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21

金盈: 太后出嫁

圆月高挂、繁星点点,夜风吹来……凄凉,就算是夏夜,指尖也难得沾上一点温暖。
 这就是深宫岁月,寂寞、孤独、心寒。
 「唉!」喟叹一声,姜永芳低首凝望御池中的月影。
 娘死了、爹死了,那些与她为敌、为难她娘的坏人都死了,就连当初用承诺束缚她的人也快驾崩了。
 她剩下的生命还能有什么目标?
 现下的她只有「茫然」二字可以形容。
 富贵荣华、锦衣玉食又如何?就算她十九岁便成为一国之后又如何?
 空,一切都是空。
 「娘,我似乎错了。」她抬首对月娘低语,不知月宫中的嫦娥可愿替满身罪恶的她传话给九泉之下的娘?「我该听你的话好好地过日子,而不是……而不是……」
 「成为一国之后吗?」
 「谁?」她一惊,怒声喝道:「出来。」
 一个人从她伫立的曲桥下缓缓步出,此人的身子摇晃、脚步不稳,抬起的俊脸上有着微醺的笑容。「母后不认得儿臣了吗?」
 「原来是世英呀!」她露出虚伪的笑容,暗恼这憨傻的五皇子发现了她的脆弱。「世英深夜不睡,所为何事?」
 「跟母后一样,赏月呀,」李世英摇摇手中的酒瓶,「然后忍不住以酒助兴,母后要不要与儿臣同乐?」
 姜永芳因他一声声的「母后」而更加不悦,他们只差五岁,她为母、他为子,一切只因那烦人的宫规国法。
 「难得世英还有这番好兴致,你难道忘了,你父皇正躺在病榻之上?」她故作严厉的喝斥,但心里早就晓得这浪荡不羁的五皇子啥事都不在乎,唯一的专长就是玩乐。
 「儿臣记得,可父皇病了将近一年,儿臣也担心了一年,想找一天放下担忧并不为过吧。母后不也是如此吗?」他理所当然的说完,啜了一口酒,笑望着她。「母后可否告诉儿臣,让你感到后悔的是什么事?」
 姜永芳狼狈的转过头;她满心的懊悔岂可告诉他?她可是他的仇人,他的亲娘是因为她被赐死的,就算他再傻也不会不晓得吧?
 「不干你的事!」想抓她的把柄,门儿都没有!
 他依旧笑眯眯地喝着酒,「母后不说更好,难得儿臣想替你分忧解劳……」他坐在地上,打了个酒一隔,「现下……省得麻烦!」
 「你……」她转头欲骂他不长进,没想到却见他呈大字形地躺在草地上。
 「啧!」她忍不住皱眉。
 这五皇子贪杯好玩、不理国事,标准的败家子!所幸太子已立,否则他若成了太子,国必灭亡;只是太子的身体虚弱得让人担心,恐怕不是长命之人!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内侍的呼唤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皇后娘娘,」
 发生什么大事了?莫非……
「在这里!」她喊。
 不一会儿,诸多内侍、宫女已赶到她面前跪下。
 「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驾崩了。」
 哦!这老不死的终于舍得离世了。
 要说难过其实也是有的,毕竟他们相处了不算短的时间,多少有些感情;但皇上对她十分残忍,老要她负担过重的工作,害她每天从早到晚都没有喘气的时间,他的驾崩对她来说……会是自由吗?
 她不慌不忙的转身想去皇上的寝宫瞧瞧,脸上没有明显的哀戚。「那……该准备后事了。」
 可内侍小喜子仍然没有起身。「娘娘,你听小的说完呀!」
 她的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快说,」
 「皇上临终前下旨……废太子。」
 什么?!疯皇帝临死前还不忘疯癫一次吗?
 「还有事吗?」她浑身颤抖的问。
 「皇上有旨,皇后成为太后之后……垂帘听政。」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心揪得发疼。
 好……好一个疯皇帝!真要把她榨干才高兴?真要她用生命作为复仇的代价?
 哈!本以为可以得到自由,没想到却被羁绊得更紧了。「可有指示让哪位皇子即位?」
 「有。」小喜子惶恐不安地回答。
 她几乎屏息,沉声问:「谁?」
 「五殿下。」
 李世英!
 她头晕了、眼花了,脑海中只浮现一个念头国将灭亡、国将灭亡……
瞥向桥下醉得呼呼大睡的李世英,无力感突地袭向她;早知道皇上要他即位,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她早就想办法把他弄死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
可恶,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
 「史官记下了?」她沉声问。
 「记下了。」
 「太常令也颁旨了?」
 「皇上等圣旨颁了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却没有人来通知她皇上废太子之事?可恶,这疯皇帝绝对是故意的,她肯定。
 她袖子一甩,沉声命令:「回飞云宫。」就让那个笨皇子睡死在外头好了,最好冻死……不!现在是夏天冻不死人;最好得了风寒,病死算了!

大安王朝新宝五年  京城长阳
 事实证明,傻人不但长命,还很长乐。
 「西突敌兵已经攻陷边境,夺下我国雁州,皇上,你要想想办法呀!」右丞相跪于丹墀之下,激动地说着。
 可坐在丹墀之上的皇帝可有被撼动一分?
 答案是没有,李世英还很悠哉的逗弄他左肘上的幼隼。「小风风,你到底怎么了?为何无精打采又不吃东西?来!乖,张口。」他的右手掐着小小肉片,把肉片凑到幼隼的喙前,但已经吃撑的幼隼根本不理他。
 右丞相看得头晕,老迈的身形晃了晃一脸哀戚的向垂帘听政的太后哽咽哭喊:「太后,请你做个裁示吧。」
 帘后,年轻的太后气得全身发抖;这皇帝,五年前不长进,五年后不但没进步,还退步给全国百姓看……哼!没用的东西。
 「皇上。」姜永芳刻立息压抑满心激愤,平静的唤。
 「是的,母后。」李世英依礼恭敬的响应。
 「皇上没听见右丞相的话吗?」国士被侵是何等严重的大事,他竟放着大事不理,只顾玩他的鸟!
 「听见了。」他还是答得悠哉散漫。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她沉声问,数不清第几次燃起渺茫的希望;希冀他能振作一点,好歹有个皇帝的样子……可是屡屡失望。
 大安王朝还能存在,全是她这个太后垂帘听政的功劳;要不是她,大安王朝早在五年前就亡国了,哪还有今日的安稳?
 「太后的意思呢?」李世英反问。
 又来了!
 她的手抓着玉座的扶手,用力掐着,就像掐着李世英的脖子一样。
 可恶的混帐东西!除了会问她的意思如何,还会做什么?
