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6

清尊: 邪尘 上

第一章 

一滴晶莹的露珠自剔透的绿叶上滑下来,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露珠在空气中闪著五彩的光。

一隻嫩白的小手伸了出去,将晶莹的露珠接在了小掌中,露珠滑落在小手的手掌中央,小手的主人,伸出嫩红的舌头,轻轻地舔著露珠,尝著这自然的恩露。

一小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来人喘著气,手中拿著一件破旧的皮袱。“小祖宗,你怎麼起得这麼早?天凉,小心冻著。” 

小手的主人娇小的个子只及来人的肩,一张嫩白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浅笑,如晨露般纯洁。“吗吗,天气好,我就起来散散步。” 

何吗吗将旧袄披在小人儿的身上,摸摸他的头,口中嘮刀。“散步?就你这个身子骨?不要给吗吗生病就好!唉,可怜夫人去世得早,姑爷又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留我的小宝贝窝在这个破地方受苦受难!偏偏天公不作美,给小宝贝生了这麼一副病身子。呜呜呜,夫人啊,你為何去得这麼早?” 

小人儿打了个呵欠,每日一早便听吗吗念上一遍,最初听了有些伤心难过,久了便没感觉了。等吗吗嘮刀完后,他揉揉眼。“吗吗,我饿了。” 

何吗吗赶紧自打嘴巴。“看我这记性,一嘮刀起来,什麼都忘了。我的小祖宗,快跟吗吗来,身子这麼瘦弱了,可不能饿著了。” 

被拉著走,小人儿轻轻的笑,笑得如泉水般清澈。

来到房裡,桌上的早膳其实也就几个白馒头。由於不受重视,他和吗吗两个人一直过著清苦的日子。

虽然清苦,这样的日子出过了十个年头了,早就习惯了。

但吗吗却不这麼认為。

拿著冷硬的白馒头,又开始念了。“那个无情无义的东西!我家小姐人一走,他倒好,马上有了新人,狠心的将自己的亲骨肉扔在这裡,过著清苦的生活!这是人吃的吗?下人都吃得比这好!” 

儘管恨得咬牙,但还是一口一口地将手中的馒头给塞进口中。

小人儿静静的吃,其实今天的馒头比起昨天的要好吃一些呢。

吃完一个之后,他拿著另一个,不急著吃,而是慢慢的撕著皮,在嘴裡嚼著。清澈的大眼飘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嫩绿。刚入春,但冬天的冷气还未退去,天淡蓝,云薄如纱,一片清明。这片天地,便是他所能拥有的。在这小小的一角,一抬头,还是能看到广阔的天空,但,天空虽广,却是可望而不可及。他永远也不能突破住了十年的小院落。

在母亲去世后,他的命运便註定了,註定了一生不能离开这裡。

吃完早膳后,吗吗便去忙活了。虽然这院落只住了两个人,但有些事还是得做。比如洗衣,扫地,或是為小主人做几件新衣服。说是新衣服,实则不然,小主人自从被抛弃到这院落后,主屋那裡从未送过什麼东西来,衣服自然也没有,她没办法,只能将夫人以前的衣服做个改装,让小主人穿上。小主人是男孩子,这是毋庸质疑的,但他现在的装束,却十分的怪异。那衣服原本是女人的,修改起来也十分的麻烦,為了不突出女性化,何吗吗花了许多的心思。儘管如此,那衣服终是偏向了中性。所以,小主人身上的衣服,在普通人的眼中看来,是极為怪异的。但他穿了十年,也从未出去过,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何怪异之处。

每每想到此,何吗吗不禁泪流满面。

想当初,她就觉那姓风的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多次劝说小姐莫要迷恋上他,可小姐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竟然爱上了那个姓风的!不但不在意自己比那小子年长了两岁,更不顾她的劝说,执意嫁给姓风的!那姓风的素来是来则不拒,看小姐有几姿色,便随意答应了这门亲事。等小姐嫁过来后,方知姓风的小子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小姐日日以泪洗脸,鬱鬱寡欢,就算怀上了小少爷,也欢喜不起来,最后难產而死!而那姓风的真不是个东西,小姐一死,他竟然拥著新人笑,把自己的亲骨肉扔在这小院落,还下令,一生不得出去! 

她不懂,好歹怎麼说,小姐与他也算是夫妻一场,他怎能如此无情无义?! 

现在可好,小主人都十岁了,还窝在这个小地方。没有夫子,没有书本,跟著她这个只识几个大字的老婆子学了一点点。老婆子她真个后悔,年轻的时候,怎不多读些书,这样,小主人也不会落得没书可读没字可识的地步!小主人这麼聪明,便被这样送掉了前程!? 

怪来怪去,最可恨的人是那个姓风的小子! 

何吗吗恨得咬牙。

拖著有些过长的袍子,风尘儿抬头望望抽高大的树。这棵树比他要老上好多岁,当他有记忆时,它就存在了,而且与现在一般的大,不知為什麼,他常常会望著这棵树发呆。粗大的树干,要三个大人合抱方能抱住,向四周伸展的枝干强劲而有力,树叶很茂密,四季长青,故尔,那浓密的树叶有些暗绿,有些嫩绿,有些黄绿,有些翠绿,绿得多姿多彩。

望著望著,就这样望了许多年,在不久前的一个下午,他终於知道了自己為何一直望著它了! 

树的根虽在这小院落裡,但它的枝却是伸展到院外的不知处! 

他轻轻摸著树干。“你是因為寂寞吗?” 

风吹得树叶颯颯,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唉,我也觉得有点寂寞呢!” 

他偎在树干上,就像孩子偎在母亲的怀裡,安祥的脸上有著渴望。

不知何时,他方能走出这片天地。

一直没有和吗吗讲,他心怜吗吗為了他任劳任怨,跟著他吃了很多苦,如果没有他,吗吗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但因為她是母亲的吗吗,无可厚非的,她亦成了他的吗吗。

假如有一天,他能出去了,他一定会带著吗吗,让她安度晚年。

闭著的眼,睁了开来,他瞅著树。

吗吗常念著他身体瘦弱,其实他并没有吗吗说得那般无用!只是不知為什麼,他的身体长得特别慢,明明已有十岁了,却像个七八岁的娃儿,身体并无病,但体力比一般人要差一些。就因為如此,吗吗才一直担心著他的身体。

他是男孩子,终究有男孩子的野性。常常瞒著吗吗,爬上爬下,也会捉捉蛐蛐,或是追逐从池塘裡跳上来的青蛙。男孩子该有的童年,他并没有错过,这裡的日子过得虽平静,但很怯意!只要不把自己玩得脏兮兮,眼睛有点花的吗吗是不会发现的。

这是他的小秘密,他很神秘的珍藏著。

想著吗吗这会儿一定在忙活,不会注意到他。他便露出男孩子一贯的调皮笑容。

将袍摆拉起,塞在腰间,脱了鞋子,挽高了袖子,比了比位置,便很熟练地爬上了大树。

没花多少时间,他便爬上了最低的枝干,靠坐了一会儿,接著向上再爬了一层。离地有数米高了,他一点都不害怕地坐在枝干上晃著两隻脚丫子,晃著晃著,慢慢的停了。他的眼不知不觉中向围墙望去。

围墙很高,他坐的这个高度,却看不到围墙外的景物。以前都只爬到这个位置,从未再高一些,也未攀著树枝,向围墙外爬过。

今天不知為什麼,他很想试试。

出於一种好奇心,他终於动身向围墙外爬去了。

树枝很粗大,不用担心会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接近围墙时,他的心莫名的加速跳动。

这是一种禁忌! 

那个从未见过的爹爹曾下令,他这一辈子都不得出院落!而如今,他即将越出雷池了! 

没有害怕,唯有兴奋。

他知道,这偏僻的院落,没有人会发现! 

因為他是被遗忘的人呢! 

头,探出了围墙。

他呆呆地望著外面的景致。

那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重重叠叠的楼阁,鬱鬱葱葱如云般的绿树。纵横交错的走廊楼道。还有假山假石上的大这小亭。

站得高,看得也远。

在他眼裡,外面的世界看不到尽头,但已经震撼了他的心。

如今,他才知道,他所处的院落是多麼的偏僻,偏僻得无声无息。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自他的眼裡悄悄地滚落。

“你是谁?” 

突然,一道冷漠的声音自围墙底下响起。

风尘儿骤然惊醒,差点儿站不稳要掉下去了,他急忙抓住一旁的树枝,平衡住身子。

有点心虚的低头,看到了一名黑衣男子傲立於一假山之巔,冷漠地望著他。

他呆呆地望著男子,十年来,生活中只有他和吗吗二人,从未见过其他外人,在看到男子时,他未被男子过於俊美的脸所震慑,反而惊讶於男子点立在假山之巔,却能屹立不倒! 

“你是谁?” 

男子的声音更冷了。

风尘儿不敢回答,有点惶然地想爬回去。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身分,更不能让人知道,他越出了雷池! 

但黑衣男子怎能如他的意? 

一道白光破风而来,风尘儿只觉腰间一紧,人便动弹不得了! 

他震惊地望向自己的腰间,竟然是一条白綾带?! 

转头望向男子,白綾带的另一头缠在男子的手上。

男子冷冷一笑,在瞬间,风尘儿便被拉离了树枝,直直的被扯进了男子的怀中。

“啊?” 

风尘儿心跳如雷鸣,煞白了脸,骇然地不知所措。

大掌按在他的肩上,男子冰雕一般的脸贴近他。“说,你是何人?!是男是女?” 

“我……”风尘儿咬咬唇。

不,他不能说!他不能害了吗吗。

男子的笑更阴冷了。

抓他肩的手力道加大,风尘儿立即冷汗直冒,痛得唇色泛白。

“说是不说?” 

不能说!不能说!风尘儿摇头。

“哼!”男子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小肩膀了。

风尘儿咬存了唇,他痛得头发晕。虚弱地望向男子冷酷无情的眼,不知為什麼,并不害怕,只觉得很漂亮,不禁直视了。

男子的黑眸闪了闪,突然转过头。“何事?” 

才一来,便被主人发现的总管并不惊讶,只是一板一眼地道:“塞北‘寒天一剑’前来挑战。” 

男子嘴角一扬,泛出一抹嗜血的笑。

一手勾著怀中孩子的腰,一个飞身便向北飞去。

总管紧随其后。

轻轻一点,立足於武场之上,一名白衣男子早已鹤立於武场之间。武场週边,整齐的站了两排劲装青年,个个一脸淡漠,但双眼警戒地注意著白衣男子的一举一动。

黑衣男子向白衣男子瞟了一眼,并不在意。

手腕一抖,缠在孩子腰间的白綾带如蛇般地滑入他的袖子中。

风尘儿胃中翻滚如涛,急速变化的发展令他一时无法适应,难受地捂著肚子,无力地靠在男子怀中。

男子不看他一眼,将他向身后的青衣男子一抛,不再理会。

风尘儿又是了阵眩晕,落入了另一个陌生的怀抱中。

青衣男子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抱著他,双眼直视武场。

“在下寒连江,早闻风庄主武功盖世,今日有幸切磋切磋。”白衣男子有礼地抱拳。

黑衣男子并不多话。负手而立,袍摆无风自动,自是进入备战状态。

寒连江微笑。抽出手中的三尺长剑。

一刹那,两人对峙,一触即发。

风尘儿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之后,才一抬头,便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不知道发生了什麼事,今天惊奇地看到了许多陌生人,生平第一次看到别的人,他的心竟然有一股兴奋,兴奋的同时,又很惶恐。他不知,自己将来会发生什麼变化,但直觉的,黑衣男子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望著场内一黑一白静立对峙,他吞吞口水。没见过世面,可也知道此时气氛紧窒。

眨眼间,黑白两道人影突然都动了! 

动得极快,如两道光,在风尘儿的眼前闪来闪去。风尘儿微张了嘴。他不知道,人竟然能如此神速?不明白那两个人在干什麼,但从旁人的脸上,可以看到事情非常的严峻。

这是一场比武! 

赢者,名扬江湖,败者,名声扫地! 

