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 001章
“小姐,真的出事了。”紫迷在瑟瑟耳畔低低说道。
“我到了云粹院,便发现云粹院灯火辉煌,侍女急急进出。我拉了一个侍女问话,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后来,我悄悄躲到树上看了看,才知,真的出事了。伊盈香好像,好像是快要不行了!”紫迷颤声道。
“什么?不行了!”瑟瑟一惊。
她不会是真的寻了短见吧。如若那样,她是逃不掉责任的。早知如此,她方才就直截了当和她说,她永远不会喜欢风暖。
“紫迷,随我到云粹院!”瑟瑟低低说道。
可是,刚披上风,还不及走出去,瑟瑟便敏感地发现了异常。
“不好了,小姐,我们桃夭院被包围了。”青梅急匆匆奔来说道。
“你说什么?”瑟瑟凝眉,不相信地问道。
“我刚才在院里,然后,就见从房上,从门口,悄无声息地冲进来许多侍卫,都……都拿着弓弩和刀剑。”青梅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话未落,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桃夭院的寂静。冷幽的肃杀之意在空气里,一点一点蔓延。
瑟瑟清澈的眸中掠过一丝诧意,随即便归于淡静。她平静地转身坐到椅子上,淡淡说道:“紫迷,开门迎客!”
昏黄的烛火闪耀着,照亮了她唇边那抹浅浅的笑意,说不出的清冷和飘渺。
房门徐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天边皎洁的月,是地上摇曳的花,还有黑压压蓄势待发的侍卫,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刻和一张张拉开的弓弩,以及一脸凝重的金总管。
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她江瑟瑟平生首次遇到。
夜无烟,倒真是瞧得起她啊!
只是,有必要这样做吗?搞的似乎是要抓一个罪大恶极的潜逃犯人。纵然伊盈香想不开,做出了什么傻事,可也不是她的错啊!
“金总管,这是何意?”瑟瑟淡笑着挑眉,眸光清澈而淡定,焕发着动人心魄的辉光。
站在侍卫前边的金总管跨前两步,沉声道:“江侧妃,王爷请您前去前院厅堂。”
“去厅堂,何以要这么大的排场?难道说,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不成?”瑟瑟静静说道,声音清澈优美,好似日日夜夜用音律之华美浸透出来一般。
金总管望着淡然端坐在椅上的女子,这样的阵仗,若是普通女子,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端坐在那里,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心中对瑟瑟暗暗钦佩,话也便柔和了几分。
“江侧妃,属下只是依令行事,冒犯之处,请侧妃海涵。还请侧妃随属下走一趟。”
“好!”瑟瑟冷声说道。她倒要看看,夜无烟到底要做什么,派这么多人来,很显然是怕她逃逸。
瑟瑟嫣然一笑,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青梅和紫迷紧张地紧随着瑟瑟。
一路上,那些弓弩手手中的弓箭每时每刻都对准着瑟瑟,似乎只要她一有异动,就会弓弩齐发。
起风了,清凉的风吹动晚开的花,一朵花瓣悄然无声地飘落,似乎也带着无法思量的心思。
璿王府的厅堂,位于前院。平日里是夜无烟接待特殊客人的场所,今晚的特殊客人便是瑟瑟。
厅堂里面的摆设极其简约,黑实木雕成的家具,很实用。厅堂也极大,一眼望去,令人心中极是空茫,生出一种置身刑堂的感觉。厅堂内点燃了无数灯盏,将厅堂照的亮如白昼,似乎就连人心中的阴暗,也能照的一清二楚。
夜无烟没在厅中,金总管低声道:“王爷在救王妃,请稍等。”
“王妃伤在哪里?”瑟瑟轻声问道。
金总管凝声道:“有些话,王爷来了,侧妃自会知晓。”言罢,凝立在门边,不再说话。
“小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抓我们?”青梅惊惶地问道。
瑟瑟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没事,我们没做坏事,不怕的。”可是,心头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悄悄蔓延。
等了很久,一直到月影西移,夜已经很深了。
瑟瑟坐在椅子上,清眸凝视着窗台上那盆兰花出神。
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幽沉的夜色之中,有人稳步走来。瑟瑟没有转首,不用看,她也知晓是谁来了。
夜无烟,他终于来审判她了吗?
夜无烟径直从瑟瑟身前掠过,带起一阵幽冷的风,他走到厅堂正中的椅子上,缓缓坐下。俊美的容颜很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还是哀。
“江侧妃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夜无烟语气冷冽地说道。他这一开口,泄露了他隐忍的怒气和寒冽。
瑟瑟心中微颤,莫非,伊盈香无救?为何会这样?清丽的脸上,浮现一丝悲悯。
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夜无烟忽然抬眸,将深邃犀利的眸光转向她。
“江瑟瑟,今日香香是不是去找过你?”寒冰似的话从他口中吐出,冷彻的骇人。
“不错。”这是事实,她也没必要隐瞒。
“她是不是求你不要和赫连傲天一起?”夜无烟眯眼,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霸气。
“不错。”瑟瑟缓缓说道。
“你没答应她?”夜无烟起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缓步向瑟瑟走来。
“我为何要答应她?”瑟瑟凝眉,难不成夜无烟也认为,只要是伊盈香喜欢的东西,别人都不能染指吗?
“你喜欢赫连皇子,一直都喜欢他,是不是?”夜无烟顿足,凤眸中燃烧着莫测高深的危险。
“是又如何?”瑟瑟淡淡说道,清亮的眸中尽是冷然。这是什么问题,她喜欢谁,有必要告诉他吗?他到底是要问什么,难不成是审问她是否喜欢风暖?
瑟瑟的回答,令夜无烟俊美脱俗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黯淡。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只见人影一晃,他的人已经晃到瑟瑟身前,大掌无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瑟瑟并非没有防备,只是夜无烟的动作快的近乎神话。早就知晓,夜无烟就如同一柄隐在鞘中的剑,微笑和淡定不过是掩饰。而今,她终于见识到宝剑出鞘的凌厉和震撼了。
他的动作,真的好快,好狠,也好准。
“你喜欢赫连傲天,所以,你恨香香给你下媚药,让你失身与别的男人。所以,你便潜入云粹院,要杀了香香,是不是?”他修长的指按在她脖颈上,似乎只要一使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他的话,就在耳畔响起,一字一句,伴着冷冽的气息喷在瑟瑟脸颊上。
“我杀她?”瑟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眸,冷声道,“王爷可以把话说清楚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的很,一向做事潇洒,自恃骄傲的纤纤公子,竟也不敢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吗?为何不敢承认?你也有畏罪的一天?”夜无烟凤眸危险地一眯,低寒的声音邪魅地擒上她的耳朵,而他的唇边,却扯开一抹讽刺的笑意。
纤纤公子?他竟然已经知晓她是纤纤公子了吗?何时知晓的?她怎地一点也没有察觉?怪不得那夜采花贼事件后,他便意有所指地提到纤纤公子。
杀伊盈香,难道说,今晚伊盈香出事,并非自己想不开,而是有人杀她?
“你敢说你不是纤纤公子?你和赫连傲天本就是旧识,当日在胭脂楼,就是你救走了他。他去香渺山劫持你,轻薄你,就是你们,不!或者说是你,定下的计策,赫连傲天并不知晓,那时,他还不知你是女子。你只是要坏了名节,好退掉和本王的婚事。然后和赫连傲天双宿双飞是不是?可是你没想到本王依旧娶了你,更没想到香香给你下了媚药。所以你恨她!”夜无烟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他目光犀利,如蓄势待发之豹。因愤怒,眉峰浓烈的似乎在燃烧,瞳孔收缩,黑眸中的颜色更是深了几分。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觉得,他眼底深处,划过一丝痛苦。
“不错,王爷说的很对!我是纤纤公子,当日的轻薄事件也是我设计的。我也恨伊盈香,但是我没想要杀她!”他怎会知晓她是纤纤公子,瑟瑟依旧想不通。
“没想要杀她?还不承认?”夜无烟眯眼,扼在她脖颈间的手指忽然加力,力度收拢到威胁她呼吸的程度。不用任何刑具,他便可以要了她的命,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瑟瑟隐隐感到他颈间的脉搏正在他指下剧烈的跳动,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急促,而他的一张俊脸,就在她面前放大。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神色,是那样复杂,不仅仅是怒意还有一抹狠色,甚至还有一股失望。
“你敢否认,当日的采花贼不是你?”夜无烟看到瑟瑟涨红的脸,和急急喘息的样子,手指忽然一松,冷声道。
“是我没错!可是,我只是想要吓唬她一番,我并没杀她,不是吗?”瑟瑟急急呼吸着,冷声道。在他心中,她就是这般阴狠的吗?
“那日你是没杀她,但是今日你们发生过争执,而且,香香身上的伤,明明就是你的手法。这你怎么解释?更何况,你还派紫迷去云粹院打探情况,你是要打探什么?”他眯眼冷声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听了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手法?难不成她是中了暗器?”瑟瑟瞪大眼眸冷声问道。
“不错,是银针。就定在死穴上,若不是香香身上的配饰阻住了银针的力道,再深一分,她就会当场毙命。”夜无烟眨了一下眼,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意令他冷森的表情缓解了一下。
那就是没死了,瑟瑟舒了一口气。
“会用银针发射暗器的,这世上并非只有我自己。”难道因为暗器而死的人,都要算在她江瑟瑟的头上吗?
“那你是说有人在陷害你了,可是这府中,只有我知晓你是纤纤公子,就连金总管也不曾知晓。”夜无烟眯眼冷笑。
“可是,或许有人知晓我会发暗器的,前几日,我曾经在后花园用过暗器。”瑟瑟想起前几日花园中的一幕,眸光忽然一冷,她终究还是被陷害了。
“我以为本王还会相信你吗?”他目光幽冷地看着她,好似在看戏。
瑟瑟静静地瞧着他,心底深处,涌上来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涩和痛苦。为何她还有痛苦?被他误解,至于这么难受吗?曾经,她还傻傻地以为,他让她到倾夜居养伤,对她,或许真的有一分怜惜了。
原来,不是,什么都不是!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做!”她倔强地仰着头,桀骜不驯地盯着他。
他被她的冷和傲激怒了,忽然抬头,爆发了一阵冷冽的笑声。
“纤纤公子,有胆做就要有胆承担后果。”他在笑声中,忽然抬手,伸指点住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一瞬间,瑟瑟浑身僵直,一动也不能动。此刻她完全成了案板上的鱼,任由他宰割。
咫尺之间,他深深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眸中不再有狂怒,而是悲哀,深深的悲哀,那种悲哀让瑟瑟心中不寒而栗。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他看着她。
明亮的灯光,衬托的她肤光如雪,眼眸和发丝又是那样的纯黑。清丽的脸蛋,雅致如水的眸光,可是,再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的狠毒。
这样的认知,令他心中不禁愤怒,更多的是失落和绝望。
他错看了她!
他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头顶,低低说道:“江瑟瑟,今日这样的结果,是你应得的,怨不得谁。”
他猛然运力,瑟瑟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好似决堤的水,一点点不断从头顶的百汇穴逸出。
他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废掉她的武功。
可是,这样的惩罚,比杀了她还要残忍。废去她的功力,就好似拔去孔雀的翎毛,他是要彻底毁掉她的骄傲。
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一寸寸好似要将她淹没。
望海潮 002章
黛黑的纤眉深深纠结着,她痛的不能呼吸。但是,她没有求饶,她不会向他求饶的。
疼痛折磨中,她隐隐看到有晶莹的水珠在面前滑落。她怎么可以哭,她绝不能在他面前哭。
眨了眨眼,她才知晓,那不是她的泪,她没有哭。 可是,那水珠来自何处,她不想去想,因为她已经痛的不能思想了。
夜无烟眨了眨眼,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有什么东西,溅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此时的夜无烟,也并没有注意到,那种东西,其实叫做眼泪。
疼痛的折磨中,瑟瑟只是在笑,那抹笑意,就像乍然绽放在暗夜里的晶莹剔透的花,美丽的令人心碎。那抹笑,也像一把利刃,在夜无烟冷硬的心头,刺出了一个洞。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好似春天蔓生的水草,缠缠绕绕地从心口的洞中长了出来。
夜无烟的大掌,忽而一顿,不知为何,他再也下不去手。冰霜般的黑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他忽而撤手,反噬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推得踉跄了几步,才好不容易站稳。
瑟瑟更加难受,胸口,四肢,好似炸裂了一般疼痛,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来,瑟瑟蓦然弯腰,一口血从喉咙急遽涌出,喷洒在青石地砖上,好似炸开的一朵菊花,带着妖艳的凄美。
她不明白夜无烟为何忽而撤手,但是,就算如此,她的功力依旧损失了五成。这已经够了,已经足够摧毁她的骄傲,她的自尊。
明亮的灯光照在瑟瑟脸上,她脸上早已没了一丝血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
“你走吧!璿王府养不起你这样狠心的女人。这是休书。”夜无烟冷冷开口,冷澈华美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情,有的只是坚冰一般的金玉质感。
瑟瑟抬眸,伸手接过,看着上面大大的休书,心中暗涩。
好梦寐以求的休书,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
所有的沉淀往事,都在这一瞬间,纷沓至来。
四年的等待,她也曾想像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那种淡淡的思念,曾是她心头美好的寄托。临江楼头的一瞥,看到他和伊盈香并驾齐驱的背影,那时,她心中酸酸涩涩的,涌起一种叫嫉妒的东西。
而今,所有的美好感觉,此时,都化作云烟。
往事如烟,轻轻飘散在风里。
瑟瑟淡漠地望着夜无烟,那张美丽的令人心颤的脸上,是那样的平静,平静的一如死水。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她忍受着疼痛,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艰难地向外走去。
她曾无数次幻想着能够离开王府,离开他身边,却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失去了半数功力,背着“毒如蛇蝎”的骂名,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被他无情地踢了出去。
夜无烟,算你狠!
瑟瑟踉跄着刚刚走到门边,门忽然被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她听到低沉而略带戏谑的声音:“我是否来晚了,错过什么精彩的戏码?”
瑟瑟冷冷抬眸,看到一个灰衣男子,抱臂靠在门边。
他有一张斯文俊美的面容,一双波光潋滟的俊目,脸上带着炫目的笑容,灿烂的似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他肆无忌惮地瞧着瑟瑟,笑吟吟地说道:“你的身子似乎很弱,莫非是被璿王打伤?看来你损失了不少的功力,只是可惜了,我从不医治生的丑陋的女人。否则,倒是可以把你虚弱的身子医好。”
瑟瑟轻轻辇眉,此时的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大约真的很丑。但是,她就算很弱,可也不需要别人医治。就算需要医治,也不屑让他来医。这个人既然出现在璿王府,定是和夜无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让开!”瑟瑟冷冷开口,清眸中满是冷澈。
“你让我让开?你若是知晓本公子是谁,就不会让我让开了。”灰衣男子瞪大眼睛,戏谑的扬眉。
“没兴趣!”瑟瑟冷冷说道。
“本公子就是江湖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狂医——云轻狂!”他一口气说完,然后,优雅地起身,让开门口,道:“你可以走了!”
瑟瑟连眼皮也没抬,从他身畔擦身而过。
“你真的要走,知道我是狂医,竟然还要走?难道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头吗?”云轻狂不依不饶地说道。
瑟瑟冷冷凝眉,狂医云轻狂的名头,在江湖上很响亮,她确实听说过。
据说,他脸上总是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意,可是你别被他的笑容骗了。因为,他可不是表面那般良善。
他的医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世间没有他医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医的人。江湖上有句传言,说是:阎王让你四更死,狂医让你五更活。可见他的医术,已到了起死回生的境地。
但是,这个看似好脾气,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笑意的狂医,想要求他医治,却不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因为他有一个怪癖,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对方跪在他面前,手棒金银珠宝求他,他都不会为你医治。而对于他看顺眼的人,就算你不要他医治,他也会求着给你医治。
云轻狂,不是谁都能可以请到的,就算王孙贵族皇亲国戚,他看你不顺眼照样不会为你医治。而此刻,他出现在璿王府,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是夜无烟请来为伊盈香医治的。
狂医既然出手,想必出不了几日,伊盈香就会活生生的。
他说他从来不医治丑陋的女子,那么,她就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了。
瑟瑟跨出房门,夜风夹着清寒,拂过她的脸颊。碎落的月光,洒落在她肩头,让她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分外孤寂。
“看你这么可怜,我就破例为你医治,如何?”云轻狂在瑟瑟身后说道,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似乎是下了决心一般。
瑟瑟才懒的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连头也未回,缓步离去。
青梅和紫迷看到瑟瑟,从远处遥遥奔来,方才她们被金总管押了出去,早已急得一直跺脚。此时,见瑟瑟出来了,齐齐奔来问道:“小姐,怎么样,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姐,你的脸为何如此白?”
“我没事,夜无烟准我们出府了,我们快些走!”瑟瑟怕紫迷和青梅担心,轻声说道。
“小姐,我们要不要到桃夭院收拾些东西?”青梅问道。
“紫迷,你去把我娘亲的骨灰匣子拿来,其余的东西,一概不要!”瑟瑟低声吩咐道。
来时,她是两手空空,走时,一样是孑然一身。
冷风吹过,扬起她素白的裙,像盛开的牡丹,越开越远。
夜无烟静静坐在椅子上,眸光不知不觉追随着那抹倩影,一直到她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他依旧不些呆呆地望着。
云轻狂凝着夜无烟变幻莫测的黑眸,忽而笑道:“王爷,已经走远了!”
夜无烟轩眉一凝,冷冷瞥了云轻狂一眼。
云轻狂眨了眨眼,淡淡道:“你何以放她走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夜无烟懒懒坐在椅子上,冷声道:“你为何要为她医治,这也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云轻狂抚了抚下巴,笑着道:“这就是我的作风,见到美貌的女子,看着就是顺眼。倒是你,一段时日不见,竟然变得如此心软,不要她的命也就罢了,竟然连废武功也要半途而废。别忘了,她伤害的可是伊冷雪的妹妹。”
夜无烟听到伊冷雪三个字,深邃的眸中,划过一丝柔柔的幽光。
“说实话,我倒是对这个女子有些兴趣。”云轻狂忽然轻笑着说道。
夜无烟脸色微变,凤眸一眯,冷声道:“云轻狂,你是闲的无聊,还是活的不耐烦了?”
云轻狂瞧着夜无烟风云骤变的脸,狡黠地笑道:“你都决意不要了,也不要人家感兴趣?”
“我看你果然是闲的无聊,看来我需要再派你些任务。昨日有密报,说是云城一个小村发生了瘟疫。你速速赶去,一月内瘟疫不除,我端你人头!”
云轻狂顿时好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连呼命苦。
夜无烟无视他的哀号,冷声问道:“香香醒了没有?”
“还没醒,不过你放心,她的命是保住了。两日以后,就还你一个俏生生的小王妃。”云轻狂没精打采地答道。
*
瑟瑟并未回定安侯府,她这样子半夜回府,不知爹爹和大夫人见了她,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她带着青梅和紫迷,游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有一段时日,她时常身穿一袭款式别致的青衫,步伐优雅地在深夜的街头闲逛。看到不平之事,便出手相救。北斗南星,还有风暖,都是那段日子她救过来的。她纤纤公子的名头也是那时得来的。
那时,在街上游走,是多么的惬意和自在。当她在屋檐飞掠而过,当夜风轻扬她的青衫,那种衣衫曼卷的风华,让偶尔见到的行人,都不自觉以为见到了仙人。
而今日,依旧是熟悉的大衙,却是别样的感觉。那种失去内力的软弱无骨的感觉,依旧在体内萦绕。脚下的步伐,比之平日里,要沉重了数倍,心头更是一片空落落的沉重。
失去了半数的功力,她还是那个“笑容浅浅,身影倩倩,素手纤纤,暗器千千的”的纤纤公子吗?
