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终于,她又回到久别的家园。
春去秋来,还是袁紫藤最喜爱的、充满生命之奇的季节,四周景物如昔,然而初识情滋味的天真姑娘,眉眼间已褪去了青涩、沾染上一抹轻愁。
“保重。”屈无常强迫自己冷硬地退离她身边。此去一别,关山千里,他们的情也许永远不断,但缘分却已到尽头了。
她没有道别,脚步缓慢地迈进“隐园”,随着身影远扬,淡淡的轻语飘散在风中。“你会后悔的……”
屈无常诧然回首,但“隐园”大门已然关闭,隔着一道墙,她的身影早不复见,那句“你会后悔”是他的错觉吗?
“只要你能幸福,我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关系?”这是他的答案,带着他最深切的祝福,只愿她一生快乐。
道路的另一头,文判、武判正等着他。“少主,这样真的好吗?”
“她过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他也舍不得她受那种苦。
武判一直不喜欢袁紫藤,觉得她赖皮、懒惰、又粗鲁,简直一无是处。但她却能够令屈无常开心,这就够了不是吗?只要少主过得好,袁紫藤纵有一千、一万个缺点,他也愿意忍受。
“少主,我们并非一定要颠沛流离的。”
“咱们的双手都沾满血腥了,就算我们想洗手不干,过去的仇人愿意放过我们吗?”只要有一次的疏忽,一次就够了,他们必死无疑;而屈无常最担心的是,袁紫藤会受他们牵连而死于非命。
“我们可以离开北原国。”虽然他们都是只晓得舞刀弄剑的武夫,但文判也觉得生活该有些改变了。“我知道少主并无心接掌‘幽冥教’,那何不解散它?前任教主积藏了无数金银财宝,咱们可以把那些财宝平分了,还愿意跟着少主的人就一起到边境去,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也没有血腥搏杀,我们可以放羊、牧马种田……一切重新开始。”
可行吗?从一介杀手转变成平民百姓,放下刀枪,过起踏实的生活?屈无常思虑着,遥望“隐园”厚实稳固的大门,他地想建立一个像那样温和宁馨的家。
或者从现在开始努力仍犹未晚,虽然他终此一生都不可能使她成为一品诰命夫人,但他可以给她另一种不同的快乐。
“你们先回教中准备,明天我再去跟你们会合。”他回望着“隐园”。今晚他会去告诉她他的决定,或者她愿意等他成功,再接她过去共享幸福。
文判和武判当然知道屈无常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识相地拱手道:“属下告退。”
屈无常则一直等在“隐园”门口,等待那日落月升的时候,与袁紫藤再做一次私密的约会。
★ ★ ★
多亏有了袁青雨的事先打点,袁紫藤的突然离家并未造成太大的风波,顶多几个问题与轻责便了事。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袁家人不同于常人的天性;毕竟公主都能跟著书生私奔,生下的儿子不是强盗、就是赏金猎人,在袁家里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今天就算袁紫藤一去不回了,也只能说是她袁氏血液觉醒,开始争取起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家人只会祝福她,大惊小怪就不必了。
唯一对她表示愤怒的是袁紫葵,但紫葵可不是气紫藤无声无息离家,她气得是仇段送了无数礼物与书信过来,而紫藤居然没有待在家里迎接,未免太不给仇段面子了。
“姊,你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仇大哥多么期待你的回信啊!你居然让他如此失望?”
“我没有看到那些信好吗?紫葵!”幸好“藤苑”大门已在眼前,她就快能逃出生天了。
“我知道你没看到信,因为这段时间你都不在;但这都是你的错啊!谁叫你到处乱跑?身为未来仇少夫人,你理当待在家里等候远征的夫婿捎来平安的讯息,并想办法让他无后顾之忧地为国效命才是。可你呢?净做些叫人担心的事,你完全辜负了仇大哥对你的一往情深,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紫葵,不过我得告诉你一句,我现在还不是仇少夫人,未来也不可能成为仇少夫人,我是不会嫁仇段的好吗?”她今生唯一的郎君只有屈无常那呆瓜;可他居然为了那劳什子匹不匹配的问题抛下她,白痴、混珠、大笨蛋!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对于姊姊的不屑反应,心仪仇段已久的袁紫葵是又气又怨。仇大哥那笨蛋,为什么不选她呢?当初他若弃姊姊而择她,也不会有今天这等事发生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袁紫藤一闪身避入房内。“还有紫葵,短时间内我不想被打扰,希望你别再来‘藤苑’了,再见。”砰一声,她用力关上了大门,还直落两道锁。
袁紫葵对着紧闭的门户发呆。怎么回事?离家不过半载,姊姊整个人都变了,以往她是既娇弱、又斯文的啊!今天居然甩门耶!这若让仇家人给见着了,他们不立刻提出退婚要求才怪。不行,她得去跟娘商量一下,姊姊应该重新接受女诫教导才对。
袁紫藤才锁上房门,又被屋里另一道颀长的身影逼出两大声叹息。
“三哥,别来无恙否?”她走过去点亮蜡烛,微暗的屋内立刻绽放出温暖的光芒。
“还不错!”袁青雨皱着眉头望一眼堆满她闺房的礼物。仇段买这些东西想必斯费不赀,但愿仇将军别在婚前就挥霍光家产才好。“你呢?”
她毫不客气地挥掉占满她心爱屏榻的珍珠玉石,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就这样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眼都不眨一下,兀自跳上屏榻上趴着。
“我很不好,刀剑盟的人误把屈大哥当成你,绑了我企图威胁他,还毁了我半截头发。”
袁青雨瞄了眼地上的碎玉,又瞧瞧那将绑架当趣事讲的妹子。“一直以来我们都看错你了。”
“我始终在更正,只可惜你们不信。”她耸耸肩。“唯有屈大哥能够了解,并接受真正的我。”
袁青雨还能说什么?她果然是袁家人,一身反骨!“对不起,哥哥们眼拙。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屈无常的吗?”
袁紫藤点点头,细说起与屈无常相识、交往的经过。
袁青雨长吁口气。“原来你们早暗通款曲多年,而我们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仇段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而你的屈大哥……瞧来他并无意为你干些疯狂事儿。”
“他会的。”她坐起身,小小的拳头在半空中挥着。“我了解他,只要是我的想望,他都会为我达成,以前如此,往后也不会例外。”而且她也不会给他例外的机会。
“哦?”袁青雨不信地挑高了浓眉。
袁紫藤瞥她三哥一眼,跳下屏榻,跑过去打开衣箱,拉出一只沉重的铁箱。“看看这些东西,你会知道他有多爱我。”
箱子一打开,袁青雨的下巴就直直往下掉。“十八罗汉拳、冰晶玉莲、滴水观音、通天宝监、异古神志……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曾经引起天下英雄竞夺的宝物,居然集合在一个小姑娘房里,被当成稀奇古怪的玩具在玩……天哪!“隐园”到现在尚未被野心份子给攻破还真是邀天之幸。
“我说过,屈大哥每月初一都会来探访我一遍,并且送我一样礼物。”
“他……拿这些宝贝当成给小女孩的礼物?”难怪宝贝妹子看不上仇段的“薄礼”了!并不是仇段送的东西不值钱,而是心意不同,仇段顶多是撒了些银两请人备礼送来给紫藤;而屈无常馈赠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袁青雨很清楚铁箱里的宝物,有些埋藏在深山绝谷中,有些则消失了数百年,非得同时具备智慧、耐性与武艺的高手才有可能得到它们。屈无常真是用尽了心血在疼宠紫藤,相较起来,仇段在“情痴”这方面就大大地不如了。
“不然你以为我是靠什么才熬过那些被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锁在‘藤苑’里的孤寂岁月的?”没有屈无常做她的精神支柱,早几年前她就闷死在这座华美的楼阁中了。
袁青雨合上铁箱,心里对屈无常这外传冷血、实则炽性的汉子,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得到三哥的支持了,事实上,我想我会帮你说服其他家人,不过仇家那方面……”
“仇段还在打仗,这事儿不急。”最先得对付的是屈无常那颗石头脑袋,要怎么样才能把“门当户对”那种烂玩意儿从他固执的头壳里拔除呢?这可伤脑筋了。
“不,仇段人是还在前线,但他希望尽早接你过府,让你适应仇府的生活,这提案虽被仇老夫人大力反对,但仇段是个不容人反驳的男人,所以,你停开始准备应付那些陆续上门来,企图说服你搬进仇府的说客了。”
袁紫藤不悦地皱皱鼻子,所以说她对仇段没好印象就是这样;凡事不跟人打商量就做决定,一意孤行得叫人厌恶。光拿送礼这件小事来说好了,屈无常总会问她喜欢什么,才去寻找她喜爱的东西;不像仇段,只会拚命塞些贵重的东西过来,以为这样就能博取她的欢心了,作白日梦喔!
“如何,有主意了吗?”袁青雨走到桌案旁,倒了杯清茶小口小口地啜饮。
袁紫藤回了他一记有气无力的白眼。“三哥,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
“非也、非也!”他摇头晃脑。“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的好妹子究竟有多聪明吧了!”
她柳眉轻蹙,忽尔,双眼闪亮似繁星。“我答应进仇府。”
“啥儿?”袁青雨手一颤,茶水淋了他满身。“唉哟,糟糕。”
“三哥,你可以去禀告爹娘,我愿进仇府。”她推着他往外走。
“可是……”袁青雨本想问她是不是聪明过度,疯了?突地,耳畔接收到某种异样的声响,他乍然领悟。“原来如此。”
“既然懂了就快走!”袁紫藤催着他。
“为什么你会比我早知道?”她明明不会武功啊!却能比他这个懂武之人更早察觉外人的入侵,这是什么道理?
“感觉。”她笑得甜蜜,既然情已真切,心又怎会不相连呢?
袁青雨不得不投降了。“我出去,你继续努力吧!”
“那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对自己与屈无常之间的真爱拥有绝对的信心,或许无法平平顺顺,但绝对可以有始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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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窗外听见她答允入仇府的屈无常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吗?以致袁紫藤注定成为仇家妇?
为什么?是他们今生无缘?或者他两人间的情意不够坚定?所以不过半日,事情的转变便完全脱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想到她会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他整颗心都揪结成一团了。不,他坚拒这种结局!
但他能如何?求她等他?给他几年的时间重建新生活,等他有了信心,可以供给她一份富裕的生活后,他会光明正大向她父母提亲、用八人大轿将她迎进屈家门?
可那得等几年?除了武艺之外,他什么也不会,就算想要做买卖营生,他也不懂算帐,他究竟想与她共创何种新生活?他连个底都没有。
“你不进来吗?”袁紫藤忽地打开窗户,盈盈水眸熠熠生辉地望着他。他必听见她与三哥的谈话了,他会有何决定呢?是当机立断,即刻带她走?抑或坚持匹配不上的问题,眼睁睁看着她入仇府?她的未来就赌在这一局上了。
透过微亮的烛光,他细瞧她清灵的容颜。严格说来,她并不顶美,但有种耐人寻味的特殊气质,她的笑容像蜜那样甜,总能引人心醉。然而她纤弱的身形,却又叫人忍不住对她又爱又怜。
每回只要看着她,他就觉得自己被血腥染成一股恶臭的灵魂终于获得救赎,他可以继续活下去,不再是那人人欲抹杀而后快的罪恶。
他爱她,不知自何时开始的,她的一切变成了他的生命,而宠溺她则成了一种习惯,只要能博得她一笑,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所以他无法忍受自己害她受苦,想像着他唯一能供给她的布衣会伤害她一身娇如春蕊的肌肤,他会恨得杀了自己。
袁紫藤在他的无言中瞧见了他的答案,一颗芳心直坠冰谷。
“你觉得五年前的我怎么样?”
“很可爱。”一抹甜笑就勾去了他所有心魂。
“不,我的意思是,你认为我那时活得快乐吗?”
他倒觉得她缝他伤口时非常开心,但这种话又不能说,因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问题了。
袁紫藤只能一步一步引导他。“你知道为何每回你来访时,我就特别高兴吗?”
“我们是好朋友。”
“不止!”好朋友那三个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对他万分之一的热情。“我很寂寞,在遇到你之前,我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人人都当我也快死了,我被锁在‘藤苑’里,闷得几乎要发疯。直到你来了,我灰暗的生命开始注入一抹光彩,你了解我、疼宠我、放纵我,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袁紫藤,是你的固定来访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你知道吗?”
屈无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难道他们的情况是一样的?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各自分担了对方的忧愁,并且相互扶持走过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一段岁月?
“衣食无忧并不能保障一生幸福,比如我五年前一样。更何况,如今我对快乐的胃口已被你养得刁钻。”她走过去捧来一箱仇段赠送的金银珠宝。“你想这玩意儿能哄我开心吗?”
“不能,可是它们能保障你基本的生活无虞,而我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一旦面临饿死命运时,谁还管胃口刁不刁钻?