挑战高手,是每个武者的兴趣。成,扬名,败,隐名。等武功更上一层楼之后,再出山。

江湖人皆知,塞北“寒天一剑”剑术超群,自六前年出道,多少剑客败於他之下,至今日,武林中已无多少剑客能与他匹敌了。而“御风山庄”的庄主风冷邪十五岁扬名江湖,剑术已是超然绝尘,直逼剑圣,至今十年,其剑术可谓天下第一!今日寒连江前来挑战,并无多少胜算,但爱剑者,总想与高手一比高下。

果然,风冷邪天下第一剑并非浪得虚名。才一出手,寒连江便知自己已败阵下来。但心中忍著一口气,只想知道自己能在第一剑之下走几招。

两百招之后,他的剑,脱手而去,落在了场外,并且一断為二! 

而他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寒光剔透的冷剑。

“我输了!”寒连江并没有因為败阵而面如土灰,反而很豁然。

风冷邪收了剑。转身,向青衣男子走去。

风尘儿揉揉眼,只觉自己才眨了几下眼,两道人影便立定,之后,白衣男子说了一句“我输了”。

刚刚……发生了什麼事? 

才想著,眼前一黑,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诧异,抬头,望时一双冷漠的眼中。

青衣男子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主人,便退到一旁。

风尘儿慌张,略微挣扎,但他那一点儿如力气,对於男子来讲,如一小虫子在挣扎。

低头看著怀中孩子苍白的脸,微微眯眼。

主人不发话,手下们都默不作声,几个人稍稍注意起主人怀中的孩子。

仍未离去的寒连江也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风冷邪怀裡的孩子。

看了一会儿,他上前一步,道:“冷庄主,不知这位……是令爱还是令郎?” 

风冷邪倏地抬头,如剑般的眼神射向寒连江。

寒连江觉得莫名其妙。这风冷邪真是奇怪。至出现到如今,未发一句话,而问及他怀中的孩子时,竟然用这般冷颼颼的眼神看他。

“怎麼?我说不对?但这孩子很像你!尤其是那五官,十分相似,只是这孩子还稚嫩,看著很秀美……” 

话未完,风冷邪已下逐客令了。“送寒公子。” 

“唉……” 

寒连江欲言又止,挑挑眉,只得拾剑走人。

待人走了之后,风冷邪再次按住怀中孩子的肩。“你是谁?” 

风尘儿痛呼出声,皱著眉,不肯开口。

风冷邪眯起双眼,寒光一乍现,这孩子若再不开口,怕是要送命了!江湖人皆知,风冷邪剑术第一,但无情更胜一筹! 

“主上,且慢!”总管上前,审视著孩子的脸。

风冷邪冷冷地看向总管。

“这孩子……可能真是主上的孩子!”总管五十开外,从小便照顾风冷邪长大,故并不為他的冷酷所动摇。在“御风山庄”,唯有总管不怕庄主的冰寒气息。

风冷邪的黑眸对上怀中的孩子。

那孩子竟也用好奇的眼神望他。

“主上可记得……十一年前……您娶得一房?”总管问。

风冷邪略一点头。

十一年前,他十四岁,曾因受人偷袭而受伤,后来被一女子所救,之后那女子一心要嫁他,他虽厌恶,但终是娶了。一年后,那女子难產而死,而他将那女子的一切都清理出去,包括那个刚出世的孩子! 

总管管理整个山庄的杂事,自然知道风冷邪的孩子一直生活在偏院裡,只是奇怪,今日这孩子怎出了院落? 

“名字?”风冷邪问总管。

总管摇摇头,表示不知。

“性别?” 

总管又摇摇头。

风冷邪扬起冷酷的笑。“将带养他的僕人唤来。” 

“是。”总管领命退下去了。

风尘儿虽不知他与那名老爷爷在讲什麼,但总归听得懂一些话。比如,他是这名冷漠男子的孩子!? 

那麼……这个人……就是他的爹了? 

风尘儿简直无法相信,他竟然见到了何吗吗口中的那个无情无义的爹!? 

爹? 

多麼陌生而令人心痛的人? 

曾经,他幻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怎样的,当从何吗吗的口中得知父亲的一切之后,他便没有任何幻想了!父亲,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可如今,他因一时贪玩,却见到了那个本该亲近却淡如陌生人的父亲!? 

风冷邪抱著他,向大厅走去。四名青衣男子紧随其后。这四名青衣男子是“御风山庄”的四大护法,分别以“风、火、雷、电”命名。他们年岁不大,皆在二十岁之间,但武功却高不可测!平日四人淡漠无多少表情,今日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原来,庄主……还有个孩子?! 

一个陌生的孩子! 



第二章 

何吗吗洗完衣服,扫完院子后,想找小主人去吃午饭,但哪裡知道,寻遍了整个院落,只寻到一双鞋子! 

望著那高大的树,她心头直跳。

看来,她所害怕的事,终於发生了! 

女孩子喜静,能在一个小地方呆上辈子,但男孩子好动,哪能窝在一个小天地裡不出去? 

虽然小主人比一般男孩子要来得静,但终究是个好玩的男孩子啊! 

正愁著不知如何是好时,总管来了。一看到总管,她便明瞭! 

只怕,事情已发展到意料之外了! 

十年未见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如今,或许会见上一面。

忐忑不安的跟著总管,走在曲折的回廊上。

走了许久,总管突然发话。“那是男孩还是女孩?” 

“咦?”何吗吗一愣,即而想到风尘儿身上那改装过的衣服。莫名的发笑。由於风尘儿还只十岁,头髮是做两髻梳的,一般女孩子小时,也是这般打扮,加上他一张美得惊人的脸,难怪他们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哼,由此可见,当初那姓风的小子是多麼的可恶,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的情况下,便将之抛弃!如今到好,竟连身為亲爹却也不知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这事要是传于世人,怕是会笑掉世人的大牙啊! 

堂堂“御风山庄”的庄主,连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 

“是男是女?”总管严厉了声音。

何吗吗哪会怕他。“哼,是男是女,你们自己没有眼吗?” 

总管瞪了她一眼,便不发话了。

何吗吗笑得开怀。正好,受了这麼多年的气,今日正好可以出口恶气! 

来到大厅,急急搜寻她的小主人,这一找,可找著了!不正是坐在那姓风小子的膝上?可他為何一脸苍白,冷汗直冒? 

顾不了这麼多,她一进门,便嚷。“我的小祖宗,这是怎麼了?小宝贝啊,心肝啊!” 

大厅裡的人,就见一个花白头髮的老婆子手脚俐落旋进来,直朝上座跑去。

风尘儿因為肩头被抓得痛,一直忍耐著,一听吗吗的大呼小叫,便朝她叫道:“吗吗——” 

这一声吗吗叫得轻柔,但又带了哭声,眾人惊讶于这孩子竟有著世间少有的动人嗓音! 

可这声音虽动人,但仍是分辨不出,这孩子是男是女呀! 

“我的小祖宗——吗吗来了!”一听小主人的声音,便知他受了委屈!天啊,心痛啊!平日从不让小主人受委屈,哪知这会儿竟然受了他亲生父亲的委屈?! 

何吗吗上前,想将风尘儿抢回来,但风冷邪轻轻一挥,便将她挥退,不得近身。

何吗吗站定之后,一双有点花的眼一眯,恶狠狠地望向风冷邪。“姓风的,你这小子想将我的小宝贝怎麼样?” 

风冷邪淡漠地回视。

何吗吗气得发抖,伸出手指指著他。“好你个风小子,当初对我家小姐无情无义也就罢了,今日又想对我小主人怎麼样?当初你抛弃他,老婆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他拉拔到大,好不容易这麼点大了,你又想从中作梗了?” 

四大护法不禁為这老婆子捏了把冷汗,敢在风冷邪面前撒泼的人,没几个能活! 

“你想死麼?”风冷邪无视她的气愤,淡淡地道。

风尘儿一听,急了。“不要杀吗吗!” 

风冷邪看了他一眼。“叫什麼名?” 

何吗吗介面:“别想叫老婆子我告诉你!老婆子不怕死!” 

风冷邪眼一寒。

“……尘儿……我叫风尘儿。”他含著泪,大声道。

何吗吗嚷。“小祖宗,别怕这个无情无义的小……!” 

一道白光一闪,何吗吗吐不出任何话了。被点了穴道,只有乾瞪眼的份。

“女孩?”风冷邪问。

风尘儿微微不安。吗吗怎麼了? 

“说!” 

风尘儿转过头,望著自己的“父亲”。“尘儿是男的。” 

男的?其他人都略微惊讶。看来今天他们都看走了眼! 

这麼一个秀美的孩子竟然是男孩! 

更惊异的是,庄主竟然将他唯一的血脉冷落了十年之久! 

只是,这孩子实在看不出有十岁了。

风冷邪伸手在他的两腿间一摸,摸得风尘儿惊惶失措,看得何吗吗瞪凸了一双老眼。都说是男孩了,这小子怎麼老不休的竟然用手去摸了才算信了。

过了一会儿,风冷邪开口:“以后,你随我住。” 

“啊?”风尘儿不解,连吗吗也不解了。

没有再多说什麼,将怀中的孩子丢给总管。“叫大夫,肩伤!” 

吩咐之后,便起身离开。

风尘儿呆呆地望著那绝然而去的人。

父亲……他的父亲…… 

眼睛好酸啊。

总管一拍开吗吗的穴道,何吗吗便急著上前。见著了风尘儿的泪,她心疼地叫道:“我的小宝贝,哪裡受伤了?哪裡痛?” 

一把抢过风尘儿,仔细检查。

“吗吗……”风尘儿伸手抱她。

“乖乖,我的小祖宗,我的小心肝!”何吗吗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裡。心裡早将风冷邪骂了个千百遍。

总管看了一会,等他们情绪稳定之后,道:“随我来。” 

何吗吗瞪他在眼。“你说跟你走,我们就跟你走?哼,我们要回院去了!” 

“少主人受了伤,要看大夫。” 

何吗吗转头。“谁是你少主人,不要乱叫!别以為姓风的生了尘儿,尘儿就一定算了他儿子!没养没教的,哪能是父子!” 

“主上发了话,谁敢不从?” 

何吗吗诸多不愿,但一个老婆子,怎斗得过一帮强硬的大男人? 

大夫来了,查了风尘儿身上的伤势之后,开了些药膏,走了。何吗吗抱著他,坐在椅上,不让任何人接近。

这一折腾下来,一向体力不好的风尘儿,受不住困意,窝在吗吗怀裡,便昏昏欲睡了。

何吗吗心疼地轻拍他的背,哄著他入睡,嘴裡哼著小曲儿。

总管看著,眼裡多了一丝难懂的意味。

不再打扰他们,退出了房。

才一出门,便看到主上。

他道:“少主睡了。” 

风冷邪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总管立在原地,望著他离去的背影。

风家总算有后了! 

风尘儿足足睡了三个时辰,方醒来,已是晚上了,午饭未进,肚子饿得慌。

“吗吗,我们在哪裡?”躺在床上,他打量著雅致的房间。这不是他原来的房间,华丽许多。

何吗吗扶起他,吹著碗裡的粥,道:“管他是哪裡,先吃饭!我的小祖宗啊,饿坏了吧?” 

风尘儿听话地张嘴,让何吗吗喂著吃。

吃完了,何吗吗擦乾净他的嘴,道:“要再睡一会儿吗?” 

风尘儿摇摇头。“不想睡了。” 

“肩上还痛吗?” 

“不疼了。” 

何吗吗突然老泪纵横了。“这算是什麼事儿呀!一个人的命运,就他一句话,便定了!老婆子不服啊!不服啊!可……可窝在那个小地方,对小主人有害无益!他若能待尘儿好,也就罢了,可这般冷漠……一如当初对待小姐般冷漠!这可叫什麼事儿……” 

“吗吗……”风尘儿抱住她。“尘儿不怕……不怕……” 

“傻孩子,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啊!事事难料,虽然那男人是你爹,但他一个无情的人,哪有什麼亲情可言?” 

“吗吗,我……” 

“孩子,你想待在他身边是不?”吗吗难看不出来?任何人,面对血亲,能不动容的?这麼些年,这孩子过著无父无母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父亲重视他了,怎不抓住这好机会? 

“对不起……”风尘儿咬唇。

“小呆瓜,跟吗吗说对不起做啥?”何吗吗怜爱地抚摸著他的头髮。“如果这命好了,是你的福气!” 

将头埋在吗吗的怀裡,轻轻地问:“那人……真的是尘儿的……爹爹吗?” 