 「哀家的意思……」她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他这个皇帝废掉,另选贤明的君主,可是嘴巴说的却是:「派兵五万增援雁州,并由邻近的云州、里州征民兵、粮草,群起抗敌,并设收容所收容雁州的难民。」
 「太后英明!」右丞相欢喜得涕泗纵横,虽然大安王朝不幸,继疯皇帝后出了个傻皇帝,但至少还有个聪明能干的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英明!」百官也跟着呼喊。有这么好的太后真是百姓之福、百官的好运气。
 「小声些,你们吓到我的小风风了。」李世英抓着不停拍翅的幼隼,不悦的斥文武百官。
 帘后,姜永芳抚着泛疼的额际,再度向几步之外的李世英射出怨恨的目光。
 「下朝后,左右丞相、镇这将军、威远将军、威赫将军到军议厅共商军计。还有皇上……」
 「朕等一下有事要忙。」他急忙开口,知道太后有意捉他去开会。
 「你还能有什么事可忙?」她忍不住嘲讽,天底下最闲的就是这个皇帝,他还能忙什么?
 「朕同淑妃、辰妃约好要去踏青。」他很快的说明。
 闻言,她气得眼前都黑了。家国蒙难,他这一国之君还有兴致带嫔妃踏青?真是无药可救!不过如果他跟嫔妃打得火热些,另一桩国家大事或许有望……
「罢了,你去吧!」这件国家大事就让她决定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谢谢太后。」他灿烂一笑,高兴的站起来,大声宣布:「退朝!」
***
「事实上太后出了八万大军,其中三万乔装打扮,目的是要混入敌营,切断敌人后路……」禁卫军统领曾成器低声向在御池边钓鱼的皇帝报告。
 「但我们不清楚敌军情势,她打算用何种方式弄清楚?」李世英一反平常的憨傻,认真的问。
 「太后说敌人阵营中有自己人,五年多前安排进去的,所以西突国的地势、人情她早已掌握。」
 「好一个姜永芳,果然深谋远虑。」李世英的嘴角上扬,苦笑自嘲:「难怪朕都找不到机会扳倒她……看来西突国很快就会知难而退,继续朝贡。」他有些遗憾的叹道。这女人就不能失败一次吗?
 「太后的策略是对的。」曾成器中肯的说。
 「朕知道。」他摇了摇钓竿晃动鱼饵,对他从小到大的好友吐露心事:「可若让朕亲政,亲自处理这件事,一定会比她做得还漂亮。」可惜他没那机会。
 他的父皇受了那狐媚女子所诱惑,立她为后也就算了;可恨的是,他父皇竟然因他娘元妃对她吐口水没吐到,就赐死他娘。要是他在现场,绝对会阻止娘不要乱吐口水。可等他知道这件事,已是他南下游玩回京时——他娘死后半个月。他父皇早偕同皇后到夏宫避暑,他要难过悲伤也没有人看;反正娘一向当他是谋求权力的工具,看他这么不长进,不是打就是骂,母子感情一向淡薄。但对于亲娘的死,伤心还是会伤心啦!毕竟他们是母子,可是也不会太伤心难过,与其做作的哭天喊地,还不如装作不伤心、不在意,免得被害。
 但姜永芳的运途为何奇迹似的这么顺?他父皇驾崩的一年前,竟要她代为处理政事、管理后宫,好似要把她拱为皇帝一样,他那个当时身为太子的皇兄倒像具空壳。
 众人皆说他父皇疯,其来有自。
 最呕的是,她不过长他五岁,他却每次见到她都得恭敬地称呼她「母后」;要不是怕被姜永芳杀害,他才不想鸟她。
 母后?呸!
 总有一天,他要她当不成他的母后、天下人的太后。
 哼!姜永芳,妳就等着看朕一鸣惊人吧!
 「太后的心地其实……不坏,应该没有害你的心。」曾成器小心翼翼的说。
 怎么可能?他敢打赌,姜永芳一定恨死他了,因为她全家都是因为他才死的。不过他也觉得莫名其妙,那一天还身为皇子的他,不过是在前右丞相姜成的府邸前意外的摔了马,他父皇就下令搜查姜成的家,然后很意外的搜出姜成跟西突大臣来往的书信,接着就把姜成一家人都处死了。
 父皇这么做害他变成目光的焦点,众人皆以为此事是他巧心设计的;为了让大家相信他不是故意的,所以他更大胆放肆的去游玩,甚至去花街柳巷开开眼界,结果一时大意、酒后乱性,不得不娶当时的花魁宋玉玲,也就是现在的辰妃。这段往事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啊!此外他娘元妃怕他着迷于花娘出身的辰妃,竟逼他娶左丞相萧凯那不受宠的么女萧淑德,也就是现在一点都不淑德的淑妃。光想到这里,他就觉得难堪,天可怜见,他对那两个女人一直「性」致缺缺。
 「唉,」他叹了口气,斜睨好友,「那妖后就是要天下人皆如此想,最好连朕也痴痴地信她;如此一来,等哪天她突然把朕害死时,就不会有人怀疑她了。」
 开玩笑,他之所以能够在宫闱里存活下来,并胡里胡涂的捞了个帝位坐,就是因为他韬光养晦、深谋远虑,否则早就像他四个手足一般,不是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下落不明。
 「可是……我不觉得太后有那么奸诈。」曾成器晃着大大的脑袋瓜子,回想着太后和蔼可亲的笑容。
 「朕觉得……」他把目光转向水面上的浮漂,喃喃的念着至理名言:「防人之心不可无……朕绝对不能小看她。」像个魔咒一般,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警惕自己不能轻敌;除非……把她拉下太后之位,除非把她庞大的力量一一铲除。
 这就是他的目标,等他达到目标,也就是他脱下面具,露出真面目的时刻。
 就不知道,还要他等多久?
***
「混蛋!」姜永芳一气,挥落桌上的文房四宝,曲线优美的胸部起伏不定;气呼呼的她,脑子里浮现的是傻皇帝在早朝时逗弄幼隼的可憎模样,「庸才!」她尖声大叫,气得一脚踢倒平常坐的椅子。
 喀喳一声,椅脚硬生生地被踢断了。
 她全没听见、没瞧见,一掌拍在坚硬的桧木桌上。「狗皇帝,我迟早要你的狗命!」等蠢皇帝生了孩子,她就会想尽办法把他弄死,反正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再骯脏、再龌龊的事,她都会去做。
 「太后,你消消气。」飞云宫的主管太监小喜子上前劝慰:「太后再生气也无法增皇上一分聪慧呀!太后,你这又是何苦?气坏了身子也是你受苦、百姓受苦呀!为了天下黎民,你千万得保重玉体。」
 她拿着大瓷瓶要砸的动作就这么停住了。
 「呼!」
 对呀!为了那个没用的蠢材气坏了身子不划算,李世英何德何能让她这个多才多艺的太后伤心?
