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作为一个偏大龄的古代未婚女青年
其实还是快些嫁个人比较稳妥
不过偏偏有人自命不凡处处阻挠……
既然那么欢喜毁我姻缘,便娶我回家好了
其实就是一张欠条引发的JQ
从此女主走上了被人大泄春光、毁姻灭缘的道路
只不过究竟是谁泄了谁的春光
这个问题就如同姜太公钓鱼、谁钓了钓谁一样难以捉摸
1.白骨精,桃花男
世人常道,白骨精送饭,若非不安好心,便是另有所图。
官宝宝看着殷勤地替自己打扮的娘亲,心中长叹:世人所说,委实不假。
“宝宝,这可是我从琢玉行里专门给你挑来的,带上看看!”官夫人从丫鬟手上的托盘中拿起一个发簪,一面在官宝宝头上比划着,一面赞叹道,“看,多讨喜!我们宝宝啊,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随娘亲一起去香山楼听戏文去。”
官宝宝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望向梳妆台边尚未合拢的针线盒,里面一根闪亮的银针灼亮了她的眼,她幻想着自己用那根银针将身后的官夫人扎成个马蜂窝,顿感舒坦许多。
而官夫人见官宝宝一言不发,脸上神色也变换不定,心里不禁敲起了小鼓,浑身上下犹如蚂蚁在爬,焦心烦恼的很,恨不能将面前的官宝宝真的变成一盆水,泼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寻常的母女自然不会如此互待,问题便在于,若是官夫人真的是官宝宝的亲娘,那么一切自然是不同的。
当然,官夫人所谓的“随娘亲一起去香山楼听戏文”,也并不仅仅是出门听戏那么简单。
此事要真说起来,还得追溯到十几年前,彼时,官宝宝的父亲官如山,不过是个扬江卖米的小户,发妻离世后一蹶不振,甚至无心求生,见同城里有去南海淘金的敢死队,便随着一同去了。可是又念及小女儿无人照看,便娶了隔壁的寡妇续弦,也就是现在的官夫人。
这位新的官夫人还来一个与官宝宝一般年纪的女儿,自然是处处想着自己的女儿,没少苛责为难官宝宝。这“母女”二人自始至终便两看两相厌,没少互相陷害过。
不过另一边,也该着官如山发迹,南海之行一年,同去的只有官如山一人活着回城,还带回了几十枚价值连城的南珠。以此为本,不消三年,便成了扬江首富,官家的铺子更是遍布天下。
然而随着官家越来越富有,宝宝年纪越来越大,她与官夫人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
官如山极为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虽说和慕家三少定了娃娃亲,但是迟迟不愿让宝宝嫁过去,不过眼看着女儿过了年关便要十八岁了,这才勉强松了口。不想他才拍板同意嫁女儿,自己便随着商队再度去了南海,这一去怕又是一年有余。
如此一来,张罗宝宝婚事的事情便落在了官夫人身上。
可是痛恨官宝宝的官夫人哪里愿意官宝宝嫁个好人家,官如山前脚走,她后脚便张罗着要用自己女儿顶替了宝宝,不过为了防止宝宝从中作梗,自然是要先将宝宝随便嫁出去了。
做这样的事情何尝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所以官宝宝内心颇为疑惑:真不知她这个母亲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还是因为痛恨她官宝宝?
“母亲,这样就可以了,看个戏而已。”官宝宝拿掉头上乱七八糟的簪子饰物,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披风披上,不情愿地扯出一个笑容,“可以走了。”
官夫人一愣,接着不禁狂喜,没想到这个女儿今朝如此好说话,这么容易便将她骗出门了,于是连忙上前拉过官宝宝的小手往府门口早就叫人备好的软轿前走去。
官宝宝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嫌恶地甩了甩,假笑道,“女儿自己走。”说话间已经跨出了房门,宝宝见官夫人的女儿、她的继姐并没有出现,忍不住冷哼一声——她这个娘亲何时带过她出门?今日如此殷勤,不过是骗她出去相亲而已。
而这个所谓的对象,真真是如雷贯耳,全扬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富家当家,克死了三房妻子、已然不惑之年还整日里寻花问柳,算得上全扬江最没节操的人了。
要她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不过如今父亲不在家,若是惹恼了官夫人,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软轿上下颠着,不一会儿,便已到了香山楼。
官宝宝强作欢颜,官夫人兴高采烈,这两厢一喜一悲倒是对比鲜明。然则纵使官宝宝一万个不愿还是颇为乖觉的进了香山楼。
许是时间尚早,楼里大堂内的人并不多,倒是穿梭其中倒茶的小二比较显眼。她们二人一进茶楼便有小二上前招呼,右手一个托盘,左手一壶茶。
“明月间。”那小二还未走进,官夫人便掏出了几块碎银子远远地扔进了小二的托盘,显然心情大好。
小二得了赏,自然更是殷勤,巴巴地晃着手中茶壶贴过来引路,不妨听的官宝宝“哎哟——”一声捂住了脸。
官夫人连忙转身看向宝宝,生怕这个节骨眼上宝宝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不能将宝宝作一盆水泼出去,反将自己变成了放在官家大门槛上木栓子,随时可能会被换掉,那便大大的不划算了!
只见官宝宝捂着脸揉了揉,表情甚是窘迫,她嘟嘟囔囔指责小二道,“我母亲刚刚打赏完你,你便忘行了么?!竟将壶中茶水洒到我脸上来了!”
小二闻言愣在当场,低头看了看其实空空如也的茶壶,还没来得及喊冤,便眼睁睁看着盘子里的碎银子被官夫人一把收了回去。
官夫人翻了个白眼,招呼来另一边待命的小二,从那一把碎银子里挑出一个最小的打赏了,正欲叫他伺候带路,却被官宝宝拉住了袖口,只听官宝宝小声道,“母亲,我的妆被刚刚的水渍溶花了,还是让他们领我先去后院里洗一把脸,您先上去。”
从小到大,官宝宝何时这么乖巧听话过,官夫人心中冷笑:你要是从小便这么听话懂事,如今我断然不会这般对你。面上却是和蔼地笑着,见官宝宝指缝中果然嫣红一片,许是胭脂胡作了一团,这个样子自然不能被那富老板看到,便柔声道,“那你快些,弄干净了就回来。我在明月间等你。”
官宝宝又是乖巧的点头,让一个小二领着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摒开闲杂人等,官宝宝这才放下了手,她揉了揉脸蛋,一双眼睛霎时明亮起来,哪里还有刚刚乖巧依人的模样,若是官夫人见了,怕是万万不肯让她一人离开的。
她没有急着清洗脸上溶在一起的胭脂,而是爬上厢房里的软榻,拨开软榻上方的垂帘,露出了垂帘后的一扇半月形的小窗户。
手上还有方才化去脸上胭脂用的盐冰,宝宝胡乱地擦在了裙子上,一跃之下便爬上了窗台,再缓缓从里面爬出。这间厢房的后面是个胡同,坐落着几户人家,宝宝曾经来过,是以才想出这么一个金蝉脱壳的方法。
背对着从墙上滑下,难免划破了几处衣裳。官宝宝在原地站定,抚了抚衣服上的破损,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正常一点,正欲抬头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不想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怪力倒退着挤进一座府邸。
踉跄着停下,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突觉五感回笼,梨花香气夹杂着一丝未蒸腾的水气,连空气都新鲜起来。
只是嘈杂的环境还是叫宝宝轻轻皱了皱眉。她所在的这栋府邸应当是正举办寿宴,四处挂满了红绸和金色的寿字。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门口聚集了那么多人,她刚刚就是被门前那一堆杂乱的人群挤进了府内。
四周看看,仍是情况未明,宝宝重新整了整衣裳也凑到了门前想看个明白,却被突然出现在门房的两个劲装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面生的很,打哪里来?往哪儿去?”右边那人问道。
官宝宝顿了顿,看看两人的样子应当是这家的护院,只是这问话也太江湖了点,她只能陪着笑礼道,“两位大哥真是火眼金睛,小女子被府外的人群挤进来,正打算出去。”
“挤进来?府门外人虽然多,不过也至于将姑娘挤进来吧?”左边那人立刻反驳。
官宝宝这才看了一眼门外,果然人群稀松,不过二十来人,胡同又宽,但是偏偏这些人都聚在香山楼厢房的墙下,而她兴许便是赶上了冲过来的人群,这才不巧被人流推进了府。她想清楚其中缘由,刚欲给两人解释,冷不丁听见右手边的护院大叫道,“诸位英雄不用追了!偷珠的贼人已经找到啦!”
官宝宝心下一“咯噔”,暗忖自己怕是刚刚逃出了一个陷阱,还未来得及得意,便又不巧掉进了另外一个,前一个她还知道如何爬上去,而这个是完全情况不明。
直到被那两名护院绑了,扔至堂屋之内,官宝宝都一直处于沉默状态,她倒不是被吓懵了,只是目前状况太过诡异,就像是看着美人图上的美人貌似天仙下凡,见到本人却是歪瓜略枣般叫人憋屈。
“姑娘,我看你还是老实交出避风珠为好。”说话之人坐于堂屋正中,声音不怒自威。
“避风珠?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巧从香山楼出来,被撞进府里的。”官宝宝干脆就着绑住自己的绳子坐在地上,模样有点颓废,回答的倒是不卑不亢。
“小姑娘,撒谎也要有个限度,老夫寿宴上的所有人都看见那盗珠飞贼进了对面的香山楼,而姑娘你好巧不巧便从香山楼出来么?更何况香山楼没有后门吧?”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绝对没有偷取什么避风珠,再说了,既然众人都看见了那飞贼,那么他也不是我这副打扮吧?”官宝宝一段辩解说完复又想起自己的窘境,若是可以赖在这家府上,倒是省去了所嫁非人的风险,如此一想,她不禁佩服自己脑子灵活,在短短数厘时间里便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于是双眼一亮坐起身子兴奋道,“把我关起来吧!关起来慢慢查好了!”
原本鸦雀无声的堂屋这下更静了,满满当当的两排人齐刷刷看着官宝宝,有人惊讶有人好奇,半晌才有人小声向主座上的寿星道,“盟主,我看这姑娘衣冠不整八成是个疯子……许是趁乱进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官宝宝闻声瞪眼过去,你才是疯子!你全家都是疯子!她又想出声为自己正名,却又被门外传来的一声轻佻般的话语吸引了注意,“飞贼断然不会是这位姑娘。”
堂厅之外,立着一个月白清辉的人物,浅蓝色的长衫身姿挺拔,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仿若月中仙人,凛着一缕春光,落在人世间,却没有半丝柔媚之感,恰恰是刚到极处。
但见他对着坐在地上的官宝宝柔柔一笑,手中扇子悠悠一转,带着那一身清辉走至主位上的盟主身边,声音活泼却如清泉初醒,“林盟主,堂下这位姑娘虽然形容可疑、打扮古怪,一看就像是个女飞贼;但是刚刚那名盗取避风珠的飞贼,融之敢担保是个男人。至于这位姑娘,真相如何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说完犹自可惜地叹息一声,勾去了一屋子女子的魂魄,当然除了被狠狠打击到了的官宝宝。
2.殷勤多,马车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官宝宝原本也沉浸在傅融之的风华之中,不想被傅融之一句“一看就是个飞贼”生生泼了盆冷文,从头到脚都清醒过来。再看向林盟主身边的傅融之,只觉得也不过尔尔。
她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又见屋里众人对傅融之很是尊敬,便只在心中腹诽,不敢乱说话,只等着这个蓝衣公子给自己洗刷罪名。
林盟主听了傅融之的话,连忙起身拱手请教,“刚刚那名贼人来去速度奇快,傅贤侄瞧清楚了?”
傅融之微笑着一摆手,“没有。”说着在众人的疑惑声中指了指门外道,“我刚刚追去香山楼,那人虽然不见了踪影,但是围墙的一段残垣上留下了一方脚印。这脚印沾了盟主寿桌上的红泥,绝对是那飞贼留下的错不了。所以,晚辈从那脚印的大小形状上来判断,偷珠贼是个男人。”
这一段话说完,屋里赞叹声起,皆道傅公子心细如尘、明察秋毫之末。傅融之很是骄傲地抱手虚受两下,随即打开手中折扇边扇边道,“林盟主放心,抽丝堂的两名护法去追了,想必找回避风珠不成问题。”
“抽丝堂的护法?那找回避风珠,定然没有问题了。”林盟主闻言激动不已,但是笃定之余又有些遗憾,“老夫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得见抽丝堂的主人一面,此生足矣。”
官宝宝也忍不住一阵唏嘘,她虽然出生商户,却也听说过有“天平”之称的抽丝堂,可谓是正义的代表。据说世上没有抽丝堂解决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抽丝堂找不出的真相。没想到一颗珠子能惊动抽丝堂,难怪这些人草木皆兵,把她裹成了粽子一般扔在这。
官宝宝扭动两下,想提醒这些人她还被绑着,如今知道是误会一场,是否该将她放了。
林盟主清了清嗓子,亲自走至官宝宝身边给她松了绑,抱歉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官宝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涎着脸认命般道,“盟主大人您客气了!我衣冠不整被人误认为贼人,自然是我的错。”
林盟主一听老脸有些挂不住,侧着脸努了努嘴巴,哼哼两声,最后很不情愿地喊道,“清儿,领这位姑娘去梳洗一下,好生招待。”
“是。”一名粉衣少女从主位边走出,伸手扶过了官宝宝,穿过内堂向里走去。
到了后院,显然是进了女子的闺房,那名少女将官宝宝扶进门内,恬然一笑道,“林盟主是我的祖父,我单名一个清字,姑娘怎么称呼?”
官宝宝在房内找了个凳子坐下,答道,“我姓官,名唤宝宝。”她见林清正亲自准备衣物脸盆,便问道,“恕我冒昧,不知林盟主是哪里的盟主?”
林清闻言嘿嘿一笑,“武林盟主啊!”倒是颇有武林江湖儿女的爽气。
官宝宝顿时忘记了自己所受的被绑之苦,亲热地挤过去问起了江湖上的事情。哪知林清并不回答,反倒叹息一声,羡慕地看着官宝宝道,“官姑娘可真是幸运,刚刚是傅大哥替你求情哎!”
官宝宝见林清在盆里倒好了水,便也不客气的上前清洗脸颊,又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傅大哥?刚刚那个小白脸么?”
林清娇嗔着一拍官宝宝的肩膀,将宝宝捧在手里的水打的溅了一地,她绞着手上的锦帕,江湖儿女的豪爽利落一扫而光,捏了一把腻人的嗓子道,“什么小白脸,傅大哥是全天下女子的梦中相公!他有大智慧大胸怀,若是可以天天对着他,便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傅大哥……他全名叫什么?”
“嘿嘿,官姑娘,其实你也欢喜他吧?傅大哥全名傅融之,连名字都那么好听。听祖父说,他可是恒定王的独子,偏偏一点架子没有……”
官宝宝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一边的手巾将脸擦干,接过林清准备好的衣服,转进屏风里换上。
林清见官宝宝洗干净脸之后倒也是清秀可人,惊叹道,“官姑娘,你被绑进来之前受了很多苦吧?看你刚刚的脸花得、衣服破的,待会我就去好好教训那两个护院!”
“不用了,和他们无关。林姑娘,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这个么,得我祖父说了算。不过官姑娘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林清虽然像个孩子似的话多,但是做起事情来倒也利落,给官宝宝换好衣服,梳洗完毕,见天色将暗,便带着官宝宝一路溜到了园子里。
“官姑娘,你且在这湖边等等,我去取些点心,权作晚饭吃了。顺便请示下祖父,然后派人送你回家。”两人走到了湖边,林清将官宝宝在湖边的石阶上安置了,自己便去了前厅。
官宝宝对这林府不熟悉,自然不敢乱走,坐在石阶上吹着微风,倒也惬意,伴着湖边密密麻麻的春花垂柳,醉人如梦。
“好妹妹,你骗我来这儿可不好。”官宝宝伴着阵阵花香和粼粼波光,正有些陶然欲醉之感,被这轻佻的声音一激,立时醒了个彻底。这……这不是那个“梦中相公”傅公子的声音么?
“融之哥哥,刚刚在前厅,你看了我无数眼,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另一个女声娇嗔妩媚。
官宝宝一听,心中顿时透亮——这是对痴男怨女,跑这里来幽会来了。只是她只能蹲在石阶的灌木丛下,只能隐隐瞧见两个影子,对于具体状况完全看不真切。
傅融之动人一笑,腻腻道,“好妹妹你真是了解我,哎,可惜这世上想你这样的解语花不多了……”
尾音清颤,似是回味无穷,却把躲在树后的官宝宝恶心得彻底,鸡皮疙瘩生了一阵又一阵。接下来那两人均未说话,只听得衣物摩挲,和女子的娇颤声,官宝宝很是了解的捂住了自己的脸颊,这个傅公子果真如林清所说是“大智慧大胸怀”,原来是这般的大智慧大胸怀啊!
她涨红了一张脸,蹲在石阶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犹豫不决之际,忽觉面前灌木被人从中间分开,抬头一看,只见一把扇子横在面前,而扇子的主人正是傅融之。
官宝宝仍旧捧着个大红脸,蹲在石阶上,看起来称得上形容猥琐,好像“幽会”的是她而不是傅融之。
傅融之原本只是好奇灌木丛后是个什么动物,呼吸突然急促又忽然减缓,这才分开灌木往里窥探,不想见到了这么个大姑娘,满脸通红,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他素来心软,心底见情况如此早已明白几分,连声安抚道,“本公子为人素来和蔼,姑娘不用偷偷在这看,我从不介意别人的目光。”
官宝宝一口气没吸完,被呛得连连咳嗽,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犹自美滋滋的傅融之,捏着嗓子问,“你做这种事情居然喜欢别人观看?”