她就如同折了翼的飞鸟,再也没了飞翔的理由。
“小姐,我们去哪里?难不成一夜都在街上游逛?”青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瑟瑟心头也是一片茫然,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盛荣赌坊那条街,清眸忽然一亮。
“我们去赌坊!”瑟瑟淡淡说道。
青梅最爱凑热闹了,眯眼笑道,“好,我们去赚些银子。只是,小姐,你会赌吗?我和紫迷可不会。”
瑟瑟不答,带着青梅和紫迷,缓步向盛荣赌坊而去。
门口的小二看到一身素衣的瑟瑟帝着两个丫鬟飘然而来,作揖道:“三位姑娘,里面请。”心中却想,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又来给赌坊扔银子。
三人步入赌坊,但见一楼的大厅内,已经人满为患,她环视一周,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曼声道:“小二,要一间雅室,拣干净清淡的菜肴上来,酒要胭脂红,十来年的就成。没事别来打扰,本姑娘要等人。”
小二听了瑟瑟的话,忍不住眨了眨眼,隐隐觉得她的话有些熟悉。乍然想起,这是纤纤公子的台词,这女子莫不是纤纤公子的仰慕者?小二一边想一边高声唱了一个诺:“好咧。”
瑟瑟用手指了指正在赌场上玩的正欢的北斗和南星,道:“小二,把那两个小子叫来,就说有人曾欠他们十两银子,还不曾还,让他们到楼上来拿。”
“好咧。”小二大声答应道。
瑟瑟带着青梅和紫迷,拾级而上,到了二楼雅室。
赌坊的雅室,是赌徒们歇息的场所,因赌场是彻夜营业,所以也可以在此过夜。
瑟瑟凝立在窗前,面朝楼外的渠水,心头慨叹,世事弄人。曾经,她还在此等候风暖,而如今,他摇身变成了赫连傲天。而她,也做了数日的璿王侧妃。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青梅前去开门,北斗和南星那两个双生子缓步走了进来。
北斗见屋内是三个女子,有些迷惑,眸光从青梅紫迷脸上扫过,有些惊异地摇了摇头,道:“南星,你认识她们吗?”
南星同样愣了愣,不解地说道:“好像不认识。”挠了挠头,又道,“唉,你们三个,既是欠我们银子了?还不快快还来。”
瑟瑟从窗前缓缓转身,笑盈盈地说道:“我欠你们的银子吗?”
北斗和南星的眸光在瑟瑟脸上转了一瞬,眨了眨眼:“你是谁,我们认识你吗?”
望海潮 003章
瑟瑟笑了笑,道:“北斗南星,真的不认识我?”
北斗和南星揉了揉眼,眯眼瞧了瑟瑟片刻,才蓦然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老大!你……你……你是我们的老大?”
北斗迷惑地挠着头,笑道:“老大,你怎么变成女子了?”
“我们小姐从来就是女子,你们何以这么说?”青梅不知瑟瑟曾是纤纤公子,和北斗南星结交的事,极是诧异地问道。
“小姐,老大,你是哪家小姐?”南星极是感兴趣地问道。
北斗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瑟瑟,那个风华绝代的老大,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千娇百媚的大小姐,他着实有些反映不过来。
“定安侯府的江瑟瑟!”瑟瑟盈盈浅笑道。
江瑟瑟?!
北斗和南星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个名字极是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说过。愣了一瞬,就异口同声地说道:“江瑟瑟?!定安侯府的江瑟瑟?你说你心仪的那个女子?我们在香渺山上劫持的那个小姐?原来就是你自己!”
北斗把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相信。而南星却把眼睛眯的极小,似乎更不相信。
雅室内的烛火忽闪着,发出昏黄的光芒,笼罩在瑟瑟身上。
眉眼口唇确实是老大纤纤公子的,只是妆扮成女子,却和之前的气质有些不同了,虽然依旧高贵飘缈沉静淡定,却少了男子的潇洒豪放之气,多了女子的清丽婉约娇美灵秀!
老大果然是老大,不管是女子,还是扮成男子,都是一样的风华绝代。
“老大!那个,你怎么好像是有些憔悴呢?”北斗知晓瑟瑟原是女子,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似乎有些忸怩。他和南星的眼睛都是瞎了,竟然没看出来老大是个女子。
瑟瑟闻言,轻轻笑了笑,道:“我很憔悴吗?可能是今晚没睡好?”怕他们担忧,瑟瑟一直没把内力被废的事说出来。
“今日运气如何?”瑟瑟强颜欢笑问道。
南星垮下脸道:“快输光了!老大,你不知道,今日来了几个异国人,其中一个据说是来自什么投壶之国,投壶的技艺真是绝了。十发十中,害的别人输了不少,现在全赌场的人都不敢和他赌了。”
有人说,忘掉不快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忙碌,一直忙到头脑无暇去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瑟瑟倒是想试试,这句话说的是不是对。
“说的这么神,我倒要去会会那人!”瑟瑟轻笑道。
“老大,莫不是你会投壶,怎地从未见你投过?”北斗问道。
“小姐,你真的会投壶吗?”青梅也充满兴味地问道。
瑟瑟淡笑不答,站起身来,道:“南星,你还有多少银子?”
“老大,你要用我的银子赌?”南星心疼地说道。
“我身无分文,不拿你的银子拿谁的?还有北斗,你的也拿来。”瑟瑟凝眉道。
两人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银子,凑在一起,恰恰十两。方才是谁说欠了他们十两银子,叫他们来拿的,结果不是来拿,倒是来掏银子的。
几人一起来到楼下厅堂,但见不少人都聚在那里,在看投壶。一个瘦小的老头摇着头从人群里挤出来,神情沮丧。
只听得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道:“连钱三爷都输了,这怕是无人能赢了啊!”
上次来盛荣赌坊,瑟瑟就听说,这个钱三爷是京都有名的投壶高手,没想到今日也败了。倒要看看,是哪些人,技艺这么好。
瑟瑟走近一看,见几个衣衫光鲜的男子聚在那里,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样子。这些人生的面貌奇异,不是南越国人。细细看去,隐隐有些熟悉,瑟瑟记起,这几人就是王孙宴上见过的,欺凌那个伊脉岛皇子莫川,也就是莫寻欢的几个异国王孙。
瑟瑟对这几人没有好感,颦了颦眉,心想,如今自己失去过半内力,还是少招惹这些粗野之人为好。遂聚在人群里没有上前。
那几个人数着面前的银子,笑的得意洋洋。
其中一个身穿花里胡哨异国装束的王孙,伸臂揽过身侧的一个绝色胡姬,哈哈笑道:“早知道绯城也有投壶这种把戏,本王子早来这里玩了。”
“那是,论投壶,谁能及得上罗哈王子啊!”一个阴阳怪气的王孙翘起大拇指笑道。
“还有人要和罗哈王子赌吗?”司射高声唱诺道。
聚在一旁的赌徒们无人吭声,南星低声问道:“老大,你还赌吗?”
瑟瑟凝眉摇首道:“先瞧瞧再说!”
几个鲜衣华服的王孙哈哈大笑着,极是自豪。那罗哈王子忽然转身道:“莫寻欢,过来,爷们今晚高兴,来奏个乐让我们乐一乐!”
瑟瑟闻言,眸光一凝,未料到莫寻欢也在这里。
果然,随着罗哈王子的呼喊,一道身影从人群后缓缓转了出来。
一袭青灰色麻布衣袍,墨发高高束起,神色淡定地抱着一把凤头箜篌。
此人果然是那日在王孙宴上抚琴的莫寻欢。
也不知他的眉目是如何生就的,目熠熠如星,眉青青如画。白玉般的脸庞上,带着雌雄莫瓣的魅惑。原道形容女儿可以用“绝色”一词,可是,对于莫寻欢,除了这两个字,瑟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词。
这个如描如画的男子一出来,本聚在一起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让开一条道。
他步履悠然地穿过人群,仿若行走在隔绝人世的空间中,不沾染一丝尘埃。他走到人群前边来,旁若无人地席地而坐。若是旁的人,如此坐在地面上,定会令人生出不雅之感。然而,与莫寻欢如此坐,却不仅令人没有这种感觉,反倒令人觉得极是高雅。
不因为别的,只要为他目下无尘的那种高旷气质。
粗衣鄙服更加衬托出他的美,周遭喧闹的人群愈加衬托出他的静。
虽然伊脉岛是一个小小的岛国,但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皇子,在自己国家,必也是被人万般宠爱的,可是,在这里,他却席地而坐,为几个欺凌他的人奏乐。
而他,丝毫没有屈辱的感觉,神色从容自如。他仪态自然地坐在哪儿,就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在暗夜里悄然绽放。
他伸指轻轻抚过箜篌的弦,一缕低婉的乐音便徐徐而起,厅内的人声在乐音洗涤下,渐渐低下去,低下去,一直到寂然。
一时间,偌大的厅内,只闻婉转的乐音在回荡。
乐音袅袅,仿佛幽静的深谷内,一株孤苦的幽兰随风摇摆。乐音忽而沉郁,好似黑云翻墨,风雨凌虐。可任凭风吹雨打,那一株幽兰却始终素淡静雅,不减高洁……
瑟瑟凝立在人群中,一颗心早已完会沉浸到乐音中去了,这乐音与她此刻心情是何其相像。
从三岁起便开始习练的内功,在一夕间毁去一半。若要补上,还需要七八年的苦练。七八年,那是几千个日日夜夜,她怎能不懊恼不伤悲。
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莫寻欢,却用乐音不动声色地抚平了她心头的郁结。
不论风雨凌虐,她也要出云绽放。
正在听的入神,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尖声道:“莫寻欢,爷们正高兴,你怎么弹这种曲子,存心找我晦气是不是,快换一首欢快的!”
是那个罗哈王子发怒了,气哼哼地叫嚷着。
可是,这一次莫寻欢不知为何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而是充耳不闻地继续演奏。边演奏,边轻声吟哦道:“兰之猗绮,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莫寻欢的声音,像风一般柔和悠然,带着深深的感情,婉转起伏在众人耳畔缭绕。
这是一首《幽兰》。
据说早已失传,不想莫寻欢竟然会弹此曲。
瑟瑟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在赌场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听到如此高雅清心的乐曲。
“莫寻欢,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反抗爷的命令?”罗哈王子显然是对莫寻欢无视他的话,极是恼恨。一使眼色,身后的两个侍卫便向莫寻欢走去。
莫寻欢的曲子还未演奏完,那两个侍卫已经伸手,要从他手中将箜篌夺走。
只听得一声弦管迸裂的声音传来,箜篌已经到了那两个侍卫手中,而琴弦也断了几根。
莫寻欢的手指似乎被划破,嫣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
“不演奏王子喜爱的曲子,要这个何用。”那两个侍卫将箜篌夺走,摔在地上。
“住手!”瑟瑟轻斥一声,从人群中缓步迈出。
南星在后面嘟囔道:“老大又要打抱不平了!”
那两个侍卫显然没料到有人会阻止他们,极是讶异地回头,看到瑟瑟只是一个娇柔的女子,遂哈哈笑道:“小女子,你让谁住手呢!?”
罗哈王子更是兴味地凝视着瑟瑟,道:“小女子,来这里,陪本王子玩一玩!”
瑟瑟无视他们的话,弯腰从地上将箜篌拾起来,衣袖轻拂,将箜篌上的灰尘拂净,轻轻放到莫寻欢手中。
莫寻欢正在擦拭指尖的血珠,如美玉般的面庞上,神色从容。他伸手接过瑟瑟递过来的箜篌,黑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情。
瑟瑟朝着莫寻欢点点头,转身对罗哈冷声说道:“也不过是质子,谁准你们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几个异国皇子脸色微变,厉声问道:“你是谁?”
“自然是要和你赌投壶的人!”瑟瑟凝眉,清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和我赌?就凭你?”罗哈王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方才瑟瑟一出来,他被瑟瑟的气质所摄,还以为瑟瑟是皇亲国戚,不想却不过是一个要和他赌投壶的人。
赌投壶,就凭她?!
“小女子,好,本王子就和你赌一次,你若是输了,就留下来陪本王子,怎样?”罗哈王子龌龊地笑道。
“好!”瑟瑟冷声道,“若是你输了,日后你们这些人就不准再缠着这位公子,不准再让他为你们奏乐。怎样?”瑟瑟沉声说道,清冽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一言为定!小美人,你就等着一会乖乖地陪本王子吧。”罗哈王子一眯眼,笑嘻嘻道。他显然并不把瑟瑟放在眼里,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端坐在地上的莫寻欢听到瑟瑟的话,深黑的眸眯了眯,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光。
“开赌了开赌了!”众人显然没想到一个女子会向这个连胜一晚的罗哈挑战。众人的情绪顿时都被振作起来,倒要看看,究竟谁输谁赢!
“小姐,你真的会投壶?”紫迷颇担忧地拉了瑟瑟一把。
瑟瑟眯眼笑道:“无须担忧!”凭她“暗器千千”的身手,这投壶自然不在话下。
小二走上前,将一个白瓷签壶摆了出来。
罗哈笑着道:“小美人,这局你先来。”
瑟瑟从小二手中接过两支精致的红木投矢,曼步走到红线前。她抬眸打量着前方的签壶。
签壶的壶腰很粗大,但是壶口却极为细小,从这里投过去,必须要手中的投矢垂直着下落,才有可能落入壶中。这种力道和方向的把握,极难。而且,手中的投矢看上去和壶口差不多粗细,只要力道微微一偏,就铁定投不进去。
瑟瑟眯眼瞧了一会儿,和罗哈一道的那些异国王子便开始聒噪起来。
“快投啊,莫不是不会投!不如认输好了!”
“弓矢既具,有司请射……”一旁的黑衣司射也催促着唱诺道。
“老大,你若是不会,不如我来替你吧。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南星在瑟瑟身侧小声说道。
北斗拉了南星一把,瞪着他道:“你忘了老大的身手了吗?”
南星这才记起瑟瑟“暗器千千”的身手,不禁失笑地退了几步。
瑟瑟的女装着实让他不适应,令他连她作为“纤纤公子”时的手段都几乎忘记了。
“弓矢既具,有司请射……”司射再次唱诺道。
瑟瑟握着投矢,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瞄了良久,用力一投。只听得“咚”的一声,投矢就连壶口都没碰到,只在壶身上弹了一下,便掉落在一旁。
“哈哈哈,原来果真是不会投啊!”肆无忌惮的笑声响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原本看瑟瑟如此胆大,竟敢挑战罗哈,还以为她真的有两下子,指望着她能赢了罗哈。却不料第一投,连壶口都没碰到,顿时都颇为失望。
到底这个女子会不会投壶?
瑟瑟凝眉搓了搓手,乍然失去了半数内力,有些不适应。这次用的力道若是按以往的内力,必是进了,对于现在的内力,力气确实嫌小了些。看来还是要稍微加大力度。
无视身侧的讥诮声,瑟瑟又投了几支,同样都是撞在壶身上弹飞。到了随后几支,虽然还是不中,却已经能够触到壶口。
瑟瑟在众人的讥诮和嘲弄声中,投完了手中的十二支签壶。
司射大声宣布道:“江姑娘,一支未中。”
司射报完,不说别人的取笑声,就连青梅紫迷北斗和南星,脸上都挂着一丝羞意。
瑟瑟却翩然凝立在那里,不怒不急也丝毫没有羞意,她盈盈浅笑着,神色从容。
轮到罗哈投了,他满不在乎地走到红线前,一支一支投了进去。
最后司射报道:“罗哈王子,十二连中!”
很显然,这第一局,是罗哈王子赢了。
“江姑娘,你还要不要比?”就连司射都轻声问道。
“当然要比了!”瑟瑟淡淡说道,声音清澈柔和。
众人都有些迷惑了,这姑娘莫不是想要陪罗哈王子,所以才会和他赌?若非如此,就是脑子有问题。
第二轮投壶开始,这次瑟瑟投了两支,都是在壶口弹飞,一直到投到第六支,只听得“咕咚“一声,投矢终于落到了投壶中。
“咦!中了!”有人讥诮地笑道,“总共投了十七支,才进了一支。竟然也能中一支,还不错嘛!”
讥笑声还没完,就听得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瑟瑟手中的投矢如同连珠弩一般,竟是支支都投入了壶中。一旦掌握了技巧,拿捏好了力度,瑟瑟就没有失手的可能。
讥笑声,终于销声匿迹。
罗哈王子看的也有些傻眼,也有些迷惑,看来她也是练过的。不过,这点伎俩还是无法胜过他。也没当回事,拿起投矢,十二支连进了十一支。
第二局还是罗哈胜。
眼下局势,只要罗哈再胜一局,五局三胜,就不用再比了。
第三局,罗哈依旧是中了十一支。
瑟瑟神色平静地执着投矢,一连串的咕咚声响过,竟是十二连中。
围观的众人顿时惊呆了,第一局还是一支也没中,现在却是十二连中?莫非是看错了,都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
“江姑娘,十二连中!”司射高声唱诺道。众人这才相信是真的。
第三局,瑟瑟终于胜了一局,唇边挂着潋滟的笑意,灿如朝霞。
人群中的莫寻欢,视线凝注在瑟瑟唇边的笑意上,眸光闪了闪,唇边也勾起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第四局,罗哈先发,投了个十二连中。
这下子他的那些朋友们又开始叫嚣了。十二连中,看她还怎么胜。
瑟瑟微微笑了笑,从小二手中接过一支矢。
抬手,轻投,投矢好似长了眼睛般落到了投壶中,却在壶内壁一弹,又回到瑟瑟手中,瑟瑟再投,投矢落入签壶中后,再次飞了回来。她就如此这般地投着。众人只听得耳畔皆是咕咚咕咚的声音,眼前是瑟瑟的月白色云袖划出的一道道迷离的光影,那从宽袖中露出的纤长白皙的玉指,偶尔从云袖中探出,让人情不自禁想到:小荷才露尖尖角。
一时间,众人都看傻了。一个个张口结舌,呆在当场。
“好技艺,好技艺。以前只听闻文帝之时,有人能投矢而返,不想今日竟能亲自目睹。真乃章事!”刚才败在罗哈手上的钱三爷在一旁轻叹道。
罗哈也傻了眼,再没想到瑟瑟竟有这样的技艺。
如今虽然才是平局,可是接下来那一局,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投了。因为就算他依旧是十二连中,她还是可以胜他的。
“罗哈王子,还要不要投下去。”这次换司射问罗哈了。
罗哈王子沮丧地摆了摆手,大声道:“投什么投?”
“不投就是认输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驰马难追,还请罗哈王子不要再为难这位公子了!”瑟瑟凝眉冷冷说道。
罗哈王子看了看瑟瑟,回首对莫寻欢道:“莫寻欢,算你有福气,遇上这么美的小女子给你出头。哼……”言罢,带着几个王孙贵族匆匆离去。
赌局散了,但是,瑟瑟却成了盛荣赌坊的一个传奇。在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会议论到这位姓江的投壶高手。
人群散去,诺大的大厅刹那间变得空荡荡的。
莫寻欢没有走,盘膝坐在地上,摆弄着他怀里的箜篌。
南星不满地走到他面前,说道:“唉,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家老大。若不是我家老大出手,你的箜篌怕早就粉身碎骨了,还用的着修?”