“你无须担忧基本生活方面的问题,我爹娘……”话说到一半,她乍然住口。瞧见他铁青的脸,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深深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该死!聪明反被聪明误;都怪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以致口不择言,活该受此一劫。
“紫藤。”屈无常的声音冷到冰点。“我会祝你幸福的。”
果然,她搞砸了!笨蛋袁紫藤,你伤害屈大哥了,笨蛋、笨蛋、笨蛋……
“再见。”屈无常僵硬地转身,他终将抱着遗憾而去。
“等一下,屈大哥。”好吧!错就错了,懊悔无用,眼下该想的是补救的办法。“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上刀山、下油锅他万死不辞。
“明日我就要入仇府了,我希望你仍能每月初一到仇府探我一探。”
瞬间,所有的感觉弃他远去,唯有心碎的痛楚深深留在他体内。要他每月进仇府一趟,看她与仇段恩爱逾恒吗?胸膛里翻腾的绝望几乎击溃了他的肉体,但他仍习惯性地答允了。
她目送他远去的背影融入黑暗中,知道用这方法刺激他很残忍,但她已别无选择了。
“屈大哥,就用你的眼睛来看看成为仇少夫人后的我,是否真能如你所愿地一生幸福无忧吧?”
不过,一想到打明儿个开始就得面对仇老夫人,袁紫藤就全身无力。那位苛刻的未来婆婆早看她不顺眼,在她家地盘上犹不忘时时赏她脸色看,一旦入了仇府,那真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只有任凭处置了。
不对!她得做一些行前准备才行,以免屈无常还来不及救她,就被仇老夫人使手段弄死在仇府内,那可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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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金镶玉的豪华马车风风光光地将袁紫藤给迎进了仇府。
若说袁府是殷足富裕的家庭,那仇府无疑是人间仙境了。三重二进的广大宅邸,就算是骑马也得绕上半天,其间雕梁画栋的楼阁、屋宇不计其数,更有无数假山、水池、花圃等点缀其中。
袁紫藤步下马车,险些被眼前金碧辉煌的耀眼光芒闪得睁不开眼。想不到像仇段那种奔驰沙场的将军汉会住在如此一座“精致”的府邸里,唉,怎么忍受得了喔?
“隐园”也美,但美在广迎四周天然风景,加上生性淡泊的父亲厌恶奢侈豪阔,因此“隐园”美得纯朴,更美得自然。
反观仇府,处处精雕细琢,白玉铺地、琉璃做瓦、金丝为帘,整座府邸可以说是以金银财宝堆成,生活在里面的人怎都不感到压力庞大呢?
这要有人不小心碰碎了一块瓦、打破了一只碗,真不晓得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不会得卖身来赔吧?
她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已随着仇府佣仆进入大厅。
厅堂上,仇老夫人高坐主椅,双眼不屑地瞄了她一下。真搞不懂儿子的想法,怎会选中这只小病猫呢?没腰没臀的,瞧来就是一副短命相,还是那个袁紫葵好,丰腴娇嫩,一看就知道会旺夫、旺子。
不过好在她早给儿子选了三房侍妾,不怕仇家绝后。说到底啊,她也不信袁家人生得出什么好货,一个酸书生、一个私奔公主、加上一堆不肖子女……唉!都是老爷的错,干么非攀袁家这门亲不可?那位私奔公主在皇室里早没地位了,捧她有个屁用?
身后的婢女戳了袁紫藤一下,示意她跟仇老夫人见礼。她这才如梦初醒似地勾起一抹笑,欠身行礼。“紫藤拜见夫人。”
“嗯!”仇老夫人存心给她一个下马威。“你一入仇家门便是仇家人了,日后可得守仇家的规矩,知道吗?”
袁紫藤暗暗翻了个白眼。拜托,没聘又没礼的,谁是她仇家的人?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仇家妇的。
“是。”但表面上她还是恭敬地垂首听训。
“在仇家,丈夫是天、妻子是地,如今我儿不在,由我当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得违抗。”
“是。”
“在这里,新妇须在五更前起床梳洗完毕,等待传唤,以便向家中长辈请安。除非长辈下令免除,否则一日也不可违礼,你可明白?”
“是。”
“你的三餐自有仆人送至房里,平常时刻,不准任意踏出闺房一步;我会让人备绣架给你,你可以开始绣制鸳鸯锦被以待成亲时用了。”
“是。”
“还有,我们仇家可是世代将门,家规严谨,不比一般的小门小户,你虽是少夫人,但若是违了礼,还是得受家规处罚,知道吗?”
“知道。”只是听得快睡着了。袁紫藤翻翻眼皮。不知道她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精神为何还这么好?
“另外,”高高在上的仇老夫人忽地声音一沉。“新妇听训、请安一律得跪在地上,谁准你站着的?”
哇!有没有搞错?果然故意整她,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可恶!总有一天她非报这仇不可。
她拍拍裙摆,正想曲膝跪下时,突然──
“啊!”没风也没雨的,仇老夫人却像给雷劈到似,直直摔下主椅、跌落台阶下。
“老夫人!”一干奴仆忙成一团,急着扶起他们的主子。
“怎么回事?”仇老夫人额头肿了一大包,痛得站不起来。
袁紫藤无辜地眨眨眼。也许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高人在暗中助她嘛!而那高人想必是屈无常无疑,他到底是放不下她的。
仇老夫人惊骇地瞪大眼。她听说过,有些人的膝盖是跪不得的,比如皇帝、下凡应劫的仙人、或累世修行的高人;莫非袁紫藤抑是其中之一?
“还不快扶我回房?”仇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欢袁紫藤,如今看她更觉诡异了。仇家绝对不能接受这种媳妇,太恐怖了!
仇老夫人给一干奴仆搀回房里了,袁紫藤瞄瞄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小丫鬟,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站下去吗?”
“啊?”小丫鬟仿佛回过神来。“不,少爷已经给小姐打理了一栋楼阁,暂做栖息之用。”
“那我们走吧!”她故意把声音拉大,好通知那位别扭、又爱操心的大杀手千万别跟丢了。当然,也要请他把眼睛张大,好好地看清楚:成为一品诰命夫人是否真能保障一生幸福?
坐拥金山银山的人就一定快乐吗?无心、无情、无爱,吃得再好,穿得再美,生命中也只剩下一点苦涩;她对幸福的要求其实很高、也很低。高在丈夫必须全心全意对待她,有情、有爱,还要有自由;低在她不用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两餐一宿,喂得饱她,一切足够。
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真的,只要别想太多,知足自然常乐,希望他懂!
第七章
隐身在遥远的树梢,遥望对面的“升云楼”,屈无常淡漠的身影几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幢富丽的楼阁就是袁紫藤入仇府居住之处,金碧辉煌得眩人双眼。可是……他想起今晨在大厅里发生的事,仇老夫人像是对紫藤敌意甚深。仇家人会善待她吗?嫁做仇家妇,她是否会幸福?
突然,他不敢肯定了。早上若无他暗助她一把,她怕不早被折腾掉半条命了?豪门富户的主母不易为啊!
以她的个性,必难适应如此生活;诚如她所言,他将她宠坏了,她慵懒娇贵、任性又贪慕自由,困锁在仇府这座美丽的牢笼中,绝对会夭折了她的生命。
怎么办?屈无常的心为她紧紧揪了起来。他收回自己的感情,不是为了让她痛苦啊!他希望她快乐,才狠下心肠让她进仇府,结果……唉!果真凡事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他脚跟轻点,飞掠起身朝“升云楼”接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瞧见三个女人在人群簇拥下,朝这里接近。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他浓眉高高地挑了起来。仇家人当真一点儿礼貌都不懂,紫藤新进门,早累了,理应让她早早休息才是,怎还蓄意骚扰她?
那三个女人声势浩荡得令人咋舌,她们吵吵嚷嚷地涌进了“升云楼”。
屈无常放心不下袁紫藤,也跟著闪身入内。
“升云楼”里,才放下长发准备入睡的袁紫藤,一感觉到屈无常接近的气息,欣喜得水眸眯成一条细缝。
“春满,掌灯。”这小丫鬟听说是仇段特地选来服侍她的,模样儿清秀、手脚也伶俐,袁紫藤甚是喜欢她。
“小姐!”春满的感觉不灵,但听觉可敏锐了,老远就听见熟悉的拔尖嗓门接近,小脸皱成一团。
“怎么啦?”袁紫藤迟一步发现她的房子似乎闯进“不速之客”了。“你知道来的人是谁吗?”
“恐怕是三位表小姐来了。”春满还不敢告诉这位未来的少夫人,那三位小姐全是老夫人为少爷预定的侍妾。
“就这么简单?”袁紫藤才不信三位表小姐会让小丫鬟吓成这样,除非她们长了三头六臂。
突然,她内室的门被撞了开来,各自带了六名婢女前来拜访的三位小姐,在未经通报之下无礼地闯了进来。
三位小姐倒是没有长得三头六臂,但一张张涂红抹绿的娇颜却雕琢得像是店里卖的人偶娃娃。
袁紫藤忍不住微微掩起嘴角。今年京城是流行鹅黄衣饰、桃花髻、紫金簪,但也没必要人人都做相同的装束吧?
她几乎分不清这三位小姐谁是谁了?衣服一样、发型一样、身材又差不多,三人并立,仿佛一个模予刻印出来似,煞是有趣!
“云儿、羽儿、湘湘向姊姊请安。”三位小姐嘴巴问好,举手投足却是一派轻蔑。
“表小姐好。”春满颤魏魏地朝三位小姐鞠了个躬。
袁紫藤走到几案旁倒了杯清茶轻啜一口。“喊我姊姊必有原因吧?”
三位千金小姐原听说来的是只命不久长、羸弱娇柔的小病猫,可怎么看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儿?三人轻蹙起黛眉。
自称云儿的姑娘大胆地上前一步。“日后咱们就要共事一夫了,因此妹子先来跟姊姊打声招呼,希望大夥儿将来相处愉快。”
“哦?”袁紫藤将三位小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怀疑仇段知不知道他母亲在暗地里搞的鬼?“这件事我怎没听说过?”
“姊姊,咱们这可是为了你好。”湘湘带著不屑的目光瞄向她娇小的身子。“仇家就仇大哥这么一脉单传,传承香火的担子全放在他身上,只靠姊姊一人,怕是无法扛得起吧!有妹妹们为你分忧解劳,你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仇老夫人指示的,先让袁紫藤认了帐,不怕夜长梦多出是非。
“仇家一脉单传不是我的错吧?”袁紫藤听说过当年仇老将军也曾动过娶妾来开枝散叶的念头,但如今的仇老夫人不依,几番争吵下,仇家才会仅剩仇段一名男丁。怎地她这未来婆婆双重标准这么严重?自个儿老公不可纳妾,但是儿子就该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
三位表小姐被她冷嘲热讽得面色铁青。“你敢暗指未来婆婆的不是?”
“我这么说了吗?”她冷笑。早被屈无常养野的心性怎可能再随意收回来?尤其又有他在背后撑著,她才不怕仇家这些无聊的女人咧!
“你明明就有说。”性子较烈的羽儿一箭步冲过来就想推她,谁知手还没碰著她的衣角,一道劲风就狂猛地飙过来将她击退了三大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吓得娇颜惨白。
当然是屈无常的杰作喽!袁紫藤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表小姐们若无大事,很抱歉,我想休息了,春满,送客。”
“等一下。”湘湘不信邪,一手打掉了她手中的茶杯。
“啊!”袁紫藤被热茶溅了一身,微吃疼地跳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样了?”春满紧张地望著紫藤。小姐若受伤了,她一定会被少爷给骂死。
说时迟、那时快,闯祸的湘湘突然毫无预警地飞出了大门,倒在前廊上起不来。
“呀──”来找磕的众女被这屋里发生的奇事吓得纷纷放声尖叫。
“够了!”袁紫藤受不了地一掌拍在桌上。她们再叫下去她的耳朵都要聋了。“表小姐跌倒了,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
一干女子早骇得三魂去了七魄,忙不迭你推我挤地逃出“升云楼”。
袁紫藤赶紧要春满关起大门、落上锁。一次就够了,“升云楼”不想再招呼外客。至于那昏倒在外的表小姐是否有人照应,那可不关她的事。
“小姐……”春满紧张地搓著手站在她面前。
“放心吧!一切有我担著。”袁紫藤知道春满是因为得罪了三位表小姐正在担心著。但她可不是盲目进仇府的,除了倚仗屈无常保护外,她也算过了;时值入冬,边境雪封,战事必然无法继续,她让三哥送了消息去结仇段,听说他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不日内即可回到府中。届时有仇段罩著,谁还敢欺负她?
“可是老夫人那边……”仇老夫人待人极为苛刻,府里下人无不畏惧她的,三位表小姐又擅长挑拨离间,春满怕自家小姐受不住,会吃苦头。
“顶多三天,少爷便回府了,你什么事都不需担心。”袁紫藤一点儿都不烦恼地推著她。“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别再来叫我好吗?”
少爷要回来,春满当然高兴,但还有三天呐!春满对于未来可没那么乐观,老夫人若要使手段,三天就够整掉她们一层皮的。
将爱操心的小丫鬟推出去后,袁紫藤熄掉了灯火,打开窗户。月光下,屈无常颀长的身影果然就在对面树梢上。
她朝他盈盈一笑,清妍的娇客霎时染上一抹甜美醉人的蜜,瞧得屈无常心头一暖。她是多么可人的俏姑娘啊!怎么会有人讨厌她呢?仇家人真是一点儿眼光也没有,把她留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一个掠身来到窗台外,大掌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有一股冲动想就这么带著她远走高飞,再也不管那劳什子门当户对、世俗礼节了!
“谢谢你救我。”她柔软地偎著他。“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办?”
他拥著她,心头百感交集,现实与理想在心中交战,让他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屈大哥?”她摇摇他。“不喜欢看见我吗?”
“胡说!”他日日夜夜都想著她。
“那怎么见著我就成了一只闷葫芦?”