傅融之不解地扇了扇折扇,回道,“什么叫做这种事情,姑娘你语气可真酸。我知道自己魅力无边,只是姑娘须知一切随缘,莫要强求啊!”
敢情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欢喜他了?官宝宝活动了一下蹲麻了的腿脚,起身望望那个与他“幽会”的姑娘,却全然不见其踪影,口中念叨,“你动作也太快了点……这么一小会便把人放走了……”
傅融之收起折扇敲了敲另一只手,决定不理会官宝宝的神神叨叨,他仔细看了看官宝宝的脸蛋,颇为疑惑的说,“这位姑娘有些面善,我们可是认识?不知姑娘芳名?”
说到这儿,官宝宝倒是一愣,这个人这么快便不认识她了,又这么快打听起她的名字来,果真是“大智慧大胸怀”。
“傅大哥,你也在这啊!”林清远远便见官宝宝傅融之两人隔着一排灌木站着,便连跑带跳地赶来。
傅融之见来人是林清,立刻漾开一个流觞的笑,伸手接过了林清手上的托盘,关怀道,“林家妹子好生着急,看你,跑得气喘嘘嘘的。”
林清自傅融之拿过托盘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又是羞又是喜,伶俐的口齿也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吞吞吐吐地指着官宝宝道,“这……这点心是拿给……官姑娘的……”
傅融之“哦”一声转脸便毫不温柔地将托盘甩给一边的官宝宝,他则携着羞怯的林清往前厅去了。
官宝宝默默看着手上的一盘糕点说不出话来,又将傅融之的背影仔细瞧了个遍,也没看出他的魅力所在,于是深深叹口气,按林清领她来的路返回林清的闺房之内。
不消多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丫鬟进屋掌了灯,官宝宝也连着打了好几个瞌睡,才被林清从迷糊中摇醒。
但见林清双眼透亮,满脸兴奋,拉着塌上的宝宝便要起身,“官姑娘,抽丝堂的护法已经找到避风珠了!你啊!这下算是彻底洗清嫌疑了!”
官宝宝揉了揉眼睛,佯装生气道,“原来林姑娘刚刚是故意扣着我哪!”
“哪里哪里!是我祖父他们武断专横了,我可是半点没有怀疑你的!”
官宝宝恬然一笑,“我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我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呢。”
“你不生气就好了!我已经备好马车在府门外等你了,这就送你出去。”林清抱歉地陪着笑,一路拉着官宝宝就往外走。
两人有说有笑走至内堂走廊时,恰巧碰上了抽丝堂的两名护法,他们二人一见林清便迎了上来,还向官宝宝致了礼。
林清介绍道,“宝宝你看,这就是抽丝堂的两名护法。祖父让我送他们去福堂安置避风珠,我便只能送你到这了。不过你放心吧,其他人都在吃晚宴呢,你一会出门去,只有一辆蓝顶的马车,他们自然会将你送回府的。”
于是,宝宝还未来得及瞻仰一下心目中的英雄,那两人便被蹦蹦跳跳的林清带走了。
她只能从偏门绕出去,看了一眼林府的牌匾,心道有机会便来找林清玩。这才去门外的胡同里找林清说的马车。
林府大门外果然停了辆深蓝车顶的马车,只是马车前并没有车夫,官宝宝抬头看看四周,见天色已暗,繁星坠空,思虑着车夫许是有事方便去了?便也不疑有他,直接上了马车,坐在车上等。
果然,片刻之后,车外便隐隐响起了人声。
官宝宝坐直身躯,想问问车夫知不知道她要去官家景园,不料外面那人也恰好伸手来撩车门帘子,两手先是一撞,随后四目又是一撞。
那是一双银河璀璨的眸子,连着那人整个都融于月色中一般,恰如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傅融之。
傅融之一愣之后迅速恢复,一手用扇子就着前倾的姿势挑起了官宝宝的下巴,戏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宝宝,你这般主动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么?”
3.欠债条,陷两难
月色敛着一缕银光,将影影绰绰的夜晚照的犹为朦胧,揽住月下之客,迷惑世人心扉。
毕竟面对着一张毫无瑕疵的仙人面庞,纵使官宝宝打心底里不待见傅融之,却还是在他谜一样的雾色眸子中迷失了几厘的时间。
但是很快,官宝宝便反应过来,很是潇洒地打掉抵在下巴上的扇子,反唇相讥道,“傅公子,我看是您弄错了吧?我好好地乘个马车回家,您做什么非得跟着?”
傅融之收回扇子,二话不说跳上车去在官宝宝对面坐下,完全不需借助任何光亮,熟练地从车凳顶下抽出打火石点亮车内矮桌上的布灯。
官宝宝木讷地看着傅融之驾轻就熟的动作,脑子里还在混沌不已,尚未抓住重点。
而傅融之看着呆呆的官宝宝,便就着点灯的架势直接凑了上去上下打量。官宝宝眼看着傅融之突然凑上前来,与自己相距不过一根指头的距离,脑中本就混成一锅粥的思绪更是被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搅得稀烂,她的双颊突地蹿红,心中敲起了小锣,正准备把头伸出马车窗外透透气,却见傅融之缓缓退回对面的车凳上,呵呵笑出声来。
“装傻充愣,是最近姑娘们粘人的新花招么?这倒是挺新鲜的。不过宝宝,你刚刚挑帘子时用那么期待的眼神瞅着我,可是一下子就露馅了!”
官宝宝听完这段话,初时还没有消化,等慢慢咀嚼一下终于明白了大智慧的傅公子怕是再度孔雀的以为,她官宝宝是在车上等他傅融之的出现了!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说自己用期待的眼神瞅着他,怎么可能?她最多是期待地去瞅车夫,只是不巧拉开帘子的是他傅融之罢了。
思及此,官宝宝很是理直气壮地反问,“谁期待你?我是去找车夫而已。再说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林姑娘为我安排的马车上?”
傅融之歪着身子,一手撑在矮桌上,一手用扇子扇了两下,随后敲了敲桌子,双眼咪咪笑道,“林姑娘为你准备的马车?!宝宝啊,你要看清楚,这桌子上、帆布上、凳子上、连布灯上可都印着我傅家的图腾,怎么会是林姑娘为你准备的呢?”
官宝宝依言连忙上前查看,果见处处都有一个小鸟形状的图腾,她顿觉有些窘迫,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马车,正要向傅融之打听清楚,话未出口,便听对面傅融之声音悠悠,为她的所作所为盖棺定论,“宝宝啊,其实你想多见我一面无可厚非,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官宝宝被傅融之这一声似叹似幻的“宝宝”一喊,一个冷战打过,方才觉得这个称呼有多不妥当,她正正经经的名字,喊在别人嘴里正经的很,怎么偏偏到了他嘴巴里转一圈出来就这么暧昧亲昵?
“你个大孔雀……哎哟!”官宝宝准备给傅融之盖棺定论的评价被马车一颠,顿时蒸发到了九霄云外,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马车早已行驶起来,也不知过了过久了,心里难免有些气虚,摸着屁股底下的凳子挪了一挪、又挪了一挪,随后颤颤巍巍地对傅融之道,“怎么……怎么不问过我,便驶了马车,你这是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傅融之耸了耸肩膀表示不知道,悠哉悠哉从矮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子煎蛋果子吃起来。
倒是车外原本悄无声息的车夫给官宝宝解释了一句,“我们回城外慕家别庄。刚刚是小人驾车没注意,颠簸了主子和小姐,请主子小姐不要怪罪。”
“慕家别庄?那是什么地方?快……快让我下去……”
傅融之拍了拍手上白色的糖粉,见官宝宝面上的惨白不似作假,颇有些困惑地道,“宝宝你到我的车上,不就是为了跟我回去么?本少爷好心成全你,你倒不乐意了!”
官宝宝一听又羞又急,伸手就向着傅融之划拉了一掌,本来只是虚势,哪知车内空间本就不大,两人其实相距并不远,加上傅融之倾身上前,官宝宝一巴掌便扫在了傅融之的脑后。
一时间,马车里安静得针落有声,只余马车行进中的车轮咕咕声。
傅融之龇牙咧嘴一番,摸了摸乌黑的发丝,眯起眼睛抱起双臂,语重心长地提醒官宝宝,“官姑娘,你表达爱意的方式有新意是好,不过呢,超过了可就适得其反了。”
官宝宝知道自己拍打他的力气并不大,却也忍不住心中有些惭愧,不过嘴上还是不肯承认的,于是小声道,“傅公子不乱说什么爱意,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比划那么一下,你知道你刚刚那句话多有歧义么?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官宝宝是个不正经的女儿家呢!”
傅融之原本也只是吓唬她一下,他对女子素来有礼,断然不会为难一个姑娘,不想这个官宝宝直接就在他后脑上拍了那么一下,他倒不是爱惜自己的容貌或是虚无的发肤之说,只是这么些年来从未在女子身上吃瘪,这一掌叫他有些挂不住面子,于是便对官宝宝的话报以“哼”一声冷语。
官宝宝只道这个笑嘻嘻的公子真的生气了,连忙执起傅融之的折扇轻晃,“傅公子,别生气了,让我下车吧……”
傅融之看着扇子上那只左右晃着的小手,突地绽放出一个笑容,灿若牡丹花的极艳,晃得官宝宝双眼一花、内心一荡。
只见傅融之抽出折扇,凑近官宝宝用手亲昵地敲了敲她的头顶,“放心吧!”随后转头向外道,“车四,停车。”
官宝宝被他明亮的笑容渗出一身疙瘩,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马车外赶车的车四一听傅融之吩咐停车,连声吆喝着将马车停了下来,还很体贴的为车里的两人拉开了车帘。
傅融之怡然一笑,用扇子指了指车下,又努了努嘴巴,“官姑娘改变主意,不愿意下去了?果然还是……”
不待他说完,官宝宝连忙止住了他的话头,满腔狐疑地跳下马车。
抬头一看,却是傻了眼,只见周围漆黑一片,月色隐在乌云之后,借着车头的一点灯光,三步开外便瞧不真切,小路两边杂草横生,入眼之处一片荒芜……这是什么地方?
“宝宝,一路顺风。”傅融之蹲在车帘门口,双手托腮,笑的好不热烈。
官宝宝一咬牙,转身便要再度爬上马车,无奈傅融之虽然长得比女人还美,但是体格却标准得很,将那马车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怎么了,宝宝,又舍不得傅公子了?”傅融之仍旧托着腮,语气轻挑,听的官宝宝咬牙切齿。
“大孔雀,你故意的对吧?快把我送回去!”
“大孔雀,哎呀呀!宝宝你这会都不忘记夸奖我的美丽,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傅融之说着又一派天真地歪头对车四道,“车四,我们还是先走吧。”
官宝宝连忙拦住了傅融之,她心中稍稍掂量了一下,忍气吞声和迷失荒野孰轻孰重,最后本着要留口气回家继续斗后娘的宗旨,还是选择了前者,连忙低声下气道,“傅公子,刚刚都是小女子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小女子送回去吧。”心里却道:死孔雀,我迟早有一天要揭穿你伪善的面目,叫全天下的女子看清你烂人的本质!
傅融之很是同情状的“嗯”一声,随后又笑眯眯地问车四,“车四,我们的马车白给人坐么?”
车四也不抬头,很是了解自家主子地道,“当然不给。”
“我付车费!”官宝宝抢在傅融之发难之前说道。
如此一来,官宝宝如愿上了傅融之的马车,还很理所当然地吃了车上的煎蛋果子,又嘱咐了车四,将自己送回官家景园。
不消多时,颠簸渐止,宝宝撩开窗帘一看,果然是熟悉的景园外墙到了,她拍了拍手上雪白的糖粉,很是心满意足地虚情假意地道谢,“多谢傅公子了,您住在哪?我明儿个叫丫鬟给你送钱去。或者您在门口等一会儿?我进去给您拿钱?”
傅融之这返程的一路上并未说话,只笑眯眯坐在宝宝对面缓缓扇着扇子,不知想些什么,听完宝宝的话双眉一挑,道,“官姑娘如此喜欢赊账么?明明身上分文没有,也敢说要付车费?”
官宝宝被傅融之说的有些理亏,讷讷解释道,“今天情况特殊么!你放心吧,车费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
傅融之点点头,从胸口掏出一个小小的金算盘,拨弄一阵,又从矮桌边上抽出纸笺,大笔挥就,写完之后流星般递给官宝宝,并道,“明日叫人送来慕家别庄就好了。”
宝宝接过来一看,惊见纸上写着:本人官宝宝欠傅融之二百五十两银子,立此为证。
“二百五十两?!什么车这么贵?!”这都够普通老百姓全家好吃好喝过上个十来年了!
傅融之“啪”一声打开扇子,给官宝宝算起帐来,“官家小姐身价自然不同凡响,车费一来一去各一百两。”
“那剩下的五十两呢?”
“宝宝,你只顾着吃的惬意,却不知这些煎蛋果子都是要钱的么?我算算,你吃了两个酥糖果子、两个蝴蝶酥、四个……”
“那也不至于这么贵!”官宝宝现下认定,这个傅融之就是存着心思黑自己一票银子。
“难道官家小姐要赖账……”傅融之特意拖长了尾音,说的似乎官宝宝就是个无赖一般。
官宝宝气极反笑,罢了,就当去一身晦气,想着接过笔在债条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区区二百五十两而已,明日一定送到。”
傅融之满意地收起债条,又拉住准备下车的官宝宝,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将自己手上的扳指拔下,套在了官宝宝的大拇指上,拎着官宝宝的手满意一笑,“宝宝记得叫送钱来的带上这个扳指,不然慕家可能不让进。”
官宝宝对狐狸似地笑着的傅融之咧一下嘴,表示知道,便头也不回的往自家景园门口走去。
眼看着靠近大门,刚刚抑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连跑带跳向着大门而去。
“小姐,小姐!千万别回去!”不想还没走到门口,便被自己的贴身丫鬟红霜拦下。
官宝宝不解,“为什么不能回去?”
“是夫人,夫人已经收了那个富老板的聘礼,说是你一回来就要将你关起来,择日就嫁出去呢!”
“不会吧……她怎么敢这么做?”
“假不了,小姐,红霜还能骗您么?您快点走!红霜等您好久了,再不回去,夫人要疑心了,小姐您保重啊!”红霜说着便往东侧的偏门去了,留下官宝宝一人在原地范堵。
家里回不去,她能去哪呢?今儿个出门太急,身上也没有银子。刚刚这丫头也不知道拿些银子给她。
正觉得万分为难,去路不明之时,车轮与青砖敲打发出的咕噜声,将官宝宝一下子敲醒了。她回身望着驶向远处,还未离开视线的傅融之的马车,想也不想地追将上去,“喂!等等!傅融之……等等……大孔雀……”
车四先行听到声音,请示车内的主子,“主子,好像是刚刚那位官姑娘的声音。”
傅融之好整以暇地坐在车内,端详着那张债条,懒懒道,“嗯,听见了,莫不是找了帮手,便想反悔吧?刚刚我便觉得她答应得太快,没意思。”说着换了一个方向靠着,声音更加低沉,不知是在说给车四听,还是自己,“嗯,若是她反悔了,不能停车;若是她欢喜本少爷的紧,一离开便想了,更加不能停车……”
“主子……”
“怎么?”
“您不用猜了,车已经走远了,早就听不到那位姑娘的声音了。”
4.抽丝堂,认南珠
马车渐行渐远,一转眼就消失在了官家院子的尽头。
官宝宝用了全力追赶,大喊了几声,眼看还是唤不回,顿觉声嘶力竭,弯腰撑腿歇口气。
她喘了两口气,想想傅大孔雀之前的所作所为,颇觉不能指望,就算真的叫她追到了,又能如何?到时候傅融之本就高翘的下巴怕是要飞到天上去了,真的如此,她官宝宝便是长了一百张嘴巴不停的辩解,落在傅大孔雀眼里也只有两个字——爱慕。
官宝宝深吸一口气挺腰站起,暗自庆幸自己速度不够快,没能将傅融之找回来,但是今晚她又该去哪呢?
她细细整理一下前因后果,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太莽撞了?她这个后娘虽然处处为难她,但是手段向来高明,如今这么拎不清的事情却也做得出来?用姐姐替换了她嫁人没什么,但是设计叫她所嫁非人的风险也太大了点,爹爹回来之后若是知晓了,依他的火爆脾气,哪里能放过官夫人。不过红霜打小跟着自己,也是断然不会撒谎的,思来想去若是这一切只是官夫人逼迫自己离开的烟雾弹,那就一切说的通了。
宝宝边走边思量,嫁不嫁给慕三少她是无所谓的,反正也没见过,这个家没有爹爹在,对她来说其实什么也不是,现在愁的不过是银两问题。
立在东偏门边,宝宝犹豫着是不是也像红霜那样偷偷溜进去拿些盘缠再出门,却见大门口走出来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皆是锦袍玉带,袖口束带,行动有力,一看便是练家子出身。
宝宝的精神为这两人一振,因为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林府上所见的抽丝堂护法。没想到刚刚她没来得及瞻仰一下心中楷模,如今这两人居然从她家里出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两位护法请稍等。”宝宝见大门关上之后,才从石狮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叫住两人。
那二人一愣,双双回头望向官宝宝,满面疑惑。
官宝宝连忙解释,“二位还记得我么?刚刚在林府,林姑娘送我出门之时遇到两位护法的。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在下是抽丝堂右护法连棠,他是左护法元柏。”连棠许是有着女子对人脸天生的敏锐,率先反应过来,向官宝宝轻轻颔首说道。
“连护法和元护法不辞辛劳,这么晚来景园不知所为何事?我的意思是,帮林盟主寻回了避风珠还特地赶来景园。”宝宝见那两人面有难色,不愿透露,连声补充道,“不瞒两位说,这里是我家,我姓官,名唤宝宝,我爹爹出门多日,短期之内也回不来,所以若是有什么事,也许我能帮忙。”
元柏和连棠听到这里都有些动容,想必也是事急了,完全不曾怀疑官宝宝的动机,也完全没考虑官家小姐为何有家门而不入,两人面露喜色,转身便要回景园里去,幸而官宝宝眼疾手快将两人拦住了。
元柏心直口快,见官宝宝不让进园子,不解道,“怎么了?官小姐的意思是叫我们不要进去?”