“我有让她帮我吗?”莫寻欢淡淡说道,既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不满,神色淡淡的,就好似一切就是应当一般。
南星闻言,心中顿时就来气了,冷声道:“枉你生的如此人模人样,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南星,不得无礼。”瑟瑟轻声斥道,其实莫寻欢说的没错,他确实没让她救他。是她看不下去那几个人对他的欺凌。
“公子瑶琴箜篌都弹得不错,何以要为那些粗俗的人演奏?”瑟瑟淡笑着问道。
莫寻欢低着头,伸指轻轻拨弄着箜篌的琴弦,墨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美玉般的脸颊,在瑟瑟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浓密悠长的睫毛翘了翘。
“我抚琴,从来都是为知音而奏。”他淡淡说道,声音低缓如流水。
“为知音?你是说那几个粗野的皇子是你的知音?”青梅在旁边扑哧笑道,“我看你给他们抚琴无疑是对牛弹琴。”
莫寻欢抬眸,淡然扫了青梅一眼,笑的正欢的青梅瞬间便止住了笑意。
不为别的,只因为莫寻欢黑眸中的坦然和纯粹,令她觉得她的笑亵渎了他的人。
瑟瑟却为莫寻欢的话有些惊异,方才,确实是那几个王子让他奏乐的没错,但,他所奏的曲子却并不是那几个王子喜欢的乐曲。王子们不满,令他换过来,他竟是充耳不闻。
看来,他确实是为知音而奏。只不过不知方才那么多人中,到底谁是他的知音。但,不管他是为谁所奏,他的曲子确实感动了她。
“谢谢你的曲子!”瑟瑟由衷地对莫寻欢说道。
莫寻欢轻轻拨几下琴弦,清泠的琴音在厅内流淌。而他却垂首没有答话。
瑟瑟带着青梅紫迷北斗和南星,缓步走出赌场。
夜已经很深了。
“小姐,我们去哪里?”青梅担忧地说道。
北斗和南星奇道:“老大,你被璿王赶出来了?”知晓了瑟瑟的身份,也便知晓了他是璿王侧妃。
瑟瑟自嘲地笑了笑,道:“非也,是逃出了牢笼。”
“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到舍下暂居!”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话音。
瑟瑟回首,看到莫寻欢不知何时已经跟了出来,靠在赌坊门边,语气淡泊地说道。
瑟瑟倒是没想到莫寻欢会邀请她,极是诧异。凝眉想了想,北斗和南星都是处处流浪,居无定所。她现在还一点也不想回定安侯府,眼下实在是无处可居。
瑟瑟淡笑着问道:“不知莫公子那里可容得下我们几人?”
莫寻欢淡淡说道:“容三位姑娘倒是可以!”言罢,他抱着箜篌,率先走了出去。也不管瑟瑟她们是否要跟上。
北斗和南星闻言,恼怒地瞪大眼睛。瞅着莫寻欢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你们两个,还是回你们的地方去,有事,还是在赌坊联络。”瑟瑟言罢,便起步跟了上去。
其实瑟瑟心中却有着自己的主意,她一直说要出海,却连一艘船舶都没有。而莫寻欢是伊脉国皇子,想要出海应当不是难事。
当下几人随了莫寻欢,在大街小巷内穿梭,最后,来到了徘城的东街。
东街,本就是异族人杂居之地,而莫寻欢,便住在这里。
望海潮 004章
夜黑沉沉的,挂在天边的月弯弯的,稀薄的微光并不能照亮什么,隐约可见街巷两旁的房舍黑影潼潼。拐入一道窄巷,这巷子显然是小民们聚居的场所,极是狭窄,展开双臂,两手都能摸到两边的短墙。
莫寻欢在一处门洞前停下脚步,那门洞极是低矮,看上去很寒酸。其实,从莫寻欢的衣着打扮,瑟瑟已经猜出他的日子过的很窘迫。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皇子啊。
黑漆涤的木门半开半掩,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从门洞里走出来一个人,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候了好久。
看那窈窕的身形,是一个女子,月光微薄,看不甚清她的模样。只听得她婉转轻柔的声音,从夜风中悠悠传来:“小王子,你回来了。”
岛国的国主称王,所以下人们称皇子为王子,很显然这个女子是莫寻欢的侍婢。
“小王子,这些是什么人?”那侍女注意到莫寻欢身后的瑟瑟青梅和紫迷,轻声问道。
天很黑,瑟瑟看不甚清这女子生的如何模样,不过单凭她低婉柔和的嗓音,便可以猜测她定是温柔美丽的一个女子。
“她们没有去处,要在我们这里暂居几日,你领她们到东厢房。”莫寻欢淡淡吩咐道。
那侍女应了一声,莫寻欢抱着箜篌,朝瑟瑟点了点头,道:“舍下鄙陋,希望各位不要嫌弃才是。”说完这话,他径直朝正房而去。
瑟瑟她们几人随了那侍女来到东厢房门口,那侍女让她们在门口等待,自己先进屋收拾了一番,出来请她们进去。
屋不大,极是简洁,除了一个红木低桌和几个小小的椅子,再没有别的摆设。看上去空落落的,果然极是鄙陋。
青梅在屋内转了一因,一双黑眸滴溜溜乱转,忽而说道:“小姐,怎地连床榻都没有?这可让我们在哪里睡?”
紫迷抬手指着地面道:“怎地没有床榻,那不就是吗?”
青梅低头一看,自己正踩在一大块实木扳上,她不可置信地挑眉道:“这是床榻?小姐,莫寻欢不是王子吗?怎地贫困潦倒到如此地步,连床榻也没有,要我们在地上睡。”
青梅正在嘟嘟囔囔抱怨,门帘一掀,先前领她们进来的侍女抱着薄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侍女,抱着铺床的褥子。
她们两个人进来,手脚麻利地将被褥铺到了那块青梅正在抱怨的所谓的床榻上。收拾妥当,那侍女朝着瑟瑟盈盈施礼道:“奴婢叫樱子,她是雅子。客人若有吩咐,就到西厢房喊我们。天晚了,你们早些歇息吧。”
方才两个侍女都抱着被子,掩着脸面,瑟瑟也都没看清她们生的如何。此时一见,瑟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原来那说话声音极是好听的侍女,有着美丽的名字樱子的侍女,脸上纵横交叉着几道刀疤口令人一见,觉得极是可怖。但是,樱子的眉目五官生的很是精致,很显然,之前也是一位娇美的佳人。不知发生了怎生变故,竟让她成为如此模样。
那名叫雅子的侍女倒没有疤痕,生的俏丽温婉,一说话便盈盈浅笑,很是招人喜爱。只是细心的瑟瑟发现,雅子的右手失去了四根手指。
瑟瑟心中划过一丝悲凉,她感激地笑道:“有劳两位了。”
“樱子,我们要在这上面睡吗?没有床榻吗?”青梅问道。她本来背对着樱子,此时转过身来,见到樱子的模样,忍不住捂住了嘴,才没有让惊呼声逸了出来。
樱子不为所觉地微笑道:“我们虽暂居南越,但生活习俗还是按照我们伊脉国的习俗来的口所以,之前都没有准备床榻,倒是令客人们委屈了。”
“额,原来如此,是你们的风俗啊。”青梅结结巴巴地点着头道。
樱子和雅子见她们再无事,便迈着碎小的步子退了出去。
瑟瑟凝视着她们的背影,心中极是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莫寻欢的两个侍女竟是这般样子。
折腾了一晚上,青梅早困了,躺在褥子上,便呼呼睡了过去。
紫迷却神色凝重地望着瑟瑟,小声问道:“小姐,璿王不是一直都不同意你出府吗,这次为何这般容易就将我们放了出来?小姐,我觉得你很不对劲,是不是和璿王对决,受了伤?方才在赌坊,为何一开始你连投十几次,都投不进去?”
瑟瑟望着紫迷布满了深深忧虑的双眸,轻叹一口气。她知晓,紫迷和青梅不同,紫迷有武功,又极是细心,有些事情,终是瞒不过她的。
瑟瑟凝眉,淡淡说道:“我们没有对决,而是他怀疑是我刺杀的伊盈香,所以,废了我一半的功力。”
“废了你的一半功力?”紫迷怔了一下,气愤地说道,“夜无烟凭什么怀疑是小姐做的。等等,伊盈香不是自己想不开,而是被人刺杀的?”
瑟瑟点点头,低声道:“因为刺杀她的人,用的也是银针暗器,而夜无烟,早已知晓我便是纤纤公子,是以,他认为是我做的!”夜无烟终究是不了解她,难道她就是那般狠心的人吗?
“小姐,这件事,你认为是谁做的?”紫迷凝眉沉思道。
“我认为有两个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是伊盈香自己做的,想要陷害与我。不过,以我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她的心机似乎还没有这么深。何况,她这次伤的很重,若不是夜无烟请了狂医云轻狂为她医治,她有可能一命归西。第二种可能就是,此事是那日在后花园试探我武功的人做的。目的就是,一箭双雕同时除掉我和伊盈香。”
“小姐猜测的极是,不过这两种可能都有。伊盈香虽然单纯,但是,也保不住为了她的爱,做出一些疯狂的苦肉计。”紫迷沉声说道。
瑟瑟点点头,道:“若有机会,我会将此事查清楚的。”
“小姐,你的功力……”紫迷颦眉轻叹,小姐的一半功力都没了,竟然还能如此淡定自若。
“无碍,再练就是了。”瑟瑟轻笑道,“改天倒是要和你比一比,看看如今,我们两个的武功谁更厉害。”
“小姐,你竟还有心思说笑!”紫迷凝声道。
瑟瑟敛眸苦笑,都已然发生的事情了,既然无法弥补,何以要烦忧啊!
“小姐,你的功力损失了,不是坏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紫迷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决心一般,伸手从贴身衣衫里掏出来一卷素帛,递到瑟瑟手中。
“这是何物?”瑟瑟奇道。
她将素帛展开,平铺在红木小桌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看去。
那块长长的布帛上,竟然画满了舞刀的人像。一个接一个,足有一百多个。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飘逸曼妙,凌厉非凡,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咄咄逼人。
很显然,这是一套刀法。
瑟瑟双眸一亮,极是震惊地看完这套刀法,忽而轻叹道:“确实是一套好刀法,每一个动作和招式都很完美。只是这样的刀法,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使出来。”
紫迷闻言,浅笑道:“小姐你倒是说说,为何世上无人能使出来?”
瑟瑟伸指指着素帛上的一个人像,道:“你看看,这第一式“拈花嗅蕊”,就行不通。你看,第三招,是一刀前刺攻敌人面门,那么,对方必定要后退避让。而第四招却是攻敌后心。你想想,使刀者,怎能在瞬息之间由第三招变为第四招?就算是用我的新月弯刀,也不可能。新月弯刀柔可绕指,可以从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但,人力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从敌人前方瞬间转到后方。所以,第三招和第四招是无法连贯的。还有这后面的第十招和第十一招,中间也必须再加上一招,才可以做到。所以,这套刀法,虽然姿态枫逸曼妙,却并非杀敌致胜的刀法,根本不能用。这叫什么刀法?”
“小姐,这刀法的名字叫烈云六十四式,因为她飘逸如云般美丽,却又迅疾如电般猛烈迅疾。”紫迷轻声道。
“刀法的名字确实好听,可是,终究是使不出来的。”瑟瑟轻叹道,“紫迷,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套刀法?”
“这是夫人年轻时无意得的刀法,她在临终前交给了奴婢,叫奴婢在适当时候交给小姐。夫人说,如若小姐在璿王府过的很好,就不要把这套刀法交给你。既然小蛆离开了王府,紫迷觉得是交给小姐的时候了。”紫迷轻声道。
她没有想到娘亲还留了一套刀法,却不肯交到她手中。
只要她在璿王府过得好!瑟瑟叹气,没想到,临终前,娘亲还对她和夜无烟的婚事抱有希望。
“是娘亲留下的,那这套刀法是可以习练的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些动作都不连贯,根本无法做到。除非,除非能够逆转真气。”瑟瑟凝眉道。
“小姐说对了,这套刀法若要习练,必须配以一门奇异的内功心法。这门内功心法和中原各国及各大名家习练的内功心法有所不同。此内法是逆天运气,进展神速。小姐,你看看,这些不连贯的动作,若是使刀者能够自如而迅速地逆运真气,再配上新月弯刀的柔可绕指,便可以将这些不可思议的动作从上一个迅速变下一个。”
“说的是,只是有那样的内功心法吗?”瑟瑟疑惑地问道。
“有,夫人习练的就是!”紫迷低声说道。
“什么?”瑟瑟惊异地瞪大眼睛,“可是,娘亲若是习练的这种内功心法和刀法,为何教给我的却不是?”
“小姐,你知晓夫人这两年为何身子衰退的如此快速吗?她本是有武功内力的,却如此早逝,小姐不觉得奇怪吗?”紫迷抬眸道,黑眸中隐有泪影。
“娘亲的身子一直很弱,她不是说,是因为随着爹爹征战受伤所致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不成?”
“是和受伤有关系,但最大的关系是因为夫人习练了这套刀法和内功心法。这种逆天运气的心法,有违天理,所以,会损人年寿。是以,夫人才如此早衰,也正因为如此,夫人才不肯将这套心法和刀法传授给小姐。”
“你说什么?损人年寿?既然这套内功心法损人年寿,娘亲为何还要习练?”瑟瑟睫毛轻颤道。
“因为夫人说,当年,她随着侯爷在边关征战,血战几次,都敌不过敌方的首领。是以,夫人才习练这种武功,以求大败敌将!”紫迷不曾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这些你为何不早告诉我!”瑟瑟闭眸,只觉得胸臆间涌起无法言喻的酸楚和疼痛。
娘亲啊娘亲,您是何等骄傲的一个女子,却为何偏偏喜欢上爹爹这样的男人。为了助他得胜,竟然去习练有损康健的武功。
您这样做,值得吗?
爹爹,你对得起娘亲吗?
瑟瑟睁眼,有泪盈于睫。
“小姐,这些事夫人不让奴婢说,因为纵然侯爷这样,夫人还是坚信着这世间还是有海枯石烂忠贞不二的情爱。夫人她希望小姐能够遇上。”紫迷道。
“小姐,夫人在一年前,已经寻到一种奇药,配合这种奇药习练此内法,便不会损人年寿。是以夫人才将此内功心法和刀法留给了我。说是若小姐需要,就交还给你。如今,小姐内力损失过半,不如就废掉现有内力,自今日起,就习练新功。”紫迷轻声道。
“奇药,什么奇药?”瑟瑟凝眉问道。
“两年前,夫人已经开始为小姐悄悄服用了。”紫迷轻声道。
“我已经服用了?何时服用的?我怎么不知。”瑟瑟奇道。
紫迷点点头,“就是在小姐每日饮用的茶水里掺有此药。”
茶水?
瑟瑟蓦然想起,去年,娘亲每月都给她一包茶叶。那种茶叶她从不曾喝过,娘亲说茶名叫“午后阳光”。她不曾饮过此茶,初饮时,觉得味道有些怪异,还以为这便是此茶本身的味道,却不想,那茶里被娘亲加了调和她体质的奇药。
娘亲啊娘亲,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瑟瑟伸指轻轻抚上素帛,望着那一道道人像,似乎看到娘亲高贵清冷的容颜。心中,猝然生出一种尖锐的痛。
娘亲,您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啊!
“紫迷,你现在就废去我余下的一半功力,我要习练此套刀法。”瑟瑟抬眸,清眸中划过一丝坚决。
“好!”紫迷答道。
“小姐,璿王对您,真的没有丝毫情意吗?为何,他既然认定了是小姐害的伊盈香,为何还要给小姐留了一半功力呢。璿王,或许对小姐,也是有情意的。”紫迷忽然说道。
“紫迷,你说的,是我此生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笑话。”瑟瑟冷声道。
夜无烟会对她有情意么?纵然有情意,又如何?她是不屑要的!她绝不要像娘亲那样偏执。
*
第二日。
瑟瑟因为决意要习练“烈云六十四式”,所以便决定暂时不出海,先到一个僻静地方居住。将身上的首饰变卖一下,应当也能换些银两租一处僻静的院落。
她总不能在莫寻欢这里练功,况且,莫寻欢这里,实在不适合她练功。昨夜,他收留了她们一夜,她已经很感激了。
一大早,瑟瑟便带着青梅和紫迷去向莫寻欢辞别。未曾见到莫寻欢的人,樱子说,他一早已经出去了。瑟瑟便托樱子代为转告,便出了门。
白日里看莫寻欢的居所,粗砖漏瓦,在日光照耀下,更显鄙陋。她们从窄长的小巷子走出去,便来到东街。
令瑟瑟惊异的是,未料到这晚上黑沉沉极是沉郁的东街竟是十分热闹繁华的。
因为是异族人杂居之地,虽然这里地段寒窘,但是,因来来往往的居民皆是服饰各异,艳丽古怪,是以,虽然这道街很是简陋,却也让人一眼望去感觉到一派兴盛之感。
这个东街,算是汉人和异国人交易的一个市场,有讦许多多的铺面就摆在街道两旁。
瑟瑟着实想不通。
莫寻欢毕竟是皇子,就算是岛国皇子,也不至于如此贫困吧,贫因到要居住到这种喧闹鄙陋芜杂的地方。而且,别的皇子好歹都是侍卫侍女前呼后拥的,走到哪里也有几个侍卫追随的。而莫寻欢,貌似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也不见有侍卫保护他。倒是有两个侍女,却是一个毁容,一个残废。
很显然,他也不受南越皇朝重视的,否则,也不会居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瑟瑟曼步在东街,青梅不时被路旁的稀奇玩意吸引,不时地拿起来瞧瞧。
在一处变卖珍珠项链的铺面前,瑟瑟停住了脚步。
她从璿王府出来时,身上分文没有。只有昨晚从北斗和南星那里搜刮的十两银子。而她,昨日听闻了娘亲的事情,更是不愿回府向爹爹要银两了。那个家,她也是决意不回去了。
她盘算着把身上的首饰变卖一下,换些银两。瑟瑟首饰不多,仅有的都是她极珍爱的,是以很不舍,但,终究还是狠了狠心,决意卖了。
这间铺面很大,显然是这里比较繁荣的一处铺面,正对着店门的地方,摇着一个乌木架子,上面摆着一些稀奇的玩意。
当下,瑟瑟拉了青梅和紫迷走到店里去。
店里倒很宽敞,就是光线很昏暗。那边靠窗的柜台边,一个身材挺拨的男子正抱着箜篌和掌柜的讨价还价。看那粗布鄙衣,不是莫寻欢还能是谁。
“你这个箜篌,这么破陋了,哪里值得了一百两银子,最多十两,再不能加价了。你若是觉得行,咱就成交,不行,您再去别处转转。”掌柜的不耐烦地说道。
“十两不行,掌柜的难道你看不出这是极其名贵的箜篌,当初,我可是花了十两金子买的。这个音质极好,你听听。”那背对着瑟瑟的男子,抬手拨弦,清澈悠扬的声音好似天籁般在昏暗的店里流淌。
那掌柜的被清音所惑,伸出两个手指,道:“再给你加十两,二十两,不行的话,你就到别处。”说完,掌钜的便起身过来招呼瑟瑟。
“三位姑娘,请问你们是要买东西,还是变卖东西呢?”掌柜的满脸堆笑地问道。
“好吧,二十两成交。”莫寻欢转身说道,看到瑟瑟,他明显地一愣,好看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异彩。
他倒是丝毫不为自己在这里变卖箜篌感到不自在,从容地朝着瑟瑟笑了笑,道:“江姑娘,你们这是……也要变卖东西?”