“你早知我不爱说话。”
“可是我不一样啊!我是不同的,你在我面前也该有不一样的反应。”她撒娇道。
“任性。”他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感谢上天保佑,她没有在这一连串的欺压中受到损伤!
“你宠出来的。”
“没错。”而他很高兴他的娇宠养出了一颗人间宝珠,她的好得有心人才看得见,凡夫俗子焉能体会?
“你还会继续宠我吗?”她希望他能够留下来,瞧清楚豪门富户的生活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妙,否则哪会有“一入豪门深似海”这句谒语传出?就因为豪门内院多纠纷,葬送了无数美人心;她儿时在皇帝舅舅的后宫里看多了,因此对于享受这种荣华富贵半点兴趣也没有。她宁可伴屈无常四海漂泊,至少她得到的是他完整的爱,完全不须与人分享。
“会!”一点犹豫都没有,他坚毅地颔首。“我说过护你一生一世,绝无虚言。”但他还是不敢冲动地就这么带她走,怕己身未清干净的仇恨会牵累她,怕无法照顾她三餐温饱会害了她,更怕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会苦了她……太多大多的顾忌叫他恨死自己的无用。
已经很了解他的袁紫藤,当然也清楚他心里的挣扎,她为前回自个儿的口不择言深深反省过,决定再不逼他了。凡事顺其自然,若他爱她之心不变,他总会寻出一条平衡的路子,与她携手相伴一生。
“放心吧!仇段就快回来了,在儿子面前,仇老夫人必有所节制,她伤不了我的。”
但仇段不是神,而仇府里对袁紫藤有敌意的人又特别多,总有仇段看不见的地方,届时紫藤会吃亏的。因此,屈无常还是很担心。
想不到连他都以为她是容易被欺负的人!袁紫藤掩著嘴轻轻笑了起来。“别担心,你想连文判、武判都斗不过我了,仇家这些人又比他们强过多少?”
那是因为文判、武判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事事顺著她的结果。唉!说到底他就是操烦得受不了。
“我会在这里待到仇段回来。”还是评断过仇段后,他再来为这件事下注解吧!
袁紫藤耸耸肩,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窃喜,为能与他多相处一些时间而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
★ ★ ★
但所有人都高估了仇老夫人的人格和品性。谁想得到那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将军夫人竟会故意命令厨房禁制袁紫藤的膳食,以断粮做为逼迫她俯首认输的手段?
而当屈无常发现仇老夫人的诡计时,已是午膳过后,换言之,袁紫藤已两餐未曾进食了。
还有那三位卑鄙的表小姐和一府势利奴才,更嚣张地在花园里举行赏花宴,杯盘交错、高声欢唱,摆明了是一夥人联合起来欺压孤单的外来者。
屈无常气得火冒三千丈,这些下流无耻的家伙,他若不给他们一点儿苦头尝尝,他就不姓屈。
首先他上仇府的库房“借”了些银子,并在京城第一的“天香楼”里订了一桌价值百两的上好宴席,请他们做好、打包,约定入夜再来拿。
然后他上药铺买了十斤巴豆,回到仇府厨房,在各道菜、饭、甜点、水酒……有什么他就下什么,连给府里猎犬、马匹吃的食物都没放过。整整十斤巴豆,要让他府上下不论人畜,全都为亏侍袁紫藤付出惨痛的代价。
报完大仇,随著金马西坠,他拎回了一大篮热呼呼、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直往被孤立在花园一角的“升云楼”而去。
夜幕逐渐低垂,富丽堂皇的楼阁在褪去白日的光华后,隐踞在黑暗里,仿佛一头怪兽,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屈无常仗著一流的轻功身法悄然潜入内室,透过窗户,晕黄的灯光映出屋内一主一仆两名正在长吁短叹的小女人。
那小丫鬓尚未离去,他不确定该不该在她面前现身;万一他的出现损了袁紫藤的名声,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暂留门外,静待袁紫藤发现他,赶走小丫鬟后,他再进去与她相会。
但不知她是否饿昏了,他等了又等,也没见她有所行动,小丫鬟还是在里头唉声叹气。
“小姐,好饿喔!我去拿点儿东西来吃好不好?”是春满有气无力的声音。
“厨房的人不是不给吗?”这是袁紫藤今生最大的失算,原以为仇老夫人再苛刻也不致断人粮食,顶多冷言恶语嘲讽一番,而论起口舌锋利她有自信绝不输人。谁晓得人家比她所想的更卑鄙,竟想饿死她,可恶!
“那……如果大师父还是不给,我干脆用偷的好了。”她宁可被抓到打个半死,也不想活活饿死,这太凄惨了。
“好啊,快去、快去──”袁紫藤已饿得头晕眼花,连背后那座稳当的靠山都忘了。
“慢著!”屈无常闪身进屋。本来是不打算在小丫鬟面前泄漏行踪的,谁知她们的算盘竟打到那些被他下了巴豆的食物上面,他可不敢想像让她们吃下掺了巴豆的食物会有什么后果?不得已,只得主动现身制止她们的愚行。
“啊──”还以为是强盗闯进来了,春满吓得放声尖叫。
“闭嘴!”屈无常赶紧隔空点了她的穴道。
“屈大哥。”袁紫藤依旧躺在软榻上,是饿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歉,我来晚了。”他打开篮子,取出一道道精美佳肴。
“芙蓉天九翅、糖心鲍鱼、富贵花开……”光闻那透人心脾的香味,袁紫藤就能猜出他带来了多少山珍海味准备喂饱她。“呜,屈大哥,你真好!”她的眼眶浮上薄泪,红霞栖上双颊。“可是我已经饿得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关系。”他盛了一碗天九翅端到榻边。“我喂你吧!”他轻柔地将她扶坐起身,接著一匙一匙地将碗中食物喂入她口里。
喝了小半碗,力气终于流回她体内。“屈大哥,你知道吗?那些人好可恶,居然不给我饭吃,存心饿死我耶!”
“我知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肃杀之气在他眼中流转。仇家敢再待薄紫藤,他绝对掀了仇府给她报仇。
“你怎么教训……”一句话未完,严肃宁静的仇府忽然人声鼓噪起来,伴随著一盏盏透亮的灯火,杂乱的脚步声掀起了一阵混乱。袁紫藤疑惑的眼神锁住屈无常。“屈大哥,你的杰作?”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只是一点小教训,叫那些目中无人的官家夫人、小姐们知道,任意欺负人是不对的。
“可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吗?”她好奇死了,能叫全府的人乱成一团,这“杰作”肯定可观。
他定定地瞧著她半晌,就在她以为可能得不到答案时,他嘴皮子动了动。“巴豆。”
她大眼迅速睁大再睁大。“你……在府里的饭菜里下了巴豆?”他下的范围和分量一定不小,否则不会造成如此巨大影响。
他点点头,向来冷漠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场面还不够看,等会儿还有好戏瞧呢?
“天哪!”她惊喊。“好险,我差点也吃到了,幸好没让春满去偷东西来吃,不然……”提到春满,她才想起那被她拖累一起饿肚子的小丫鬟。“咦?春满人呢?”她刚才真是饿昏了,连屈无常闯进来点了春满的穴道都没发觉。
屈无常指指门口一尊姿势怪异的人像。
袁紫藤终于发现她的小婢女了。“她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点了她的穴道。”
“为什么要点她的穴道?”
事实上他本来是想杀了春满以护卫袁紫藤声誉的,但又不愿她见著血腥,因此只点了小丫鬟的穴道,待日后寻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再一举解决这碍事的丫鬟。
“解开她的穴道嘛!春满不会出卖我的。”袁紫藤拉拉他的衣袖。“况且她跟我一样饿了一天,再不让她吃东西,她会饿死的。”
屈无常向来不会拒绝袁紫藤的要求,闻言立刻隔空一弹解了小丫鬟的穴道。
袁紫藤立即招呼春满用餐。“快过来吃东西啊!幸好我有屈大哥这个随身保镳护著,不怕那些小人使坏,你也应该感谢他,不然咱俩就要饿死了。”
“这位大侠是小姐的随身保镳?”春满一直在豪门大户里当丫鬟,也知道不少富商权贵因担心子女被害,会为他们请一位随身保镳护著,这事儿很正常。
袁紫藤用力点点头。“屈大哥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保镳。”
春满终于不再怀疑,对屈无常福了个体。“小婢春满见过屈大侠。”
“不必多礼了。”屈无常只把目光定在袁紫藤身上。她的糖娃娃越长是越精明古怪了,居然看穿了他的杀意,给他安上一个“保镳”之职,以保春满生命。
不过,他会如她所愿的,他说过,只要是她心中想望,他必会一一为她实现。
她眉弯、眼眯送了他一朵芳甜如蜜的微笑。“以后有屈大哥在背后护著我们,再也不必担心老夫人或那三位表小姐对付我们了。”
春满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不然小姐若在府里出了什么意外,奴婢真不知该如何向少爷交代?”
“要交代也不是你啊!这全都是……什么声音?”好像全府的牲畜一起嘶鸣起来了。袁紫藤重把注意力转回屈无常身上。“好伟大的杰作!”居然连牲畜都不放过,他也满狠的嘛!
“多吃点儿。”屈无常的嘴角挂著一抹冷笑,再为她挟来了小半碗菜。
袁紫藤张著嘴任他喂,顺道交代小丫鬟。“记住了,春满,在少爷没回来前,咱们不吃府内任何食物。”接著她望向屈无常。“屈大哥,这几日咱们俩的三餐就都麻烦你了。”
他诧异地瞪著她。
袁紫藤轻耸肩。“没办法,谁叫你手笔那么大,上至老夫人、下至府内的畜牲,一个也没放过。若让他们发现只有我跟春满逃过一劫,他们必会怀恨在心,以后的报复手段恐怕会更激烈。所以我决定将我和春满的小命一起交到你手上,由你负责保管会比较安全。”
换言之,此后他得保护的人不只她一个,连这小丫鬓都成了他的责任。这是什么道理?想来想去,罪魁祸首还是那些无耻的仇家人,屈无常决定明天再去整他们一回以消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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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仇段回来看见的是一座楣气罩顶、乌烟瘴气的将军府。
而且当他一踏入家门,就见向他哭诉、抱怨的人站满了整座大厅,其中怒气最盛的当属仇老夫人了。
“你选的好媳妇,一进门就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仇老夫人泻肚子泻得只剩一副皮包骨了,还是满口刻薄话。“段儿啊!遣她回去吧,凭你的样貌、才学,难道还怕娶不到真正的贵族千金?那种私奔公主生的杂种,实在不衬咱们仇家的门风啊!”
“表哥,你就不知道那个袁紫藤有多邪门,她一来,大家都生病了,就她没事儿,这分明是她带来的煞气嘛!”一心欲嫁仇段的云儿也忙著丑化袁紫藤。
“‘升云楼’被她弄得鬼气森森,现在下人们都不敢靠近了。表哥,你再不赶她走,大家都会给她害死的!”羽儿还巴望著可以一举夺得仇家主母宝座,当然更不落人后地诋毁袁紫藤喽!
“还有啊……”湘湘还想加油添醋。
仇段一记凌厉的眼神瞪得众人纷纷噤声不敢言语。“你们丢不丢脸?一个富家主母、一群千金小姐,竟然迷信鬼神邪说,连是非都不分,就胡乱给人安罪名,你们存的到底是什么心?”
“可是段儿,”仇老夫人连泻了三天,一口怨气实在不吐不快。“袁紫藤确实没资格做我们仇家的媳妇啊!你看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若真娶了她,咱们仇家的香火就要断在她身上了。”
“那只是她外表给人的错觉,我相信真正的紫藤并非如此。”他还记得及笄典礼那日,她灵灿的目光像天上的日阳那样闪耀动人,他确信她是一颗蒙尘的珍珠。
仇老夫人愤恨地一咬牙。“好,若你坚持非娶她不可,那云儿、羽儿、湘湘你也要一并娶了,我要仇家从你这一代起子孙满堂。”
“如果你愿意接纳珍姨娘和她女儿,要我再娶三位表妹有何问题?”仇段谑笑。
婉珍是仇老将军生前的红粉知己,仇老将军本有意纳她为妾,奈何仇老夫人执意不肯,结果到老将军死后,婉珍和她女儿依然无法入门、认祖归宗。目前是由仇段定期寄送银两,以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
“那个贱人生的杂种地想入我仇家门?我呸!”妒恨将仇老夫人面貌扭曲得有如夜叉般可怕。
仇段摇头苦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娘啊,你都不想跟人共事一夫,却要我三妻四妾,这又是何道理?”对于女人,他向无多大兴趣。人生当以报国为目的,而他难得对袁紫藤起了兴趣,才会想娶她为妻,但就算他成亲后,依然不会辞去虎骑将军一职,他但愿一生报效国家、马革裹尸亦不悔。
“那……那是因为我生下了你啊!我既已尽了人妻之责,你爹当然就不准再纳妾。”仇老夫人强辩道。
“我和紫藤都还没成亲,你又确定她不会为我生儿育女了?”仇段起身,懒得再跟她们谈下去了。
“可是段儿……”
“娘,若你真的容不下紫藤,改明春我就携她上边关赴任,我不会让我的妻子受人欺负的。”话落,他举步离开了大厅。该去探探他那未来的妻子袁紫藤了,半年多不见,不知她变得如何了。
大厅这场戏完全落入一直隐身在仇府的屈无常眼中。那仇段瞧来似乎非常重视紫藤,他不纳妾、坚持只娶紫藤一人,甚至为了她不惜与母亲翻脸,种种言行证明了他是个会善待紫藤的男人。
这令屈无常兴起了一股矛盾难解的心情。他喜欢袁紫藤,不愿她吃苦受罪才会放手让她入仇府,本以为她会在这里享尽荣华富贵,谁晓得她却是备受欺凌;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但不讳言的,仇府的恶劣环境也稍稍激起了他一点自信心,或者他真是这世上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呢?