官宝宝一阵苦笑,却也难以解释,只能干干涩涩遮掩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不能进去,我爹爹不在家,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人间炼狱。”
连棠拉住还想追问的元柏,轻轻一笑道,“官姑娘,我们的事情也是说来话长,若是姑娘不嫌弃,可以随我们一同找个客栈歇息,顺便解释一下我们的来意。”
官宝宝随之点头,觉得一晚有了着落,一颗心亦放了下来。
连棠元柏带着官宝宝牵了马,由连棠与官宝宝共乘一骑,三人出了景园胡同一路向西走了好远,在府衙附近的一家客栈投了宿,仍是由连棠和官宝宝两个女子一间房,元柏自己一间房,三人此刻便聚在元柏的房里,由连棠将事情解释给官宝宝听。
“我们前日接到了这起案子,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明早司案监便要定罪了,所以今晚是最后期限。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苦主是一名镖头,姓柳,押送的一批南珠被劫,但是他的雇主和另一家对头镖局都一口咬定是柳镖头所为,还在柳镖头的房里搜出了一箱南珠。
“据我们调查,自从这趟镖被窃,柳镖头便再也未曾回过房间。所以我们怀疑是柳镖头的那家对头镖局所为,不仅为了栽赃嫁祸,更是为了掩藏那箱真正的南珠。
南珠极为珍贵,所以我们两人都认为,从柳镖头房里搜出的那箱是假的,所以才想找人辨认。”
连棠说完之后从腰间布兜里掏出一颗南珠,放在了布兜上摊在桌子上。
官宝宝了解了一个大概,拿起那颗南珠摸了摸,又放在灯下照了照,恍然说道,“所以你们来找我爹爹辨认?天下鉴宝之人多得是,难道他们都瞧不出来?”说着将那颗珠子转了两转,摇头疑惑,“不会啊!这珠子的大小质地虽然与真正的南珠相差无几,但是真正的南珠色泽清韵,光泽醇厚,蒙尘犹亮,若是置于水中,可当夜明珠使用。这颗么,啧啧,那就差远了,色泽晕暗不透,清明不醇,蒙尘无光,假的很啊。”
元柏一听不禁喜上眉梢赞叹道,“官姑娘眼光甚是毒辣啊!一般的典当行活计都瞧不出来,没想到姑娘一眼便看穿了。”
官宝宝被心中英雄一夸奖,顿时有些飘飘然,陪笑一声,却也不忘吹嘘自己,“哪里……我们官家可是靠南珠起家的,什么宝贝认不好,这南珠不能认不好啊!不过呢,不是我吹牛,我官宝宝对其他虽然都是一知半解,但是一双识宝的眼睛可是自小被我爹爹培养起来的。你别看我那后娘满身的珠光宝气,可是呢,就算你给她一屋子假的,她也认不出,还当真的用呢!”
“原来是后娘,难怪不愿回家。”连棠很是同情地瞅着官宝宝,感慨道,“我们抽丝堂若是有个官姑娘这样的火眼金睛可是能少去不少麻烦呢!”
“连姑娘真是太抬举宝宝了。”官宝宝面上说的谦虚,心里早就笑开了花,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连棠自然不会意识到自己一句的场面话,叫官宝宝编排了去,只是叹了口说出了真正的目的,“官姑娘,我们虽然找了几名典当行的掌柜能瞧出这南珠的真假,但是他们都不愿意作证,而且即便他们愿意,分量也太轻,所以……”
“所以才想起我爹爹是靠南珠起的家,他自然能够认出这批假珠子,再加上他的身份必然足够分量作证。可惜我爹爹出了远门,近期内回不来,对不对?”官宝宝接过连棠的话说了下去,见那两人点了点头,她将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在肚子里徘徊了两三遍,方才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心虚,道,“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叫这颗假南珠现出原形,不过,你们两个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我……带回抽丝堂,我也想跟你们一起抽丝剥茧,尤其是……”见一见传说中的抽丝堂主人。当然,官宝宝没把最后一句话完全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思及此,她忍不住甜蜜蜜地笑了起来,只要一想到那个伟岸挺拔的正义之表抽丝堂堂主,此刻离自己如此之近,她就忍不住内心一阵澎湃。
元柏和连棠自然不理解为何官宝宝突然笑得这么诡异,他们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并未置可否。抽丝堂名义上是个“堂”,其实构成非常简单,能不能收人他们两个自然说了不算,只是,这个姑娘……
连棠指了指官宝宝手上的扳指,笑道,“官姑娘,抽丝堂原本是从不收人的,即便是要收人也是我们堂主说了算。不过呢……”
官宝宝期待万分,将脖子伸长一点再长一点。
“不过呢,官姑娘若是能告诉连棠你手上的这枚扳指是哪里来的话,说不定可以破这个例。”
官宝宝一听“噗”地一声呼出一口气,犹如一只化掉的糖人软绵绵靠在桌上,问什么不好,居然问起大孔雀的扳指,于是有气无力地回答,“这个啊,是一只总会开屏的大孔雀给的。”
元柏闻言一愣,默默地摸了摸桌子中央的南珠。连棠则很是满意地笑开了,“对对对!说得对!这个比喻好!官姑娘……嗯,我以后叫你宝宝吧,成交了!我带你回抽丝堂,你告诉我们怎么辨别南珠。”
宝宝断然没有想到这么容易,根本不需要她死缠烂打,当下喜出望外,告诉两人用藉草粉加醋浸泡这些假南珠,不出一刻时间,珠子表面的光泽颜色就会被褪尽,露出里面的本来面目。
元柏用这个方法试验之后果然奏效,连夜赶去了司案监。宝宝和连棠则同睡在另一间客房里,说了不少家常体己话。
第二日一早,元柏已然将事情办妥回来,接了连棠官宝宝便向抽丝堂进发。
宝宝本以为抽丝堂很远,几人要在马上颠簸个几日,不想连棠元柏带着她向江边奔去,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原来人人传诵的抽丝堂是一艘六七人多高的大船,船上帆旗飘动,很是巍峨。
从踏板上上了船,却又是一惊,原来这艘名叫“捞月”的大船,船上仅有一名船老大——船五,和一个伺候堂主起居的小童——云雁,加上出外办事的元柏连棠,和此刻不在船上的堂主,总共不过五个人。
这大大出乎宝宝的意料,原本她以为天下闻名的抽丝堂应当门人满当当,不想却是这般低调,不过仅以五人之力就行叫抽丝堂声名鹊起,却又加深了宝宝对堂主的好奇,怎么样的惊采绝艳,才能够做到呢!
“连姐姐,现在的姑娘们怎么越来越大胆了?连你们两个都收买了,找上船来了么?!你看她笑的,真恶心!一看就知道对我们少爷不怀好意!”云雁的尖声叫唤将陷入沉思的官宝宝瞬间拉回了现实,她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唇红齿白满脸写着厌恶的小童,半丝也不恼,反而觉得他这么保护他们家少爷、她的堂主那都是应该的。
连棠卷起发丝在手指上绕了绕,在甲板上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漫不经心道,“瞎说什么呢?有几个姑娘知道你家少爷是我们堂主?”
云雁恍若未闻,仍旧气呼呼如同包子一般盯着连棠身边的官宝宝。
宝宝只能示好般的上前戳了戳云雁鼓鼓的脸颊,“放心吧!我们是盟友啊盟友!”
云雁淬不及防被宝宝一戳,顿时破了包子皮,尖叫着跑回了船舱里。
船老大见怪不怪地敲了敲手上的烟袋,吐出一口烟圈,笑眯眯打量了一圈官宝宝,和蔼道,“孩子,堂主午时前后便要回船了,快进去打扮打扮。”
官宝宝倒是没听出船五话中的揶揄,只听到一件事情,那便是——她马上就能见到抽丝堂堂主了!
5.孔雀逼,牡丹花
“捞月”船上人虽然不多,但是房间不少,船五负责掌舵,平日里便住在舵台上,等到起风了便起航,风止便靠岸。
船的底层是货仓,上面是个会客用的花厅和一个一帘相隔的饭厅,二层便有几间厢房,三层是舵台和堂主的房间。
连棠给宝宝大致介绍了船上的构造,将她领至二层的右边厢房安置下来。
宝宝在房间里稍稍修整了一下,她没有半点行礼,完全不需要收拾,只是将房里的被褥等等铺好,便心满意足地在房里等着堂主回船。
午饭时分,云雁准备好了午饭,叫众人下楼吃饭。
宝宝跟着连棠在桌前坐下,愕然发现独独自己面前没有碗筷,她有些莫名地看着故意扭头不看她的云雁,颇觉这个小童有些大孔雀的影子。
一想到那只开屏孔雀,宝宝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寒颤,赶忙甩了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子里去,她对着云雁甜甜一笑,问道,“嘿,盟友,没有我的份么?”
云雁觑了宝宝一眼,直哼哼,“才没有!你又不是抽丝堂的人,凭什么给你吃!”
一上抽丝堂便和堂主的贴身小厮闹僵了关系,这毕竟会是官宝宝加入抽丝堂的阻碍,于是宝宝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将自己对堂主的仰慕换了个说法,并且指天发誓,“啧啧,这孩子真是忠心!不过我保证,我对你们家少爷一万万个没其他想法!”只是有某些想法。
云雁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一看官宝宝目光诚挚,竟然一下觉得她顺眼很多,很是满意地从厨房里拿出了一副碗筷给官宝宝布置上,当然也撅着嘴巴丢下了条件,“我喜欢吃九方斋的蜜枣粽子和冰糖莲藕,下次只要见到了就得给我带些。”
果然是个孩子么!宝宝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点头哈腰应承下来。
一顿饭终于因为宝宝和云雁的“和解”,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吃完。宝宝本欲回房等着见堂主,不想去甲板上绕了一圈见船已经收了锚,看样子准备离岸了,她急忙回舱内想问问其他人是不是堂主回船了,刚刚踏上楼梯,便被船五拉住了。
船五将手上的一托盘吃食全部交给宝宝,他从腰间抽出了大烟锅子,敲了敲那食盘,指着三楼向一脸不知其然的宝宝解释,“堂主回来了,给他送上去。”说完欲走,却又扯出一个笑容,回身笑道,“好好表现。”
宝宝被船五奇怪的笑容渗了一渗,不解其意上楼送饭,有些暗暗得意这好差事怎么就轮到了自己头上。
到了三楼堂主厢房门前,宝宝借着门框上刷的光亮的红漆理了理头发,很是有礼貌地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里面的声音似乎有些遥远,听的官宝宝一愣,只觉这声音颇为耳熟,至于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宝宝也未曾多虑,轻轻一推门,入门是一个过堂,比楼下的厢房要大上许多,她将饭菜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随后抬头寻找堂主的踪迹。
转头便见右边的书桌旁立着一个青衣之人,正翻动着桌上的几本册子。动作儒雅,清风般流畅,扭头之时,露出半张脸颊,更是绝世风华……绝世风华!!官宝宝难以置信地冲上前去,一把扭过了那人的肩膀。
官宝宝对着那张不同于往日的、清漠无边的脸,手指颤了颤,嘴巴哆嗦半天才挤出不完整的一句,“大……大孔雀……你……你要债要到抽丝堂来了么……你……你!真是太卑鄙了!”
傅融之初见官宝宝,也是一惊,回传之时听船五提起连棠他们带回一个人,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他的欠债人——官宝宝,而且这个笨丫头居然以为他是来要债的。
傅融之噗哧一笑,也不戳破,走至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幽幽问道,“宝宝,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啊!不过呢,我断然没有想到扬江第一富的官家人喜欢赖账。”
官宝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想起自己的确把欠下的两百多两银子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她回不得府,身上也分文没有,底气有些虚无,却还是倔强地道,“谁……谁赖账了?我不过是家里出了点紧急状况,拿不到银子么!等我爹爹一回来,我立刻还给你!”
“那么敢问官姑娘,您爹爹多久之后回来?”
“一年!”官宝宝连忙答道,见傅融之双眉一挑脸色不大好看,又改口道,“也许……也许三个月就回来了……”
“哦,官姑娘真是大胆,身无分文就敢签下二百多两的欠条,我们无亲无故,你一借就是一年,那我不是太亏了?”傅融之也不看官宝宝,只是闷着头抚摸手中折扇。
官宝宝抬头环视房间周围,小心翼翼走至书桌前,压低声音道,“傅公子,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过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
“哦?为什么?”
“这是我们两人的私事,给我们堂主大人听见了不好。”
“哦。”傅融之了然一笑,双手撑头将官宝宝招呼过来,凑在宝宝耳边耳语道,“我悄悄告诉你,他已经听见了。”
宝宝闻言向后猛地跳开,环顾左右,“在哪?”
傅融之正了正衣装,拿扇子指着自己,笑的人畜无害,“不用看了,在这。”
官宝宝一派狐疑,也绕过书桌,望向桌底、椅子背后,“哪里有人?”虽然她不相信堂主大人会钻桌子、钻凳子,可是她更加不相信大孔雀会是崇高的、伟岸的、明察秋毫的堂主大人。
傅融之似是很了解官宝宝所想,他用扇子挑了宝宝的下巴引至自己面前,“别侥幸了,也别东环西顾,你要找的堂主大人正是不才,傅融之是也。”
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官宝宝眨巴两下眼睛,只觉得一个最美的梦想就这么破灭了,她顿感茫然不知所措,眼神也失了焦点。
傅融之怜悯地抽回扇子,对着呆若木鸡的官宝宝怜爱一笑道,“本大人体谅你的一片爱慕之心,可以考虑你想留下的意愿。”
官宝宝满腔感念,本来还在感伤自己早逝的景仰,冷不丁被傅融之如同巨雷般的“爱慕”二字劈回了现实,她深吸一口气,抱拳谢过,“千万别考虑,把我丢下船去吧!这个孔雀棚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求您了,堂主大人!”
傅融之十分慷慨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强留。”说着从胸口掏出那张欠条拍在桌上,“官姑娘将这二百五十两还上,便下船去吧。”
官宝宝正准备感恩戴德的话语一下子噎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她可怜兮兮地瞅了一眼傅融之,小声问道,“等我爹爹一回来,马上就还,给你五成利息,您看如何?”
傅融之冷哼一声,扇子重重一拍,“你当大人我是要饭的么?大人借你的是仁德之心!不是利息可以估算的!”
“那……那我要怎么办?”
“你就在这想吧,想不好,叫船五在你身上划条口子,扔你下船去喂鳄鱼。”
这话激得官宝宝全身一僵,她默默跟在傅融之后面移动着,看着傅融之走至圆桌前停下吃饭,觉得傅融之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可怕的,她暗暗咬了咬牙,心中默念我是俊杰,然后很是识时务地开口道,“那我留下来,给您做牛做马,给抽丝堂跑前断后,用十倍的仁德之心还您,您看成么?”
“我这里可是孔雀棚,你一刻也呆不下去。”
“哪里……我的意思是,您这里太高贵,我一只小麻雀怕污了您的地方。”
傅融之闻言打量了一番身后卑微谦逊的官宝宝,他心中暗笑,这个麻雀还不知道在心里怎么骂他呢,他隐含笑意,正色道,“嗯,小麻雀,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姑且让你做牛做马试试好了,要是惹得船上的大人们不高兴了,立刻下水去喂鱼!”
“是。”官宝宝一边答应,一边伺候傅融之用餐,不想转眼间就碰翻了汤碗。
傅融之正待借题发挥,不妨被敲门声阻断。
元柏进门之后便觉得气氛不对,狐疑地在春风得意的傅融之和“被蹂躏”的小媳妇官宝宝之间搜索着,希望可以看出一点火星。
傅融之却不想叫手下得逞,一挥手指挥官宝宝道,“去找云雁准备换洗衣物再送过来。”
官宝宝一走,元柏便忍不住问道,“少爷,您同意她留下来了?”
傅融之一哼,笑的比孔雀还荡漾,“嗯,船上一直少个乐子。”
而这厢官宝宝自然不知傅融之称她为“乐子”,找云雁要了换洗衣裳,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堂主的房间,途中经过窗户之时,还忍不住往下一望,那滔滔滚动的江水立刻叫她晕了三晕,想想下去喂鱼的滋味想必不大好受,于是还是绝了忤逆的念头,乖乖送衣服去了。
元柏禀告完了南珠一案,便下楼去了,在门外碰见了怨气冲天的官宝宝,神秘一笑,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头,“宝宝加油,我看你有戏。”
说的官宝宝一脸莫名其妙,她甩了甩脑袋,进门之时还在骂自己笨,“船五车四,车四船五,除了没文化爱炫耀的孔雀,谁爱取这种名字?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衣服放在屏风边的凳子上就行了。”傅融之自屏风里命令道。
官宝宝应了一声,便将衣服放在了那个凳子上,本想转身就走,不想凳子边上的一个锦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盒子里,那是一把出自瑶水官窑的笔洗,笔洗上刻痕明显,色泽柔亮,乃是前朝的宝贝。不想笔洗的背部被人画上了牡丹花,生生遮去了笔洗原本的青苔色,以及官窑的印记,真真是毁了这件传世名器!那牡丹花的颜色尚且鲜艳,还未干涸,若是干涸之后怕是在也洗不去了。思及此,官宝宝连忙取过笔洗,取出锦帕沾了屏风旁铜盆里的水,轻轻擦拭笔洗底端的牡丹花。
官宝宝刚刚将那牡丹擦去一部分,听到动静的傅融之也出了屏风查看,他见官宝宝正在擦拭他花了大价钱叫人绘制的绝品牡丹,吓得连忙出口去夺,不想动作有些大,那笔洗竟是脱了手,飞出去一丈有余,摔了个粉碎。
傅融之看着那粉碎的笔洗尸骸,一怒上头,转脸便想质问官宝宝,“我花了好些银子叫人画制的绝品牡丹……”说到这里却有些说不下去,只因他见官宝宝捂着脸,蹲在地上,口中还念叨着“前朝瑶水笔洗”,模样甚是可怜。
他一时又心软了,想想那牡丹既然被擦掉了,那颜色青巴巴的笔洗砸了便砸了,没什么了不起,连忙上前拍了拍官宝宝,“算了,一个破瓷器……”
官宝宝此刻却是又羞又恼又惭愧,她一下打掉傅融之的手,叫道,“你个色孔雀,你没穿衣服!”