瑟瑟浅笑道:“不错,我也是来这里变卖物件的!”
一个是异国皇子,一个是侯府千金,竟然都沦落到变卖物件的地步,想一想,倒是极可笑的。
但是,两人倒都没觉得是多么丢人的事,双目对视,彼此眸中都漾着清浅的笑意。
“你的箜篌,当真要卖了?”瑟瑟轻笑着问道。
一个酷爱乐曲的人,那乐器对他们而言,是何等的珍贵。而他,竟要将乐器变卖,可见,是如何窘迫了。
掌柜的将二十两银子排在拒台上,笑吟吟道:“这位公子,你的银两。
莫寻欢低眸看了一眼箜篌,伸指抚过箜篌的凤头,黑眸中暗含一丝不舍。
瑟瑟见状,盈盈浅笑道:“莫王子,不如,我买下你的箜筷如何?”
莫寻欢一顿,灼灼星目望向瑟瑟,微笑道:“你用什么买?”
瑟瑟指了指青梅捧在手中的首饰,道:“用我的首饰换你的箜篌,你觉得怎样?”
莫寻欢闻言,睫毛眨了眨,唇角轻勾,发出一阵清越的朗朗笑声。
“好,就依你!”他朗声说道,伸手将案上的箜篌又抱了起来。
“对不住了,掌拒的,我的箜篌不卖给你了。”莫寻欢道。
“我给你加价,三十两如何?四十两呢?”掌柜的伸着四根手指朝着莫寻欢的背影喊道。
莫寻欢连头也不回,朗笑着说道:“掌拒的,一百两银子也是不卖给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店里走出去,那掌拒的目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撇唇笑:“哼!两个疯子。互相交换,不还是一样没银子!”
瑟瑟和莫寻欢来到大街上,一时间,方才的抑郁心情已然风吹云散。
头顶上蓝天白云,清朗澄净。
莫寻欢的俊脸在清空丽日下,越发清俊纯净,水墨氤氲的眸中笑意浅浅,望着瑟瑟时,隐隐透着几分熟稔和顽皮。
他显然已当她是朋友了。
“莫王子,如今,我们都没有银两,这可如何是好?”瑟瑟轻笑着问道
莫寻欢歪头思索片刻,道:“这箜篌变卖出去,才只得二十两银子,如若我在街边弹一首曲子,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收入。”
“你是说,在街边卖艺?”瑟瑟凝眉。
莫寻欢颔首:“是的,卖艺!”他定定说道。
不管做什么,纵然被别人瞧不起,莫寻欢似乎都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瑟瑟凝眸,卖艺,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莫寻欢的琴技那么好,定是很多人爱听的,如若再配上她的舞姿,应当会吸引一些人来看的。
“好,就卖艺!”瑟瑟点头说道,“我虽然不如公子技艺高超,却会跳舞,不如我们一起,如何?”
莫寻欢扬眉,他似乎没料到瑟瑟是会跳舞的。但是,这又有何奇怪呢,眼前这个缥缈灵动的女子,就连投壶都能十射十中,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呢!
“小姐,你真的要卖艺啊!”青梅和紫迷低声问道,“这似乎不妥吧!
瑟瑟回眸轻笑,日光照射到她眼眸深处,仿若清潭倒影了炫目的彩霞,波光潋滟。
“何以不妥呢,难道说饿死就妥当了?还是偷盗妥当?”瑟瑟眨眨眼问道。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但都没有自己赚钱来的妥当。
谁能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竟沦落到卖艺赚钱的这一天。
望海潮 005章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这是帝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高远的天空漂浮着丝丝云缕,柔和的夕阳余晖折射在大街上,两旁树木在风里扶疏摇曳。
莫寻欢盘膝坐在一块垫子上,夕阳余晖笼在他身上,映的他整个人美如冠玉。如黑缎般的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衬托的他肤如寒冰,眉如墨裁,眸若点星。
他修长的手指在箜篌琴弦上一划,清越悠远的乐音从他指下温柔倾泻,柔和舒缓,美妙动听,令人疑是天上仙乐。街上行人忍不住顿足聆听,寻觅着乐音的来源。
“那边是不是卖艺的,这乐音真是动听啊!”有人低低说道,接着不少人便感兴趣的围了过来。
瑟瑟站在莫寻欢身侧,穿了一袭月白色舞衣,裙摆宽大,水袖长长。墨发轻挽梳着最爱的随云髻。白皙的玉脸上,一双清眸流盼生姿,顾望之间夺人心魄。
乐音扬起,瑟瑟轻轻跃了起来,如同一只纷飞的蝴蝶,轻盈落在空地,身子弯下,手却高高扬起,指在空中弯成兰花的形状。
点地,轻跃,旋转,舞动……
水袖飘飘,裙摆曼卷。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这一场美丽,她仿若不是人间的女子,似乎化身为蝶,时而振翅高飞,时而花丛翩舞,时而驻足呷蜜。舞姿蛊惑而绝美,令观者神魂颠倒。
围观者都忘了自己,全部不由屏息凝视着这梦幻之舞,聆听着这九天仙曲。
当一舞而终,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梳着双髻的青梅起身,清声喊道:“各位公子小姐,要是觉得舞入眼,乐清心,就请大家捧个场。”
众人闻言,纷纷掏银子,只听得哗哗一阵,地上密密麻麻扔满了铜扳碎银。
“乐美,舞美,再来一个!”人群中有人喊道。
乐音再起,瑟瑟浅浅笑着,翩然起舞。
临江楼二楼。
夜无烟锦绣华服,凝立在窗畔,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子遥望着窗外景致。
外面是烟波浩渺的湖水,水中漂浮着圆圆的莲叶,骨骨朵朵的白莲点缀在湖面上。风动荷举,白莲摇曳,就像美人在风里翩翩起舞。
想起舞,夜无烟眼前忽而闪现那夜那抹翩然起舞的身影,曼妙多姿,轻盈飘逸。
夜无烟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怎么想起她了。他和那个狠心的女子,如今是毫无瓜葛了,怎么还会想起她?
他仰头,饮尽杯中醇酒,让微醺的辣意顺着喉头滑下,压下心头丝丝失落。
一阵清澈的乐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好似天籁般动听悠扬。夜无烟犀利的眸中闪过一丝淡然的笑意。
“金堂,你可听到琴声?”夜无烟眉眼稍稍一抬,轻声问道。
“王爷,这临江楼处处丝竹,自然听到了。”金堂道。
“本王指的是外面的。”夜无烟道,不经意眯眼,眸中清光若冷月清辉。
风里传来的曲子高雅动听,好似天籁。抚琴之人乃高手,看来,这帝都不禁繁华,更是才子倍出。
他颇有感概地长叹一声。
“你们听说了吗?街口有两个卖艺的,一个男子弹得一手天籁仙曲,一个女子跳的惊鸿绝舞。那舞姿美的,就是胭脂楼的姑娘也无人可及。”邻桌一个男子对同伴悄声说道。
那同伴闻言,急急随着那人去看了了。
夜无烟闻言,手执酒盏,淡淡一笑。
惊鸿绝舞?!
眼前又浮现起那一抹翩飞的倩影,难道说还有人配的上“惊鸿绝舞”这四个字?
他回身将手中酒盏放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夕阳晚照,映红了整条衙道。街道上静悄悄的,以往此时,都是人来人往之时。此时的寂静,有些怪异。
夜无烟抬眸,看到街口处围满了行人,似乎一街的人都跑到那里去了。他饶有兴味地一笑,缓步也向那里走去。站在人群外面,透过人缝,看到一个素衣翩然的身影正在轻盈地舞着。
只听得乐音一个小小的转弯,那女子忽而身子后仰,柔韧的腰身似乎弯成了一勾悬挂的月儿。螓首轻轻摇摆,发髻忽而散开,如云似瀑的墨发流泻而下,她忽而转身,墨发纷飞,随着身子轻轻旋转,好似墨莲轻绽。
夜无烟凝着浅淡淡定的笑,却在看清女子的容颜后,一双黑眸疏忽幽深起来。
竟是她!
原以为将她赶出府,再也不会和她有丝毫牵扯。却不想此时,在看清了她的容颜后,他的心猛然一滞,继而在胸腔内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这个女人,不回她的侯府,却跑到街头卖艺。而且,还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在为她伴乐。
“金堂!”夜无烟冷声说道,幽暗的黑眸中燃烧着两把火炬,闪耀着复杂难解的光亮。
金总管俯身过来,夜无烟在他耳畔低语几声。
金总管一愣,道:“王爷,这似乎不妥吧。”
“快去!”夜无烟冷眸一眯,他可不管什么妥当不妥当。
金总管点点头,匆忙领命而去。
乐正酣,舞正浓。翩然起舞的身影,带来如仙一般的风情。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就在此时,从人群外忽而跃进来几个携刀带剑的黑衣男子,一跃入因子,他们便挥舞着刀剑,在空中要出一片片刀光刷影。
围观的人群惊惶地尖叫着,抱头散开。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衙头瞬间空荡起来。
紫迷见状,手拿宝剑护在瑟瑟身前。
那几个黑衣人倒也没有再行动,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冷声说道:“谁准你们在这里卖艺的?还不速速离去,不然我手中的剑可是不饶人的。”
瑟瑟身无内力,舞了几曲,已有些累了。看看地上的碎银,已足够她们维持一段时日。没必要和这些人过不去,遂拭去额上细汗,朝莫寻欢点了点头。
“我们这就离开!”瑟瑟冷声说道,命青梅和紫迷捡拾着地下的碎银。
“快点离去,日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街上卖艺,别怪我不客气。”黑衣人冷冷说道。
瑟瑟以为是乐坊或者青楼的人来捣乱,因为毕竟她们在这里卖艺,多少会使她们生意受损。此刻见他们说连去别处跳也要管。心中有些恼怒,冷声说道:“难不成我们去别处跳你们也要管?”
“是的,别让我看见你跳舞!”黑衣人无理地说道。
瑟瑟气的冷笑,这是什么人,怎地这般无理。抬头,视线不经意瞥向街头一角,看到一个男子静静站在那里,锦绣华服,墨发高束,簪星曳月。
是璿王夜无烟。
瑟瑟看到他,再看看拿剑指着她的人,心中顿时明了。
原以为是乐坊派来的人捣乱,却未曾料到是夜无烟,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气来。
他已经一脚将她踹出了王府,如今她已和他没有瓜葛,他又凭什么来管她?
瑟瑟冷冷一笑,清澈的眸子在阳光下透出极亮的光来,她忽而直直向夜无烟走去。
夜无烟看到瑟瑟向他走来,环臂在胸,凤眸微眯,眸光幽冷地瞧着她。
“江瑟瑟,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吗?”夜无烟冷冷说道,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嘲弄。
他的话,令瑟瑟气愤地扬眉,但看到他唇角那一抹嘲弄的笑,她压下心头怒火,绽开一抹邪邪的甜笑。那笑容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映照下,是那样魅惑。
“是,我就是在这里勾引男人,怎样?莫非,璿王你也心动了吗?”她的声音娇柔软呢,如空中漂浮的云朵,缥缈而柔软,“只可惜,你这样的男人,我没兴趣。”
瑟瑟摇摇头,将手中拿着的一段白纱嗖地撕成两半。清冷的眸光从断开的轻纱中,冷冷凝视着夜无烟。
夜无烟一愣,瞧着她清丽甜美的笑,心下忽而一滞。他眯眼,清冷的光芒在眸中闪过,声音幽冷地说道:“江瑟瑟,你莫自作多情了,你这样狠毒的女人,我夜无烟永远都不会感兴趣的。”
她的话,很冷很绝。
他的话,更冷更绝。
瑟瑟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还请璿王日后不要再来阻挠我们跳舞。”瑟瑟言罢,冷笑着从夜无烟身畔走过。纤美的身姿融在夕阳余晖里,美丽的那样疏离。
夜无烟望着她迷离的身影,眉峰间掠过一丝惘怅。
“王爷,府里来了消息,王妃刚刚苏醒了!”金总管低声道。
夜无烟闻言一怔,轻声道:“好,本王这就回去。”言罢,最后看了一眼瑟瑟,便转身而去。
瑟瑟回到跳舞的空地上,青梅早已收拾好地上的碎银,莫寻欢依旧在那里静静地拨弄着琴弦,神色淡淡的。
“原来,你竟就是璿王的那个侧妃?!”他淡淡问道。
瑟瑟轻笑道:“不错,我们在王孙宴上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瑟瑟是浓妆艳抹去参加的宴会,就连风暖都没认出她来。莫寻欢应当也没认出她。
莫寻欢笑了笑,似乎对于瑟瑟是什么身份丝毫不在意。
两人正在说着话,瑟瑟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只见在街道两侧的屋檐上,忽然跃下来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他们一现身,便一声不吭,向他们两人立足之地奔来,
这些汉子穿着奇怪的衣衫,手中都拿着大刀,未及到的近前,便挥舞着大刀向莫寻欢砍来。
他们的刀法极其凌厉,街上瞬间充满了粼粼刀影。
瑟瑟大惊,敏感地察觉到这次是真正的刺杀。方才,夜无烟派来的几个黑衣人,不过吓唬她们,并无杀意。而现在这几个人,明显是带着强烈杀意来的。
瑟瑟一挥衣袖,弹出无数个暗器,点点寒芒向着那几个汉子的刀光飞去。但是,因为功力不够,竟都被那些刀影一一格落在地。
为了习练新功,昨夜,所余的半数功力已被紫迷废去,如今的她,已然是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的人了,心中不禁隐隐紧张。
瑟瑟从未如此狼狈过,若是功力还在,何必怕这些人。
不过莫寻欢面对这道道刀影和逼人的杀意,倒是没一点紧张,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追杀。
就在瑟瑟以为两人躲不过这些刀光刻影之时,就听的“蓬”的一声巨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几道人影,迎上那几个大汉,阻住了那粼粼刀影。
这几个黑衣人出现的极其诡秘,皆舞身穿黑衣头戴黑帽脸罩着黑巾,他们动作快捷如同鬼魅。一个个看上去如梦如幻,似乎随时都可能消散在空气里。
他们的刀法也奇特,人手一刀,不管是横斩、斜劈、还是直刺,每一招都是直线击出,少去甚多花哨,却威力不减。
那几个大汉显然不是这几个黑衣人的对手,不一会,一个个都作了黑衣人的刀下亡魂。
待击毙了这些刺杀者,几个黑衣人齐齐向莫寻欢屈膝施礼。
莫寻欢目下无尘地瞧了瞧他们,淡淡点了点头,几个人便纵身一跃,凭空消失在她们眼前。
这几个黑衣人很显然是莫寻欢的侍卫,只是奇怪的是,平日里都不知他们隐在何处。更令瑟瑟惊奇的是,他们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
瑟瑟忽然记起娘亲曾说过,在东海的一些海岛上,有一些武士,他们修习的武功和中原不同,称为忍术!
看来,这些人修习的就是忍术了。没想到,莫寻欢的侍卫竟然都是忍者。
“莫王子,你的侍卫好厉害啊!”青梅极是钦佩地说道。
莫寻欢脸上神色依旧淡淡,丝毫不见波动,但是,瑟瑟还是从他眉宇间看到了一丝隐忧。
“江姑娘,东街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要去一个朋友家避难,江姑娘若是愿意的话,就请随我来。”莫寻欢淡淡说道,语气里隐约有一丝邀请的意味。
瑟瑟想了想,道:“好,我们随你去。”
其实,瑟瑟已经看出来,方才那伙刺客显然是冲着莫寻欢来的,如今,他在难中,她更无离去的缘由。
莫寻欢闻言,带了她们在绯城的街道上穿梭,最后,停在一处小门前。瑟瑟看到这家围墙极高,显然不是一般的人家,这小门是一处隐秘的后门。
莫寻欢敲了几声,便有一个老奴前来开门,见是莫寻欢,点了点头,似乎和他极是熟稔。看到瑟瑟和青梅紫迷,老奴倒是愣了愣。
莫寻欢微笑着说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老奴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自领着一行人进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便看到满庭苍翠,触目皆绿。这显然是这府邸的后院,种满了芭蕉。芭蕉叶子阔大,四处披拂。从小径穿过,望着满眼青翠,自有一股别致的享受。
那老奴带着他们,一路穿行,不一会来到前院一间书房门前。
老奴自去里面通报,等候之时,瑟瑟轻声问道:“莫王子,这是何人的府邸?”
莫寻欢道:“这家的主人,你应当也认识的。”
瑟瑟挑眉,想不出她和他都认识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老奴退出来请莫寻欢和瑟瑟进去。
简洁的书房内,一抹挺拔的背影转过身来,朝莫寻欢笑道:“莫王子,今日怎么有空了?”
那人的视线掠过瑟瑟,唇角的笑意忽然凝住。
瑟瑟看清了那人容貌,也是一愣。
他竟是夜无烟的五哥,当朝五皇子夜无涯。
自从王孙宴上一别,多日不曾再见他。此时见到,瑟瑟心中浮起的还是微微的歉意。
王孙宴上,夜无涯替她挨了一剑,她都没来得及向他道谢。后来他在夜无烟面前为她不平,她心里也是很感激他的。
瑟瑟再没料到,莫寻欢竟是和夜无涯熟识的。想一想也并不见怪,其实当日,就走夜无涯向瑟瑟介绍的莫寻欢。
夜无涯显然没料到莫寻欢身后的人是瑟瑟,看到他,本有此黯然的黑眸忽然一亮。但是,想到她是和莫寻欢一道来的,眸光又忽然一暗。
“五皇子,寻欢恐怕要在府内打扰些时日了。”莫寻欢徐徐说道。
夜无涯的视线一直凝住在瑟瑟身上,闻言,轻轻哦了一声,笑道:“我让下人安排房间去,你们自可放心在这里住。”
“莫王子,五皇子,我还有事,先离开了。”瑟瑟淡淡说道。
既然是夜无涯的府邸,莫寻欢住在这里,应当是安全的。她也就放心了,没必要在这里住着了。
瑟瑟言罢,转身就要走。
夜无涯闻言,却是快步来到她面前,迎面阻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低缓的声音中伴着点点失落,唇角勾起的,是一丝苦笑。
“五皇子,瞧您说的,我怎会不愿意见你。只是,真的有事,只能别过了。”瑟瑟轻轻笑道。
“既是如此,就留下来吧,我知道你若非无处可去,也不会随着莫王子来的。”夜无涯缓缓说道。
夜无涯既如此说,很显然,他已经知晓她被夜无烟休离了。他也不管瑟瑟是否答应,只管吩咐下人去整理房间。
莫寻欢没说话,懒懒倚在桌边,狭长的双眸眼角斜飞,唇边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望海潮 006章
瑟瑟终究还是暂时居住在夜无涯的府上,并非因为夜无涯的盛情挽留,而是因为莫寻欢说了一句话,他说,那些前来刺杀他的人,既已发现瑟瑟曾和他在一起,他们便也不会放过她的。
瑟瑟虽不知刺杀莫寻欢的刺客是什么人,但,她却是见识了他们的凶残和狠辣的。如今她没有武功,还是避一避为好。夜无涯的府邸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他也是五皇子。
夜无涯将瑟瑟安置在后园一处僻静的院子。将莫寻欢安置到了别处,他还派人将莫寻欢的侍女雅子和樱子也接了过来。
安顿好后,夜色已然降临。
后园并无别人居住,极是清幽,窗外的芭蕉绿叶披拂,令人有一见息心之感。
瑟瑟瞧着芭蕉那醉人绿意,心头却是浮上一丝隐忧,很多疑问一瞬间浮上心头。
莫寻欢的困窘令她尤其不解,一国皇子何以沦落到如此境地。而莫寻欢的那些侍卫,着实令她震惊。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些侍卫竟是忍者。而更令她惊诧的是,莫寻欢竟然和夜无涯相交深厚。
夜无涯为人淡泊,极有仁儒之名,但是,因他对皇位极其淡漠。是以门下宾客也极少,朝中支持他做皇帝的大臣也不多。他也甚少和百官来往。
而莫寻欢和他如此亲厚,令瑟瑟有些意外。
“在想什么呢?”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瑟瑟的沉思,回首看去,夜无涯站在门口,定定望着她,笑的很是温煦。
“五皇子,你怎么来了?”瑟瑟起身轻笑道。
夜无涯皱了皱眉,有些无赖的笑道:“为何叫我五皇子呢,太客气太疏远了,我还是极怀念那个向我脸上挥拳的江瑟瑟。”
他目光炯炯凝视着瑟瑟,谁能想到,就是这个静美脱俗的女子,当日一袭男装,潇洒地向他挥了一拳,然后带着一抹邪笑,飘然远去。
瑟瑟见他又提初遇那次的事,睫毛翘了翘,轻笑道:“难不成五皇子还想挨打?”