“哼,姓风的,化成灰我也认得!” 

是亲爹啊! 

一个陌生的爹! 

以后……他的人生会有什麼变化? 

***** **** **** 

早上一醒来,来了两名丫环,说是要带小主人去“凝月池”沐浴。

“吗吗,凝月池是什麼地方?”风尘儿问何吗吗。

何吗吗皱了一双白眉。“凝月池?风家主人惯用的沐浴池!传闻用这个池的池水洗过之后,人长得特别俊俏——哼,风小子就是那张脸骗了小姐的芳心!想来分明是用池水洗出来的!不过尘儿天生长得秀美,哪用得著什麼凝月池?哼!” 

冲著两名丫环叫道:“不去,不去!早膳还未用,哪有力气去洗澡?等吃了饭再说!” 

“请吗吗不要為难奴婢们。”两名十三四岁的丫环细细软软的说道。

“為难?这算什麼為难!你们当了多久的奴才了?就这麼点事儿,算是為难了?那老婆子这辈子受為难的事不是数都数不清了?” 

“奴婢们受主上之命,请何吗吗能谅解。” 

“不去!”何吗吗边為风尘儿穿衣服,边道,“不是认了我的小宝贝為儿子了?怎麼不送些像样一点的衣服来?” 

丫环们面有难色,却又不能发作。

风尘儿扯了扯何吗吗的衣角。“吗吗,我们还是先去沐浴吧。” 

何吗吗怜爱的点点他的小翘鼻。“就知道小祖宗心软!罢了罢了,先去洗个澡,精神也好一点!我倒要看看,那个什麼‘凝月池’长得啥模样!” 

丫环一听答应了,都松了口气。说来,这何吗吗虽然已花白了头髮,皱了一张脸,但精神可抖擞了!一点都不像五六十岁的老嫗! 

跟著两名丫环,七折八拐地走在回廊庭院裡。

风尘儿好奇的东张西望。这裡的庭院好大,比起他以前住的地方足足大了数倍!一路上风光无限!假山假石数不胜数,翠竹松柏,绿柳梧桐等树木点缀在墙角墙头,还有说不出名的花花草草一簇一簇的围绕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花园。庭院裡不单单只有花草树木,还有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潭,走在水面上的折廊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下的红色鲤鱼。

“吗吗,这麼大的地方,都是……都是爹爹的吗?”风尘儿一路上惊叹连连。

“可不是?风小子祖辈几代传下来,有这种大宅子不足為奇!”虽然很厌恶风冷邪,但不得不惊叹风家富可敌国啊!这还是“御风山庄”的一小部分,真要逛遍整个山庄,怕是要三天三夜了! 

走了许久,终於,来到了一个较偏僻的小院落。何吗吗眯起眼看了看,不禁暗暗诧异。这院子竟然就在他们之前住所的附近!正奇怪尘儿是怎麼被风冷邪给遇上的!想来,可能是风冷邪来此沐浴,而尘儿又刚好调皮爬树,才不期然的被遇上了!? 

其实她一直知道尘儿爱玩,平日她是睁隻眼闭隻眼,男孩子嘛,总会调皮些,只要不累著自己,怎麼玩都可以。只是,这次不知该说是运气好或是坏!十年间未曾发现,昨日竟意外的被发现了!这……算是一种缘麼? 

罢了罢了,想也想不清的问题!只能往好处想了!再怎麼说,尘儿也是风小子的亲生骨肉! 

“请吗吗在外候著。”进入院门之后,丫环对何吗吗道。

“候著便候著。”才一抬眼,看到丫环们似乎想跟进去,她急道,“你们……你们也都在外候著!” 

“这……奴婢们要侍候小主人沐浴。” 

“哎哟,我说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小主人的身子你们敢看?就你们这种身份?”何吗吗一手一个拉住她们。“走,跟老婆子我候在外面!谁都不能进去!” 

“吗吗?” 

向风尘儿摆摆手。“你自个儿进去洗吧,我们在外面候著。” 

风尘儿靦腆地点头,推开门,进入了屋子内。

轻轻合上门,他四处打量。但看来看去,就是没看到所谓的“凝月池”啊! 

这个屋子有点怪,诺大的房间,竟然由数根石柱子撑著屋顶,而柱子与柱子之间,飘舞著薄如轻云的纱帘,一层一层,重重叠叠,造就一个朦朧的世界。

他绕著柱子,一根一根的走,似乎绕了很久,仍是寻不到所谓的池子。

好奇怪!难道他走错地方了? 

要不要回去问问两名丫环姐姐? 

想著,便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忽听到一阵水声,他停下了脚步,听了一会儿,四处张望了许久,循著水声,一步步走进更深处。

撩开纱帘,泉水声更清晰了。

他心中一动,小步奔了进去。

“哇!”小嘴微张,望著眼前诺大的池水! 

这池很大,足可容得下二十多人共同沐浴,泉水从山壁上涌出,落入池中,荡起一阵阵涟漪,最叫他惊叹的是,水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云雾。

这便是“凝月池”?好奇怪的一个池啊!依著山壁,水上飘雾。而这房子建得也奇怪,从外面看是一座雕栏玉砌的华丽屋子,一进裡面后,竟是融入了大自然,依著山壁而建! 

抬头一望,池水上头竟是露天的! 

假如在夜晚,那明月一定会倒映在池水裡!难道这池叫“凝月池”。真是名副其实! 

脱了衣服,解了头髻,试了试水温,竟是温热的,他心一喜,愉悦地滑入水中。

“啊?” 

显然是他高兴得太快了! 

一切美好的事物,皆有一点点缺憾之处! 

这池水,对於一名成熟男子而言,水位或许只及胸部以下,可对於个子过小的风尘儿而言,正好灭了顶! 

脚不著底,风尘儿惊惶失措地扑打著双臂,脑袋在水裡浮浮沉沉。

一连喝了好几口水,他害怕地在水裡挣扎! 

“……吗吗……”扑著水,他微弱地求救,但空旷的屋内,静得有些可怕。

“咕嚕嚕……”沉入水中,快要窒息而死了! 

突然,一个巨大的力道扯住他的头髮,往上一提,他的脑袋破水而出。

“咳——”骇然得泪流满面,他伸手抓住唯一的依附之物,不敢鬆手。

咳了许久,将肚裡的水硬是咳出来,呼吸畅通了之后,狂跳的心方渐渐平息。平息之后,所有的感觉全回来了,他眨了眨泪眼,逐渐看清了自己所依附的“物体”。

“吓——”他一呆。

他细嫩的双臂抱著的竟是人的脖子!? 

辛苦的再仰高头,看到一张如冰雕般的脸! 

是……爹爹?! 

泪眼望时一双黑如深潭的双眼内,失神。

救他的人……是爹…… 

风冷邪没有说话,只是抱著他,让他坐在池水边缘,他则站在水中,与风尘儿平视。

拍拍手,清脆的声音过后,两名丫环相继出现。

跪在池边,磕头。“主上。” 

风尘儿惊讶。这两名丫环不正是刚刚领他来的那两人麼?可是,吗吗呢?还在外面吗? 

“侍候。”风冷邪下令,转了个身,脱了一身湿衣服。

两名丫环很有默契地开始动手,侍候风尘儿。

风尘儿满脸通红。“不……不要……” 

他不用她们侍候!她们不是应该要侍候爹爹的吗?毕竟开口说要侍候的人是爹爹呀!抬头,望向池中的人。

“呀?”池中的男子,披著一头如水般的长髮,赤裸的上身佈满水珠,如一尊水裡的雕像,完美而诱人! 

“少主人……”丫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风冷邪挥了挥手,要她们退一边。

风尘儿红著脸低下头,有点羞涩地想遮掩自己稚嫩的身体。

一股温热的水自头顶淋下,他一愕,看到父亲的手裡拿著水瓢。

他张口,想叫他,可“爹爹”两字梗在喉咙裡,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从未叫过,自然生疏。

风冷邪似乎也不期望他能开口叫他“爹爹”,打湿了他的头髮后,再往他身上淋水。他怔怔地望著父亲。从看到父亲起,父亲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冷冷冰冰的,他以為,这样的父亲应该不会亲近儿子的,然而现在,他……他竟然亲自他為沐浴?! 

父亲的手轻轻地在他头髮上抚摸,香精抹在发上,宽大而有力的手开始清洗他的头髮。他微昂著头,大大的眼直勾勾的盯著近在咫尺的人。

“闭眼。”声音很冷,但风尘儿心裡却很温热,眼睛一阵发酸,他急急闭上。

一头细软的秀髮到了风冷邪的手裡,经由昂贵的香精清洗之后,显得又顺又滑亮。身子被抱下水,紧紧贴著父亲的肌肤,头微后仰,父亲一手拖著他的颈,一手用水洗去了他发上的香沫。

洗完之后,拖起他的身子,再次让他坐在池边缘。

风尘儿全身发烫,刚刚亲密的贴著爹爹时,心跳得好快!他偷偷看了眼父亲,见他一脸平静,他一手按在心口,压下了狂跳的心。

好不容易才压下过快的心跳,父亲的手又摸上了他的肌肤。

他轻呼了一声,风冷邪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以澡豆涂抹著他的身体。

风尘儿不敢再发声,默默地由著宽大的手在身体上游走。

小时的他,也曾由何吗吗帮著洗澡,但七八岁之后,就由自己洗了。他的身体,从未被其他外人看见过,可现在,这个陌生的爹在為他洗澡。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像个孩子般,乖乖的任他摆佈! 

是爹爹呢! 

儘管生疏,但……可以很亲密! 

他微微脸红,垂著眼,享受著父亲的手在他肌肤上来回的摩挲著。

手,从颈部游走到胸膛,再由胸膛滑到下腹,之后是……两腿间,在抚上他稚嫩的性器上时,他双手一遮,不敢看对方的脸。

那手顿了顿,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自己洗。” 

手又开始磨擦大腿与小腿肚了。

风尘儿却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洗这裡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可是,儘管他年纪尚小,仍是知道身体的有些方面不可以让别人看到!尤其是这裡!如果在他面前自己洗的话,会很尷尬的!总觉有一种怪怪的气氛在流动! 

当风冷邪将他的脚板都擦好之后,而他的手仍按在两腿之间,低著头,不知在想些什麼。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空间,大手伸了过去,一下子掌握住了他稚嫩的还未完全成熟的小小肉棒。

“……爹爹……”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声自风尘儿的口中溢出。

风冷邪揽过他的腰,带他入水。

水淹至脖子以下,一下子冲乾净了身上的泡沫。

水裡,父亲的手仍未放过他!為了洗净他身上的泡沫,那大掌沿著他的曲线,一寸一寸地抚过,就连双臀内侧都被他的手指轻轻划过。

风尘儿无力地瘫在父亲的怀裡,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麼了,每被父亲抚摸过一次,身体便酥上几分,等洗完澡之后,他已全身无力了。

任由风冷邪抱著出了水池,接过两名丫环递上乾净的布巾,让他靠在怀裡,轻轻地拭干了他身上的水珠。

拭干身体之后,用另一干布巾将他小小的身子一包,让他坐在榻椅上,两名丫环自动地开始擦拭他的头髮。

在风尘儿神魂迷茫的时候,风冷邪放开他,转身进入池水中,开始清洗自身。

这水池是一个流动性的池,之前的泡沫,早已流至不知处了,而此时,池水一如当初的乾净清澈。

微风自露天吹进来,扬起了一道道轻纱,风尘儿吁了口气,裹在布巾裡的身体,如火般发烫。

今天,他洗了一个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澡! 



第三章 

丫环们从柜子裡翻出早已準备好的衣物,放在风尘儿的身边,原本是打算侍候他更衣的,但风尘儿拒绝了。要求她们退到纱帘后,方褪了身上的布巾,开始穿衣。由於衣服与以前所穿的衣物没多少不同之处,唯有料子更舒适,他很自然的穿上,系好腰带。

正好,风冷邪也洗完澡了。

出了水,向他走来。他扯著衣带,不敢抬头。他的个子,不及风冷邪的胸部,当他低下头时,视线便落在了风冷邪的腰以下之处。然而,他突然震惊得睁大了眼!那……那个……他迅速的抬头,望了一眼父亲冰冷的脸,之后,视线又落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好……巨大! 

自己的与他的一比,简直是望尘莫及! 