而在他正想著该不该救地出仇府时,仇段却回来了。一位声势如日中天的大将军锺情于紫藤,愿意带她远离侯府这座灾难之城,另给她一片幸福天地。
屈无常相当确信仇段做得到他的承诺,因为他有权又有势。眼看著紫藤脱离苦海的日子在即,屈无常自问:他该放任心中的私情扩大,以致失控地劫走她,令她再陷苦难吗?
他舍不得的,也不该这么做,因为一份有保障的情,绝对比一份激狂却没有未来的爱更能让紫藤生活得舒适。
可是……越相处,他就越放不下她,爱她的心日渐狂热,就快失控到燃成一片野火,铸成大错了。
“紫藤──”他是个自卑又没用的男人,想爱却无法爱、想舍又舍不了,他的存在让所有人都痛苦,也许……该是他离去的时候了。
隐身在树影间,屈无常痴痴地望著“升云楼”。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里头,离他是那样地近、又如此地遥远;他的眼可以清楚地锁住她窈窕纤细的人影,可是不管他的手怎么往前伸长,终究是碰触不到她柔软的娇躯。
配不上啊!这一生,他永远、永远都配不上她。
第八章
沿着花园向南走,“升云楼”就位在最美丽的桃花林中。时值隆冬,桃花虽已谢尽,但待来年春风吹起,又是一片花海盛况,想必袁紫藤应该会喜欢这座楼阁才对。
拍去身上的薄雪,仇段踏入“升云楼”,想像中的银铃悦笑不曾传入耳中,倒是叮叮咚咚的敲击声此起彼落。
“在干什么呢?”他登楼而上,同时疑惑地喃喃自语。
书厅里,一主一仆两个小女人正趴在地上敲打着一只木桶。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春满皱着一张红通通的小脸。
打昨儿个开始,仇老夫人连用水都给她们禁止了。在饮用的茶水方面自有屈无常负责,但姑娘家用水的需求量不同于男子,无论是梳妆、洗涤……样样都需要水,又不能全向屈无常求助,因此袁紫藤想出累积冰雪、融化为水的方法,为主仆两人解决困境。
“大概吧!”没实际试验过她哪知道?
“小姐!”春满已经一整天没抹过脸、洗个手了,真的好难过呢!
“叫我也没用啊!你们家老夫人不给水,天上的雪又飘得零零落落的,难不成你要挖个水井来用?”袁紫藤是跟仇老夫人杠上了;仇老夫人竟如此卑鄙无耻,她也不会再客气,非搅得整座仇府鸡飞狗跳不可!
“挖水井!”春满白眼一翻,快昏了。“那得挖多久啊?”
“天晓得。”她拍拍手,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这集雪木桶总算弄好了,剩下的就是求老天保佑,送她们一场大风雪,那明天就可以融雪为水来用了。
“小姐,咱们干脆认输吧,好不好?”春满对她家小姐的“鬼主意”可是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会被打一顿喔!”仇府家规森严,每天都有人挨板子,这也是春满说的,袁紫藤是说什么也不肯去找肉痛的。
“了不起小姐那份板子我替你挨嘛!”挨一顿打总比被这样慢慢折腾死好。
“没有人会打你们的。”仇段步入厅中,保证似地说道。他真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汗颜,使坏整人不打紧,还敢在背后恶人先告状;今天他若昏庸一点儿,岂不要屈死这对小主仆了?
袁紫藤拢起散乱的发丝起身望着他。“仇公子安好。”一年未见了,他还是那般自信满满、狂傲霸气,也还是……少了一点点为人着想的体贴。
“紫藤,让你受委屈了。”仇段拉起她的手。“如今我回来了,看谁还敢欺负你,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少爷,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们……”春满当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起状来。
“春满。”袁紫藤一记厉眼截断了她的投诉。“少爷进门,你不用奉茶吗?”对于唆使人家母子相残的悲剧,她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再说,她会落到今天这凄惨的处境,追根究柢都是仇段的错,是他思虑不够周密、一意孤行的结果,将所有罪过推到仇老夫人头上并不公平。
仇段以为她生性高洁,不喜在人背后说闲话,更加看重她的坚强与特殊。“我果然没有看错,紫藤,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她愣了下。这感觉真奇怪,以往跟屈无常在一起时,他总说她是云、而他是泥,他配不上她,因此只能将她捧成心中宝,无时无刻不仔细呵护。
而仇段,他的成功和强烈自信心令他自以为无所不能,他看上她是她的荣幸,而她的善体人意则成了必然的回报。
相对于屈无常的无怨付出令她痴恋情狂,直想与之飞奔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仇段对她的好意理所当然地接收,不怀感激、不怀欣喜,只让她更想推拒他的爱、远离他的心。
呵!注定屈无常想撇开她的愿望要破灭,她的心已被娇养太过,除却情深无悔的他,别的她断然看不上眼。
谁叫你要宠坏我?当然得找你负责任喽!她在心底暗笑。这辈子她是缠定屈无常了!
“紫藤!”仇段摇晃着她的肩。
“啊?”袁紫藤如梦初醒,惦着屈无常的娇颜还残留一抹惑幻人心的甜笑。
仇段看傻了眼,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紫藤,明春你跟我一起上边关赴任吧!”他舍不得离开她,也不放心将她独留仇府,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带在身边,那便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啊?”不会吧?问都没问一声便擅自决定了她的未来?这未免霸道了些!“仇公子,我想……”
“放心交给我吧!”像在抚慰一名无知小儿,他拍拍她的头。“我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令你难过。”
“此番离京,路途遥远,我恐无法适应。”她若去了边关,屈无常又当如何是好?他愿意跟着去吗?怕是不可能的,而她又死也不愿与他分开,只好叫仇段打消那无聊的念头。
“有我照应,断不会有适应不良的问题。”偏偏仇段早打算好一切,不容人拒绝。“紫藤,不如咱们先成亲吧!如此你随我赴任才能名正言顺。”
她差点跳起来赏他一巴掌。这家伙就不能偶尔听听别人的意见吗?
“对不起,仇公子,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作主,恕小女子无法答允你的要求。”爹娘要敢随便出卖她,绝饶不了他们!
“我们都已经订婚了。”仇段有些儿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
“礼不可废。”
“我这就找媒人上你家去,咱们尽快挑个好日子成亲。”
袁紫藤暗叹口气。早知仇段如此麻烦,当初就不该想出利用仇家以刺激屈无常这鬼主意了。唉!一子错、满盘错;看来她要扳回这一局,有得伤脑筋了。
“仇公子,你不觉得我年纪尚轻,此时谈婚论嫁言之过早吗?”
“十五及笄是为成年,你都快十六了,已经不算太小。”
“但我自幼体弱,好不容易才调养到现今有能力自由行动,这么快就要我担起将军之妻一职,又得兼顾仇家的香火传承,我怕我做不到。”她故意垮下双肩,虚弱的语气中隐含无奈。
仇段仔细瞧着她。美丽的紫藤就像盛开的花朵,是娇艳无双,但也像藤花般,没有支架就活不成;难道她确知母亲所言的体弱多病、命不久矣?
不!她是他头一回看中眼的女子,管她是否病缠身骨,凭他仇家的财富权势,难道还怕找不到名医为她医治?他一定会治好她的,然后他要娶她为妻、与她生儿育女,他这一生也就认定这个妻了。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撂下誓言,他转身走了出去。他的妻,他将以香花供奉、金银装饰,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好棒啊!小姐,少爷对你这么好,你真幸福!”春满睁着一双花痴眼目送仇段离去。
“是吗?”袁紫藤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幸福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是屈无常那种浓浓密密、源源不断的情;还是如仇段般骤然刮起一阵狂风、吹皱一池春水,惹人心烦?
唉!总之不管是什么?她只觉承受仇段的美意好累!
心头越烦躁,越想屈无常;跟他在一起时没有任何压力,她做着纯然的自己,而他也用着开阔的胸怀,笑看她的惊世骇俗。他的体贴是像水一般点点滴滴渗入她心坎,在她还没发觉前,她已被娇宠上了天。想他,真是好想、好想!
今晚他会来吧?拜托上天保佑他一定得出现才行!
如今才知思念磨人,不过一日不见,她便为他牵肠挂肚得坐立难安……
★ ★ ★
为什么?为什么屈无常没来?
袁紫藤在窗边筹了一夜、两夜、三夜……他消失了,恍如一阵轻烟飘散在空气中,无迹可寻。
他出事了吗?还是他不再爱她了?
她焦虑难安,细细思考着他们最后一次会面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一直觉得他们相处得很好啊!
然,果真如此,那他又因何失了踪影?
相对于屈无常的乍然消失,仇段的态度简直殷勤得无话可说:他为她请遍了京城的名医,可惜个个束手无策。
那是当然的,因为她根本没病啊!外貌纤细娇柔是天生,与健不健康毫无关系,仇段是用错心思了。
不过他弄来的那些苦药,也令她后悔死藉病拖婚的烂借口。她也曾屡次向仇段招认自己没病,请他别再浪费时间和金钱,可惜他那人固执己见惯了,认定的事就不容人反驳,执意非治好她的“病”不可。她也没辙了,只得任由他去,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真正的袁紫藤绝非外在表现的那样。
抛开仇段,屈无常更令她担心。日出日落,转眼春风吹遍大地,他再不出现,她就要被仇段带往边境了,难道他真忍心弃她于不顾?
“屈大哥!”又是一月的初一,本该是快乐的相会之期,然而他的缺席却冲淡了欢乐,只留下凄怆伴她度过这漫漫长夜。
“唉!今夜又要白等了吗?”无声的泪浸湿了粉颊,思念如潮,她被吞噬在里头,这一生一世怕是永远挣脱不开了。
“紫藤。”一个男声突地在她背后响起。
“屈大……”她猛然回头,蜜般甘甜的微笑在见着门边的仇段后,尽数消散于无形中。“原来是仇公子。”
“你刚才叫的‘屈大’是谁啊?”仇段进入内室,手里还捧着一盅药汤。
她皱皱鼻,刻意忽略他的问题,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那碗药。“又要吃药?仇公子,我没病,真的!可不可以别再吃药了?”
仇段只当她是小孩子在耍赖,翻出怀中一包玫瑰糖。“我知道你怕苦,但大夫说这药对你虚弱的身子很有益处,你乖乖地把它喝了,再吃颗糖就不苦了。”
“不是的,仇公子,我真的没病,你别再为我浪费金钱了。”
“你最近又瘦了。”仇段抚着她纤细的肩。这样羸弱的触感,很难叫人相信她是健康的。
袁紫藤低头苦笑。她是瘦了,但绝非因缘于疾病,只是相思磨人啊!而试问这世上有什么药能治得了相思病?
“仇公子,你有没有考虑过解除我们的婚约?”
“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我们并不合适。”
“谁说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袁紫藤喟叹口气。仇家人对她的恶意已沉重到叫人窒息的地步,这屋子里没有半个人喜欢她,而她的心又早被屈无常给填满了,如此一段不受祝福的婚姻又怎能延续下去?“仇公子,我也在府上叨扰一整个冬季了,我想改明儿个就回家去。”
“是因为我娘又对你说了些什么吗?”他的家人他很清楚,无情又势利,她受不了也是理所当然。“没关系,后天我就要赴边关上任了,你跟我一起走,我保你不再受人欺负。”
“这……”他们刚才谈的不是这一项吧?“仇公子,我不是这意思,我想说的是,咱们的个性、喜好南辕北辙,如何能结成夫妻互相扶持呢?”
“我会照顾你一生。”长臂一伸,他将她揽进怀里。“紫藤,我一生报效国家,本来也没想过要娶妻生子,但仇家却需要有人来传承香火,因此我非成亲不可。原先我也想随便找个女人娶了便是,可我却遇上了你,你是那样地特别灵秀,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就算你身体不好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这一辈子我都会疼你的。”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心底清楚感受到他的情,虽非浓烈似火,但已是这位驰骋沙场的虎骑将军所能付出的最多了。换成一般姑娘必会感激万分地承受,但她不是一般人,她是袁紫藤,一个早被屈无常宠上了天的任性姑娘,没有屈无常那种全心全意、无怨无悔的付出,她是看不上眼的。
“仇公子,如果我说我早有意中人,我无法爱你,你又当如何?”
他浑身一颤,用力推倒她。“你在开玩笑?”
她吓了一跳,慌张的眼眸泄漏了真情。
他胸腔里突生一把怒火。“咱们明天就走,到了边关,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再无其他男人来扰乱你心了。”
远离京师、远离屈无常!一想到这个结局,她俏脸登时惨白如纸。“不,我不上边关,我要回家,我要回我家去。”她挣扎着爬起身,逃往门口。
仇段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房门前,长臂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房里拖。
“啊!住手──”她吃痛地哭喊。
“你休想离开!”他将她粗鲁地摔在床上。
她不敢相信仇段本质竟是如此可怕!“我们尚未成亲,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冷笑,丢下她走出去,锁上房门。“你既已入我仇家门,便是我仇家人了,我绝不允许你胡来。”唤来小丫鬟,他沉声警告道:“看好小姐,她若有个万一,我唯你是问。”
“是,少……少爷……”春满这也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主子如此恐怖的神色,吓得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
“等一下。”袁紫藤跌跌撞撞跑过来,用力拍着门板。“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绝对不会容许我的妻子背叛我的。”过尽千帆只看上她一人,他绝不轻易放手。她能爱他最好、不爱也罢,总之他非得到她不可!