夜无涯前走两步,身子前倾,将整张俊脸凑了上去,凝声道:“求之不得!”
瑟瑟瞧着他眸中隐隐的期待,扑哧笑道:“我倒走想打,却怕打花了你这张脸,日后没有姑娘敢嫁你!”
夜无涯神色黯淡地直起身子,淡淡笑道:“那再好不过了,我这辈子还真不想娶妻了!”如若不能娶她为妻,这辈子他真想孑然孤老。
“五皇子的贵脸,我可不敢打的。你不是打算让我们挨饿吧?我可是还不曾用晚膳。”瑟瑟闻言,慌忙转移话题道。
夜无涯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他轻笑道:“哪里敢。”言罢,轻轻击掌,随他一起来的几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一道鲜美的菜肴。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大桌。
瑟瑟低眸轻笑道:“这一大桌菜,你是给我吃的?”数了数,竟是八道菜,她们怎么吃的完。
“还有我,今夜我比较饿!”夜无涯说着,便兀自坐下来,拿起箸子,吃了起来。
瑟瑟看着夜无涯温润的侧脸,拿着箸子,良久没有动菜。
她是知道夜无涯的心意的,她觉得她不该招惹他这样美好的人。她留在这里,恐怕真的是错了。若非无处可去,她绝不会这么做的。
夜无涯似乎是看透了瑟瑟的想法,忽然停止了用膳,苦涩地笑道:“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从明日起,我不再来打扰你。”
瑟瑟心中一滞,他是如此敏感,她一瞬的黯然,却已伤到了他的心。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不过令他更伤感。
两人沉默地用着饭,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终于,夜无涯低低叹息一声,有些幽怨地说道:“难道说,就算你和六弟已经分离,我还是没有一点机会吗?”
瑟瑟抬眸,视线停留在他幽深的黑眸中。悠悠烛火下,他黑眸中那痛苦和失落是那样明显,又那样深沉。深沉的令人心痛。
虽然,他曾不顾自身为她挡了一剑。但是,下意识里,她还是不太相信,他爱她会多么深。
毕竟,他和她,也不过是仅有两面之缘。或许不过是对她有一点喜欢罢了。所以,她刻意躲开他,不想他更深地陷下去。可是,这一瞬,她才方知,他对她,原来已经如此在意了。
她看着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已经爱上六弟了?”夜无涯轻声说道。
他问的小心翼翼。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可是这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口边,说不出来。因为他很怕,很怕听到她说是的答案。却又很期待,期待她否认的答案。
他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自私了。
他竟然睥睨六弟的侧妃,期望着他们分离,期望着他们之间没有爱。
瑟瑟没想到夜无涯会问这句话,她爱夜无烟吗?或许当初,她是对他有些好感的,但是,那毕竟和真正的爱相距甚远。
她抬眸,坚定地说道:“我没有爱上他,以后也不会爱上他。”她轻轻说完,又怕她的话,给了他遐想,她接着说道:“我心目中的夫君,不是他那样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人呢?”夜无涯急急问道。
是什么样的人呢?
瑟瑟乍然之间就想起了明春水,想起了他曾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令他欣赏令他倾慕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子,就如同她一样。
他当时是看着她说的,令她以为,他口中那个可以比肩的女子,就是她。
可是,后来,经历了解媚药那一晚,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说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她。
瑟瑟自嘲地笑了笑,她是何等地傻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夜无涯等不到她的答案,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他心中一痛,莫非,她心里已然有了人。
瑟瑟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是一个令我欣赏令我倾慕可以和我比肩的男子。”她并非盗用明春水的话,因为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她没有说,那就是——那个男子还要爱她。
“什么样的男子会令你欣赏令你倾慕呢?”夜无涯不死心地问道。
什么样的男子呢?瑟瑟低眸想了想,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有当我遇到时,我才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子。”
夜无涯心情沉重地放下箸子,他知道,他或讦是没有机会了。她已经遇到了他,可是他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欣赏倾慕的。
他早就知晓,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在旁的女子眼里,他的条件是何等出众。出身皇族,家世显赫自不用说。身材挺拔,相貌俊朗,性情平和,待人温柔体贴。旁的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却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很简单,但偏偏难以达到。
她心目中的夫君,或许没有显赫的家世,或许没有俊美的容颜,但是只要是她欣赏倾慕喜爱,那就是她要的。
夜无涯凝眸,目不转睛地望着瑟瑟,望着她清丽雅致的玉脸,心中忽然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虽然不知道她会欣赏什么样的男子,但是,他会要求自己去做一个出众的男子。直到,她会欣赏他。
瑟瑟静静地用着饭,却没有注意到夜无涯眸中那抹坚定的光芒。她不知道,原本,想要他死心的话,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
璿王府,云粹院。
雕花镏金的窗户半敞,伊盈香斜靠在床榻上,一双大眼无神地凝视着帐顶。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衬得一张小脸苍白憔悴到极致。
她显然已经哭过了,脸上满是泪痕,如若带雨的梨花。
云轻狂斜靠在软椅上,浓眉微拧,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怀疑,这丫头的泪水是从哪里来的,一醒来,就哭的稀里哗啦。记得之前这丫头可不是这样子的,莫非,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清纯活泼的人,一旦哭起来,都是这么有杀伤力?
夜天烟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伊盈香楚禁可怜的样子,伸臂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
云轻狂一看,心中一松,他终于可以交差了。
“烟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伊盈香趴在他怀里,又开始呜呜哭起来。
云轻狂皱着眉,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明明昏迷了三天,连一口水都没喝,他真怀疑,她这眼泪是从哪里来的。
“傻丫头,莫哭!你这不是没事吗?”夜无烟低声安慰道。
“烟哥哥,那天我真是吓坏了,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香香,别怕,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夜无烟柔声说道,心中极是酸涩。
“赫连哥哥怎么没来?”伊盈香忽然问道,她都快死了,他都没来看她吗?他还在生她的气吗?
夜无烟凝眉,轻声道:“我没告诉他!”事实上,夜无烟没有寻到赫连傲天,他似乎忽然离开了徘城,失去了踪迹。
其实,以北鲁国如今的强盛,他早已不用在此做质子,随时可以回北鲁国。只是,他若回去,不是该带上她吗?莫非,嫌弃她失了身?
“香香,你可看清,是谁害的你这样子的?”夜无烟低声问道,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伊盈香抹了一把泪水,轻声道:“是一个黑衣女子,脸上罩着黑巾,我没看到她的模样。”
“黑衣女子?”夜无烟心中一颤,果然是女子啊,“她是怎么伤你的?”夜无烟凝眉,轻声问道。
“她点了我的穴道,让我不能动。当时我以为她要用剑杀了我,但奇怪的是,她却捏出一枚银针向我刺了过来。”伊盈香很奇怪地说道。
当时,她被吓傻了,又被点了穴,根本就不能动。只觉得那细细的针刺入到她身上,那人似乎还想过来查看一下是否刺得准,便听到伊那开门的声音,她便急急翻窗户走了。
醒来后,她才知晓刺得是死穴。如若被她查验刺得不深,再补上一针,她必死无疑。
“你是说,她是先点了你的穴道,让你不能动,然后才拿出银针刺的你?”夜无烟双手抓住伊盈香的肩头,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他的手已经把伊盈香捏疼了。
伊盈香忍不住咧嘴道:“烟哥哥,你捏疼我了。”
夜无烟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他也不知方才他缘何那般激动,这似乎与一向镇定的他极是不符。
就连本来悠然坐在那里的云轻狂都直起身子,奇怪地望向他。
先点穴,再用暗器。很显然,这人的暗器功夫不咋地了。如若她用剑刺杀,或许伊盈香早已没了命。而那刺客却用了她不擅长的暗器。很明显,她是要嫁祸与人。
云轻狂双眸闪过一抹兴味的光芒,看来是冤枉了好人啊!
怪不得那晚,当他见到那所谓的刺客时,从她清冷高雅的气质里,一点也没看出来狠辣和残忍。
而那个女子已经被废了武功,这下子有好戏看了。反正云城那个小村的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就在多留几日。
“香香,你刚醒,好好歇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夜无烟将伊盈香轻轻放到床榻上,轻声说道。
夜无烟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都没来得及和云轻狂打招呼。
云轻狂有些惊愣地瞧着他一闪而去的身影,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就连泰山压顶都不曾皱一下眉毛的璿王,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看来,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
“王爷,王妃的身子还很弱,若是没有我的药物,恐怕……”云轻狂大声道。
“恐怕怎样,云轻狂,收拾行囊,今日便到云城去。”他的心思,夜无烟又何曾不晓得,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疾步而出,留下云轻狂懊恼地挠头。
夜无烟疾步而出,直到出了云粹院,步上石桥,他才停下了脚步。他如此匆匆忙忙出来,要做什么呢,连他都不太清楚,是要去找她致歉吗?致歉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伤害了她,废了她的内力,摧毁了她的骄傲。他低眸向水中望去,但见湖水碧波荡漾,一尾尾红色锦鲤在水中摇头摆脑,悠然自在。
而他,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他治军严格,却赏罚分明,从未冤枉过任何一个人,可是,他却冤枉了她。
到底是什么原因,蒙蔽了他的眼,迷惑了他的心,令他做了这么大的一件错事?为什么设计到她的事情,他不能冷静地想一想呢?
他招了招手,一道暗影情无声息地飘落在身畔,夜无烟冷声道:“自今日起,派人暗中监视这后院里的每一位夫人,有任何异常的行为,都要报告给本王。记得要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那影子定定应了一声,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他的眼前。
夜无烟沿着石桥,一路不知不觉走到了桃夭院。已经好几日不曾有人居住,院里落满了一层落花,他踩着落花走到门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室内光线有些暗,他走到窗前,雅开窗子,阳光流泻而入,驱走了一室的昏暗和静谧。
床榻上,被褥凌乱地披散着,很显然,那夜她已经要入寝了,却忽然被他派人押走了。
他打开床畔的柜橱,里面摆满了他赏赐给她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布料华贵的衣物。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就那样凌乱地堆在柜子里。而离开时,他给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拿。
他忽然明白那日她为何要在街头卖艺了。
她不愿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回定安侯府,身无分文的她,总是要度日的。
他在室内踱来踱去,任自己一颗心在胸腔内悠悠荡荡地跳着,伴着略带紧张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室内徘徊。
*
夜无涯的后园真的很幽静,很适合习练内功心法。
每到夜晚,瑟瑟便盘膝坐在芭蕉树下,在芭蕉阔大的叶子掩映下,习练内功心法。
天上月白如玉。
地上美人如花。
清冷的月光流泻在身上,就如同为她披了一件薄薄的轻纱。
她坐在那里,任由真气在体内一点一点累积,缓缓地在体内游走,打通她全身的脉络。
春已经很深了,夜夜花落无数,铺满地面,也落满瑟瑟一身一肩,好似披了一件花裳。
春去了夏来,转眼,已是到了盛夏。
瑟瑟在夜无涯府内,竟是住了一月有余。
这日清晨,瑟瑟盘膝坐在那里,身上落花无数,在芭蕉叶的掩映下,分外艳丽。
她在等待,等待着清晨的第一抹日光,照进她的眼睛里。
天灰蒙蒙的蓝,没有一丝游云。没有一丝风,芭蕉叶子静静地在面前披垂。
一切都是静态的。
第一抹日光透过芭蕉叶子照在她脸上。这一刻,清丽绝尘的脸展现出自信坚定的光芒,她缓缓睁眼,清澈的眸子反射着日光,波光潋滟。
她双手缓缓抬起,体内真气澎湃。她挥手,身上花瓣受到体内真气的牵引,宛若彩色云朵般环绕着她的身子飞速旋转。
她收手,缓缓结印,四散的花瓣轻轻飘落,好似下了一场花瓣雨。而她的笑容就在花瓣雨中悄悄绽放,那笑容,比风灵,比冰清,比雪纯,比花艳,暗淡了日光,羞煞了落花。
辅以奇药,这内功果然进展迅速,才一月有余,她已习练到第三重。而第三重的功力,都已经如此厉害了。
最后一片落花飘下,一滴露水从花瓣上颤动着坠落,瑟瑟抬手接住,露珠晕开,化为无有。
一切重归与宁静。
瑟瑟乍然抽刀,新月弯刀在日光下,流泻着清丽动人的幽光。
她挥刀,使出了“烈云六十四式”。
每一招每一式,都飘逸轻灵,每一个动作,都曼妙多姿。这几乎不是一套刀法,让人很容易怀疑是一场翩舞。可是,若是真的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会在欣赏那美丽舞姿的一瞬,走到生命的尽头。
因为,看似美妙动人的动作下,隐藏着凌厉的杀机。一些看似不可能做到的招法,都在瞬间做到。
一套刀法舞下来,颈上挂着的金令牌跃了出来,被日光一照,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折射到一个人眼中,惊她那人低低呼了一声。
“是谁?”瑟瑟转首,眸光乍然犀利。
樱子迈着小碎步,手中拿着一直半开的幽兰,走到瑟瑟身前,柔声道:“樱子见过江小姐。”
“是樱子啊,早!这么早,是来后园采花吗?”瑟瑟盈盈浅笑着,眯眼瞧着接子脸上的表情。
可惜,刀痕纵横的脸,将她所有的神色都掩住了。如若不是眸间那一闪而逝的惊惶,瑟瑟几乎要以为方才偷窥的不是她。
“是的,小王子喜欢幽兰。”樱子柔声说道。
“樱子,我的刀法如何?”瑟瑟轻笑着问道。她倒丝毫不怕别人窥视,否则,她方才也就不会舞刀了。
“樱子不懂中原武功,不敢妄加评判。”樱子低眸,声音柔和地说道。
“那倒是,不过我觉得你们伊脉国的忍术当真是厉害。”瑟瑟浅笑着道。
“樱子并不太懂忍术!”樱子低眸说道,屈膝施了一礼,低声道:“樱子要告退了。”
“去吧!”瑟瑟浅浅笑道。
瑟瑟低眸,这才瞧见挂在脖子上的金令牌露了出来。望着樱子缓步而去的身影,瑟瑟眸光忽然变得幽深。
如若她不是因为她的刀法惊异,那便是因为这个了。
瑟瑟拿起金令牌,再次细细观赏,还是不懂那上面奇怪的纹饰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可以肯定,樱子对这个金令牌极感兴趣。
这个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而樱子,为何又那般惊惶呢?她说她不会忍术,瑟瑟不信,若非她会忍术,她不会直到她出声才发现她。
樱子脸上的刀痕,还有莫寻欢的窘因,这些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而她这个金令牌,到底有什么用途呢,瑟瑟心中一阵迷惑。
瑟瑟收了刀,梳洗一番,用了早膳。
“小姐,五皇子又来花园赏花了。”青梅眨眨眼说道。这些日子,虽然五皇子不来打扰小姐,但是每隔两日,都会到花园走一走。青梅知晓她不是在赏花,是想要赏人。
瑟瑟轻叹一声,淡淡说道:“青梅,你去请五皇子进来。紫迷,去泡茶。
两个侍女应声而去。
不一会,就见夜无涯迎着朝阳,缓步走了进来。
“你找我?”明明是很想见她,可是却又知晓,他愈是纠缠,只能令她更讨厌他。是以,他才隔两日到后花园走一走,期望能看到她的倩影。只是,她好似也有意躲避他一般,他竟是次次都没和她“偶然”巧遇过。
瑟瑟浅浅笑了笑,道:“坐!”
紫迷端了两杯茶轻轻放在他们面前。
“五皇子……”瑟瑟刚开口,夜无涯便打断了她的话,道,“叫我无涯吧,这样我听着顺耳。”
瑟瑟笑了笑,道:“无涯,你和莫寻欢相交深厚,你对他了解多少?”她本想说,身份有别,不能乱了称呼。但是,考虑到那样又会伤了他,还是改了口。因为她本也不是拘泥礼数之人。
夜无涯凝眸,道:“他是伊脉国的小皇子,这个我向你提过。他本名叫莫川,别国皇子经常取笑他,命他为他们奏乐,是以给他起名叫莫寻欢。他似乎极喜爱这个名字,或许对他而言,莫寻欢才是他今后人生的真实写照。
莫寻欢,今后人生的真实写照?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弄欢作乐的资格了。”夜无涯低低叹道,黑眸中划过一丝同情。
“为什么?”瑟瑟凝眉,一个人活着,如若没有了欢乐的资格,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知,他之所以来徘城,并非做质子,而是来避难的。他的家国,已经不再是他的家国了。去年,她的姐姐嫁给了一个男人,谁也未曾料到,那个男人,竟是在东海蛰伏了数年的海盗之王。在婚礼当日,他带领海盗劫掠了他的家国。”
“海盗之首?”瑟瑟凝眉,清眸中掠过一丝惊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从嫁给夜无烟,她的消息便不如之前灵通。这么重大的事情,她竟然不知。
多少年了,自从娘亲嫁给了爹爹,东海海盗便隐于“水龙岛”了。如今,这是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海盗之首,而且,还劫掠了伊脉国。更奇怪的是,她知晓娘亲也在暗中关注着东海的情况,可是这个消息,她竟也不知道。
夜无涯看到她激动的反映,睫毛眨了眨,道:“三个月之前。”
三个月之前,那时候,娘亲正在病中,怪不得娘亲不知。
劫掠了他的家国,瑟瑟可以想见,樱子脸上的刀痕,还有雅子失去的四根手指,都是怎么样来的。她也知晓,那日刺杀莫寻欢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她更是明白了,一国皇子为何如此困窘了,为何那些别国皇子都要那样的欺凌他了。
因为,他早已经没有了家和国。
怪不得,当日,在王孙宴上初次遇到他时,他便感觉到他的琴声里,有着悠悠的怀国之痛。
原来如此。
可以想见,莫寻欢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痛苦和仇恨,可是她竟然从他身上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无涯,如若我要出海,你能为我提供一条船吗?”瑟瑟问道,原以为莫寻欢是岛国皇子,若是出海,或许他可以帮上她的忙。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而她,原本计划秋后才出海,如今,计利怕是也要提前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到东海去走一趟。
夜无涯对于瑟瑟这个问题极是惊讶,他笑着道:“不是你出海吧?”