“闭眼!”冰冷的语气中似乎多了些什麼。风尘儿一听,急急用双手遮住双眼。可又忍不住,偷偷地从手指缝裡看向那个巨大。

风冷邪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现名丫环侍候著為他更衣。一切完毕之后,丫环一个在擦拭风冷邪的头髮,一个為风尘儿梳发。

丫环用玉梳梳直了他的发后,将他的头髮梳成一綹,打算梳成一束,固定在脑后,但没弄好,风冷邪的手便挡下了她的动作。

一个眼神,丫环将手中的梳子交给了主子。

风尘儿疑惑地抬头,看到风冷邪完美的脸之后,又不安地低下头。

风冷邪放下了他的头髮,从中间分路,将他的头髮分成两股。梳顺了一股之后,束起,以发带固定,再将头髮编织成长而滑的辫子,编完后,绕著发根,盘成一个团髻,盘完后,以髮夹夹定,最后用一条织嵌著数颗豆般大小的绿宝石发带绕在团髻外,打上结,便完毕了。

梳完左边之后,右边的头髮同样盘成一个团髻,用绿宝石发带系上。

一旁的丫环眼中渐渐流露出惊讶。

风尘儿袖中的双指不断地绕著,很好奇男人给他梳了个什麼样的髮髻。虽然他一直是做两团髻打扮,可是,好像现在的髮髻要比以前复杂。

从丫环的眼中看来,他似乎很奇怪呢! 

不知有没有镜子。

修长的手指理了理他的刘海,他仰起头,一双如清泉般清澈的大眼望著男子。

刘海被中分开来,眉间那颗豆子般大小的棱形朱砂痣突显了出来。

丫环们轻呼。

天啊!原来……小主人的眉间也有一颗朱砂痣!与主人眉心的如出一辙! 

这下子,任何人都不敢怀疑小主人不是主上的亲骨肉了! 

拇指,轻轻摩挲一几下风尘儿眉心的朱砂痣,风冷邪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

风尘儿眨了眨天真无邪的大眼。

“走了。”牵起他的小手,向屋外走去。

他小跑著跟上,抬头看到他披头散髮的样子,那一头如水般的头髮直泄腰下,不禁伸手触摸—— 

风冷邪倏地转头。

他吓了一跳,手停在他的发上,呆呆地望著转过来的冰雕脸。

乾燥的喉咙有点发痛。“头髮……散著……” 

风冷邪挑挑眉,為他一贯冰冷的脸添了几分人气。

“不必了。” 

被父亲的黑眸一看,心头跳得慌,他很快低下头。

一根手指伸到他的下顎处,将他的下巴抬起。“风家人……从不低头!” 

“……唉……是……”他慌张地抬头。

似乎是满意了,拉著他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立刻能看到僵立在门口的何吗吗。何吗吗一脸菜色,见他们出来了,脸色更是难看得如雷雨前的阴沉天空。

“吗吗!?”风尘儿想奔过去,但手被风冷邪给拉住了。

何吗吗脸都绿了,偏偏开不了口,身子也动不了!若不是风小子这个混蛋点了她的穴道,她也不至於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门口晒太阳! 

“吗吗怎麼了?”风尘儿问身边的人。

风冷邪随手一挥,挥开了何吗吗的穴道。

一能行动自由,何吗吗立即冲上前,大骂。“风小子,你这是什麼意思!怎麼还让小主子穿这种衣服?” 

“咦?”风尘儿不解地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吗吗,衣服和以前的一样啊!” 

“就是一样才有问题!”何吗吗手指一伸,指著风冷邪恶的鼻子,破口大駡。“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以前因為没有衣服给尘儿穿,老婆子我才将小姐以前的衣服修改了给他穿,可……可如今,你有的是钱,难道為尘儿买几套男孩子的衣服都有困难吗?你让他穿这般阴阳难辨的衣服,是存心让尘儿难堪麼?!还有,你為他梳得什麼头髻?小姑娘的头髻?!天啊!这……这是為人父亲会做的事吗?” 

风尘儿不安抬头看看何吗吗气急败坏的脸,再看看父亲面无表情的脸,然后看到了丫环诧异的神情。

“你说……你说,你这是何居心?你是真心当尘儿是亲生儿子吗?”何吗吗低吼。

风尘儿咬咬唇。“吗吗……我……我很奇怪吗?” 

“唉?”何吗吗一见风尘儿快要哭的脸,便讲不出任何话来。

“尘儿穿的衣服……很怪吗?”穿了十年的衣服,梳了十年的髮髻,这样……很怪吗? 

何吗吗顿时哑口无言! 

她……她能怎麼说?在风尘儿的心裡,自己穿成这样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可在正常人的眼裡,他一个男孩子穿成这样却是十分怪异的!如果是女孩子倒也罢了,可偏偏他是男孩子啊!而这个风冷邪真不是个东西,怎麼能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儿子打扮得像个小姑娘?儘管这样子的尘儿美得像个仙童,可是,终究是不对的! 

“吗吗……”叫了数声,皆得不到回应,风尘儿拉拉父亲的手,抬头,问,“尘儿……这样子很怪吗?” 

风冷邪微一弯腰,抱起了他。没有回答,绕过何吗吗,向院外走去。

“你……你等等……”何吗吗回过神时,风冷邪已抱著风尘儿走出院子了。她迈著綾乱的步子,追了过去。“把话说清楚啊!” 

风尘儿的头靠边父亲的肩上,双眼幽幽地望著跑在后面的何吗吗。

為什麼……何吗吗觉他穿了十年的衣服会怪呢? 

**** **** ***** 

一张长形的紫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摆满了整张桌子。

八张椅,有四张椅上坐了人。

四个人,四张脸,却只有一种表情。

淡漠,是他们一贯的神情。

美味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却未曾过筷,只因,他们等待的人未到。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默默地打破了大厅内的寂然。

如以往般,四人一致地站起,恭敬地迎候来人。

大厅的门口,模糊地出现两条人影。

当四人看清出现在门口的人时,丝丝惊意爬上一贯淡漠的脸。

空气中,隐隐飘荡著沐浴后的花露清香,门口的两人,一高一矮。高大的男人一袭雪色长袍,单薄的春衫贴在他修长的身上极為柔软,徐徐春风,扬起了轻盈的袍摆,墨黑如丝的直发披散,带著点点水珠儿,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男人一身冰冷,俊美的五官似冰雕般,立体而精緻,幽深的黑眸,深邃得无任何情绪。

他的左手,拎著一个秀美的孩子。那孩子有一双水晶般的大眼,每眨一次,水晶更清澈了,两团髻发显示著他的稚嫩,一身淡绿的分不出男女的衣衫,将他灵秀精美的脸衬托得完美无瑕。

桌旁的四个年轻男子略微诧异地盯著那孩子。那孩子有些怯意,但脑中回荡著父亲的话,故尔没有羞怯地低下头。

男子以冷漠的眼神扫过桌边的四个人,四人立即收回放肆的审视眼光,垂下眼帘。

带著秀美的孩子,缓步走向桌子,在首席从下,直立的四个人也慢慢坐下。

那孩子睁著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立在男子的身边,一脸的不知所措。

“坐。”男人简单的命令。

孩子瞅瞅男人身边的位置,男人点了下头,他方小心翼翼地坐下,但桌面对於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言,实在有点高,他伸了伸脖子。

四人再一次将焦点凝聚在孩子身上,他们惊讶地是孩子所坐的位置,或许,他们更惊讶男人的决定!? 

男主人的旁坐——即使是身為女主人,亦不可与丈夫同坐,然而,那孩子竟能与男主人同坐一端? 

男人一个动作,告示著大家可以用膳了。

同以往一样,主人下令后,四个人——风、火、雷、电开始动筷。

茫然地望著一桌从未见过的佳餚,风尘儿踌躇不安地挪挪身子。冷漠的父亲带著沐完浴的他,来到这大厅内,看到食物,他明瞭,这是早膳。未曾与陌生人同桌的怯懦被面对丰富食物却无从下手的惶恐所取代。

其他人,在喝了半碗红豆粥,吃了两个鲜肉包子之后,莫名的抬头,将注意力调向那个丝毫未动的孩子身上。

风尘儿郝然地望向父亲。

“不合胃口?”风冷邪放下筷子问。

轻轻地摇摇头,风尘儿不知该如何回答。

风冷邪将粥挪近他,夹了两个香糕,道:“吃。” 

风尘儿伸出手,慢慢地拿起筷子,望著红豆粥,他轻语:“有……有窝窝头吗?” 

其他人一脸古怪,似乎无法理解他的问话。他放下筷子,不安地说:“没有窝窝头,硬馒头也可以。” 

“没有。”风冷邪的黑眸中似乎掺了一丝寒意。

仿佛能感应到他的情绪,风尘儿黯淡了眼,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

他的举动,使其他人更狐疑了,当他转身要走时,风冷邪迅速地拉住他,他一惊,对上父亲漂亮却寒冷的眼睛。

“去哪裡?” 

他眨眨眼,小声地说:“我……我向吗吗要去。” 

轻轻地一句话,当下令五个成年男子领悟到一些东西,不约而同的,他们突然没了食欲。

在今日以前,当他们吃著山珍海味时,“御风山庄”的少主人却在啃下人都难以下嚥的窝窝头和冷馒头? 

那孩子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委屈,仰著一张困惑的小脸,单纯得令人莫名心痛。

轻轻一带,风冷邪将风尘和抱起入在大腿上,风尘儿一阵惊慌。

按下怀中略挣扎的小人儿,他以勺子盛了粥,放到风尘儿的嘴边,冷硬的道:“张口。” 

呆呆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父亲,他乖乖地张口,香甜的粥立即送入他的小口内。

含著美味的粥,他不舍地下嚥,但父亲紧盯著他,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咽,让粥慢慢地滑入肚中。

喂了两三口,风冷邪道:“以后,没有窝窝头。” 

虽然疑惑,但风尘儿压下心中的不解,应付著父亲送到嘴边的米粥。没有窝窝头,那应该会有硬馒头吧? 

单纯的脑著闪著疑问,嘴巴却很乖的一张一合,配著点心,半碗粥很快地下肚了。

肚子有点胀了,但父亲喂他的动作没有停下,送到嘴边的香糕他犹豫著要不要张口吃下。

风冷邪低头,正好对上风尘儿歉意的眼。打了个轻嗝,他推开嘴边的点心。“我……我饱了。” 

饱了? 

一直关注著他的风火雷电差点被粥呛到。半碗粥,两块小香糕,几口鲜肉包,五六粒花生米,两勺鱼笋浓汤,便使他饱了? 

一个十岁男孩的胃口会如此之小麼? 

想当初,他们十岁时,早膳可以喝两碗粥,吃十个包子,仍嫌不足,而他们的少主未吃满他们的十分之一,便说饱了?! 

咬在嘴裡的美食,更无味了。

失了胃口,他们都放下了筷子。

不明白他们為何都沉默了,风尘儿瞅了两眼包子,他扯扯风冷邪的袖子,问:“可以……给我一个包子吗?” 

以為他要吃,风冷邪很快地為他夹了一个诺大的包子,风尘儿说了声谢谢,接过包子,却不吃,拿在手裡捧著。

“為何不吃?”风冷邪问。

在父亲的注视下,他红了脸。“我想……拿给吗吗吃。她……一定没吃过这麼好吃的包子。” 

一句无主的话,顿时令其他人再也咽不下任何食物了! 

