出了苦海。爹爹准他出去见识一番,于是,在贴身护卫的保护下,他离开了春水楼。
他不会忘记,他离开前,那些小魔女们的失落和伤心。
他表面也伤心地劝慰着她们,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终于,终于可以摆脱她们了,他终于可以清静了,阿弥陀佛!
澈儿在江湖上闯荡了一年,结识了不少的江湖朋友,颇为志同道合。其中有两个朋友,一个叫唐钰,一个将封冰,都是少年英雄。
第二年,澈儿和唐钰封冰游荡到了帝都绯城,一日,三人行到了拢翠楼。
澈儿想起初见时,封冰曾经夸赞澈儿生的俊美,比之京城拢翠楼的姑娘还要美。
“封冰,你曾经拿我和这楼里的姑娘们相提并论,想必这里的姑娘一定很美,今日,本公子倒要去见识见识了!”澈儿蓦然来了兴致,淡笑着说道。
“这个,好像是不太好吧……”封冰说道,他只是随口打了一个比方,并没想到澈儿竟然当了真,其实他压根就没见过拢翠楼里的姑娘。
“为什么不好?”澈儿凝眉。
“咱们的年纪太小了,那种地方是大人们去的!我们是不可以去的!”封冰和唐钰齐声说道。
“年纪小怎么了?本公子四岁时还在青楼住过呢!现在都十六岁了,难道倒去不得了?青楼不是只认银子不认人吗?”澈儿淡淡说着,邪邪一笑。
于是乎,三个少年,迈着优雅的步子向拢翠楼而去。
他们没逛过青楼,这会子进去,正是晌午,并非寻欢作乐的时候,楼里的那些姑娘们有些还在酣睡,有的才刚刚起床。
一进到拢翠楼的大厅,唐钰便对迎上来的老鸨道:“把你们的姑娘们都叫出来,小爷们要听曲观舞!”
老鸨看到是三个孩子,冷冷笑了笑,懒得招待他们,直接示意守门的把他们轰出去。立刻便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向澈儿他们走了过来。
唐钰和封冰看势头不对,就要动手。
澈儿灿然一笑,示意他们不要动手。
他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摘下来一个精美的荷包,拿在手中把玩。一不小心,荷包的口子开了,一颗拇指大的殊子从里面掉落了出来,在地面上弹跳着,滴溜溜地打着转,映得地面一片珠光潋滟,一看就是上好的夜明珠。
那两个正要打发他们出门的打手立刻就傻了眼,眯眼一瞥,依稀看到澈儿荷包中珠光璀璨,顿时呆若木鸡。青楼是花天酒地的场所,他们在青楼也多年了,却还从未见识过这么大这么珍贵的夜明珠。
老鸨是一个精明人,一看这种情况,慌忙从屋内走了出来,脸上陪着笑,弯腰拾起了那粒夜明株。澈儿却正眼也不瞧她,淡淡说道:“既然你捡了起来,那就送给你吧!”澈儿慵懒地说道,伸手又从荷包里拈出一粒珍珠,放到眼前,眯眼瞧着,自言自语道:“听说拢翠楼的姑娘们很贵,不晓得我这些珍珠玛瑙够不够听她们唱曲儿!”
老鸨笑盈盈道:“三位小公子,快到里面雅间坐。你们来的太早了,我们的姑娘们正在梳妆,我这就去叫她们来!”
老鸨说着,亲自将他们领到了二楼雅室,吩咐丫鬟呈上了糕点酒水。
澈儿在椅子上落座,淡淡说道:“把你们的姑娘都叫出来吧!”
老鸨笑眯眯地说道:“小公子,都叫出来,那价钱可贵着呢!”