瑟瑟淡笑道:“确实是我!”
“你要出海做什么?你不怕遇上海盗,现在海上可是极不安全的。”夜无涯挑眉道,他真是搞不懂她,好端端得为何要出海。
“我知道,也不会去多远,就是我娘亲希望将她的骨灰洒到海里。”瑟瑟凝眉道,她没敢告诉夜无涯实话,那样,他势必不会为她准备船的。
“好,我试试吧。”夜无涯点了点头。
“关于海盗的事情,朝中可有动静?”瑟瑟问道。
当年,娘亲是东海盗首,那时,南越国派兵去围剿海盗,折损了许多兵力。后来,朝廷派爹爹前去围剿,爹爹和娘亲在海上大战百回合,便是那一战,让娘亲彻底恋慕上爹爹。
所以,她接受了朝廷招安,自已嫁入到侯府,而余下的海盗接受了招安条款,自此,东海海盗们不再在东海出没,隐入了“水龙岛”。
如今,海盗再次出没,朝廷应当也是有动静的。
夜无涯点了点头,道:“朝中反响很大,但是暂时没有适合的将领出海讨伐。因为毕竟,海盗已经占领了伊脉岛。直接攻打很难取胜。所以,莫王子几次向朝廷请求援助,都被朝廷拒绝了。”
海盗暂时没有威胁到南越,朝廷置之不理,也是难免的。但是,瑟瑟也知晓,朝廷绝不会放任海盗继续称霸的。
因为东海海域,也是属于南越和北鲁国的领域。
不管是北鲁国还是南越,都不会对海盗称霸置之不理的。
讨伐,只是早晚之事。
望海潮 007章
天已亮,日光已照亮了外面的一切,屋内却依旧一片昏暗,好似被阳光遗忘的地方。
莫寻欢坐在黑暗中,双手虚合,眼眸紧闭,低垂的睫毛出奇的长。白瓷雕琢一般的脸上,神色冷凝。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好似能将周围的一切冻僵。
他暗暗沉沉地坐在那里,好似一道影子。
房门轻轻敲了两声,莫寻欢冷冷说道:“进来。”
樱子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注视着莫寻欢,低低说道:“小王子,那个东西的确在她手上,要不要从她手中抢过来?”
莫寻欢闻言,好看的眼眸缓缓睁开,幽暗之中,眸光冷如冰川。
“你去后园了?”他冷冷问道。
“是!”樱子垂首答道。
“你忘记我的吩咐了吗?”莫寻欢冷哼道,眸光冷冷凝视着她,好似冰针,瞬间能刺透人的心。
“属下知错了。”樱子垂下眼眸,低低说道。
“没我的吩咐,不许再去后园!”莫寻欢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樱子怔了怔,垂首道:“是!可是,小王子,那牌子……”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先出去吧。”莫寻欢冷声吩咐道。
樱子垂首,恭敬答道:“是!”
她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室内又重归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昏暗中,莫寻欢那双美丽的眼睛,神色变幻莫测,时而锋利,时而冰冷。
*
瑟瑟将娇躯埋在浴桶里,洗去一夜习武的疲惫。
抬手,用木勺舀水,倒向素白的香肩,垂眸,看着透明的水滴顺着肩头慢慢滑落。睫毛警觉地颤了颤,手,却是悄悄伸向浴桶边缘,轻轻扯住挂在那里的一块素帛。
窗子无声无息开了,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跃了进来,一道黑影袭向瑟瑟,另一道身影径直扑向屏风,那里挂着瑟瑟的衣衫。
瑟瑟猛地起身,拉过那块素帛,裹紧了娇躯,一纵身便从浴桶中跃出。
扑向瑟瑟的蒙面女子,单手握刀,原本是砍向瑟瑟,此时那刀却是直直砍向浴桶。只听得一声迸裂,木桶裂开,水花四溅,花瓣随着水流倾泻而出。
那女子愣了一瞬,转首看到瑟瑟绮在几案旁淡定自若地浅笑,美目一眯,握刀再次砍了过去。
扑向屏风的那个女子,将瑟瑟的衣衫翻了个遍,没找到自己所要的东西,眸光复杂地闪了闪,撮唇打了一声呼哨。正要再次砍向瑟瑟的那个女子闻听,猛然收住刀势。
两人对望一眼,双双向窗畔奔去。
“你们是要找这个东西吗?”温雅清澈的声音传来。
两人齐齐回首,看到瑟瑟手指上缠绕着一个金链子,链子低端,垂着一个铜钱大的金令牌。
两人眸光一亮,互望一眼。
“拿丢吧!”瑟瑟手指一甩,那金令牌带起一弧金光,直直向那两个人飞去。自从今晨樱子走后,她就猜到她会来打这块金令牌的主意。是以将青梅和紫迷都打发了出去,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来取这块金令牌。
却不想她们会直接来抢夺。她也没料到,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女子,砍起人来竟是那么的狠厉。难道说,为了复仇救国就可以将无辜的人牺牲。还是她们以为她有着海盗的牌子,便也是海盗了。
蒙面女子伸手接过金令牌,眸中神色极是惊讶,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得到这个东西。
“如若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何必这般大费周折。樱子,雅子。”瑟瑟冷冷说道。如若这个牌子真的能帮到她们,她自然不会吝啬。只是,事情恐怕不仅仅是一块牌子就能解决的。
被识破了身份,樱子和雅子扯下了面巾。
“对不住,江姑娘,这东西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要得到。”樱子低低说道。
“既然如此重要,那就借你们用吧!”瑟瑟不以为然地说道。暖风透过窗子,轻拂着她湿淋淋的秀发。
“你们两个蠢货,还不把金令牌还给江小姐!”房门推开,莫寻欢转过屏风,疏忽出现在眼前。
一袭布衣,衬着他绝世姿容,散发着质朴的瑰丽。
“小王子,江姑娘已经答应把金令牌借给我们了。”樱子不甘心地说道。
“放肆,你们两个,还不知错在哪里吗?”莫寻欢冷斥道。
两人齐齐跪倒,皆是双眸含泪。
莫寻欢走上前去,只听得噼啪两声,樱子和雅子脸上都挨了一耳光,“冒犯了江小姐,还不向江小姐道歉。”
樱子和雅子起身,向瑟瑟齐齐鞠了一躬,眸中满是愧意。
“请江小姐恕罪!”樱子和雅子齐齐说道。
樱子抬手,将金令牌双手奉到瑟瑟面前。
瑟瑟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无妨。”伸指将金令牌拿了起来。
“回去面壁思过!”莫寻欢低低说道,语气轻缓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楼子和雅子低首退去。
室内瞬间就剩下瑟瑟和莫寻欢两人了。
瑟瑟伸手撸了撸湿漉漉的发,淡笑道:“请莫王子稍等,容我穿上衣衫再叙。”
莫寻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入了瑟瑟的内室,双眸一扫,眸光忽然幽深。
此时,瑟瑟只披了一件布帛,湿漉漉的,掩住了身子,掩不住曼妙的身形。双臂和脖颈裸露在外,肩头上,还沾着一片娇红的花瓣,衬着她纤白的肌肤,绽放着说不出的醉人风采。
“好!”莫寻欢低头从内室退出来,直到出了房门,他才平息了心头的紊乱。
眯眼望着院子里芭蕉叶幽绿的叶片,眼前浮现出当日的烽火倾城,想起亲人的血淌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他的眸光,忽而变得锋锐起来。
微风徐来,如愁绪般沾染到他的身上,无影无形,抓不着,也驱不散,却能透过衣衫,钻到心里去。
瑟瑟穿好轻衫罗裙,发还没有干,湿湿的披垂在肩上。
她从内室步出,一眼便瞧见莫寻欢默立门口,背影是那样萧索寥落。
以前,她以为他本就是淡泊之人,对于别人的轻辱谩骂,都是一笑置之。
直到今日,她方知,轻辱谩骂和他肩上背负的疼痛相比,简直是轻如鸩毛,不堪一提。怪不得他丝毫不在意,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灾难,还会在意那一点轻辱吗?
“莫王子,请坐。”瑟瑟浅笑盈盈地说道,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到莫寻欢面前,碧绿的茶叶在清澈的茶水中飘浮着。
“方才,属下鲁莽,惊扰了江姑娘,还请江姑娘恕罪。”莫寻欢握着茶盏,轻轻说道。氤氲的水汽里,他一双黑眸,深幽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莫王子,我想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吧?”瑟瑟浅笑。
或许,今日之前,她还是相信莫寻欢和她相交是缘分,但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如若她还那样想,就太迟钝了。
赌坊里的相遇,或许是偶然。
但是,那首抚平她心头郁结的《幽兰曲》却绝不是他随性而奏。他说是为了知音抚琴,显而易见是说她了。邀请她们到他暂居之处过夜,甚至于带她来夜无涯的府邸,更有甚者,今晨夜无涯向她叙述的他的亡国之事,恐怕都是他有意无意早已事先安排好了的。
莫寻欢眸光闪了闪,淡淡说道:“不错,江姑娘果然兰心慧质,我确实有事要请江姑娘帮忙。”
“但说无妨!”瑟瑟凝声说道。
她不喜欢被利用的滋味,可是,既然她手中握有娘亲的令牌,那些海盗的事情,她多少都是有一些贵任的。
“我希望江姑娘能和我一起到东海一趟。”莫寻欢望着她,沉声说道。
“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帮上你的忙?就凭我手中这个令牌?你知道,我娘亲已经故去,这个令牌或许早就没有意义了。”瑟瑟冷声道。
“不,我已经打听到,海盗之中,还是有一多半的人,并非真正臣服于现在的海盗王,尤其是曾经的四大龙将。”莫寻欢凝眉说道。
这么说,娘亲的威信还在?瑟瑟笑了笑。不过,不管如何,她都会到东海去一趟的。
“我已经让无涯备好船只了,不日,我们就启程!”瑟瑟淡淡说道。
莫寻欢眸中光芒一热,原来,她早已安排了船只。
原来,她早就愿意帮他的。
“不过……”瑟瑟开口,眯眼笑道:“我不想令他们知晓我此去的目的,所以,你若和我同去,最好是细心妆扮一番。不要让他们认出你便是伊脉国的皇子,事情未曾办好,我不想自找麻烦。”
她没忘那日在街头的刺杀,如若莫寻欢顶着伊脉国皇子的身份前去,若是被海盗们连她也当作伊脉国人,一并除去,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我明白。”莫寻欢微微蹙眉,似乎是在为妆扮发愁。
瑟瑟不以为然,这些事情,就让他愁去吧。谁让他对她这么不坦诚,这也算是小小的惩罚了。
*
在夜无涯府上又呆了数日,夜无涯将瑟瑟出海的船只备好,淡水及食物也都备足了。瑟瑟和莫寻欢都有意瞒着夜无涯,不让他知晓,瑟瑟出海的真正目的。更没让他知晓,莫寻欢也会一同前去。
这日清晨,瑟瑟早早起身,令青梅紫迷收拾好行囊,尤其是把在璇玑府里借来的几样宝物带上了。那支“千里眼”和“指北针”,是海上航行不可或缺的。
一早,夜无涯派了马车,竟她们送到了渡口去登船。
渡口的海是平静的,清晨的风悠悠吹来,带来清清凉凉的海的气息。几条船泊在渡口,悠悠荡荡的。
久在府中,见惯了亭台楼阁,屋瓦灰墙,仿佛四周都是墙壁和那一块方形的天空,仿佛人生也就这么大了。
可是这一刻,虽然仅仅是在渡口,还不曾到海上,望着面前平静的碧波,瑟瑟乍然发现,原来,世界如此之大。
面前停靠着的,是夜无涯备好的那只船,叫“银蛟号”,不算大,可以容下二三十人。船手都是夜无涯从水兵中调来的,都是经过训练的精兵。
青梅和紫迷的爹娘虽然都是娘亲的属下,也是海盗的后代,可是自小就和瑟瑟生活在侯府,见到“银蛟号”,很是兴奋。
但,兴奋的呼喊才喊出口,便看到不远处另有一条大船,在晨曦里悠悠舶来。
那只大船,是这只船的五倍,黑褐色的船扳,巨大修长的流线型船身,桅杆直冲天际,白帆错落层叠着,看上去说不出的威武神圣。
“这只大船是谁家的?威武啊!”青梅立刻移情别恋,对着大船两眼放光。
瑟瑟注意到,那只大船的船头上插着一杆大旗,旗上面绘着一只展翅的雄鹰。
“这只大船是南越最大海商欧阳丐的!”夜无涯低低说道,那雄鹰展翅的旗子他是认识的。
“欧阳丐?那个富可敌国的姑苏船商欧阳丐?”瑟瑟凝眉问道。
夜无涯点点头。
“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夜无涯惊讶道,不过想起瑟瑟经常女扮男装去流浪,他也不足为怪了。
欧阳丐的名头,瑟瑟倒是真的听说过。
自从认识了北斗和南星,对于这江湖上的八卦倒是时常耳闻。
据说欧阳丐原本是一个乞丐,日日在街头乞讨,也不知得了什么运气,还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几年前,据说得了一笔银子,就开始出海做生意。他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将原本在南越不值钱的丝绸茶叶等东西贩卖到海外众国。回来时,再从海外贩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些海外来的东西深的南越人民的喜爱。价钱自然也是无价。是以,不到三年,欧阳丐就成了南越最大的海商,据说,他的财力,富可敌国。
其实,海商也不仅仅就只有他一个,并非人人都如他那般做的如此成功。
商场如战场,需要一个人的谋略和胆识。可见,这个欧阳丐非一般人可比。也不知是谁,将他这个人才从乞丐堆里挖掘了出来。
“看来今日他们也要出海了,如今海盗又开始出没,恐怕也只有姑苏欧阳府才有这么大的胆识,还敢出海做生意去。”夜无涯望着那只大船,悠悠说道。
“是啊!”瑟瑟点头,看来这个欧阳丐,还真不是一般人。
“别看他们了,我们上船吧!”夜无涯低低说道。
“无涯,我不希望你去,因为我只想静静地陪娘亲一会儿,我走不远的,只在这附近海域转一转,你不用担心我的。”瑟瑟浅笑盈盈地说道。
她知道夜无涯不会死心,只好编出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不料,夜无涯也不是那般的好哄,他眸光幽怨地盯着瑟瑟,道:“我知道,你这是在找理由把我甩掉,但是,我不会允许你们自己去的,我一定要随你前去。”
瑟瑟眸光一凝,正色道:“无涯,你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夜无涯言罢率先向船上走去。
瑟瑟倒是没想到,一向温雅的夜无涯执拗起来也是如此令人头疼。可是,她是到东海,怎么能够带上他去。他可是皇朝的五皇子,就算不是,她也不愿他跟着她去冒险。
“那好,你若是要去,我就只能不去了,青梅紫迷,我们回去吧。”瑟瑟说完,便回身朝着来路走去。
夜无涯无奈地看着瑟瑟,瞧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口闷闷作痛。
他只是想要保护她而已,难道她就这么讨厌他么?
他转身追上瑟瑟,拦在她身前,凝视着她嗔怒的黑眸,他轻声道:“好吧,我不去了,你们要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这话说的多么不甘不愿,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瑟瑟展颜一笑道:“无涯,你在府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瑟瑟带着紫迷和青梅,登上了船。站在船上向夜无涯挥了挥手,便吩咐船手升帆。
一面大帆徐徐升起,船解索起锚,缓缓向海中驶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船便驶离了渡口,到了浅海处。
人少船轻,又是顺流直下,一叶扁丹自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为了出海方便,瑟瑟今日特意穿了一袭男式青衫,一头墨发用黑玉高高束起,说不出的清丽洒脱。
她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风声猎猎,鼓荡着她的衣,衣袂飘飘,好似仙子欲凌风而起。
“小姐,莫寻欢他们怎地还没有来?”青梅问道,“他不是说出海后他们会来和我们会合吗?”
“应是快到了。”瑟瑟凝眉道,心中却也在疑惑。
为了免于让夜无涯起疑,瑟瑟和莫寻欢定好分头出发。这回子,应该快到了。正想着,就瞧见“银蛟号”后,有一只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驶来。
那只船是名副其实的小船,只能容三五个人,两头尖尖,极其简单,只有一个简陋的小小船舱。船头上迎风站着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女子坐在船尾正在低头划船。
难以想象,只是那一个女子划船,这船便行的如此之快,不一会便赶上了她们,和她们的船并驾齐驱行了起来。可见,后面那划船的女子划船的技艺是何等高超。
青梅见了,好胜心被激起。只是这么一点的小船,竟然能和她们的船一样快。她大声吩咐船手们,“划快一点,把这只小船甩到后面去。”
船头上那女子听到青梅的话,微微笑了笑。
此时正是朝日初生,那女子站在船头,一身绯红衣裙,裙上绣着大朵的白色幽兰。海风扑上她的衣裙,衣裙曼卷,好似花朵盛开在海上,魅惑难言。
那女子生的也极美,明眸皓齿,夺人心魄。那不经意的一笑,在初生的朝日下映照下,就像一道光能劈到人的心里去。
瑟瑟只觉得那女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也想不起来。待要细看,那小船却是驶到了她们前面,隐隐看到她秀挺的背影,也是那样动人。
这样美的女子,她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才是。可为何觉得熟悉,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呢。
“那个莫寻欢何以还没来?”青梅又抱怨了一声。
好似一道灵光,劈去瑟瑟心头的迷惑,她勾唇轻轻笑了。
莫寻欢啊莫寻欢,你扮的也太像了。如若瑟瑟不是想起她曾让莫寻欢妆扮一番,或许到现在她都不会认出来,那船头上的绝色女子,就是莫寻欢假扮的。
“青梅,你去邀请那小船上的两位姑娘过来。”瑟瑟轻声吩咐道。
“小姐,干嘛叫她们来,莫不是你扮成了男子,就也喜欢女人了,见到那个姑娘生的漂亮,要调戏人家不成。”青梅疑惑地说道。
对于青梅的话,瑟瑟有些忍俊不禁。
她暗暗笑了笑,淡淡道:“青梅你又错了,该叫我公子的。日后我不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你快叫那船上两位姑娘上船。”
紫迷闻言,凝神盯着小船上的女子看了看,也抿唇轻笑。
青梅以为瑟瑟的话是说真的,吓得瞪大了眼睛,道:“小姐,难道你因璿王的伤害,刺激到了脑子?小姐,你不会真的喜欢女子吧,你可莫要喜欢上我。”
紫迷实在忍不住,抬手在青梅头上敲了一记,淡笑着说道:“真是猪眼。”
瑟瑟已经从甲扳上俯身,对着小船上两个女子喊道:“两位姑娘,划船可辛苦,不如到本公子船上吧!我们定是顺路,就送两位姑娘一程。”
船头上那女子轻轻答了一声。
瑟瑟吩咐船手将船速放慢,从甲板上放下一道云梯,勾住小船,那两个女子便顺着云梯爬了过来。
“什么猪眼,我怎么猪眼了?”青梅还在那里不服地喊叫。
待看清了那原本低头划船的女子是雅子,这才恍然大悟地绕着方才站在船头上的,也就是莫寻欢妆扮的女子,连连转了几个因,才惊诧地喊道:“原来是你?!”