一桌的美食,突然成了精美的装饰品。

空气,莫名的沉闷。

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风尘儿不安地扭了下身子,想从父亲的膝上下来。

但风冷邪一施力,他动弹不得。

“来人——”大厅内响起风冷邪冰冷的声音,总管的身影很快地出现,风冷邪下令。“传何吗吗……” 

总管领会,立即下去。

不一会,大门口出现何吗吗瘦小的身子。

两刻鐘前,她追在风冷邪身后,要他讨个说法,却被挡在门外,被丫环拉去下人的宅子裡用早饭。如今,又被总管快速地请来,她一肚子的火,但掛念著她的小祖宗,空著腹,急急赶来。当看到一桌的美食,四个食不吃味的青年,以及风冷邪那破裂了的冷漠俊脸,她突然明白地冷笑。

“吗吗……”坐在风冷邪膝上的风尘儿一见到她,立即向她展顏,递上手中的包子,开心地说:“吗吗,包子很好吃,你尝尝。” 

望著递来的嫩白包子,何吗吗不禁泪潸潸了。

诺大的“御风山庄”对从未踏出小院的风尘儿而言,充满了新奇。但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到处探索,在用了早膳后,他便被带去书房,据领路的丫环姐姐说,从今天起,他便要读书写字了。

书房裡,年约三十,温文尔雅地夫子恭候多时了。

当看到丫环带来的秀美孩子,他温和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是山庄裡的儒生,曾经考过状元,但因官场冷酷无情,他辞了官,返乡。二十几岁跟在风冷邪身边,出谋划策,五年了,一直过平淡的生活。昨日之前,他从不知素来冷酷无情的庄主曾成婚并生有一子。当被告知担任“御风山庄”少主人的夫子时,他怔愣了好一会儿。

如今,亲眼看到约莫十来岁,却一身怪异装扮的风尘儿,他震惊了。

少主人……应该是个男孩吧? 

在风尘儿步入书房后,他收起了惊讶,泛著温和的微笑。

风尘儿很有礼貌地向温文尔雅的男子行礼。“夫子——” 

男子点点头,在他坐下后,方道:“我姓唐,单名一个逸字,称我唐夫子即可。” 

风尘儿应了一声。

唐逸摆好书,问:“少主可曾习过字?” 

虽不明白他為何唤他“少主”,但风尘儿如实回道:“吗吗有教过我《三字经》、《百家姓》,识的字不多。” 

唐逸略一叹气,叹气声中充满了惋惜。一般富人家的孩子,十岁时便能出口成章,朗诗颂词了。眼前这个曾被遗忘的孩子,直叫人疼惜。

风尘儿天真的歪了小脑袋,不解夫子眼中的怜惜与遗憾。

唐逸轻咳了一声,柔和地对他说:“那麼,我从头教起吧。” 

风尘儿点点头,一切随夫子。

一个早上,便在朗朗书声中度过。

唐逸听著孩子清脆悦耳的读书声,惜才之心油然而生!这孩子,天资聪颖呀!或许不出一年,他便能赶上同龄人了。

正午的阳光照得窗外的花草懒洋洋的,煦暖的春风熏得人全身舒畅。

丫环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细柔地吩咐。“午膳的时间到了。” 

唐逸应了一声。

风尘儿读完一段文字后,方放下书本。

唐逸道:“少主随她去吧。” 

风尘儿起身,向夫子行礼道别,这才跟著丫环的身后出房。

曲折的回廊外,碧草茵茵,百花争艳,池塘裡,水光粼粼,鱼儿偶有跳跃,无限生机。

熏著暖风,风尘儿昏昏欲睡。揉揉酸累的眼,打了个呵欠。坐了一个上午,念了一早上的书,实在有些累人呢。他的体力一向较差,平时活动一会儿,便会被吗吗拉去休息。

丫环走得快,他跟在后头,步履渐行渐慢,长长的走廊似无尽头,他迷蒙地望著走廊外的绿地。

柔软的嫩草,像一张天然的床,清新的花香似迷药般,闻后令他瞌睡连连。

前面的身影转了个弯,风尘儿却没有跟上去,他的脚无意识地向那片诱人的绿地移去。

丫头没有回头,她一直以為小主人跟在身后,当来到大厅,主人发话问时,她方惊惶失措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她恐慌地下跪。

风冷邪寒著脸,一声令下,发动全山庄的人,关起大门来寻人。

何吗吗闻风赶来,冲著风冷邪便大骂:“姓风的,你……你把我的小宝贝儿怎麼了?哎哟,你让他习一个早上的课?尘儿体虚,哪受得了这种折腾?你……你不是存心要累著他吗?” 

眾人一听,莫不诧异。想不到那麼一个美丽的孩子,体力如此之差? 

何吗吗又哭又骂,风冷邪面无表情,领著风、雷、电、火四人,搜索著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御风山庄”何其之大,占地面积上千顷,亭臺楼阁,大院小院,湖泊池塘,假山假石,土丘绿林……如此之大,如此之广的山庄,要找一个小人儿,简直如大海捞针般之难! 

再则,那孩子不是存心躲人,而是无故失踪。往往无故失踪更难寻得踪跡。

半个时辰下来,金山庄的人都大惊失色。

一阵虎啸,引得风冷邪一怔。他侧耳一听,顷刻间撩袍闪身,向虎啸处飞去。

他身法极快,雪衣白影如一阵凌利的疾风,一扫而过。

紧跟其后的风火雷电如影相随。

风驰电掣,五条人影闪电般地立定在一绿茵之上,只见一隻皮毛黑白相间的巨虎甩著粗壮的尾巴,徘徊在灌木丛前。

风冷邪低喝一声,那白虎转过头,深绿的虎眼原本凶光凌冽,但看到頎长的风冷邪后,他竟乖如猫儿般地挨到他脚边磨蹭。

风冷邪只手按在白虎的头上,锐利的双目扫向灌木,一片淡绿的衣角引得他快步上前。

一看,英挺的剑眉倏地拧紧。

身后的四人面面相覷,不禁上前一探究竟。

围成弯月形的灌木丛中,蜷缩著一个小人儿,他头枕在手上,另一手揪著柔软的绿草,酣甜纯洁的睡脸天真无邪,而他的身边,竟偎著两隻幼小的白虎!?那两隻两三个月大的小虎一会儿蹭蹭小人儿的脸,一会儿舔舔他的手,亲密无比。

在看到小主人平安无事后,四人皆暗松了口气。

风冷邪眼中闪过一丝未知的光,无言地抚摸著巨虎的皮毛。

巨虎低吼几声,那两隻偎在小人儿身边的小白虎呜咽,似乎不愿离开温暖的人体。

白虎的叫声吵醒了酣睡中的人儿。

悠悠地醒来,入眼的是两隻可爱的小动物,风尘儿喜爱地摸摸怀中小家伙的毛。“嘻,好可爱的小猫儿。” 

两隻小家伙听到他的讚美声,争著要舔他的脸,他又笑又躲,不经意地,看到不远处更巨大的动物,晶亮的大眼一瞪,乍舌。“好大的猫……” 

被唤為“猫”的巨虎歪了头,似乎无法理解竟然有人类将它堂堂威武的山中之王误认為家居猫? 

视线从“猫儿”的身上上移,当看到风冷邪俊美如冰雕的脸时,风尘儿惊呼一声。

糟糕!? 

他……他忘了午膳…… 



第四章 

酣酣日脚紫烟浮,研暖破轻裘。困人天色,醉人花气,午梦扶头。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彀纹愁。溶溶曳曳,东风无力,欲避还休。

——宋•范成大《眼儿媚》 

春风拂面,恼人睡意。

绿草地上,一少年模样的人儿披头散髮,枕在一隻白虎身上,面上覆了一本蓝皮宋词,熏著微风,昏昏欲睡。被他枕的白虎乖巧地趴在地上,不断地打著瞌睡,亦是一身慵懒。

相较於这边的困意,少年脚边的那只白虎显得神采奕奕。它顽皮地咬著少年的鞋子,又拉又扯,将少年脚上的白色鞋子给脱了下来,咬了一边之后,去咬另一隻,很快地,两隻鞋都被它扯了下来,它衔著两隻鞋,往草丛窜去。

少年伸的拿下脸上的书,半眯著眼,果然看到两脚光溜溜,他无奈地一笑,赤脚在草地上磨了磨。

将少年的鞋子藏在不知处后,那顽皮的白虎大摇大摆地回来,绕著少年打转。

少年并不责备,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大猫,你又藏了我的鞋,一会儿侍女姐姐又一阵好找了。” 

那被唤為大猫的顽皮白虎似乎听得懂少年的话,一副趾高气昂地甩甩尾 巴,完全不一回事。

少年支著头,无奈地叹气。

天上,白云悠然。

抬头,望著不远处的一瓦一砾,少年不禁感慨。

这美丽幽静的山庄,他呆了十五年呢。十岁以后的五年内,他过著锦衣玉食的生活,跟著才高八斗的夫子,装了满肚子的墨水,但这山庄的绝妙武功,他半点不会。

或许有人会奇怪,天下第一无情剑的继承人竟然不諳武功,但,这是事实。就连他也无法理解,他的生父,“御风山庄”的庄主风冷邪為何不教他武功? 

思及他那俊美得疑似天人的无情父亲,他略略失意。

父亲呵…… 

五年来,他开口唤他“爹爹”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个男人并不在意他唤他什麼。他们虽是父子,却……并不亲近?男人不多话,除非必要否则他可以一天不言不语。

他终日不见影,数月不在家,常常带著四名手下,出走江湖,与挑战的剑客一比高下。

前两年,一直照顾他的吗吗会骂他的父亲无情冷血,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亲近,如今,身边再也不会有老人嘮刀的声音了。

吗吗她…… 

双眼一酸,他无言地抚著大猫的毛。

那个疼他怜他的吗吗,走了呢…… 

身在诺大的山庄裡,感到无尽的孤独。幸有两隻白虎相伴,日子方不会显得苍白。

“大猫顽皮好动,小猫慵懒安静,真是一对有趣的兄弟。”他喃喃。

侍女白霜一进院,便看到她的小主人随意地躺在草地上,和两隻白虎玩在一起。她无奈地摇摇头,美目一转,瞟到小主人赤裸的脚丫子,她哭笑不得。

草地上传来沙沙声,少年掀了掀眼皮,看到一婷婷少女翩翩而来。他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而身边的两隻白虎立即警觉,当看清来人后,它们又放鬆了下来。

白霜向少年曲了曲膝。“好主子,您的鞋呢?” 

少年刹那间緋红了两腮,他站起身,拍拍草屑,略瞪了眼大猫。“这家伙又调皮了呢。霜姐姐,你帮忙我找找吧。” 

大猫被瞪,呼呼两声,转过身扭了扭屁股。

它顽皮的模样逗笑了两人。小猫改趴為站,一副纳闷的模样。

白霜抿嘴。“少主人,您的大猫藏功一流呢,奴婢哪次能找著您的鞋?嘻,奴婢早另拿一双了……” 

她从身后拎出一双丝履。对於大猫藏少主鞋子的事,她可是习以為常了。每次少主在草地上晒太阳假寐时,大猫皆会调皮地藏了主人的鞋。第一次时,少主人光著脚丫子到处寻找,惊得全山庄裡的下人们以為发生了什麼大事,一大窜人跟在他身后跑,而大猫在前面边叫边窜,极度兴奋。当庄主回山庄看到这一奇景时,立即下令所有护卫赶来,一时,山庄裡热闹得像炸开的锅——当少主终是找不到鞋子打算放弃时,方发现全山庄為了他乱套了。事后庄主一问,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这样的事多来几回,大伙儿也不再如初时那般紧张了。后来少主不再急著找鞋子了,若没了鞋,他便赤脚走在山庄裡,但庄主见了,一脸冷然,下令随侍的僕人随时為少主準备鞋子。至於大猫将少主的鞋子藏於何处,竟无人能知!五年来,少主丢过的鞋子少说也有百来双了。

此时,她笑盈盈地拿著鞋子晃著,令少年靦腆地笑,正要接过来时,大猫忽地跳上前,欲要夺鞋,白霜早有準备,一转身,躲了开来,轻斥:“大猫儿爷,您就别再闹了。” 

少年叹了一口气,拍拍精力过剩的大猫。小猫在一旁低吼几声,似乎在警告大猫不许调皮了。大猫露出白森森的利牙,毫不畏惧,小猫被它一挑衅,自然不再温驯,虎啸一吼,惊天动地,大猫听了,忽地萎靡了下来,乖得如只真正的猫儿。小猫这才抖抖皮毛,懒散了起来。

白霜咯咯直笑。“真是一物克一物。大猫儿再如何调皮,却不敢惹小猫生气呢。小猫爱向少主撒娇,嘻嘻……” 

少年一手搭在腰间,一手耙了耙头髮,温和一笑。

白霜失神了一会儿。一般人做来粗鲁的动作,在少主做来,却优雅好看呢。

少主抚弄刘海时,额间那如宝石般的朱砂痣若隐若现,他柔美的脸一展顏,如月光下的花儿,晶莹剔透,慑人心魂。

失神之际,院外跑来一名小廝,见著草地上的人,他高喊:“少主,庄主回来了——” 

少年一怔,转头。

小廝挥挥手,开心地大叫:“少主,庄主回庄了,这会儿在大门口了。” 

少年心一紧,茫然的听著,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他回来了? 