 没!
 她把大瓷瓶放下,理了理有点紊乱的发丝,低首思索;总不能老让傻皇帝优闲度日、踏青玩鸟,她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她这个太后的愤怒,最好吓得他「皮皮挫」,给她收敛一点。
 眼睛一瞇,终于有了决定,她轻轻的开口:「小喜子,给哀家宣两个禁卫军进来。」
***
心情终于好一点了。
 呼着气,姜永芳吹凉手中的清茶,再呷一口,任茶的清香在舌尖蔓延;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喝杯茶享福哪!
 「红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她把茶杯递向身旁的心腹宫女。
 「禀太后,已近黄昏了。」红秋接过茶杯,不疾不徐的答。
 「是吗?」她把头一罪向椅背,疑惑着都过了这么久,那不成材的皇帝怎么还没来哭天抢地、兴师问罪?难道他真的不中用到如此后知后觉?!「皇上呢?」
 「听说……在御池边钓鱼。」红秋微笑道。
 姜永芳紧紧咬牙。御池里养的全是名匠精心培育出来的高贵鱼种,鲜艳又娇弱,那傻皇帝竟把这种价值连城的鱼当普通鱼钓?
 「红秋,传哀家旨意,在御池边钉上警告标示,禁止钓鱼。」
 闻言,诸多宫女掩嘴偷笑。
 「那……违令者呢?」太后的另一个心腹宫女绿冬问。
 罚钱对皇上而言实在无关痛痒,可龙体又打不得,有损国家体面,那只好……
「罚他泡在池里,当一天的鱼。」姜永芳没好气的决定。
 「包括皇上?」绿冬明知故问。
 「哀家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在御池钓鱼!」她哼了一声。
 「奴婢遵旨。」绿冬含笑福了福身。
 「太后!」宫外终于传来声响,此人声音洪亮、充满愤怒,并且迅速移动中,「太后,你在哪里?」
 终于来了!「哀家在春厅里。」她也答得挺有精神的。
 话刚说完,李世英已冲进春厅,他的手上捧了个金盘,金盘上摆了一只胖嘟嘟的鸟——没了生气的死鸟。
 「是不是你干的?」他泛红的眼眶盯着她,厉声质问。
 他的神情让她心里直发毛,他娘元妃死时,他的神情也没这么悲愤过,难道一只小鸟会比他娘还重要?
 「正是哀家。」她平静的望着他,「皇上对哀家的所作所为有何异议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朕的小风风?」他把幼隼的尸体拥入怀中,「它这么小、这么可爱、这么无辜。」呜……他好伤心。
 真是受不了!她翻了翻白眼,严厉道:「正因如此,牠魅惑了君王,让你无心政事,就该死!」
 他的眼眶泛着泪光,「这么说来朕的淑妃、辰妃不是更该死?她们俩夜夜诱惑朕,」虽然都引不起他的兴致。
 「那不同,淑妃和辰妃负有延续血统的责任。」
 「你杀死朕的小风风,就只是因为它不会生朕的龙子?」他尖声叫道。
 他怎么会归纳出这么荒谬的结论?她扶着隐隐泛疼的额头,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的宫女个个抱着肚子偷笑,然而这个一国之君却完全没看见,只在乎金盘里的死鸟。
 不中用,真是不成材的皇帝哪!
 「唉!」她不由自主的深深叹息。
 「太后,你命令谁杀了朕的爱鸟?」他紧追着问。
 「你要作啥?」
 「朕要为小风风报仇!」他说得铿锵有力。
 她听得怒火熊熊燃烧;不行!她忍不下去了。快步冲到他面前,姜永芳揪着他的衣襟,「人命与鸟命,孰轻孰重?」
 他再怎么笨也懂得看人脸色,所以怯怯的说:「人命。」
 「鸟事和政事,孰轻孰重?」她咬牙又问。
 「政事。」他乖顺的回答。
 「那哀家问皇上,早朝时是否适宜带鸟上朝,公然赏玩?!」
 「可是小风风它……」
 「嗯!」她提高音调。
 他头一低,「不适宜。」语气中颇有不甘心的意味。
 「很好。」她放开他,还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像母亲对孩子一般为他整整衣襟,云淡风轻的提及:「你跟淑妃、辰妃常常亲近,怎么没听见喜讯?」
 「什么喜讯?」他无精打采的反问。
 「龙子呀!哀家想抱孙子。」说得怪别扭的,才二十四岁的她,就说要抱孙子。
 「太后搞错了吧?」他把幼隼的尸体放回金盘上,「太后既未生子,何来孙子可抱?」
 她一愣,难道皇上现在要跟她计较元妃的死?!终于……该来的总是会来,多年的心结或许可乘机化解,她一直没有机会向他提及当年发生的事。
 「太后想抱孙子,得先生儿子。」
 什么?!
 她震惊的望向一本正经的他,没想到他……他竟然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先皇已死,她这个太后找谁生儿子?他是要她找男人通奸吗?
 「你……你……」
 「就可惜……」他夸张的槌槌肩,「朕不是你的亲生孩儿,不然朕会努力帮你生皇孙。」
 「混帐!」她气得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掷了过去,本以为他会闪,没想到他只是张大了嘴瞧着。「快闪呀!」她着急地吼。
 茶杯砸中他的眉心,砰的一声,他已倒地昏迷不醒。
 「皇上!」她冲了过去忧心仲仲的呼唤,用力摇晃他,「皇上,你快醒醒呀!你尚未留下子嗣,你不能死呀!皇上,你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快传太医。」绿冬赶紧向后头的宫女吩咐,继而提醒她:「太后,不要大声嚷嚷,你要天下人都晓得你的企图吗?」!」她提高音调。
==== ==== ==== ====
「娘!妳看,纸鸢飞得好高好高哇,」
 姜永芳兴高采烈的拉着线,奔跑在宽阔的田野上,兴奋的看着纸鸢愈飞愈高,似乎已经碰到了云端、到达了天际。
 「芳儿,小心点呀,」在田里辛苦种菜的钦兰香不忘大声嘱咐。
 钦兰香才说完,姜永芳就踢着了石子,仆倒在地。
 「啊!」她惊呼,不是因为跌痛了,而是因为手中的线断了,她的纸鸢得到了自由,愈飞愈高,「我的纸鸢!」她不甘心的吼着。
 「芳儿,你有没有跌伤……」钦兰香从田里着急的跑了过来,还喘着气就扳过她的身体左看右瞧,「哪里痛呀?快告诉娘。」
 「没!没哪里痛。」
 她不安的用左脚遮住受伤的右膝盖,咬牙忍住痛楚,不管痛得多剧烈,都不能让体弱的娘亲担心。
 钦兰香没发现她的掩饰,松了口气后,反而激动的抱住她。「芳儿,你是娘唯一的心肝宝贝,千万不能有事,你要是有个万一教娘怎么办?」
 陈腔滥调,她都会背了……她嘟着嘴想着,不依的嚷道:「娘,别这样抱着我,我都已经十七了,这样子很难看耶!」
 「是呀,妳都十七了。」钦兰香放开她,十分感慨的望着她,「是嫁人的年纪了,要是还在你爹那儿,一定早为你找了好婆家。」
 「不要提那个男人!」她气呼呼的低吼。
 娘怎么老对那个烂男人念念不忘?在他二老婆赶病体孱弱的娘和五岁的她走时,那个可恶的色胚可是吭也不吭一声,任由她们母女俩在外头流浪、乞讨,不闻不问,娘就是在那年的冬天冻坏了身子、累坏了身体。可娘不但毫无怨尤,还对这样的男人念念不忘,三天两头把他挂在嘴边。这还有天理吗?