傅融之一愣,惊觉自己脱了一半,此刻没穿上衣,伸手拿了凳子上的一件小衣套上,说道,“好了,我没穿衣服也是我比较吃亏,你羞什么?我现在穿上了,你可以起来了吧?”
不想官宝宝仍旧蹲在原地,捂着胸口,磕磕绊绊总算叫傅融之听清了,“我……我的衣服……被你这只色孔雀抓破了……”
傅融之见官宝宝捂着胸口的样子,想必自己刚刚有些鲁莽,便将官宝宝话中的“色孔雀”三字自动过滤掉,他转过身去,陪笑道,“那也没办法,反正我也没看见,我转过身去,你偷偷下楼换衣服好了……”半晌听身后的宝宝嘤嘤哭了起来,他口气又软了一些,“喂……你不会是要我负责任吧?”
“色孔雀!你的脑子里就没有好东西!人家是因为……只有这一件衣服啦……”
6.债务加,孔雀色
墙边的沙漏还在淅沥沥地流沙,几块笔洗的碎片无辜地躺着,都在见证这一屋子的宁静。
傅融之也有些意外,转至屏风后穿好衣裳,却没有套上外衫。
他拿着外衫走出屏风,将那件淡青色的长袍扔给裹着胸口在地上蹲着的官宝宝,皱眉不解道,“怎么只有一件衣服?你们官家难道刚刚崛起便要没落了?”
官宝宝接过衣服反穿着套上,将胸前被扯出一条口子的前襟挡住,口气有些郁闷,“我要是能够回府拿衣服,我会不记得那些钱带给你么?就是因为回不去,才要在这里受气来着。”
“为什么回不去?”
官宝宝顺口就想回答,转念一想这事理来理去都是家事,说也说不清,况且告诉了傅融之,不就让大孔雀多了一条拿她的把柄么,于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是小声回道,“我后娘虐待我,不敢回去。”
傅融之家里只有一个妹妹难缠一些,父母关系甚笃,一家人基本上没红过脸,自然不能理解后娘虐待的滋味,却也听闻过坊间流传的、各种版本的、后娘的斑斑劣迹,便就理所当然的生出些同意之意,挥挥手安慰道,“别难过了,就在这呆着好了。我叫连棠先拿些衣服给你,等船靠了岸,就派人去给你置办些衣服。”
官宝宝没想到傅融之会这么善解人意,抬眼看看傅融之的脸,顿觉顺眼许多,她期期艾艾上前两步扭捏道,“多谢堂主大人,您不愧是抽丝堂的领头人。”
傅融之却只是笑眯眯不接话,施施然走至房门口前唤道,“云雁,去叫连棠上来。”吩咐完了才扭头奸笑道,“宝宝不用谢我,这些花销我自然会在借条上面添上。嗯,再折合成二百五十两如何?哦,对了,还得加上这个笔洗,我算算……总共算你八百两吧!”
官宝宝还没来得及说不,傅融之便风一般去了书桌边将原先的二百五十两的债条划掉,重新拟了一份八百两的。
或许是欺负官宝宝衣服破了,走路不方便,傅融之有条不紊地将这一切做好,官宝宝才走至书桌旁,她颤颤巍巍伸出手指着傅融之,语不成调,“你……你……”
傅融之拿手拍了拍官宝宝的脸颊,了然道,“不用谢我,小宝宝,本大人知道你又欠了两份仁德之心,你只管换三十倍来好了。”
说着就着宝宝伸出的手指沾了桌上的红泥,按了个手印。傅融之体贴地掏出一方锦帕为宝宝擦了擦手指上的红泥,一见自己的扳指还在宝宝的大拇指上,也顺手取下,套回自己的食指,口中还在自说自话,“嗯,这扳指也用不上了。说起来,真是多亏了这枚扳指,否则连棠元柏怎么会把你带回来呢?好了,小宝宝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官宝宝此刻算是彻底明白了生存的奥义,酸甜苦辣咸,这五位伴在一起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不,应当说是酸苦辣咸四味,她丝毫没有感受到甜。
不知所以然的拉开房门,宝宝迎面就撞上了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的云雁。虽然云雁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对于官宝宝来说,他的性别为男,这就不能露出被扯破的衣领,只能面有窘迫地紧了紧。
云雁垂然欲泣,不可置信地大叫,“你不是说你对我家少爷没想法的么?!你说,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官宝宝欲哭无泪,心中叫苦:我对他做了什么?你该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面上却是恼恼地反了一记白眼,侧身越过再度化身包子的云雁,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眼看着就要回到房里,却又撞上了应招上楼的连棠。
连棠当然比云雁成熟得多,她惊讶地看着官宝宝身上裹着的淡青色长袍,啧啧两声叹道,“我还道傅融之表面上看起来处处逢缘,内里却是个矜持骄傲的笨蛋。不想他的手段够快的啊,这么一中午的会子,人都到手了啊!”
官宝宝脑中一团浆糊,心中也是一团浆糊,只对连棠说傅融之“矜持骄傲”嗤之以鼻。
此刻,只听闻船舱内充斥着云雁稚嫩的呼喊,“少爷,您怎么了?你是不是被那个女人占了便宜了?”官宝宝被这声音一击,连忙缩了缩身子回房去了。
片刻过后,连棠便领命挑了几件粉嫩一点的衣服,给官宝宝送来了。
而官宝宝进房之后,只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被傅融之撕破的衣服,见自己的衣服,从外衣到小衣都被扯了一大条,她暗骂这死孔雀力气倒是挺大,又对着傅融之的外袍啐了几口,此刻正将傅融之的衣服扔在地上,拿脚尖死命的撵呢,连棠便毫无预警地进来了。
官宝宝吓得连忙站好,又欲盖弥彰地将那件外袍拎在手里,不知所措地慢慢卷成一团。
连棠本是瞧得真切,却也不点破,只笑眯眯地将一件衣服置于桌上,“宝宝,我这几件衣服啊,自从做成便没有穿过,你可不要嫌弃。也许不合身,你且将就着吧,等船靠了岸,我再去给你置办。”
宝宝虽然不欢喜身为堂主的大孔雀,但是对这两个护法倒是打心眼里敬佩着的,连声弯腰谢道,“多谢连护法。不敢多劳烦您。”
“老叫什么连护法,多生分啊!我今年双十年岁,肯定比你年长,你便随着云雁叫我一声连姐姐吧。”连棠边招呼宝宝坐,边摸了摸宝宝胸前的破损,安慰她道,“我们堂主啊,毕竟这方面不经事,看他粗鲁得!哪有把女孩子弄成这样的,势必会弄巧成拙。你也别怪他,想来他也是情难自禁。”
宝宝也摸了摸胸前的破损,不过连棠的这番暧昧的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倒不是那么一个意思,她听连棠说起傅融之粗鲁的手段,只当连棠同情她被迫签下了八百两的巨债,于是宝宝便当找到了同路中人,控诉道,“可不是!凭什么呀!一次还不够,居然还非得骗我第二次!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想必他也是做坏事做惯了的,哪能这么不要脸啊……”说着还十分心疼地低头摸了摸胸口。
这副摸样落在连棠眼里,更是坐实了她的想法,原本她以为堂主只是亲了亲,强了些前戏甜头,不想竟然连最后的都做了,一次还不够,还骗了两次!看官宝宝这副娇羞的模样,想必其实也是郎情妾意的,只不过堂主的手段激烈了些,有点适得其反,不过看那房里,连笔洗都打碎了,说不准堂主的手段不仅仅是激烈啊!
“那他有没有弄伤你?哎呀!我的娇嫩的小姑娘,傅融之平时挺怜香惜玉的,这是怎么弄得?!”
于是,官宝宝和连棠两个人鸡同鸭讲,说的难分难舍,最后一个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另一个以为自己已经将大孔雀的恶行昭示众人,吐了一肚子的怨气,相互满意而归。
官宝宝换好衣服,重新梳洗打扮一番,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她一出房门,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船五、元柏和连棠看她的表情都有些粘腻滞怀,她连忙装出受气包的样子,感慨这一船都是好人啊!人人都为她感到不平,只有那只自以为是的大孔雀喜欢难为她。
春天的月色不同于夏季的清高、秋季的清亮,斜斜的挂在天幕,透彻秉凉。
此时的船上众人,除了傅融之和官宝宝,其他人都认定了他们两个之间不单纯,于是送夜宵这样旖旎缠绵的活,自然是一致的推给了官宝宝去做。
当然也有人反对,云雁鼓着包子脸,在厨房前大闹,“不可以!不可以!你们看她那个如狼似虎的眼神,会把我们少爷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说到这里,不慎被元柏点了穴道。
元柏指了指楼上,对困惑的官宝宝使个眼色,“去吧,堂主会很开心的!”
开心?官宝宝狐疑地转身上楼给傅融之送夜宵,忽然间恍然大悟——没错,傅大孔雀开心了,便叫他减去债条上的一百两银子!她一腔感谢,化作一个眼神,抛给了身后的元柏等人。
傅融之借着灯光,随着摇摇晃晃的船体,看着各地寄来的请求抽丝堂帮忙的案子,他要从中挑选案子,当然最重要的是看下一处落脚的地方,若是方便了便通通给解决了再走。
官宝宝敲了两下门,都没有人应,干脆大摇大摆推门进去。
将宵夜布置好,放在傅融之手边,礼道,“堂主大人,用点宵夜吧。”
傅融之恍惚中回神,见来送宵夜的竟然不是云雁而是官宝宝,有些意外,笑道,“你这会倒是乖巧。”
官宝宝连声赔笑,“那是自然,我乖巧了,堂主大人您就高兴了,堂主大人您高兴了,我们这些人就有福了。”
“什么福?说来听听。”
“比如说……减个几十两银子……”
傅融之喝了一口汤,对官宝宝的话不置可否,仿佛没听见,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反倒是看着官宝宝一身打扮,评价道,“穿连棠身上那是丹顶鹤,穿你身上怎么看怎么像鸵鸟。”
官宝宝一点也不觉得刺耳,只盼着傅融之高兴了自己的债可以少个几百两,她应承道,“那是自然,堂主大人的手下肯定非同凡响。”
不正常!这“麻雀”怎么这么乖巧?傅融之心中暗道奇怪,忽地想起什么,起身从一旁的小榻上拎出一件皱巴巴、完全看不出原貌的淡青色外袍,笑道,“这是怎么回事?大人给你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官宝宝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件外袍明明被她压在桌子底下,怎么又回到大孔雀手上了?她支支吾吾……圆不出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傅融之扔掉外袍,眼光越过官宝宝的头顶望向窗外,悠悠道,“要大人给你减银两,成啊!去把大人我的铺盖换一床新的铺好,然后床边站好。”
官宝宝“啊”一声张大了嘴巴,看了看傅融之笑的阴森的脸,她不解地捂了捂胸口,“铺好了便好了,要我站床边做什么?我要跟你说清楚,大人,我官宝宝卖艺不卖身!”
7.失债条,留人计
傅融之走回桌边,随手拎起桌上的一封信件,在明黄的灯光下晃了晃,百无聊赖似地说,“得了吧,不管是你官宝宝的身还是你官宝宝的艺,本大人都没兴趣。我不过是怕你又干什么蠢事,去验收而已。”
官宝宝得了他这句话,如蒙大赦,欢天喜地去铺床了。
床上高被软枕,宝宝一时看不出要换的必要,她伸手摸了摸丝绸般光亮柔软的床单,一尘不染,想必傅融之就算不住在这里,时间也不会太长。
思及此不免有些腹诽,于是随口嘟囔道,“好端端的换什么铺盖,难道大孔雀灰不溜秋的还怕自己的毛被染白了……”
“叫你换就换,不然大人就改变主意,买艺兼买身。”傅融之一手捻着筷子吃夜宵,一手还在处理信件,神情自若,薄唇轻启。
官宝宝没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声音也能被傅融之听见,又被身后傅融之的答话吓了个结实,慌慌张张回头,只见傅融之并无异状,这才缓缓回身打算先将床上的被褥卷了,不想目光却被床头柜上的一盏烛灯吸引了目光。
蜡烛自然没什么好看,吸引宝宝注意的是蜡烛下面造型圆润的瓷烛台。这个烛台的中间呈椭圆隆起,下收而后张,整个中下部分状似一个无头的花瓶,顶部则由一个竹节样子的宝塔顶组成,造型别致,在闪烁的烛光下,整个烛台色泽明亮厚重。
官宝宝自认是个看尽众多宝贝的,但是初见这个“烛台”还是吃惊不小。
她凑上前去,抹了抹那烛台的蓝花花纹,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烛台,而是个竹节高足瓶,属于白地蓝花瓷,头有瓷状尖针,想必傅融之就是用那针刺入蜡烛,而做了烛台。
这种烧制蓝花瓷的本领早已失传,所以市面上的蓝花瓷本就值钱,再加上这个蓝花瓷是湖田窑的千年古董,保存得相当完好,所以价格更是不可估量。再看看那高足瓶上燃得炯炯有神的蜡烛,官宝宝顿觉被那烛光烧灼了眼睛,真真是一颗心在滴血啊!傅融之这只脑子太小的孔雀果真很会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官宝宝跪趴在床下的踏板上,她虔诚地捧起了柜子上的高足瓶,欲哭无泪地轻念一声:“您委屈了!我这就来救您了!”说完用力扯下了高足瓶头上的蜡烛,融了几滴蜡在床头柜上,将蜡烛粘上去。做完这一切,方才放心地抱了高足瓶,捧在怀里,满足的喟叹。
而原本一心翻看信件的傅融之,只听得对面的官宝宝又是叹气又是嘀咕,本以为她又有什么不满了,不想抬头一瞧,看见官宝宝一脸陶醉趴在床边,手里还抱着他颇为中意的烛台。
傅融之一个移形换位、悄无声息地立在了官宝宝之后,他看了看被直接粘在柜子上的蜡烛,沉声斥道,“官宝宝,你在做什么?”
宝宝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一吓,浑身吓得一个踉跄,扑在地面上抱怨,“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说着翻下眼睛换成盘腿坐姿,指着怀里的高足瓶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蓝花瓷。”傅融之想也没想,直接答道。他一掸衣角,施施然坐在了床帮子上,末了还用脚推了推挤在腿旁的官宝宝。
“你知道?!那你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么?”官宝宝勾着脖子不确定地问道,难道这个公子哥知道用不知道怎么来的?
“大概一万两吧。”
“你都知道你还拿它做烛台?”许是反身勾着脖子说话颇有些累人,官宝宝干脆起身将瓶子凑到了傅融之鼻子顶下。
傅融之嫌弃地后退,用手隔开那个高足瓶,不以为然道,“不然呢?你不觉得它很像烛台么?或者宝宝觉得它有什么其他的好功用?”
官宝宝立时语噎,这瓶子倒是的确很像个造型古朴独特的烛台,其他也确实没什么功用,她凄凄然,却又想不出反驳之词,只能郁郁道,“那好歹这么多银子,供着也好啊。”
“别,小麻雀,你还真是手脚轻得很,午时打碎了我的笔洗,这会又要折腾我的烛台了?放回去吧,不然本大人会很为难、很麻烦的!”
傅融之说着笑眯了眼睛,这叫官宝宝感觉很是不好。
她往后退了两步,问道,“为什么你会为难麻烦?”
傅融之一卷两边的衣袖,霍地起身逼近官宝宝的脸颊,笑的好不惬意,“因为我怕你到时候无以为偿,只得以身作抵,啧啧,岂不是我要为难要麻烦?”
两人一时间近的只留一丝呼吸的余地,傅融之仙人般的脸近在眼前,清爽的气息扑面,官宝宝只得弯着腰拼命向后仰,以此来躲避傅融之呼在她脸上、唇上湿漉漉的话语,她的脑中一片浆糊,只觉得自己遇到傅融之之后变笨了不少,没想到手上一松,方才想起那是价值连城的蓝花瓷瓶。
再要去够已是不及,自己又是后仰着面,这一直一够早已然站不稳当,堪堪便要摔倒在地。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不妨觉得腰间一紧,自己被一股大力带往了前方,脑袋生生撞上了一面软软的面团,而预期的瓷器碰地的声音也未曾到来。
她惊魂未定地睁眼一瞧,只见傅融之一手横在她的腰间,紧紧箍着她,一手接住了蓝花瓷瓶,正眯着眼底发笑的桃花眼瞅着她。
官宝宝羞窘地推离傅融之一些,手足无措。
傅融之将高足瓶放回床头柜上,抬起一只手轻抚微微发红的半边脸颊,看着官宝宝意味深远地道,“宝宝,没想到你这么想以身抵债,我话音刚落你便要打破这蓝花瓷。看摔蓝花瓷器不成,又借着我救你便偷偷亲我,真是煞费苦心。”
官宝宝立刻气鼓鼓地嚷嚷,“你胡说!”