出门半年之久的他,终於回来了? 

抬眼流览过一院的碧草绿树,他双脚无意识地移动。当白霜回过神时,惊觉她的小主人已赤脚向院外奔去,两隻白虎一前一后的跟随。

她大叫一声,追了上去。“少主——您的鞋——” 

奔跑中的少年早已听不到了,一路上,景致变化莫测,他匆忙地瞟过,拖著一头如丝般的长髮,赤著一双玉雕似的脚,心急如焚地跑著。一路上僕人见了他,莫不惊诧。

少年跑过一个个院落,跑过一条条回廊,身后的白虎紧紧相随,而提著鞋子的白霜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跑了许久,体力不支的少年停了下来,靠在廊柱上,大口大口地吸气。僕人见了,担心地上前询问,他摇摇头。

失神地望著前方,无尽头的走廊似乎永远都走不完。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麼时,他敲敲额头。

為何……会如此失常? 

以前,“他”回来时,他从不会如此渴望见到“他”!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呀…… 

腿边有东西在磨蹭,低头,只见大猫摇摇尾巴,吼了几声。

他讶然。“你……你要我坐到你身上?” 

大猫点点头。

他兴奋一笑,不假思索地跨坐了上去。高大的白虎一抖精神,叫啸著向前奔去。

好不容易赶上的白霜才缓口气,便看到白虎载了那纤细的少年远去。她坐在了地上,无力地提著鞋子。

才跑了几步的小猫一回头,看到她的疲惫,便回转身子,奔过来衔了她手中的鞋子,尾随大猫而去。

白霜张了张口,有气无力。

那两虎一人去得逍,她却狼狈不堪。

春花浪漫,在回廊外开得娇研。

“风冷邪,你莫要赖帐!” 

“御风山庄”大门外,聚集了一堆人马。一少女装扮的白衣女子蒙著面纱,跨坐在高大的马上,举著马鞭,趾高气扬地冲著门口的几个男人娇叱。而她的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两边分别站了四名绿衣蒙面少女。

立在大门口的黑衣男子,一身孤冷。高俊的身姿矗立如山,坚硬不拔,一头滑柔乌黑的青丝不羈地飘飞在身后,冷酷无情地脸上佈满寒霜,一双如冰魄的黑眸毫无温度,一尘不染的黑袍无风自动,他的周身隐隐散发著寒冰之气。

站在他身后的四名青年分别著紫、蓝、青、红四色衣服,一脸淡漠的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

“风冷邪——”白衣少女叫道,“你莫装哑巴!你以為躲回‘御风山庄’便了事了?”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冷眸一瞟,冷语:“你——想死麼?” 

如冷箭般的话令少女一震,她怒中渗了哀怨地眼神望向无情的黑衣男子。

“你……你算什麼男人?”她哑然了声音。“你欺负了我们家小姐,休息赖帐!我们小姐冰清玉洁,你这个臭男人占了便宜……” 

“我与她毫无干系!”黑衣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欲理睬,一甩披风,便要转身进大门。

“风公子——” 

细柔如水声的女子呼唤声自马车内传出,即便是无情如剑的男人,多少亦会被这柔柔一呼唤而停下脚步。

黑衣男子侧身而立,没有回头。

马车内的女子声音再起。“小婢护主心欠,言词上多有得罪,还请风公子能包涵。妾身并无為难风公子之意,只是当初……一月前,风公子在‘飘雨论剑’上夺冠,赢得‘飘雨剑’的同时,这次是……赢得妾身。妾身如同礼品,已属风公子所有。然风公子為何只取剑而……弃妾身不顾?” 

细细柔柔的声音委婉生动,直逼那古箏柔曲,男人听了莫不心软动情。然,那仅是凡夫俗子罢了,心硬如铁,冷酷无情的风冷邪岂是那心软之人? 

他冷哼一声,撩开披风,转身欲走。

“……风公子……”女子忧虑。

“风冷邪!你太不知好歹了!”那骑在马上的白衣少女见自己的主子动之以情仍无法打动风冷邪,她气煞白了脸。“我们小姐哪点不好?你為何不理不睬?江湖传言,你虽娶过妻,但髮妻早已做古十几年,你与我家小姐共结连理,怕还是你高攀了!” 

风冷邪倏地转身,黑髮似有生命般的甩过,少女的话早已踩中他的禁忌,但她却不知死活,仍在叫嚣。“你风冷邪冷酷无情,即使有女子青睞,亦早被你的无情箭所伤,如今我家小姐心仪于你,是你的福气,你休要眼高於顶……”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白衣少女猛然住口,僵直了身体,惨白了脸。冷风掠过,吹落了一綹乌黑青丝——少女眼睁睁地瞪著那瞬间断离两鬢的青丝飘落於地。

风冷邪衣动,发动,唯身未动。

无人能探知,那少女的长髮是如何断掉的!以剑闻名於江湖的风冷邪又是如何舞剑将她的发削断? 

他一手负於身后,一手摆於腹前,长袖掩去了他的手,没有人看出,他手中是否有剑,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剑气,直叫所有人一窒,未及反应,那少女便断了发! 

断发事小,如若封喉见血,那麼,白衣少女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少女深知这道理,因此惊吓得气焰全消。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直瞪著门口那寒气嗜人的男人! 

他……他竟已到剑气合一的境界?!真正的剑圣,不使用剑,亦能杀人於无形之中,剑气充斥全身,收发自如! 

他的无情,非一日而成! 

他的冷酷,可见於形! 

他,风冷邪,竟似那一柄由千年寒铁而筑的冷剑,锋芒毕露,寒光乍现,却嗜血无情! 

俊美得如冰雕的脸,冷硬而高邪,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反射出一道道寒光。

“御风山庄,岂是——尔等撒野之地?” 

话落,他身后的四名青年刷地飞身上前,一字排开,帛出紫、青、蓝、红四色三尺长剑,动作一致的一挥,逼得白衣少女等人大大后退。

双手麻木地拉著韁绳,白衣少女惊魂未定。马车内的人悄然无声,马车两侧的少女们面如土色。

一时之间,死亡的气息隐隐自地狱裡飘出,笼罩了数位妙龄少女! 

四名青年身后的黑衣男子,泛著嗜血而残忍的笑,如来自地狱的魔王,阴森可怕地注视著一切。

风冷邪——竟是如此可怕的一个人物! 

少女们心中骇然! 

她们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追著这外表俊美的无情魔王?! 

当地狱之门為她们开啟时,她们后悔莫及! 

是生?是死? 

只要男人一声令下,她们即会见到死神! 

原本煦暖的春风,不知何时阴颼颼了,兜进薄薄地春衫裡,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动了动如冰般的薄唇,那死神之剑即将挥下,一道惊天动地的虎啸声自山庄裡横冲而出,击碎了凝聚的死亡之气。

眾人猛然一震,从死死亡之域惊醒。虎啸声再起,同时,眾人只感到一道白光流逝,空气中隐隐飘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一阵晕眩,眾人皆被那从天而降的骑虎仙童而迷惑。

风冷邪侧身退开,只见一隻高大的白虎威风凛凛地自大门内窜出,而它的背上,稳稳地坐著一名年约十五岁的白衣少年?长髮飘飞,纱衣綺罗带舞动,赤脚跨于白虎身上,带著纯然之气,降於人间? 

晶莹如宝石的明眸一流转,无限璀璨之光闪烁其中,那不识人间烟火的翩然之姿,令凡夫俗子望而却步。

白虎驮著仙童站定,立在风冷邪身边,同时,门内再窜出一隻同样高大的白虎,衔著一双精緻玲瓏的丝履,挨近风冷邪,将鞋子放於地上。

骑虎之人两腮緋红,如天边的彩霞,生动的双眸带了一丝渴望,幽幽然地投向傲然卓立的男子。

男人冰冷的眼眸中似乎凝聚了某种情愫,冬日裡含了一丝暖意,不可思议地对上那双黑得纯然的盼切之眸。

两眸对视,无声胜有声,长绵如江水的情感似乎能在对视中传送。

虎背上的人两腮更火热,在男人紧窒的注视下,羞涩地垂下了眼。

男人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丝履,蹲于地上,宽厚的大掌轻轻握住少年赤裸的脚,以袖子擦了擦沾了灰尘的脚底,动作熟练地為少年套上鞋子。

他的举动,虎背上少年的羞涩,令从梦幻中惊醒的少女们大惊失色。

虎背上的人是男是女,无从辨认,然他那飘然而至的不凡之姿令她们自叹弗如!那……那怎会是一介凡人?那纯洁无垢的气质,如月宫仙童般的录秀之貌,分明是天上神仙!? 

但,冷酷无情如风冷邪,竟然曲膝单跪於地,优邪中不失傲气,温柔体贴地為少年穿鞋?! 

无法置信! 

她们无法置信,刚刚欲至她们於死地的冷酷男人,此刻竟似多情的人般,為一稚嫩的少年穿鞋? 

风云莫测,千变万化,出人意表! 

究竟,虎背上的少年是何方神对,竟折服了冰傲冷霜的风冷邪?! 

执剑的风、雷、火、电四人煞气收敛,淡漠的脸上闪过惊讶。

少主人……怎会骑虎出现? 

半年不见的少主人,越发灵秀了!那与主人酷似的脸多了一抹柔和、稚嫩与……羞涩。

為风尘儿穿好鞋后,风冷邪缓缓起身,负手而立,淡然地问:“為何出来?” 

风尘儿从大猫的身上跳下,一身男女莫辨的衣裳迎风舞动,悦耳如山涧清泉般的声音带了一丝愉悦。“我……我想迎接你的归来。” 

风冷邪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但神情依旧冰冷。他伸手,将风尘儿纤瘦的身子揽入怀中,风尘儿一惊,仰著头,疑惑。风冷邪披风一扬,将他藏於怀中,挡去了世人探究的眼神。对门口的数位少女漠然视之,抱著怀中之人,绝然入门。

两隻白虎见主人进门,便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跟著进去。

挡在少女们面前的四名青年,插剑入鞘,无视少女们惨白的脸色,追随主子,飘然进门。

巨大的红木门一团,隔绝了世间尘埃。

冷风卷起一地的灰尘,為少女们的惊悸添了无垠的凄凉。

窝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风尘儿按捺不住狂跳的心,垂著眼,盯著交织的手指。

大猫和小猫被雷火等人带开了,风冷邪抱著他,直朝“凝月池”所在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僕人见了,莫不行礼,但看到他怀中的少年时,皆一愣,即而露低头含笑。

风尘儿安静的不说话,折过一条回廊时,遇上了白霜,白霜一见淡漠的庄主,立即明白他的去处。伏了伏身,跟在父子俩的后头。

来到“凝月池”,风冷邪这才将风尘儿放下来。双脚著地,风尘儿直盯著地面。

“抬头。”风冷邪道。

他微红著腮,徐徐地抬头,望著父亲幽深的双眸。风冷邪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髮丝。

白霜瞅了瞅他们之间流转的怪异气氛,安静地不打扰,默默地打开柜子,整理他们二人要换的衣物。

风冷邪在风尘儿的乌髮间挑出一根草屑,风尘儿啊了一声,这是他下午躺在草地上粘来的吧。急忙理理髮丝,不知还有没有。风冷邪转身,撩开纱帘,进入内间,开始宽衣解带。

风尘儿理完头髮后,开始找身上是否有草屑。白霜抿嘴一笑。“少主人,您还是洗一洗吧。” 

风尘儿搔搔头。的确,他下午在草地上滚了一身的脏东西呢。

白纱朦朧,隐约可见内间的风冷邪已赤裸著步入“凝月池”中。

风尘儿揪著领口,秀美的脸上红潮更盛了。已有半年之久未与父亲同浴了,不知為何,此次见到父亲,他竟会莫名的心乱。

“嘻嘻……”白霜在一旁狭促地笑。傻主子,与自己的父亲共浴有何害羞的? 

