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1

谢上薰: 逗美人开心

第一章

“她真丑,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八怪!娘,我们风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丑的人?”有著倾城之美的风梅姿,饱含轻视的神情说。
正蹲跪在地上帮她修饰裙摆的风雪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细瘦的手臂偷偷举起来揉一下酸涩的眼角,赶紧又忙著工作,因为风梅姿喜欢居高临下地看她半蹲半跪在脚跟前,为她的每一件裙摆绣上一朵高傲的红梅。
“还能像谁?自然是像她那个痨病鬼的娘!啧!也不知老爷看上她娘哪一点,居然收房做妾,还生下她,真是丢尽了我们风家的脸!”风夫人石敏是个高挑健美的女人,对“弱不禁风”的小妾曾恨之入骨,幸好那种女人通常活不久,省得她还要想法子对付。
“要不是看她还有一点用处,我早卖了她!”石敏补充道,满意的看著雪柳不住抖动肩膀的可怜相。
“娘,这样的丑八怪能卖给谁?窑里的老鸨也不肯要一个赔钱货!”
母女两人一如往常的践踏这个妾生的可怜女孩,然后呵呵大笑。
风雪柳的头垂得更低了,真的没睑见人似的。
“说正经的,梅儿,你心里究竟怎么想?告诉娘,你想嫁给冷阳还是安君业?”石敏精明现实的盘算女儿的未来。
“冷阳热情随和,而且‘冷家堡’也够有钱;但安君业毕竟是官家子弟,能带给我的荣耀与权势,不也是娘你一直想求而求不列的吗?”风梅姿噘了噘嘴,看起来真是风情万种。
“娘是痴心,与你爹一见钟倩,便把其他好家世的男子抛之脑后。”
“我对安君业也是一见钟情啊!”风梅姿神往道,那种金马玉堂的贵公子气派,绝非财大气粗的冷阳可比。
“问题是,你跟冷阳的亲事几乎已经谈定了。”石敏不无遗憾的说:“这个安君业来得真不是时候,怎么不早点来?现在可怎么好?”
风家是本地的上财主,相对于冷家堡在北方拥有广大的牧场,以及难以估计的生财店铺,嫁入冷家算得上“高攀”,所以,石敏和风梅姿均十分满意;至于冷阳对风梅姿的迷恋反而不是重点,她习惯了,哪个男人不迷恋倾城美人?
但直到安君业这个富贵逼人的公子爷出现,那风度呀~~是高贵气派却又不至于盛气凌人;那相貌呀~~是文雅俊美而不流于弱质彬彬,相比之下,冷阳硬是给比下去了。
“要嫁就要嫁最好的!”风梅姿不只一百次这么对石敏说。
原以为冷阳是方圆百里内最优的一名男子,相貌英挺又富甲一方,所以含羞带怯地答应冷阳的提亲,谁知下聘的好日子未到,她的心已飞向安君业了。
“人家是靖远侯的世子,天生贵胄呢!”石敏野心虽大,也想不到女儿能因缘际会嫁给皇亲,她的地位不也跟苦水涨船高?这一想,更不将冷阳当宝了。
“冷阳充其量也只是冷家堡的二当家,他的大哥冷霄虽然长年住在北方牧场,但毕竞他才是理所当然的一家之主,如此想来,你嫁给冷阳更委屈了,还是安君业才配得上你倾城倾国的美貌。”
风梅姿喜溢眉宇,乐不可支,但不久又微蹙柳眉。
“可是娘,上次冷阳喜孜孜的告诉我,他大哥已从牧场赶来要为他主婚,这几天就要到了,而且两家结亲的消息也传了出去,这下子要如何收场?”
“伯什么?只要为娘还没收下聘礼,他们也不能告我们悔婚。”
风梅姿的唇角又缓缓地浮起了得意的笑容:“幸好山盟海誓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而且,这也更能证明我的一片芳心全在安君业身上,像他那种谦谦君子会更加珍视我,知道我为他而成为众矢之的,这牺牲可大了。”
她嗄著嗓子笑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并下娇美,使风雪柳诧异地微抬起头。
“看什么?丑八怪!”
“我以为……”雪柳畏缩一下,小声道:“你会嫁给你爱的人。”
“我当然爱他!任何一个像冷阳那么富有,或像安君业一样有高贵出身的男人,我都会一见钟情的。”风梅姿略带讥讽的说下去,—他们都觉得我全心全意的只爱他一人,没有他便活不下去,纷纷陶醉下已呢!“
“你不该一次爱两个人。”见大姊难得肯跟她多聊两句,雪柳大苦胆子规劝。她娘自始至终只爱爹一人,无怨无侮,死在爹怀里时还笑著呢!
“你再胡说一句看看!”风侮姿凶狠道,拿起手中的绣花针就住她手臂、大腿剌了十多下泄愤,直到雪柳哭著求饶为止,而石敏只是含笑观看。
“给你一点颜色,你就教训起我来了?真是个贱胚子,欠人骂,欠人打,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
风梅姿破口大骂,展现出那些富家公子绝不会见到的另一面。
“说我一次爱两个人,存心毁我闺誉不成?·你的心多恶毒啊!我只不过在安君业出现之后,才恍然大悟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过去对冷阳的好,只是不忍心回绝而已。”
她的“不忍心”拖得还真久呀!
但风雪柳不敢再说,即使替冷阳觉得不平,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免得招来更大的灾难降临在她身上。
“滚出去!看了就讨厌。”石敏代女儿补上两脚出气,骂道:“你娘那短命鬼要死也不带你一起死,留下你这个讨债鬼成天惹人生厌!”还不屑的朝她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风雪柳含著眼泪一拐一拐的疟出去,直疟到后院厨房,酸麻又疼痛的两脚才能正常走路。她习惯性的缩在炉灶旁取暖,回想娘在世时,那称得上幸福的短暂岁月。
娘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三天两头病著,却极得爹的疼爱,拨给娘住的小院落很美,和暖的太阳总是从雕饰精美的窗棂轻轻流泄进来,精致可口的早餐放在昂贵的瓷器里,一家三口享用著,幸福的一天就这么揭开序幕。
她还记得爹的身材高大,好脾气,而且心地仁慈,深受下人爱戴;相对的,大娘是严苛、高傲的,摆明了看不起她们母女俩,不过有爹在,他会保护她们,还让小雪柳跟著夫子读书识字,像个千金小姐一样。
直到她九岁那年,娘一病不起,隔年,爹也忧郁成疾而亡,办完丧事,小雪柳立刻从天堂跌落地狱,大娘说她是“贱婢之女”,理所当然也是一名贱婢,把她赶到厨房里去,没收她的好衣裳,当然别想再读书了,更不准有人再称雪柳一声“二小姐”。
下人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当权就听谁的,主子若讨厌哪只小猫小狗,那只小猫小狗就别想有好日子过,连下人都会欺负它来讨好主人。
只有老冯妈不畏权势仍对她好,她是雪柳她爹的奶娘,也带过梅姿和雪柳,在风家自有一番地位,七十出头的年纪已是风烛残年,最担心自己还能保护雪柳多久?
去年初夏,雪柳十五岁,及笄了,老冯妈眼见石敏为了细故,又把雪柳打得死去活来,拚了老命抢救下来,气愤这:“既然你容不下庶出的女儿,何不把她嫁出去?”
“嫁出去?”不料石敏却阴狠狠道:“她一辈子也别想嫁人,我不会让她跟她娘一样去勾引男人,再生下贱胚子!何况,我怎么可能放弃一个不用钱的奴隶让她自由?不,她一辈子都休想嫁人!”石敏恶意的大笑。
听到这些话,当时雪柳心都冷了。
每当她被无情的虐待,支撑她活下来的力量,便是娘在世时与爹共同生活的甜蜜回忆,总想著有一天她也能遇上像爹一样的好人,从此脱离大娘的爪牙,嫁作人妇,生儿育女,重拾欢乐幸福的生活。
一个青天霹雳,大娘居然不让她嫁人!这意味著她的未来只是现在的延续,无止尽的工作与辱骂、责打,她永远触摸不到幸福的曙光:
其实,从小被虐,她已不敢去奢求太多,只求今天别又被打了;只是,她曾经幸福过,对人性总抱著一线希望,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大娘与大姊生气,而非故意找她麻烦。
她向老冯妈求证,老冯妈悲悯地看苦她,心疼她的单纯。“你没有做错什么,二小姐。”也只有老冯妈仍这样称呼雪柳了,她叹息道:“即使你有仙女的法术,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夫人要你做的每件事,她们一样不喜欢你。”
“为什么?”天真的雪柳急得快哭了,“我到底哪里不好,告诉我,我会改,”
“傻小姐,怎么你还不懂吗?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夫人打从心匠讨厌你,自然而然也就视你为眼中钉,偏偏你娘早走了一步,夫人忍了十年的窝囊气无处发泄,只有从你身上讨回……”
“不,不,我不懂。”雪柳摇著头,不敢置信道:“我娘那么温柔美丽,从不与人起争执,大娘怎么会讨厌我娘?大家都好喜欢我娘,爹更是爱得不得了,没道理大娘会讨厌啊!”
老冯妈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严肃道:“所以说你还是孩子,等有一天你成了女人,你就会了解女人的想法。总之,听老奶娘一句话,别指望夫人和大小姐会对你好,你自己凡事小心些,有机会离开这个家,就逃吧!”
当年的小雪柳目瞪口呆地听著,但随著岁月的流逝,雪柳渐渐明白,因为娘的得宠,使得心高气傲的大娘失宠于爹,长年累月的枕边孤寂令大娘护火中烧,她就成了替罪羔丰。
不必等到她成为女人才能了解女人,恶劣的生活压力会迫使一个孩子早熟,提早知道人世间的残酷与下幸并非她所能扭转,单薄的身子骨只能逆来顺受地苟活著,否则真会被大娘卖到窑里或丢到沟渠里,任她生死由命去了。
而此刻,大娘只不过把她当成下人罢了。
当老冯妈拖著风湿痛的双腿来到灶问,一找到雪柳,就把她拖出来,“快来吃点东西!我就知道那些人又没留东西给你吃,太没良心了,也不想想老爷在世时待他们多仁慈,唉!”
每回只要听到石敏高声斥骂雪柳,下人耳朵尖,那天就会配合著不在厨房里留下一点剩饭残羹,老冯妈总是将自己的伙食留一半给雪柳。
“可是老奶娘,这样你会吃不饱的:”雪柳饥饿的双眸瞪著桌上的馒头和咸菜,吞了好几口口水,还是不忍道。
“老奶娘不饿,年纪大了消化不好,吃不下太多。快吃吧!二小姐,要不然等一下她们又喊你去干活,你饿得两眼发昏、双腿发软,不是又给夫人找到借口打你一顿?”老冯妈威胁道。
雪柳连忙拿起馒头咬上一口,嚼著嚼著,突然滑下两行清泪。“老奶娘,真希望有一天我有能力可以回报您,孝敬您,”
“会有那么一天的,二小姐。”老冯妈安慰道:“俗话说‘山高遮不住太阳,水大漫不过桥去’,人啊也争不过命运:二小姐千万不要灰心丧志,老奶娘相信,有一天你会时来运转,到时候连夫人和大小姐都不敢再欺负你。”
雪柳苦笑。“大娘都不让我嫁人了,这一生注定要为她做牛做马,还谈什么时来运转?别安慰我了,老奶娘,三餐能吃饱就是福了。”她时常一天只吃一顿、两顿。
“对了,我想起来了,瞧我这老脑筋多不中用,到现在才想起那件事。”
“什么事?”雪柳忙著吞下最后一口馒头。
“就是你出生满月的时候,老爷特地摆酒庆祝,还请了一位很有名的相士到家里来为你和大小姐看相,虽然每个人都说大小姐长得好,但我记得那位相七说二小姐命中主贵,将来一定比大小姐命好。”
老冯妈觉得,相士的一番话越发刺激到了石敏,自然非作践雪柳不可。
“江湖术士之言,不信也罢!”雪柳的心抽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屈服于现实。
“大姊……不,大小姐要嫁的对象非富即贵,她才是真正的好命人。”
“所谓的好命人,是知福惜福的人。”老冯妈以老人家的口吻道,却也不和她争论,只说:“老奶娘没读书,但还记得戏文上常说一句‘盖棺论定’,没到阎罗王召唤的那一日,谁敢夸口自己一生好命?”
风梅姿就敢!
雪柳叹息一声。“大小姐被封为‘倾城美人’,听说就要嫁入京城王侯家,享定了荣华富贵,连大娘都好得意,这样的命还不够好吗?”
“未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二小姐你长得也很好看,没必要老是把头垂得低低的。你小时候,老爷总是唤你‘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小美人儿……唉!我早忘了。”雪柳语音梗塞,眼睛迷离而凄楚,幸亏爹没看到我长大后变丑了,否则岂不伤心?“
“夫人和大小姐开口闭口的‘丑八怪’地叫你,真过分,你千万别当真。”
雪柳成天忙得蓬头垢面,也没工夫去在乎美丑,得到一点空闲,只想跟老冯妈多说说话,得到些许心灵上的温暖、
“老奶娘,你说大小姐是不是嫁给冷阳比较好?我远远看过他一次,是个笑口常开的好人呢!”雪柳闲聊道:“安君业我没见过,但京城遥远,嫁过去能适应吗?”
“随便她们母女去搞好了,反正也没人敢去劝她们。”老冯妈对石敏十分不满,懒得关心。“其实冷家堡家大业大,跟我们家也有一点交情,老堡主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言下之意是嫁给认识的人比较可靠。
“真的?”这是雪柳万万想不到的,对遥不可及的冷家堡有了一点点亲切感。
“可惜老堡主英年早逝,新的堡主忙著做生意,跟风家没往来,若不是大小姐和冷阳相识一场,我都快忘了这家人。”老冯妈有点欷吁道。
“那大小姐放弃冷阳岂不是太可惜了吗?”雪柳失神地坐著,显得那般落寞。
假使爹还在,一定舍不得让大姊远嫁京城,就近联姻多好?
“算了,别想太多,就当作冷阳侥幸逃过一劫,否则等成亲之后才发现‘娇妻’并不娇,反而妒悍无比,迟早休了大小姐,那才叫丑闻。”老冯妈感叹老爷死得太早,否则雪柳也有机会高攀冷家堡,现在都别想了。
“老奶娘……”
“雪柳,风雪柳,夫人在叫你了,”厨房外头有人高声叫喝。
雪柳哆嗦一下,连忙站起身跑了出去。
老冯妈看了好心疼,却又有什么办法?老爷在天之灵不保佑,雪柳有出头的一日吗?弱者没有选择,只能听人摆布罢了,或者凭强者的余荫而活。
一声长叹,滑过起皱的双唇。
这天,雪柳为刺绣鸳鸯枕巾而忙,从天蒙蒙亮到中午都过了大半,石敏仍不放她出去吃饭,自己倒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的监视她。
“你给我小心点,绣差了一针半线,老娘要你的命!”石敏恫吓道:“这可是咱们风家大小姐的嫁妆之一,要带到京城去,绝不能教那些官太太们取笑梅儿的绣工差,所以,你就算绣瞎了双眼也得给老娘绣好。”
雪柳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手不敢稍停,
“瞧你那死样子,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一睑晦气,怪不得克死你爹娘……哎哟哟!车亏我们母女八字好,才没被你克到,”石敏恶声恶气的咒骂道:“所以老娘不让你嫁人,免得你将来又克夫克子,那不害了人家儿子?老娘这可是为你好,免得你罪孽深重,下辈子投胎当畜生。”
自从扬言不让雪柳嫁人,石敏就不遗余力的宣扬雪柳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夫克子,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到后来不但周围的人都相信了,连石敏自己都信之不疑,更不会阻止下人把它宣扬到外头去。
当然,只有老冯妈当它是放屁。
不过,石敏向来不把老冯妈放在眼里,她仍养著她,只是向外人显示她的“仁慈”而已,谁也阻止不了她苛虐风雪柳?
“老娘心肠软,往往只让你做些缝衣、剌绣的针线活儿,偶尔煮几顿饭,如此而已。”
每天晨起要帮她和梅姿刷马桶、擦桌抹地,在石敏看来那根本称下上是工作。
“老娘要是心一狠,罚你每天挑水三十担、砍柴二十斤,你非苦苦求饶下可,然而,我有这么做吗?没有,谁还敢批评我这个大娘不仁慈?实在是我太顾念著老爷了。”
雪柳抬起满脸倦意的小脸蛋,低声道:“我知道大娘一切都是为我好。”
即使累死了也要叩谢隆恩,以免大娘老羞成怒,棍棒加身。
石敏满意的“哼”一声,又下忘骂道:“丑八怪,别乘机偷懒,快工作。”
雪柳实在饿得很,拿针的小手也在微微颤抖,很想求大娘让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但一想到上回因此被打,又害怕的犹豫了。
老冯妈来请石敏到大厅,说珠宝商来了,石敏又交代几句不准偷懒的话,才端出一副当定主母的嘴脸去见客。老冯妈乘机塞两个包子给雪柳,也匆匆跟出去,以免石敏多疑又回头察看。
雪柳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捧住包子低下头死命狠咬,吞得太大口了还险些噎住,压根儿没注意风梅姿突然在这时候跑进来。
“娘!娘!”风梅姿急速的闯了进来,尖锐急促的声调泄漏出她此刻心情的紧张、慌乱与不知所措。
因为太突然了,雪柳想藏住包子也来不及,慌乱的把剩下一半的包子掉在绣架上,油腻的包子馅露出,沾污了即将完工的鸳鸯枕巾。
糟了!雪柳吓得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要下跪求饶,反而想到风梅姿不是去和安君业幽会,天没黑怎么就回来了?
“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风梅姿大声的咆哮,“你这个贪吃的丑八怪,你是故意的!天哪……我的鸳鸯枕巾……我知道你故意触我霉头,存心要毁我姻缘,难怪……难怪……”
只觉得有一股怒火在她心头熊熊燃烧著,她越过风雪柳,取下挂在床旁的一条皮鞭,“啪”的一丝破空之声,皮鞭落在雪柳的背上,那份疼痛几乎撕裂了她的肌肉,她哀鸣一声,仆伏在地,接著一鞭又一鞭毫不留情的落在她的脑后、背脊、大腿……
“你该死!你该死!”风梅姿平时风姿嫣然的仪态变成了一个疯婆子,素来优雅的红唇吐出了一串的咒骂,“看你平常装得像个柔顺的奴才,其实心里恨我恨得要死,因为你嫉护我好命,所以只要逮到机会就要阴使坏,恶毒到极点!今天我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你会忘了你只是一个奴才,永远的奴才!”
风梅姿没头没脑的鞭打得她皮开肉绽、浑身欲裂,身上所穿的旧衣裳更加破破烂烂的,整个人像只破布娃娃快给打得四分五裂,疼痛得几乎晕噘过去……风雪柳以为自己死定了。
“梅儿!梅儿!”石敏回房瞧见这一幕,忙喝住女儿。她不在乎死一个风雪柳,但不能死在风梅姿的冲动之下,那会有碍好姻缘的。
“娘——”风梅姿抛下皮鞭,呜咽一声,投入娘亲怀里。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楚楚可怜。
“发生了什么事?好梅儿,快别哭了。”石敏心疼地问。
对于倒在地上浑身血痕、奄奄一息的风雪柳,母女两人连瞧都不瞧一眼。
“娘,大事不好了。”风梅姿气急败坏道:“今天我陪安君业游湖,原本好不快活,安君业还一直要求我早些随他回京成亲,我正要答应他,却见一条船几乎要撞上我们乘坐的游肪,我吓得躲进安君业的怀里,谁知……谁知……”
“什么事?快说!”石敏急问。
“哎呀!那条船是冷家的,冷阳跳上游舫,亲眼目睹我与安君业搂抱在一起,他那神情……”胆大的风梅姿打了个哆嗦,“好像要杀了我一般!没想到平常那么开朗和气的一个人,一瞬间像个索命阎罗一样恐怖。”
“冷家的男人从来没有好脾气的,传言冷阳是个异数,看来只是没被激怒而已。”
“娘!你怎么还有心说这些?”风梅姿不满道。
“对了,冷阳突然出现,你怎么表示?”
“我……我实在是慌了,而且安君业脸上也现出了疑惑,我只是当机立断,大喊‘抢劫——’,把自己的脸全藏进安君业怀里,求他庇护我这朵吓坏了的倾城之花。结果,安君业的手下和冷阳打起来,把他打落湖中,也不知是生是死。”
“还好,还好,”石敏居然庆幸道:“安君业这个乘龙快婿没跑掉,梅儿,你总算机灵,在紧要关头狠下心肠,否则一旦安君业起了疑心,以为你仍钟情冷阳,他不拂袖回京才怪!”
“可是,冷阳他……”
“放心,冷家的人都有点武功底子,又识水性,死不了的。就算死了,也只能怪他自己厚颜无耻,纠缠不清,所以才遭此报应。”
“说得也是。”风梅姿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娘,我就要嫁给安君业了,我一定要成为侯爵夫人,让全京城的人都晓得我的美。”
她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膛里进发出来的,充满了宣誓意味。
“这是当然的。”石敏马上附和她,女儿的美实在是她一生最得意的杰作。
“这样也好,你跟冷阳算是断得一干二净;不过,为了防止冷阳背地里报复,破坏你的好姻缘,你最好马上随安君业回京,越快越好。”
“可是我的嫁妆还没准备齐全……”
她们同时转眼望向掉在地上的鸳鸯枕巾,都觉得有点不吉利。
“那东西是不能用了,这丑八怪存心触我霉头。”风梅姿恨恨道,仿佛她与冷阳决裂全是风雪柳害的。
风雪柳正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被打散的头发披落在渗血的肩头,面无血色的小脸蛋惨澹无比,一副随时都可能昏过去的样子。
石敏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一肚子气,活脱脱是她娘当年的翻版,装出一弱不禁风“的可怜相来迷惑老爷,真贱!她一直想除掉风雪柳,却又不想弄脏她的手,毕竟她在灵石镇也当了快二十年有头有脸的贵妇,
突然一计上心头,她阴狠的目光瞄向雪柳,看她红肿的眼中还有一泡眼泪,心想一头绵羊去喂盛怒中的恶狼再适合不过了。
“娘,我的嫁妆……”风姿梅此时只在乎这个。
“别急。”石敏慢条斯理道:“今晚叫安君业来作客,说我要感谢他保护我女儿周全。我会在一顿饭的工夫里,使他同意明天就带你回京,当然,娘会陪你去,一路上慢慢添购贵重绣品、珠宝首饰,放心,绝不会委屈你。”
“娘,还是你有办法。”风梅姿释然而高兴的说。
“我的妙计还不只这些呢!”石敏骄傲的补上一句,“对于冷家堡,我们要主动拒绝婚事,免得教人在背后评论,毕竟日后老娘还需在灵石镇立足!对!现在就派人上冷家堡拒婚,绝不能让冷阳抢先一步宣布他不娶你的决定。”
“对、对!只可以我不嫁,不能有男人拒绝娶我的风声传出去。”风梅姿焦急的问:“可是,娘,又有谁能代表风家去拒婚呢?”
石敏努努嘴,比向风雪柳。“这个讨人厌的废物,希望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她那张死人脸任谁看了都觉得恶心,冷家的人可不要一怒之下真把她给宰了!”然而幸灾乐祸的语气却巴不得她死在冷家堡。
风梅姿轻视的瞄了雪柳一眼,尖刻道:“听说冷霄已经回到堡里,他可是出了名的残忍无情,家里的奴工、婢女一旦做错事情,常被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不像我们仁慈和善,看你还能走路呢!”
“我……”雪柳觉得骨头都要断了,奇怪自己还能站起来,怯怯的说:“请不要……让我去……”
现在只要再抽她一鞭,她会立刻倒下去,更别提去冷家堡面对冷霄、冷阳两兄弟,他们一定恨不得啃掉姓风的骨头。
风梅姿偏要她去。“娘,你看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搞不好倒在半路上……”
“真要死了倒也干净。”
“让她办好这件事再死吧!如果她还有命出来的话。”风梅姿的声音冷冰冰的。“娘,我们就好人做到底,派一个奴才拉驴板车把她拉到冷家堡门口吧!”
“也罢,就便宜她一次,否则她的贱命哪配以牲口代步!”石敏啐道。
就让驴板车只载单程,风雪柳就此消失掉吧!待她重回灵石镇,再以“靖远侯亲家母”的身分,上冷家堡为冤死的雪柳讨公道,索取钜额的赔偿金。
一石二鸟,石敏阴恻恻地狂笑不已。
“呵、呵、呵……”
寒冽的眼神,阴沉的俊容,紧抿的薄唇却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即使轻得像微风拂过,周遭的人但觉毛骨悚然,打心匠发冷。
这就是冷霄,冷家堡实际的统治者,相貌好看得让姑娘们离不开眼,性情却是霸道无常,阴晴难测。
“求求你别笑,堡主,你发怒喷火我们还习惯些。”跟随他身边的大总管展荣,也不得不收起嘻皮笑脸,转而哀求他。
“你说我弟弟上哪儿去了?”冷霄如他所愿,目光窜出怒火。
“呃……二少他留书出走。”展荣在心底臭骂冷阳。
“出走?”冷霄面色霍地暗沉,手指不自觉地收成拳头。“你说得太文雅,他分明是像只落水狗,夹著尾巴窜逃,这还是冷家的男人吗?”
“堡主,你冷静一下,二少与风大小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回来,也不大了解内情。或许,二少有他的苦衷。”展荣试著笑脸打圆场,可是一看冷霄握紧的拳已暴出青筋……还是算了,同仇敌忾尚能保命。
“事实就是冷阳被姓风的臭娘们欺骗了感情!”冷霄一拳打在茶几上,哗啦一声,茶几四分五裂报销了。
“冷阳一向洁身自爱,从不涉足青楼楚馆,就是想娶一个拔尖儿的美人。这回他急著请我回来为他主婚,便是找到了欲厮守终生的意中人风梅姿,的确,她有‘倾城美人’的雅号,但我最难信任的就是美丽的女人。
“冷阳爱她爱得发狂又盲目,但她爱冷阳吗?只要稍加调查便不难知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女人心是善变的,她一方面把冷阳吊著,一方面又极力勾引安君业。可恨的是,冷,风两家联姻的传闻已经在灵石镇沸腾开来,冷阳发现事实发现得太慢了,现在他又敢给我一定了之?真是气死我了!”
没人敢出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冷家堡傲视灵石镇上百年,居然在我手中丢了这么一个大丑!喜事办不成,反倒成为大笑柄,我恨下得能把姓风的臭娘们碎尸万段!”冰冷的语气藏不住心头怒火,巴不得眼前就有一个姓风的臭娘们供他泄恨·
“堡主,有人求见。”一个男厮进来禀告;
“谁?”
“一个姑娘,送她来的人说她是风家的二小姐,特地上冷家堡为风大小姐拒绝二少的婚事。可是,我看她不像……”男厮不敢再往不说,因为堡主精敛的眸光已不自觉凝肃,足以冻麻人的舌头。
“不会吧?”展荣额冒冷汗。“又没正式订亲,何必特地跑这一趟?”
妈呀!这岂不是火上加油?冷霄的怒火非烧遍整个灵石镇不可。
“够嚣张了,不是吗?”冷霄挑眉,斜眼冷扫底下的人。“你们说,我该如何欢迎、接待这位风家二小姐?”
“堡主,轰她出去便是。”刘管事快言快语:
“是啊!从此与风家一刀两断,永为世仇。”展荣若能分身,老早赶风二小姐走了,让冷霄的怒火拖过一刻是一刻;不过,这姓风的当真疯了不成?
“人家都欺到门上了,我能当缩头乌龟吗?我倒想看看,姓风的臭娘们都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厉害角色!”冷霄大喝,“把人给我带进来!”
“是。”那男厮如蒙大赦,跑去请人。
很好,有人主动送上门!冷霄哼了一声,绷紧的背脊是蓄势待发的怒气,炯亮的目光盯住大厅入口。
展荣在心底哀声叹气,为风二小姐默哀。