傅融之捂嘴一笑,也没继续逗她,只是自腰间抽出折扇道,“去叫云雁来给我换被褥吧!宝宝你以后便不要来我的房间了,我怕你事情没做成,倒将我屋子里一干瓶瓶罐罐砸个粉碎。屋外望台上是我和连棠种的些花花草草,你记得多去打理。”
既然傅融之都这么说了,官宝宝自然不会逼着自己留在他房里,一颗心老早长了翅膀飞的远远的,她兴高采烈行了个小礼,一路小跑下了花厅转达了傅融之的意思。
云雁这才被元柏解了穴道,无比哀怨地瞪了一眼官宝宝,随后满面泪痕上楼去了。
官宝宝本想道一声安便上楼去休息,但是满面红光双眼透亮的元柏和连棠哪里能放过她,连棠一下子就扑上前来搂住了转身欲走的官宝宝,神秘地说道,“你们动静也太大了,我们楼下都听见了。”
官宝宝一惊,想也没想脱口道,“有这么大声音么?我明明很小声了啊。”
连棠一听燥红了脸,元柏也难为情地虚掩了嘴巴。
船五这时候从舵台下来调整风帆,看见睁着大眼睛一脸不知所谓的官宝宝,只当她在故意掩饰,于是清了清嗓子,故意很是正经地道,“这都要换被褥了,怎么宝宝你血溅当场了?这傅小少爷也太粗暴了。”
船五笑着拍了拍还在摇头解释的宝宝,下了最终结论,“哎,年轻人虽说气血方刚,可还是节制些为好。”
春光明媚,沾染了清晨滚亮的露水,照的身心皆暖,花草在微微的晨风中,轻轻颤动。
官宝宝素来起的甚早,听闻中午时分船便可以到达南陵更是一扫连日里来的阴霾,是以她早早便去了望台上整理花草。
这个小花圃布置成了阶梯状,一层一个长条形的木盆,里面盛满了土,长了各种花木。宝宝从厨房打了一小桶水,用一弯小瓢盛一点水浇在花的根部,再清理一下几层木盆中的杂草杂花,这便大功告成了。
宝宝坐在甲板上,看着船下不停后退的江水,倒是看出了一身兴趣,笑嘻嘻地甩着手中的麻绳。
不过这种好心情很快就没有了。
起因很是简单,傅融之每日起得都很是不早,不过即便如此,为了掩饰这个事实,他每天都会去望台上对着花花草草摆弄一番,好显示出“早起弄花草”的闲情雅致。不过今天,他一上望台便惊见那花圃里乱七八糟,前后一思量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官宝宝这便闷着头再度进了傅融之的房间。
“你今天都在花圃里做了什么?”傅融之嘴角含笑,只不过笑意只留在脸部的下方。
“浇花,清理杂草。”
“杂草?!都有哪些?”
“嗯,紫色的小花,好像叫狗尾兰吧,还有白色的,叫什么说不上来,还有……”
“够了!”傅融之捏着桌上的扇子,指头关节吐出泛白,青筋直跳,筛骨咬的吱吱作响,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你还真是会做事……”
“你叫我打理的啊。”官宝宝也知道傅融之怕是真的动气了,只是她不明白,碎了笔洗、差点摔了蓝花瓷,他都没气,怎么偏偏对这几根野花动起气来了?
傅融之见官宝宝神色木然,反观自己凄凄而不得解,一拍桌子而起,自书桌里抽出一张纸,“唰唰唰”几下撕的粉碎,却仍旧笑着说道,“债条已毁,船靠岸之后,宝宝你爱去哪,我绝不拦着。”
官宝宝一愣,心中一空,却也不觉得有多高兴,她仍旧不太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于是苦着脸行了礼退了出去。
“我说宝宝,你动什么不好,那几株半枝莲什么的野花,堂主爱得不得了,说是春风吹又生,好得很呢!”连棠一早便等在了楼梯口,宝宝一下楼,便拉着她解释。
官宝宝此时方才恍然大悟,看来这傅融之不但欢喜暴殄天物,还爱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本来心中颇有些不快,但是很快便不觉得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的船驶进了南陵港,也就是说,她官宝宝马上自由了!
用完午饭,官宝宝正准备梳洗梳洗,找连棠借些银两就在南陵先住下来,随后写封信给她爹爹,然后等爹爹一回来,她便可以回家了。
不想她还未将手巾沾湿,便听见云雁粗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开门开门!骗子开门!”
云雁见宝宝一开门,也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将一包袱的衣服堆在了宝宝手上,哼一声转身便走。
多亏连棠在一旁解释道,“堂主大人买给你的。”
宝宝回到房内,将那包袱打开,却见包袱里是各色的衣物,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和一盒珠钗。
她心中一咯噔,随后释然,看来傅大孔雀嘴上说叫她走,其实舍不得吧?只不过现在示好已经晚了!不过既然是孔雀的一番心意,她便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就算是这几日在船上所受损伤的赔偿吧!
宝宝正暗自得意,云雁又气呼呼地踢了一脚她的房门,“少爷叫你!”
他又叫自己做什么?想挽回她?看来傅融之不是一点点的舍不得她啊!官宝宝心中想着,人已经止不住有些飘飘然,全然不知道自己也有了孔雀棚的坏毛病。
大咧咧地推开傅融之的房门,现在官宝宝有恃无恐,觉得傅融之再也管不了她,只差用下巴对着大孔雀甩甩尾巴了。
“大孔雀,说罢,又有什么事?”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嗯哼,教你些抽丝堂的基本要领。”
“哈,色孔雀,你不会忘了我们钱货两讫,你再也使唤不了我了吧!”继续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哦,是么?”
“那还用说?!”更加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那么宝宝,来看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顿时偃旗息鼓,小心翼翼。
8.戏楼劫,娘子意
傅融之手里的一张纸片不过一毫分量,落在官宝宝眼里却是千斤之重。
那张纸片薄如蝉翼,墨色的笔迹在洁白的纸上格外晃眼——本人官宝宝赊欠吾且敬且爱之傅融之大人纹银八百两,择日必还,并以数倍仁德爱心相赠,以解其慷慨庇护之苦,忧其爱人惜人之累,表其广济天下之美德,特立此据,以此为凭。
官宝宝摸了摸字据底下那个鲜红的手指印记,对照自己的大拇指看了又看,许是受惊非常,话也说不利索,“这……不可能是那张,我怎么会在如此荒唐的债条上按手印?!”
“荒唐?”傅融之收回债条,折了几折放回胸口,轻轻一笑,诱惑非常,“本大人可是按着当日宝宝的意思写的,况且当时宝宝按手印之时不是看过了么?”
“我……”
话未出口,傅融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了宝宝的唇上,软声道,“宝宝,你就算不念昨晚我舍身抱你的功劳,好歹也不能这般翻脸不认债条吧?”
说的仿若一个被弃的妇孺,那糯糯的颤音顺着傅融之贴在唇上的手指,一下便钻进了宝宝的心里,将她激得浑身一激灵。
宝宝稍稍退后一些,不理会傅融之无礼的调侃,避开他的手指道,“就算……就算债条是真的,可你今早明明撕了!”
傅融之呵呵一笑,收回手打开扇子,恨铁不成钢地道,“啧啧,傻宝宝,我有说撕了你的债条么?不过是张废纸罢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从官宝宝的天灵盖一路劈到了官宝宝的脚后跟,无异于告诉她刚刚服下的灵丹其实是颗毒药,彻底绝了她的希望、断了她的后路。好在官宝宝反应迅速、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拍脑袋道,“你看我这榆木脑袋,堂主大人您刚刚有什么指示来着?”
如此谄媚的官宝宝实属少见,傅融之亦被她突然笑得流油的面庞短暂地惊了一惊,随即满意道,“这还差不多。你既入抽丝堂,自然得办上几件案子。可惜没有功夫底子,就做做小卧底,暗中查访。而且听连棠提起,你鉴宝的功夫还不错,那么以后抽丝堂所有需要鉴宝的活,你就一手担当了吧。”
“啊?”官宝宝断然没有想到傅融之会真的让她做抽丝堂的一名抽丝人,初听傅融之的这番话也不知是喜是忧,只是简单地重复道,“办案子啊……”
官宝宝整个人似梦似醒,眼神涣散,看的傅融之抬眉一笑,他暧昧地凑上前去,双手被在背后,犹怕官宝宝感觉不到似地在她脸上“呼”一声吹了一口气。
官宝宝只这么靠近过一个男人,大概是她小时候坐在爹爹怀里,如今被这样一个满身清爽香气的眉毛男子贴住了身子,不消半刻便羞得满面,止不住地往后退。
傅融之便就着官宝宝后退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跟上,直到将她逼近书桌旁的角落里,才双眼朦胧地蓄着声音道,“宝宝,你不想办案子也成,只可惜我这捞月船上不养闲人,不若你就负责满足大人我,做个侍寝的小妾如何?”
官宝宝虽然恼火,但是她手脚发软,浑身仿佛没了倚靠,恨不能即刻陷进那身后的木板里去,一颗砰砰直跳的心犹如滚火上的茶壶,噗噗冒着蒸汽,只期待来个痛快些的冷水,将那一灶的火灭个干净才好。
好在傅融之不过是心存捉弄,见官宝宝连脖子都憋红了,便大笑两声退了开去。他仍觉好笑地捏了一把贴在墙上的官宝宝,正色道,“行了,大人对你没兴趣!过来听听你要做什么,还是说你宁愿给大人做小妾?”
官宝宝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跳至傅融之的书桌前,以坚定的声音表明自己的立场,“案子案子案子!”
傅融之在书桌前坐下,自桌上的信封里抽出一张信纸,指着解释,“南陵永春园四喜班的班主,被南陵巡捕房抓去立了案,罪名是杀害永春园的老板。船靠岸之后连棠已经上岸先行调查过了,她怀疑真凶是四喜班的当家花旦,因为这个花旦的吃穿用度样样不凡,远远超过了一个花旦可以负担的。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去打探一下,这个花旦的穿和度是不是真的价值不菲。”
“那我要怎么打探?”
三刻之后,官宝宝已经站在了永春园的面前,身着大红嵌大蓝的锦袍,头戴金丝蓝领冠,足踩软底苏绣鞋,从头到脚只写了两字:有钱。实在是俗到了极致、漏到了极致,加上腰间鼓鼓囊囊的锦囊,人人一看便知,来了个好宰的冤大头!
这不,官宝宝刚接近永春园门口,便有热情的小厮迎了上来,“哎哟!这位公子!给您请安咯,您几位?”
官宝宝此刻正是一身男人打扮,她摸了摸唇上贴着的小八字胡,甩了甩从傅融之手上抢来的桃花扇,猥琐一笑,“一位,专门来捧小春红的场子。”
那小厮一听,连声夸道,“公子有眼光!我们这的花旦就属小春红的唱腔最是妙啊,小人这就给您安排上座。”
这边官宝宝很快就得了好座位,借机大赏当家花旦小春红,那边却也有放心不下的人。
元柏本陪着傅融之在花厅里继续整理案情,想起官宝宝下船已有钟头,便担心地问埋头书写的傅融之道,“堂主,宝宝不会出什么漏子吧?”
傅融之继续抄写案情分析,头也不抬,“能出什么漏子?我倒是怕她偕重金逃跑。”
“要不我跟去看看?”
傅融之抬头稍稍一想,什么也没说又闷头抄了几行字,半刻过后方才缓缓放下毛笔,捻了捻虚空的手指,辞不达意目光悠远,“嗯,想不到这丫头的脸蛋还挺嫩……”
官宝宝摸了摸脸颊,总觉得在船上那傅融之揪的狠了点,到现在隐隐有些麻麻的。她掂了掂量腰间的荷包,一颗心全跑到了荷包里的金子上,若是带着这些金子跑了?
不行不行,她甩了甩头颅,傅融之在她下船前说过:“这些金子都是有编号的,你在哪一用,我立刻就能知道,别侥幸。”这只大孔雀防着她呢,说不定还派了人来监视她,她还是乖乖的打赏小春红比较好。
“赏!”两个金锭子扔上小厮的赏盘,仍的官宝宝一颗小心肝哗啦啦的疼。
就这么过一会赏两锭,一出戏唱完,荷包里恰好还剩下六锭大金子,她假惺惺唤来一个小厮,将那六颗大金子一字排在了桌上,满面色咪咪地道,“小子,告诉你们老板,让爷私下会一会小春红姑娘,六颗全赏。”说着从腰间掏出一颗银垛子,赏给了那个跑腿小厮。
小厮的了赏乐颠颠地跑去了,周围也有看官,都在赞叹官宝宝的出手大方,官宝宝虚受一礼,很是敬业地扯开嘴角做出一副急色鬼的模样,大概也就是学着傅融之看姑娘的神色吧。
那边老板自然愿意,亲自迎出来将官宝宝送往了后院小春红的房里。官宝宝见这老板年轻的很,想必是个新的。她当然没空琢磨这些新陈代谢,趁着这会小春红还在卸妆,新老板又走了,当然得抓紧时间看看小春红的行头。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春红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出自他们官家铺子的极品,价格之高不在话下,其他的衣裳更是件件精品,苏绣南锦,有些竟是御用的贡品,就连她家都不可能用得上,何况是个小班子的花旦?这若说客人打赏,根本就落不到小春红自己手上,但是也不免有什么高官权贵是她的入幕之宾,只是数量之巨有些匪夷所思。
官宝宝合上衣柜,又将梳妆盒打开查看,里面珠钗首饰也是件件珍品,最最引起宝宝注意的是压在台子底下的一个小鼻烟壶,这个鼻烟壶造型独特,无花乃是汝窑难得的小型物件,是以入手粗糙了些,但是真正值钱的怕是上面微雕的一首小诗,若是宝宝没有看错,这是往朝圣人所著弟子所刻。
小春红将这个鼻烟壶放在了梳妆台上比较靠里的位置,虽然算得上藏纳,但是因为鼻烟壶入手粗糙,怕是人人见了都以为是个普通玩意,这也许就叫做“大隐隐于暴露”?
官宝宝正暗自得意,冷不丁被一声尖细的女声一阵叱喝,“你是什么人?!怎么在翻动我的首饰?”
宝宝暗骂自己大意,连忙转头解释道,“小春红姑娘,鄙人仰慕你许久了,这不是要多在这些首饰上闻一闻姑娘的味道么……”
小春红哪里买账,连跑带跳跑至院内大叫,“护院护院!来人,有贼!抓起来!”
官宝宝惊慌之下完全不记得要将那鼻烟壶放回去,迷迷糊糊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踉踉跄跄便要往外闯。不料一出房门便被四个彪形大汉夹住了拖至院内。
那小春红一见人被制住了,急忙回屋看少了什么,果见少了最值钱最不能丢的鼻烟壶,气冲冲回到院子里指着官宝宝喝道,“你个小贼,眼光倒是好得很!快将鼻烟壶交出来!”
官宝宝又是害怕又是难受,颤抖着声音道,“什么鼻烟壶?我不知道,明明还在那的。”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在哪的?!快说!不若我叫他们砍了你的右手,再不说就砍了左手!”
官宝宝拼命挣脱,扬着小脸小脸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只能讷讷道,“我是你们老板的贵客!你们怎能砍我的手?”
小春红一挥手那里已经有人拿了大砍刀来,她妖娆着身段缓缓上前,欲对宝宝搜身,却先妩媚一笑道,“贵客?!丢了那烟壶,别说是贵客,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对不住他。”
说着正待伸出收去,忽闻有人敲着大罗,接着一堆官兵一拥而入,不由分说将小春红一干人等械押回了司案监。
宝宝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以然,她又身着男装,被迫和四个大汉关在了一块,那四人自进了牢门将与她怒目而视,对峙良久,宝宝心里那是一个七上八下,这要是他们四人一扑上来便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到时候不是亏大了么?
宝宝憋着憋着憋到了牢门口,正拼命向外挤着呢,忽闻有人提审,顿时欢天喜地的跟着去了,看着几个狱卒大呼此人有病。
来提审的应当是个小捕快,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问,“有人报案说你们几个大白天的当众宣淫,可有此事?”
“啊?”官宝宝一下子就被这句问话呛住了喉咙,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当众宣淫,这真是个叫人想悬梁的帽子——不知是谁这么无耻、这么恶毒、这么不要脸?居然想出如此下流的罪名来,真真是叫她一个黄花闺女今后如何做人?!
官宝宝越想越气,脱口便骂道,“这是哪个满脑子□的混蛋想出来的罪名?我……”
话未说完,便有一声有力的呼喊声压过了官宝宝的抱怨,“娘子——我来了!我来晚了!娘子你没事吧?”
这一声饱含担心愧疚肉麻分量足以叫宝宝两天吃不下饭的呼声,在宝宝看清来人后,顿觉一身三魂七魄忽悠悠飘上了三重天。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孔雀傅融之,而他呼喊的对象也不是别人,正是她小麻雀官宝宝。
9.舞弊长,抽丝责
想必官宝宝的伪装并不过分成功,傅融之这么一喊,预审室里的狱卒和捕快并未觉得多奇怪,倒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盲目失措。
官宝宝目瞪口呆望着径直冲自己飞奔而来的傅融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张口欲言,怎奈又被傅融之抢了白,“娘子,我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你怎么就被他们抓起来了?”傅融之说着扭头问桌子那边的小捕快,表情恼火甚为不快,“什么罪名?”
本就觉得这几个“聚众宣淫”的人衣着过于整齐了些,正觉得怕是误抓,再被傅融之气势汹汹地这么一问,小捕快的势头顿时下去了一大截,他唯唯诺诺不确定地道,“当众宣淫……吧?”
“当众宣淫?!怎么个宣淫法?”傅融之一把捞起莫名地看着他的官宝宝,紧紧衔住她的肩膀。
“五男一女……光天化日……”
“五男一女,那女的是谁?”