风尘儿懊恼地瞪她一眼,她朝内间眨眨眼,手指比了比,风尘儿可爱的晃晃脑袋,摆脱白霜打趣的眼神,闪进内间。

呼了一口气,他抬眼看前,怔愣。

天然而成的“凝月池”中,一赤裸健美男子挺立其中,光亮柔滑的青丝打湿了,与池水融成一体,他侧身而立,裸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白皙立体,无数滴水珠攀爬於他的肌肤上,闪烁著晶莹剔透的光彩。

他仰头闭目,似乎在吸取天地间的灵气。

风尘儿按著呼之欲出的心,双眼迷蒙地注视著池中如天然偶成的俊美男子。

男人仿佛有感应般,低下头,张开眼,如星的眸子内蕴含著无人能探知的情绪。

在男人的目光下,风尘儿抖著双手,将贴身衣物一件一件地脱下。

当完全赤裸后,他缓步走向池水中的男人。

少年羞涩地身体一入水中,轻颤不已。

明显长高的身体,已不会再在池中灭顶了。

垂著眼,没有看男人,他伸手打湿了头髮,轻叹一口气。

水声潺潺,水花声起,他抬眼,男人就立在他的身前,只要他向前偎一寸,便可贴上男人的胸膛了。

细长的呼吸,温热地触著男人的胸膛。

风冷邪伸手,轻轻拥住他,两具赤裸的身体在水中立即相贴。肌肤相亲,令风尘儿心猿意乱,呼吸不畅。

男人的手游走在他光滑的背上,他呻吟一声:“……爹爹……” 

背上的手顿了顿,风冷邪双手一紧,将他牢牢地锁在怀中。他痛呼一声,微张著小嘴,抬头凝视父亲,明亮的眼裡闪著不解。

父亲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疼痛,依然故我地抱著他,低下头,以额贴著他的,亲昵的相贴,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爹爹……”风尘儿不安地喃喃。紧紧贴在父亲怀中,并不是没有过,但此次,他感到莫大的心慌,一向冰冷冷的父亲,陌生了起来,若再相拥下去,他……他恐怕会窒息。

风冷邪扯扯嘴角,松了一隻手,手指来到他的唇边,以指腹磨磨他红润微颤的唇。

丝丝惧意爬上心头,喘著气,风尘儿的眼中渗出泪水,他不明白父亲為何要这般,但他已无法承受更多了。

手指停滞,幽深中掺杂著点点寒意,紧抱少年的手松了松,风尘儿缓过气,离开了他的怀抱,在水中蹣跚几步,趴在池水的边缘,虚弱地吸气,待气缓过后,他暗自咬唇。

鬆懈下来的身体,极度疲惫,点点睡意袭卷而来。

孩子气地揉揉眼,想振作,但睡意来得极快,他抵不住,竟趴在池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风冷邪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盯著少年柔美的睡脸良久,他上前,展臂,撑在少年的身两侧,将他瘦弱的身子包容在怀中,低头,凝视,眼中渐渐凝聚某种因数。

少年不安地拧了拧秀气的双眉,轻吐口气,抿抿唇。

风冷邪的眼更暗了,悄悄然地,他缓缓地低下头…… 

一阵风掠过,白霜打了个冷颤,原本在打盹的她清醒了几分,理理一堆衣物,她忽然想起忘了给主子拿袜子,便忙起身去翻柜子,翻得急了,一件衣服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忽然,风吹开了白纱帘的一角,她无意间一瞟,却偷窥到了帘内触目惊心的一幕—— 

少年软软地趴在池水边缘,酣睡,男人怀著他,缓缓地低下头,素来冷若冰霜的脸,奇跡般地泛著一抹温柔,他的唇,轻轻地覆上了少年微啟的唇上——如吻珍宝…… 

白纱一飘,掩去了一切。

白霜呆滞地抓著地上的衣服,指尖泛白,全身如置冰窖。



第五章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為上,破国次之;全军為上,破军次之;全族為上,破族次之……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书房内,唐夫子瞪著眼,望眼前游神的少年。

他将《孙子兵法》的《谋攻篇》从头到尾的朗读了一遍,正欲讲解时,他的学生,“御风山庄”的少主竟然破天荒的在发呆?! 

那少年支著头,茫茫然地盯著窗外的绿树,偶尔皱皱眉头,不知在烦恼些什麼。

这是极少见的一幕呀! 

唐逸放下书,叹了口气。少主跟他习文学字已有五载矣,虽然每日上课的时间只有一两个时辰,但每次少主都是聚精会神的,然而,今日的他,竟然会走神?為了何事,他在鬱闷? 

轻咳了几声,终於引起失神少年的注意。风尘儿转过头,对上唐夫子探究的眼神,他这才想起自己正在上课,忙放下支额头的手,端正坐好,满脸歉意。

唐逸微微一笑,问:“少主可有什麼烦心事?” 

风尘一惊。“夫子為何如此一问?” 

唐逸摇摇头。“我观少主眉心紧蹙,似乎有什麼心事啊。” 

风尘儿一愣,唐夫子温和地笑,他叹口气,道:“夫子,学生……近日有一疑惑,思索了许久,仍想不透。” 

“哦?”唐逸坐下来,倒了杯茶。“少主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為少主解答。毕竟,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风尘儿沉默了几许,之后,他道:“学生……近日恐怖是病了。” 

“咦?” 

双手无意识地按上心口,他吁了一口气。“不知為何……我见到……爹爹,心会莫名的狂跳。” 

唐逸一口茶含在嘴裡,差点喷出,见风尘儿素来无忧无虑的天真面孔上泛出苦恼之色,他暗暗诧异。

风尘儿靦腆一笑。见夫子脸色古怪,他虽不知自己的话引得对方心惊,但仍继续将心中的疑问道出:“半年未见他,我……我异常思念,前日,他回来了,我心急地奔出去,只為了早日看到他。可见著了他,我又心慌了。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股乍见他的喜悦,心裡闷闷的,又甜甜的……” 

他咬咬唇,思及前日在“凝月池”中,父亲对他的亲昵,两腮红若樱桃,心跳如雷,双眼迷蒙。“為何呢……爹爹的亲昵动作,我……我想躲又贪恋?” 

那日不知不觉中睡著了,当醒来时,他竟已沐完浴,著了裡衣,躺在床上了。

虽疑惑,但他知,应是父亲帮睡著的他洗了身体,并穿了衣物,抱至床上。

蹙了秀气的眉,他望著窗臺,喃喃。“為何呢?他……他是尘儿的爹爹呢!” 

唐逸只感到背部一阵汗湿,少年全身泛著瑰丽之色,他心惊胆颤。

轻轻叹了口气,少年回过神来,用单纯得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神询问夫子。“我……是否病了?” 

唐逸脸色苍白,倏地转头,望向敞开的窗口。

不知何时,一条冷然的孤傲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窗边,风一掠,扬起了他的衣和发。

风尘儿怔怔地望著他俊美却漠然的脸庞,一丝情愫绕上心头,心又开始不安分了,舔舔乾燥的唇,他沙哑地呼唤:“……爹爹……”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夜,寧静。

灯火朦朧的房间裡,金猊中燃著舒心的瑞脑之香,波斯地毯上,两隻巨大的白虎安逸地趴著打盹,粗壮的尾巴偶尔拍打著。不远处,造型优雅做工精緻的美人榻上,斜卧著一美丽少年。

那少年手中执著一本蓝皮书,微卷的封面上隐约可见“孙子兵法”四字,少年全神贯注地细读著,微开的窗户掠过夜风,摇曳著灯檯上的油灯。

门,“咿呀”地开了,步入一妙龄少女。

少女一见榻上只著单衣的小主人,不禁顰眉,快速地关了门,绕到窗口,将窗扇紧闭好,放下了帘子,转身到内室,抱了一条毛毯,体贴地披在少年的身上。

“好主子,夜深了,您就少看一会书吧。”她劝。

翻了一页书,风尘儿揉揉眼,朝少女一笑。“日间上课时,我走了神,夫子教些什麼全然不知,如今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自要一翻温习。” 

白霜拨了拨油灯,使房裡更亮了。低头看了眼风尘儿姣好的脸,微微发怔。

将《孙子兵法》的《谋功篇》琢磨再三,风尘儿不断地呢喃著篇尾的几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他出神,白霜亦出神。

如琴音低吟的声音实在好听,白霜不由自主地被魂吸了过去,美目紧盯著他微蠕动的红唇。

脑中,渐渐浮现那禁忌的一幕。

“知彼知己?唉,我却不知彼,也不知己……”风尘儿放下书,拧了一对秀气的眉,转眼见两隻白虎睡得正酣,他羡慕地道:“大猫小猫真幸福,似乎没有什麼烦恼呢。” 

白霜抖了下手,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低问:“少主……有什麼烦恼麼?” 

风尘儿盘腿而坐,托著腮,幽幽一叹。“日间,我向夫子提了个问题,夫子竟答不上来。夫子无法為我解答,我该去问谁呢?” 

“咦?唐夫子学富五车,也会有為难的时候?”白霜奇怪。唐夫子是山庄裡出了名的才子,十八岁高中状元,累官至尚书,后来不知何故,辞官归故里。才高八斗的他,竟会被少主难住?不过,少主天资聪颖,能举一反三,或许…… 

风尘儿摇摇头。“我问的,与学术上的无关。” 

“哦?” 

皱了皱眉,风尘儿下了美人榻,在柔软的地毯地踱了几步,整个人越发忧虑了起来。

白霜诧异,不解地望著他。

一顰眉,一垂眼,一侧首,一吐气,一思索,无不显示著他心事重重。為了何事?她的少主,在两日之前,依旧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呀!自庄主回来后,他……他竟染了忧愁?如此一个美丽的人,染了愁云,总令人心怜! 

為何呢? 

风尘儿也在不断地问自己。

白天时,他向夫子剥白自己的心情,夫子一反往常从容,露出了惊慌之色,若他没有看错,夫子的脸色略发青呢!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吗? 

那时候,父亲憮然出现,确实叫他和夫子都吃了一惊,但没一会儿,父亲未发一言走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是因為不必再因父亲的凝视而心慌。

夫子亦松了口气,可,他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不知……他能否回答我?”脑中浮现出一张冰冷如霜的俊美脸庞。

白霜一震,她上前,轻语。“少主,夜深了,该歇息了。” 

风尘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神情凝重,下了下决心,双手交握了下,便匆匆闪进内室,披了件外衣,又急步出来,向门口走去。

白霜忙追著他问:“少主,您要去哪裡?” 

风尘儿笑笑,似乎豁然开朗了。“我去找爹爹。” 

白霜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袍,吞了吞口水,她道:“夜深了,少主一人……不好去打扰庄主吧?” 

“可是,我若不问清,难以入眠呀!”他素来没有什麼烦恼,日子过得十分悠閒,但一有疑问,但会寝食难安。

“可……可庄主他……”白霜吞吐,不知该如何啟口。

“咦?”少年困惑地歪著小脑袋,明亮的眼裡纯粹无污垢。

白霜咽了咽口水,娇瞪一眼。“反正……奴婢绝不让少主出门。都这麼晚了,你若不睡,明早定无精神了。” 

“霜姐姐……”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白霜坚决摇头。庄主他……他对少主…… 

她一脸固执,风尘儿无奈地叹气。“好姐姐,你鬆手吧,我不去便是了。” 

“当真?”白霜不信。

风尘儿只好鬆开了按门的手,转身向大猫小猫走去,白霜这才放开了拽他衣服的手。

在大猫身边坐下,轻轻抚摸它的皮毛,大猫立即醒来,睁著虎目,不解地望向主人。

风尘儿偎在它身边,喃喃了几句,大猫双耳一竖,低吼几声。

白霜在一旁看得莫明,不禁上前问:“少主,你明日再和大猫儿爷玩吧,现已晚了。” 

“嗯,好的,我这就去睡。”站起,伸了个懒腰,他打著瞌睡向内室走去。

白霜疑惑,蹲下身子,摸摸大猫。

大猫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抖了抖身子,白霜疼爱地摇摇头,正欲起身时,忽然,大猫扑了上去,将她按倒在地,她惊叫一声,同时,风尘儿跑出内室。

被大猫扑倒在地动弹不得,白霜惊惶失措。“哎呀,大猫儿爷又调皮了,好主儿,快叫它放开奴婢。” 

风尘儿却笑如春风,神采飞扬。

“霜姐姐,你就陪大猫儿玩一下吧。我去找爹爹……” 

“哎?”白霜大惊失色。这个少主人……他……他竟是如此可恶! 