第二章

像一只待宰的羔丰,风雪柳被半推半就地踏进一问大得吓人的厅堂。
她到底为什么来到这种可怕的地方?她的脑筋因为痛楚而打结了,只觉得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痛,尤其背像火烧一般,令她几乎忍受不了。
当她歪躺在驴板车上颠簸而行,异于平常的倦怠感令她昏昏沉沉的,很想就此长眠不醒,去寻爹娘同聚,偏偏事与愿违,被送她来的长工用力摇醒,还交到冷家堡手上。
“你就是风家的二小姐?”一个男人尖锐的问。他的声音粗哑、严厉,似乎在恐吓她。
雪柳努力集中精神,抬起睑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一看,他那副如凶猛野兽般的冷俊面容把她吓住了,她愣愣地呆站不动。
她从没见过这么火大的男人,冷然而锐利的眼眸有如老鹰盯住小鸡一般,带了种使人战傈的迫人气势……
“说话!”冷霄粗鲁的大喊,那股愤怒的气息弥漫整个大厅。
雪柳眼泪汪汪,戒慎恐惧地望苦他,“我……我叫风雪柳,我来……”她努力去回想她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十分下安地说:“大娘叫我来……”想起来了,惊惧地发现他用十分严厉的目光锁紧她,不由得抖瑟起来。
“怎么?舌头给猫叼走了?”冷霄眼燃烈焰似地盯著她,声音却出奇的冷,
“你们风家的女人够厉害、够嚣张,把我弟弟玩弄在股掌之上,侥幸没被弄死,你们仍嫌不足,还特地派你登门来‘拒婚’,如此视冷家堡如无物,真当姓冷的全是窝囊废?”
他以深沉而炽怒的目光,锁定这个胆大妄为,却装出一副小媳妇儿状的少女。
雪柳只觉得晕眩,几乎被他的愤怒所淹没,“啊”了一声,转身逃跑,恐惧满布在她可怜兮兮的脸上。
冷霄眯起眼。
敢逃?来了又想一溜了之,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他身如大鹏展翅般跃起,火大的伸掌抓住她的右肩膀,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风雪柳应声倒地。
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肩膀,哪禁得起他使出全力的一抓?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绝望的昏厌了过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冷霄看著仆倒在自己脚跟前的风雪柳,光是方才那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就使他无法再伸出“魔掌”,再见她就此倒地不起,突然忘了要生气,不禁诧异又怀疑的望向自己的右掌。
他天生神力?
当然没有。
感觉右手掌有点湿润,他凑到鼻下闻了闻,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怎么回事?
他蹲身想检查她的肩膀,然而,冷眼旁观很久的展荣忍不住出声道:“堡主,手下留情!”没法子,他就是比冷霄多了三倍的柔软心肠。“你看这位风二小姐像个千金小姐吗?穿著比丫头还破旧的衣裳,不知是不懂得打扮还是……总之,蓬头垢面,没姿没色,一点也不像个富家小姐;而且,瘦骨伶仃,个子又娇小,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堡主还是算了吧!免得被人说以大欺小。惹你生气的是风梅姿,下是这位看起来惨兮兮的小姑娘,还望你高抬贵手,别欺负小孩子了。”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冷霄回首,讥诮地问道。
“不是想再修理她一顺?”
“我看起来像个禽兽吗?”俊容凝似寒冰。
就算是也不能点头。“可是你刚才扬言要把姓风的臭娘们碎尸万段……I
“一个小孩也能称作娘们?”
“呵呵……哈哈……那你是想?……”
冷霄“哼”一声算是回答,继续他想做的事。他撕开她肩头部位的衣料,袒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肌肉。
“我的老天!”他嘴里进出了一声惊呼。
展荣好奇的凑过来,失声道:“老天,这个孩子是受到什么样的虐待?”
冷霄眸中冷芒一现,喝道:“去把送她来的家丁叫进来。”
很快有人回报,“风家送风二小姐来的家丁只送到门口,把人交给守门的张叔,立即拉著驴板车走了。”
冷霄拧眉,因为这事透著古怪。
“没道理啊!”展荣以总管的精明语气道:“风家有意派人来‘示威’,好歹也该让风二小姐打扮华美,坐著大马车而来,以显声势,自然大马车会停候在二芳等著接二小姐回府。可是结果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被送来的是个小可怜,而且还弃置不顾,风家到底想干嘛?”
“还用问吗?分明被人存心载来‘送死’。”冷霄咬牙切齿道。
怎么?他冷霄有那么恶名昭彰吗?
“现在怎么办?派人送她回去?”
冷霄浓眉一竖,恶狠狠地瞪著他,声音有风雨欲来的暗潮。“送回去,然后让一出好戏落幕?不!风家胆敢如此有恃无恐,我倒要看看风梅姿母女仗的是什么势?我跟她们没完没了,这个人质我暂时收下了。”
“堡主,所谓‘人质’要有其价值、重要性,依我看风家并不在乎她。”展荣不希望堡主为难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啧!她看起来已经够惨了。
“有无价值,由我来认定。”冷霄蛮横道。
真是任性的主子!
展荣忍住一声悲叹——为风雪柳!“总该先医治她吧?”
“找牛妈来,她最擅长照顾人。”冷霄决定道。
不一会儿,一个胖大身躯,总是笑呵呵的五十岁妇人被引进大厅。“见过堡主。”她是二少冷阳的乳娘,虽没奶过冷霄,也把他当孩子看。
“牛妈,这个小姑娘就交给你了。”
“哎哟!这是谁家的孩子,被打成这样,爹娘不心疼死了。”牛妈扶抱起风雪柳,见她怪可怜的,马上生出怜惜之心。
“不是我打的。”冷霄不懂自己干嘛要解释。
“堡主不像二少懂得怜香惜玉,但也不是残暴的独夫,干不出欺凌弱小的事。我只是心疼一个女娃儿被打成这样,留下疤痕岂不可怜?”牛妈碎碎念了一顿,抱著风雪柳走了。
冷霄不知怎地,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风雪柳身上留疤?无稽之谈!
他闷哼一声,冷冽的鹰眸对上展荣:“你去查一查风夫人,风梅姿、风雪柳三人之间的关系;还有,风梅姿与安君业之事是否已成定局?最要紧的,多派人手把我那个没用的弟弟找回来!”
“遵命。”展荣拱手离去。
冷霄挥退其他的人,宽广的大厅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思考。在一片静默中,他眼中的怒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明算计。
十八岁接掌冷家堡,这十年来多亏他遗传到冷家代代经商的精明头脑,使他成为商界的霸主之一,而且为了保护自己和冷家堡,他从小习武,还拖著小他五岁的冷阳一起学,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
风家母女是生了熊心豹子胆了?本来男婚女嫁,求的是两情相悦,没有以武力和财势胁迫的道理,但他了解冷阳,天性和悦又温柔多情,而且固执,若非风梅姿也表达出相当的倾慕,冷阳下会自作多情而强人所难,他那么急迫的要大哥赶来为他主婚,必然已得佳人默许。
谁知事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风侮姿变心爱上了安君业,冷阳羞怒出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
“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何值得留恋?笨蛋冷阳!”冷霄低声咒骂。
他实在不能原谅风梅姿这样戏要冷阳,将冷阳的一颗真心践踏于地。在父亲死后,他兄仗父职的拉拔冷阳,可不是养来让人欺负的。
“依我的性子,抢在风梅姿之前另娶一门淑媛,教人晓得是我不屑娶她,看她脸往哪儿摆?我可不会夹著尾巴逃走!冷阳到底像谁呢?”
冷霄神色冷酷,不怒而威,天生一股很劲绝不眼输,再加上脾气火爆,那真是找遍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不怕死的敢惹他,所以他就认定冷阳也该像他,结果偏不,想不到冷阳挺纯情的。
他转念想到那位昏迷不醒的风二小姐风雪柳,眼眸绽出灿亮精光。
“眼前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吗?可惜冷阳跑掉了。”他默默算计著。“瞧风雪柳那惨状,在风家铁定不受疼爱,如果把她嫁给冷阳,就好比打了风梅姿一个耳光子!就不知冷阳躲到哪个老鼠洞疗伤了?”而且一想到风雪柳没姿没色又弱不禁风,爱恋倾城美人的冷阳岂肯屈就?
大厅一片沉静,空气仿佛要冻结起来般的冷僵。
“安君业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的权势大到使风梅姿不惜翻脸的抛下冷阳,倒向他的怀抱,绝非普通人物。”冷霄凝眉闭目沉思,一室都因他严酷的脸色而更加肃穆。“真想会他一会,摸清他的底细。”
“哎哟……真是可怜哪!”牛妈喳喳呼呼走进来,打破一室冷寂。
冷霄忍耐道:“怎么回事?”
他怀疑冷阳是不是喝多了牛妈的奶,才变得妇人之仁?
“真是太可怜了,堡主。”牛妈一边说还一边擦眼泪。
“我哪里可怜?”冷霄火大道。
“我不是说你可怜,堡主,我说的是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著?”
“风雪柳。”
“哦!柳儿啊!”本著奶娘的母性本能,没办法对一个可怜的孩子连名带姓的叫,自动自发的替她取了小名。
“堡主,你真该看看,柳儿全身上下都是伤哪!血淋淋的鞭痕,已结疤又被打裂开的伤口,还有数不清被留下来的疤痕。我的老天!我活到这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她被打得更惨的小姑娘,是谁这么心狠手辣呢?还有啊!你该看看柳儿面黄肌瘦,全身加起来没三两肉,分明是饿瘦的!太过分了,即使是奴才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你说她是风家二小姐?我不信,除非她是被人刻意虐待!”
冷霄蹙眉。“你认为她是被人虐待?”
“总不会自己打的吧?”牛妈责备道:“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她可没撒谎。
冷霄认为牛妈老糊涂了,他一个大男人能去“参观”小姑娘的身体吗?
“她暂时由你照顾吧!”
“当然,我会想法子把柳儿喂得白白胖胖的。”自从冷阳长大后,牛妈简直母爱满溢无发挥之地,来了个小可怜风雪柳,她突然觉得自己又生龙活虎了。“我想请问堡主,打算如何处置柳儿?”
“等她醒来,我有些话想问她。”
“堡主可不能凶她,柳儿禁不住的。”
那副母狮护幼狮的嘴脸,使冷霄觉得可笑。
“牛妈,冷阳不是你心头上的一块肉吗?而这个风雪柳正是害得冷阳离家出走的元凶之妹,你这般袒护她没道理。”
“我只晓得她是一个被虐待的可怜孩子,而且,她又不是元凶,除非是不明事理的人,才会罪及无辜。”牛妈一语双关,说得冷霄目光转炽,她依然不怕死的说:“至于小阳一向太容易相信人,吃一次亏,上一次当,对他反而好。男人嘛~~没在情场上栽决筋斗,是不懂得真情真爱的。”
“牛妈!”冷霄厉喝,森冷道:“你说完了吗?说完可以定了。待风雪柳醒来,派人来说一声即可。”
牛妈摇了摇头,叹息著离去。
冷霄面色暗沉,隐藏不住由心底泛出的苦味。
二十岁那年,他有心和从小订亲的未婚妻程瑶姬完婚,为冷家传宗接代,却突然传来程瑶姬暴病而亡的消息。他内心大震,但也没想太多,婚事便不了了之。
两年后,他到京城一位结拜兄弟家作客,段侯府豪奢,请来戏班子热闹,冷霄偏不好此道,藉尿遁散步去也,却在井边看见一个洗衣妇正抬头擦汗,那分明是已“暴病身亡”的程瑶姬的脸!
他简直难以置信,上前询问,程瑶姬见事已败露,坦然相告,她爱上戏班里的一名武生,两人有了私情,还珠眙暗结,便相约私奔,程家只有对外宣扬她暴病身亡,一来保住家声,免得冷霄怀恨,二来也是绝了她归家之路。
冷霄见她身穿布衣,鬓发微乱,两手因工作而变得粗劣,已不复千金小姐样貌,忍不住问:“你后悔吗?”
“不,我不后侮。”程瑶姬一脸坚毅。“也许你希望我后悔,流著眼泪求你宽恕,但我只能说,抱歉!虽然日子过得有点苦,风霜雨雪的日子过得并不安逸,但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而他也真心爱我,我觉得很幸福。更何况,又有了孩子。”
那一脸幸福的光辉刺痛了冷霄的心。
“你这败德的女人,婚约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冷公子,程瑶姬已‘暴病身亡’,你就抱著这样的想法另娶淑媛不好吗?”
“你不愿做冷家堡的当家夫人,倒情愿在此操贱役!”这对冷霄是一大打击。
“形体上的劳苦并不算什么,心灵上的契合使我自觉是世上最富有的女人。对不起,冷公子,很遗憾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又相遇,让你难过……”
“够了!”冷霄眉头弓高,不耐地打断她。“我没兴趣听你唱高调,尤其是像你这种不顾礼教,随便与人苟合的下贱女人,我很庆幸不必娶你!但是,我生平最气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我自会跟程家算这笔帐。”他拂袖欲去。
“冷公子,请不要为难我的家人。”程瑶姬急了,求道:“我爹对外宣称我暴病而亡,不也是顾全你的体面吗?否则,你有一个弃人私奔的未婚妻,又有什么光彩?”
冷霄扯出个笑,阴森森的冷笑。“让我告诉你我会怎样做。我会找出私奔的程瑶姬与她的情夫,将他们绑在驴板车上,胸前挂著「奸夫‘、’淫妇‘的牌子,然后游街示众!一路上自有愚夫愚妇为我出气,往你们身上丢石头、倒屎粪,然后告到卫门去,告程家毁婚,教女不严、纵女私奔!你说,是谁比较丢脸?”
程瑶姬头晕,退了数步,倚靠在井边。“你……好狠!我……我现在就投井自尽,向你赔罪,可以吗?”她转身作势要跳井,敦冷霄一掌挥开。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们?”她掩面哭道。
冷霄深邃的眸,心意难测,只是冷冷地盯著她,未了,他丢了一句话。“你让我觉得无法原谅你,是因为你根本不认为自己对不起我。”
他一脸阴沉地走了,没有回头,直接离开段侯府。
表面上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当程老爷以遗憾的嘴脸说:“若是小女还在,我们便是翁婿了。”这招以往很管用,教程家拿走许多生意;如今再故技重施,只有激起冷霄狂猛的怒火,大声斥责他的无耻言行,从此与程家断绝往来,使程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冷阳、展荣、牛妈等少数几个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冷霄的作为并没有不妥,谁教那个程老爷得了便宜又卖乖;但外头不知情的人就觉得冷霄过河拆桥,残酷无情,加上冷霄作风强悍,越发令人畏惧。
然而,此事毕竟在冷霄心田烙下一个丑陋的印记。每每想到程瑶姬宁愿嫁给下九流的唱戏的武生,也不后悔没嫁进来享福,这令他很受伤。也因此,他怀疑起美丽女子的忠贞度,越美的女人越难信任,只能是待寝的姬妾。
今朝又添一桩事实来印证他的想法,风梅姿的水性杨花好比程瑶姬,真是不能怪他看轻美丽的姑娘。
风雪柳是痛醒的,昏迷中虽然被喂了药,药效过后又痛醒过来。
“老奶娘……”她眉头纠结,喉咙干渴,背部如火烧般疼痛,却又浑身乏力,但心里还是知道只有老冯妈待她好,即使被大娘斥骂,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乖乖,又痛了吧?快服药,可别发烧才好。”
温暖宽厚的妇人声音很像老奶娘,却又没那么苍老。雪柳趴在床上看不清楚,想起身又痛得哀哀叫。
“哎哟!小心,别乱动,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伤口全处理好,要是再裂开流出血水,肯定会流下难看的疤痕了;虽然你身上的旧伤疤不少,但能少一条总是好的。”唠唠叨叨的声调充满关爱,是属于奶娘才有的。
雪柳将头转向床外侧,发现她躺在一问她从未见过的房间里,房里点了两根臂粗的蜡烛,映照整个房问非常柔和洁净,不是她窝身的厨房角落。
她不禁闭上眼睛。“我在作梦吗?”
“你没作梦,柳儿。”牛妈有力的双臂轻易将她扶抱起来,让她坐在床上好喝药、吃东西,居然没弄痛她的伤口。“我是牛妈,是二少冷阳的奶娘,堡主叫我照顾你,真是太好了。”一边说著,一边将一碗药汁喂进她嘴里。
“堡主?”这两个字让雪柳打了个冷颤,“我……还在冷家堡里?”
她想起来了,风梅姿放弃了冷阳,大娘却支使她来拒婚,由她来面对冷家堡可能的报复,尤其是脾气火爆、令人震撼的冷霄。
“是啊!你昏倒了,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牛妈很有效率的把肉粥一匙一匙送进雪柳嘴里。“可怜的孩子,你饿瘦了,明天起,我炖人参鸡汤给你喝,补补身子,女儿家太瘦了不好,很难生养,幸亏你才十三、四岁,还来得及长大。”
雪柳很想说她快满十六岁,不是小孩子了,但又无心去辩解,一心只恐惧著自己仍逗留冷家堡,不晓得气疯的冷霄会如何对付她?
“我……我想回家……可以吗?”她食不下咽。
“可是,你家的家丁把你送来后就走了。”牛妈不想照顾人照顾一半。
雪柳睁大了眼睛,心底犯寒。
难道大娘和大姊是存心要她来送死?
“我可以……走路回去。”她紧张急促的说,更害怕多留一刻多一分危险。
“别傻了,你没走到大门口准晕倒。”
即使晕倒了也好过面对魁伟吓人、暴跳如雷的冷霄!
雪柳止不住一阵抖索,她一向害怕人家对她发脾气,地下若有洞她早钻进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不能像她爹娘在世时一样,待人和和气气的?
不过,还有更可怕的事。
“堡主来看你了。”牛妈拍拍她微颤的小手。
冷霄大步跨了进来,满室的光线像是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既高大又有威势,以泰山之姿向她压顶而来,她懦弱的把头低垂下去,只差没敢伸手掩住两耳,伯听见他的怒吼。
冷霄就看不得有人胆小如鼠的样子,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锐利的眼神一眼就看穿她内心的恐惧,忍不住口气和善了点。
“不管我要说什么,都希望你别再昏倒。”
虽然表情不似之前的冷硬,但刚毅分明的俊容威严仍在。
“好。”雪柳嗓音轻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自问并没有做出伤害你的事,你何必如此害怕?”冷霄不满道。
“在老鼠眼里,猫就是老虎。”
“什么?”
“老奶娘常这么说我。”意思就是她没有胆啦!
“形容得真好。”冷霄敛眉低颅,开始觉得她有些趣味,不再只是“姓风的臭娘们”。
“老奶娘是你的奶娘?”原本只想三言两语问出他所要的答案,现在却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先与她闲谈,减轻她的惧意。
“老奶娘是我爹的奶娘,年纪很大了,却是一位再慈悲不过的老人家。”虽然仍不敢拾眼与他瞪视,但一提到对她疼爱有加的老冯妈,柔和悦耳的嗓音已恢复平常。“我最爱老奶娘了,也只有她从来不嫌弃我,一本初衷的对我好。”
冷霄不爱听“最爱”这两个字,即使用在即将入土的老妇人身上。
“我也没有嫌弃你,还救了你,不是吗?”这种任性的话像是他说的吗?
然而,她看起来天真毫无矫饰,一身柔弱似水的楚楚可怜模样,就是让他忍不住心软。
“我不该给你添麻烦,我可以走路回去。”雪柳单纯的会错了意。
请大夫医治她不是要花很多钱吗?大娘一直觉得把钱花在她身上好比丢肉包子给狗吃,更遑论恨死了风家人的冷霄堡工。
“你给我坐好,不许妄动!”冷霄低暍一声,成功地阻止了她想下床的动作。“我都说过不嫌弃你,你还要拖著重伤的身体离开,是看不起冷家堡不懂待客之道,还是真当我是豺狼虎豹?”
真闷,他看起来像恶人吗?
“没……没有。”怯生生的小脸又皱成一团。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即使风梅姿真的害死了冷阳,我也不会要你偿命。我这么说,你是不是比较不会害怕?”有没有天理啊!他才是受害者家属,反过来要哄她?“只是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么?”
雪柳娇怯怯的偷看他一眼,不巧正对上他炯亮的眸,忙又避开。“有人不怕你吗?”
不过撇开他令人畏惧的气势,他倒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比爹爹还好看,声音也醇厚有力好听。
“很少。”冷霄语气淡淡的承认。“混蛋冷阳就不怕,丢下这烂摊子给我,自己却逃之天天。”
“他一定很痛苦吧!大小姐用那种方式拒绝他。”换了是她也会觉得无脸见人。
大小姐?他略挑起眉。
“我记得你说是你大娘叫你来拒婚的?”
她倒抽一口气。
他又要开始生气了?
“别伯。我只是问你是或不是?”
“是。”
“我想也是。”他阴沉地说:“你没那个胆子上冷家堡,何况又受了伤。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今天谁打了你?”
他无法相信有人会对这个娇弱的小可怜下得了手。
“大小姐……”雪柳蓦然咬著唇,不敢再说。大娘曾警告她,若敢宣扬她被虐打的事,等她回去要打断她两腿变成残废。
“怎么不说了?”
“没有,没有人打我。”她仓皇的猛摇手。
“胡说!是风梅姿对你抽鞭子?”果真如此,倒是冷阳识人不明,看不清风梅姿美艳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冷血残暴的心。
那种女人不娶也罢!
“不是、不是,不是大小姐打我……”雪柳真伯呀!怕招来更悲惨的命运,想想被打断两腿再也不能走路,眼泪就毫无预警的窜出眼眶,落在血色尽失的苍白面容上。
“你哭什么?”突来的眼泪让冷霄乱了方寸,刚硬的心竞也跟著抽痛起来。
然而雪柳那惊恐的表情很快让他明白了一切,包括雪柳在风家的地位,以及她所受到的非人待遇。
“你是妾生的二小姐?”很不自然地,他竟破天荒的为女人放柔语气。
雪柳颔首。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婴。”
满意的看她擦干眼泪,抬起好奇的眼眸,竟是意外的水灵澄澈,冷霄蓦地一怔,她几乎可说是一个美人了……不对,她只是个小女孩!冷霄的眼中现出一丝暖意。
“我爹曾带我去喝你的满月酒……等等!”精明的脑袋马上算出她的年龄,“你不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你真是风二小姐?”
“我快满十六岁了。”长得娇小玲珑,她也很羞耻啊!
“难怪牛妈说你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他皱眉,莫可奈何地道:“风家若没有人来接你,你就留下来把伤养好,牛妈会照顾你。”
“不会有人来接我,老奶娘太老了没办法走路来。”她记得大娘和风梅姿明天就要随安君业回京,才不会管她的死活,等她伤好一点就要自己走路回去。
她那眼睑低垂的神态,显得十分娇弱无依,令人想要拥入怀中呵疼。冷霄的视线竟移不开,尤其知道她不是个小孩之后。
“风侮姿是你的大姊,为何你称呼她大小姐?”他以温和的声音问她。
“因为我没资格叫她大姊。”娇嫩的声音略带苦涩。
“同一个父亲所生,同样是风家的小姐,生来就是姊妹,何需资格?”冷霄何等精明世故,怎会不知“何谓没资格”?只是想听她亲口确认。
“反正我就是不配,身分上的差异是云和泥,而且……”
“什么?”
“她是倾城美人,我是个……丑八怪。”她自卑的将头垂得更低了。
冷霄微微一诧,缓缓托高她瘦得尖尖的下巴,想看清楚她的五官。
天生一对柳叶眉,盈盈水眸下带泥尘气,鼻梁俏直可爱,闭得紧紧的樱桃小口惹人怜惜;只是太瘦了,加上脸庞常带瘀青与五指印,不仔细看她的五官,乍见之下的确会觉得她满惨的,自然跟美丽扯不上关系。
“她们说你是丑八怪?”他收回手,语气阴沉。
“对,我很丑的。”她忙又把头低下去。
冷霄完全明白了。她不只是身体饱受皮肉之苦,精神上也长期受到苛虐。
他突然站起身,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火,把她吓到了。
“你好好休养,我明天再来看你。”脚步一顿,他又语气不太自然地硬邦邦道:“冷家堡不差多一个人吃饭,你安心养伤。”他走了。
雪柳不禁茫然。
他的意思是说她可以长期住下来吗?为什么呢?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暖洋洋的太阳,又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呀!
“晴波曲槛共悠悠,云自消闲水自流”,满园的美景笑傲春风,间闻鸟儿啾啾,蝴蝶扑翅在花问,曲桥流水跳动著轻悦的生命乐章,构成一幅绚烂而明媚的春光。
这些,使人陶醉,心情愉悦,脸上的线条都放松了……
不,只有一个人例外。
“你说什么?”
春雷乍起……不对,是冷霄又发飙了,气得脸色铁青。
无辜的展荣,也只有辜负满园春色,全心全意应付盛怒中的主人。
“今天一早,风夫人和风梅姿就随安君业返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只差没有鸣锣敲鼓,不过整个灵石镇都已知晓风梅姿抛下二少,要去京城当靖远侯的世子夫人,纷纷羡护不已哩!”
“该死的石敏!该死的风梅姿!故意搞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尽皆知!”冷霄轩昂的眉宇骤拧,火道:“她想乌鸦变凤凰,那是她家的事,但只要稍微厚道点的人就不会那么做,她分明将冷阳的脸面踩在泥下给众人看!我不能原谅那对母女!”
展荣哀声叹气,表示还有更糟的。
“你给我说清楚。”冷霄最气男人婆婆妈妈。
“堡主,你不原谅风家母女又如何?人家以后有靖远侯当靠山,更不会把你的威胁话放在心上。”展荣微微激动地说:“她们糟蹋的不只是二少,而是整个冷家堡与堡主,连我听了都气愤不已……”
“她们临走前又放话?”冷霄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我不敢说。”
“我命令你说。”双眼射出凶光。
展荣肩一缩。“我今早刚好赶上热闹,听风夫人对乡亲们说:”冷家堡是有钱有势,那又如何?问题是冷家男人可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呀!冷霄命硬,克死了未婚妻,那也别提了;连冷阳一凶起来都吓得我女儿躲起来哭。谁贪冷家有钱就把女儿嫁过去受罪吧!但绝不会是我风家。冷家兄弟再烧三辈子好香,也娶不到风家的女儿!‘“
他说完眼睛死盯住地下,像是伯极了堡主把怒火发在他身上,实则是为了藏住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
“烧三辈子好香也娶不到风家女儿吗?”冷霄双瞳若焚,真正被激怒了。
打从十八岁就守护冷家堡至今,用十年的时问将其发扬光大,他的努力有目共睹,也因此,他的尊严不容被践踏,冷家的声誉更不容被诋毁。
“风家的女儿不只风梅姿一个。”突发其想的王意伴随一股怒气,从胸臆之间猛然跳脱出来,冷霄杀气腾腾的宣布,“三日后,我要迎娶风雪柳!”
“啊?”展荣猛然抬起头,被吓呆了。
这么容易就搞定?!
就因为太容易了,使他难以发挥舌粲莲花之绝技,感觉有些失落;而且,瞧瞧堡主那神态,像是即将成亲的人吗?比较像是要去和什么人做生死决斗吧!
“堡主,婚姻不是儿戏……”展荣有些退缩。
冷霄没得商量的命令道:“给你两天的准备时间,不论花费多少,务必要办得热闹光彩,将灵石镇的人全请来喝流水席,让大家亲眼目睹冷霄娶了风雪柳。”
“堡主,你当真?消息一旦放出去,可收不回来。”
“三日后,拜堂成亲,我冷霄从不戏言。”他大步而去。
望著他宽阔的后背,像一座永远不倒的山,展荣有点想哭。
因为太同情风雪柳,伯她早晚被石敏虐待死;也因为他太皮了点,心想猛壮如虎的冷霄,配上胆小如鼠的风雪柳,岂不绝配?一时兴起,故意刺激一下冷霄,却没想到效果这么……惊人。
小白兔要被大野狼吃掉了,他是不是反而做了一件残忍的事?
还有,暂时留在北方牧场的两名姬妾:席香霓、岳天慈,不都巴著要当冷霄的妻?
乱了、乱了!事情的发展已不是他可以聿控,只有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第三章