 没有!更没天理的是,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竟是大安王朝的右丞相姜成。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右丞相,大安王朝还有什么发展?
 「别这样说他,他好歹是妳爹。」钦兰香的口气很不以为然。
 可她以有这样的爹为耻,哼,他根本不配。
 「娘,别说他了,我们回去吧!」她讨好的说,忍着脚上的痛把她娘拉起来,「天暗了也凉了,再晚些回去妳又要咳了,家里可没钱看病呢!」她拉着她娘,迈着故作轻松的脚步回到她们简陋的瓦屋。
 那栋小屋是她们流浪一年后,无意间找着的无人屋。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十里没什么人居住,但她有娘、娘有她就够了。更何况,她们还开垦了附近的荒地种菜,有时候拿菜到镇上卖也可以换些银两回来,虽然辛苦,但至少再也不愁居无定所、三餐不继。虽然三不五时,有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觊觎她的美色,想要轻薄她,却都教她自己领悟的摔角功夫打跑了。
 让她唯一发愁的是娘的病……
十七岁那年冬天接近春节阖家团圆时,她娘在半夜咳出血来。
 「娘!」她惊呼,不敢相信的看着娘亲粗糙掌心上的殷红血渍。
 「芳儿……」钦兰香惨白着脸,虚弱的对她苦笑,「看来娘是看不到你生娃儿了。」
 「不!不会的,娘会长命百岁,你不但会看到我生娃儿,还会看到我抱孙子。」她赶紧用袖子抹掉她娘掌心上的殷红。
 钦兰香摇摇头,「别这样,芳儿,娘走了妳就去找妳爹,娘相信你爹会收留……」
 「我死也不会去找他。」
 「不要恨他,他有他的理由。」
 「我就是恨他,娘若这么死了,我绝不原谅他,我一定要他……」
***
「太后,妳醒醒,太后!」
 「嗯……」姜永芳睁开惺忪睡眼,入目的是绿冬的脸庞,「天亮了?」梦中的情景如浪潮般涌来,然后退去,留下的只是空虚、怅然。
 「天本来就亮着,太后,你忘了吗?你说要小憩一个时辰,特地吩咐奴婢一定要叫醒妳。」
 是呀!她必须醒来,她还有好多奏折等着批呢!可不能因为一时倦了就贪睡,国家大事重要。
 撑起身体,她移身下床。
 「御史大人在外头等着,太后要见他吗?」绿冬帮她在镜台前整理仪容。
 「他等多久了?」
 「一柱香左右。」
 「为了何事求见?」
 绿冬为她簪上金钗,「奴婢没问,可是奴婢猜,一定跟你想为皇上选妃的事有关。」
***
「太后,你要带朕上哪儿去呀?」李世英头缠着白布条,很不甘愿的任她拉着往前走,「今晚风大,朕想早点睡,不想吹风头痛,太后没忘记朕还伤着吧?」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一再提醒姜永芳,她伤了他,害他身体不适已一个月了。
 啧!不过他也真没用,不过被个茶杯轻轻碰一下,就病恹恹一个月。
 「哀家没忘,哀家待会儿让你见识见识,包准你心花怒放,忘了头上的小伤。」她压抑着赏他爆栗的冲动,强撑笑睑。
 「到底是什么?」前面是宫里的树林,隐约有声音传来,更明显的是可以看见火光,「前头在热闹些什么?」他大声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她急急拉着他转过一个回廊的转角,然后迅速爬上小山丘。
 「等……等一下,慢些、慢点,朕快喘不过气了。」他气喘吁吁的嚷着,充分显示他的虚弱。
 但她才不管,把他硬拉上山丘,纤指往前一伸,「你瞧,美吧?」
 刺眼的火光照映下,一百位美女身着优雅艳丽的彩衣,在寒冬的梅花下款摆生姿。辉映雪白双颊、竞比纤细柳腰、燕声莺语此起彼落……此等美景人问哪得几回有呀?这番费尽心思安排,全为他的「后事」着想,他该有点领悟,多少感激她一下吧?
 「真的好美。」他赞叹。
 没错、没错!的确都很美,最好美得他春心荡漾……看来成功了哦!他嘴巴咧得好大,口水就要流出来啰。
 「朕很久没看见梅花怒放的景象了。」
 得意的神情瞬间僵住,她瞪视他;不会吧?此等美景,他只看到了花?他不像是花痴呀!
 「皇上,你再往下看,花下有些什么呢?」她笑得很难看的提醒。
 他的眼睛果真张大了点,「哇!哪来这么多宫女?」
 宫女?
 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她目前的感觉,那就是-欲哭无泪。
 「不过她们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是宫女穿的。」他疑惑的偏过头。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舒缓一下忧郁的心情,「因为她们不是宫女。」
 「那她们是谁?」
 「是哀家跟刘御史特地为皇上挑选的佳人,供你纳为妃嫔……」
 「太后!」他突然非常正经的打断她,「你是把朕当种马吗?」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白嘛,羞死人了。
 「皇上此言差矣,哀家是为大安皇室着想。」可潮红还是浮上了她的两颊。
 「那也不用找这么多女人把朕的精力榨干呀!」他头一歪,眼睛无辜的眨一眨,「朕还不想这么早死。」
 「不准胡说八道!」男人的本性就是好色,她就不信他不想。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扬起双臂向眼前庞大的阵仗一挥,「朕没本事对付上千个女人。」他说完转身就想走。
 她急忙拉住他,「没这么多,这里只有百位佳丽而已。」
 「就算是十位佳丽,朕也对付不了。」他还是坚持要走。
 难得有皇帝会承认自己在那方面无能为力……
「那你从中选五个可好?那三个……两个?」眼见就要拖不住他了,她只能妥协,「你至少得选一个。」
 李世英停住了脚步,回头向她露出思索中的表情,「老实说,朕有件事一直想向太后说,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上……请说。」她几乎屏息,可以感觉到他对此事的认真;天!希望不是什么坏事。
 他的眼睛瞄向一旁的内侍、宫女。
 她立刻会意的遣走他们。
 「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一步步靠近她,让她不自觉的后退;这是怎么回事?她竟会感到畏惧,这个没用的皇帝一直都是无害的呀!