屋里的袁紫藤悚然一惊,这才发现仇段非一般霸道男子,他狂妄自大、酷厉狠辣,想要的东西即便不择手段亦要拿到手……心头突然被一股寒气所占据。惹上仇段也许是她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屈大哥,你千万别来啊!”原本思念他如痴如狂,但窥清仇段的真面目后,她骤成惊弓之鸟,怕屈无常和仇段对上了,将会引发一场怎么凄惨可怖的决斗?
不行!绝不能让屈无常去冒这个险,情愿不见他、情愿吞下相思,她要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屈大哥、屈大哥……”无声的泪源源不绝地落下,湿透了衣襟,也浸凉了她的心。屈无常必定不在了,否则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而不出手,可是他到哪儿去了呢?他们……今生是否尚有相见之期?“屈大哥──”
★ ★ ★
一年了,不管是人事或景物全都变了个模样。
屈无常轻抚身上的藏青长衫,一年前他在确认了仇段对袁紫藤的真心诚意后,死心远走关外,放下长剑、转而拿起算盘。
起初,他并不谙生意之道,几乎赔掉了大半从“幽冥教”里带出来的金钱,而原本跟着他的十来名兄弟也走得只剩文判和武判。
但半年前他的牧场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大胡子男人,带了数百头牲畜硬要卖给他。可是那么多的牲畜他怎么可能买得起,当时他全部的财产加起来不过两百两。
可三百头羊、两百匹马,加上数十头牛,大胡子居然只要卖他一百两,而且不容他拒绝。
结果这个不知姓啥名谁的大胡子抢了他一百两,留下所有牲畜和一本牧场经营管理的书册后,就此消失无踪。
他苦读书册,研究如何照顾牲畜,并且繁衍它们,最后,他连为羊、马接生都学会了。
然后他开始积极参与市集买卖,初时他只能跟着集市走,像个牲畜贩子南来北往地跟人做生意。但渐渐的,人们对他的称呼改变了,现在大家都叫他“万马堂”堂主,因为他经营着关外第一大牧场──万马堂。
什么都变了,他再不是纵横江湖的杀手屈无常,过去那段以血为生的日子仿佛一场幻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一残留的痕迹是与袁紫藤的每月初一之约!
或许是缘分吧?仇段驻守的“唯阳关”离他的“万马堂”仅有一城之隔,偶尔,他仍会在城内听见人们对于“未来仇夫人”的闲谈。
大家都说能嫁予仇段为妻是件天赐之福,仇将军虽生得粗豪勇猛,但宠妻至极,常常可见他在城内为未婚妻子购置胭脂水粉、珠钗步摇,每一样都是最珍贵美丽的高档货。加上仇将军为人严谨,不嫖、不饮、不赌,全心放在报效国家上,可谓“睢阳关”内第一大英雄。
因此,屈无常总算可以放心了,袁紫藤跟着仇段势必不会吃亏。
只是每月探她一遍的习惯,他至今仍然改不掉,总会往初一的傍晚,不由自主进了城,任由双脚将他带进将军府,坐在那高高的围墙上,静听那经由她双手弹奏出来的美妙乐音。
今晚也不例外。这是他对自己一点小小的放纵,他可以拚命压下见她的欲望,但这自二十岁起就养成的习惯,他怕是要坚持一生了。
当然,他无怨亦无悔。
★ ★ ★
“小姐,今晚有点儿冷,你就别弹琴了吧!”春满缩着肩膀怀抱凤尾琴跟在袁紫藤身后。
“你要怕冷就回房去。”袁紫藤迳步向凉亭。自一年前被仇段强胁到“睢阳关”后,她本来已经绝望了,却在那一月的初一,又感受到了屈无常的气息。虽然他从未现身与她相会,但她肯定他是在的。
她开始弹琴,并不是想引他出面与仇段相争,只是藉由琴声向他诉说她的思念。
跟着仇段这一年,她太清楚仇段严谨的表相里藏着怎生酷戾的灵魂。他是个完全以国家为重的男人,任何人事物只要与国家相冲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毁灭。
他本身无情亦无爱,为什么会看中她,她至今仍不明白;但他却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执着,他将她视如己物,绝不容许外人觊觎半分,这样的疯狂心性是很可怕的。
所以不管多么想离开仇段去与屈无常相会,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任性地与屈无常联络。
因为不管屈无常的武功再高、再如何地独霸武林,仇段手握重兵,个人的能力再弹,能跟百万雄兵对抗吗?
最终她也只能将相思寄托琴音,隔着遥远的时空与他订下来生之约。
“那……小姐,我去给你拿件披风吧!”拿主子没辙,春满只好放下琴,快跑回屋内。
袁紫藤端坐在凉亭内,纤纤素指抚上琴身,轻柔而忧伤的乐音随着夜风飘送到围墙上那位知心人耳里。
远远地,屈无常浓眉一皱,他虽不解音律,但凭藉着与袁紫藤的相知相惜,仍能隐隐接收到弹琴者凄然的心思。
为何幸福的人儿会弹出如此悲凉的乐音?他不懂。仇段不是很珍视她吗?
凉亭里,袁紫藤轻轻闭上双眼。屈无常的气息仍在,她不知他藏身于何处,也无心细究,但她可以想像得到他在聆听她琴音时的表情,必是眉头微蹙、一脸迷惑。
他是不懂琴的粗人,但他能解心,这世上也只有他能明白她琴里的真意。
情不自禁,她感伤又舒怀地一笑。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虽然他们缘浅情短,但也该知足了。
乐音轻扬了几度,变得怀念而难舍。围墙上的屈无常听得心酸,脑海里自然而然浮起她含忧带媚的甜笑。
接着,她的琴音一转成感激。谢谢他的情、谢谢他的爱、谢谢他为她所忖出的一切,若有来世,她愿与他共续这段未了情。
心绪随着琴韵流转的屈无常轻轻地颔了颔首。他懂得,今生无缘没关系,还有来世呢!他会记着的,黄泉路上绝不喝孟婆汤,他要生生世世记住她的好。
“别了,紫藤。”身形一闪,如来时般,他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中,一曲将尽,是到了别离的时候。
琴音百转,又变回低吟浅唱,袁紫藤泪盈于睫,不自禁蠕动樱唇,一个“屈”字轻轻磨出喉头。
当!一股突来的外力介入,琴弦登时被绷断成两截。
袁紫藤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弄坏了她的琴。“仇公子今天好早。”
仇段默然地将臂上的披风覆在她身上,接着粗鲁地拉起她,将她拖回屋内。
袁紫藤没有反抗地跟着他走,其实反抗也没用,他是个软硬不吃,只信自己的男子。
进了卧房,仇段愤怒地踢上房门。“为什么?你告诉我啊!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才会乖乖认命当我的妻子?”环顾满屋的绫罗绸缎、金饰银钗,他用尽了心血讨好她,她依然只想着那个不知名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胜过他仇段?他真想找他一决胜负!
“我早说过了,感情一事强求不得,我认识他在先,并且早将一颗心全数交托于他,如今你就算剖开我的胸膛,也挖不到任何东西了!”尤其他还用强硬的手段监禁她,她一生都不会原谅他的。
仇段根恨地瞪着她。“你就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他怜惜她娇柔纤弱,可她却丝毫不懂得珍惜他给予的真情。如此可恶的女子,他真想……手臂高高地举起,停在她头上。
袁紫藤无惧地闭上眼。她知道他不会动粗,顶多是软禁,反正她早已失了心,就算身子被他制锢住又有何关系?
仇段用力将她一推。“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也不必再苦苦守护着你了,我会让娘亲上你府中做个正式的提亲,咱们下个月就成亲,等你成了我的娘子之后,看谁还敢来抢?”
闻言,她俏脸刷地惨白。“你说过会等我身体康复之后再提亲事的。”
“康复?”他怒极地攫住她的下巴。“你都可以在寒夜里为那个野男人弹琴遥寄相思了,身体还会不好吗?”
她偏头闪开他的大掌。“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不管你想不想,这件事都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原想等到她的心再成亲,谁知她早就没有心了,那他还等什么?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他终于疯了!袁紫藤娇躯微颤、惊怒交加。“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有我的手段。”
他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猛地放声大笑。“好!好个袁紫藤,不愧是我仇段看中意的女人,有个性、够胆识,可是……”他忽然揪住她的领子,用力一撕。
“啊!”袁紫藤在他怀中拚命挣扎着。“你想干什么?”
“等你变成我的女人之后,我不信你不嫁。”他扛起她,将她摔进床铺。
“我绝对不会嫁你的!”她拾起枕头丢向他,趁他闪身之际跳下床铺朝门口跑去。
“这可真值得一试了。”他像戏弄老鼠的猫,一步步将她困在墙角落。“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发誓非得到你不可,如今……”
“将军!”屋外突传警报。“有西荻军来犯,已经兵临城下了。”
仇段愕然一惊,放下袁紫藤跑出屋外。“是谁说西荻来犯的?”
“将军,大事不好了。”传令兵就跪在台阶下,一见仇段,立刻奉上最新消息。
仇段展开书信一看,愤怒的脸上一股肃杀之气凌厉如利刃。原以为天气渐寒,道路冰封之后,西荻国应该会岑寂一个冬天,待来春再继续战事,想不到敌方奸诈,竟趁夜偷袭,想一举攻下“睢阳关”以为过冬之用。
“立刻击鼓,命令各军戒备、听令出战。”
“遵令!”传令兵匆匆退了下去。
仇段再地无心于儿女私情,全副精神改放在战事上,他“虎骑将军”的威名是绝不容玷污的,今朝就用那些蛮子的血来做为他与袁紫藤成亲的贺礼。
房里,袁紫藤听着他沉重的脚步逐渐远离,害怕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救我,屈大哥、屈大哥……你在哪里?屈大哥,救我……”因为担心仇段公报私仇,所以她即使知道屈无常总会定期来探,也不敢与他联络,怕会害了他的性命。然而事到临头,在最无助之际,她唯一能求的还是只有屈无常了,情愿与他死在一起,也好过被逼嫁给仇段。
房门二度被推开。“屈大哥!”她以为是屈无常来救她脱离险境了,不意门口却是四名黑巾蒙面的黑衣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就是袁紫藤?”
好古怪的腔调?袁紫藤听得眉头一皱。“你们不是北原国人!”难道是北原的宿敌,西荻?
当下,她急往窗边跑,想藉着衣柜翻出窗外,逃向花园。绝不能被这些家伙捉住,否则她牺牲事小、被他们用以威胁皇帝舅舅那才糟,会造成生灵涂炭的悲剧!
然而她也只逃了数步,便被黑衣人训练有素地围住了。“捉起来!有了她,‘睢阳关’一如囊中物。”
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搞不清楚了,只觉后脑一疼,眼前顿时黑暗成一片,半晌后,她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仇段,给你最后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再不开城门投降,就等着收你未婚妻的尸体吧!”城门口的吼声像雷一样响。
仇段呆呆地看着被绑在西荻军阵前做为人肉盾牌的袁紫藤。她是什么时候被捉的,他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不过也难怪,他已两天未曾进家门了;战事繁忙,谁有空天天沉溺温柔乡?
可是她怎么会被捉住?将军府里警卫森严,难道有奸细?可恶!这些混帐西荻军,有本事大伙儿沙场上见真章,捉个小女人来当挡箭牌算什么?
偏偏她又被绑在最前线,两柄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他怕误伤了她,不敢叫人放箭,又无法率军出城将她抢回来,怕他一有个轻举妄动,两柄大刀会立刻让她人头落地。
怎么办?他搜索枯肠地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开城投降是万万不行,但……他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吗?
“该死、该死、该死……”仇段一拳捶在城墙上,震落了无数石灰。
“将军!”副官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叫军队戒备。”
“那……袁小姐……”
“你要我开城门投降吗?”仇段怒气冲天地咆哮。如果有其他办法,他何尝不想救她?但个人事小、国家事大,他岂能为了一名小小女子就置国家安危于不顾?
副官颓然垂下脑袋。一国百姓的命是命、一个小女人的命也是命,难道真耍弃她于不顾?
“将军,我们可以等入夜之后,再派遣一支敢死队前去援救小姐。”先锋官提议道。
仇段握紧拳头暗暗思虑着。以敌军的包围网来看,想冲破它去援救袁紫藤最少需要一支五十人的敢死队,但是用五十条人命去换一条命,值得吗?
而倘若敌军这一招只是个虚招,意在诱他们失去防备,等他们派兵出城救人后,敌军就乘势进攻,这“睢阳关”岂不危矣?
不行!凡事以国家为先,他不能让儿女私情害了国家命脉。
“援救事宜必须从长计议,切记冲动行事。”他的眼定定地看着城下的女人,她委顿的神色让他心疼不已,可是……紫藤啊、紫藤,我身已非己身,早报效国家了,万不得已之际,请你谅解!