锣鼓喧天,整个灵石镇动了起来。
在冷家堡全力赶办下,将“钱能通鬼神”这句话发挥到淋漓尽致,终于,冷霄和风雪柳举行了一场风光热闹的婚礼。
灵石镇上稍微叫得出名号的人全涌进堡内观礼,再不济也可以在堡外吃免费的流水席,不吃白不吃,家家扶老携幼来吃一顿,顺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一,这婚礼来得突然,事先全无风声传出;第二,成亲的对象教众人傻眼,不是冷阳和风梅姿吗?冷霄堡主是早该成家了没错,但对象怎么会是传闻中克死父母的风雪柳?本来谣言止于智者,但一思及风雪柳有可能克夫克子,那还是宁可信其有,绝不让自己的儿子娶她进门,可一旦被人娶了去,不免等著看好戏,瞧冷霄几时被克死?第三,比起姿颜妹丽,以美貌扬名的风梅姿,风雪柳听说是个丑八怪,冷霄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器丰轩昂,睥睨群伦的冷霄,即使令许多人伯得发抖,但因为其雄厚的财势,仍旧是很多父母眼中的乘龙快婿,一朝被人抢去,不免快快不快,对新娘子的好运又羡慕又嫉妒,只差没机会直接问她,使了什么狐媚功夫?
是的,不论识与不识,都说风雪柳时来运转,鸿福齐天,只除了风雪柳自己。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到这一刻仍不敢相信自己拜过堂、成了亲,而对象还是那个比大娘还坏脾气的冷霄。
为什么会是她?她也好想知道答案。
当冷霄说要娶她,“通知”她两人即将成亲的喜讯时,她脸上可是一点笑容也没有,彷佛只要尽到通知的义务即可。
“为什么?”傻呆了的雪柳,只说得出这一句。
“不需要为什么,我说成亲就成亲!”冷霄哼一声,“你就当作风家欠冷家的,乖乖等著拜堂就好了。”
从那之后,她就没再见到冷霄了。她以为他在说笑,心里只想等伤势稍好就要赶紧离开;直到今天,牛妈领著几名婢女来为她打扮,为她穿上大红的嫁衣,往她脸上抹困脂,她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真的,心里害怕极了,神色激动的捉住牛妈的手,差点哭出来。
“我不要成亲啊!我以为他在说笑……”
“来不及了,柳儿,堡主他从来说一下二。”牛妈长叹道。
她也向冷霄反映这事太突然,有心娶柳儿至少也得等她伤好,如今她身心俱疲又一身的伤……
谁知冷霄没等她发表完高见,只冷冷的说:“我说要成亲,又没说要洞房。”
牛妈目瞪口呆,反而说不下去了。
雪柳急道:“他怎么可以强迫我成亲呢?我才不敢嫁给那么可怕的人。”
牛妈悠悠道:“那你敢走到大厅去,当著数百名宾客的面前向堡主‘拒婚’吗?”
果然,雪柳面色如土,怕得瑟瑟发抖,可以想像她若真敢那么做,冷霄会毫不犹豫的当场拧断她的脖子。
事到如今,天性乐观的牛妈努力往好处想,还不断安慰雪柳道:“嫁给堡主,你就是冷家堡的当家夫人,这一生享福享定了!你别怕堡主呵,等他成了你丈夫,你会发现他也有软心肠的一面,我相信他会疼你的。试著想想嫁给堡主的好处,最起码他会保护你不再被打,你不用再回去风家被大娘虐待……”
说了半天,雪柳总算心神不宁的被推出去拜堂了。
感受不到待嫁新娘的雀跃与娇羞,以及对未来的殷殷期盼;她有的只是茫然、恐慌与畏怯,意识到自己要嫁给一个多么伟大的人物,自卑于己身的渺小如尘上。
没有人敢闹洞房,因为冷霄面色如常,一点也不像爱傻笑的新郎,所以没人敢自讨没趣,这也省了加重风雪柳的不安。
夜幕低垂,新郎总算进了洞房,挑起盖头红巾,直直落入他炯然眼眸中的是一双含泪忍泣的水瞳,一双小手绞来绞去,真担心会被她自己绞断。
房内一片静默,他伸指抹去终于滑落的泪水。第一次为女人擦眼泪,奇异的触感令他在一瞬间感到心头荡漾,忍不住暗地握住了拳。
“你怕我?”
“我……我们不该成亲……”她颤著声音,听起来又娇弱又可怜。
“做我的妻子,有这么可怕吗?”他想到私奔的程瑶姬,目光一冷。
“你一定会后悔的,很快你就会后悔娶我,到时候……要怎么办?”雪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压抑了一整天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大娘说过不让她嫁人,而她居然趁大娘不在时成亲,日后大娘肯定不会放过她,一旦冷霄后悔而休了她,她返回风家只有死路一条。
“我发誓我不会后悔,你别哭了行不行?”冷霄居然感到手足无措,只想安慰她。
可是她仿佛听不见他的保证,一直哭一直哭,他只好在她耳边厉声低语,“你再哭,我剥光你衣服!”
看到她吓得止住哭声,才满意地放柔眉心。
“成亲是我的主意,自然没有后悔的余地,你大可放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夫人,只要你规规炬矩的,我自然会善待你。”
他坐在一旁看著她,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怪,名分上已是夫妻的两人,却在讨论后不后悔成亲这等怪事,正常人不早该登床圆房了吗?
雪柳一直没开口,他以为她听进他的话了,然后他看到她的嘴唇在蠕动。
他耳力真好,听清楚她在喃喃自语。
“大娘不会原谅我的……我回去会被打断两腿……说不定还会死掉……”
他看见了她的恐惧,坚定地重申道:“让我把话说清楚,柳儿,在我的保护下没有人能伤害你,包括你大娘,你现在是我的妻子,谁敢打你一下,我先拆散她的骨头!”他对她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保护欲。
她猛然抬起头来,一丝亮光在眼中闪过,随即又隐没,低喃道:“你不了解大娘,她说过不让我嫁人,若是知道我嫁进冷家堡,一定会气疯的。”
“那很好,我就是要她气疯、气昏、气死。”冷霄丝毫不掩饰的承认道:“她对外放话,说姓冷的娶不到风家的女儿,我偏偏娶给她看!”
心头突然涌起深浓的酸涩感,原来这就是他娶她的原因?
雪柳扯了一下唇角,明知道自己是不配的,听到这样的话只有更自卑的份。
“你真傻,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大娘说我克死了我爹娘,以后也会克夫克子,我想……你还是放我回去好了。”
他发出刺耳的嗤笑。“那种邪恶坏女人所编造出来的谣言,你居然信以为真?我娘因为生冷阳而难产,难道是冷阳克死我娘?我爹去世时,我十八岁,冷阳十三岁,均未及弱冠,也是我们克死我爹吗?还有,我的未婚妻尚未进门便暴病身亡,也要算到我头上吗?哼!我可没兴趣自己折磨自己,生死由命,没理由教别人负责,只有心怀叵测的人,才会编造算命之言来危言耸听。”
“你真的不在乎?”她下安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在乎。”他反问道:“你不怕像我的未婚妻一样被我克死?”
她摇摇头。“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你……你很在乎你的未婚妻吗?”她嗫嚅的说,似乎为自己轻率的问话而抱歉。
“她已经死了。”他加重“死”宇。是的,在他心中她已经死了。
雪柳胸口突然觉得不适,隐约感到他依然在乎那个无缘的女人。
如果他的未婚妻没死,卓越出众、财霸一方的他压根儿不会娶她……为何她觉得心酸呢?
老天也真会开玩笑,大娘摆明了要她来送死,冷霄却将计就计娶了她,反将大娘一军。
她风雪柳到底算什么呢?
她低头掩住迷惘的眸光。
唯一确定的是,大娘不会就这么算了。
“万一大娘回来后不承认这件婚事,你会把我送回去吗?”她又像惊弓之鸟了。
“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你又回去过那种惨无人道的日子吗?”冷霄恶狠狠地瞪著新娘。
他一而再的做出保证,她总是不相信,真是不懂得给丈夫面子!
丈夫?他微怔。他已经以她的丈夫自居了吗?
接收到冷霄所投射过来的喷火眼神,她不禁微微瑟缩,她突然觉得,他没有比大娘和蔼可亲到哪里去,一样强势、霸道,不容人反对。
呜呜呜~~她想嫁的是像爹爹那种好脾气的男人,而冷霄不是火山爆发就是像狂风暴雨扫过一般,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她真容易受惊!冷霄忍住一声叹息。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就算你大娘回来,也无法反对婚事。你爹的叔叔,也就是你的叔公,我请他出来为你主婚,双方立下婚书,你大娘总不敢闹到同族的长辈那里去吧!”老谋深算的冷霄,早巳预想好每一步。
她感激的笑了笑。“你跟大娘赌气而娶我,真是太傻了。你应该娶一个财势相当的名门千金,或是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像大小姐那样的美人就配得上任何一位权贵公子。你娶了我,人人都要笑你吃了大亏。”
“我的眼光和一般俗人不同,我所希望的美人,也不是风梅姿那种肤浅的女人能比拟。”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带著难解的光芒紧紧锁住雪柳的目光。“你这样和我对看就对了,我讨厌你老是低垂著脑袋。你一点都不丑,相信我,虽然我也不确定你能美到何种程度,但我深信你有如蒙尘的珍珠,只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自会绽放出属于你的光芒。”
“我怕你终将会失望。”她明白自己即使养好了身体,也欠缺风梅姿那种光艳照人的美,那才配得上“堡主夫人”的称谓。
“既然木已成舟,你我注定是夫妻,何不住好的方面去期待?”冷霄没有她的悲观,还欣慰道:“我在你最丑最惨的时候娶你为妻,往后只会‘渐入佳境’,看你明天比今天更好看了一点,我突然充满了期待。”
雪柳看到他温柔的眸光著实愣住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冷霄突然问道:“你的伤势有没有好一点?”
她点点头。其实仍然痛得要命,尤其今天一整天都不能休息,只是她忍耐惯了。“
“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睡吧!”眼见她又开始怕了起来,他叹气道:“你的伤没养好,我不会碰你。你上床休息吧!我在窗边长榻上窝一晚。”
“你没地方睡吗?”
“这里本是我的寝房,当然我也可以到书房去睡,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若睡到书房去,下人们嘴碎无聊,心里不会敬你是堡主夫人。”
他本来可以不用跟她解释,但她那么笨……好啦!是天真,不点不明。
冷霄也晓得她有多不自在,于是只脱下累赘的喜袍,和衣倒在长杨上睡,背对著她。二十八年来不曾如此体贴一个女人,他自己都有点不习惯呢!
春天呢!他不怕冷吗?
雪柳睁大眼睛看他有没有在发抖,一边慢慢的脱下红咚咚的嫁裳,留下中衣不敢再脱,临上床前,犹豫再犹豫,终于决定抱起大红锦被来到窗前,将被子盖在他身上,幸好没惊动他。
她赶紧溜回床上,全身缩成一团,累毙了,很快睡死过去。
伤脑筋!明明自己冷得发抖,还把被子往别人身上盖……
冷霄立在床前,眼神复杂的看著猫咪睡相的风雪柳,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满意的看她睡得更舒服。
又是第一次,他会帮女人盖被子,还连根头发都没碰到。
禁欲太久了吗?面对一个发育不良的带伤少女,他居然有股冲动。
他回到长杨上,以臂当枕。
冷阳不回来,他短期内也回不去北方牧场,过些日子派人将席香霓与岳天慈接来吧!
冷霄说要拜访一位朋友,便出远门去了。
不怀好意的人定要说“新妇不受宠哪!”,然而,风雪柳却过了自爹娘死后最舒服快意的一个月。
牛妈虽尊称她一声“夫人”,却拿她当女儿一样疼爱,帮助她与冷家堡上上下下全混熟了。
有“家”的感觉真好!这是风雪柳目前的心情写照。身上的伤差不多已痊愈,因长期劳累而虚弱的体质也有了改善,全赖牛妈努力为她加餐饭。
“今天也要喝补品吗?”雪柳早也补晚也补,吃得有些犯思了,浅浅蹙起眉,
饥饿了那么多年,突然打个饱嗝,她会不会有些不知好歹?
“夫人,这是堡主临走之前交代的,用最昂贵的药材给你调养身子,你不喝不是浪费了?”牛妈一则动之以情,二则也晓得她不忍浪费。
雪柳果然乖乖暍完,难得好奇的问起冷霄,“是他交代我喝的吗?我以为是牛妈疼我呢!”
“我疼你在心,可没多少老本撒在你身上。”牛妈乘机告诉她,“除了堡主和展荣,这堡内就你有权向帐房动支大笔银两。堡主早交代了,只要你想买想要的,帐房须无限度供应,反正你花不垮冷家堡。可惜你身体还没全好,否则我就陪你出去逛逛走走,看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雪柳有些讶然,实在是她直到今天仍没有贵为堡主夫人的真实感。
“这些全是堡主临出门前交代的吗?”
“当然。老实说,我也很惊讶他一成亲就懂得体贴你,所以上上下下没人敢不拿你当正经主子看待。”牛妈欣慰地一笑。
雪柳垂眼看著身上穿的新衫裙,好软好舒服的丝绸,各色各样的摆满了衣柜,梳妆枱上也有多得照花人眼的珠钗首饰,比风梅姿所拥有的更多更珍贵,想来也是冷霄吩咐下来大手笔添购的。
“没想到堡主会为了我费心。”她受之有愧。
“你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把你妆扮得越娇贵他越有面子。”牛妈还是暂时不告诉她他另有姬妾一事,只点化道:“夫人,‘堡主’是我们叫的,公开场合你也可以这么称呼,但私底下应该要叫他‘夫君’或‘相公’。”
“那多羞人!”雪柳不依。她尚未有身为人妇的真实感,更别提依恋的呼唤。
“叫习惯就好。”牛妈又与她聊了一会,便回房去睡了。
夜色深沉,雪柳双手托腮,回想这一个月戏剧性的人生变化,乌黑的眸子盈盈发光。她对于目前的生活已升起无限的依恋,对堡内赏心悦目的美景也非常的欣赏。
心地善良纯真的她,对丑恶的事物向来难以忍受,而这几年来她却被逼迫著不得下去面对,现在她终于逃脱了大娘的魔掌及遍布四周的阴影,重新看见了光明。
只是,太多年的折磨使她没办法在短时问内解放自己的心灵,时常在独处时咬著嘴唇,一再提醒自己,“今天幸福,不代表明天也幸福,如果堡主后悔娶一个才貌两不全的丑八怪,给我一纸休书,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不,我不能回风家,大娘不会原谅我,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帮人做衣裳或刺绣来养活自己。”
每每立于花丛之间,聆听树头鸟语啾啾低鸣,品味著过去享受不到的悠闲,雪柳满心感动之余,又深恐这只是一时的运气。
梅林附近的小水塘是她时常游憩的所在,看鸳鸯悠游戏水,天鹅优雅地轻划水面,常有人不如鸟的感叹。荷花池则另有一番美景,尤以微雨中的荷宴最动人,盛放的馥郁使人不采撷也沾染一身的软甜。
这样的日子,有说不出的暖踏适意。
“但能享用多久呢?我不能够自欺欺人。”她咬咬唇。
坐在梳妆枱前,雪柳有些失神地发呆,镜里朱颜已回复原貌,不再有瘀肿、五指印,也下再瘦得皮包骨,乍看之下也是眉眼秀美,清新稚嫩,但与“美艳华贵的堡主夫人”形象,则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免叹气。
她回想大娘与风梅姿的对话,曾嫌弃的说冷阳只是冷家堡的二当家,不是能独霸一方的堡主,嫁了委屈。雪柳不禁猜测,向风梅姿提亲的若是冷霄,或许风梅姿会乐意当堡主夫人,不远嫁京城了。
冷霄配风梅姿?男的俊美雄健,女的娇媚艳丽,光看外表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但脾气呢?
雪柳不由得打个冷颤。
恐怖!恐怖!太恐怖了!
“狂风男配暴雨女,一阵狂风暴雨下来,哀鸿遍野,冷家堡还有安宁的日子过吗?不行、不行。”雪柳敲敲自己的脑袋,“我在想什么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别说风梅姿一心三思想飞上枝头,冷霄也绝下容许女人比他嚣张。
突然镜子里多出一个人影,将她吓了一跳,才回身,惊见冷霄不知何时回来了。
“啊!”才叫出声,便教一只大掌捂住口。
“不许尖叫!看到丈夫回来应该欣喜若狂,而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冷霄不满的瞪视她。“我连夜赶回来,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明天再通知大家我回来的事,你就别吵醒所有的人。”
雪柳讶异地看著他。“你……为了我……赶回来?”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牛妈把你照顾得很好。”冷霄的锐眼在她脸上、身上梭巡了一下。“嗯……乍看眉清目秀,细看则柳眉凤目,琼鼻樱唇,比我预想中美多了。我的小美人儿!”
像是突然听到吐番国语,完全听不听他在说些什么,因为太震惊了,雪柳吓得差一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想想,平日不是冷言冰语就是疾言厉色的冷霄,出一趟远门回来居然好言好语的赞美她,说她是“小美人儿”?!
好恐怖!这不会是新的整人花样吧?先把她捧上天,再重重摔下来?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虽然对老公很失礼,但一双受惊吓如小鹿般的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找找看有哪个地方可以躲人?
好一个不解风情的小女人!
“怎么了?”冷霄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忍住了。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
雪柳一句话到了舌尖又不敢说,只道:“没事,你一路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决定把他的赞美词当作没听见。
“怎么又低垂著脑袋?”他突然为她松开了发髻,帮她把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垂到腰下,笑笑道:“你自己拿下耳环吧!我手粗,怕弄痛你。”
如果不是他的长相独一无二,眉宇之间的霸气骗不了人,雪柳真要怀疑这人是冒牌的冷霄,因为太反常了。
虽然她称不上是冷霄的知己,只比陌生人好一丁点,但粗略的印象还是有的,天性的狂猛与惊傲,处事的霸道与果断,就是欠缺柔情。
今夜的冷霄,根本不像冷霄!
“你是天生话少,还是见了我才说不出话来?”
冷霄此趟回来,便决定心平气和的对待他的新婚妻子,谁教她的胆子比一只雀鸟小,见夫好比见阎王,那日子多难过!除非他打算冷冻她,丢到一旁下理睬,否则便要想法子打开她的心门。
幸好他年长她许多岁,让让老婆也不算丢脸:
“我本来话就不多,大娘最讨厌下人多嘴。”雪柳真觉得他好奇怪喔!而且还帮她梳头发,多羞人!她是怕惹怒他不敢乱动,不然早逃开了。以前爹爹曾帮娘画眉,却不会梳头发。
“你不是下人,你是我冷霄的妻子。”他握住她的小手,这也是第一次,却不打算放开了。“柳儿,我晓得你心里慌、不踏实,因为我一己之专断,是以匆促成亲,又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头,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该如何与你相处,干脆避之在外,一来去调查一些事情,顺道访友,二来也方便你调养身体。”
雪柳红著脸道:“我早说你要后悔的。”
连自己的手都要不回来,怎么办?
“别再说我会后悔这种话,我会很生气。”
雪柳果然噤声。
“我说过我不会后悔,你偏要赖定我后悔,我怎能下生气?”他轻咒一声,决定不与她作口舌之争,转而关心的问道:“你的伤好了吗?还痛不痛?”
“不痛了。”
“我看看。”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顺手就要解开她衣襟,雪柳险些失声尖叫,跳起来躲到床上去,惊惶得抓住衣领。
“我……我好了……不必看……”她结巴著。“不信……你问牛妈……”
他失笑了。“如果你不是我老婆,我自然会去问牛妈,但我们已经是夫妻,我若问她,她反会取笑我,‘堡主,你不会自己看吗?’所以,我还是自己看好了。”他一边动手脱衣,一边踩著狩猎般的敏捷步伐接近她。
“你……干嘛脱衣服……”她满脸潮红,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睡觉啊!你不是要我好好休息?”他发现要等她习惯他的存在,大概要一百年,最快的方法就是上床做夫妻,由小姑娘变成真正的女人。
“你……不睡书房?”她七手八脚的把自己缩进床角落,羞窘交杂的瞪视著他,而那黑瞳中的情绪太复杂,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回异于平时凌厉迫人的眼神,好像有一团火在当中燃烧著。
喜色床幔放下了,只听见时而低语,时而轻呼。
“你……你……不要脱我衣服啦……”
“不脱衣服怎么看你的伤?”
“……”
“你……你又想做什么啦?”那声音快哭了。
“乖,别乱动。你家里没教导姑娘嫁人后,要对丈夫唯命是从?”语气是哄诱的。
“有,大娘也这么教大小姐,但……”
“风梅姿矫揉造作,对丈夫的顺从是一时的。但是,我的柳儿,我的小美人儿,才是真正的好姑娘,谁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你会爱你的丈夫,如同你娘爱你爹。”他的话近乎深情了。
“你怎么知道我爹娘的事?”
“但见石敏有多讨厌你,便可印证你爹娘当年恩爱的程度。”
“你真聪明!”
“嘘!别说话,春宵一刻值千金。”
“啊……”
所有的声音都被鸭霸的双唇吻住了。
终于,小白兔被大野狼生吞活剥落下肚。
冷霄并非突然转性,而是有感而发。
除了展荣,没人知晓他前往京城一探安君业与风梅姿婚事的究竟,结果很令他满意。
理所当然,他住在结拜兄弟段侯爷家中,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守门的老张有一对双胞眙女儿,年已七岁,姊妹俩生得一模一样,若说妹妹是耀眼的太阳,姊姊则如黯淡之星光,怎么会差那么多呢?
他找老张聊了聊,老张自己也纳闷,只说:“小的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拙荆唯恐她夭折,加倍的细心照料,几乎把全副心神都用在她身上,去哪儿都带著她,总算不负苦心,她身体慢慢好起来,也越发令人疼爱了;相反的,大的天生身体好,不知为什么,越大越不引人注目。”
冷霄却豁然开朗,知道要如何对待他的妻子了。
风雪柳就如同双胞眙里的妹妹,先天下足须靠后天调养,疼之、抱之、宠之、爱之,慢慢的,她就会活出属于风雪柳的风格与美丽。
他可以凶任何人,唯独不能凶老婆;他可以把任何人踩在脚下,唯独要把老婆捧在掌心!就这么办,他要让雪柳感觉到自己正被丈夫珍宠著。
月洒银辉,寝房里,冷霄唇畔带著满足的笑意,侧看身畔的小女人倦极入睡。
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她更能够影响他心绪的小女人。
爱吗?他迷惑地轻叹著,摇摇头,还不到那程度。
一开始是对风家的怨怒,再来是同情她、可怜她;然后为了赌一口气而强迫她成亲,使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密不可分;今夜则生米煮成熟饭,再无退路。
怪的是,他丝毫不感到后悔,搂著她夜夜春宵似乎是很不错的王意。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等在北方牧场的两个小妾席香霓与岳天慈均是才貌过人,胜过娇小玲珑、胆小怕事的风雪柳许多,但没有一个女人像风雪柳一样让他花费那么多心思,他向来当她们是陪寝用的,相对的供应她们奢侈的生活而已。
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况且这是在遇见雪柳之前收的妾,他不可能弃她们于不顾,他也从不以为这是个问题,但现在他居然有点担心雪柳的反应,不晓得她能不能接受?
先前因为出远门,暂缓派人去北方牧场,如今……还是再等等吧!等雪柳更适应他之后再说。
充满了生机的早晨,蜂蝶在花枝上来去飞舞,黄莺逍遥自在的恰恰啼鸣。
雪柳过著恬适的新婚日子,因冷霄的用心体贴,她也不再那么怕他了。夜里依他而眠,他身上有股属于男人的气息,安稳强健,仿佛天塌下来他也会为她扛起来,使她觉得安心。
长年来那颗孤独无依的心灵,似乎找到了安歇的所在,雪柳好想这样一直倚靠下去;可是大娘对她的威胁仍如影随形跟著她,短时间无法完全根除。
不过,一大早冷霄对她说:“我带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的小脸霎时充满期待的光彩,冷霄看了更加怜惜,以石敏之苛刻,不可能放她出去透气。
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著各种味道,有食物的香气,有鱼肉的腥味,有药店正在熬药的药味,有落拓书生当街卖字画的墨香,有困脂店的脂粉味……有骨董店、金玉铺、布店、织坊、茶楼……
雪柳看得眼花撩乱,像乡下人第一天进城,样样新奇。
冷霄还带她去选布料,只要她稍微看上眼的,就叫人打包送去冷家堡:首饰店则不必去了,真正上等的货色都是送到富贵人家厅堂以供挑选,摆在店里的反而不足一观。
“我叫段必武帮我留意,我要一串每颗均同等大小的珍珠项链,作为你的生辰寿礼,灵石镇这小地方根本买不到。”
在茶楼里用午膳,冷霄轻描淡写的告诉她。
“我从来不过生日,你何须破费?”雪柳又感动又受宠若惊。
“以前是以前,我的夫人怎么可以不过生日呢?”大手宠爱地摸摸她的小脸,他轻声道:“我会疼你的,而你也要安心的让我疼爱,不要有不自在的感觉。夫妻本是一体,我不在乎为你花多少钱,只要你快乐。”
“因为跟大娘赌气吗?大娘越讨厌我,你就越对我好?”这是她最大胆的质问了。
“一开始也许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保证道。
“那为什么呢?”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一定要有原因吗?你爹为何偏爱你娘?你娘会一直追问你爹为什么要对她好吗?”
雪柳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好笑的笑开了,心湖被他一次又一次的体贴,激出一圈又一圈动容的涟漪,整颗心变得暖洋洋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然将他从坏脾气男子的刻板印象中脱离出来,因为他下再对她发脾气的缘故吧!每当她欲言又止时,他总会耐心地等她开口,不会下耐烦的喝叱,渐渐地,她愿意亲近他了。
她有什么好,值得他另眼看待?连她自己都不明了。
虽然如此,但她的确慢慢地、慢慢地倾心于他。
这时,一道纤丽柔弱的身影抢进门来,娇呼,“救救我……救救我……”
外头追兵已王,呼喝著要捉回去,那女子奔到冷霄桌前,跪了下去,哭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人声鼎沸的茶楼里顿时鸦雀无声,或许冷霄生得高大,即使坐著也最引人注目,那女于识人的眼光倒是满精准的、
追拿那女子的是三、四个地方上的混混,身后跟著气喘吁吁、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几个认识的客人一看便知她是悦春楼的老鸨,心头都“哦”了一声,那女子必然是刚买进不久,一听说要接客便乘机逃跑的清倌儿。
老鸨乍见冷霄,即使他没去悦春楼捧场过,但谁能不识冷家堡的冷大堡主?赶紧陪上笑脸,诚惶诚恐道:“罪过!罪过!打扰了众位大爷用膳。冷堡主恕罪了,一个逃走的雏儿竟敢惊扰你与夫人,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好好管教!”
冷霄对别人又一副冷眼横眉的凶模样,“快把你的人带走,烦!”
“是、是。”老鸭陪笑,使个眼色,要混混上前捉人。
“不要啊!不要啊!”那女子捉住冷霄的衣袍,求道:“我不想接客卖身啊!当初说好了卖艺不卖身,我才答应的……若要我接客,我情愿一死!”
冷霄挥开她的手,这女人是吃定了他非救她不可?凭什么!
那女子又扑上来,哭道:“我叫兰玉,冷堡主,我爹是兰家庄的员外,因病早殁,不肖叔叔败光了家产,又将我卖到悦春楼,说要拿钱给我娘医病,谁知他们联手骗了我,我娘死了,现在又要逼我接客,我……我死了倒好!冷堡主,求你见怜,兰玉愿意做奴做婢伺候你。”她伏拜于地,泣不成声。
冷霄坚决道:“我不缺女人,冷家堡也不缺奴婢。”
口口声声说要死的女人,最令人不屑了,即使接客上百个也不会真的去死,他看多了。
雪柳反而不忍心道:“堡王,她真的好可怜,你能不能……”
冷霄正要拒绝,兰玉已抓住雪柳的手,哭道:“夫人救我!救我!我情愿终生为奴,也不愿接客卖身……”
雪柳恳求的目光投向冷霄,很怕他拒绝的模样。
冷霄想到她不曾求过他什么,若是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她,伯她刚升起的一丁点自信又要消失无踪了。
“也罢!”他有点头痛却冷静至极的说道:“兰玉,看在夫人的份上,我为你赎身,但你千万要记住自己的身分,进了冷家堡,你是夫人的婢女之一。”
“谢谢堡王!谢谢堡主!”娇丽的容颜因喜悦而更加动人。
“谢谢夫人吧!”冷霄久历商场,歌台舞榭的日子过腻了,才喜欢长住北方牧场,他自信没看错,这个兰玉诱惑他的意味十分浓厚。
一位貌美出众,富家小姐出身的女子,怎甘心为婢做奴呢?
冷霄预感有点麻烦,但也还算容易解决,所以就骑驴看唱本,走著瞧吧!
没错,兰玉有幸脱离苦海,很快也很容易迷恋上富甲一方,深具男子气概的冷霄,杏圆的眸子里闪著耀眼的焰影火光。