 「太后。」他在她耳边轻语。
 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快说。」
 他一睑懊恼地说:「老实说,朕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啊!」她杏眼圆睁,打击不小的往后倒退数步,面如冰、心如绞,千想万想都没想到,这没用的皇帝竟和他父亲一样……
「啊--」她尖叫。
 姜永芳因为一脚踩空,整个身体往后倾倒,重心不稳的滚下斜坡,身子不住的翻滚,天地也不停的旋转……
她要死了吗?
 也好,省得烦心许多事。
 「太后!」李世英的声音模糊地传入她的耳。「你停下来!不要再滚了……太后!」
 笨蛋!能停她早就停了,以为她爱滚吗?
 叩!
 脑袋似乎碰上了什么,感觉一阵剧痛,四处传来骚动声,一个个嚷着太后、太后……
够了!不要再喊了,这太后也不是她爱当的。
 「太后!」
 是谁把她的身体用力翻转?天太黑,人影模糊她看不清。
 不过她倒听得很清楚,那人正兴高采烈的说——
「哦!真是太不幸了,你要跟朕同病相怜啰!」
 混蛋!
***
死了,临死前还要她不要憎恨那个男人,因为他是她爹,她该敬他、尊他、爱他。
 娘愈这么说,她就愈憎恨他。
 安葬了钦兰香后,姜永芳带着仅存的一些钱来到京城长阳,像个乞丐般在姜成家附近乞讨度日。
 不敢认亲吗?
 不!
 欲战胜敌人,必先了解敌情。
 可是在了解的过程中,她的恨飞快的涨大。
 在她和娘贫苦过日、为寒冬无衣御寒心烦的同时,他们一家和乐,每日宴客狂欢;在娘卧病在床、无钱买药时,他们时常一掷千金买下来路不明的燕窝、真假难分的高丽人参补身;当娘临死之际,姜府为那该死的二夫人设筵祝寿,连续三天四夜,据说花了四千白银……若娘有那四千白银的百分之一,娘不会死,不会死!
 教她如何不恨他们?如河不恨姜府的每个人?尤其当她从姜府婢女口中听到,姜府没有钦兰香这位夫人及姜永芳这个小姐时,她就下定决心了,她要姜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哈!还记得那一天,她那个狠心的爹——姜成五十大寿时,她用仅剩的钱买了一套粗俗的红衣,在姜府大门口拦了个祝贺的大臣,骗他说她这个为人女儿的要给爹爹一个意外的惊喜。
 在那个贺客盈门、贺声不断的大厅上,她拿着礼盒率先上前,在众人因她衣料粗劣而投以鄙夷目光时,她的双眼直盯着姜成,弯身一福,大声的说:「女儿永芳祝爹爹一幅如东海、寿比南山。」在姜成惊愕的表情下,她从容上前,冲着他笑,「爹,女儿永芳自南回千辛万苦地赶回来为你祝寿,请你收下女儿从南回带回来的东西。」
 不等姜成反应过来,姜永芳打开了礼盒,露出了她带来的礼物——她娘的牌位和骨灰。
 她看见姜成的脸色登时刷白。
 她微笑着,用只有姜成听得到的声音低语:「爹若不认我这个女儿,我无所谓,但我相信你的同僚会很有兴趣知道我悲惨的际遇,然后质疑你……是否能担任一国的右丞相,将来的国丈!」
 姜成的脸立刻涨红,然后扭曲变形。
 她知道他很气愤,可她不管,上前抱住他,大声说道:「爹!永芳好高兴你没有忘记我这个苦命的女儿……」
***
「哈哈哈……咳!」姜永芳猛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大大的黑影——她爹的魂魄来找她索命吗?不!「滚开!」下意识的一巴掌挥去。
 那黑影躲也不躲,就这么啪的一声,她也顿时清醒的看向眼前肿了右颊的他……
「皇上!」
 真的笨到没药救了,竟然白白挨打也不会闪。
 「看到太后有力气打人,朕也放心了。」李世英咧着嘴笑。
 满满的愧疚充塞着她的心,她何德何能有他这么一个儿……不!不是儿子,他是一个沉重的承诺,是她怎么也摆脱不了的重担。
 老实说,朕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他的话言犹在耳,让她本来就痛的脑袋更加疼痛。
 「太后,妳看!你跟朕一样,缠了满头白布呢!」他像个孩子般拿着小镜子,要她看看他们头上相似的「装饰品」。
 她偏过头不看,任由绝望吞噬她……
大安王室如果无后,下一任君王该是谁?为了下一任的皇帝,宫廷、民间将会流多少鲜血……够了!她不想再看见任何血腥,她所犯的罪孽已经太多。
 没错!无论如何都要这个无能的皇帝生出一个皇孙给她。
 「太后,妳的眼神好恐怖喔!」他拿着小镜子,诚惶诚恐的后退几步,「是你自己跌倒的,朕可没推你。」
 她怎么会有一种铁定失败的预感?
 「唉--」她无奈的叹息。「皇上,你回宫去吧!哀家想要好好歇息。」她重新躺回柔软的床,拉上丝被,背对着他闭上双眼。
 「太后,你怎么了?」
 她不想理他,她需要更多时间思考对策。
 「太后,你看起来似乎……深受打击的样子?」
 唷,他何时变聪明了?
 「是伤口很疼吗?」
 不,他一点都不聪明,还是笨透了!
 「皇上,你好吵,可不可以离开哀家的飞云宫,让哀家好好休息?」她的口气像询问,实际上却是命令。
 「可是朕想陪在太后身边,聊表孝心。」
 呕.....
 她才大他五岁,哪儿来的「孝心」?笑话!