“将军!”一计不成,先锋官还有一计。“我们可以……”
但仇段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对于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绵延情丝缠绕在袁紫藤身上。
两年前他在双胞胎及笄礼上对她一见钟情,本想立时娶她为妻的,可惜边关战鼓频传,他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披起战袍投入保家卫国的征战中。
选择这条充满血腥的道路他并不后悔,事实上他是个天生的将才,行军打仗多年未尝败迹;只有在感情路上不论他放下多少心思,仿佛都无法切中要点,永远只能在迷尘烟雾中摸索,如今连唯一心动过的女人都快保不住了。
副官拉拉先锋官的衣袖让他闭嘴。“将军已经听不见了,你就别再白费心思了。”
见仇段确已陷入沉思中,先锋官黯然低下头。“莫非我们真的救不了袁小姐了?”
副官的眼眶泛起薄泪。“以将军的为人,是不会为了一名女子而损害手下兵卒性命的。”
人人都敬重仇段,他大公无私、行军严谨;这几年也是因为有他在边关镇守,国家方可如此平静,百姓们也才能安居乐业。
他真的是个好将军,为国家奉献出了全部,不留私情、不留私欲……甚至连自身一点小小的想法都没有了。
副官和先锋官不禁抱头痛哭。他们敬爱将军,只要他一句话,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他们也可怜将军,一个大公而无私的男人,在除去国家这个大体后,他的生命中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他们几乎可以预见将军的未来,一生为国征战,永不停歇,只有等到马革裹尸的那一天才是他生命的终途。
★ ★ ★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袁紫藤昏昏沉沉地看着天空中的光球,像是太阳,转眼间又变成了月亮。
到底是怎么被捉的她已经记不得了,等到她开始恢复一点清明神智,人已被绑在木桩上,而“睢阳关”就在对面。
她抬起头,可以见到仇段痛苦的脸色。他想必很为难吧?不过她可以猜到他的结论,为了个人而牺牲国家全体是错误的,因此最终得被舍弃的一定是她。
不能说他错,在这炎凉世道里,他是难得的忠君爱国之上,国家有他是全民百姓之福。
只能说她倒楣了,居然粗心大意到被捉来当人质。唉!该怎么说呢?自从屈无常离开后,她好像天天都在倒大楣,没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挨骂、就是被罚禁足,没人宠她、没人爱她,真要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如果屈无常不是这么介意门当户对的问题就好了,他们可以时时腻在一起,在他的羽翼下,她永远都不需担心被欺负、受虐待,她会很快乐、很快乐的……
“屈大哥,你在哪里?”好想他,真的好想他!“你快来啊!紫藤想见你最后一面,紫藤好想你……”无声的泪滑下脸庞。她不怕死,打小就被宣告活不久,那种等死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后来虽然知道她病弱的事情是假的,但怪异的性格已然养成,这一生都改变不了。
她唯一怕的是失去屈无常,那像灵魂被活生生抽走,只剩一具行尸走肉在漫漫时光中等着腐朽。
“喂,喝汤了!”一名粗鲁的男人捧着一碗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汤,捏住她的下巴将汤水灌入她嘴巴。
“嗯……”袁紫藤被那又腥又臭的汤水呛得咳嗽不止,一大碗的汤最少被她呕出了半碗。
男人嫌恶地瞪着她。“还敢吐出来?哼!等明天日落之后,你那个未婚夫再不开城门投降,你就连汤都没得喝,等着见阎王吧!”
明天日落吗?袁紫藤喘息了下,身体感觉到一股寒意。现在应该是晚上吧?到明天日落,还有一天的时间,她就要死了……脑海中不期然浮起自幼生长的一切。
爹娘都是当代奇人,坊间对于爹娘的传言多如猫毛,有些有趣、有些轻蔑,而她自幼就是在流言中长大。
与四位兄长年纪相差甚远,因此感情并不是非常亲密;而同胞妹妹虽是一胎所生,但因她出生时太过瘦小,家人以为她身怀病骨,特意建了一幢楼阁给她养病,无形中也区隔了两姊妹的感情交流。
想来想去这辈子最了解她、与她感情最亲密的,还是只有屈无常。
十岁那年遇见他,让她寂寞的深闺生涯起了激烈的大转变,她藉着他看见外头的花花世界,凭靠他的怜惜与呵护,她在一片孤单与黑暗中勉力活了下来,成就出今天能吸引众人目光的古怪姑娘。
她喜欢他、感激他、更加珍爱他!如果上天能够恩赐她一个死前的愿望,她只想再见屈无常一面。
“屈大哥、屈大哥、屈大哥……”细细的呢喃变成激狂的期盼,旷野中回荡着袁紫藤撕心裂肺的呼喊。
然而,远在“万马堂”的屈无常听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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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段,还有半个时辰就日落了,你的决定呢?”无情的催命声响起。
立在城墙上的仇段睁着一双通红的眼凝望城门口被绑了三天的袁紫藤,这三日来他不眠不休地想著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既能教她、又不损及国家利益,然而……他失望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救不了她。
“紫藤,你听着,你是我北原国的好儿女,今天,你为国家牺牲了,可是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杀光这批混帐为你报仇的──”泪盈于睫,牺牲她的同时,他的心也坠入了冰谷。
“你居然不救她!”一个比冰还冷的声音突地在仇段背后响起。
仇段乍然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竟立了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颀长削瘦的身影却有着山一般稳靠的气息,清俊的脸庞上闪着妖异,是那种叫人打心底发寒的感觉;他的眼比黑夜还要漆黑、里头闪耀着的红光却是血的颜色。这个人是被一种叫做“恐怖”的东西给凝聚而成的。
仇段不觉后退一步,不敢与之争锋。“你是谁?”
“我只问你,救不救她?”阴森森的语调让周遭所有人感到像是被困居在大风雪中,动弹不得。
仇段又后退一步,困难地吞咽着口水。“我不能单为了个人就枉顾手下兵卒生命。”
没有反驳,男人只以着冻人心骨的寒光瞪着他。“你不配得到她。”他抽出背上的长剑,红色的剑身在夕阳余光的辉映下,隐隐暴射出一张血般罗网。
仇段以为自己看见了勾魂使者。“你到底是谁?”
“屈、无、常!”常字一落,他人已在开丈外,长剑“血痕”也在同一时刻发出可怕的鬼哭啸声,其尖锐的程度足以裂石破碑。
“少主,别忘了我们!”紧跟在屈无常身后的是一白、一黑雨道俐落的身影,三人凝聚而成的威武气势,足以抵挡百万雄兵。
仇段突然想起一句江湖歌谣。“‘文判生、武判死、一见无常性命无!’这就是江湖上排名前三人的杀手,屈无常、文判和武判吧!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屈无常,他姓‘屈’……”他猛地忆起常被袁紫藤挂在嘴边的“屈大哥”,难不成那指的就是“屈无常”?
他乍然抬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动弹不得。
屈无常,传言中比死神更加可怕的男人;他身形如雷霆电闪,长剑似噬人毒蛇,剑光一闪,数颗人头飞起,他在血雾中穿梭,完全不采防卫招式,只是一迳儿往前冲。
文判、武判跟在他身后,默契十足地为他填补了所有漏洞。这三人化成一柄的锥子,而屈无常就是那最锐利的锥尖。阻挡他们的兵士一一倒下,困住袁紫藤的包围网很快出现了裂缝。
屈无常全身沾满鲜血,想像着自己若没因一时心神不宁,带著文判和武判来寻她,她会怎么样?被折磨至死吗?而仇段居然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不加以援手;可恶──
“啊!”屈无常踏着无数尸体往前行,饱合内力的啸声出口,如龙吟般响遍大地。死在他剑下的人命已不知凡几,但他却连眼都未曾眨过一下,人命在此时显得比草芥还不如。
在屈无常眼中,阻挡他的就是废物,理该铲除;他心里唯一惦着的只有那被绑在前方的袁紫藤。愈靠近,她一身的狼狈与血污就愈加清楚地映入眼帘,那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
他心头猛然一抽。“紫藤──”动人心魄的厉吼磨出喉头。
而被绑在木桩上的袁紫藤,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难道她已经……“紫藤啊!”吼声里夹带着凄然的痛楚,场中诸人无不被撼动得脸色发白。
眼看时间不停流逝,再拖下去对她越不利,屈无常不顾已战得疲累的身躯,硬将内力提升至顶点,染血的身影融入“血痕”所幻化成的光圈里,刹那间爆出比天上日阳更具威力的破坏力。
“以气御剑!”文判、武判知道他们的主子是把命豁出去了,也纷纷放弃守卫的姿态拚命往前冲。
凡是靠近屈无常、企图阻止他的人,皆在接近光圈外围处就已被凌厉的剑气撕碎,化为地上的尘土。
而他本人则口中不停地涌出鲜血,过度的勉强正在耗损他的生命,但为了解救心爱的人,他依然毫不畏惧地勇往向前。
许是上天怜悯,近千名兵上围成的包围网真的给他们冲开了。屈无常抢先来到捆绑袁紫藤的木桩旁,一剑砍了两个拿刀威胁她的人,解下麻绳将她拥进怀里。“紫藤,醒醒,紫藤……”
她一动也不动,被捆绑三天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
屈无常立刻掏出怀中的药瓶,是上回她为了救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救命金丹”,还剩下三颗,他赶紧倒了一颗哺进她嘴里。“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他将她覆在背上,同时回身砍了三名企图偷袭他们的敌军。
文判和武判在不远处喊道:“少主,你先走,我们断后。”
“断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你们先护着我们妹子走。”屈无常等三人,一直战得太过忘我,没注意到另有四个男人也组成了一支敢死队,与敌军豁命相拚。
屈无常发现到一年前助他重振牧场的大胡子也在里头。他们刚说“妹子”……难道这四人就是袁紫藤口中的“风、雷、雨、电”四位兄长?而那个帮助他的大胡子,是看在她分上才帮他的呢?
他这一生因紫藤而改、因紫藤而活、更因紫藤而变得有意义!拥紧怀中的佳人,他脚下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连足了功力冲出生天。
“没事了、紫藤,没事了、没事了……”身后的追兵已然渐少,他抱着她冲进“睢阳关”,直朝城中央行去。
“振作点儿,紫藤,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到家,我马上给你请大夫,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再也……再也不放手了!他在心里发誓,从今而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再放开她,他会待在她身边守护她,直到死亡分开他们为止。
也许是他的誓言产生了奇迹、也或者是那颗“救命金丹”终于发生了效用,一直昏迷不醒的袁紫藤突然动了下。
屈无常忙不迭停下脚步。“紫藤!”
她两排浓密的睫毛像蝴蝶般扇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唔……”
“紫藤!”她虚弱的呻吟教他的心痛得揪成一团。“你觉得怎么样?别怕,就快到将军府了,我马上为你请大夫,你再撑一会儿。”
她眨眨眼,小手不敢置信地爬上他苍白而忧郁的脸。“屈大哥……我一定是在作梦……屈大哥,我好想你……”
闻言,他不觉红了眼眶。“紫藤,是我,我来了,你振作一点儿。”
她突然不轻不重地扇了他一下耳括子。
屈无常一愣。“啊!”她这么恨他吗?居然伸手打他……
“疼吗?”她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摇头。是他的错,错在不该自卑、错在不该放下她,她今天所受的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活该挨打。
“不疼就表示是在作梦喽?”她突发惊人之语。
他又愣住了。这……这刁钻古怪的丫头,不会又是在整他吧?
“疼。”他不住地点头。
“会疼就表示不是作梦。”她迷蒙的眼在一瞬间瞪大,手掌再扬,又赏了他一巴掌。“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呃?”他又被考倒了。
“你知不知我多想你,我以为……以为……”未语先泣,她让泪水湿了满颊。
他只得拚命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我再也不会放下你了。”
“我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她真的好怕、好怕,要真这样死了,她绝对不甘心。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送你到将军府延请名医治你,你很快就会好……”
“我不回将军府。”她激动地抢白道。“既然你来了就带我走,我不要再回将军府,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地方,我不要回去。”
就因为她在那里生活得不快乐,所以他每月初一去聆听她的琴声时,都会接收到一股深沉的悲伤?屈无常这才迟钝地觉察到。可恶!都怪他太笨了,做了整整一年的睁眼瞎子,光听流言就以为她过得很幸福,其实……她早在琴音里向他求助了,但他却浑然未觉,害她吃了这么多苦,他真是个大白痴!
“对不起。”他再也不会自以为是了。“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反正他身上还有两颗“救命金丹”,只要有它们在、阎王爷就休想跟他抢人。
“你往东城郊走,那里有座月老庙,今年丰收祭时,我曾和春满去那儿上过香,偶然发现庙后有个隐密的山洞,很适合暂时藏身。”她其实也没什么大伤,不过是吃不好、睡不好、虚脱了,只消疗养个几日,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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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庙。”确实是个好地方,希望月老真能睁开眼,为他们牵系一段好姻缘。
“月老庙”,虽称为庙,其实也不过是间由石块搭建而成的小小庙宇。而庙后那个隐藏在悬崖边的山洞,却因洞口被层层藤蔓给遮掩了,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沿着山洞往里走,不久就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狭小的洞壁至此豁然开朗,被群山拥在怀中的世外桃源出现在眼前。
屈无常和袁紫藤就躲在这里疗养身体。
“屈大哥,你的内伤怎么样了?”她脸色红润得已完全不似两天前那差点儿断气的狼狈姑娘。
他缓缓收了内力,脸上还有一抹残留不去的苍白。“差不多了。”
“才差不多啊!”她被绑了三天的身体早因他固执喂入的两颗“救命金丹”而痊愈;反而是他使力过度引起的内伤因坚拒服药、调息了两日,才只好了七成。“谁叫你不吃药!”