第四章

冷霄努力欣赏自己的妻子,在她面前将脾气收敛得很好,只要人在家中,一定与妻子同桌用膳,身后端盘、捧水、斟酒的奴婢排排站,排场更胜雪柳在风家所见识的,可怜她也是努力了很久才习惯的。
只要稍微熟知堡主火爆脾气的人,没有不讶异他为夫人所做的改变,不知情的唯有新进来的女婢兰玉,因为她是服侍雪柳的婢女之一,所以只看到冷霄对夫人的好,私心更是爱慕他了,即使当妾也好,一心想要翻身,重新过著丰衣足食、受人奉承的富裕生活。
自恃比夫人美丽动人的兰玉,父亲过世、家道中落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对以往呼奴使婢的千金小姐生涯委实难以忘怀,琴棋书画均有涉猎,气质优于众女婢,连风雪柳都不怎么在她眼里呢!
因为人美,即使穿著婢女的衣服都显得与众不同,加上她又懂得同中求异,在衣服上绣些花花草草,男仆们均争相巴结,园丁的儿子更是每日清早摘一朵最美的鲜花给她插发上,这些她全接受了,即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倒也懂得利用美女的特权,问出了许多她想知道而其他婢女不会告诉她的事。
其一,堡里除了冷霄、冷阳兄弟,总管展荣的权限最大,人也和气。
其二,夫人风雪柳的出身来历,包括她因缘际会当上堡主夫人的奇遇。
兰玉心里冷哼著,“她根本配不上像堡主这样英俊伟岸的男子!”
原来风雪柳的出身比她更低,是妾生的,如何使她生出敬意呢?
其三,堡主另有红粉知己,除了夫人,众人皆知。
她忘了自己是因为风雪柳求情才被赎身的,付钱的人是冷霄,她要报恩的对象也是冷霄,至于一位美女要如何知恩图报呢?她羞赧地一笑。
“一群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展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剑眉挑昂,“都不用干活了?”
下人知道大总管和气,但规矩很严,人人找脚溜走。
“兰玉,你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是。”兰王瞅著他,秋月似的清皎明眸微现讶异,不过,这位大总管生得真清俊,地位只在堡王之下,值得巴结。
听见大总管留人的男仆则在心里哀泣,万一大总管中意兰玉,他们全没指望了。
展荣暗中观察兰玉许久,今天仔细打量她,不由得英眉深蹙。这是一个不甘做小伏低的女子,完全没有奴婢的谦逊模样,在悦春院待了三个月,看来也学会了暗送秋波的媚态,一直朝他放电,而一干男仆争相讨好她,想来笼络男人的手腕也学得一二,实在不适合带回来当女婢。
“大总管。”故作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兰王静候你的指教。”
“你离开悦春楼,搞不好是多此一举。”噙著淡淡笑意,展荣气定神闲地娓娓道:“你不想当妓女,求夫人为你赎身,而一个‘良家妇女’除了在闺房内对丈夫施媚术之外,对其他男子可不会像你这样媚笑说话。”
兰玉水眸圆睁,再也笑不出来。她读过书,自然听得懂他的讥讽。
“兰玉命苦,不幸沦落风尘,多亏堡主见怜,保住清白之身,自甘在冷家堡为婢,只是初来乍到,怕得罪人,所以不敢板起脸故作正经,没想到却被大总管误会我招蜂引蝶,兰玉知错了。”说知错,却是振振有词。
“巧舌利嘴,不简单。”展荣噙著一抹轻悠浅笑,“有件事我必须提点你,这年头,不流行对恩人‘以身相许’,何况你的恩人是夫人,若非夫人开口求情,堡主绝不会为你赎身。天底下可怜的姑娘太多了,被卖入妓院的数不胜数,他救得了每一个吗?你千万不要报恩报错了对象,自找麻烦。”
兰玉垂首不语,一脸的不服气。
所谓“英雄救美”,当然是像她这样的美女才值得救。
“你来冷家堡快一个月,大概也打听到不少关于夫人的事,那你更应该感念夫人对你的仁慈。”展荣语重心长的说:“夫人幼年丧父,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所以她一听到你也是因为父亡而落难,自然想要拯救你;而将你带在身边,也没让你干过一件粗活,但人贵自重,可别因夫人天真善良而以为她好欺负。”
“兰玉不敢。”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好意,用平板的声音道:“夫人交代我做的事,我从没偷懒。大总管,夫人可能在找我了,我可否告退?”
展荣探了探她的神情,终于道:“你去吧!”
对一个冥顽不灵的女人,他能说些什么?
不过,他必须提醒堡主一下。
冷霄听完,讥诮一笑,冷冷地说:“那种女人,理会她干什么?待她有所行动,再收拾她不迟。”
“但夫人年轻天真……”
冷霄皱眉,沉吟半晌。“也该派人去接香霓与天慈过来,你走一趟吧!”
展荣苦笑。“堡主,你真是给我找了件好差事。”
“瞧我对你多好,嗯?不用太感谢我。”冷霄难得幽默。
展荣不得不承认,男人娶对了老婆,其影响力大到可以吓死人。
雪柳好喜欢读书习字,以前被大娘杜绝学习,如今有一大间书房的书供她看一辈子,教她如何不感激丈夫?
十岁后就没再拿过毛笔,重新执笔下过一个月,自然写不出什么好字,但雪柳很用心的临帖,像个甫进学堂的学子,希望博得师傅——老公的赞扬。
兰玉在一旁磨墨伺候,越看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不是我要冒犯你,夫人,我随便写都写得比你好看!”
“当真?”雪柳眨著纯真的眼眸,起身道:“换你写写看。”
兰玉也老实不客气的坐下去写,还特别拿出精神来,一般私垫先生都不见得比她写得好,别有用心的说:“夫人,不如你拿我写的字给堡主看,说是你写的,相信堡主一定会惊喜你进步神速。”
表面上卖乖巧,私心则想找个机会“不小心”透露其实是她写的,这么一来,堡主会对她另眼相看,而鄙视夫人的投机心态。
雪柳顾著欣赏她写字的技巧,没把她的话当真。
冷霄走进书房就瞧见奇怪的一幕——丫头大摇大摆的端坐桌前,夫人立在一旁倒像个书僮,他脸马上拉下来,重重咳了一声,兰玉霍地起身。
“堡主!”娇声低唤,怯怯的,兰玉相信堡主是怜香惜玉之人。
雪柳没心眼的招呼丈夫,“夫君,你来看看,兰玉的字写得真好!”
冷霄终于拗到她改口叫夫君了。
把兰玉的字亲手拿给丈夫看,兰玉正暗自窃喜,雪柳还作善意的解释:“兰玉说愿意把她写的字当成我的,好让你惊喜;但我怎么敢呢!夫君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便知差太多了。唉!我不知要练几年才能写得好。”被一个丫头比下去,呜~~好丢脸喔!
冷霄噬人的目光朝兰玉看了看,“刷”地将手上那张字撕成四片丢在地上,森冷道:“浪费了一张上好的宣纸!身为奴婢不守本分,大模大样的卖弄文才,再有第二次,我立刻将你丢回悦春楼当个‘色艺双全’的妓女,教你卖弄个够!”
“奴婢不敢,奴婢下次不敢了。”兰玉应声跪倒,第一次见到堡主狰狞的一面,俏脸刷白,心头冰冷。
“夫君,你在生气吗?”惊愕与恐慌再次飞进雪柳眼底,“是我要她写的……”
“你不是很认真在习字吗?怎么会变成她在写?”
“她说她写得好看,所以我想看……”
“一个安分的奴才绝不敢夸耀自己书读得好或字写得好,因为那不是奴才该做的事。照理本不该买下兰玉,大富人家宁可要不识字但老实安分的奴婢,不容易出乱子。”冷霄眼中的怒火在面对妻子时消退了些,口气也温和许多,但道理还是要跟她讲清楚。
雪柳轻垂螓首。“我以前也是这样被人轻贱……”
“那不一样。”冷霄连忙拥住她,柔声道:“你本是风家的二小姐,你大娘错待你,那是她心胸狭窄,你依然是风家小姐:兰玉不同,她已家破人亡,被卖入妓院,如今的身分是奴婢,那么她就必须忘记过去的好日子,忠于奴婢的身分,否则便是给自己找麻烦!柳儿,生活是现实的,尊卑上下要分得明,这个家才容易管理。”
“我明白。”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她逐渐明白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不能因为自己是小可怜,就以为别人也是小可怜。
兰玉低垂著脑袋,眼中有著压抑的愤怒和更多复杂的情感。
想过好日子不可以吗?不愿世代为奴算是过分吗?来窑里的男人,随便哪一个都比他有眼光。
“对了,你来教我练字吗?”雪柳期待的看著丈夫,眼底散发著完全信赖的光芒,而嘴角含著娇人的笑靥……
天啊!冷霄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大混蛋。
“对不起,柳儿,我知道我们说好的,只是我今天必须爽约。”从牧场送来的几十匹牛马正在东郊的牛马市交易,展荣不在,他必须去看一看。男人的工作内容不习惯跟女人讨论,更没想过要带她去粪便满地的牛马市参观。
“你有事要忙,尽管去吧!不必管我,”她从不敢奢求太多,不美丽又无趣的自己能得到他的善待已太感激了。
“我们晚上再聊。”他心怜道。
“好。”她柔顺的态度一如当年她娘对她爹。
他从容并愉悦的走出书房。
雪柳收起微微失落的心情,打起精神,要按照预定练字到吃午膳时。
荒废太多年的功课,她有心补回来,总有一天,她会配得上冷霄吧?!午睡一会儿,她要继续昨天没做完的针线活儿,为夫君做一双最舒适合脚的鞋子。
“兰玉,磨墨。”她心无旁骛的拿起笔。
兰玉心不在焉的磨著,用眼尾扫著这个单纯的小女人,一脸算计的表情。雪柳一样很认真的临帖,彷佛拿笔练书法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夫人,你再练一百年的宇,也不一定能抓住堡主的心啊!”瞧著她困惑的表情,兰玉不免勾起一抹笑。
真是头脑简单的小女孩,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一清二楚,怎么斗得过已跟随堡主好几年的姬妾席香霓与岳天慈?
“夫人,请恕我放肆,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像个天真的小傻瓜——哦!请饶恕我一向心直口快。”兰玉眨眨眼,一脸忠诚与无辜。
“没关系。可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夫人,你真是太可怜了,冷家堡上上下下的人全知道,就只瞒著你一人。”妓院生活使兰玉学会了掩饰真正的情感,即使内心正在嗤笑,依然面带愧疚与同情。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展总管警告我不准多嘴。然而,十天前展总管就出发前往北方牧场,我心想再不告诉你,使你心里有个底,就太残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雪柳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堡主派展总管去北方牧场接回两个很重要的女人,她们一个叫岳天慈,一个叫席香霓,是服侍堡主好几年的姬妾,听说,堡主原打算将她们其中一人扶正,结果却娶了你,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有热闹可瞧了!”兰玉眨眼,难掩看好戏的兴奋,可惜对方感应不到。
雪柳握在手中的笔掉了,她被兰玉的话给震慑住了……夫君另有其他的女人,而且还不只一个,为什么……不告诉她?
心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了上来,五味杂陈,教雪柳有些难受。
她竟然是由一名丫头告知才晓得丈夫已纳妾?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何德何能,能独占丈夫的心?她爹也是娶妻又纳妾,可见男人纳妾是常理,何况独霸一方的冷霄?
她真正在意的是,他为何不告诉她?因为她不需要知道吗?
“夫人,你太年轻了,如果席香霓和岳天慈联合起来要对付你,恐怕你不是她们的对手。她们跟随堡主好几年,堡主与她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比你深厚多了,而且听说那两人都极美,做女人的手段又比你好,唉!夫人啊夫人,我实在为你的处境万分担心。”
“啊?”雪柳不明其意。
傻丫头果然不懂要心机,害她必须说明白一些。
“夫人,你的处境危险哪!地位随时不保啊!”兰玉含笑的黑瞳闪烁著阴谋算计。“她们有两个人,而你只有一人孤军奋战,准输的!不如再纳一名女子在你身边,帮你一起捉住堡主的心,自然,这名女子要十分美丽又对你忠心的,像……”她垂眼。不用说得太白吧?白痴都该听懂了。
雪柳水汪汪的眼瞳凝满困惑与不解。“你说错了,兰玉。妇人不宜干涉丈夫的事,男人有他的立场与想法,需不需纳妾,由堡主自己决定,当妻子的只能顺从,努力与姬妾和平共处,不使丈夫烦忧家庭不睦。”
她想至少自己不会像大娘一样去欺凌小妾,也没那份雄心。
不过,无心再练字则是不争的事实,她要去找牛妈问清楚。
她会被抛弃吗?会不会?
她一对眸子莹然有光,漓漓飞雾,显得非常脆弱。
果真如兰玉所言,那两个女人非常美丽又与冷霄有深厚的感情,貌不出众又不懂该如何捉住男人心的她,只能自惭形秽吧?!
她醉了!
冷霄夜里回房,瞧见雪柳迎向他的步屦颠颠倒倒,小脸已经红透,原本不算很灵光的脑袋更是昏昏然,否则也不敢“胆大包天”的抓住他的衣襟,醉言醉语的质问他。
“你说……你到底……有几个女人……你、你好坏……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呃!我讨厌你……”
是谁让她暍的酒?只有一杯合卺酒的酒量的风雪柳,必须喝几杯才敢把真心话全吐出来?冷霄突然觉得很兴趣。
原该怒意张扬的,反而沉潜下来,黑眸里漾著兴味的笑意,他顺水推舟地回答,“是有两个女人,不过那不是问题。”
他本来就只是为了维护道义责任,所以才把那两个姬妾接过来,之前没有影响他跟雪柳的关系,之后更不会影响,是谁多嘴告诉雪柳的?
“你骗人……连新来的兰玉都知道你有别的女人……只有我被瞒著……”
“你是妻,她们是妾,你担心什么?”冷霄好笑地兜手一环便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床上带,“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以为那很重要。”
“我问过牛妈……她们真的很美吗?牛妈不会骗我……”她跪在床上,小脸蛋威胁似地逼近他,“她们很会伺候你对不对……你很喜欢她们……”
“你是生气,还是吃醋?”他轻笑出声。他喜欢看她对他终于有了比较明显的情感表示。
“你没有回答我……”小美人儿仰起脸指控道。
“是啊!她们是很懂得服侍男人。”
雪柳瞅著他,紧紧瞅著。“怎么样服侍?嗝!我学……”身子已被酒精烧得火热。牛妈说得没错,她果然什么都不怕了……
小手摸上他的胸膛,又搓又揉,“是这样子……还是要把你的衣服脱掉……”
“柳儿?”他声音哑了,扶住她身子的大掌也开始发烫,他突然有点感激灌她酒的那个人,引出她热情的另一面。
她突然失了力,整个身体滑下,攀附他的胸膛想使力坐直身子。
“我头好晕好晕呀……你不要一直动来动去,害我看不清楚……”
“我没动。”
“你又骗人……你根本不老实……有别的女人也不讲……我本来想嫁给像我爹那样的男人……脾气好又有情有义……不像你……”
“你爹不也娶妻又纳妾?”他好笑道。
“那不一样,他后来才认识我娘……”
“我也是后来才认识你的。”他斜眼睨她,听她醉醺醺的什么都敢说了。“你不是要勾引我吗?怎么不继续?”他俯首亲吻她细嫩的脖子,引得她低吟一声。
“唔……”她感觉身体更热了,还有点焦躁。
“脱我的衣服。”大野狼已经伸出魔掌扯掉她的腰带,并催促她照办。
迷蒙的醉眼傻愣愣地看著他。“全脱掉吗?”
以前他都是自己脱的吧?
“像这样……”他褪去她的外衣,再褪去她的里衣。
“哦!”她随之摆布,拉开他的襟口。
“做得好,继续。”他低沉的嗓音诱哄著她,大掌主动地探索她的娇躯。
“啊!夫君……”她侧过脸,刚好将自己的芳唇献给他。
她的脑子早已一片混沌,任由他轻吻著裸露出来的雪肤,他火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肌肤上,令她浑身一颤,情火已经点燃两人的心苗,自动燎原成火海。
他的小女人呵……小到足以藏进他的胸怀里,呵护著下使她受到伤害。
冥冥中,上苍安排了他们相遇,进而……相爱!
相爱?挺不错的字眼。
他深情款款地再吻了她的唇一记。
一觉醒来,全然忘记自己喝醉酒是啥德行,只见两人都赤裸裸的,险些尖叫出声,总算及时想到他是她的丈夫,连忙把嘴巴闭上。
奇怪,他什么时候回房的?
冷霄闭著眼睛沉沉睡著,锐利的双眸被眼皮覆盖住,看不出令人畏惧的严酷气息,端正的五官有著属于男性的俊美,只要他别发脾气,就会令人著迷,教人心醉。
风雪柳无法再欺骗自己,她的确对自己的丈夫动了心!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的心常常悬念著他;他对她越好,她的情绪越是因他而波动:所以,当她得知他另有双娇陪伴他多年,她心思大乱,心里有一抹微微的痛楚。
礼教告诉她,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厉害如石敏也不能阻止丈夫纳妾,否则世上哪来的风雪柳?但现实是,她的心情著实沉到谷底,被下安和恐惧所啃噬,又要装作若无其事,教稚气尚存的她觉得好累、好悲哀。
雪柳望著迳自沉睡的丈夫,忍不住询问,“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爱好多个女人呢?”
她无法想像自己被其他男人拥抱,那她宁可死。
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一样吧?
算了,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她早已学会了逆来顺受,强行抗拒命运是没用的。
至少,目前她是幸福的,满足于他对她的疼爱。
“你喃喃自语在念些什么?”
“啊?”
男人睁开澄亮的眸子,定定瞅住她。
“你醒啦!”温柔的情愫在胸臆问鼓动翻搅,决定什么都不问,也不争风吃醋——她完全忘了自己暍醉酒时已兴师问罪过了,更灌下一大瓶陈年老醋。
“你昨晚怎么喝酒了?”
“我……我跟牛妈聊著聊著就……”喝酒不是好女人的行为?她小心翼翼的问,“我没喝醉吧?有没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别担心。”男人眼睛一亮。嘿嘿嘿~~这就是她的毛病?“你喝了酒很好睡,安安静静的,像个刚落地的娃娃。”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她好怕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出丑。
真好骗!刚落地的娃儿哇啦哇啦的,哪来的安静?
“不过……”
“什么?”
“以后只许在我面前喝酒。”那种精采镜头不宜供人观赏。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老婆。”
这是哪门子理由?
“连牛妈也……”
“不行!因为她不是你老公。”
瞧她小脸写满困惑的可爱模样,冷霄情不自禁地拥吻缠绵……
嫁夫从夫,就听他的吧!
过了两天,为了庆祝她十六岁的生日,从京城送来的一串明珠连同一封密函交到冷霄手上,他看完密函,笑得阴恻恻的,眼神深黝得令人起寒栗。
送茶进书房的兰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堡主?”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吗?她既美又有才情,合该是受到男人青睐的那一个才对呀!更气人的是,雪柳竟不替堡主收她为妾,哼哼,可别怪她不帮她!
冷霄看也不看一眼,将密函收进怀里,回身面对正在练书法的雪柳时,冷峻之色已一扫而空,四川的变脸绝技都没他快,和颜悦色道:“柳儿,你过来。”
她乖乖上前,好奇的瞳眸因那串明珠而发了亮。
“夫君,这个……”
话未完,明珠已围绕她颈上,衬得她珠圆玉润,越见娇美。
“你果然很适合珍珠这种高贵的首饰。”冷霄含笑欣赏道。
“夫君,这要给我?”
“嗯!晚上再一起吃寿面。”
雪柳感动得湿了眼眶。
不是礼物的珍贵,而是他有心。
他留在家里陪伴她一整天,听她娓娓诉说她爹娘在世时的恩爱多令人羡慕,而她也是幸福的小女孩,直到爹娘仙逝……冷霄静静听著,明白她刻意不去讲大娘和风梅姿欺负她的事,是不堪回首吧?
幸福的时刻,只愿回忆美好的往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说一些童年及少年时的趣事,专捡好玩的说,逗得她笑开怀,像第一次摔落马,在牛妈爱喝的甜品里偷放盐巴……
“你真好,真勇敢,什么都敢尝试。”她崇拜的漾出一朵笑。“我也可以骑马吗?”
“你想骑?”
“我想我会有一点怕……”胆小的人一听到疑问句就想退缩。
“没关系,我抱著你。”
他倒很愿意满足她,只要她想尝试。
午后,一匹骏马负驮两道人影,跶跶的马蹄声在湖光山色中游湖一圈,比起坐船游湖别有一番滋味。
为了让雪柳适应,冷霄故意放慢速度,自然船上的人或在湖边散步的人全瞧见了冷家大堡王反常的温柔。原来冷酷的霸主也有这一面?
湖水悠悠,水流悠悠,粼粼的笑靥里,杨柳依依,绚灿缤纷的花朵尽漾初夏风华的绮丽。雪柳的一颗心,晶莹、清澈,像一汪碧水。
“累吗?”冷霄左臂环紧她。
“不。”他宽厚的胸怀,是她最舒适的依靠。
冷霄沉毅的脸庞上,是令人踏实的温柔。
“你还是很瘦。”他轻缓的抚摸她的手。“我们去镇上茶楼吃点心。”
他说到做到,立即掉转马头。
同一家茶楼,同样点了满桌的茶点,不同的是,这回没有另一个兰玉闯进来呼救,冷霄专心地把老婆喂得饱饱的,直到她发誓再也吃不下了。
回到冷家堡,一进入大门,就瞧见两条直冲过来的人影,若非冷霄尚未下马,就要直直冲进冷霄怀里了。
“堡主、堡主,可想死香霓了……”
“堡主万福,天慈很感激你派人接我们姊妹俩过来伺候你。”
“堡主本来就少不了我们嘛!”席香霓情深意切的望著男人。
来此之前,两人说好了,别又像过去一样忙著争风吃醋,先联手将堡王夺回来再说吧!
“那是堡主宅心仁厚,不至于有了新人便忘旧人。”岳天慈专注的灼热目光则游栘到男人身前的小不点。
嗤!凭她也配当对手?
批判的目光是那么不怀善意,又美又骄傲的女人总让她联想到大娘,雪柳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心中激荡,呼吸紊乱,怯怜怜的好不可怜。
原来……这两位便是夫君的姬妾,均是万里挑一的美红颜,她拿什么比?
呜呜~~一强一弱,情势已见高下。