“名角小春红。”
傅融之一把扯掉官宝宝脸上的伪装,一张清秀娇嫩的小脸立刻呈现在众人面前,他指了指官宝宝的脸,声情并茂道,“我娘子明明是个女子,怎奈她嚷嚷着命我带她去后面的赌场玩玩,无奈之下只得带她去后院换身衣裳,不想转眼工夫人便不见了,听说被你们带来司案监了。现在倒好,居然还给她按了个当众宣淫的罪名!对象还是个女子!这叫我脸面何存啊!”
那小捕快一听两人是一同去的戏园子,除了换衣服一直在一块,暗道怕是这名夫人换好衣服出门之时正巧碰上了抓人,便被稀里糊涂抓进了司案监,于是急忙赔礼道,“对不起了,这位小夫人,教您受委屈了!定是他们抓人的时候没有瞧仔细。”
“一句受委屈便完了么?!”傅融之将手中半收拢的折扇在桌案上狠狠一敲,眼神则飘向了身边仍旧懵懂的官宝宝。
官宝宝眼看自己无事了,心中正在暗喜,忽见傅融之朝自己抛了一个媚眼,她眉头深深一皱,这人的孔雀病又犯了吧,好端端的抛什么媚眼?宝宝思量着要不回他一记白眼,却见傅融之抛得更加来劲,对着自己的那只右眼暧昧地翻个不停,她终于恍然,看来傅融之是眼皮抽筋了。
宝宝好心地将手伸上前去,想给傅融之按摩一下眼皮,不妨被傅融之淬然捉住了手,他哀怨道,“娘子为夫知道你受苦了,可是你不用安慰我,今日我不讨个说法便不回去。”
宝宝正想天真地回他,她没受委屈,便听傅融之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个笨蛋,叫你唱白脸呢,推我出去!”
官宝宝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皱了皱嘴巴鼻子,暗暗骂傅融之麻烦,却还是配合地说道,“好了,大……夫君,我没事就好了。”她一面假意安抚傅融之,一面转脸对那小捕快道,“既然是抓错了,我可以走了吧?”
小捕快早被气焰高涨的傅融之烧得只剩灰烬,他连声回道,“当然!当然!”
官宝宝捂住还在要说法的傅融之的嘴,应他的要求,将他推出了预审室。
一出门,官宝宝立即拍着独自整理衣裳的傅融之肩膀道,“多谢大人,不过他们都已经承认抓错了,我们缘何还要这般?”
傅融之摇头一笑,扇子一拢敲了敲另一只手掌,温言道,“哪有那么容易?要出来得结案人申报、司案官审批,这么一堆事情下来,不到天黑,你可甭想回去。介时那五人若是也未获罪,宝宝你想被小春红抬回去么?”
“可是这么一闹,便能出来么?”
傅融之一听颇觉好笑,用扇子敲了一下官宝宝的头,无奈道,“你还真是笨!都站在牢房外面了,还问我这么明显的问题。”说罢便径自向前走去。
官宝宝捂着脑袋,也觉得自己那一问真是多余,又追上前去,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回船上么?”
傅融之双手被在身后,答非所问道,“今日初次接触抽丝堂的核心,感觉如何?”
“嗯,挺好玩的。”
“玩……”傅融之蓦地停下,一脸笑容也逐渐收起,水色长衫映衬着月华的面庞,轻风吹皱一丝袍摆,表情郑重叫人不敢轻视,显然对官宝宝这个形容很是不满,却也并不反驳,只淡淡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官宝宝被傅融之这么看着,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块坚冰,被暴露在空气里,渐渐无所遁形,也觉得自己所说有些不妥,见傅融之并未从司案监的大门出去,而是转往另一个方向,急忙快步跟上。
目的地是个牢房,守卫森严,傅融之拿出一张印有司案监监章的准许令,给守门的两名狱卒过目,那两人打开牢门上的铁索,将傅融之官宝宝两人放进牢门。
这处的牢房为了隔绝与外界的联系,连一个天窗都不曾给,一进牢房,各种各样的阴晦、陈腐之气从各个囚室传来。不同于其他牢房里层出不穷的声音,这里仿若一个地狱,只有囚室正中熊熊燃烧的大火发出“吱吱”的响声,其他各处的沉寂不断地传递着死亡、绝望的讯息。
傅融之向牢房里面的一位狱卒说明了来意,由那名郁闷带至一间囚室面前。
“这便是我们要查的案子的苦主了。”傅融之稍稍解释一下,便面向囚室里的黑暗角落唤道,“陈班主。”
良久,囚室里没有发出半丝声响,官宝宝又试探地唤了一声陈班主,这才听见角落里有铁链撞击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的越来越近,在火光可以照到的地方出现了一名形同枯槁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真正叫人骇然的不是他的样子,而是他的眼神,死水一般静寂,完全没有生气。
傅融之拿着扇子在手中摩挲,轻声安慰陈班主道,“陈班主,不必太过绝望,若是您没有做,罪名就一定不会安在您的头上。”
那陈班主也没有反应,他木头一样低头看了看手上脚上的镣铐,嘶哑着声音嘲讽,“他们说了,进来了就别想出去,认罪才能好过些,就算不认,也别想脱罪。”
傅融之又是安抚一笑,指着身旁的官宝宝道,“这位姑娘是抽丝堂的人,我想她一定可以帮你,所以你现在只管把那天的情况一字不漏地告诉她,我想她一定可以帮到你。”
陈班主的眼睛在听到抽丝堂三个字时瞬间活了过来,他一下扑向了囚室门前的铁柱子,手镣撞击铁门发出巨大的声音,在整个囚房里发出隆隆回想。
他用那双燃起火光的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官宝宝,忽地两行热泪也滚滚留下,他哽咽着,用完全变声的嗓子求道,“姑娘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老板真的不是我杀的……不是啊……”
官宝宝并不理解为何傅融之不说自己是抽丝堂的堂主,倒是叫自己这个尚未入门的学童挑起了重担,她只能依照傅融之的话说道,“陈班主不要着急,你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洗脱罪名的。”
陈班主擦了擦满面的泪水,靠在牢门上用好几日不曾用过的脑袋回忆了一下那天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老板房间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喊也没反应,我只当他是睡着了,便出去了,不想小春红进去之后大叫老板遇害啦。接着我便被送来了这里。”
傅融之点点头,示意官宝宝可以了。
两人又安抚了陈班主几句,这才一同出了牢门。
官宝宝仔细回味了一番陈班主的说辞,觉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见傅融之神色了然,便跟上他的脚步问道,“堂主大人,刚刚怎么不再问清楚一点?”
傅融之停下脚步,摆手道,“这些东西都可以在司案监的记录上查到,并不需要问。我带你来不过是想叫你看清楚,这不是玩笑,你所做的事情是一家人的希望。我们抽丝堂管不了所有的天下不平事,但是只要我们遇上了,便一命到底。”
“大人……”官宝宝忍不住满腔热血沸腾,顿时有种国家兴亡的重担之责,暗骂自己将之前的暗访形容为“好玩”实在是罪该万死,她无语凝噎,望着傅融之的双眼晶晶亮亮。
傅融之抿嘴一笑,舒展开从刚刚起便沉着的面容,轻声叹道,“不用太感动,大人我一向如此,啧啧,适才说得真好。”
原本差点为之倾倒的官宝宝,被这番说辞瞬间扶了起来,她拍了拍方才听得出神的脑袋,暗骂自己道:倾倒你个头!他是大孔雀!大孔雀改不了骚包,你以为他能瞬间修炼成神么?
10.佳公子,夜惊魂
官宝宝三顾五盼,觉得傅融之领着她越走越偏,不免开始疑神起来,上前追问傅融之道,“堂主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傅融之轻摇折扇,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官宝宝看他笑得三分浅三分薄,又有三分说不清道不明,暗暗思忖这人怕是又安了什么坏心思,怯场道,“大人,您不说清楚吧,您什么都不说,小人的腿可总是抖个不停啊!”
傅融之速度不减,悠然道,“说了怕是你的腿就成筛子了。”
这断然不会是个好去处,官宝宝当时就打了退堂鼓,好不容易出现的悲天悯人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道,“大人,您自己去吧,小人先回船去了。”
不想身子还未转个完全,衣领便被人牢牢抓住了。
傅融之用两只手指捏着官宝宝的后领,眯眼道,“晚了,已经到了。”
等真正知道他们所到的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官宝宝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逃跑,这敛尸房里味道刺鼻不说,偏偏阴气颇重,渗得她只敢缩着身子,尽量靠着傅融之前行。
敛尸房专门摆放有争议的受害人尸首,分为许多间,每间房子由一个仵作负责。傅融之来这里自然是查看永春园老板的尸首。
仵作带着他们行至一台冰棺旁,说是冰棺,其实说是冰台更为妥当,下面是木棺盛着冰块,上面放着保存的尸首。
官宝宝一眼都不敢看,她捂着眼睛盯着地面,不知是阴晦之气还是冰块的冷气直钻入她的骨髓,懊恼地觉得每一毫厘都是折磨,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只能专心致志地听傅融之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看报告上说,受害人是被人打至昏迷,随后用利器杀死。为何尸体上没有淤青,伤口整齐,并且没有溢血?”傅融之未看多久,问道。
仵作想也未想,对答如流,“回公子,受的是内伤,外表看不出,他的肋骨断裂,肯定是有被袭击。原本有溢血,被小人不慎擦去了,至于伤口整齐,说明利器很薄。”
傅融之听完未置可否,只摇了摇手中扇子,挥手道,“盖上吧。”
随后便拉着强作镇定的官宝宝出了敛尸房。
一出门,官宝宝立刻松了口气,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道,“终于出来了,大人您发现什么了?”
“嗯,本以为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案子,现在看起来简单的只是手法,所涉及的却是甚深。”说着打量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官宝宝,复又展开花一样的笑颜,凑近官宝宝,小声道,“宝宝,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上钩的官宝宝虚心求教,“什么秘密?”
傅融之环顾一下周围,神秘道,“这些冤魂最喜欢你这样秀气可人的小丫头了,他们见过你之后会一直跟着你的。”说着还向官宝宝四周虚空挥舞了一下手臂,好似驱赶什么似地,随后用好自为之的眼神看了看官宝宝,径自走在了前方。
傅融之没说之前,官宝宝尚还觉得一切正常,他一说之后,顿觉四周风草异动,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自己,连忙追着傅融之一步也不敢离远。
回了城区,虽然天色将晚,但是好在人群渐渐密集,官宝宝一颗吊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傅融之也不含糊,挑了一家馆子带着官宝宝准备先用点晚饭,再回船上,却也不知又存了什么心思。
官宝宝见这家饭馆的布置很是清雅高杆,便知是个奢侈的消费场所,再看那跑堂的侍应小厮,一见傅融之连忙招呼上来道,“哎哟!傅世子!”谁知叫着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改口道,“现在是小侯爷了!瞧我这记性,叫您世子叫顺口了不是。您二位楼上雅间请——”
官宝宝一愣,抓住傅融之连声问道,“他们叫你什么?侯爷?”
傅融之抚了抚刚刚收起的扇柄,说的含蓄,“不若你以为这些通行是哪里来的?虽然这声侯爷生生将我叫老了,不过好处也有不少啊。”
官宝宝这才知道林清所说不假,原来傅融之真的是南陵傅王爷的儿子,只是没有想到有着如此身份却还要创办抽丝堂,偏偏还不让世人知道堂主的身份。更加可恶的是,身为小侯爷,居然跟她计较几百两银子。
官宝宝似是没有从得知傅融之身份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食不知味,也不说话。
傅融之见她有些奇怪,用扇子敲了敲桌子,道,“吃鼻子上去了。”
官宝宝傻傻的摸了摸鼻子,干净无垢,她如梦初醒,再不似往常般,而是小心翼翼道,“大人,你们家一定很有钱吧,能不能不要计较几百两。”
“要不要再借你几百两银子,好在南陵住下,等你爹爹回来?”
“可以的话自然好。”
傅融之一声冷笑,“想得美,你今天又花了那么多金子,可查到什么有用的?”
官宝宝颇觉委屈,那些又不是她要花的,于是嘟囔道,“都有问题,衣服首饰胭脂水粉没一样不是精品,最奇怪的是一个鼻烟壶,小春红当宝贝似地。”她一边说一边想拿丝帕擦一擦嘴巴,不妨手一放下便在荷包处摸到一件硬物,连忙拿出来一瞧,大喜过望,放至傅融之面前道,“就是这个鼻烟壶,上面的微雕可值钱啦。”
傅融之却没看上面的微雕,而是拿起鼻烟壶,扒开玉塞,闻了闻味道,然后自言自语道,“迷踪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说完便即刻起身要出门,却又想起什么回身走至官宝宝身边敲了敲她的脑袋,欣慰道,“算你这次干了件对的,回去有嘉奖。在这里等大人我,不要乱跑。”
官宝宝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被傅融之扇子轻薄了的脑袋,摇了摇头自行解决桌上剩下的饭菜,突地想起什么,霎时汗毛倒立。
她左右看了看,总觉得阴风阵阵,不会那些不干净的、有的没的真的跟来了吧?
吃了两口更加无味,官宝宝索性放下筷子,做到了雅间最角落的凳子上,严阵以待看着整个屋内,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厢正觉得难以煎熬,忽地房门被人一把推开,官宝宝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却见推门之人目似沉墨、身姿不凡、一张棱角分明的凤面波澜不惊,内敛如一泓秋水,盈盈沐沐。
那人也是一愣,随即低头拱手道,“唐突姑娘了。”
随即轻轻关上房门,看身影应当是走远了。
官宝宝被这么一吓,在雅间早已做不下去,急忙起身想回大厅里等傅融之回来。
一出雅间门,便听得楼下有些喧嚣,她得了人声,心底稍慰,连忙循声而去。
大门处,掌柜模样的人正和一名客人理论什么,宝宝下楼走近方才听明白,原来掌柜的怀疑这名客人拿了店里的一套玉勺摆设。
那名客人却只是但笑不语,不经意间一扭头,宝宝方才瞧清楚,竟是刚刚那名走错房间的公子。
“公子,您的这套玉勺和店里失踪的那套实在是太像了!”掌柜的说话还算客气。
那名公子却也不恼,只淡淡一笑道,“哦,那我是不是该后悔买了一套与贵店如此相像的玉勺?”
“公子!小人的话说的够明白了吧?您就算不认也是不行了,那间雅间是您定的,您出来之后玉勺便不见了,偏偏您身上又出了这套玉,怎么就成了您买的?”
官宝宝听着掌柜的辩称,也上前打量所谓的“赃物”,但见红绸上摆着五个玉勺,造型各异,精美绝伦。
她见那名公子只是摇头,并不多加辩解,便忍不住上前说道,“掌柜的,我想你多半误会了。”
宝宝见几人都望向她,便接着道,“这位公子的玉勺是上乘的羊脂玉,玉中含水,凝而不固,做工细致不说,上面的各种异兽更非普通人家可以打造,我想不过是样子上和您店里的有些像吧?”
掌柜听完将信将疑,却没有放人走的意思。
那名公子轻声一笑,这才缓言解释道,“这套玉勺是我刚刚从琢玉行领回来的,掌柜的若是怀疑,可以随我上一趟琢玉行,一问便知。”
掌柜闻听此言,这才勉强信了,毕竟琢玉行是百年的老店了。他拱手道歉道,“这位公子,小人多有得罪。”
那名公子也不因得礼而放肆,只是温温道,“不妨。掌柜也是因失而急,怪不得你。”他说着转身对宝宝感激一作揖,道,“多谢姑娘,在下姓慕名许。今日得姑娘解围,铭记五内。”
官宝宝连忙摆手,道,“举手之劳,没事没事。”心里却暗暗觉得慕许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
慕许谢过官宝宝,前脚出门而后脚傅融之便回了店里。
两人付了饭钱,一路走回捞月船。
眼看时候不早,各自休息,傅融之笑眯眯拉住左右环顾的官宝宝道,“今日连棠和元柏都不回来……哦,还有一点忘了告诉你,天黑之后回房的话,那些冤魂便会住在你的房间里……”他停顿半晌,等官宝宝的眼睛越睁越大,复又轻声飘渺道,“不走了……”
官宝宝立时有种七魂出窍之感,现在外面的天黑的跟墨汁似地,难道要她在花厅里过?可是一个人在花厅里听呼啸的江风也叫人不寒而栗啊!
她快速跑回房间,稍微梳洗一下,便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个粽子翻上了床榻。
虽然烛火通明,但是窗户上不停的传来“啪啪”的声响,烛光也一跳一跳叫人胆寒,还有更加奇怪的不知哪里的呼呼声,叫她难以入眠……
傅融之由云雁服侍着梳洗完毕,又在书桌前看了会书,唱着小曲,喝着甜汤,正觉得无比惬意,忽闻房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官宝宝的声音也应声而来,“大人大人!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房里的素描丹青全部掉下来了,您帮我挂回去吧!”
11.春光现,假圣女
傅融之原本大好的心情更加美好,他仰着头打开房门,见门外的官宝宝皱着淡眉、目光戚戚,居然升起了恻隐之心,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他问道,“书画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来?”
官宝宝倾身上前,一把抓住了傅融之的手臂拽在怀里,道,“我不知道……总之就是掉下来了,太奇怪了!您去看看吧。”
傅融之被官宝宝突然一靠近,吓得退后一步,只觉得手臂上软玉缠绕,犹如绵软的树根一下便绕进了他的心底,平日里灵活的脑袋此刻也有些莫名,不知当初自己吓唬官宝宝是为了让她受罪,还是叫自己受罪了。
官宝宝的房里异常明亮,她几乎把所有能点上的灯都点亮了,只是一切井然有序,哪里有什么掉落的书画?
傅融之转身便要回屋,官宝宝一早便看出他的意图,连忙将门关上,再将自己做了门闩,挡在门口,瞪大了眼睛与傅融之对视。
傅融之没带扇子,手在腰间一抓抓了个空,不由得尴尬地咳嗽两声,道,“书画掉下来了?这不都挂的好好地么?”