“金丹是难得的灵丹妙药,不到最后关头何必浪费它?”
“药就是炼来吃的嘛!你这样拘泥岂非自讨苦吃?”
他耸肩轻笑,不予置评。
跟他就是吵不起来,因为他太疼她了,总是处处让着她。“嗯、嗯……”轻应了几声,她跳进他怀里享受起阔别已久的宠溺。“屈大哥,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睢阳关’及时救我一命?”
“我听见你在叫我。”那样殷殷切切的声音让他奔驰千里,只为与她见上一面。
“怎么可能?”他们相距那么远?不过……“或者我们能心灵相通喔!”因为那时她确实在心里不停地呼唤他。
“不只我,你的四位兄长也到了。”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八成是“包打听”的二哥得到消息,联络其他三位哥哥赶来相救。
“你那时晕了。”叫都叫不醒,差点儿吓破他的胆。“你不是住在将军府里吗?那里戒备森严,你文怎会被捉?”
她想起那一晚的事;仇段企图强迫她,后来又被突然闯进的蒙面人捉走,真是祸不单行。
“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如果他不将她舍下,她又怎会受了这么多苦?
怎么又无缘无故赖他呢?屈无常叹笑着将她抱好。“我哪里不好?你说、我改。”
“就是这点不好。”想起这一年因少了他的庇护而受到的拘束与折腾,蒙蒙水雾涌上她眼眶。“你这么疼我,任我为所欲为、也不骂我,害我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结果……根本不是那样,我被骂得好惨,大家都不喜欢我,所以我被捉了也没人去救我!”明知不是那样,但饱受委屈之下,她就是想耍赖。
屈无常也知道她只是在耍耍性子而已,撇开无关紧要的杂事,他直指重点。“有人骂你,仇段不护你吗?”
就是仇段骂她啊!那个不择手段也要占有她的男人,她承认他在她身上用的心血是不少,然而都不是她喜欢的,又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说,仇大哥是想尽办法来疼宠我,可惜我就是没办法跟他相处愉快!”仇段总是强逼别人接受他选择的东西,也不管别人的心情如何,这让她非常受不了。
“是吗?”那个仇段……在城墙上要求袁紫藤为国牺牲的男人!屈无常每一忆起他,心头就恨得要爆烈,他将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交给他,结果他根本没有用心去珍惜她,居然还想叫她牺牲?他再也不配得到紫藤了!“紫藤,你……你能不能……”
“嗯?”好难得喔!屈无常居然会有结巴的时候。
他深吸口气,执起她的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娘子?”
这是梦吗?她秀巧的樱桃小口大大地张着。“你再说一遍?”
“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她小手扬起给了他和自己各一巴掌。“是你在作梦?还是我在作梦?”
他猛然给了她一记深情的物。“嫁给我!”这回不再是询问,他打定主意要娶她了。
斗大的泪珠倏忽滑下她眼眶。“我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你说这话了……”
“对不起。”过去是他太笨了,以为要让她幸福一定要有仇段那种富贵权势才行;然而经此一役,他猛然惊觉,再高强的权势也抵不过一颗无所畏的真心。从今以后,他会靠自己的双手保护她,再不自卑退缩了。“以前是我错了,你愿意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吗?”
她吸吸鼻子,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你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多久了?你好可恶,让我等这么久,可恶……”
“紫藤!”他怜惜地抬起她被泪水所濡湿的脸颊,轻柔地一一吻去她激动的泪。那种甘美又带着微咸的滋味就是她对他的爱吧?
她在他的吻中沉醉,情欲薰然的气息不停加重。“屈大哥,我……”
“叫我无常。”他漆黑的眼眸不再冰冷,一变而为火般炽热。
她的娇颜被染成一片艳艳的粉红色,柔软的丁香在花瓣般的樱唇中吞吐。“无常、无常……”呢喃如丝如缕,交织成一片引人陷溺的情网。
“紫藤!”她的媚色激起他体内的欲火,如火如荼地烧融了他的理智,令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拉开她的衣襟,隐藏在水蓝色肚兜底下的是一片旖旎的浪漫春光。
凉风拂过她胸前的蓓蕾,它们立刻挺立地绽放出美艳虹彩。
双眼再地无法从她美丽的身躯上移开,他轻柔地解开她的腰带,拉下她身上的长裙。她细白修长的双腿像含羞草般紧紧地缩着,叫他看不出底下的风景,但也更煽起他澎湃的情潮。
感受到他的大掌轻抚过她细致的肌肤,每一下碰触都是一种火热,很快的,她的身子就沾满了他的气息。
“无常……”如泣如诉的呻吟,她身子热得像要死去一般。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在她嫩白的颈边一吻,瞧见那片白皙肌肤缓缓绽出一朵属于他的艳红花朵;这是他的烙印,代表两人从此相属、永不分离。
只要在他怀里,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怕;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奇怪的情绪。
“我不懂,我该怎么做?”
屈无常抿唇一笑。这是他灌溉出来的小花,她有多好奇,他怎会不知道呢他卸去全身的衣衫,侧躺在她身边。
“让我来教你吧!”他的大掌沿着她的小腿来到她的大腿根部,她女性的柔软就在他的掌握中。“我要你做我的娘子,每天、每天,我们要一起过生活。”
“我要你做我的相公,如往昔一般,疼我、宠我、爱我、怜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放任自己随着感觉而走,她伸手环住了他的颈项。
“我答应你。”他覆下身子与她合为一体。
刹那间,她心底的乌云被一扫而空。阴雨过后,彩虹在阳光上闪耀着美丽的七彩,鸟儿欢唱、百花盛开,在这一块桃源仙境中,她是世上最快乐的人儿。
第十章
“仇兄,你还是坚持非娶紫藤不可吗?”袁青雨瞧着仇段调兵遣将在城里四处搜寻着屈无常和袁紫藤的下落,紧蹙的眉头上深锁着一个大结。
“她本来就是我的妻子。”而屈无常……屈无常竟敢在他眼前将人夺走!仇段绝不接受如此侮辱。
“没发生胁迫事件前,紫藤也许是你的妻,然而在城门口,你要她为国牺牲,那时她已算是死过一回,不再是你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了。”
“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是不得已的,难不成你要我开城门投降?”
“我当然能体谅你的苦衷,也因此风、雷、电才没说半句话转身就走,可是紫藤总是我们的妹妹,我们亲耳听见你叫她牺牲,你又叫我们情何以堪?”
“就因为这样你们想毁婚?”
袁青雨摇摇头。“我说过,紫藤已算是死过一次的人,那婚约就随着她死亡的瞬间消失了;现在她重获新生,她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而我们也只承认能永远保护紫藤的人为妹夫。”
“她是我的人,生是仇家人、死也是仇家鬼,我不会允许别人抢走她的。”就算那个人是天下第一的杀手屈无常也一样,仇段有自信他爱袁紫藤的心不比任何人少。
“将军!”副官来报。“有人在城郊月老庙附近看见像是袁小姐的人影。”
“好,点齐兵马立刻包围月老庙。”仇段誓言夺回他的妻。
“仇段。”袁青雨在背后喊他。“我不管你是怎样想的,只要紫藤还是我们妹妹的一天,我们就不许有人伤害她,就算是你也一样;紫藤若少了一根头发,风、雷、雨、电四兄弟发誓天涯海角追杀你到底。”
“紫藤是我的妻子,自然由我保护,不劳阁下费心。”仇段一手扛起重达八十斤的长戟;过去这称手兵器伴他赢得了无数战役,如今在这场夺妻之战中,他也将以它战胜屈无常手中的长剑,顺利抢回袁紫藤。
袁青雨目送他离去。这一生未吃过败仗的骄傲男人太自以为是了,注定他要败上这一回。
只是,经此变故后,早成为京城流言中心的“隐园”大概又要热闹上好一阵子了。以爹娘的个性八成不会太在意,但他们的皇帝舅舅……铁定要气白一把胡子。未免回去变成炮灰,他决定先溜为妙。
“再见喽,无常、紫藤,希望下回再见时,你们已经安然度过危机。”随意朝半空中挥了挥手,他俐落的身影也在几个飞掠后离开了将军府。
★ ★ ★
仇段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先他一步找到屈无常和袁紫藤,而且对方还是正与北原交战的西荻兵上。
这都该怪他太大意了;袁紫藤被捉走时,他就该猜到有西荻奸细混入“睢阳关”,但他却因太挂念她,只顾着想办法救她,居然忘了搜寻奸细,以致如今节外生枝,无端多了一堆麻烦。
“将军,这下该如何是好?”前方是断崖,一堆人战成一团,根本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要怎么去救人?
仇段望了身旁的副官一眼。“咱们绕到断崖的另一边去。”
“啊?”副官看向手持长剑、正在浴血苦战的屈无常。敌人太多,屈无常又要顾及袁紫藤,早已捉襟见肘,再不帮他,恐怕他撑不了多久。
“既然前方已不允许咱们加入,山不转路转,咱们就绕到对面去,叫弓箭手准备,听我号令发箭救人。”仇段要证明面临真正危机时,光靠一人逞匹夫之勇是没用的,唯有凭藉强大后盾才能百战皆捷。
副官崇拜的眼神望向仇段。不愧是他们的将军,在运筹帷幄方面,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是,属下这就去办。”
仇段带领着部下翻山越岭准备另一波奇袭。
但这一方面屈无常却已战得筋疲力竭了,为了护卫袁紫藤,他手臂上再添一道伤口。
“屈大哥!”泪水在袁紫藤眼里滚动,早知会遇上这些麻烦,几年前她便磨着他学武了,不然也不会事到临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迳会拖累他。
“别怕,再撑一会儿就没事了。”屈无常不知道自己已杀了多少人,他全身染满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但敌人依然如潮水般一波波直涌上前。他逼不得已只好抱着她再退一步。身后便是断崖,他们真的已经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唯一的指望是方才离去的仇段;他听见它的话了,他们要从断崖的对面以弓箭助他退敌,但愿仇段别迟到才好。
“嗯!”她吸着鼻子拚命叫自己坚强,无法帮他已造成他很大的负担,她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泪水成为他的压力。
一掌击飞企图偷袭袁紫藤的西荻兵上,屈无常顿觉眼前一黑,手中的长剑差点落地,他急忙咬住下唇,让疼痛来支撑他已使用到极限的肉体。只是这法子也持续不了多久,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已成强弩之末!
敌人看穿了他的虚实,愈加无情地攻击他们俩。
突然,打斜横里挥出一柄大砍刀,屈无常没有发现,但是好不容易爬上对面山崖的仇段却看到了。“紫藤,闪开!”他焦急地大喊。
然而袁紫藤没有闪。她不能闪,若她闪了,这刀就要劈中屈无常的背了,她怎能闪?
“紫藤──”他的女人竟想在他面前为别的男人舍生!恨火烧得仇段眦目欲裂。
而屈无常,他想也不想地转过了身子,护住袁紫藤。
“不!”袁紫藤大喊。他竟想代她死,这怎么可以?
仇段屏住了气息。屈无常想干什么?他该不会……不!哪有人是这样谈爱的?拿命去玩?除非那人疯了!不可能、不可能、不……
随即,所有人的动作都好像慢下来了似地清晰,屈无常拉住袁紫藤的腰带,功运全身,将她由山崖的这一边送到另一方仇段的怀里。“照顾她──”
“无常,不要……”被困锁在仇段怀里,袁紫藤哭得心碎肠断,眼睁睁看着那柄大砍刀砍中屈无常的右臂。
山风吹来一阵沁人心骨的冷意,好像要把所有人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屈无常的右臂脱出了它原本的位置,连同那柄举世名剑“血痕”一起坠入了深谷中。
“无、常──”泪水汹涌地奔腾着,袁紫藤不停摇头泣吼。
屈无常的身子完全被鲜血给染红了,就这样在众人眼前摇摇晃晃地跌落山崖。
“不要,无常、无常……回来、你回来啊!无常……”袁紫藤俯地恸哭失声。
仇段不忍再拘束袁紫藤的行动,他心痛地放开她。“紫藤……”
她仍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似,双眼只看着山谷,那座埋葬了她最心爱之人的鬼域。“无常、无常、无常……”
仇段用力一握拳、厉声大吼:“放箭,给我放箭!”他转身抢过一把长弓,三箭连发,第一个就取了那砍断屈无常手臂的西荻兵士性命。
羽箭如雨点落在对面的山崖上,西荻兵上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不多时,残余的数十名兵上已被诛杀殆尽。
袁紫藤披头散发、心碎欲绝。“不会的,怎么可能?不会的……”
为什么会这样?仇段恨得一把折断手中的长弓。他本来是想找屈无常一决胜负的,可是他却在他面前为袁紫藤付出了性命……袁紫藤是仇家人、是他仇段的妻啊!屈无常却这样做……这样……用他的命换回紫藤让他照顾,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他不会死的,无常不会抛下我死去的,不会的……”她眼神迷离,不停往山谷方向爬跪而去。
“紫藤!”仇段从后搂住了她。“别这样,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屈无常,给了他生命中最大的耻辱,甚至连他雪耻的机会也一并剥夺了,他理该恨他的,然而看了刚才那一幕,这世上还有人能恨得了他吗?仇段几乎可以听见背后属下的抽气声,他们每一个人都被那个痴情的奇男子给震撼住了。
“你胡说!无常不会死的,他答应过要娶我为妻,照顾我一生一世,他答应过的,无常──”袁紫藤挣开仇段的怀抱,往前一扑就想随屈无常共赴黄泉。
“别做傻事啊,紫藤!”幸亏仇段眼明手快,及时拉她一把,才免得她因一时激动而香消玉殒。
“无常在等我呢!他在等我,我得去找他才行……”泪水衬得她莹白的娇颜更加憔悴,令人不忍卒睹。
“他死了,你清醒点儿,他已经死了!”她这模样瞧得仇段心好痛。是怎样一番刻骨铭心的情,让两个非亲非故的人因相爱而生死相契?