第五章

鸿门宴?
雪柳的眼睛盯著自己面前那碗寿面,实在食不下咽。
多年来好不容易有人为她过生日,却多了四道妒恨交加的杀人视线,她招谁惹谁了?
席香霓,二十三岁,京城首屈一指的花国状元,经段侯爵引荐而结识冷霄,她没有爱上家世高贵的段侯爷,宁可央求冷霄为她赎身,至今五年。
她艳冠群芳,风华绝代,才貌双全,脑子里的算盘也打得精,心想侯门深似海,正室的地位永远轮不到她;而冷霄虽然富甲一方,到底不是宫宦人家,只要她功夫下得深,迷得他神魂颠倒,迟早将她扶正。
不料,半年后又多一名竞争对手。
岳天慈,二十三岁,神威镖局的镖师之女,一套素女剑使得颇有心得,在一次陪爹和众镖师护送一位退隐返乡的官员时,途中被劫,那官员随身的三箱财宝引起歹徒垂涎,一阵混战中,刚好路过的冷家兄弟施子援手,于是,冷霄多了一个“以身相许”的侍妾。
当然,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不会自己许愿要当小老婆,问题是人家不想娶老婆,明白的拒绝了,所以她便退而求其次,而刚好冷霄正有点厌烦席香霓的“司马昭之心”,便纳了岳天慈,让她们互相钳制。
当时冷阳曾半开玩笑的说:“我们一起英雄救美,怎么人家报恩的对象总是你?”
冷霄沉声道:“我不介意她做我弟媳,要不要我派人去提亲?”
“不、不。”冷阳扯了一抹笑。“君人不夺人所好,何况我对她没有意思。不过,老大,你的艳福实在不浅,岳姑娘不同于席嫂子的娇艳,另有一种英姿飒爽的美。究竟,你会比较偏爱哪一个?”
冷霄横眉一扫,火苗在眼中跳动,机灵的冷阳立刻溜得不见人影。
事实证明,他老大绝不偏宠哪一个,从不连续两晚在同一个女人房中过夜,使她们之间维持一种奥妙的“恐怖平衡”——人人有希望,各个没把握。
如今平衡被打破了,堡王夫人之位被一个今天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夺走了!
岳天慈有千万个不甘心,席香霓则恨得牙痒痒的,因为……输给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啊!
席香霓惊人的美貌,本是男人最爱的战利品,岳天慈能文能武,自诏最适合陪伴强者左右;结果,正宫娘娘的宝座却教一个貌不惊人、文武两不全的风雪柳坐了上去,能不咬牙切齿乎?
想她们满腔的热情全放在冷霄身上,可是,当他抱著风雪柳下马时,对她们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过来见过夫人!”
才不要!
平日明争暗斗的双美,难得有志一同的兴起同样的想法,立场一致的摆出不服气的嘴脸,目光啤睨,唇角微勾,盛气凌人的姿态再一次使风雪柳联想到大娘和风梅姿,有一半的身子已自动缩到冷霄背后。
胆小如鼠,上下了枱面的孬种女人!双美更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过来见过夫人!”冷霄眸中流窜的已净是凌厉之气,语气凶狠得教人胆战心惊。
双美这才知道犯了大错。平时她们怎么斗是她们的事,在冷霄面前全是温柔乖顺得像怀里的小猫,猫爪子只在冷霄背后伸出来,今日教护恨蒙了心,竟不自觉的在冷霄面前露出本性,岂不功亏一篑?
“要我说第三次吗?”流转的波光带著阴森的寒芒。
一道凉意蓦地拂过双美的背脊,赶紧曲膝行礼。
“香霓见过夫人。”
“天慈见过夫人。”
雪柳不知所措的抬首询问丈夫,冷霄淡淡回应道:“她们比你年长七岁,你叫她们一声席姊姊、岳姊姊,也不算乱了礼数。”
“席姊姊好,岳姊姊好。”雪柳是天生的柔顺,
席香霓娇媚道:“都是一家子人嘛!叫我大姊,叫天慈二姊,你则是三妹,好不好?”这是暗中想扳回一城,虽是正室却是妹。
雪柳傻傻的正想答应,冷霄火道:“这个家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若是自觉委屈,不愿叫雪柳‘夫人’,那是公然的向我挑衅,藐视冷家堡的家规,已犯了七出之条,随时可以收拾包袱滚回家去!”
呜呜……忍泪佯低面,含恨半敛眉。
席香霓与岳天慈不敢再惹怒良人,只好将满肚子怨气集中在两颗眼珠上,四道杀人视线毫不留情的投射在风雪柳身上。
良人不曾慎重其事的为她们过生日,总是枕边耳语,佯装不经意的提醒,他才会派人把寿礼奉上,或是两件时新衣裳,或是两样小首饰……然而,他从来不曾陪她们吃寿面,亲手把礼物送给她们。
不甘心啊!好气!好气!
然则,风雪柳的心情,除却天边月,有谁知?
香喷喷的寿面使她食下下咽,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得到女人之间流窜的风暴。
只有冷霄全无感应,看著雪柳,似笑非笑道:“小美人儿,要我喂你吗?”
“不用、不用。”心虚的云彩爬上雪柳的脸蛋。他又叫她小美人儿!
“不好吃?”眼神一沉。“扣厨子三个月的薪水。”
“不要啦!我……我只是怕烫,我马上吃完。”雪柳拿起筷子,埋头苦干。
厨子家有老父和一群孩子要养,扣三个月薪水还能活吗?
“慢点吃,小心别噎著。”大男人亲手舀一碗鲜美的梅子鸡汤给她暍,好把寿面顺利吞下去。
“好好暍喔!厨子的手艺真是好。”她还不忘帮厨子求情。
“嗯。”他总算放厨子一马。
“加他三成薪水?”
“不成!”他语气冷飕。
“哦……”她不敢再争。
“如果你能胖上五公斤,或许我会答应。”他唇畔在笑,眼底却诉说著认真。
“五五五……公斤?”白瓷般的小脸全是复杂的惊愕,她吃的足足有过去的两倍多耶!吃得太撑也很难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厨子想加薪,就拿出真本事来吧!”
真是男人本色,霸道到底!
雪柳只好对不起厨子了,可以做牛做马但不能做猪,但是她与冷霄都没有想到在某种情况下,会使女人体重增加却不算发胖。
在宽广的饭厅里,窗外有数棵高耸浓荫的大树种植在高墙边,晚风吹过,树叶的清香使人闻之精神一振,即使在最热的暑天也不太容易影响食欲,雪柳一直很欣赏布置冷家堡生活环境的人,听牛妈说,有许多地方是冷霄当家后才做更改的。
嗳嗳!她真是嫁了一个超级聪明的男人!
崇拜的目光投向主位,见到他的筷子夹了一块猪脚往她碗里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著他的手看。
怎么会……他的袖口绽线了,看得到进落的线头。
秋波敛闪,含羞带愧的,她当人家妻子居然没注意到夫君的衣饰仪容出了小差错,怎么好意思摆出当家夫人的嘴脸?
她一直目不斜视,实在是因为太害怕看到席香霓与岳天慈,想将她拆解人肚的眼神,她胆小嘛!
但席香霓与岳天慈可不是那么想的,她们觉得她仗著自己正得宠,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还故意在她们面前表现出和堡主很恩爱的模样,企图逼退她们。
哼!终有一日,也教风雪柳尝尝“胭脂泪,良人呸,几时宠?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滋味。
双美互望一眼,内心越发团结。
岳天慈还注意到一个人,虽然侍立在雪柳身后,爱慕的眼光却如饥似渴的不时游移到堡主又俊又酷的脸上,那个人便是兰玉。
岳天慈在桌下踢了席香霓一下,等她把视线转向她时,便以下巴比向兰玉,意思要她也多留意一下。
席香霓这一看可不得了,她曾经是个花国状元耶!女人家的小手段她看多了,直觉告诉她这是风雪柳的伎俩,心里不免暗暗称奇。
“看不出这个小姑娘也满有心机的嘛!晓得自己貌不如人,便拉一个绝美的丫头摆在自己身边,以弥补自己之不足;而且,我和天慈是两个人,她们也是两个人……想斗是吗?哼哼!”
“堡主!”席香霓娇滴滴的呼著,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冷霄勉强直视她。
“有事?”一片蜜汁火腿直接送进雪柳嘴里。
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办正事要紧,席香霓敛下心头的护意,强扯笑容道:“堡主,你派展总管接我与天慈过来,但除了一名丫头跟来,其余全留在北方牧场,总要有人伺候我们吧!”
“这事展荣会处理。”冷霄只觉得多余。
“堡主,”妩媚动人的席香霓不依道:“我们旅途劳累,可不要笨手笨脚的粗使丫头,我要模样儿美、人又伶俐的俏丫头。”
“你指的是谁?”
“就是她,”她比向兰玉,“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兰玉。”
“好,我就要兰玉来伺候我。”一对上堡主不善的眼瞳,席香霓口干舌燥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下,故作镇定道:“堡主,你会答应我吧?”
岳天慈适时帮腔,“从来只见婢女的容貌不如女主人,哪有美赛女主人的道理?像兰玉这样的美婢,也只能待在香霓身边,连我都不敢要呢!”
席香霓笑颜漾深了。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冷霄收紧下巴,忍住欲炸开来的怒气。
倒是雪柳单纯无垢的脸蛋上写满了认同,还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耶!听说席姊姊冷艳无双,才华惊人,兰玉跟了她,算得上相得益彰。夫君,就把兰玉给席姊姊吧!”
她憨憨的娇态让冷霄觉得好可爱,恨不能马上抱在怀里疼一疼。可怜她被人明眨暗讽了一顿,居然都不生气。
“夫君,好不好?”雪柳也想示好于她们,以求别再狠瞪著她了。
“我总不会拒绝你的。”冷霄深沉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心想这样的结果也好。“就把兰玉派到香霓房中,我另外再买个丫头给你。”
“不用啦!有春月、夏竹服侍我就够了。”
“暂且如此吧!”忠心的好丫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一场鸿门宴总算平安无事的过去了,各人散去,冷霄至书房听展荣报告北方牧场最近的营运状况。
月已深,人已静。
雪柳回房沐浴更衣,任由丫头为她梳理长发。想到初为女人的那一夜,夫君也为她梳发……以后怕是难再期待了。
今夜,他会睡在席香霓房中还是岳天慈房里?毕竟,他们分开了好几个月。
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注意到,帮他把袖口缝好?
雪柳的情绪乱成一团,心情挺矛盾的。伯她们没有伺候好他,又怕她们伺候得太好使丈夫从此忘了她,那股子不安强烈到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说心里不酸是骗人的;然而,她们伺候冷霄多年,于情于理,冷霄也无法抛弃她们,自己也不敢如此奢想。
雪柳咬了咬下唇,告诉自己别想太多,唯一能做的是学一学自己的亲娘,好好的、专心三思的爱著丈夫,其余皆不足为惧。
“怎么还没睡?”冷霄回房来。
“夫君!”雪柳讶异极了。
冷霄挥手要丫头下去,再一次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还不累。”她真的满意外的。
“不累?”他的声音突然降得好低,原来含笑的眼骤然转为侵略。“在等我是吗?还是怕我不回房,你一个人睡不著?”
她好难为情,仿佛被瞧穿心事。
“你本来……就该去陪一陪席姊姊或岳姊姊。”
“真心话?”
“难道……你没去她们房里?”她转而狐疑地问他。
“我在书房和展荣谈生意上的事。”他先满足她,再抓住老问题不放,“你在乎我去她们房里过夜而冷落你?”他的眼神好让人害怕。
“我我我……伯!”雪柳忍住泪,可怜兮兮道:“可是,她们也是你的女人不是吗?美丽又成熟,又比较懂得伺候你,我根本比不上……”
“别说了!”他喝道,将她抱进怀里,好好疼著。“别再说出贬低自己的话,我不喜欢。想想,我冷霄的眼光有那么差吗?大红花轿迎娶你为妻,不是光为了赌气,我相信你拥有美丽、纯洁又善良的一面。”
“我不美呀!”窃喜的眼眸紧睇著他,深怕一眨眼老公就不见了。
“才刚说不许贬低自己,你又犯规!小美人儿,我要罚你……”他勾起她的下颚,旋即俯首封住她的朱唇,侵占她的唇办。
在他唇片贴上的一刹那,雪柳真正的安心了。
他没有不要她!在双美环伺之下。
冷霄含吮著她的唇瓣,一步一步吞噬著她,吻得越来越深,下腹也快速燃起一波波的燥热感……
雪柳的心儿扑通扑通地剧烈狂跳,但心念一转,又想到自己悬念至今的问题。
“等……等一下。”她突然推开丈夫,“我要看看你的袖子……果然没有缝好,线绽开了……你等等,我马上帮你缝。”忙去拿针线匣。
冷霄挫败的苦笑一下,不知该不该生气?
不过,她能注意到别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小问题,可见她的心思全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忙著跟其他女人一别苗头。他的心头感到一阵温暖。
“夫君,请你坐下来。”
雪柳取来烛枱在窗边的茶几上,因为冷霄就坐在那里,她习惯性的蹲跪在地板上为他缝衣,一边与他聊天。
“夫君,她们……她们刚来,你真的可以不用去陪她们吗?”她微透羞红,“我、我不是在吃醋喔!只是担心你被人骂薄幸。”
他忍俊不住。“你叫我马上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罗!”他作势要起身。
“别、别急,还没缝好呢!”她嘟一下嘴。“而且,她们旅途劳累,说不定睡著了。”
他放声大笑。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矛盾!
她低了头。“你笑什么?”
“没有。”他放她一马,“其实,她们很忙,根本不需要我陪。”
“忙?忙什么?”单纯的眸子填满疑惑。她们也曾在冷家堡生活过,没有适应上的问题才对呀!
忙著计画如何对付你呀!小傻蛋。
冷霄含笑带过,问道:“别管她们的事,我问你,你帮我缝衣服为什么不坐著而要跪著?”
雪柳一怔,继而傻笑。“我忘了,缝衣袖应该可以坐著缝喔!可能是太习惯了,以前大小姐……就是我大姊,每回衣服绽线或裙摆要绣花,都叫我一脚蹲一脚跪著缝,生气时则要我双膝跪著帮她做,我……习惯了。”剪断线头,把针插好,掩饰突涌的心酸。
“脚不痛吗?”他忙将她拉起来,坐在他大腿上,一手从背后环抱著她,一手抚揉著她可怜的膝盖,心里则充满了对风梅姿的痛恨。
“现在不痛了。”依在他怀里,她低低柔柔的说。
他怜著、疼著、亲著,真令人心疼的小家伙!
一吻再吻,三吻、四吻……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觉得怎么吻都吻不够?都怪她,都怪她下晓得自己现在这模样有多迷人,玉立娉婷却又娇怜楚楚,虽非绝艳,可一身的柔软甜蜜,会令人失足的,沉溺在她的馨甜与温雅中。
冷霄的嘴角不自觉地勾扬,抱起怀中轻盈的娇躯登床入帐,纵情勾引……
甜蜜呀甜蜜!他的小美人儿!溺死他吧!
住在偏院含珠院的双美,难得聚在一起共商大计。
席香霓颦蹙著柳眉,咬著艳唇,又快又急道:“看见了吗?堡主对那个小丫头的态度完全不同于对待别人,我从来不知道他也可以变成温柔体贴的男人呢!本来还想给那丫头下马威,教她不敢摆出正室夫人的威风,最好是吓得屁滚尿流,谁知,堡主竞处处护著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那丫头的美甚至不到我的一半呢!”
烛光之下,岳天慈姣美的侧脸,显得神秘难测。
“你怎么都不说话?”
“生气有何用?事实明摆著,堡主厌倦我们了!”
“不可能的!”席香霓从齿缝中进出她的怒气。
“美人多骄傲,骄傲则易怒,你也改改你的性子,行不行?”岳天慈仍不知死活地招惹著她。联手抗敌是一回事,仍不忘要杀杀对方的锐气。“任你仪态万千,妩媚多娇,也只能蒙蔽堡主一时而非一世,别当男人是瞎子。”
敢说我?席香霓气极反笑。
“那你呢?侠女多傲骨,傲骨则自负,自负则放不下身段,也难为你在堡主面前肯做一个忍气吞声的柔顺女人,你忍得很辛苦吧?啧啧!何必呢?听说你表哥还对你十分痴情,去年丧偶,一直希望你改嫁给他,你又何苦在这儿做小伏低一辈子?”
“想赶我走?可惜呀!我岳天慈不曾朝秦暮楚过。”
死丫头!话中有话,分明在讽刺她出身青楼。
席香霓当然不会对号入座,不过,青楼出身的她确实能在必要的时候放下身段,她格格娇笑道:“干嘛?我们都还没扳倒主要敌人,自己先自相残杀,岂不是教那臭丫头渔翁得利?”
“那你有何高见?”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以为兰玉跟她是同一国的,所以向堡王撒娇著硬把兰玉弄过来,原以为臭丫头会很紧张,没料到她竟大方相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还用问吗?”岳天慈冷笑道:“我们会装,她就不会装?”
“对啊!”席香霓恍然大悟。“她故作大方,在堡主面前显出她身为‘大妇’的心胸气度,不与‘小妾’争一个丫头。真够阴险了!”
“看她个头娇小,挺直腰杆也不及堡主肩头,玲珑小巧,像个香扇坠儿,这种女人不用装就显得柔弱如水,最容易抓住堡主那种大男人的心!要是再故作可怜兮兮,真可以将我们两个踢到一旁去。”
“这……这可怎么办?”席香霓有点慌。“莫非堡主就看不穿她的伎俩?”善使小手段的女人,总不相信别人不用使手段就能迷住男人。
“谁知呢?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首先我们必须先掌握风雪柳的来历身分,心里先有个底,再想因应对策。”岳天慈转而问道:“你那个新丫头呢?”
“在帮我收拾衣物呢!现在要叫她过来问吗?”
“我看玉兰那个丫头不似一般丫头,好像不甘心做奴才似的,也对啦!以她的美貌做丫头是有些委屈。所以,你不妨先许她一点好处。”
“我懂了!画一块大饼给她,只要她肯效忠于我,我可以劝堡主将她收房。”
两女互视一眼,阴恻地勾了抹笑,两张艳红的唇畔,上扬出来的都是不怀好意的笑。
想跟她们抢男人?等到头发白吧!
放眼望去,远处峰脉相连,一片苍翠。
冷家的游舫驰骋在平静的湖上,可以傲视环湖的群山,淡淡的岚雾浮游于顶峰之上,时而浓,时而稀,甚是缥缈。
冷霄带著妻妾、展荣一起游湖,展荣很想不要去,但冷霄这位向来以压榨他为乐的主人,突然体恤起下人来。
雪柳乐得像个孩子,她从来不曾坐船游湖,俯视湖面,一圈圈的波纹,一阵阵的涟漪,一串串的水泡,都令她十分新奇。
“危险,别把头伸得太出去,掉下去不是好玩的。”冷霄把她抓回来坐好。
雪柳嘟嘴说湖好美,湖水好清凉,她多想亲手摸一摸……冷霄将他手中那一杯茶直接喂她喝下。
展荣力持冷然的心,因为老大贴心的举动而差点瞪出眼珠子。
席香霓与岳天慈极力装出平静的脸色,不露出一丝吃醋的样子。
“夫人真像个小孩子,天真无邪,挺惹人怜的。”席香霓轻笑著说:“听说夫人身世可怜,当然从未游山玩水,有那种反应也是自然的。”
意思是说风雪柳没见过世面啦!土包子。
雪柳没听懂,其他人全懂;冷霄面无表情,他不想在雪柳面前发火,隐忍著;展荣在心底哎呀呀叹气,怎么这些女人总不开眼呢?多亏他曾好心提醒她们,“堡主对夫人是十分怜爱的。”那么天真好相处的夫人,她们不去努力结交,反而要来挑战堡主的耐性?
也不是说男人都不专情,而是还没遇到愿意共度一生一世的对象。当冷霄需要女人暖床的时候,有女人自愿委身做姬妾,那么,他只是取他所需要的,但绝不是爱,有自知之明的姬妾是有福的,否则便是自寻苦恼了。
展荣很想这么告诉她们,但也知道她们不会相信,因为她们不是男人。
他甚至敢预言,让冷霄愿意专情以待的女人出现了。
雪柳著迷地欣赏湖光山色。“是啊!这是我第一次坐船游湖,心里好感动。”
小笨蛋!兰玉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小笨蛋。
文武双全、聪明睿智的冷霄堡主,哪有可能爱上一个小笨蛋?
岳天慈展开第二波攻击,一双水眸闪现疑惑。“回来好几天了,都没遇到二少,只听说他离家远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席香霓好整以暇道:“你连这个都不晓得?我早就听兰玉讲过了,说二少被倾城美人风梅姿抛弃,就在这面湖上,发生二少被打落湖中的惨事,所以……伤心得离乡他去,可怜哟……姓风的女人真坏!”
眼前蓦然一黑,雪柳的身子晃了晃后,便直挺挺往后倒去,冷霄迅速接住她软倒的身子,让她躺在他怀里。
她怕死了!从岳天慈一提起二少,就恐惧著不可避免的要重提风家有多么对不起冷家堡,而她正是风家的一分子,她伯冷霄回忆起那件令他深感羞怒的事,重燃愤恨之火,她该怎么办?
而席香霓与岳天慈的目的也在此——堡主没理由宠爱仇人之妹!
雪柳闭眼,不敢与冷霄对视,纤细的肩膀不住轻颤,两颗泪珠藏不住的滚落……
冷霄将她的手放在唇瓣前,一记一记吻著她洁白软滑的长指。“柳儿,你别害怕,冷阳的事与你无关。”
“对不住!夫君,我知道大……大姊做得太过分了,真的很对不起冷家堡。”雪柳偷偷睁开眼,看他真的没有在生气,暗暗松了一口气。
“冷阳和风梅姿的事,你从头到尾都没涉入,甚至还是一名受害人,你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冷家堡,以后也别这么想了。”
“可是,我也是风家的人……”她愧疚地垂下眼。
“你已经是冷家的人了!”他低语道:“你在风家只会被人欺负,当个受虐儿有什么好?我问你,你有办法劝阻你大娘或你大姊不要欺人太甚吗?”
雪柳猛力摇头。她会被打死的!
“既然如此,你要负哪门子的责任呢?我又不是皇帝,一人犯罪还株连九族?”
瞧他多么宽大为怀呵!雪柳更崇拜老公了。
展荣翻翻白眼。你老人家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要把姓风的臭娘们碎尸万段哩!
席香霓不依道:“堡主,你太偏心了!”
“住嘴!”刀削似的冰冷骤出。“我的弟弟再不肖,也轮不到你们拿他的伤心事当作嚼舌根的素材!”
“我们哪敢?”岳天慈眉宇轻颦,“我们只是替二少叫屈,万一他回来知道堡主娶了仇人之妹——”
“那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他不领情。
她们没有挑明了向雪柳叫阵,故意拐弯抹角的就是要他发作不得,这令他厌恶。
“夫君,”雪柳小小的胆子又提将起来,“你弟弟会不会讨厌我?”
他不喜欢看见她不安的表情。
“冷阳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放心吧!柳儿,哪个男人见了你,都不忍心把‘欲加之罪’强加在你身上。”
这就对了!展荣十分赞同。
雪柳吸了一口气。“夫君,我不明白……”
她想再说什么,但胸口突地闷缩,一股酸气从腹部翻涌上来, “恶……呕……”
她吐了。
“柳儿!”冷霄大大错愕,作梦也想不到她会晕船。
席香霓忙著掩鼻又瘘风,“好酸臭的味儿……”
岳天慈也不住皱眉,“闻了好想吐……”
呕……雪柳又吐了。
“恶、心死了……”
“展荣!”冷霄勃然大怒。“把这两个女人给我丢进湖里,洗干净她们的嘴巴!”
“堡主……”双美娇呼。
雪柳抓住他,“夫君,别这样,这会使柳儿不安……呕……”
孱弱的身子,再吐下去彷佛要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冷霄的心窝狠狠地一紧,有种心痛的感觉。
“柳儿……柳儿……”他为她拍背顺气。
不等船靠岸,雪柳已含著眼泪晕厥过去。