语气里,既有惊讶,也有失落。
没想到男子扮成女子比女子还要好看,能不失落吗?
瑟瑟当日是要莫寻欢妆扮一番,却也没想到他会扮成女子。不过,他扮成女子,倒也是象的很。因为他本就生的雌雄莫瓣。
“把那只小船也弄上来吧。”莫寻欢眉毛轻挑,淡淡说道。
原本浓浓的轩眉被他修的细细的,这一挑,更有女子柔美的味道。
瑟瑟忍不住眯眼笑了笑,便命令船手将小船也拉了上来。
“樱子怎么没有来?”青梅疑惑地问道。
“她脸上的伤,容易被人认出来。”雅子道。
“小姐,你看后面那条大船,也追了过来。”青梅看着方才在渡口看到的那条大船,羡慕地说道。
那大船正是大海商欧阳丐的大船。
“青梅,人家可不是追我们的,人家是出海做生意的,只不过和我们同路罢了。”瑟瑟淡淡说道。
望海潮 008章
出了浅海处,“银蛟号”来到了一望无垠的大海上。
这日天气很好,大海很平静,海面是琉璃色的,看上去通透无暇。风不大,微微拂过,海面便泛起粼粼波纹。海天空阔,天上有海鸥飞来飞去,发出清脆的欢鸣。海面上不时有飞鱼跃出,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瑟瑟震撼于这海的广阔和宁静。
而夜晚的海,更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天幕黑如墨缎,繁星闪耀,亮晶晶的似宝石。月光和星光洒在海面上,银白银白的,让幽蓝的海也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飘渺如仙境一般。
海上的日子也不算寂寞,或观海赏云,或抚琴对弈,或叉鱼作乐。
欧阳府那艘大船总是不紧不慢地行驶在瑟瑟她们的船后,有时距离她们很远,远到只有一个小黑点,有时距离她们很近,近到能听到从那船上传来的丝竹之声。
在海上,能有一条船作伴,也不是坏事。
行了三四日,这日清晨,天明明是睛朗无云的,青梅对着天空遥望片刻,道:“今日有雨。”
青梅的爹爹原是娘亲的阴阳师,会观阴晴的,娘亲说青梅已尽得她爹爹的真传。可是,如此湛蓝晴朗的天空,如何会有雨?
瑟瑟和紫迷有些不信,但是,从午后开始,天空中便不断有云飘来,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雨,淅沥沥从天上撤了下来。
瑟瑟和紫迷终于对青梅刮目相看。
这雨不算大,好似江南的雨,淅淅沥沥的,沾不湿人的衣衫。也没有多大的风,大海还算是平静的。
瑟瑟拿出那日从璇玑府盗来的“千里眼”,举在眼前,极目远望,透过铜管的晶片,隐隐看到前面的海域内,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瑟瑟心中一沉,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海盗?遂提醒大家戒备起来。
不一会那几个小黑点便近在眼前,原来是六只小船,每个小船上都站着三五个汉子。果然是强盗,不过人数不多,瑟瑟倒是没放在心上。
那些海盗没有理会欧阳府的大海船,而是一字排开,挡住了“银蛟号”的去路。
这些小股的海盗,大约也就只能打劫她们这样的小船了。对于欧阳府那样的大船,他们怕是不敢动也动不了的。
“兄弟们,上!”海盗头领大声令下。
那几条小船便逐渐向“银蛟号”靠拢。
“各位大哥,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商船,第一次做生意,这船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些茶叶,请大哥们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吧。待回程换了银子,再孝敬各位。”青梅扯开嗓子,大声说道。
青梅的话引得众海盗一阵狂笑。
“小妞,我们要银子,也要你这样的美女,还要你们的船。等不及回程了,哈哈哈!”一阵邪恶刺耳的大笑声。
看来,这些海盗都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和娘亲做海盗王时,所管辖的海盗相差甚远。
当年,据娘亲说,她做海盗时,治下极严,从不劫色,从不枉杀人命,也从不将商船的财物抢光。当年,娘亲定下了“什一之税”,向来往船只收取所载货物的十分之一的银两,那些商船只要交了税,便为这些商船护航,防止别派海盗再来打劫这些船只。
而现在这些海盗,竟然猖狂到这种地步,不仅要劫财还要劫色看样子还要杀人。
看样子和这些海盗是说不通的,唯有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了。
瑟瑟微微凝眉,请澈的眸间划过一丝冷意。
那些海盗早已经逼近小船,有的跃入水中,扒着船舷向船上爬来,有的功夫好的,直直从他们的海盗船向“银蛟号”跃来。
青梅慌道:“小姐,这可怎么办?”
瑟瑟慵懒地一笑,曼声道:“青梅,你和莫王子还有雅子,都到船舱内躲着,不要出来。”
青梅和莫寻欢没有武功,雅子的武功来自伊脉国,很容易露出身份来。
这船上,也只有瑟瑟和紫迷可以抵挡这些海盗。
瑟瑟的内功心法已习练到第四层境界,对付这些海盗,绰绰有余。
莫寻欢望了望瑟瑟,漆黑的眸间,神色淡淡,眼眸深处,却利过一丝暖色。绯红的裙子一飘,他转身钻到船舱内。
风雨渐渐大了些,海浪开始翻滚,小船在海面上颠簸着。
甲板上,瑟瑟紫迷已经和海盗缠斗在一起。
瑟瑟手中用的兵器,只是一柄一般的剑,她腰间的新月弯刀并没有出鞘。
茫茫雨丝笼罩,那一袭青衫在风雨中极是朦胧,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飘逸曼妙,似乎不是在打斗,而是在翩舞。只是,那剑,却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刺入海盗的身体。
瑟瑟在做纤纤公子时,也不曾杀过人,对于眼前这些海盗,心中虽极是厌恶,但也没有赶尽杀绝。刺伤后,便一脚将他们踹入海中。
“哎呀,公子救我!”船舱内发出一声娇柔的呼喊,莫寻欢从船舱内急急爬了出来,美丽的脸上一片惊惶之色。
瑟瑟微微一笑,这莫寻欢也例真是会装,那日遭遇刺杀时,明明是面不改色的,如今竟如此惊惶。
瑟瑟一脚将最后一个海盗踹入海中,潇洒地转身,对莫寻欢淡淡笑道:“不用害怕,没事了。”
话刚说完,就见从船舱里钻出来一个年轻海盗。也不知这年轻的海盗是何时爬到船舱里去的,瑟瑟竟然没发觉,很显然,这人的武功也不弱。瑟瑟不敢小视。
年轻海盗一边钻一边嘴里呼喊着:“小娘子,你莫跑。”
青梅和雅子也随后钻了出来,对瑟瑟说道:“公子,这是个无赖,快收拾他。”
那海盗也不管别人如何说他,从船舱里一钻出来,便对着莫寻欢,道:“小娘子,这就随夫君回家吧!”
莫寻欢惶恐地躲到瑟瑟身后,扯着瑟瑟的衣襟,细声细气地说道:“谁是你的娘子。”
瑟瑟眯眼打量着这年轻的海盗。
他生的倒是不丑,五官精致,倒也是人模人样,只是肤色微黑。大约是在海上晒得,唇上留了两撇胡须,看上去极是有趣。他的样子倒也不似那些色迷迷的淫贼,看着莫寻欢的神色也不龌龊,一副痴情的模样。
瑟瑟冷冷笑了笑,将莫寻欢护在身后,冷冷说道:“谁是你家娘子了?这明明是我的夫人!”
*
瑟瑟她们乘坐的“银蛟号”遭遇了海盗,那边欧阳府的大船也不再行驶,泊在不远处向这里瞧热闹。
大船二楼的望楼上,放着一个贵妃榻,榻上侧卧着一个白衣公子。
他的衣衫好似天上的云朵一般洁白纯净,随着海风,轻轻飘荡着。
他的身畔,侍立着几个彩衣侍女,有的为他打着雨伞,有的为他捧着茶盏,还有一个侍女跪在他面前的琴案前,正在抚琴……清澈的琴音夹杂着雨声,在风里回荡着。
他手中也拿着一支“千里眼”,正举着遥遥向瑟瑟这边望着。
一个蓝衣男子从舱里缓步来到白衣公子身侧,轻声问道:“楼主,要不要出手去帮帮她们?”
白衣公子放下举在眼前的“千里眼”,露出脸上白玉雕琢的面具,和隐在面具后波光潋滟的眸光。
他正是春水楼的楼主明春水。
明春水听到蓝衣男子的话,冷声说道:“不用!”
再次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又放下来,将手中“千里眼”扔到蓝衣男子手中,冷声道:“欧阳丐,你会唇语,你看看她们在说什么?”
欧阳丐举起“千里眼”,此刻瑟瑟正好面对他们,他盯着瑟瑟的唇,看了片刻,道:“那个青衣公子说,谁是你家娘子了?这明明是我的夫人!”
明春水闻言,深幽的眸光渐渐变得铎锐复杂。
欧阳丐继续说道:“看那青衣公子这么呵护那个女子,看样子那女子真是他的娘子了。不过,看他娘子那娇滴滴绝美的模样,也怪不得他那么呵护。那青衣公子长的真不错唉,比他那娘子也不差,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欧阳丐之前是做乞丐的,为了生存,练就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每每一开口,就闸不住话头。
明春水坐在卧榻上,若是没有戴着面具,那张脸定是如风暴中的大海,压抑而愤怒。
“哎呀,看样子那海盗要和青衣公子打起来了,那海盗真不识趣,这么般配的天生一对他也要拆散。”欧阳丐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忽然,手上一空,“千里眼”被明春水夺了过去。
“欧阳,罚你一天不能说话!”明春水淡淡说道,声音却极是冷冽。
“楼主,方才可是你让我看他的唇形,问他说的什么话的。我说了你反倒要罚我,这惩罚不公平啊!楼主……”欧阳丐话未说完,就听的明春水回首淡淡道:“再加一天!”
欧阳丐慌忙捂住嘴,俊美的脸上满是郁闷之色。罚他两天不说话,还不把他憋死。
看来这次楼主不是开玩笑,不过,他真是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了。枉他一向精明,竟然不知到底哪里惹毛了楼主。
莫非,忽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楼主是看上那边那个绝色的小娘子了。是方才自己说,那女子和青衣男子是天生一对,所以他才愤怒的。
唉……
欧阳丐长叹一声,怪不得楼主要和他一起出海,原来如此。
明春水拿了“千里眼”,从卧榻上站起身来,向船舷走去。
他身侧的侍女慌忙举着伞,跟了过去。抚琴的依然在奏乐,明春水冷冷道:“别弹了。”
那侍女惶惶地住了手。
乐音一停,天地间便只闻风雨声和海浪声。
明春水举起“千里眼”,凝望片刻,冷声吩咐道:“欧阳,你派几个人潜下水去,把她们的船底打穿。”
欧阳丐也不开口,只是连连点头,心想这可是不错的主意。
“怎么不说话?”明春水侧头看了看欧阳丐,只见他用手指连连点着自己的嘴。
明春水淡淡一笑,冷声道:“在我面前可以说话,和别人不许说!”
欧阳丐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副痛苦之色,这样子还不如在楼主面前不说话,和别人可以说呢。
他大声应了一声“是”,便颔命而去。
*
而丝绵绵,落在碧海上,溅起一个个水泡。天上阴云密密的,压得很低。
那年轻的海盗望着瑟瑟,指着她身后的莫寻欢,笃定地说道:“或许在今日之前她是你的夫人,可是自今日之后,她便是我的娘子了。”
别的海盗都已经被瑟瑟踪入海中,伤的伤,残的残。此时都站在他们的小船上,再也不敢上来了。只余这一个年轻的海盗,看同伴们都败了,他倒丝毫没有怯意,还惦记着掳女人,胆识倒是不小。
“你叫什么名字?”瑟瑟淡笑着问道。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马跃是也。”年轻海盗大声说道。
“马跃!名字倒是不错。”瑟瑟抬眼轻笑道。
马跃拍了拍自己健壮的胸脯,对着莫寻欢哈哈笑道:“小娘子,你看看我,我不仅模样英俊,还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比你这个文弱弱的夫君威武多了,小娘子还是跟了我吧。你那夫君中看不中用的。”
瑟瑟闻言,眯了眯眼,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还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海盗,或者说采花贼。
“那好,让我的夫人跟你也可以,我们来比一场如何?”瑟瑟挑了挑眉,“你若是胜了我,我的夫人就归你,怎样?”瑟瑟抚着剑,冷声说道。
她本没有心情和海盗们周旋,此时看马跃猖狂的样子,她倒是要杀杀他的锐气,看他以后是不是还随意抢女人。
“好,一言为定。”马跃从腰间抽出短刀,大笑道。
海风鼓荡,两人在甲板上打在一起。
两人一交手,瑟瑟便觉得之前是小看了这个马跃。没想到这小子武艺倒是不错,一招一式凌厉狠辣。尤其是他的力气,极是惊人。瑟瑟的内力才到第四层,每每刀剑相格之时,都觉得虎口微麻。
而那套“烈云六十四式”,是要新月软刀那样的软兵刃才能发挥到极致,用一般的刻,威力减半。
瑟瑟顿感迎战这个马跃,有些吃力。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海盗,武艺竟是不错,真真是小看了他。
两人战得正酣,青梅忽然大惊失色地叫道:“不好了,船舱进水了!好几处漏水之处,补都补不住。”
瑟瑟心中一怒,心想,肯定是那伙海盗捣得鬼。这下可好,这艘小船若是沉了,可怎么办?
瑟瑟冷冷咬牙,道:“马跃,你真是卑鄙小人。”
她抛下手中宝剑,手从腰间一抽,新月弯刀出鞘,清光绝世,冷澈入骨。
瑟瑟轻轻一挥,弯月形的刀光闪过,一招曼妙多姿的招式直直想前刺去,那海盗马跃一怔间,刚刚挥剑挡了过去,弯刀却从他背后的肩头插入。
“新月弯刀!?莫非你用的就是新月弯刀?”马跃惊异地问道。
“不错!”瑟瑟邪邪一笑,一脚将他踢下了海。
瑟瑟冲到底舱一看,底舱已经灌满了水,这下子完了,此船必沉无疑了。
该死的海盗!
“用我们那只小船吧。”莫寻欢淡淡地说道。
“只是,那只小船只能容几个人,这船上还有船手呢!”瑟瑟凝眉道。
“不如,我们向欧阳府的大船求救吧!”青梅眨眼道。她早就在睥睨那条大船了,那么威武的大船,不知坐上去感觉怎样?
瑟瑟点点头,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紫迷拿出求救的旗子,向欧阳府的那只大船摇了摇。
船上有人相应地摇了摇旗子,大船慢慢地靠了过来。
青梅欢喜雀跃道:“欧阳丐也是个好人啊!来救我们了。”
大船慢慢靠拢,就见的船身上刻着三个字“墨鲨号”。
大船上有船手将几只救生小船放了过来,她们都被接到了大船上。
海盗船围着沉没的小船转了转,不敢惹欧阳府的大船,向前方逃逸而去。
欧阳丐虽说是海商,但是为人极是慷慨正义,在江湖上颇有好名。如今仗义出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几个船手将瑟瑟她们接到“墨鲨号”上。
从外面看,这“墨鲨号”也就是威武神圣,到了里面才发现这船里面装饰的也极是精致。而且不仅仅是外面看到的那么大,这船吃水很深,水面上露出多高,水面下也就有多高。舱内分了三层,底层,一楼,还有二楼。
船行的很平稳,内里看,就是一座小小的三层阁楼。
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黑衣男子走过来,说道:“我家主人看到你们遇到危难,特吩咐我们将你们接过来。我这就去安排住处,你们稍等。”
瑟瑟点点头,淡笑道:“请代我谢过你家老爷。不知你们这船可是要经过东海——水龙岛。”
黑衣男子沉声道:“不经过,若是你们要去那里,可以和我家主人说明,我家主人一向善心,或许可以送你们过去。”
瑟瑟点头笑道:“一会儿还烦请这位兄台帮我们禀告你家老爷一声。”
那黑衣男子点了点头,对一个侍女道:“你带这位姑娘到二楼雅室。“
黑衣男子指着莫寻欢道。
莫寻欢美丽的黑眸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倒是没说话。
侍女点点头带着莫寻欢就要上楼,雅子也跟了迂去,被黑衣男子拦住,道:“你和这两位姑娘在一楼。”竟是将青梅紫迷和雅子都分到了一楼。
雅子轻声道:“我是我们家小姐的侍女,怎能将我和小姐分开?”
黑衣男子道:“这是我家主人的安排。”
瑟瑟轻笑道:“既是欧阳老爷的安排,那就这样吧。雅子,你和青梅紫迷在一起。”
雅子无奈地和青梅紫迷一起随另一个侍女去了。
黑衣男子转身对瑟瑟和她身后的十个船手,道:“你们随我到底舱去吧。
瑟瑟凝眉,心想,不是吧,竟要安排她和这些船员们住在一起?不过她是女扮男装,也怪不得人家这样安排。
“这位大哥,我可不可以也在一楼?她们都是我的侍女!”瑟瑟眯眼笑道。
黑衣男子也眯眼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这也是我家主人的安排。”
瑟瑟凝眉,心想,要她和那些船手住在一起,却是万万不可。不如先这样,待一会儿见到欧阳丐再和他说说。
瑟瑟便没说话,随了黑衣男子到了底舱。
底舱极大,那边是一个仓库,显然是存放东西的,可能是货物和食物淡水。
那边有一个大屋,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长长的草垫子铺在地上。看样子是要这些船员都睡在大通铺上。
瑟瑟忍不住眨了眨眼,竟要住在这种地方吗?
“你们日后就住在这里吧!”黑衣男子吩咐道。
瑟瑟轻笑道:“这位大哥,看了住处,我可以去见你家主人了吗?”