澈儿冷然道:“我知道!少不了你的银子。“
老鸨笑眯眯地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把拢翠楼的姑娘全部叫了过来,那些姑娘们有的本来还在睡觉,不情不愿地被叫了过来。不过一看到澈儿,都是两眼放光。虽然说澈儿年纪尚小,不过,生的实在俊美脱俗,兼之气质绝佳。那些姑娘们顿时都精神抖擞,期盼着能被澈儿看上。和这样仙儿一般的小公子,就算是说说话,也是好滴。
可是,澈儿却负着手,颦眉在这些姑娘们面前走了一圈,不禁大失所望。
之前,封冰拿他和拢翠楼的姑娘们比,他还真的以为这里有人间绝色呢。孰料,比起那九千只“鸭子”来,倒是差得远了。
说起那九个小魔女,当真是个个姿容绝丽,却又各自有各自的风采。
澈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哀怨地说道:“我还真以为有人家绝色呢,不过如此,比我的那些妹妹们,差得远了!”
唐钰和封冰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眼里,这拢翠楼的姑娘们也算的上美貌,可是,未料到,竟然根本就入不得澈儿的眼。
老鸨听到澈儿贬她楼里的姑娘们,自然不高兴了,冷笑着说道:“我说小爷,你说你的妹子们漂亮,带过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不然,可别在这里胡吹!”
那些小魔女们都在春水楼呢,自然是过不来。所以澈儿也不和她们争执,这就要带着唐钰和封冰离开,忽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刚刚提起那九千只“鸭子”来,也不知是出现了幻觉还是怎么地,楼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极了“鸭子们”聒噪的声音。
澈儿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探头从雅间的窗内向楼下大厅望了过去,这一望,一颗心顿时“咯噔”一下。
老天爷啊,怎么那九个小魔女在这里现身了,莫不是做梦吧!?
因为正值晌午,拢翠楼人很少,所以楼下来了几人来的什么人,便一目了然。
来的是九个小姑娘。
时值初夏,天色正是不冷不热之时,九个小姑娘皆身着轻罗裙裳,色泽有素雅有鲜艳,在大厅翩然凝立,如一只只小蝴蝶。模样更不必说,是一个赛一个的绝色出尘。
拢翠楼的老鸨听到喧闹声,急匆匆地下了楼,站在那里,自己先看呆了。她是青楼的老鸨,自然是阅美无数,然而,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小姑娘们。她楼里要是有一个这样模样的,她的拢翠楼恐怕早就名震京师了。
何况,是九个啊!
为首的一个小姑娘,一袭白色衣裙,十来岁的年纪,容颜清艳绝丽,眉目如画,红唇绯丽,一对浓黑的睫毛扑闪如蝶翅,皎白的脸上,那双清澈明丽的大眼晴,流转间波光潋滟。
她便是明净儿,此时闲闲地坐在大厅的一个椅子上,神色恬淡地望着老鸨。
云轻狂的女儿云朵儿凝立在明净儿身侧,生的娇俏可爱,脸上挂着令人心醉的笑意。凤眠的女儿凤凰人如其名,生的明媚艳丽,然性子却极是温柔,此时悄然站在人后,但是她的风华,却是不经意间悄然流露。
欧阳丐的女儿欧阳蛮,模样是中原人的模样,但一双眼晴却是湛蓝色的,好似晴朗的夜空,流转间勾魂摄魄。铁飞扬的女儿铁柔清冷绝艳。还有两对双生子。青梅和北斗的女儿宁宁和静静,一模一样的美丽和娇俏。紫迷和南星的女儿温温和柔柔,也是一模一样的美丽和清雅。
老鸨盯着九个姑娘,彻底看晕了,半晌反应不过来。莫不是进了天宫,见到了玉帝的七仙女,不过,七仙女可是七个,这可是九个。
云朵儿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白鼠,她把它放到大厅中,拍了拍小白鼠的脑袋,笑道:“快去找无邪哥哥。”
小白鼠吱吱叫了两声,径直朝着老鸨冲了过去,到了老鸨脚下,仰着头不断地吱吱叫着。
老鸨骇了一跳,厉声道:“你这小东西,干嘛冲着我叫?快走开!”