 「不用了。」
 「可是朕真的很担心太后的病情……」
 「出去!」她霍然睁眼,口气严厉起来:「哀家坚持皇上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好让她想清楚未来该怎么办。
 怎料他是离开了,可是她的心好闷、好乱,烦得她眼睛闭上又张开、张开又闭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啊!」她放弃的翻身坐起。
 不行!她得放松、放纵一下,丢下一切烦恼、扔下所有重担,最好的方式就是……
「小喜子,把哀家的宝贝带上来。」
==== ==== ==== ====
月明星稀、晚风清凉,浓密的树林旁,有一块空旷的草地。
 「芳主子,这么晚了你确定还要玩?」做仆佣打扮的小喜子,忧心仲仲的问。
 换上男人的服装、把及腰长发绑成辫子盘在帽里的姜永芳,手里拿着大大的纸鸢,眼神坚定、语气坚决地道:「小喜子,难道你要我舍弃这最后的乐趣?」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夜太深,小的怕你有危险。」
 「夜深才好,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我。」不过她长居深宫,寻常百姓会认出她的可能性极低;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可不希望民间传出太后荒废朝政、爱放纸鸢的传闻。大安王朝有一个爱玩的皇帝已经够了。
 所以她老是压抑着迎风奔跑的冲动,上一次这样做是一年前,因为那个笨蛋皇帝竟向奏请南州饥荒的大臣说——
既然没米吃,那吃面粉好了。
 这次则是为了蠢皇帝的「后事」……啊!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尽情奔跑,暂时忘却烦人的一切。
 「可今天风大,恐怕……」
 「小喜子,不要再说了,拿好纸鸢,等我说放的时候就放。」她拿起线圈,跃跃欲试的转了转脚踝。
 小喜子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好无奈的应了声:「是。」
 「准备。」她向前奔跑,风很凉,心用力的跳动,这才是生命的节奏、身体的本能。
 「放!」
 一股力道猛地往后扯,她知道这表示纸鸢已经迎风飞起,于是她更用力的握紧线圈,往前跑的速度更快了。冰凉的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袭上她的脸颊、她的肌肤,让她舒服得闭上双眼,纵然气喘如牛、纵使香汗淋漓。
 「娘!」
 她仿佛回到小时候,她在田野间奔跑,放着她和娘同心协力制作的纸鸢,娘就在一旁种菜,含笑的看着她放纸鸢……那段日子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苦,但很快乐、很幸福。
 岁月不停流转,物换星移、人事全非,唯一剩下的是记忆。
 好怀念好怀念的过去。
 那时候,娘总是担忧的对她嚷着——
芳儿,小心哪!
 「芳主子,小心!」
 姜永芳一脚踩进地上的小窟窿,身体往前仆倒,帽子因此掉落,辫子掉了出来;双脚传来剧痛,手下意识的一松……系着纸鸢的线圈竟被纸鸢拉着往前翻滚。
 「不!」她迅速地爬起来,不顾脚疼立即往前追去。
 「芳主子!」小喜子忧心的呼唤。
 她追,看着纸鸢的方向,寻找线圈的踪迹——她不能失去那纸鸢,那上头承载了她和娘最后的记忆。
 她追进了树林,不断地寻找纸鸢的踪影。
 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四处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很懊悔,她不该在夜里放纸鸢,不然就不会失去如此珍贵的宝贝。
 「娘,你保佑芳儿找到它好吗?那是妳留给我的遗物呀!」
 她踏在树林里的小径上,终于看到一片夜空,但月再明亮也没用,她仍看不到纸鸢的影子。
 娘,连你也不保佑我吗?你是在怪我没有原谅他们吗?
 她的泪就这样逼出了眼眶。
 哒!哒!哒!
 什么声音迅速地靠近?姜永芳转头,只见庞大的黑影罩了下来。
 「呀!」她骇然地坐倒在地。
 她就要死了,这次再也逃不了。
 嘶……
对方连忙拉紧缰绳,令那匹毛色如墨的黑马在她身一刖停住,继而倒退两步。
 简直是特技!
 她瞪大眼楞楞地瞧着,全身颤抖不已。
 那人从马上跃了下来,走到她的面前,「你还好吧?」他朝她伸出手。
 那人声音低沉,似乎有点懊恼,而且他给她的感觉有些陌生又有点熟悉,她见过他吗?
 视线往上移,她看到他睑上戴了面具,遮住了他上半部的脸庞。
 「你是谁?」她的声音还颤抖着,惊魂未定。
 「相逢何必曾相识?反正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这是什么答案?
 还想出声质问这个无礼的男人,却看到纸鸢出现在他的头顶上;她连忙站起,迈步去追,跑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她对那个男人说:「帮我找回纸鸢,我以一千两白银谢你。」她指着空中的纸鸢。
 「你在深夜里放纸鸢?」男人很不以为然。
 要不是她需要人帮忙,早把这个无礼的家伙骂得臭头,「少废话,帮不帮?」
 「看在那么多钱的份上,当然帮!」他跃上马,从马背上向她伸手,「来!我们骑马去追,四只脚总比你两只脚跑得快。」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
 「还是……妳怕了?」
 笑话!谁怕了,她姜永芳天不怕、地不怕,连先皇都敢威胁,岂会怕一个见不得人的普通男子?
 小手搭上他的大掌,他使力一拉,她便坐到他的身前……嗯,感觉似乎有些不妥。
 「驾!」
 可是……她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风吹在脸上,很凉;可身后有他的体温传来,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她故意往前挪了挪身子,想要跟他保持距离,可是他却更加贴近她,是故意的吗?
 「坐好,你不想跌下马吧?」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马蹄一蹬,黑马突地跳起,想跃过横在路上的断木。
 「啊!」她惊呼,害怕得搂紧他的颈项,她感到一阵晕眩,脑海中一片空白。
 待马落地跑了数步后,她才猛地回神,推开他既温暖且令人心安的胸膛。
 长到这么大,她从没跟男人靠得这么近,在危急时也从未向人伸手求援,怎么刚刚却那么自然的靠了过去?
 「我不介意你继续搂着我。」他说。
 危险!
 她这辈子还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威胁感,压下所有的情绪,她寒着脸说:「你只要帮我找到纸鸢就好,不许多说废话。」
 「唷——」他吹了声口哨,「我好怕呀!」
 可恶!要是让她知道他是谁,绝对会好好教训他,整得他灰头土脸,后悔今夜的放肆。
 「我找到了你的线圈了。」男人在树上叫道,立即跳了下来,手上拿着几乎没有线在上头的木轴,「这线倒也挺坚韧的,今夜风这么大,竟然没断。」
 「少乌鸦嘴!」姜永芳抢回木轴,开始一圈圈地把线绕回去。
 他很自动的帮她把纸鸢一寸寸的往下拉。
 纸鸢飞得极高,几乎要飞上月亮了,小小的影子就像个黑点似的。
 她不敢想象它飞得多高,她又得拉多久才能拿回宝贝,而且也无法断定这条细细的线还能撑多久。
 「为什么这纸鸢对你这么重要?」他打破有点尴尬的气氛问。
 「不干你的事。」她没好气的回答,不想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一点好感。到目前为止,应该没什么好感吧?