第六章

原来不是真的晕船,而是怀孕了。怀孕初期加上初次坐船不适应,才晕得东倒西歪,吐得乱七八糟。
雪柳自昏寐中醒转,人已在家中床上。冷霄一双黑瞳深深凝睇著她,仿佛她是什么神奇的生物一般。
十六岁的小母亲,她受得住吗?本来十三、四岁生子的也有,但她个儿娇小,身体瘦弱,他少不了要担许多心。
“我怎么了?”她真是扫大伙的游兴。
冷霄眯了眯深邃的眼眸,低柔道:“你怀孕了!大夫说有一个月了。”
她既错愕又惊讶。“我怀孕了?”
他轻轻应了声。
“我真的怀孕了?”一股暖暖的幸福感弥漫了整个心窝,美丽的杏眼凝聚著水气,她高兴得掉下眼泪。
多年来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个好人,为他生儿育女,重温车福家庭的温暖。
“饿了没?想吃什么?”冷霄拭去她孩子气的泪,他是男人不会喜极而泣,但那样充塞的欢喜,笑容却是藏不住的。
她坐起身,头又晕沉,颠了一下,他及时扶住她。“小心,大夫说你身子弱,最好在床上躺两天。”
“好。”她在他的肩头窝了一下。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我想念老冯妈做的梅羹,夫君,我们可以接老奶娘来吗?”她想尽孝道。
“我是没问题,但要看风家肯不肯放人?”
不曾提起并不表示不曾思量,雪柳怯怯的问:“大娘回来了吗?”
算算时间,风梅姿也该嫁入侯府满月了,石敏理该回乡了才是。
“快了。”他握著她的手腕,示意她不用怕。
她泛起一丝苦笑。“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大娘要回来,我的心又无比沉重。虽然是明媒正娶,但我背著她嫁人,而且又嫁得好,我怕她到死都不肯原谅我了。”
俊容硬绷。“你何必在乎她?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光是烦她女儿的事就够烦了,暂时没心情理你。当然,我也不会允许那对母女靠近你半步。”
她还是不相信他能保护她身心都不受伤害吗?
“这……”她不太明白他话里的话。
“你好好静养身体,什么都别烦心。”冷霄抓起柔荑,牢牢箍在掌中,就怕认真的心意没有传至她的心窝。
“可是……你不高兴。”她微噘著嘴。“你的脸看起来好凶。”
他不觉逸笑。“我是不高兴,不高兴你大娘和风梅姿在你心底留下那么沉重的阴影,我不晓得要花费几年的工夫才能完全抹去阴影。”
她笑了笑,可不知为什么,又有点想哭。因为他担心她,在乎她的心情。
“你也知道,我就是胆小嘛!”
他吐出一口长气。没错,胆小的人总是还没跨出门槛,就先害怕被雨淋。
轻抚她的容颜。“在我的爱护下,相信你的生命终会拨云开雾、璀璨如新。”他这么深深相信著,雪柳也是。
屋外晴光历历,明亮却不扎眼。
翌日。
冷霄正在房里督促雪柳把补品吃完,展荣在门外高喊,“堡主!堡主!”声音之兴奋急切,不似素来温和冷静的展总管。
“有话进来说。”冷霄与他情同手足,也就不太避讳。
展荣进门,先见过夫人,才说:“堡主大喜呀!”
“你昨天恭喜过了。”他浅浅一笑。
展荣好感动,最近常常看到老大的笑脸,而非喷火恐龙脸。
“堡主,夫人有孕是大喜事,但今日却要凑成双喜临门哪!”
“别卖关子。”
“二少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一位未婚妻。”
果然是具有爆炸性的大喜讯!冷霄直接起身走人,去大厅瞧瞧。
这下子可热闹了。
日幽向晚,暮色彤金,在池溏边迤逦出两道并肩依偎的顽长身影。
“这座园林的景色真美,与侯府有得比美呢!”笑眸清清,段琳的嗓音又甜又脆,人也长得俏丽可人,个性爽朗下做作,深得冷阳热爱。
在经过与风梅姿的孽缘后,行走江湖巧遇也逃婚离家的段琳,失意人对失意人,倒漪荡出若有似无的情愫,两人结伴同行,相处得越久,风梅姿在他心中的影子越淡,段琳的一颦一笑逐渐填满他的情怀,他发现自己爱上了段琳了,而段琳也早已芳心暗许。
个性阳光的冷阳,终于醒悟自己还是喜欢太阳花般的女孩。
难道他也跟其他男人一般用情不专?他曾细问自己的心,回味与风梅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发现那是一种对“倾城美人”的迷恋,就像灵石镇上所有未婚男人所想的一样,能够把倾城美人追到手,岂非最佳的勋章?
如此想来,反而十分不齿自己的幼稚;加上昨夜和大哥促膝长谈,更确信自己从未了解过风梅姿,完全下知那么娇弱的一个美人,私底下却是一个残暴不仁的女暴君,他万分庆幸自己被她抛弃。
“在想什么?”明眸流眶,段琳笑盈盈的。“想你那位倾城美人?”
“别提她了。”溜了抹笑,冷阳意气飞扬。“我已经将她完全排出心海,真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否则也不会陪你回家见兄嫂。”她飞快地眨了眨眼。“不过,阳哥,你不介意你大哥娶了仇人之妹?”
“怎么会呢?”冷阳笑道:“大哥的眼光、为人,一直令我钦服,我爱他如兄,敬他如父,自然也会尊重他的选择。而且,今天早上正式见过大嫂,我更相信大哥、展荣和牛妈对我所说的一切,大嫂只是一名受害者,不是什么仇人之妹,因为风梅姿从来没把她当妹妹看待。”
听他直呼旧情人之名,段琳心头晃漾丝丝甜意。“不过啊~~这位大嫂还真是小呢!个儿小,年龄小,胆子小,呵呵呵……我喜欢。”
“我也是。光是亲眼目睹狂猛惊傲的大哥也有柔情似水的一天,我就喜欢她啦!”
段琳噗哧笑道:“我听牛妈说,刚开始堡主很凶的,结果大嫂吓得当场昏倒在地,哈哈……太好笑了!”
“可以想见大哥的脸一定铁青得难看。”再怎么威猛的男人也没想过要吓晕女人。
“难怪他非温柔不可,除非他想把老婆吓死在床上。”
“你哟!”真敢说!冷阳摇头失笑。
段琳耸耸肩,娇俏的笑容里有份洒脱。“嗳!你大哥那两名小妾来找过我呢!今天早上,我刚起床,她们就一起过来说要伺候我梳妆,我怎么敢当呢?若说伺候,也该去伺候夫人吧!结果我从镜子里瞧见两张妒恨交加的脸。你说,怎么回事儿?”
“简单。这正室之位,鹬蚌相争已久,却教渔翁得利去。”冷阳眸光深沉,嘴唇微抿。“大哥应该也看出来了,但愿别生事才好。”
“真是傻透了!尚未娶妻的男人,不迎娶只愿收她们为妾,那表示他有绝对不能娶她的理由,也一定会另娶正室,怎么还会妄想呢?”
“可能是那位子空悬太久了。”
“但如今正室已进门,又有了身孕,总该死了心吧?”段琳有点疑惑。“说也奇怪,她们跟随你大哥四、五年,怎么都不见有喜?”
“大哥很坚持一点——摘长子必须出于正室之腹。我想席嫂子和岳嫂子也用尽方法想怀孕,好让大哥为了孩子将母亲扶正;不过,这也许是天意吧!她们看起来都身体强健,却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传出,反而弱不禁风的大嫂一进门就受孕,真是天意。”
“天命难违,她们最好就认了吧!”偏转了螓首,段琳以清澄的眸眼凝瞅。
“你将来准备讨几个妾回来惹我心烦?你老实说,我不怪你,只想心里有个底。我在侯府住久了,男人三妻四妾已见怪不怪。”
“一个也不要。”瞳光坚澈,冷阳不疾不徐地说:“人人都说我比大哥随和,但我唯独对感情之事很偏执、孤傲,不喜欢三人行。”
“当真?要知道君无戏言,这个‘君’我指的是夫君喔!”
“好,君无戏言!”下巴微昂,冷阳许诺道。
段琳的心窝儿热了,低著嗓,“你自己放弃了三妻四妾,日后可不许反悔,说我是妒妇不准你纳妾……”
“好啦!”冷阳朗笑一声,而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我不贪心,只求上苍赐给我一位好妻子,绝不贪多。”
段琳缓缓阖上睫羽,喉头被满满的感动梗得发疼,半晌后再睁开眼时,眶里已蕴了水气。她努力将泪水眨回去,她要笑,她要高歌。
情漪荡漾平息后,更加深两人间沉静深敛的依护。不离不弃,长伴相随!
“哎哟!好一对璧人,真教人羡慕哪!你说是不是,岳妹妹?”
“郎才女貌,确是人人称羡。”
凉亭外,响起了娇嗲嗲的招呼声,席香霓和岳天慈打扮得光鲜亮丽,珠钗、耳坠、项圈、手钏一样不缺。
冷阳和段琳相依的身影,悄悄分开一线。
该来总会来,迟早她们会找上他,只是他不懂,找他有什么用呢?
叹息封在心底,冷阳唇角依旧弯起和悦的弧度。“两位嫂子好。”
“你好啊!二少,出门一趟就带回一位美娇娘。”岳天慈微微一哂。“席姊姊你瞧,二少的本领半点不输给堡主。”
“可不是。”明眸斜瞟,席香霓娇笑道:“但有一点,他胜过堡主多多。”
“哪一点?”
“岳妹妹没瞧见,二少的未婚妻多么美丽动人?择妻的眼光是弟胜兄。”
话没说完,冷阳就感到浑身不对劲。
这两个女人突然变得这么要好,还互称姊妹,这是何时开始的事?
“多承两位谬赞,大嫂与琳儿是不相上下。”温和的笑颜半分不减,但心中对她们的敬意在逐渐减退中。
“二少处事圆融,从来不说得罪人的话,会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岳天慈绽了抹悠悠的笑,表示很了解他。
“嘿!但这位‘大嫂’却是仇人之妹,岂能不在意?”席香霓的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连我和岳妹妹,都为了你而忿忿不平呢!”
“我没有仇人,哪来的仇人之妹?是两位多虑了。”冷阳敛了唇角的笑。
“风雪柳可是风侮姿的妹妹,而你被风梅姿……”吊了尾音,大家心里有数。
冷阳淡笑在唇,不介意的说:“我与风姑娘有过一段前缘,我不否认,只是缘分有长有短,最后她属意委身安君业,那是她的造化,也是我跟她之间缘分已尽,谈下上是仇人。如今,我只有感激上苍将琳儿带进我的生活里,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这会儿,换她们词穷了。
冷阳清朗地笑了。“或许冷家与风家注定有缘,不过,这情缘不在我和风大姑娘身上,兜了一圈,是大哥与大嫂有缘,天意甚妙!”
“是吗?呵呵……”席、岳相视一眼,笑眸里闪过一抹犀利。
冷眼旁观的段琳,突然想起她的堂哥段必武,堂堂一位侯爵,老母为他作主娶妻纳六妾,但求子嗣繁衍,但堂哥最疼惜的仍是貌不惊人的发妻;玄的是,在妻子为他生下二子一女后,那些侍妾才开始传出喜讯,而且生的都是女儿。
她曾无意间听到堂哥的母亲在责问他,是不是暗中给小妾们服下秘药?堂哥当然否认:如今想来,那是堂哥对堂嫂爱的方式吧!保她终其一生地位不动摇,只因他身处的环境、地位,不容许他情有独钟。
冷霄与堂哥是结拜兄弟,难保没有从堂哥手中得到秘药的处方。
这虽然只是她的猜测,但不知怎地,觉得眼前这两个女人好可怜哪!
“两位嫂子,我们晚膳时见。”冷阳携了段琳的手离去。
风雪柳已能下床,冷霄交代下来,今晚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席香霓与岳天慈早打扮好了,恨无知音赏。
“看来,冷阳与段琳是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了。”岳天慈冷冷一笑,透寒的嗓音轻道:“毕竟,他们也是冷家堡的主子,而妾,形同下人。”
席香霓也是凉意直透心扉。“奇怪,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怎么才多了一个风雪柳,我们全成了多余之人?只因为她怀有身孕?”
“这还不够伟大吗?堡主已经二十八岁了,一般人早已儿女成群上学堂了。”
这可说到两人的哀恸处,席香霓难受地闭阖了眼,握紧了拳。
“我们就没机会了吗?”
“有啊!重新夺回堡主的宠爱。”岳天慈突然笑了,是冷讽、是无奈、是凄怆。“堡主原本就不太贪恋我们的美色,现在更是将风雪柳捧在掌心,从我们来到堡里,他竟还没进过我们房间!”
“不对啊!”席香霓沉吟道:“既然臭丫头有孕,身体又不好,你想,堡主还敢碰她吗?这不正是我们的太好时机?”
“嗯,这个嘛……”岳天慈沉吟半晌,会心笑了。“值得一试!反正我们没帮手,只有靠自己动脑筋,捉住每一次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
“对,对、对!不择手段,扳倒风雪柳!”
“正是如此。”她幽魅地笑了。
这夺夫之恨,她们铭记在心,想忘也忘不了。
意识在迷雾流云间飘荡,蒙蒙胧胧的,风雪柳像是听到有人在一旁说话。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失足跌落荷花池中!柳儿胆子小,不会这么不小心。”玄黑的眸子藏著莫名的力量,看牢榻上的人儿。“你可别出事啊!柳儿。”
“大哥,你静静,先别心急……”
“我怎么可能静得下心?她的身子才刚好一点,又跌落池中……”怒目横向展荣,“伺候夫人的丫头全是死人吗?”
“堡主,请息怒。我问过春月和夏竹了,她们一直小心翼翼地跟随夫人左右,也没有很靠近池边,是后来遇到席姨娘和兰玉,双方聊了一会,席姨娘突然说口渴肚子饿,夫人便吩咐春月和夏竹去拿水果和茶点,等她们回来,老远便听见席姨娘在大喊‘夫人落水了!’。”
“是席香霓?该死的女人!”沉合的瞳眸慢慢燃起可怕的火焰。
“大哥,待大嫂醒来,听听她怎么说吧!”冷阳适时扮演灭火的角色。
冷霄绷著俊容。“如果有人从背后推你下水,你脑袋后面有长眼睛吗?”
“没有。”
“不管动手的人是席香霓还是兰玉,这两个人都不能留了。”
“……”
好远,声音突然又飘得好远。
唔……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好沉重,想动也动不了,意识十分模糊,想撑开眼皮都不能……她放弃了,重新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堡主,席姨娘坚持要见你一面才肯走,她说她什么都没做,是兰玉将夫人引至池边看花,不是她——”
“都一样!”冷霄暴怒道:“柳儿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快急疯了,别逼我亲自动手去宰了她们!”
“我立刻叫她走!我立刻叫她走!”展荣哀声叹气而去。
为了冷家堡的声誉,没有拿住她们送官,只是,打发兰玉倒很容易,送回兰家便是;但席香霓却使出了泼辣本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怎么会这么命苦啊?连老大的姨太太都归他管?他老大只管守在老婆身边,就怕她突然间懒得呼吸了。
冷霄拧来一条温热的巾子,坐在床畔替她擦睑,仔仔细细的,好半晌才擦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唉……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冷霄轻叹了声,漫在胸臆的情愫早已藏不住。
为什么天生像个霸主般的他,会栽在这个小女人的手上?处事冷硬的他,就是对她没有办法硬起心肠,将她与其他女人等闲视之。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竟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为了她。
因此,他对石敏与风梅姿母女的愤怒,变得更加强烈、憎恶,因为她们居然该死的敢伤害雪柳的心灵,将她视同奴隶对待。
太多的怒意与怜惜交杂在胸中,酝酿成惊人的爱的风暴。
终于他发现,雪柳不只在第一次见面时晕倒给他看而慑住他,甚至很快入主他的心,得到了他的爱,将他那颗冷冽的心转为炽热,彻底臣服在她的罗裙之下!
倘若,这代表他从此不再无拘无束,为何他没有半点抗拒的感觉?堆垒心头的,只有爱、只有柔情、只想情有独钟。
他缓缓吐了口长气。
不管如何,这几天,惶惶不安的滋味儿他尝得够了,恐惧著会失去她的感觉太可怕,不能再来一次,绝对不能。
夜色方褪,晨光犹在将明未明之际,风雪柳终于清醒过来。
仿佛作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而身心俱疲,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无法说得很清楚,虽然幸运的没有流掉孩子,却因此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段琳每天都来探望她、陪伴她,尚未变成妯娌,倒先结为好姊妹。
“大嫂,我越看你,就越觉得你美呢!”段琳托腮笑睇著她。
“胡扯!”雪柳才不信,不禁含笑地软软斥了声。
“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那几天,堡主简直跟天塌了、地崩了没两样,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谁动他准招来一顿咆哮,唉唉!”虽叹息之,实则心羡之。“后来你总算回魂活命,我心里就想,我一定要好好的研究、研究大嫂的魅力来自何处,值得堡主倾心相待?连阳哥都直呼不可思议哩!我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越看越觉得大嫂你真的好看,我天天看都看不腻呢!”
“真的?”泪水悬著,险些要落下,雪柳动情道:“我都不晓得夫君他对我……”
“这么痴心?”段琳心底也是感动的,回了个笑。“傻瓜!哪个男人好意思大声嚷嚷自己爱妻子爱得要命?尤其像堡主那样冷傲的男人,哪肯直接承认自己被爱征服?只要大嫂也爱他,这就够了。”
心窝暖暖的,芳容却红了透。“我总觉得自己不大配得上……”
“谁说的?堡主嫌过你吗?”段琳口里轻斥,心下却是软疼。
谁教自己比她年长两岁,自然要负起开导她的责任,才不负冷阳所托。
“没……”吹皱一池心湖水,雪柳眉宇蹙结,迟疑一下,仍是将心事托出。
“我早巳偷偷爱上夫君,就伯他嫌我卑微渺小。”
“才不会呢!如今你也该明了,自己在丈夫心目中比天还大。”
雪柳怔怔想著,心绪飞远了……
就连段琳悄俏离去,欲向冷阳报告好消息,雪柳都没有留意。
直至冷霄回房,从她身后搂上了纤腰,睑颊挨抵著螓首,阳刚的男子气息温热如风,厚实的胸膛如山岳堡垒一样可靠,为她遮风挡雨,为她牵肠挂肚。
“夫君,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情丝纠缠,再也剪不断了。
“嗯。”他知道。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我也爱你。”男人语气虽淡,终于说出口了。
泪水倾了,唇畔盈盈绽笑。
呵呵呵……一举除掉两个碍眼的女人,她真是太聪明了。
兰玉妄想攀龙附凤,不除不快,席香霓一直压在她上头,她忍耐很久了。
“唯一可惜的是,那女人竟没流掉孩子。”岳天慈对月嗟叹,清清嗓音里透了丝惆怅。“堡主还是没有到我房里来,不是只剩下我能伺候他了吗?”
凤眸冷如冰,岳天慈心里冷哼一声,“非闹出人命不可吗?”
想来也可笑,席香霓曾挑衅的对她说:“你不是武功很好吗?何不暗杀了那名臭丫头,一了百了。”
那时她冷笑微漾,回答得干净俐落,“这种事若做得,四年前,你该是第一个被我暗杀掉的女人。”
“你!”席香霓差点吐血,不敢再提。
如今,席香霓已被赶出冷家堡,赶出灵石镇,带著下堂费三千两银子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再钓一个金龟婿,真是辛苦了。
“总算出了一口长年恶气!”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喜悦快意。
岳天慈十分佩服自己能够动心忍性,并有足够的机智反应。
那天,她也在荷花池附近,只是没人注意到她藏身树后看剑谱,她听不清席香霓和风雪柳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当她看见兰玉拉著风雪柳靠近池畔观荷,她知道机会不可失,抓起身旁的小石头,疾射向风雪柳的膝后穴道,使风雪柳脚一软,跌落池中……
多么干净俐落啊!一举除掉了三个女人,而她一点事儿都没有。虽然风雪柳侥幸没死,但她病歪歪的,冷霄还近得了身吗?
“可是,除了吃晚膳的时候,我根本见不到我的男人。”目光幽怨,落在遥远的天际。“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完全只属于我一人?”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天涯之遥,如同过去的每一次,只要冷霄离开她的房门,这样的感觉便漫上心湖。她,从来进下去他的心门。
当年,英雄救美的若不是冷霄,向来心高气傲的她也不会芳心怦动,一心三思就想嫁这样的夫君……夫君?他甚至不许她们如此唤他,只准她们跟所有的人一样叫他堡主;只有风雪柳,夫君长、夫君短,他听了多高兴呵!
严霜般的神情漫上了岳天慈的脸,酸沉悲意则沉在心田。
为什么?为什么?
倘使真去问冷霄,他说得清为什么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岳天慈的炯炯眸光里净是恨意。
如果连风雪柳都消失了,堡主就只能独宠她一人了,不是吗?
新月,明辉清皎。
就在此时,倏地一道人影自屋顶飞下,二话不说便发招想擒拿住岳天慈。
突发状况固然措手不及,但岳天慈也不是省油的灯,那蒙面黑衣人没办法一招便拿下她,显然很惊讶,沉声道:“你会武功?”
那故作低沉的声音分明是个女人。
“你以为冷家堡只有男人才会武功?”岳天慈气定神闲,“看得出来你的目的不在杀人,而是想抓住一个人……问话?!”
“你不喊救兵?”
“我尚能自保。”眼眸稍露了兴味儿。“你想问什么?”
这么多年来,没听过有贼人敢擅闯冷家堡,岳天慈突然觉得英雌有用武之地了。
“告诉我,风雪柳的房间在哪里?”
“你找堡主夫人?”岳天慈一字一字缓慢道出,是出乎意外。
“说不说?”
岳天慈依旧微微带笑,眼底却是凝肃。这一刻,她脑里闪过千百种想法,待她看清黑衣人眼底藏的竟也是恨意时,她下定了决心。
“告诉我,你是谁?你也恨著风雪柳吗?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你又是谁?”黑衣人微眯起眼。
“我啊……只是被风雪柳抢去丈夫的可怜女子。”
“哦!你便是岳天慈,冷霄的妾之一……不!是唯一的妾,另一个被赶走了。”
“可怜的席姊姊,被风雪柳害惨了。”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可以合作、合作。”
蒙面黑衣人慢慢解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略带风霜的美妇面容。
“你是谁?”
“风雪柳的大娘,风夫人,石敏。”