仇段原本自认对袁紫藤的感情并不输人,可是看到屈无常那种疯狂的举动后,他彻底认输了。
他可以为袁紫藤倾尽家产,但与国家和自己相比,她仍然只能排在第三位。而屈无常……那个疯狂的男子,他的生命中根本就只有袁紫藤,那种狂事,除了他之外,这世上怕是再无人做得出来了。
袁紫藤摇头,神态是大异于平常的冷静。“你撒谎,我知道你在撒谎,无常才不会死呢!他正在等着我去与他相会。”
仇段背脊窜过一阵恶寒。她该不会是受创过深,疯了吧?
“紫藤,如知道我是谁吗?”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坏人,想将无常从我身边夺走的坏人。”她抡起粉拳拚命攻击他。“坏人、坏人……”
仇段闭上眼睛,水光在睫毛上闪动。“紫藤、对不起,紫藤……”迫不得已,他只得点住她的昏穴,让她暂时冷静一下。
“为什么要分开我们?为什么……”陷入深沉的昏迷时,她眼中的泪依然未停,每一颗晶莹的泪珠都是一片碎裂的芳心。
听着她的呓语,他只能无声地长叹。错误既已铸成,时光难道还能重返不成?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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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屈无常坠崖后,袁紫藤的灵魂就好像随着他一起离去了。
她不言不语、不吃不睡,成天只是呆呆地坐着,看顾她的仆人一个不留神,她就往城郊月老庙奔去。
为防悲剧再度发生,仇段派了一队兵士保护她,而他本身则忙着肃清西荻国派进城来的奸细。
因为“睢阳关”位处五族交合之地,南来北往各式商品货物都在这里集散买卖,西荻国便是利用此一管道,每回派遣数名奸细混入,暂时按兵不动,叫人难以察觉。经过一年多后,潜入“睢阳关”的人数已达上百,再一起行动,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攻破“睢阳关”。
本来捉走袁紫藤只是一个障眼法,意在让仇段失去平常的冷静,然后,早已在城内集结完成的西荻奸细,便趁此良机开城门引西荻兵入关。
谁知原本筹设完美的计划,竟因屈无常的突然出现而全盘毁坏,在城内潜伏年余的西荻奸细心有未甘,才会联合起来欲诛杀屈无常以报大仇。
结果就是月老庙后一场大战的发生,屈无常受伤坠崖、生死不明,而剩余的西荻奸细则在仇段的追击下,被剿灭殆尽。
查清了所有事实,仇段只能感叹造化弄人,所有的事情就这么凑巧地撞在一块儿了,这样的无奈又岂是人力所能防堵?
“唉!”他长喟口气,望向黑暗无光的天际。今晚无月无星,浓稠的黑好像变成了天地间唯一仅存的事物,把渺小的人又衬托得更加卑微了。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丫鬟春满慌慌张张地跑进了书房。
“是紫藤又出事了吗?”他焦急起身。
“小姐说什么都要出去,我……我拦她不住啊!”
“该死!她到底想怎么样?”仇段急忙地奔了出去。
春满跟在他身后。“小姐说……”
“她说了什么,你还不快从实招来。”仇段停下脚步回头狠狠瞪着春满。
春满吓得全身发抖。“小姐说今天是初一,所以……”
“初一之约!”仇段真想仰头大笑,她就这么挂着屈无常,念念不忘他们每月一次的约会!屈无常都已经死了啊,可恶──
眼看仇段像疯了似拚命往前跑,春满跟在他身后,一颗心像吊了十五个吊桶。“将军,小姐不是故意的,她……是受刺激过甚,她……”
仇段已经来到后园,而那抹纤瘦娇柔的身影就在那方的凉亭里。就算四周漆黑如墨,他依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这世间唯一令他心动的女人──袁紫藤。
“为什么?她为什么从来不回头看看我?”不够痴狂就不叫爱吗?他对她的心也是很真诚的啊!
悠悠的琴音响起,如泣如诉地编织出一张醉人情网,同时困住了三个多情人儿,以致悲剧频生,永远无法成一双。
仇段缓步走近她身边,那张莹白的娇颜教他看得心痛不已。她又更瘦了,纤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而他的护卫不管有多么坚强,也永远留不住她!不是屈无常就不行吗?
一曲弹毕,无声的泪悄悄滑下袁紫藤没有血色的双颊,将它们衬得更加憔悴不堪。
今晚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如果屈无常没死,天涯海角他都不会错过这每月一次的约定,除非他没办法来,而那……也就代表他不存于人世了。
他们真的这样情深缘浅吗?过去,她曾经两度救他出危机,所以上天安排他还报两次救命之恩后,便从她身边夺走了他?
那她呢?已经将一生的情与心都系在他身上的她,又该如何在这炎凉的世间独活?
一双厚实的大掌温柔地拭去她颊上的泪,仇段蹲踞在她面前,心痛地凝视着她。“我不行吗?我爱你,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伤痛的泪水继续涌出,她知道自己伤了仇段,然而爱情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在她的心里已经装满屈无常的同时,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容纳仇段了。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会改,我愿意为你而改。你忘记他,好不好?”
忘?已经刻印在身体里、灵魂内每一寸、每一分的感情,哪是如此容易忘得掉的?屈无常,他已经不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她的夫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另一半啊!
“为什么不说话?面对我,你连说话都不肯吗?你要让自己就这样枯萎、死去?除了屈无常之外,你的人生中当真没有任何人事物足以令你留恋?”他用力摇晃她的肩。“说话啊!即便你不爱我,也想想你的爹、娘、你的兄长,你真忍心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呜呜呜……”她突然掩着脸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紫藤,紫藤!”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嫁给我吧,就算你要一辈子想念他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照顾你就够了。”
她蓦地浑身一颤。“无常!”
“你在说什么?”仇段不信屈无常还活着,他坠落的地方是个鸟兽绝迹的深谷啊!从来没听说有人掉下去还能生还的。
“他来了,他来接我了。”她唇畔勾起一抹微笑。
“不可能!”
袁紫藤推开他,迈步走出凉亭,绕过后园,就在东边的围墙上,一条颀长的白色身影像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光,驱散了所有黑暗。
仇段目瞪口呆地望着墙上的人影。真的是屈无常,他没死!
屈无常站在墙上,一袭白色罩袍在夜风中飘扬,他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让风吹得高高飞起,仿佛在向世人证明他确是从鬼门关复返,特地来接心上人共度未来的。
袁紫藤仰头,对他露出一朵像糖花般甜蜜醉人的笑。
屈无常温柔地俯望她,四道目光在空中交缠,无尽的情慷绵延开展,天上的乌云好像受到感召,一一退了开来,露出满天灿亮的星光。
仇段颓然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败了,一败涂地,连半点胜算也没有。
袁紫藤回头轻扯仇段的衣袖。“对不起。”
他叹口气,勉强自己露出一抹比尝到黄连还苦的笑容。“你们走吧!”即便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在,他依然敌不过她与屈无常之间的痴情狂爱,除了认输他又能如何?
袁紫藤解下昔日仇段赠予她的定情玉佩,还给他。“仇大哥,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我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只是我在十岁那年就遇上了无常,在他身上失了心,所以……对不起。”
原来是他迟到了五年!仇段望着那块定情玉佩。“你收着它吧!就当是个纪念。”
“可是……”当她成为屈家妇的时候,还能戴着仇段的定情玉佩吗?
“我想他不会介意的。”仇段抬头睨了屈无常一眼,他脸色未变,温柔的眼眸始终紧随着袁紫藤的身形而转,周遭外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样一个男人,爱得那样痴醉情狂,仇段算是服了。“做大哥的,送妹妹一点出阁的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没理由反对。”
她眨眨水雾氤氲的秋眸,一直担心这场三角恋情终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如今仇段想开了,也总算卸下了她心头的重担。
“谢谢你,仇大哥。”
最后一次,仇段放肆自己的激情,用力拥抱住她。“保重!”
“嗯!”轻轻离开了他的怀抱,袁紫藤对他挥挥手。“再见。”她转身,向墙上的屈无常张开了双臂。
屈无常飞身下地,微对仇段颔了颔首,他仅余的一只手臂圈住袁紫藤不及盈握的柳腰,脚踏草尖树端,几个纵掠,身形已消失在夜空之中。
袁紫藤倚在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任由他抱着在树端上飞掠。徐徐的凉风拂动她的发,浓浓的草木馨香在鼻间发散,引人迷醉。
大段大段的路途在他们脚下掠过,而她晶亮的眼则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屈无常仍旧残留着苍白的侧脸,里头隐含迷惑。他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那样的险地、那样的伤势,若非奇迹,一般人成黄上一坯了。
他仿佛能感应到她的心思,双唇动了动,轻道:“摸摸我的腰间。”
她如言在他腰间翻出了一只白色的小药瓶。“救命金丹。”
他轻笑,也是生命中第一次毫无负担的笑。“我不是说过吗?‘救命金丹’是难得的灵丹妙药,应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幸亏在山洞里养伤时,他坚持留下一颗金丹以防万一,结果断臂坠崖后,他就靠这颗金丹救了一命。
她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记。“没死也不会早点儿来通知,你害我差点儿哭死,你知不知道?”
“啊!”他浓眉一皱。“是你四个哥哥绑住我,不让我走的啊!”他终于知道昔日帮了他一把,助他的牧场重新振作的大胡子就是袁家风、雷、雨、电四兄弟中的老大了。而这一回也多亏了他们帮忙,他才有幸从绝谷中重返人世,他们还救了文判和武判,说到底,那四兄弟简直是他的再生父母。
“可恶的风、雷、雨、电!”袁紫藤气坏了。哥哥们摆明了是在整她嘛!
“别气了,我们能有今天还真多亏了他们的帮忙呢!”他将大胡子助他重振牧场,以及解救文判、武判、与自己的事,一并说了。
“这样就叫你感激啦?”袁紫藤撇撇嘴。“拜托一下好不好!大哥那些牛、羊、马匹都是抢来的,根本没花到他半毛钱。他将牲畜送给你,又拿了你一百两,不管怎么算,他还是赚了啊!”
“抢……抢来的?”
“‘四十响马’听过没?那个头头就是我大哥。”
“你大哥是强盗!”
“他还算是光荣的了,我二哥还开妓院当龟公咧;三哥你知道啦,消息贩子袁青雨;至于四哥,他是个赏金猎人。”
“好……奇特的职业啊!”真真惊死天下人。“紫藤,你……四位兄长因何会去抢劫、开妓院、贩卖消息、还有杀人领赏?”莫非另有苦衷?
“等一下。”她摇摇手指。“先说清楚,四哥可不杀人喔!他自己说他是‘赏金猎人’,是因为他专门到世界各地去寻找有能力的人出来帮皇帝舅舅做事,而每当他找出一名奇才,他就能领到一大笔钱,这才是‘赏金猎人’的真义。”
“皇帝舅舅!”不会吧!她竟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屈无常突然有一种头昏的感觉。
“对啊!我娘是皇帝的妹妹,那皇帝不就是我舅舅喽!”好难得喔!居然有人没听过她娘“私奔公主”的名号,可见他以前真是相当孤陋寡闻。
“呵呵呵……”他笑得像不小心吞了一大口黄连。“那我想你的哥哥们干那些特殊行业,一定也是有原因的呢!”
“皇帝舅舅叫他们做的,大哥在边境组成‘四十响马’,只要有哪个国家想对我们用兵,大哥就先一步抢光他们的粮草;二哥的妓院和三哥的人脉连成一个消息网,专供各式秘辛、军情流通;至于四哥,他的任务就是找人喽!”她耸耸肩,接着,突然像是告密般靠近他耳畔。“其实啊!我偷偷告诉你,他们本来就根喜欢搞怪,奉旨只是一个借口,好让他们的恶行合理化而已,至于他们的本性,那是一个比一个坏,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跟他们走太近,不然怎么被卖了都不知道。”
屈无常能说什么?姓袁的一家子都是怪胎,就连他这个亲亲娘子也没正常到哪儿去;别忘了,他们头一回相见时她就用针狠狠缝了他,那股子痛真叫他一生难忘!
“所以喽,往后绝不准你再跟哥哥们来往!”她进一步叮咛。
“是!”他是标准的娘子至上,这辈子大概改不了了。
“嗯!”她微颔首,却又觉得不满。“可是啊……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不把他们整回来,我真是不甘心。”
“呵!”他只想笑,掠过下一棵树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两人高高地伫立在大树顶端。
“你说,要怎么样把哥哥们整回来才算是报了大仇?”她揪着他的衣服问。
“何不算了呢?他们终究救了我啊!”
“哼!那谁来赔我那些白掉的眼泪?”
“我赔好不好?”在满天的星光下,他缓缓吻住她的唇。
“嗯!”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让繁星见证这段真实无伪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