官宝宝当时被吓得冲到傅融之的门口,才想起自己毫无理由,便随口诹的这么个借口,如今被问起来也有些气短,只能微微低头道,“估计我做梦梦见的吧……”
她苦思冥想,生怕没有理由傅融之硬是冲出去,介时她难道要去舵台上找船五么?借口尚未想到,忽觉自己的下巴被人撩起,傅融之的俊颜也在面前突然放大。他笑的邪恶异常,又暧昧地动了动手指,道,“不是书画是什么?莫不是看大人我对你毫不动心,便想出先下手为强、生米熟成熟饭的坏心思了……嗯?”
官宝宝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不是被迷惑的,而是被吓得。她木然地推开傅融之轻薄她下巴的手指,虔诚道,“大人,您放过小人吧,小人愿意为您鞍前马后、鞍上马下,只是能不能除了床上床下?”
傅融之一怔,暗道这丫头这么有气无力,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于是捂嘴笑了笑,道,“成,大人就怕你那天嚷着要床上床下呢。今天大人劳累一天要回房休息了,既然宝宝不是自荐枕席,大人就先回去了。”
官宝宝一听傅融之要走,又害怕起来,随口就道,“不不!大人,我是觉得我这房里的布置不太好,麻烦您给我换换位置。”
傅融之极为不情愿的点头,谁让是他造成的后果呢?
官宝宝眼见傅融之竟然同意了,连忙指挥着大老板替她挪动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全然忘记了此人是她的债主。
眼见屋子里的摆设都动的差不多了,她自己倒是再也没有理由留着傅融之了,便指着那张圆桌犹豫不决,一会指这,一会指那。
傅融之当然明白宝宝是出于个什么心思,他看了看端坐在床上一脸愁容的官宝宝,心下早已有了打算,便将桌子移到了他认为的不错的地方,合掌悠悠道,“放这里挺好,就这样吧。好了宝宝,这下事情都办完了吧?”随后见宝宝脸上表情复杂,惊惶哀求全部应声而起,复才又开口道,“要不要我去楼下给你打些热水,好洗个澡?你也在外奔波半日,怕是又拎不动水。”
毕竟是初春,刚刚也有梳洗,宝宝倒未曾觉得身上难受,只是傅融之这么说了,有自然胜于无,于是感激地一点头道,“多谢大人,我随你一同去。”
两人虽然是一同下楼,去厨房的大水炉子里取水,但是官宝宝力气有限,还是傅融之一人将水拎上了宝宝的房间。他虽然很多事情都是自理,但是放洗澡水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做,来回几趟只觉得十分新鲜,也不觉得累。
备了一桶热水在旁,若是洗澡水冷了,便可以用水瓢舀上一瓢,调和水温,然后傅融之拉好了屏风,示意官宝宝可以进去了。官宝宝看着傅融之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做完这一切,恍若是作诗画画一般的清韵,也不由得打心底里感慨,人长得好看,果真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只是他若是能够正经一些那该多好,就像……就像在饭馆里遇见的那位慕许公子。
“我在外面守着,要是害怕了就喊我一声。”傅融之难得体贴,好言道。
官宝宝闻言却是有些懵了,原想傅融之呆在屋子里,免得自己害怕,这下他倒是真的要呆在屋子里了,可是自己的心情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她犹豫着开口道,“可是……可是……我自然知道大人乃是天之骄子,又阅人无数,风度翩翩,定然不会做出有损名誉之事,可是……”
“你怀疑我要偷看?”傅融之本已在软榻上坐下,见官宝宝趴在屏风边上说的可气却也可怜,一股气发不出道不明,只能压着声音戚戚道,“大人风度的紧,你见过比大人还正气的么?”
官宝宝觉得天下男人基本上都比他傅融之正气,却也不能这么说,便期期艾艾转到屏风后,边脱衣服边自言自语,“今日在饭馆里遇见的那才叫正气……”
可是傅融之是怎样的耳朵,宝宝的这一番自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话,便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傅融之的耳朵。傅融之顿觉坐立难安,他好心好意找出理由来陪胆小的她,还用他那双宝贵的双手为她拎了四五桶水,居然说他不如别人?他双眉一挑,想立刻冲进屏风里,将那一澡盆水倒个干干净净,不妨听见里面水声哗啦,显然是官宝宝入浴了。他一腔冲动又给这一声哗啦浇的干干净净。只能坐回原地独自郁郁。
但是随着屏风里面水声渐小,傅融之心情又再度好起来,他既然从来不求别人肯定,以他的身份,也不敢不能让人肯定,那么官宝宝如何看他又有何妨,连棠不是也常常揶揄自己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却再也听不见里面传出的水声了,便轻笑着问道,“宝宝,不用拖延时间,大人我不加你的债。”
然而房内无人回答,沉寂一片。
傅融之又尝试着说了几句,还是无人回答,他也顾不上所谓的正气了,连忙冲到屏风后查看,只见官宝宝紧闭着眼睛,靠在澡盆边上,嘴巴已经滑到了水面下,再差一点点鼻子也要遭殃了。
傅融之吓得连忙上前探脉,却见其呼吸平稳,想来是晚上折腾的太久,忍不住热水的温暖舒适,一下子睡着了。
他松了一口气,突地脑中大钟敲起,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官宝宝未着寸缕,饶是他久经沙场却从未涉足温柔乡,一时臊红了脸,又怕等会官宝宝醒了大吵大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点了她的昏睡穴……
12.反调戏,圣女否
当第一缕晨光冲破黑暗的阻隔,洒向人间,撩拨着天地间的浮尘,唤醒了沉睡的万物。
傅融之缓缓睁开酸胀的眼皮,看着不太熟悉的房屋顶,一时没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疼痛难忍的脖子,总觉得浑身都在叫嚣着各个器官的不合作。
哎!他重重叹了口气,甩了甩昏胀的脑袋,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想他傅融之何时这么早起过?他懊恼地看了一眼身边凌乱的小榻,稍稍回想一番,也不记得自己何时从塌上滚落的了。
正欲出门回房,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嘤咛,他才想起叫自己大半夜不得安睡的“罪魁祸首”正美滋滋地躺在床上呢。想他如今正是大好的年纪啊,“热血”男儿一枚,偏偏她官宝宝丑麻雀嘴硬,就是不肯承认对他的肖想,却三番五次诱惑于他,叫他一整晚翻来覆去没睡好。
如此想着,他已经眯着眼睛坐在了官宝宝身旁,暗暗思索着有什么好法子能叫她亲口承认。
官宝宝其实早也便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听见房内有古怪的声音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只想等那声音没了自己好再睡上一个回笼觉,便不想那声音悉悉索索竟然停在了自己的身边。她猛然记起昨日傅融之说起的冤魂之说,吓得直挺挺从床上弹坐起来,却与想着心事的傅融之四目相对。
傅融之也是一惊,没想到官宝宝会突然坐起来,他簇了簇眉头,浅浅一笑,道,“不会还在怕吧?”
官宝宝凝视傅融之半晌,记忆渐渐回笼,却唯独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睡到了床上,她叫着下唇,怎么都想不起来,抬头又见傅融之大咧咧地坐在自己床上,面上更是笑得毛骨悚然,暗道自己不会真的被这只色孔雀轻薄了吧?于是怀疑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怎么睡觉的?不会是色……大人您偷窥,然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傅融之心道,差不多,该做的大人做了,不该做的大人也没做,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睡不着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他很是鄙夷地道,“就你那甲板似地小身段,也能叫大人放下身段去偷窥?你倒是好,把昨天那档子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大人我却很是忧心啊。”
官宝宝闻言连忙从脑中搜索,却什么也想不起,只能缩了缩脖子,问道,“什么事情啊?大人做啥子忧心……”
傅融之摸着食指上的扳指,转了转,似笑非笑道,“宝宝你昨日沐浴完毕,我本欲回房,不想宝宝却抱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还对我说起了情话海誓山盟起来,宝宝你说,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官宝宝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抓了一撮头发在手中慢慢缓缓盘着,任她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半点,她用余光瞥了瞥对面的傅融之,但见傅融之状似苦恼地转着扳指,面上神色平静,倒也不似说谎的样子。如此一想更是惊慌,难道自己真的因为害怕魔怔了?虽然难以开口,她还是结结巴巴道,“大人……您,您不会弄错了吧……小人,都说了些什么啊?”
傅融之缓缓抬头,很是悲戚地坐近一些,道,“宝宝,你叫大人如何开口……”
话未说完,房门却被外力“嘭——”地一声打开,宝宝傅融之两人俱是一惊,齐齐看向门口。
却见门前站着一位妙龄贵妇,貌美灵动,看着房内一脸戏谑,那目光焦灼在傅融之和官宝宝之间是切也切不开似地。连棠正站在那名贵妇身旁,她倒是半点也不奇怪,神色间有种理所应当的意思,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开口评价道,“你看,我说其他地方找不到,必然在宝宝房里吧?”
傅融之抽了抽嘴角,不自然地起身,不巧又撞在了床柱上,捂着头哇哇叫。
那名贵妇见状捂嘴嘿嘿一笑,道,“大哥别紧张,这位姑娘长得可真讨喜,我很喜欢。”
傅融之龇牙咧嘴,笑容全失,忿忿道,“你喜欢与我何干,我警告你离我的船远一些,可别招来都家兄弟,不然我又得换船了!”
那贵妇却似完全听不见一般,径自走到了官宝宝面前,上前亲热地握着宝宝的手,自我介绍起来,“姑娘叫宝宝是吧?这名也好!我姓傅,名存菁,是那只孔雀的妹妹。我那孔雀大哥可有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宝宝一听傅存菁的话,对这名亲切的傅家妹子好感倍生,全然忘记了孔雀窝出的妹妹那也是珍禽一枚,连忙回握住傅存菁的手道,“有有有!姐姐你也觉得他是孔雀啊……”
傅存菁连忙笑着点点头,正欲继续与宝宝说些什么,忽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复又转头对一旁好不容易恢复优雅笑容的傅融之道,“对了大哥,您想念的都家兄弟啊都来了,正在你的房间等你呢,还不快去。”
傅融之一张俊脸顿时垮塌,但是无奈那所谓的都家兄弟不是别人,而是皇帝兄弟两,他纵使有万般不情愿,也只能收拾心情出门迎客去了。
这边厢,傅存菁官宝宝两人已然聊开了,宝宝见傅融之似乎很是忌惮这个妹妹,便问起了原因,“姐姐,我看大孔雀很是怕你啊!你有什么法宝么?”
傅存菁轻轻一笑,傅融之哪里怕她了,不过是今日被她撞破□,有些害羞而已,但是她这个妹妹好歹也要对大哥的婚姻大事负责任不是?这官宝宝对感情懵懂的很,不若让她推上一把?于是神秘道,“宝宝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告诉你。”
宝宝连忙点头,道,“好。姐姐你说。”
“想必我大哥身边的诸多扑上来的莺莺燕燕,宝宝你都是很反感的是不是?”
宝宝想了想,她没见太多的莺莺燕燕,反感也谈不上,但是总觉得傅融之没操守的紧,那就勉强点点头吧。
傅存菁见宝宝认同了,便道,“你现在肯定忌惮我大哥,不敢将你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了?”
他们的关系?债主和欠债的关系?宝宝迟疑道,“不是啊,连棠他们都知道。姐姐你不知道,原本只有二百五十两的,一下子就被他改成了八百两!”
傅存菁一怔,心中不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哥现在改行了?不过一晚上要收八百两也太黑了点。于是摆了摆手,义愤填膺道,“八百两也太黑了!那就更加有必要这么做了,宝宝你听着,下次一有什么女子黏上我大哥,你便上前装出是他未婚妻的样子,记得要靠的近一些,让别人觉得你们俩感情好一些!”说着还很豪迈地拍了拍胸脯,承诺道,“只要你能做到,那每晚八百两我帮你付了!”
宝宝想了想,不就是让那些女子误以为傅融之有了对象了么,那还不简单,于是天真的道,“没问题!不过姐姐不用每晚八百两,我一共就欠了他八百两。你现在告诉我怎么对付大孔雀吧?”
傅存菁心中觉得奇怪,脱口就道,“怎么,你们两人还兴包月……”话未说完,立刻噤声,她片刻之间已经想明白了,这姑娘和她大哥怕是单纯得很,自己是被连棠说的深信不疑,这才总往那上面想。但是刚刚自己的坏点子已经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她心中一动,既然搅了不若就将这水搅的更加浑一些,于是恬然一笑道,“宝宝,要对付我大哥很简单。那就是——他若下流无耻,你就比他更下流无耻;他若轻薄无礼,你便比他更加轻薄无礼。”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等傅存菁和都家兄弟离船之后,官宝宝还在研究怎么个轻薄无礼法。
如此研究到午饭时分,还是下不了决心。
元柏自抽丝堂的分领处拿回了一封信,而众人正坐在桌边等他回船吃饭。
傅融之此刻有些萎靡,不知是以为皇帝和他说了什么,还是昨晚没有睡好,见了元柏手上的信件,怏怏道,“又有人寄信来么?”
元柏精神却是大好,笑道,“不是,是给宝宝的信。”说着便将信递给了宝宝。
宝宝也甚是好奇,谁知道她在抽丝堂?还特地将信寄到了抽丝堂的分领处。她结果一看,信封上面画着一只血凤凰,这是琢玉行的标记。
她将信拆开,果见里面是抽丝堂的通知,她半月前在扬江琢玉行打制的一串玉珠项链好了,得知她不在扬江之后,便转到了南陵总店,再寄给身在抽丝堂的她,叫她去琢玉行取物。只是他们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踪的呢?
宝宝将这个疑问说与众人听,其他人皆道不知,只有傅融之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你以为琢玉行只是普通的玉器行?那可是天下最大的情报网络。”
知道了原因,宝宝也放下了心,说是用完中饭便出去取珠。
傅融之有些不放心,却又因有急事要与众人商议走不开,便吩咐云雁与宝宝同去,走时还意义不明的道,“宝宝早些回,我们可以在讨论讨论你昨日说的……”说着一抹嘴巴,似嘲笑似暗示。
官宝宝本想立刻转身下船,却又想起傅家小妹教的方法,于是也眯眼笑着上前暧昧的挑起傅融之的下巴,软语道,“别太想我。”
这个姿势虽然有些滑稽,但是连棠元柏船五等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可告人”,大呼官宝宝终于开窍了。只有云雁一人气的跳脚。而当事人傅融之饶有兴味地看着官宝宝落跑的背影,摸着尖俏的下巴回味一番,最后轻哼一声,算是句号。
官宝宝自己做了这番动作也如同灶上的茶壶,又红又冒烟,跑得飞快。
云雁跟在她身后,又是翻白眼又是踩影子。
两人未走出多远,便在一片荒草的土地上,瞧见了大片的横七竖八的人形。
他们两人顾不上斗嘴,连忙上前查看,一摸之下却是大惊失色。那些人无一生存,在这靠近江边的荒芜中,怕是遭遇了洗劫。
路旁停着一辆纱幔裹着的马车,两人连忙上车查看,却见里面也躺着一个女子,斗笠掉落一旁,也已经没了气息。
官宝宝捡起那个斗笠,想查看一下斗笠里奇怪的字符,突闻马车外蹄声阵阵,显然是有人来了。
她对着云雁做出噤声的动作,道,“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在里面躲起来,要是有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说完自己出了马车查看情况。只见远处几匹轻骑很快到了跟前,他们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又见宝宝拿着斗笠警惕地立在马车前,一个个向前逼近。
宝宝吓得退后一些,也不止这些人是杀人的同伙,还是被杀的同伙,就见远处一名锦衣的公子细细察看了那些人的伤口之后,方才跟着来到了官宝宝面前。
官宝宝一见那人,却是一愣,正是在饭馆遇见的慕许。只见他亦对宝宝笑了笑,显然也是认出来了。
宝宝只觉这些人应当是好人,正准备立刻解释与自己无关,便听那打头的一人问道,“可是得月族的圣女?”
13.再遇见,被墙角
问话之人气势汹汹,但是配上他那一抖一抖的大蒜胡子,将官宝宝满身的紧张卸了个干净,她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想说不是,眼角却瞥见一旁矗立的慕许在微微摇头。
她将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瞧慕许的意思是叫她别反驳?她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好,却听慕许抢过了话头,道,“严帮主这么直接问话,这位姑娘又怎么会回答,想必我的这些手下被人杀害也让姑娘受惊了。不分敌我,她又怎会回答?”
那严帮主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退后两步,拱手请道,“那么慕大人还是您来处理吧。”
慕许背着双手,轻柔上前,道,“姑娘,在下便是派人前往南海接您的沿江总督,慕许。”他自腰间掏出一枚印章,算是表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道,“不知袭击你们的是何人?缘何只有姑娘一人平安无事?”