第七章

她不甘心!绝不能这样就甘心!
岳天慈婀娜的英姿出现在风雪柳房中,瞧她依然娇憨得像个可人儿,皙白的脸颊上犹有病容,显然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虽能下床,但很少走出她和堡主所居住的院子。岳天慈不禁浮现一抹诡异的笑。
“夫人,天慈来向你问安。”她盈盈一福,刻意向雪柳示好,即使心底不甘愿极了,却得忍耐著。
“岳姊姊快别多礼,我们好些天没见面,不晓得你过得好不好?”
怎么会好?你一个人霸住丈夫,谁跟你共事一夫谁倒楣!
岳天慈的眼睛闪烁著冷酷光芒,笑道:“今天特地来跟夫人聊天……”
这一聊,聊到近黄昏,她晓得堡主会亲自来盯著雪柳吃下补品,便告辞了。
雪柳没有留她,她需要消化刚才所听到的那些话,越想,心里越是闷闷的。
清眸转忧,雪柳斜倚床柱,不禁悄然叹了口气。“我果然是自私的吧?竟没有察觉夫君都没到含珠院去,但愿岳姊姊别恨死我才好。”
因为落水产生的恐惧心理,在水中挣扎快灭顶的那一刹那,眼前一片漆黑,使她近来很怕黑,不时作噩梦,总要窝在冷霄怀里才睡得安稳,自然地,冷霄也总是放心不下她,夜夜拥她入眠。
“也难为夫君了,抱著我睡觉却什么事都不敢做,”雪颊倏地窜红,把脸埋在膝上。“我真是太自私了,既没考虑到岳姊姊,也没考虑到夫君。”
思绪晃漾。“至少岳姊姊很明理,她会来找我‘聊一聊’,不像席姊姊直接推我落水……”雪柳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想把恐惧摇走。“嫉妒生怨恨,怨恨则不择手段,太可怕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唤,“柳儿!”
她立刻抬头,恐惧遁逃了。“夫君,你来了!”
在她眼前的,正是冷霄,身后跟著端来补晶的牛妈。
他微微一哂,“你喃喃自语些什么?”
雪柳想到:不能让岳姊姊变成第二个席香霓!
“夫君,你今晚不用陪我,去含珠院陪伴岳姊姊,好不好?”盈盈笑著的美丽凤眸里,隐约透了丝惆怅。
冷霄颇感意外的怔住,心思一转,接过牛妈手中的补品,并朝牛妈使了个眼色,牛妈会意而去。
“来,把它喝完。”
“夫君——”
“先喝完它再说话。”他霸道的命令。
雪柳乖乖的接过碗,一饮而尽,因为她发觉慢慢的喝更难喝。
“夫君,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喝了?”她吐吐小舌。
冷霄诡笑。“别问我,问你自个儿的气色如何?等所有的人一见到你,都夸你气色很好,红润又健康,你自然可以不喝。”
香肩微垮。那还要喝多久啊?
“柳儿,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今天看你的身子骨比上个月好很多,我想还是坦诚相告,让你心里有个数。”他面色沉凝。
“什么事?”她眨了个眼,心下忐忑。
“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我告诉你,你大娘回来了。”提到那个女人,他语气转冷。
“记得。”她更惶恐了。“我是下是该回门拜见大娘,求她谅解?”
“我不准你回去。”森厉的目光一闪而收,他沉嗓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不只你大娘回来了,连风梅姿也一起回来了。”
雪柳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身不敢动,气不敢喘,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朝丈夫看,看他是不是在说笑话哪?
“是真的。”他捺著性子温声道:“风侮姿没有如愿当上靖远侯的世子夫人,灰头土脸的回灵石镇来。”
“怎么会?”她瞪大眼睛,震惊极了。
天晓得!她们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大肆宣扬,敲锣打鼓的就怕有人不知道,一旦事与愿违,不只是闹了个大笑话,还是绝大的丑闻。
“我早知道她没那个命!”冷霄毫不同情的往下说:“我们成亲一个月,我都不在堡内,就是上京城调查安君业和风梅姿的事,那个月我住在段必武府里,他是一位世袭侯爵,对京城里的皇亲贵胄均十分了解,据他告诉我,安君业只是靖远侯的‘四子’,妾生的第四个儿子,而非‘世子’。而且,即使是妾生的小儿子,也早已奉父母之命、煤妁之言娶妻生子,小老婆也有三个。”
雪柳方寸乱了,语气露了急。“那大……大姊……怎么办?”
“谁教她迷了心窍,活该!”冷霄眯起锐眼。“靖远侯治家严明,即使安君业尚未成亲,也由不得他自个儿挑选新娘带回去。”
“这……这是骗婚啊!”她声音发颤。“他怎么可以这样骗婚?太过分了!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坏?邪恶又不道德!”
“你在替风梅姿难过?”
“是啊!”雪柳老实承认。
“你以为她会领情吗?”冷霄不希望她因为天真而受到伤害,冷声道:“你忘了风梅姿是如何折辱你、凌虐你、鞭打你?只当你是奴才而非妹妹!再加上你大娘,母女两人想尽办法要你吃苦受罪,甚至不许你嫁人。柳儿啊柳儿,你冷静想一想,以你大娘及风梅姿的个性为人,你相信她们会很高兴的见到你获得幸福?而天之骄女的风梅姿反成了落难乌鸦,你想她们会甘心吗?”
不可能的!她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毁掉她、
雪柳抓住丈夫的手,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可是,这没道理啊!大姊的不幸并非我造成的,安君业的骗婚……大姊是受害人,大家都会同情她,不是吗?”
“或许有人会同情她,有人会取笑她,然而,不会有门当户对的男人想娶她!”
“为什么?”
“因为离开灵石镇那天,她太大张旗鼓了,与安君业两人共乘一辆马车的游街而去,其厚颜的程度,是非安君业而不能嫁了!哪个男人能忍受娶那种和别的男人亲热过的女人?会受人嘲笑一辈子的。”
“可是……可是……”
“不管她真否与安君业上过床,没人会相信她的清白了。”冷霄眼神沉下。
“除非遣嫁至远方,否则她这辈子算是完蛋了。”
雪柳咬白下唇,心里难过极了。即使她们没善待过她,她也不希望她们不幸福啊!
“那个安君业,真是个害人精!”
“风梅姿也不是头一个被骗的女人,据说他那三名小妾都是被他从别的地方拐去的。”冷霄不准她再咬唇。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可恶的男人?”雪柳眼中盈著玉泪。
“就有一些妄想攀龙附凤当贵族夫人的女人会上当,加上安君业仪表堂堂,出手阔绰,而且的确是靖远侯的儿子,气势不凡。”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像大娘和大姊那样精明厉害的女人都会被骗,这世上的其他弱女子怎么办?”她好害怕邪恶的人。
“人之所以会上当受骗,全因贪念所起,贪名、贪利、贪富贵。”有力的臂膀从后头环抱她娇弱如柳的身子,灼人熟悉的体温包围了她,给她绝对的安全感。
“别伯呀!柳儿,那种事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而安君业行为不端,但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放心好了。”
“我不懂。”
“安君业到处欺骗女孩子的感情,而且,他专找富家女下手。他在家中排行第四,爵位轮不到他继承,将来财产分到他手中也只有一点点,勉强维持生活而已,怎么可能出手、排场都大到让风梅姿母女心动,不惜放弃冷阳这条大鱼?安君业的镘从哪里来?当然是从女人身上捞来的!”
冷霄不屑地冷哼一声,续道:“他用妻子的嫁妆,让自己穿最好的,佩戴价值不菲的玉佩、板指,将自己妆点成皇亲贵胄的模样,带著随从小厮到外地旅行。而那些被骗的富家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容貌漂亮,心比天高,不愿下嫁俗气的富商,梦想当官夫人、贵夫人,自然落人安君业巧妙织成的情网中,等到不可自拔,带著大批的陪嫁财产来到京城,一旦发觉真相,但已无颜返乡,只好将错就错,委身做妾,于是便宜了安君业,又多了一笔财富。”
“真是可怕的男人!”雪柳打了个冷颤,“幸好我不漂亮又没钱,可是大姊她……”
“风梅姿母女在京城最大的客栈住下,等待八人抬的花轿来迎娶,等了一个月,只有安君业天天陪伴她出游,没见到靖远侯府的长辈出面,也没有媒人上门说媒,她们母女这才起疑心,逼问之下,才恍然大悟上当了。只是风梅姿却不肯认命,她一脚踢开安君业,原车返乡,自然在灵石镇引起轩然大波。”
雪柳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事,回身看著丈夫,疑惑道:“那时你人在京城,你没提醒她们?”
“我为什么要?”他毫不留情的说:“风梅姿差一点逼死冷阳,你忘了吗?而且,我在段侯府住下半个月,那对母女的车队才浩浩荡荡的抵达,待安顿好后,天天和安君业甜蜜地出游,她可曾想到离家出走的冷阳不知躲在哪里疗伤?我为什么要去警告她?沉浸于幸福中的女人又岂听得进去?我懒得再见到那对母女,便回来了,下过,段必武派人送信给我,所以我才知道一切内情。”
“那……现在……”雪柳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知道安君业的现况吗?”
“一定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她气愤的嘟起嘴。
“不,他再也不能骗人了。”他诡秘地一笑。
“为什么?”
“根据段必武给我的最新消息,安君业被一个黑衣蒙面人给伤了,而且伤在男人传宗接代的器官,变成一个太监。”
雪柳听得脸红了,又有点想笑。“真是活该!”
冷霄不在乎安君业变太监,他在乎的是那个蒙面黑衣人,段必武信中还道,石敏与风梅姿离去后三天,安君业在一间妓院里半夜被袭击。
那位蒙面黑衣人是谁?与石敏母女有无关联?而石敏母女会不会对雪柳采取什么行动?这才是冷霄最在意的,不得不小心提防。
假使所有阴谋诡计都是冲著他而来,他反而不怕;若是冲著雪柳而来,那不行,他怕她会承受不住,所以他不让雪柳回娘家。
早在一个月前,石敏便派人送帖邀请“二小姐与姑爷”回门,冷霄以雪柳卧病在床为由回绝掉,没两天,石敏具函表示要来探病,还愿意让风梅姿来照料生病中的妹妹,冷霄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冷霄从不妇人之仁,免得引鬼上门。“别说雪柳见到她们,病会加重,段琳也在堡里,岂有教风梅姿上门的道理?”
他的直觉敏锐,嗅出其中的不单纯。
不过,这些他没告诉雪柳,以免她添愁。
吃晚膳前,牛妈来向他报告一件事,“岳姨娘去找过夫人。”
难怪她会央求他今晚到含珠院去陪岳天慈。
沐浴后,雪柳由春月伺候著卸下珠钗首饰,见冷霄依然回房来,不禁奇道:“你不是上岳姊姊那儿?”
“你一个人不怕吗?我怕你又作噩梦。”他对她的顾念,发自衷肠。
心扉被他熨得热了,雪柳软声道:“我会吩咐春月留一盏小灯,没事的。”
“不过,在你听过你大娘和风梅姿灰头上脸返乡的事之后,你不担心她们会来找你麻烦?”浓眉挑起,神色认真。
雪柳怔仲当场。
大娘,当真看不得她过得比大姊好?倘若风梅姿如愿当了靖远侯的世子夫人,至少大娘心里会比较舒坦吧?
“我人在家里,有夫君和家丁保护,很安全不是吗?”叹息逸出,雪柳呐呐道:“我始终不明白,她们为何会这么讨厌我?容不下我?”
心底是难抑的酸涩,好半晌,她强笑道:“不过,她们也没害死我啊!现在,我是冷家的人,大娘不会对我怎样的。”
只要她不出门,她们就算想找她出气,冷家堡这么大,够她们找的。
“你当真不要紧?”冷霄不忘追问。
“没事的,你快去陪岳姊姊吧!”
“不然我叫段琳来陪你。”
“不要啦!她会笑我是小孩子。”
冷霄淡淡笑了,“你早点安歇,我走了。”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雪柳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心田盈满惆怅愁绪,只是,没法子呀!
直至深夜,她熟睡著。
突然,被人扯住头发从床上拉起来,雪柳尖叫出声,一把冰冷而锋利的小刀抵住她咽喉,她吓得不敢作声,全身上下如风中落叶,抖个不停。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伫立在她眼前,以可怕的眼神瞅著她,像是有著无穷的恨意。
“你你你……是谁?”雪柳在心里哀泣,夫君才一晚没陪她就出事了,以后……如果有以后,她再也不放他出门了。
“你不配得到幸福!”黑衣人的眸中,燃烧著令人胆丧的焰影火花。
“你……”雪柳的脑子因恐惧而慌乱著,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惶感觉。
不!不会的,眼前这名黑衣人不会是……
“把这个喝下!”黑衣人一手执刀抵著她,一手解下腰间的水袋,递给风雪柳。
“这是什么?”她被迫接下,拔开水袋的塞子。
“你是要全部暍光它,还是要我割断你的喉咙?”黑衣人一字一宇逼迫道。
“为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雪柳流下了伤心泪。
“你想死?”黑衣人冷酷地笑著。
她不要死!她要和丈夫、孩子过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这水袋里装些什么?”
“堕胎药,足足有三碗分量。”喝下去保证血流不止……
雪柳一吓,随即想甩掉水袋,但黑衣人机灵地接住,收起小刀,方便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她的头朝后仰,一手将水袋口对准她嘴巴……
“把嘴巴打开!快打开!否则我杀了你……”
雪柳死也不依,拚命想转动头部,泪花泌泌洒落……
“该死的臭丫头,真想找死,老娘索性成全你!”
“砰”地水袋落地,雪柳的睑色也跟著一青,她的脖子被黑衣人紧紧掐住。
“我的女儿变得不幸,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我要你比她更痛苦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迎面扑来的阴狠气息让雪柳以为自己已踏进了鬼门关,呼吸困难,小脸发青……
在危急的一刻,两人破窗而入,锐利的长剑毫不留情地直往黑衣人身上的要害刺去,迫使黑衣人不得不抛下风雪柳,但肩膀已被划开一道很长的伤口,连忙从窗口跳出去,逃逸而去。
“快追!一定要查出他的身分!”冷霄下令,展荣随之追踪而去。
“啊——”
又是从恐怖的梦魇中惊醒过来!
雪柳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尖叫,冷霄立刻坐上榻,紧紧拥住她,给她全部的温暖与保护。
该死的!他再也不会离开她身畔,把她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雪柳的颤抖,在他的怀抱中逐渐平复下来,却开始呜咽地哭起来……
“我以为……我死定了……再也见不到……夫君和孩子……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哇啊……”
冷霄将她抱得更紧些,心疼她一而再地面临死亡威胁,这令他心如刀割。
“为什么……要逼我暍堕眙药……这是夫君的孩子呀……我不懂……”
“你听出了那黑衣人的口音吗?”
噙著泪,闭上双眼,雪柳拚命摇头。
可怜的孩子,她害怕知道真相!冷霄闭眸沉默片刻,他不忍心逼问她,但他必须消除所有潜藏的危险性。
“别哭了,柳儿,不要害怕,从今以后我会夜夜守护在你身边。”他抬起她的头,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眸问有难解的秘光。“昨晚我和天慈说清楚了,从此不再进她的房,我可以成全她另嫁他人,她若不愿意,可以到北方牧场去生活。”
“可是……为什么?”
“很简单,我失去了抱她的兴致。”他柔声道:“自从抱过你之后,我就没办法再去抱其他女人了。”
“夫君!”蒙蒙瞳眸似水妩媚多情,眼波流转间净是喜悦,尽管面色苍白看来有些憔悴,反增了几分令人心疼的柔美。
他著迷地望著她,炯热的眸光深深含情、“男女之间若产生了真情真爱,委实容不下第三个人。”
“夫君,我好高兴,虽然很对不起岳姊姊……”
“不关你的事,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不爱她,快五年了,她应该死心了。”
雪柳淡淡一笑,重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心中却有著无法言喻的凄凉。
她爱冷霄,冷霄也爱她,好不容易相互倾诉真心,却伤害到另一个女人,而她从来部下愿意伤害任何人啊!
可是,她不能没有冷霄,即使对不起岳天慈也没有办法了,除非她呼吸停止,否则连她自己也无法终止她对冷霄的爱。
“夫君,你会补偿岳姊姊吧!”
“当然,只要她无心伤你,我不会教她空手离去。”冷霄沉声道。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雪柳于荷花池畔落水获救,在她昏迷的时候,他检查过她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看看有无其他伤痕,发现她膝后穴道处有一块乌青,像是被重韧击打过的痕迹,这代表了什么?
所以,即使在他狂怒之下,他不忘交代展荣给席香霓三千两的银票,还允许她带定所有的珠宝首饰。
但是,他不敢冒险,他不能留下席香霓,即便这一回席香霓是无辜的,也难保下一次她不会出手,只要逮住适当的机会,
为了雪柳,他必须除去任何可能的危险因子。
雪柳喝了药之后睡著了,段琳自愿留下来陪她,因为她有点内疚。
昨晚冷霄去含珠院,她受冷霄所托,躲在暗处保护雪柳,谁知这一等便等到三更半夜,她不小心打盹了一下,险些来下及讨救兵而造成憾事。
冷霄,冷阳、展荣在商讨刺客的事。
一池清丽的荷花随风吹送著淡淡的香气,池畔立著一座琉璃瓦尖顶五角凉亭。
三人落坐于亭中的石凳上,冷霄突然有感而发,“我的柳儿,活生生是一位荷花仙子!”
“哈啾!”展荣揉揉鼻子,“抱歉!抱歉!吹了一夜凉风,鼻子怪怪的。”
眼睛看向荷花,看呀看呀就是看不出风雪柳的脸来。
老大你分明在娱乐自己嘛!还娱美人咧!
冷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拜托,那是我的台词好不好?我还来不及赞美琳儿,你好意思自吹自擂的猛夸你老婆?”
“先说先赢。荷花仙子这封号,柳儿要了。”冷霄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还挑眉道:“况且,你看过会武功的荷花吗?还是三脚猫功夫。”
冷阳轻哼一声。“大哥,琳儿自己知道错了,早已向你赔罪了,不是吗?”
“所以在柳儿面前我没提及此事,因为她很崇拜段琳文武双全。”
“算了,大嫂太容易崇拜人,只要有一点强过她,她就崇拜得不得了。”冷阳凉凉的说道,意思是被雪柳崇拜没啥了不起。
身为雪柳最崇拜的男人,冷霄岂肯心服?
“怪了,我可没听过柳儿崇拜你,怎么办?你连段琳都不如?”
哇,好毒!冷阳哭丧著脸。
展荣垮了脸。“夫人也不曾崇拜我,我是不是该去跳荷花池?”
“跳吧!跳吧!”冷霄目光闪动,“过去几年,柳儿的身心都受到极大的伤害,变得畏缩、卑怯、胆小,若不能得到她的全部信任,也生不出崇拜之情。”
冷阳不语,淡笑。大哥依然是大哥,只是一提到大嫂,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寒冰,这样很好、很好。
冷霄面色一沉,眼神透出一抹阴很。“展荣,说说你昨晚跟踪的结果。”声调不高也不低,充满著让人屏息的无形压力。
展荣赶紧回答,“堡王,不出你所料,那个蒙面黑衣人逃进了风家,我顺著血迹小心跟踪,确定他进入风家主人住的正房内。”
眼神闪过一丝异芒。“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人应该是石敏。”
冷阳下解皱眉。“怎么可能?没听说她会武功啊!”
“江湖上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女侠、女贼或女盗,她们都到哪里去了?自然是嫁人生子去了,只要不显露功夫,很容易骗过夫家的人。”
冷霄勾唇冷笑,又说:“当我得知安君业被蒙面黑衣人以宫刑制裁,我第一个想到的嫌疑犯便是石敏或风梅姿,以她们欺凌柳儿的残忍,其心地绝不善良,甚至说得上残暴,极有可能做出那种事。后来我排除风梅姿,因为风家主人,也就是我的岳父还活著的时候,风梅姿若习武不可能不被发现,小孩子都会爱炫耀;那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石敏,她婚前的身分是有可能隐瞒的。”
冷阳还是疑惑。“她能瞒住亲生女儿十八年吗?”
“有何不可?”冷霄目光闪动。“我旁敲侧击的问过柳儿,问她大娘的娘家还有些什么人?结果她告诉我,她没见过她大娘娘家的人。我再去拜访风家的叔公,只知当年我岳父到南方做生意,认识了石敏,很迷恋她的姿色,便带回来成亲。”
“大哥,风夫人的确可疑,但她好歹与大嫂相处十多年,怎会置她于死地?”
“她讨厌我死去的岳母,因为岳父的关系不得不忍耐,岳父仙逝之后,她联合女儿百般折磨柳儿,还扬言不准她出嫁,偏偏柳儿阴错阳差地嫁给我,不但没死,还活得比她女儿幸福,反之风梅姿则名声扫地、姊妹两人的命运、地位突然倒转过来,向来高高在上的石敏能忍受吗?”
“这……”
展荣插嘴道:“二少,你与风大姑娘在谈情说爱的时候,只看到她美丽动人的地方,若非我们一个个向你证实,你能相信她亲手扬鞭将妹妹打得皮开肉绽吗?那样残暴的血统,不会遗传自风家主人吧!”
冷阳转开目光,叹了口气。一方面很遗憾自己爱过那样的人,一方面不想作无谓的争辩。
“看来我弟弟想要一个确确实实的证据。”
“我是实事求是。展荣看到黑衣人进入风家的正房,有可能是雇来的杀手。”
“要证实也不难。”
“大哥,你想怎么做?”
冷霄像是别有所思。“柳儿嫁给我超过三个月,却没回过娘家,外人评论起来,倒是我失礼了。嗯哼!我这小婿也该去拜见‘岳母大人’了。”但从他眼中释放出来的强烈敌意,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嗯哼!然后呢?”冷阳问道。
冷霄却吝啬地不愿多加解释。“你跟我们一起去,不就知道了?”
冷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他也要去?