“绒绒,别叫了!”云朵儿走上前去,伸手将小白鼠捧了起来,拍了拍小白鼠的头。
“这位妈妈,你是不是拿了我哥哥的珠子?”明净儿坐在椅子上,淡淡问道。
方才澈儿荷包里滚出来的那颗球子,被老鸨顺手捡了去,一直揣在怀里,藏的很严实。不知这白衣小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到了手的珠子,她当然不肯承认了。
“你哥哥是谁?老身不认识,老身没拿过他的珠子!”老鸨定定说道。
欧阳蛮扑哧一声笑道:“这个妈妈没说实话唉!拿了就拿了,怎么不肯承认呢。”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了?”老鸨狠狠说道。
明净儿倒也不急,只是淡淡向云朵儿使了一个眼色。
云朵儿笑眯眯地伸手一拂,老鸨只觉得眼前一阵香风袭来,她即刻感觉到自己面部有些僵硬,不舒服。楼里的其他姑娘齐声尖叫道:“妈妈,你的脸。”
早有腿快的拿了镜子过来,老鸨拿住镜子一照,只见自己脸部的肌肉奇怪地抽搐着,鼻子眼睛生生歪斜了位置。老鸨好歹也是楼里的老鸨,年轻时也是一美貌女子。此时自己的容貌生生被毁,嘴歪的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把球子交出来,再告诉我们珠子的主人去了哪里,我们就将你的容貌复原。”明净儿站起身来,笑容潋滟地说道。
和珠子相比,这脸面还是比较重要的。老鸨慌慌张张地从怀里将那颗珠子掏了出来,双手奉到了明净儿的手中。她又伸手指了指楼上澈儿藏身的那间雅室,这般容易便把澈儿卖了出去。
澈儿透过雅间的窗手将大厅里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原来,香粉是下在了他的珠子上,知晓他出门必须要花银子,珠子是肯定会随身带的。
此时,澈儿眼见得老鸨将他的行踪泄漏了出来,又看到几个小魔女抬首向他这里望了过来。眼尖的凤凰看到了澈儿,高声喊道:“我看到澈哥哥了!澈哥哥在那间屋子!”
一时间,楼下的小姑娘们,都挥舞着手臂,欣喜若狂。
眼看着几个小姑奶奶们已经沿着楼梯冲了上来,澈儿只觉得额上青筋乱跳,头已经开始隐隐发疼。他飞速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随手扔给呆呆站在一侧的唐钰和封冰,急急说道:“兄弟们,这些珠子送你们了,我们后会有期!我要先走一步了。”
言罢,澈儿翻身来到雅间后窗处,推开窗子,从楼里飞身跃了出去。
“澈哥哥!你别跑!”九个小魔女冲到雅间,透过半开的扉窗,看到无邪小公子在街角一闪而逝的身影。
宁宁和静静一眼看到怔愣在一侧的唐钰和封冰,看到他手中拿着澈儿的荷包,一把夺了过来,凄然道:“怎么办,澈哥哥把珠子都丢了。”
“你们放心好了,”云朵儿笑吟吟地说道,“小姐还在澈哥哥的发簪上和宝剑上熏了香。就算他舍得扔了珠子和发簪,宝剑他是万万不肯扔的!”
“太好了!”小汝占娘们欢呼雀跃道,“这么说,我们总会找到澈哥哥的!”
“但是,澈哥哥干嘛一见到我们就跑啊!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他的。”温温疑惑地说道。
“就是,我们可是冒着被爹爹惩罚的风险,逃出来寻他的。他却不理我们。”柔柔说道。
“是啊,非追到他不可!”凤凰定定说道。
九个小姑娘也从窗子里飞身跃出,施展轻功,向澈儿离去的方向追去。
路边绿树红花,香气馥郁,日光明丽地将她们笼在光影里。她们奔跑在绯城繁华的街道上,就是一道亮丽如虹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