黑衣男子道:“可以,请随我来。”
瑟瑟随了黑衣男子又上到一层,随着他拐过一道长廊,来到一间雅室前。
“我家主人在里面恭候。”言罢,示意瑟瑟进去。
瑟瑟推门进去,只见一个蓝衣公子正坐在一个卧榻上,看到瑟瑟进来,抬眼瞧了瞧她,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那蓝衣公子极是年轻,生的很俊美,修眉细眼,笑起来很迷人。眼睛一眯,透着一股子精明能干。
瑟瑟愣了愣,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欧阳丐。
她原以为他是一个中年人,没想到是一个年轻的公子。
“多谢欧阳公子仗义相助。”瑟瑟抱拳说道。
欧阳丐抬眼瞧了瞧瑟瑟,轻轻笑了笑,摇了摇手。
“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欧阳公子可否从“水龙岛”经过?,瑟瑟问道。
欧阳丐依旧是摆了摆手。
瑟瑟这才发觉异常,这欧阳丐,这海商奇才,不会是哑巴吧。
望海潮 009章
瑟瑟知道欧阳丐不可能是哑只,一个精明能干的海商,怎么可能是哑只?但是,他为何不说话呢,她有些纳闷。
欧阳丐也抬眸打量着瑟瑟,两眼放光,一脸惊艳。
方才他用“千里眼”遥遥看到瑟瑟,便感觉她风姿不俗,但毕竟相距很远,面容看不甚清。如今,近处一看,他惊艳于瑟瑟的风华。
虽说身材不算高,但身姿挺拔秀挺,青衫穿在她身上,略显宽大,是以衬得腰极细。袖子特别宽,云一般低垂,飘飘荡荡,使她看上去颇有几分出尘的风姿。
黛眉纤长,略带着一丝英气,在白皙的额间描开。一双黑眸,好似春水般明净,又如冰雪般别透。
如若只是生的美也罢了,偏偏气质超群,在那里静静站着,如高天冷月,清冷高洁。似芙蕖初绽,淡雅芬芳。
这样一副容颜,若生为女子,不知会将多少绝色佳人比下去,只是生为男子,略显柔美了些。
欧阳丐上下打量着瑟瑟,眸中惊艳的光芒忽而转为黯淡,看来,楼主是遇到强劲对手了。
“欧阳公子?”瑟瑟见欧阳丐一直不说话,凝眉再次说道。
欧阳丐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要他不说话真是难受啊,楼主总是知道怎样惩罚他。
“欧阳公子何以不说话?请问欧阳公子能否送我们到水龙岛?”瑟瑟再次扬眉问道。
欧阳丐拿起面前的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奋笔疾书道:“送你们到水龙岛。”欧阳丐心想,到了水龙岛,把这个青衫公子和那几个侍女都送到岛上,想法子把那个绝色女子留下。
瑟瑟辈眉,不可思议地想,看来大名鼎鼎的欧阳丐,竟然真是哑巴。
看到他写的字,瑟瑟心中一松,展颜笑道:“多谢欧阳公子。”
这一笑露出了瑟瑟颊边的梨涡,看的欧阳丐傻了眼。
一个男子还生了这么诱人的梨涡?这么强劲的情敌,看来楼主要得到那个绝色女子的芳心是不容易了。
楼主难得再次动情,他绝对要促成此事,欧阳丐眯着眼,黑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多谢欧阳公子收留在下,不过,有一件事还要麻烦欧阳公子,不知可否让在下和侍女们住在一起?”瑟瑟淡笑着说道,她可不能和那些船员一起挤在底舱,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女子。
欧阳丐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不可以。
“这样不行,那欧阳公子能不能把在下也安排到二楼?”和莫寻欢一间屋,总好过和一屋子的男子同居一室。
这次欧阳丐手摇得更欢了。
不管瑟瑟再怎么说,欧阳丐只是坐在卧榻上,不言不语,冷眼瞧着瑟瑟。此刻,他也算领略了不说话的好处,可以无视瑟瑟的任何问话。
开玩笑,他故意将那名绝色女子安排到二楼和楼主在一个楼层,自然是别有用心的,岂能让瑟瑟再去打搅。
瑟瑟见不管自己如何说,欧阳丐都不为所动,只得告辞出来。
人家好心救了她们,住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大不了半夜溜到青梅她们屋内打地铺。
*
细雨,淅沥沥下了一整日,海面上,笼着朦朦胧胧的水汽。
夜幕降临时,雨停了,明月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银白的月光,淡淡地照耀在海天之间。海浪声从远处的虚空中传来,隐隐约约,有一种和陆地上不同的静寂之美。
二楼的望楼上,明春水侧卧在贵妃榻上,他面朝大海,姿态相当慵懒,仿佛已经睡着了。
皎白的月光笼罩着他,淡白色衣衫和月光融为一起成为背景,愈发衬托的那一头长发宛如黑缎般漆黑。月光洒在他温润的面具上,泛着清冷的幽光。
通向望楼的小门被推开,一袭蓝衣的欧阳丐缓步走了出来。
欧阳丐知道明春水并没有睡,他缓步走来,坐到明春水身畔的椅子上。
“都安置好了?”明春水低低问道,温雅的声音好似夜风从海面上拂过。
“安置好了!”欧阳丐低低答道。
他可没敢把将那个青衣公子安置到底层货舱的事情说出来,否则,楼主一定会恼他多管闲事,说他行事不光明。
或许是生意人的精明使然,他认为想要掳获一个女子的芳心,必须要耍点手段。
明春水挑了挑眉,对于欧阳丐这么简单利落的回答,有些诧异,以往的经验证明,一旦他话少,就必定是有事情瞒着他。不过,今夜他有些烦躁,懒得管他。
“欧阳,我要见那个穿绯红衣裙的女子,你去请她过来。”明春水淡淡吩咐道。
欧阳丐心中狂喜,楼主果然是喜欢上那个女子了,这么迫不及待便要见她了。
苍天终于开眼了,这两年来,楼主的失落和心痛他和楼里其他弟兄都是看在眼里的,却苦于无法帮忙。
都说,想要忘记一段情感,就必须要开始一段新的情感,希望这一段情感能够抚平楼主心中的痛。
欧阳丐脸上挂着笑容,从望楼上退了下去,急匆匆去把莫寻欢寻了过来。
莫寻欢推开小门,眼前一片月色清光,幽凉的海风吹来,带来海的气息。
莫寻欢眯眼,看到一个白衣公子沐浴在水银一般皎洁的月光中,脸上的白玉面具在黑发掩映下,散发着淡淡的冷光。
看到此人,莫寻欢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化为了然。
他缓步走去,神色淡淡地说道:“没想到欧阳丐竟是明楼主的人。”
明春水从几案上执起酒杯,轻轻放在唇边,那是一只晶莹通透的琥珀杯,杯中盛着海棠红的酒液。他淡淡饮了一口,执着酒杯,在手中把玩。
“确实是我的人,莫王子很惊讶吗?”他口气淡淡地说道,黑眸云淡风轻地从莫寻欢绯红的衣裙上扫过,薄唇勾起一抹轻笑:“莫王子如此打扮,当真是国色天香。”
莫寻欢微微笑了笑,但无论他的笑容看上去多么温煦,那眸底仍是浸透了寒冷。
“明楼主找我来,莫非是有事相商?”他在明春水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修长的指轻轻撩了撩额前的发。
月光下,他一张酷似女子的容颜绝美而冷艳。
“不错,我答应出兵帮你夺回家国!”明春水悠悠说道。
莫寻欢一呆,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夜无烟,轻笑道:“明楼主果然是慷慨正义之士,终于肯相助莫川了?”两月前,他曾求过明春水两次,但都被拒绝。其实他能理解春水楼,毕竟他们只是一个江湖教派,虽然势力极大,但就连南越和北鲁国这样大的国家,尚怕折损兵力,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莫王子,你不用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所作所为?”明春水冷冷地挑眉,月光下,白玉雕琢的面具泛着幽冷的清光。
莫寻欢抚了抚翩飞的红裳,唇角勾起一丝潋滟的笑意:“这么说,明楼主是因她而出兵了?”
那个“她”字一出口,望楼上的气氛忽然变得怪异起来,就连海浪声在这一刻也忽然变得遥远。
果然,莫寻欢是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的。
他早就怀疑,莫寻欢不会傻到以为就凭她那一个令牌就能收复伊脉岛的,果然不过是为了逼他出手。
明春水皱了皱眉,月光投在他月色白衣上,反射着幽幽冷光,透着无言的冷意。
莫寻欢的红裳在风里翻飞,好似绽开在暗夜里的罂粟,魅惑而迷人。
一个淡定的令人心颤,一个绝美的令人窒息。
明春水唇角轻勾,手指轻轻叩在卧榻的紫檀木边缘上,他略略靠了靠,取了一个最优雅舒服的姿势。
“莫王子错了,本楼既不是正义之人,也并非为她出兵,只不过是春水楼最近训练了一批海员,本楼主想瞧瞧他们的实力而已。”他云淡风轻地说道,似乎一场战事,于他而言,淡如云烟,不足道也。
只有身经百战的人,才会对战争有如此冷静和淡定的态度。
“不过,本楼主倒真不希望看到无辜的人陷入这场战事!”明春水淡定地说道。
莫寻欢眸光闪了闪,淡淡说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以她的脾气,怕是劝不回去的!”
明春水凝眉,莫寻欢说的倒是事实,以纤纤公子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恐怕难以转变了。
“也罢,莫王子请回吧!”明春水冷冷说道。
莫寻欢淡淡笑了笑,转身欲去。
明春水犀利的眸光扫过莫寻欢的脸,忽而冷声说道:“莫王子,听说你是伊脉岛忍术第一的武士,若非忍术高超,当日也不会安然逃出来了。可是,今日,在船上,莫王子非但不能保护别人,却让一个女子保护,不觉得羞耻吗?”
莫寻欢愣了愣,回首轻笑道:“明楼主说的对,只是,莫川现在是万万不能施展武功的,莫某的身份可是不能泄漏的。”言罢,他飘然而去。
明春水起身,勾着酒盏,凝立在船舷上,望着黑沉沉的海面。
风不大,海面看上去很平静,但,海底下,却是无休无止的激扬。
当日,他本是因为那枚金令牌接近她,希望能够用那枚金令牌收复海盗。后来,他放弃了那个打算。却不想,他放弃了,别人却没有放弃,她终究还是卷入到这场纷争中来。
月色凄迷,海浪声听上去也是那么孤寂。
侍女小钗缓缓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楼主,欧阳丐将江姑娘关到底舱和那些船手们睡在一起了。”
明春水闻言,蓦然回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小钗点了点头。
明春水黑眸中闪过一丝怒意,这个欧阳丐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叫欧阳丐过来。”他冷冷说道。
*
瑟瑟原本打算夜深后再从底层出去,潜到青梅她们房中歇息的,可是没料到,欧阳丐竟派人将舱门锁紧了。
瑟瑟心内大呼糟糕,看来今晚她是出不去了。
底舱是位于海面以下的,自是没有窗子,空气极是沉闷。这底舱除了那间大屋,便是储存货物的仓房了。
话说欧阳丐这大船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这底舱储满了货物和食物,那些食物足以令百来号人吃上三个月。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随遇而安了。
瑟瑟在仓房寻了一块地方,铺下一块草垫子,便坐下闭眸养神。船悠悠荡荡,瑟瑟就在舱沉闷的味道里,似睡非睡。
似乎没睡了多久,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有人奔到了船手那间大屋。
“那位江公子呢?”一道清冷利落的声音传来。
竟是有人来找她?
瑟瑟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缓步走了出去。
黑沉沉的底舱内,一盏琉璃灯散发皎洁的光亮。那抹光映亮了欧阳丐俊逸的脸庞,此刻,那脸上神色不再淡定,而是懊恼和惊诧交织在一起。
“欧阳公子,你找我吗?”瑟瑟低声问道,不知什么事,令他半夜到舱底来寻她。
欧阳丐回身看到瑟瑟,眸间划过一丝惊喜,他也顾不得明春水那不许他说话的禁令了。提着琉璃灯迎上来,沉声道:“江公子,方才委屈你了,随我到楼上歇息吧。”
瑟瑟惊异地抬眸看他,原来这家伙不是哑巴。
“欧阳公子,原来你会说话啊。”瑟瑟低低笑道。
欧阳丐颇有些不好意思,便领着瑟瑟,沿着台阶向上走去。
“江公子,方才多有怠慢,请到二楼雅室。”欧阳丐说道。
瑟瑟挑眉,这欧阳丐为何待她前后态度相差这般大?她百思不得其解。
推开二楼雅室的门,一室的温馨扑面而来。
未料到,在大船上,还有这般雅致的房间,与底层货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几案上放着一只青铜烛台,六只金凤盘绕烛台而上,每一只金凤的嘴里都衔着一枚红烛。烛火燃烧着,柔和温馨的光芒将室内照的亮堂堂的。
一张雕花描金的大床榻,层层叠叠的白色织锦悬垂而下,隐约看到里面的绣褥,都是最精致的绸缎制成,看上去极是名贵。
这么柔软的锦被绣帐,这么细腻温暖的房间,还有那淡淡的暖香,怎么看怎么是女子的闰房。
“欧阳公子,这是女子的房间吧?”瑟瑟蹙眉问道,莫不是欧阳丐看穿了她是女扮男装?
欧阳丐轻笑道:“江公子莫嫌弃,眼下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还请江公子在此凑合凑合。”
瑟瑟点点头,笑道:“怎会嫌弃,多谢欧阳公子。欧阳公子待我们真是太好了,这份恩情,江某日后必当回报。”
欧阳丐轻轻笑了笑道:“江公子不必客气,早点歇息吧。”言罢,关门去了。
瑟瑟躺在柔软的锦被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欧阳丐态度转变的过分怪异,可是也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恩潮纷飞之时,一阵飘渺的箫声传了过来。
箫声回旋婉转,优雅低缓,缠绵悱恻。夹杂在海浪声中,极是悠扬动听。
瑟瑟凝神聆听着,再没料到,在船上也能听到如此缠绵动听的箫音。这清越的箫声,倒是和明春水当日的箫音有和分像。
这箫声缠绵悱恻,倒是和明春水当日的箫音有几分像。
只是,明春水怎么可能在这船上呢,瑟瑟飘渺的笑了笑。
绝对不是他!
记得当日,明春水的箫声中透着孤高杀伐之意,而此时的箫声,竟是透着一丝缠绵失落的意味。
箫声缭绕,如丝一般缠绕住瑟瑟的心,勾起了心中千种滋味。
瑟瑟就在缠绵的箫声中,缓缓入眠。
夜渐渐深了,一抹月白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出现在瑟瑟床前,飘逸清淡的好似窗外那抹月色。
他手中轻执一管洞箫,脸上带着湿润的白玉面具。他的视线透过面具,从瑟瑟沉睡的脸上一寸寸掠过,她的睡颜,很美很恬静。只是,黛眉却微蹙,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郁结。
他墨黑的眼瞳一滞,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郁结,却在伸出手后,又缓缓收了回来。
宽大的白袖微垂,好似云朵一般轻飘。
“我欠你的,就用这一战来还吧,此后你我互不相欠,便是陌路了。”他淡淡低喃道。
他会助她收复海盗,他会保她平安。
瑟瑟睡眠一向很轻,何况又是习武之人,就算听不到声音,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
她忽然睁开眼睛,看到一抹淡淡的白好似月色般从窗子里飘出。
瑟瑟颦眉,再眨眼看,窗前只有清澈的月色,莫非是她的错觉,只不过是月色明亮的缘故?
窗子敞开着的,幽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将帐慢吹得悠悠荡荡。她记得,睡前明明是关了窗子的,怎地又开了。
瑟瑟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窗外只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在咆哮着。
不可能有人会从这里跃出去,否则,岂不是跳至海里。
瑟瑟笑了笑,将窗子重新关好。
窗下,一抹月白色的影子趴在船壁上,待她关好窗户后,纵身跃起,准确无误地跃到了瑟瑟隔壁的房间内。
*
转眼间,已经在海上漂了十多日。
原以为欧阳丐的大船纵然速度不算极快,但也应当比她们原先那只“银蛟号”要快的多吧,但是,令瑟瑟诧异的是,这船的速度还不如“银蛟号”。行了十多日,到“水龙岛”的航程也不过才行了一半。
瑟瑟嫌船行的慢,不知却还有人嫌快的。
欧阳丐就是那个嫌船行的快的人。
他负手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不一会便将旁边坐在卧榻上喝茶的不钗和坠子转晕了。
“欧阳丐,别转了,再转我们就晕船了。”小钗的声音轻柔地传来。
欧阳丐顿住脚步,回首望着她们,凝眉道:“你们两个小丫头,心里到底有没有主子。你看看,船都快到水龙岛了,楼主和江姑娘还不曾见过面。”
坠子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你急的什么,我看啊,楼主目前对江姑娘,可不是那种感情!他心里还惦着那朵雪莲呢。”
欧阳丐皱了皱眉,挫败地长叹一口气。
“有件事,你们两个可能都不知道。”小钗踌躇片刻,犹豫着开口。
“何事?”坠子和欧阳丐问道。
“楼主和这个江姑娘,其实……”小钗顿了一下,眨了眨眼。
“其实他们已经……”小钗毕竟是云英未嫁,有些尴尬地说道,“已经共度春宵了。”
这句话一出口,惊得欧阳丐和坠子瞪大了眼睛,良久反映不过来。
半的,欧阳丐顿足道:“果然是做海商太忙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不行,改天我要向楼主说,我要做他的贴身侍卫。坠子,你方才还说,楼主对江姑娘没那种感情,不那种感情,怎么会在一起?”
“是这样的。”小钗凝眉道,“江姑娘不知为何中了媚药,是楼主帮她解得媚药。”
“媚药?”欧阳丐神色一僵,随即便喜笑颜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呢,小钗你那里有没有媚药。”
小钗淡笑着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坠子朝着他冷冷撇唇。
欧阳丐懊恼地说道:“要是云轻狂那家伙在就好了,他身上什么药没有呢。”
坠子冷声笑道:“欧阳丐,你该不是还要用媚药这招吧,我看啊,楼主之所以不见江姑娘,没准就是因为媚药事件。你还是想一想别的招吧。”
欧阳再次凝眉,在室内转来转去,良久,他双眸一亮,道:“有了已。”
*
夜。
据说晚上有宴会,青梅早早便欢欣雀跃起来,就连紫迷眉眼间都浮上了欣喜之色。无聊的海上之行,让人多少有些烦闷。
一入夜,就有船上侍女送过来三张彩色面具,说是欧阳丐要她们去宴会时,都戴上面具。说这是效仿民国风俗的一个“化装宴会”。
“小姐,欧阳丐真是有趣,竟然搞什么化装宴会!怎地都没听说过。”青梅惊讶地问道。
瑟瑟笑了笑,道:“欧阳丐去过海那边许多国家,大概是从别的国家学来的。”
“想必很好玩吧,小姐,我们这就去吧。”青梅拿起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竟是一只调皮的兔子。
紫迷也笑着戴上了面具。
瑟瑟拿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面具戴上,这面具似乎是羊皮做的,软软的。
三人来到甲板上,甲板早已布置了一番,放了许多花盆,匠心独具地摆成优美的花式。花盆中的花开的正艳,姹紫嫣红。夜风拂过,漾起一阵淡淡的香气。
几个长长的桌案摆成一长溜,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
瑟瑟微微笑了笑,这欧阳丐的大船,简直是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甲板上走来走去的人,都是戴着面具,看上去极是有趣。
既是宴会,自然就是用膳。
瑟瑟坐到几案前,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青梅却是好奇地拉着紫迷,在人群中到处穿梭,想要找到雅子和莫寻欢。
正在用膳的瑟瑟,忽然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她转首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朝她注视。眸光流转一圈,她的视线欣然一凝。
在甲板一角,有一个白衣公子正在凭栏而望。
他静静站在那里,身姿俊挺,丰神如玉,整个人看上去孤高而雅绝。
这夜是十五,浑圆的冰轮在他身后的海面上浮着,成为背景,似乎淡淡是为了陪衬他这个人而存在。
一身白袍在风里翩飞,和银白的月光融在一起,说不出的魁惑动人。
他就像高天流云,就像清风明月,有一种高中出尘的飘逸。
他的背影,让瑟瑟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披散而下的发,惊人的长和黑,与明春水是何其相似。
瑟瑟忍不住就要朝那人走去,可是她最终苦笑一下,没有动身。
就算是他,又能如何?
见了他,她该和他说什么呢?
如若没有那一夜,或许,他和她,还可以是朋友。但是,经历了那一夜,他和她之间,唯有尴尬。
何况,也不可能是他,他怎么无端出现在这里?
所以,瑟瑟坐在那里,依旧淡淡地用膳。
只是,一颗心,却有些控制不住地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