第八章

这厢,风梅姿可说是心花怒放,乐不可支。
冷霄陪风雪柳回门,连冷阳都跟来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冷阳忘不了她这位倾城美人,快乐得像有蝴蝶在她身旁飞舞。
只要嫁给冷阳,她便可以一雪前耻,教灵石镇的人淡忘她成不了侯爵夫人的耻辱。
不过,听说冷阳带回一位未婚妻。
“可恶!可恶!”风梅姿重重跺了一脚,“他分明想跟我一别苗头,以挽回他破碎的自尊。算了!原谅他好了,只要他重新跟我求婚,哀求我嫁给他,我就勉为其难跟他复合,让他知道安君业的事已经过去了,他一定会乐疯的。”想到能咸鱼翻身,登时灿亮了她的水灵大眼。
盛妆打扮好,风梅姿带著四名婢女,浩浩荡荡的来到大厅。
“娘,我来了。”矜持还是必要的,必须让姓冷的看重风家大小姐的身分。
风夫人石敏坐在主位,她今天也是浓妆艳抹,有点不适合她的年纪。
“来,见过你的妹夫,还有冷二少。”
风梅姿摆出最美的身段,最娇媚的笑容,向冷霄、冷阳兄弟盈盈望去。
这是冷霄第一次正视风梅姿,的确,那冷艳的气韵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散发出来的气势,再转头细看坐于他身侧的风雪柳,清甜干净的气质,笑起来既美且憨,忍不住有感而发,“云泥之别。”
“那当然,我可是倾城美人。”风侮姿得意道。即使有点眼红风雪柳的今非昔比,衣饰华美,一副颐养得非常好的模样,幸好,仍比不上她。
冷霄眸光冰寒。“柳儿是云,你是泥。我的柳儿才是内外皆美的小美人儿!”
风梅姿僵硬道:“你说我北不上这个丑八怪?”
“你不认同?”冷霄反问道。“柳儿若是丑八怪,你则是走出大门会被人丢石头的那种女人。”
“你你你……”风梅姿气极了,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哪个男人不捧著她、宠著她?
她愤而转向冷阳,不依道:“你都不帮我说话吗?阳哥,你忍心看我被欺负,那我怎么敢嫁给你嘛!”
冷不防涌起一股狼狈感,冷阳奇怪自己变笨了吗?怎么听下懂她在说什么?
冷霄的闾黑乌眸流转著诡谲之气。“你不是要嫁人侯门,怎么又回来了?”
风梅姿早已准备好一番说词。“那是安君业强逼我的,他财大势大,我伯他会派人暗杀冷阳,不得已和他虚与委蛇,等到了京城,我娘擦机会见了靖远侯一面,当面向他陈情,幸好靖远侯深明大义,训斥了安君业一顿,我和我娘这才脱魔掌。”
掩袖呜咽了两声,低泣道:“我以为阳哥会了解我的苦衷,明白我亲近安君业实在是身下由己,内心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但我愿意忍耐,因为我深深爱著阳哥,全心全意只爱他一人!不管安君业如何胁迫相逼,始终不让他近身,也是为了与阳哥重聚而拚死守住清白啊!”美眸眨呀眨,珠泪俏然滚落。
在场的男男女女,只有风雪柳听得心头拧揪著,泪花在眼里滚动。“大姊,想不到你那么做全是另有隐情,大家都错怪你了。”
“柳儿!”冷霄微快。“你大姊是什么样的女人,你最清楚,她随便哭两声你就上当?你忘了之前我已向你说明全部的真相?”
“对喔!我一时之间忘了。”雪柳一嫁了人就只听老公的,一手揩拭眼角的泪光,解释道:“因为我从没见过大姊哭嘛!”通常风梅姿只会让别人哭。
“什么真相?我说的全是真的。”风梅姿水眸望定冷阳,幽幽倾吐,“阳哥,你会相信我吧?你对我的爱,不会薄弱到随时烟消云散,对不对?”她凄然勾唇,“你若不信我,我只有一死以明志了!”
说完,她呜呜咽咽地朝柱子撞去,石敏大惊失色,“我的心肝肉儿!”
自然,风梅姿身边那四名丫头早巳七手八脚的抓住大小姐,纷纷劝她不可做傻事,冷二少必然明白她的心,她若死了,冷二少岂能独活?
冷家兄弟自始至终屁股都没离开椅子,只当看了一出好戏。
冷阳有点埋怨大哥:你硬拖我来干什么?超尴尬!
冷霄回他一眼:让你看清楚“倾城美人”到底有多美?当时你有多盲目?
冷阳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怎么越看越觉得风梅姿丑陋无比?当真纳为枕边人,搞不好他会浪迹天涯,从此不回家。
好险!好险!
风梅姿母女还在那边唱作俱佳,抱在一起哭哭啼啼,雪柳从未见过如此惨状,于心不忍的走过去安慰她们。
她还尚未开口哩!母女两人已各自抓住她一只手,悄声道:“丑八怪,你想教我原谅你私自嫁人之罪吗?快装身体不舒服,向冷霄要求梅儿去陪伴你,使梅儿住进冷家堡,好与冷阳重修旧好!”
“丑八怪,凭你也配叫我大姊?我没当场赏你耳光你要感恩,快,快装昏倒!”
雪柳吓退一步,但两只手被抓得死紧,不得逃脱,只有泪水不争气地滚出。
“怎么回事?”冷霄如背后灵般的出现,一掌拍在石敏的右肩,只听得石敏倒抽了口冷气,像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你没事吧?岳母大人。”冷霄顺利的将雪柳救出魔掌,安置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在哭?”他温柔地为她拭泪。
风梅姿忙道:“哦!她突然身体不舒服,真是小孩子,不舒服还哭?我懂了,她一定是想家,想要家里的人去陪陪她+你说是不是,丑——雪柳?”声音是警告的。
雪柳唯有颔首。
“嗯……你要谁来陪你?岳母大人会答应吗?”
“我答应,当然答应。”石敏忙许诺。
“柳儿!”冷霄勾唇。“你希望谁来陪你?”淡薄的笑容,透著绝对的疼惜。
雪柳不自觉地往他幽深的眼底探去,男人注视著她。
“是谁?”
雪柳细吐,“我要老奶娘老冯妈,我说过我会孝敬她的。”
“那就请老奶娘来家里长住,让她在冷家堡养老、”冷霄的目光栘向石敏,冷嗤一声。“岳母大人答应在先,此事就这样定了。”
石敏、风梅姿的脸上均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咬下风雪柳一块肉来似的。
雪柳根本不敢抬头看她们,不自觉地身子微向左倾,向丈夫寻求保护。
冷霄目光窜出怒火,他可不许有人吓到雪柳。“打扰甚久,也该告辞了。啊!有一件喜事理该向亲戚先透露口风,就是冷阳要成亲了,成亲的对象是京城段必武侯爷的堂妹段琳,说起来是冷阳高攀了。”
风梅姿脸色惨白。
她表演了那么一大套全是白搭的?冷阳要娶侯爵之妹?她都嫁不成侯爵的儿子,冷阳却成了侯爵的妹婿?
“不可能……”她脑中一昏,软瘫在椅子上。
冷霄不理会她,继续冷声冷气道:“段必武跟我是旧识,所有关于靖远侯家的大小事,我全知道,包括风大小姐与安君业的那段‘真相’……”
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般,风梅姿跳起来:
“滚出去!滚出去!你们全部给我滚出去……”风梅姿厉声叫骂。
冷霄还是下理她,目光镇定石敏。
“听说在你们离开京城后,安君业被一位黑衣蒙面人处以宫刑,成了太监。靖远侯勃然大怒,视为奇耻大辱,扬言要抓到凶手,斩断其双手双脚,为儿子报仇!很不巧的,前两天深夜,也有一位黑衣蒙面人闯入冷家堡,险些害死我的妻子,那凶手被我刺了一剑,右肩至后背应该会留下伤痕。我已派人将此事报与段必武,相信他会卖个人情给靖远侯。从今以后,只要黑衣蒙面人再出现,一定会被抓到,送往京城交给靖远侯,可领赏金哩!”
这次,换石敏脸色惨白,瘫坐在椅于上,久久不动。
“告辞了!”
冷霄携了妻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人。
冷阳看看这个,瞧瞧那位,叹了口气,也走了。
回家的路上,冷阳钦服道:“大哥,真的是风夫人。”
冷霄牵动俊眉,算是回答。
“她应该不敢了吧!”
“她敢再出现一次,就等著见阎王!”
冷阳摇头叹气。但愿那对母女长长眼珠子,别再来惹大嫂了。
次日,展荣奉命接回老冯妈。
雨水沿著屋瓦滴落,形成一匹晶透的水帘,将夏日的暑气阻隔在外。
雪柳凝视著被雨水打落的花瓣,联想到今日将离去的岳天慈,她也曾少女怀春,幻想与丈夫白首偕老,生一窝胖娃娃,而今事过境迁,那些梦想也跟著尘飞影远,雪柳突然觉得心情沉重。
岳天慈一定在哀哀哭泣吧?
“牛妈,这样做真的好吗?”她眉间聚拢一股淡淡的哀愁。
“夫人,女人出嫁从夫,堡主怎么决定你就怎么依吧!”牛妈就怕她一时心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一整天都跟著她,
“二小姐,你在风家也该看了不少。男人三妻四妾,痛苦的不是妻就是妾,甚至双方都痛苦,那种心里的苦常常连累下一代也跟著遭殃,何苦呢?”老冯妈只希望小雪柳下要再受苦了。“难得堡主自己主张下纳妾,那么不放岳姨娘自由,教她守一辈子活寡,不是更残忍?”
“没错,就是这话。”牛妈早把雪柳当女儿疼了,堡主独宠娇妻正合她意。
“夫人,你宽宽心,岳姨娘的表哥爱慕她多年,一直在等她自由。”
“真有此事?”雪柳喜出望外。
“本来她爹要把她嫁给表哥,是她硬要嫁给堡主,做妾也甘愿,真是傻瓜!”
“这样啊!”心思单纯的雪柳也没有想太多。
这时,丫头来报,“夫人,岳姨娘来向你辞行。”
岳天慈随之在后。她在看,看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她的小女人,清秀甜美的容貌,双瞳翦水,弱质纤纤,柔情似水,
岳天慈沉默了,这的确是教冷霄钟情的类型,她与席香霓都装得不够像,而风雪柳是天生的。
“岳姊姊。”雪柳怯怯地笑著点点头,好像做错事的人是她。
“夫人好,这是天慈最后一次来向你请安了,”岳天慈不客气的打量个儿娇小的她,嘴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阴阴微笑。
牛妈与老冯妈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难怪堡主要送走小妾,即使雪柳是明媒正娶的大老婆,也会被小妾欺负而不自知哩!
“这天气,仿佛在哀悼我的不幸。”岳天慈眯著眼瞅著雪柳,存心要她内疚。
“我一没偷人,二没犯错,堡主却无缘无故要休了我,教我情何以堪?”
“这个……夫君……”
牛妈插嘴道:“岳‘姑娘’,堡主有交代,要你日落之前离府。门外的马车已候了一天,就等岳姑娘上路。事已至此,就好聚好散吧!”
岳天慈咬咬牙。 “知道了。不过,夫人,看在姊妹一场的份上,送送我好吗?”
“好啊!”于情于理,雪柳都无法拒绝。
牛妈迟疑道:“夫人,堡主交代你不可以淋雨。”
“没关系,我可以撑伞。”
雪柳坚持要送,牛妈只好去拿伞。
另一端,冷家兄弟一直在暗处留意这一幕。
冷阳取笑道:“大哥,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胡说!”冷霄斥道。
“那你干嘛躲在一旁看?”
“我在看你大嫂,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
“哈哈……你怕你的大老婆帮你留下小老婆?”
“岳天慈绝不能留。”冷霄以严厉的口吻道。
“不留、不留。你看,她们朝大门走去……”
“柳儿为何要送她?她那身子若淋到雨,生病了还得了?”
“拜托,那么大一把伞顶在她头上。”冷阳有点小吃醋。你弟弟陪你淋雨,就没见你心疼一下?
送到大门前,雪柳止步,与岳天慈互道珍重。
“夫人!”岳天慈突然动情的抓住雪柳的手,含泪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可以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姊妹——”
就在此时,一位黑衣蒙面人忽然由天而降,嘴里喊著,“风雪柳,纳命来!”
“夫人小心!”岳天慈猛然一把推开雪柳,迎面罩上黑衣人所撒出的粉红色毒粉,身体一软,昏死在地。
雪柳也因为那一推之力,重摔在地上,疼得眼泪冒出,“岳姊姊……啊——”
肚子好痛!她抱住腹部,痛得缩成一团。
黑衣人逃逸而去,一条人影紧跟而上。
一瞬问发生的突变,使牛妈等人乱成一团。
冷霄猛然窜出抱起风雪柳,大吼,“快找大夫来!”
一旁的牛妈和丫头也抬起岳天慈,送回含珠院医治。
牛妈的一颗心直往下落。
岳天慈奋不顾身为夫人挡毒,这份情夫人如何还得起?连堡主都不好再请她走了。
翌日清晨,雪柳的腹痛终于停止,害怕流掉孩子的惶恐与担心,在冷霄的怀抱里已经化为云烟。
“这孩子将来一定福大命大,连续度过三次劫难。”冷霄轻抚她的腹部,
“夫君,岳姊姊没事吧?她为了救我……”
“她没事。段琳身上带有大内的解毒丹,她也平安脱险了。”
“夫君,你该去看看岳姊姊。其实,岳姊姊根本舍不得离开你,这次她又救了我,你不可以再赶她走了。”雪柳是感恩的,觉得可以跟岳天慈当一对好姊妹、
冷霄置若罔闻,他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岳天慈可是使足了劲推雪柳一把。
“夫君!”她撒娇地扯扯他的袖子,
“你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会处理:”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他站起身,突然问道:“对了,你为什么送她到大门口?”
“岳山姊姊希望我送送她嘛!”雪柳笑道:“夫君,你快去探望岳姊姊吧!”
冷霄走出寝房,冷阳已在门外廊下等他。
雨在半夜停了,而今晴光普照。
“大哥!”冷阳难得正经八百道:“风夫人卧病在床,已十多天未下地。这次的黑衣蒙面人不是她,还有谁会想要大嫂的命呢?”
“人捉到了吗?”
“捉到了。”
“把人带著,跟我一起到含珠院。”
冷阳爽快应诺。
岳天慈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心平气和地等待冷霄到来,她奋不顾身救了怀孕的夫人,这下子,谁也不能赶她走了,连冷霄都不能。
这一等,从半夜等到天色大亮。
“没天良的臭男人,居然一点也不关心我的死活!”岳天慈恢复得很快,但她还是躺在床上,想让冷霄心疼她虚弱的样子。
终于,她盼了不知多久,冷霄再次走进她的房门。
“堡主!堡主!”岳天慈决定要学会席香霓那一套,暗掐自己大腿一把,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哦!堡主,夫人没事吧?我担心死了!昨天,真是太惊险了……天慈死不足惜,但夫人怀有堡主的孩子,可不能出事啊!”
“老天保佑,她被你用力推倒,孩子命大没流掉。”那对炯炯的黑眸锁住她的目光,他英俊的脸庞,突然令她觉得害怕。
“堡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抬头惶恐地接触他的目光。“我是为了救夫人哪!黑衣蒙面人要杀夫人,事起突然,我情急之下才推开夫人,自己也不知道用了几分力道,只想代夫人受死……”
“黑衣蒙面人有什么理由要杀柳儿?”冷霄一瞬也下瞬的紧盯著她、
“我怎么知——”
“他又怎么知道柳儿会在那个时刻出现在大门前?”
“我……我……”岳天慈在他逼人的视线下喘了好大一口气。
“除非黑衣蒙面人是你找来的!”他指控道。
“不是我!”她情急之下忙辩驳道:“黑衣蒙面人是风夫人石敏,她一直恨著夫人,所以不时留意夫人的行踪,等待机会要害死夫人,这回也是——”脑子轰然作响,她捂著自己的嘴巴,身子微微颤抖。
“怎么不说完?”
“堡主……”她忙下床,一脸无辜的表情:
“上回那位黑衣蒙面人就是风夫人石敏的事,我连柳儿都没说,你怎么会知道?而且,你还知道风夫人的闺名叫石敏?”
冷霄痛心道:“我一直很纳闷,怎么会那么巧?我才离开柳儿一晚——还是柳儿求我到你房里来的,黑衣蒙面人就在那晚出现,况且冷家堡这么大,若不熟悉地形,要摸到柳儿住的寝房,除非有内贼指点,否则找一晚也未必找得到。如此想来,那个内贼便是你!”
“不不……”岳天慈唇干舌燥,语下成声,
“你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风夫人卧病在床已十多天,不可能在昨天又出现。”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堡主,你想抛弃我也不必如此诬赖我,我再笨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哇啊……”她掩住脸泣不成声。
“奇怪,席香霓附身在你身上了吗?天慈啊天慈,如果你连岳天慈本身的特质都消失了,那你只会变得更加不可爱?”冷霄语重心长道。
“我不在乎!”擦掉眼泪,她不满地眯起眼睛跺足娇叱。“堡主,我一没偷人,二没把错,你要赶我走又怕自己良心不安,所以你存心诬告我,对不对?”
“你当真没犯错?”其严厉的表情教人不寒而栗。
岳天慈咽咽口水,房里有半晌凝重的寂静。
“没人证,没物证,即使包青天在世也不能定我的罪。”她头一昂,倔强道。
“如果有呢?”
“天慈甘心受罚。”她索性绷著脸强硬到底,不相信他能捉住她的把柄。
“冥顽不灵的女人,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冷霄走到门口,朗声道:“冷阳,把人带进来!”
“是。”
只见冷阳押著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定进房里,黑色面罩已被取下,露出一张年轻方正的男性脸庞,见到岳天慈,叫一声,“师姊,对不起,我搞砸了。”
岳天慈霎时面色死灰,晓得大势已去。
“他是你爹的徒弟,已承认受你所托假扮黑衣蒙面人,从他怀里还搜出没用完的粉红色粉末,不是会要人命的毒粉,只会使人昏迷。”
冷霄恨她心机深沉,表情越来越森冷。“我已经通知你爹来领你们回去,再有二话,我立刻将你们送官严办。”
岳天慈浑身一颤,有如斗败的公鸡。“我知道了。”
冷霄背转过身,走到门口,脚步一顿。“柳儿之所以跌落荷花池,应该也是你暗中搞鬼吧?”
“你知道?那你为何还送走席香霓和兰玉?”
“为了以防万一。我担心她们会变成第二个、第三个岳天慈。”
冷霄走了,没有回头。
岳天慈心冷了,到了这一刻,她才彻彻底底对冷霄死了心、绝了望。
月到中秋分外明。
这一日,冷家堡欢欢喜喜的再一次办喜事,冷阳顺利迎娶段侯爷之妹段琳。
段侯爷带著夫人亲自为堂妹送嫁,给足了冷家堡面子,一扫先前娶不到倾城美人而逃家的可笑传闻。
一旁围观的群众好奇的七嘴八舌,“冷二少是因祸得福啊!倾城美人不要他,反而娶到侯爵的堂妹,听说这个堂妹从小在侯府长大,侯爷疼她得紧,瞧瞧那一列送嫁的车队,啧啧啧!冷家堡更发了!”
“风大小姐不是也嫁入侯门吗?怎么又回来了?”
“哎哟!你不知道啊?她被骗了!那个人早就有老婆孩子,小妾一大堆……”
“哟!那还不如当初嫁了冷二少。”
“可不是?问题是现在没人敢要了,谁知道她跟那男人有没有……”
“嘘!留点口德。听说要遗嫁到远方去,风夫人花了大把银子拜托媒人……”
美得倾城,总可以找到爱慕美色的男人来迎娶,
冷家堡内。
忙了一天,应酬完一批又一批的贺客,直到深夜,冷霄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拥著小腹突出的爱妻,终于可以悠闲地抬头赏月了。
“夫君,昨天我去探望琳儿,她偷偷告诉我,她与小叔明儿个便要溜出冷家堡,四处游山玩水去,到过年才回来?”雪柳有点小羡慕。
“好家伙!又给我抢先一步。”冷霄有时真拿弟弟没办法。“我正想留他在冷家堡坐镇,带著你到北方牧场小住,如今只有等你生完孩子,明年春末再去玩
“过年去不行吗?”
“牧场的冬天又冷又萧瑟,你会受不住的,到了春末夏初,绿油油的草原上开了许多鲜丽的小花,还有小湖泊可以坐船垂钓,你会喜欢的。”
雪柳笑叹一声,“夫君,我好期待喔!”
“牧场的美景还不只这些。”他一件又一件的叙述给她听,满足地笑看她杏眸圆睁,娇憨纯真的可爱样。
“夫君,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喔!”雪柳心满意足地将睑埋进他的胸膛里,这专属于她的怀抱呵!只有她可以这样理直气壮地淌在他温暖的怀里。
“夫君,你真好!让我好爱好爱你!夫君,我这样说会不会太厚颜了?”
“不会,我喜欢听,再听一百年也不会腻。”
她娇羞的笑著,微昂著颈,与丈夫深情对望,柔情同时涌上彼此的胸怀。
或许啊或许,小白兔不是被大野狼吃掉了,而是大野狼被小白兔施了魔咒,变成温柔的绵丰。
月光下,一对有情人儿紧紧相拥,喁喁私语,美得有如一幅图画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