 「喂!姑娘,我只是想找话题打发时间,没什么企图。谁知道我们要拉多久!」
 这倒是!他们不知要独处多久,不说话好象很奇怪;跟他聊聊或许能稍稍好解他给她的压迫感。
 「那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她沉着脸问。
 「你在审犯人吗?」看她脸色不太好看,他赶紧转移话题,「因为我被毁容了,丑得要死,见不得人。换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有点同情他了,可惜他身子健壮、身材高大,刚才瞧他上树的身手挺俐落的,若加以磨练,未来或许是个护国良将,就差了那张脸。但一个人能不能成功不是靠脸蛋,而是脑子。
 「那是我娘跟我一起做的纸鸢。」她低语,想着这些年来,她如何一次又一次的加厚纸鸢薄薄的纸面,努力维持它的原貌。
 「你娘怎么了?」
 「该我问了吧?」她眉头一皱,不是恼他,而是足踝的疼痛愈来愈剧烈,不过没关系,她还忍得住。
 「是谁毁了你的脸?」
 「我年轻的继母。」他笑着说,仿佛一点都不在乎。
 「她叫什么名字?」这种恶毒的女人理应惩治,她很乐意给这泼妇一个教训。
 「嘿!该我问了。妳娘呢?」
 「七年前就死了。」她忍不住脸色一黯。
 「很遗憾,请节哀。」可他的语气不像安慰。
 她有点介意,但又何必介意?不过是陌生人的闲聊。
 「你继母的名字是……」
 「我会自己对付她,不劳你费心。这个问题不算,你可以再问一个。」他很轻松的说。
 「你为何深夜在此?」她问。
 「散心,我继母做了些荒唐事让我心烦。我很好奇,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不提,她都忘了呢!看来今天是个大凶日,连续破了头、伤了脚,是老天爷在警告她什么吗?
 「因为我继子的关系,摔伤了。」她不想多谈可笑的受伤经过。
 「原来是夫人,不是姑娘,恕在下失礼。」
 见他还笑着,仿佛她是姑娘还是夫人都无所谓似的;不知怎么了,她心里竟有些不舒坦。
 「无妨。」她低头专心缠线。
 「你在深夜放纸鸢,你夫婿不会担心吗?」
 「他已死去多年。对了!你可有心报效国家?」若他愿意,她可以安排,培养他成材。
 「有。」他接着问:「你看起来年纪尚轻,有考虑改嫁吗?」
 怎么?想娶她——一国的太后?
 说出她的身分包准吓死他!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她心里漾起了喜悦,她这辈子还没被任何男人追求过呢,她嘴角上扬地回答:「我不能,我必须小心持家、照顾所有的人;你呢?打算怎么报效国家?」
 他耸耸肩,「家事尚未解决,现在不能谈国家。其实……夫人,我觉得你大可把妳亡夫的家拋掉,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过日子,或者找个真正的如意郎君嫁了。」
 他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我也想啊!」她轻轻一叹,「可是我不能。」
 「因为你舍不得大权在握的感觉?」
 大权在握?她是大权在握,在杀尽这一生的敌人时,大权在握的确很方便;可是当敌人消失后,大权在握只替她带来沉重的责任。
 「不是不舍,是不能。」她忧愁一笑。
 「那你最想要的未来是什么?」他接着问。
 未来?她有未来吗?
 她的未来显而易见,就是为国家、百姓烦死、累死,不然就是被那个蠢皇帝气死!
 「自由。」她毫无自觉的回答,没瞧见他面具下的眸光一沉,「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把孙子培养成接班人才行。」届时,她才能放心地随娘而去。
 「你的继子不能成为接班人吗?」
 「他?」她抬头望着他的脸,猛然发觉她已说得太多。「那么等解决了家事,你有何计画?」
 看来她回过神了,真是可惜哪!「或许……从军去吧!!」他耸耸肩。
 「哦!想投入谁的麾下?」
 她还真是题题计较,「镇远将军。」他苦笑着回笞。
 「不错的选择。」她颔首,「你的名字呢?」
 「为什么问?」他小心翼翼地反问。
 「或许我可以帮你,看在有缘相遇的份上。」也可以证明她看人的眼光是否精准。
 「我不想靠任何人,要什么位置,我自己爬。」
 有骨气!她在心里赞美,她想延揽这个人材,或许将他留在身边有些不妥,但可命他为国效力。
 「你的名字是……」身为一国的太后不可浪费人材。
 看来一定要把名字告诉她才行……他摇摇头,似乎妥协了,「我的名字是木子英。」
 「哪里人?」
 「京城。该我问你了,我很好奇你对你继子的想法。」纸鸢愈拉愈近,他与她独处的时间不多了。
 「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恨铁不成钢。」她长叹一口气,再加句话补充:
 「他呀!真是粪土之墙不可污也。」
 他咧嘴笑问:「有这么糟吗?」
 她点点头,「那你对你继母的感觉呢?」
 他闭上嘴巳,偏着头沉思半晌,「我想……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什么意思?」她看着他拉下纸鸢,用力抓着,「轻一点这东西很脆弱!」
 她伸手去抢。
 「兰香是谁?」他看到了纸鸢上的题字兰香与永芳制。
 「是、是我的名字。」她把最后的那段线缠完。
 「兰香……很好听的名字。」
 「你帮我找回了纸鸢,你跟我回家去,我好付你一千两白银。」她看向他深不可测的黑眸。
 「不用了,我突然不想要你的钱。」边说边跳上马,他拱手一揖,「后会有期。」
 「等等!」她大喝。
 他看向她,「夫人,还有事吗?」
 有事?她有什么事吗?她为什么要叫住他?
 往前一步,由脚踝传来的剧痛让她猛然想到借口。「你不能把我独自留在这里。」
 「妳找不到路回去?」
 她摇摇头,「我的脚……」
 「芳主子、芳主子……你在哪里?芳主子!」
 她回头凝望,有许多呼喊声自四面八方响起,看来是小喜子跑回去搬救兵了。
 「他们在找谁?」男人充满笑意的声音响起,「不管他们要找谁,我都不能被看见,否则麻烦就大了。」
 「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你就请他们送你回去吧!再会。」
 大喝一声,他一夹马腹,黑马便飞快的疾奔而去。
 「木子英,你等等!」
 看着他的背影,惆怅莫名涌上心头,她竟舍不得他走,为了他的志气、为了他的……不清楚耶!