官宝宝还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时而看慕许一眼,时而看向手中的白纱斗笠。
马车旁,只有慕许离官宝宝近些,其他都是江湖中人,他们与朝廷虽然谈不上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却也绝对是井水河水两相清,一家自成一家体,因此都只在远远地观望。他们见官宝宝一直都不说话,并不觉得有异,反倒觉得这姑娘虽说长得世俗了点,却深藏不露、凡事不言不语,很有圣女的意思。
而只有官宝宝明白,她不说话的原因只有两点。
一是,慕许的身份,宝宝本以为慕许是哪个世家的公子,不想他年纪轻轻就做了沿江总督,虽然她并不清楚那是个什么官,是个多大的官。
二是,慕许在明知故问。他明知自己不是什么圣女,却偏偏要顺着大蒜胡子说话;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人是怎么遇害的,可是他偏偏要问自己。何况那个什么圣女怕是早就在车里步入轮回了……
慕许再度环视了一下周围,又道,“得月族的圣女当然武功盖世幻术高超,是慕某糊涂了。”
官宝宝暗赞他编谎盖世圆话高超,全部替她答了。正不知慕许的下文是什么,便听慕许道,“马车里可还有什么人么?”宝宝一惊,想起云雁还在里面,赶忙去挡,却已经晚了一步,慕许已经撩开白纱,望向了马车里。
车里的云雁亦是一惊,他蹲坐在已经“修成正果”的圣女旁,呆呆地与慕许四目相对。
宝宝张嘴欲言,却再次被慕许抢白道,“里面的那位是姑娘的侍女吧?不想也遭遇了不测……”他神色未变,声音略一低沉,仿若真的没有瞧见车里的云雁,只是在为车内的侍女惋惜,他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随即就放下了车帘。
而其他人皆立于马车侧后方,也都瞧不清马车内的样子,听慕许这么说不禁都疑惑地瞅了瞅一直沉默的官宝宝。
慕许转身面向身后的众人,沉声道,“想来圣女是悲伤过度,除了她其余之人皆遭不幸。”
那名严帮主将信将疑,“慕大人能够确定?”
慕许轻轻一笑,回身看了一眼官宝宝,道,“人是我请的,我自然有办法确定。何况她手上的得月圣物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不若以圣女的武功和幻术又有谁能从她的手中将其抢走呢?”
当圣女去见佛祖之后。官宝宝在心里加了一句。
既然有慕许的认定,那些沿江靠江吃饭的江湖帮派自然不愿与沿江总督硬碰硬,是不是真的圣女,以后有的是时间试。
“既然人已经接到,那么便住去我的都督府上,介时慕某定当广邀群雄,共商秘宝的归处。”慕许指了指地上的惨状,又道,“我的几只骑兵就在山丘下面,我会让他们处理完这些再走。几位帮主请慢走,请柬不日送到。”
那几人听出了慕许的送客之意,陆续抱拳告别,“慕大人后会有期。”当然人人都不忘看一眼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到现在都神秘莫测、不知在谋划什么的“圣女”姑娘。
官宝宝自然不会谋划什么,不过倒真的是满腹心事,见众人一走,她便将这一肚子的心事倾倒而出:“慕大人,您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慕许扭过头来望着她,一双眼睛清澈似水,恍若能看清他的魂魄般,看的官宝宝往后一退,这才浅浅一笑,露出腮边的清波梨涡,悠然道,“姑娘一定愿意,也必须同意。”
官宝宝被他说得一时词穷,正不知如何回答,又听慕许提醒道,“有什么事情回到我的都督府,姑娘可以慢慢问,现在站在这个怨气颇重的地方,就不怕么?”
宝宝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可躺着这么多被杀的人,比起她去的敛尸房有过之而无不及,立刻吓得拔腿就要往外跑,将还在马车里陪伴已故圣女的云雁忘得一干二净。
慕许没想到她会跑那么快,连忙飞身跟上,不知是也将车里的云雁忘了,还是压根就不想管。
宝宝跑得不快,很快就被慕许赶上。慕许拉着尚有些惊慌的宝宝走到了马匹面前,安抚道,“不必害怕,那些人都是我的下属,他们一见我就跑的远远的。更何况我们一身正气,他们想沾都沾不上。”
慕许虽然也是胡说,但是表情真挚,听得宝宝心中一暖,不自然道,“慕大人说的极是。”
慕许一点头,指着身旁的马问道,“姑娘会骑马么?”
“会。”
“那便由姑娘骑马,小生愿为姑娘牵马探路。”
官宝宝本想推脱一番,却见慕许已经握了缰绳,只等着她上马,便也不推辞翻身上马。她两手抓着马鞍,注视着慕许流觞般的背影有些许出神,半晌才后知后觉地迟疑道,“慕大人,我好像还没答应和您合作吧?”
慕许嘴角轻抬,声音却未见笑意,他亦不解释,转而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我总觉得姑娘似曾相识。”
“圣女的名讳怎能轻易外露……”宝宝拿乔。
“姑娘这个笑话很是好笑,小生心领了。”慕许嘴上说好笑,头却未回,整个人死气沉沉,哪有好笑的迹象,嘲笑还差不多。
宝宝见状,只能答道:“官……呃……连宝。”宝宝本欲说出真名,转念又怕自己的名字透露了讯息,叫这些做官的查出来,便随口说了个名字,也不把慕许所说的似曾相识放在心上,只道是此人的客套。
“嗯,宝宝姑娘,知道了你的芳名,我们便算认识了,这便告诉你原因:谁叫你拿了最不该拿的圣物斗篷呢?”
宝宝摸了摸自己还放在胸前的斗篷,顿觉后悔异常。
恰逢慕许回头瞧她,她颇为委屈地与之对视——她怎么只道这个得月族的圣物如此奇怪?
却见慕许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他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那是很小一部分原因。其实当时你我的情况皆不容乐观。那些漕帮盐帮的人都非善类,你若说出一个不字,我两皆会陷入麻烦,你呢倒是可以一了百了去见先祖了,我则要处理一推接踵而来的武林挑衅。你说是不是由不得你?”
宝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慕许的话确实有道理,又问,“那我现在不可以回去吗?”
慕许闻言又是回头一笑,道,“宝宝姑娘,我帮你保住了性命,那么投桃报李,你是否也该帮我一次呢?”
宝宝听着倒是觉得在理,全然不觉得慕许的话很是有问题,反倒乐颠颠地问道,“可是那个什么圣女我也装不像,反倒连累你怎么办?”
“宝宝姑娘真是佛心善面,你放心,你只要像今日一般什么话都不说便行了。其他的,是真是假,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宝宝被慕许一夸,一颗心倒真是立地成佛,哪怕前方是火海刀坑,她怕是也会义不容辞毫不畏惧地往下跳。
却说另一方捞月船上的傅融之一伙,当然还不知道官宝宝被人拐进了都督府,几人正在商议早上皇帝派下来的任务,好巧不巧正为如何进都督府犯愁。
傅融之摇着扇子,眉头紧皱,“这个沿江总督刚刚上任,他知不知道还很难说。只是不巧,我跟他二哥熟得很,我们自然也是认识的。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混进去。”
连棠想了想,道,“那我和元柏以抽丝堂的身份,借着此次赏宝会,去都督府转上一圈?”
傅融之将扇子一合,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然后好叫某些人警惕,湮灭证据?”他用扇子在手背上节奏的敲了敲,“官宝宝不是没露过面么?叫她去倒是可以……”
话音刚落,便听见云雁大叫着进来:“不好啦!不好啦!官宝宝被一个叫什么慕许的骗回府去了!”
傅融之一愣,手中扇子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元柏连棠有些着急,追问云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雁断断续续将他与官宝宝的遭遇说了,尚未讲完,忽闻傅融之在旁大笑三声,道,“这个官宝宝还是有些用的么!”
见三人都是莫名其妙,傅融之才道,“这个慕许就是沿江总督。”
云雁自是云里雾里,只是见傅融之不为之气馁反为之高兴,他眼泪汪汪抓着傅融之的衣角,感慨道,“少爷,您终于想开了么?终于决定甩掉那个不讲信用的癞蛤蟆了么……云雁真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官宝宝坐在床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嘟囔,“谁这么想我?居然打了这么大的喷嚏。不会是大孔雀吧……”说完想了想,觉得甚是有可能,于是又自得其乐地哈哈笑了几声。
她虽然初到,但是由衷地觉得自由,没有了大孔雀,连呼吸都顺畅一些,于是赶忙将屋里值钱的东西摸了个遍。
等到官宝宝将房里的东西全部看完,天色也有点微暗了,这时有丫鬟送晚饭进屋,并行礼道,“大人吩咐了,姑娘有什么需求就叫奴婢,奴婢唤作春迟。大人还让转告姑娘,他今晚有事,不能为姑娘接风洗尘,明日定当补上。”
宝宝道一声知道,便关上房门,独自用饭。
她越吃越是感慨,于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色孔雀烂孔雀,就知道整天吓人、骗几个小姑娘,真是一无是处,看看人家慕大人!哎!”
“是吗?!色孔雀烂孔雀我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宝宝要如何是好?”
14.流氓言,轻薄吻
空屋人声,听起来倒是件骇人的事情。若是这声音不是孔雀的话,宝宝一定会被吓得重蹈恶梦。
也不知是慕许的那番话有了效果,还是恐怖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兴即过的,官宝宝初闻这一声话语,并未觉得害怕,反倒一心认定是自己的幻觉。她先是环视了一圈屋里,见全无人影,似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拍拍脸安慰自己道,“可怜的小宝宝,被那只孔雀吓坏了吧?也难怪,活生生的孔雀狱!别怕,他最多是个假把式。”
“宝宝,你跟着我才聪明了几天啊,就被慕许带笨了,真是可惜……”
宝宝一惊,这次声音更近,好像就在身后似地,她小心翼翼地转头一瞧,但见傅融之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她身后的绣榻上,一手托腮,一手摇扇,笑的人畜无害,眼睛虽大却也快要眯成了一条线。
宝宝环顾四周,惊惶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天下还没有我傅融之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傅融之轻嗤,对官宝宝的少见多怪很是不满。
宝宝自然不信,随口答道,“别跟我说皇宫内院你也来去自由。”
“正是。”傅融之摇了摇扇子,笑的越发灿烂,哼哼道,“大人我是假把式,嗯?”
“啊!怎么会,您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乃世间所罕见,我说您是家里宝呢!您听错了。”
“我只会吓人、骗小姑娘,一无是处,嗯?”
“怎么会,那是您对小人的栽培啊!大人,小人我的语气充满了感激啊!至于那个一无是处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大人您听错了,我明明说的是,一无错处啊!”
“哼哼,这还差不多。对了,那‘孔雀狱’呢?”
宝宝干笑两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大人您这么高大伟岸,小人情不自禁地想报答您,说是将来要做一块孔雀形状的玉佩送给您……”
傅融之很是满意,合起扇子起身踱到官宝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孺子可教般说道,“大人明白你的苦心了,那么大人我就给你这次表达感谢的机会好了,记得早些把玉佩送来。”
“是……”官宝宝答得勉强,她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掉,送什么孔雀玉佩啊?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何况还欠着这人八百两呢。
傅融之亦坐到圆桌前,拉开官宝宝旁边的凳子,挨着她坐了。
看着官宝宝纠结在一处的小脸,他突然有种为人父母般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官宝宝的脑袋,糊里糊涂道,“这样子真乖。”
官宝宝干脆将脸闷进了饭碗里,不理会傅融之奇怪的言辞。但是随着她的头越来越低,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吃饭时候被饭闷死的人了,傅融之仍旧像抚摸猫头一样,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摸着她的头顶,叫她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官宝宝觉得人固有一死,但是被债主逼死在饭碗里实在有失体面,于是一拍筷子推开傅融之的手臂,叫道,“大人,你做什么呢?我暂时不跟你回去。”
傅融之轻轻一笑道,“知道,你也不能跟我回去。有事情吩咐你做。”
“什么事?是要在都督府上做么?”
傅融之点了点头,道,“很简单,两件事,一,找找看有没有一块令牌上面写着敕造两字,这有这两个字,手掌大小;二是,看看这位沿江总督来往的信件、账目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宝宝惊讶,“简单?!大人您觉得这两件事简单?”随即被傅融之一瞥连忙改口道,“是是是,很简单……不过大人,我不是连棠姐姐,我上哪里去找啊?”
傅融之一想也对,宝宝不会武功,找起来的确困难,于是思索一阵道,“你虽然不会武,但是这样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你不是还有张嘴么,慕许现下不是又有求于你吗,骗他带你去书房卧室之类的地方,总不会藏在地底吧。”
宝宝半懂非懂地颔首道,“哦,那令牌我知道了,可是什么样的信件叫可疑呢?”
“不符合他慕许沿江总督身份的,关乎钱财的等等,最重要的是前沿江总督留下的账目、票据或是信件等等,前沿江总督的这些东西应该也会在书房里。”傅融之语毕,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官宝宝道,“这是一种迷幻粉,可以让人产生幻觉,遇到危险的时候用。”
宝宝接过,不是太确定地答应了。
傅融之看她懵懂的表情,不禁抚了抚额头,暗想自己是不是将一切想的太美好,官宝宝也不知是否靠谱,看来还是双管齐下来得保险。
宝宝小心翼翼地收起迷幻粉,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惊叫道,“你是说慕许有问题?!”
傅融之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道,“也不怕把你那个小丫鬟引来!我没说他有问题,不过是怕他被人利用。”
宝宝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傅融之见状不悦地眯了眯眼睛,扬高语调道,“你不会看上那个没趣的慕许了吧?宝宝,你用什么方法进他的书房我不管,只是不准假公济私,不准用色。”
宝宝心中重重一咯噔,又是一声惊叫,“胡说!我哪里会……”
话未说完便被傅融之一把扯进了怀里,别误会,不是拥抱,而是很野蛮地闷住了宝宝的口鼻。原来是房外的春迟听见房里有声音,便到门前来查看了,她在门外轻声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么?”
半晌未见里面有回声,便又不得其解地走远了。
傅融之这才将只剩半口气的官宝宝拎起来,却不知是他太过紧张还是并不常做这种事情,病蔫蔫的官宝宝的脸蛋恰好对上了他的。
官宝宝本就喘不过起来,正想踢那人两脚,不想唇角一凉,被两片薄荷一样的软软濡濡的糕糖一般的东西贴上了。她奋力将眼睛眨了眨,终于看清楚面前黑乎乎会眨的好像是另一个人的眼睛。可是这个房间里还有谁?傅融之!
她一惊一顿,便要向后退去,却被傅融之抓住了后腰,转而印在唇瓣上,重重地、深深地、麻麻地亲了一下。
宝宝瞬间有种魂魄出窍的错觉,这人……不!这只!色!孔!雀!他在做什么?!她霍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双手叉腰,欲质问大孔雀这是什么意思,却见大孔雀摸着嘴巴笑的天怒人怨的好看,竟一下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失去了质问的先机,出口的话也变了味道,“大孔雀你很得意吧……快不快减掉我两百两银子……”
而原本不知自己怎么了的傅融之,闻言立刻知道自己怎么了,倨傲地哼了一声,转眼便消失在了宝宝的房里,留下宝宝一人越想越不值。
然而孔雀必定是一种奇妙的动物,莫名其妙地跑了便再也不来了,距离那日已经有了好几日了,宝宝既没有见到慕许亦没有见到傅融之。纵使都督府对于官宝宝来说再新鲜,几日下来也快长青苔了。
她现在都靠坐在假山后面小憩来打发时间。
今日也不例外。
宝宝眼见日头西斜,正欲回房,忽听假山外刀剑声起,吵闹不断,便悄悄将头探出了假山。
却见外面似乎是都督府的护军和一帮武林人士起了冲突,而那个打头的大蒜胡子她也认识,正是那日江畔边的严帮主。
这严帮主也是个眼睛尖的,一眼便瞧见了假山后露出的半个脑袋,连忙和那几名胡军打了声招呼,径直向假山边冲过来了,却也忌惮,只停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宝宝始知这帮人是冲自己来的了,于是干脆出了假山,行了一道轻礼。
严帮主也是一抱拳,语气尚算客气,“姑娘,慕大人口口声声说他已经确定你就是圣女,但是鄙人观姑娘脚步厚实,不似有武功,实在难以叫人信服,所以近日特意上门讨教。”
宝宝一怔,她几日都未见慕许,对她自己的“作用”并不了解,不知这些人为何都这么关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圣女,而只有慕许说无所谓?她暗暗咬了咬牙,想起慕许说过,自己只要如同那日一般不说话表情淡然便好。于是当下不动声色,只静静无表情地看着严帮主。
那严帮主见宝宝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略带鄙夷地瞅着自己,心下有些怯场,又是一抱拳,道,“姑娘既然默许了,那么严某便出手了!”
说着指挥身后的其他人离远一些,独自运起了功力。
宝宝这下大呼完蛋,这个慕许没告诉她不说话还要应付这些啊!但是眼看着严帮主攻来,她只能本能地交叉双手去挡。
那严帮主的武功与他名字相似,伴随着滚滚劲力呼啸而来的,出了无法喘息的压迫感,还有炎炎的火热,宝宝也来不及为自己哀悼,只觉得吾命休矣,不妨听见“嘭”一声,随后那种灭顶的感觉全然消失无踪,放下双臂一看,只见严帮主已经口吐鲜血倒在那群武林之士中,正不停地喘息。
宝宝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她身怀绝技,只是自己从未发觉?
严帮主稍稍平息了内息,似乎认定了宝宝的身份,拱手一揖道,“圣女果然名不虚传,未见起招未见运气,便将严某击溃。刚刚是严某多有冒犯,请圣女不要怪罪。”
宝宝身处极大的虚荣感之中不能自拔,心道说两句话应当也无妨,要是一直不说话怕是要给人当哑巴,于是装作不在意惜字如金道,“罢了,无妨。”
话音刚落,便见假山边急匆匆赶来一拨人,正是以慕许为首的一帮人。
慕许满头大汗,焦急地看一眼宝宝,见她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叫手下送严帮主等人出府。
宝宝见慕许也送那些人到了花园口,便先拿起自己的手宝贝似地端详,忽闻一声戏谑地声音自假山后方传来:“别看了,看出十只眼睛,也不会变成金子做的。”
宝宝一惊连忙回头,惊呼道,“傅融之?!刚刚是你?”
“宝宝,你没事吧?”未等假山里的傅融之说话,慕许便从花园口折返回来。
宝宝回身见他满头大汗,想起假山中藏着的傅融之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道,“何必急的满头是汗?我没事。”
说着自腰间取出锦帕,扬手就要上前为慕许擦拭。
不想腰间被人狠狠一戳,痛的她大叫一声:“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