朝白霜慍怒的脸望瞭望,风尘儿略带歉意。“霜姐姐,莫担心,尘儿很快便会回房的。” 

开了门,他跨出去前不忘叮嚀大猫。“不许欺负霜姐姐哦!” 

大猫兴奋地吼一声,他这才放心地出门。

被制的白霜哭笑不得。她的好主子,只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猫儿爷……”她哀求。“行行好,您就放过奴婢吧!” 

大猫伸舌,在她脸上舔了一记,她脸色一变,刹时,满脸口水,欲哭无泪呀! 

一直趴在一旁的小猫睁隻眼,闭隻眼,事不关己。

父亲的房间与他的很近,他们住在同一个院落裡,房门相对,只是两房中间隔了一个场子,走上两三百步,便可到达父亲的房门口。

立在门外,风尘儿深呼吸了几次,抬头望夜空中的明月,调节情绪,儘量不让心跳得过快。

伸手敲了敲门,裡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进来。” 

他的心控制不住地又开始乱跳了。他懊恼,真个病了呢!光听声音,他……他便失常! 

低著头,推门而入。

一个没注意,忽地撞上一具坚硬的胸膛。他吃了痛,捂著额,抬头,望进一双如深潭的黑瞳内。

风冷邪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风尘儿略感失落,无言地关上门,跟进去。父亲的背影,一贯的孤冷呢。

房中,燃著与他房裡一样香气的瑞脑。他踌躇地立在几案前,而风冷邪坐在案后,翻阅著一叠厚厚的文件。

没有交谈,寂静一片。

风尘儿不安地打量父亲的房间。他虽与父亲同住在一个院裡,但甚少进父亲的房间,再则,父亲常年不在,诺大的院落,他一个住来十分的寂寞。

父亲的房间与他的人一样,毫无温度,冷冰冰的陈设,无任何情感。

他立著,看著,莫名的伤感了。

仿佛过了许久,男人冷淡地开口:“有事?” 

他回神,心口闷闷,专注地望向男人。

男人不羈地坐著,手中已无公文。

他出神地盯著他修长的手指,男人又问:“有事?” 

他掀掀长长的睫毛。“日间,爹爹……可有听到尘儿问夫子的话?” 

风冷邪起身,修长的身体来到风尘儿的面前,不算高的风尘儿只及他的肩,风冷邪伸指,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风尘儿敏感地一缩。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咦?”风尘儿仰头,心鹿直跳,不知不觉中两腮桃红,他喃喃。“尘儿……是否病了呢?” 

宽厚的大掌倏地按在他乱跳的心口,他惊呼一声,想躲开,但风冷邪更快地揽住他,将他锁在怀中。

心跳一阵急过一急,呼吸越来越急促,他难受地呻吟一声,不由地,眼中雾水一声,甚是可怜地瞅著父亲。

风冷邪无动於衷,埋首在他发间,吸取他幽淡的体香。

被男人抱在怀中,整个人熏熏然,神智飘忽欲飞。

“爹爹……”他揪著男人的衣襟,不知该如何是好。脑袋昏昏沉沉地,他……他似乎病得更厉害了。

风冷邪将他揽腰抱起,他无力挣扎,由他将他抱至软卧上,像一滩水般,倒在丝绒上,双手无力地抓著领口,急促地呼吸,眼角渗出泪水。

风冷邪坐在软卧边缘,展开双臂,撑在他身两侧,伏下身,低头,薄唇如轻絮般地拂过他的眉心,他的眼,他的颊…… 

风尘儿眨眨眼,窒闷的心似乎缓上几分,鼻息间尽是男人成熟魅人的气息。

“很难受?”男人破天荒地开口问他? 

说不清自身的感受,风尘儿不语。

抚了抚他的髮丝,男人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唐夫子可有教你诗词?”他问。

风尘儿困惑地点点头。“有。” 

风冷邪扬扬嘴角,又问:“可知‘春心荡漾’四字的含义?” 

春心荡漾?! 

风尘儿忽地捂住脸,浑身燥热。他……他……难道此时的他便是春心……荡漾了?可,可那是只发生在男女之间的呀!山庄裡,婢女眾多,花容月貌的不在少数,他看著,只觉她们赏心悦目,但并不会生了爱慕之心,与婢女们相处,极為自然。唯独……对自己的父亲,他……无法自处!小时,常常躲在一角,专心的望著冰冷孤傲的父亲,长大了,见著的次数少了,便开始思念。今次父亲归来,自己的心境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望著父亲,他……心慌,酸甜交加,不见他,又闷气,失神,这种心情……难道真是夫子曾讲过的“春心荡漾”?可他又怎能对自己的爹爹有遐想? 

不,不,他只是……一直孺慕著爹爹呀! 

他的娇酣模样,风冷邪看在眼裡,没有再多说什麼,起身,远离他。

风尘儿鬆开手,寻找父亲的身影。视窗,立了一条頎长的身影,背对著他,显得极為冷漠。

他心一窒,难受地蹙眉。

爹爹……為何不多加解释?他的心,仍闷得慌呀! 

原本是想向父亲问个清楚的,但如今,他直将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困惑的迷境! 

“爹爹為何不多再解释一些呢?”他轻问。

立在窗边的人转过身,负手而立,冷语。“我已解释过了。” 

“……尘儿不懂。”他坐起身,摇头。

风冷邪无情地扬扬眉。“那是你的事。” 

风尘儿讶然,怔忡地望著那覆了寒霜的男人。戚楚的眼神,使人疼惜,偏风冷邪无情冷硬,被这麼一双忧愁的眼望著,竟能不动声色。

门,被轻轻敲响。

风冷邪双眼一锐利,问:“谁?” 

“奴婢白霜。”门外是女子平平的声音。

“……进来。”风冷邪道。

风尘儿抹了把脸。门被推开了,步入白霜妙曼的身姿,她手中端著茶水,风尘儿见了,小声叫了一声:“霜姐姐……” 

白霜看向他,没有应声,风尘儿心中叫苦。霜姐姐定是生他的气了。他走向她,细声问:“大猫没有欺负霜姐姐吧?” 

白霜面无表情。

她似乎气得不轻呢!被他摆了一道,偏她又担心他,才端著热茶来看看? 

自觉歉意,他向她伸手。“我口渴了,好姐姐给杯茶吧。” 

白霜犹豫了下,递给他一杯。风尘儿忙接过来,一口饮尽。

“谢谢霜姐姐。” 

白霜嗔嚀一声,摆好茶具,便离去了。

风尘儿吁了口气,望向看著一切的父亲。“我……我该回去睡觉了。” 

理了理情绪,既然从父亲的口中得不到更多的解释,他只好作罢,回去自己再好好想想。

沮丧地开门,正欲离去时,风冷邪却从背后抱住了他,他一震。

“尘儿……”低哑的嗓音竟出自一向冷漠的男人之口。

风尘儿惊悸地发颤。他……很少会唤他的名儿…… 

“风家人——从不逃避!”下一刻,他的声音清冷得如寒剑的啸鸣。

风尘儿一震。

他……他有逃避吗?他逃避了什麼?他的话,是什麼意思?他為何要……如此责备他? 

眼一酸,他硬咽。“尘儿……没有逃避!尘儿不懂,不懂呀!” 

空气中,隐隐飘浮著叹息声。是為他的单纯而叹息? 

风冷邪放开了他,他擦擦湿润的眼,欲走,迎面却扑来一阵冷风,风冷邪闪电似地拉住他,将他拉进怀中,纵身一跃,飘至房内,“当当当——”门口的地板上嵌了一排暗器。

风尘儿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待弄清楚时,人已被风冷邪紧紧护在怀中,他一惊,房中弥漫著一股萧杀之气。

“嗖嗖嗖——”,几条黑影闪进房内,执著白森森的刀剑,袭向风冷邪。

风冷邪冷冷一笑,眼眸中迸射出阴冷之光,一手揽著风尘儿,一手见招拆招,如光似电地穿梭于数名刺客之间。

刺客发狠,招招致命,不约而同地击向他怀中的人。

风尘儿紧紧抓著风冷邪的衣服,面露痛苦之色。

风冷邪从袖中弹出一条如蛇般灵活的白綾带,将他与风尘儿护昨密不透风,那白綾带看似无伤杀之力,但与刺客的刀剑相触时,竟发出金属相撞的“叮鐺”声? 

白綾一闪,划过一名刺客的咽喉,那刺客惊叫一声,脖子处喷出殷红的血,瞬间倒地不起。风冷邪冷哼一声,气一展,原本只有三寸宽的白綾带突地舒展,扩至半米宽,薄如蝉忌,似透非透,隐隐泛著寒光。

刺客们心一寒,停滞数秒,蝉忌般的白綾刷过,又有三名倒在血泊之中! 

剩下最后一名刺客,那刺客全身伤口,握刀的手满是鲜血,吞天口水,他惊恐如瞪死神般的瞪著一身寒气的风冷邪。

风冷邪瞟了他一眼,手一震,白綾带瞬间收缩,刹那间缩短变细,“琤”的一声,那白綾带竟变成了一把弹性极佳的三尺七长的银剑?! 

“飘雨剑?!”刺客惊心动魄,恐怖异常。

飘雨飞花逐明月,封喉见血惊修罗! 

飘雨剑千变万化,千姿百态,随主人的内力深厚展现不同形态,它可如天边一道银链,可如指尖一根针,可如悬梁一白綾……它的神奇,无人能预侧。而近来,江湖传言,飘雨剑被“御风山庄”的庄主风冷邪所得?! 

风冷邪以剑胜名於江湖,手中握有飘雨剑,简直是如虎添翼! 

刺客冷汗直冒,死白了一双鼠眼,瞪著那泛著嗜血之光的长剑。

“说——”风冷邪长剑一指,冷酷地逼问,“何人指使尔等?” 

刺客骇然,惊惧地向他掷刀,风冷邪一闪,躲过。刺客飞身要逃,却被门外闪进的四条人影所制。

风冷邪长袖一甩,“飘雨剑”如烟般地消失在他的袖裡。风雷电火四人铁青著脸,制住了刺客后,一齐下跪。“属下等救驾来迟。” 

风冷邪抱著风尘儿,坐于紫檀嵌玉宝座上,冷颼颼地下令。“拖下去——” 

无法动弹的刺客只感到地狱之门已為他开啟了。

四人领旨,正欲带刺客去地牢严打拷问时,风尘儿“哇”地痛嚎一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染红了风冷邪的衣服。

眾人一惊,动作一滞。

风冷邪的脸上佈满寒霜,一把按住风尘儿的脉门,脸色大变,厉声喊道:“叫医者!” 

风立即施展绝佳轻功,闪身寻人去了。

风尘儿痛苦地皱了五官,口中不断呕血,风冷邪手掌按在他的胸口,运功护住他的心脉。

少主人——中毒了?! 

其他几人震撼。

雷迅速地在刺客身上搜了一遍,但一无所获!火和电在死去的刺客身上搜索,不一会儿,他们白著脸,无言地摇摇头。

被风冷邪严密保护著的风尘儿,怎会中毒? 

医者——“御风山庄”的大夫很快地赶来了,三十开外,一脸严肃,炯炯有神的眼,没有看其他人,手脚俐落地来到风冷邪身前,按上风尘儿的脉门,须臾,他皱了一双剑眉,脸色更严肃了。

从药箱中翻出一粒药丹,快速地送入风尘儿的口中,风尘儿五腑六脏虽疼痛难忍,但神智仍是清醒的,鬆开咬紧的牙关,将腥臭的药丸吞了下去。

医者又拿针灸,在他的几大要穴扎了几针,他似乎没那麼痛苦了,精神无法支持太久,昏睡过去了。

“如何?”风冷邪问。

医者瞥了他一眼。“暂时保住性命。但——若拿不到解药,两个月内毒发便无药可救了。” 

风冷邪寒彻。“你也无法解毒?” 

“无法。”医者摇摇头。其他人立即一脸凝重。风冷邪以袖擦净了风尘儿嘴边的血渍,墨黑的眼更深沉了。

医者环视了一番房间,扫到案桌上的茶具,他走了过去,审视了许久,道:“茶杯上,有毒!此毒无色无味,但人的唇只要一沾上,便会中毒,同时,杯口上会泛黄。” 

风冷邪眼中寒光一闪。

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