 算了!国家大事就够她心烦了,她毋需再为一个陌生人费心。
==== ==== ==== ====
文武百官不安的你看我、我看你,议论纷纷。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执事太监往殿中一站,引吭宣布。
 龙椅之上,李世英支着头,公然打呵欠。
 「众卿没事吧?」他懒洋洋的扫视群臣。
 群臣看来看去,就是不看皇帝。
 「没事?那好,退朝!」他很理所当然的站起来要走。
 「皇上!」左丞相再也受不了的挺身而出,「太后今早怎么没同皇上一起上早朝?」
 龙椅旁、珠帘后,空空荡荡,今早与往昔五年中的每一日都不同。从不缺席的太后竟然没有出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问朕作啥?去问太后才对。」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帘璀璨珠翠,嘴角突然诡异的上扬,「算了!你别费事,朕替你去问问太后。」
 说完,他踏着轻松的步伐自大臣们怀疑的目光下离开。
 「皇上该不会终于忍不住下手了吧?」这句话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大臣说的。
 $$$
 飞云宫的内侍一见到李世英就要下跪行礼,他急忙喊住欲奔进宫内通报的太监,要他们不要声张,并要众人退下去,他要跟姜永芳好好的聊聊。
 才不管身后那些内侍仿若「见鬼了」的目光,他悠悠哉哉地踏进了飞云宫,推开重重的宫门,远远的便听见她很有精神的声音。
 「把她打扮好了吗?像不像?小喜子,记住,一定要把她打扮得维妙维肖。」
 「是!太后,你已经叮嘱好多遍了,不让嘴巴休息一下吗?」
 「哀家休息得够久了,真闷呀!」
 「还不是太后自找的。」小喜子笑道。
 掀开纱帘,只见她斜躺在榻上,左脚踩在地上,搁在榻上的右脚被白布缠得很肿、很大。
 他好奇的靠近她。
 「皇上!」她讶异的看向蹲在她脚边的李世英,「你怎么来了?」
 「皇上万岁。」小喜子急忙下跪行礼。
 他挥挥手要小喜子起来、闪到旁边去,然后看向她的眼睛,「太后的脚怎会肿成这样?」
 「摔的。」她毫不心虚的回答,接着端起太后的架子问:「今日早朝,百官可有请示什么大事?」
 「有。」他向她露出天真的微笑。
 「什么事?」
 「左丞相问太后为何不早朝。」
 她楞了一下,皇上所谓的大事就是这种小事?
 她用力的瞪他,「这不好笑。」
 「朕没说笑话啊!」
 没错!他是傻瓜,说的当然是傻话。
 「太后,脚疼吗?肿得挺严重的。」他伸手想摸摸看。
 她急忙把他的手挥开。「肿成这样,当然疼。」
 「可太后怎么看起来像没病痛似的?不哭不叫呢!」
 她觉得自己好象在跟一个小孩子讲话。
 「哀家在忍。」她咬牙答道。
 「太后挺能忍的嘛!」
 废话!她要是不能忍受痛苦,如何担当一国的太后?所谓的太后,就是责任感要比全国人民还要重。说到这件事,她应该把昨晚没机会「亮相」的金牌拿出来秀一秀。
 「皇上!」她很虚伪的对他露出慈祥的微笑,「哀家想让你见见一个人。」
 「谁?」他挑高了眉。
 她向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去看看准备好了没。」
 小喜子颔首,领命而去。
 「太后,你到底要朕见谁?」李世英狐疑地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别急!」她拍拍床榻,「来这儿坐,哀家跟你聊聊。」
 他依言坐下,而且坐得离她极近,情况不寻常得让她挑眉。
 这没用的皇帝以往怕极了她,要他靠近一些,他总是不情不愿、百般推却,怎么今儿个转了性子?
 「太后想同朕聊些什么?」
 就连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自在许多,是她多心了吗?
 「你上次碰淑妃是多久之前的事?」
 「昨儿个下午。」
 她皱眉,被搞胡涂了,他既然在昨儿个下午临幸了淑妃,又怎会在昨晚的百美会上声明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仿佛为了解开她的疑惑,他接着说:「淑妃老缠着朕陪她荡秋千,朕不爱玩那玩意儿,可淑妃怎么说都说不听,朕只好把她推开了。」
 她一楞,「皇上所说的'碰'是指……」
 「朕把她推开了。」瞧!他答得多自然啊。
 她抿抿唇,觉得拳头有点痒,「哀家是问你上次临幸淑妃是何时!」但她还是捺着性子解释。
 「哦!是那回事啊……」他举起手,扳着手指计算。「一、二、三……三……大概有三年多了吧!」
 她的心狠狠的漏跳一拍;这该死的皇帝不近女色,难怪她殷殷期盼的皇孙迟迟生不出来。
 「那辰妃呢?你上次是何时临幸她?」
 「哦!那就更久了,朕记得是从洞房花烛夜之前……」
 「够了!不用再说了。」头疼的她抬手阻止他再讲下去,然后深深的吸一口气,抑制狂吼的冲动,僵硬的扯动嘴角,「哀家很好奇皇上晚上都在做什么?」
 「睡觉。」
 是呀!哪像她这么命苦,批奏折批到夜深。
 「跟谁睡?」她露出更和蔼的表情,立息图消除他的戒心。
 他歪着头想了想,有点心虚的低下头。「没……没跟谁。」
 放屁!她才不信,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该是血气方刚之年,怎么可能禁欲太久。不行!她不能再这样放任他,她得不顾一切地燃起他对女人的欲火。
 「小喜子怎么去这么久?」她不耐烦的用手指轻敲床榻,同时向纱帘后的宫女下令:「红秋,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还说着,小喜子就跑了进来。
 「太后,人带到。」
 她心一喜,急忙坐正,将受伤的脚轻轻地放在榻下的脚垫上。「宣。」
 小喜子高声说道:「由旦,沈玉容觐见。」
 「又是女人。」李世英无聊的咕哝着。
 「这个女人不一样。」
 她轻轻捏了他大腿一把,要他注意看,他只好很无奈的往前看。
 只见一名身着粉色宫裳的女人,头戴白色纱帽遮住颜面,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款步而来,于他面前三尺之处停了下来。
 似乎做过事前的排演一般,宫女们很有默契的优雅散开,撒出朵朵桂花,一股浓郁的桂一化香蔓延开来,独留佳人伫立于殿中央。
 风,轻轻吹过,吹得佳人衣袂飞扬,不用看见颜面,就能感觉此女仿若天上仙女,气质出尘不凡,圣洁且纯真。
 「沈玉容。」姜永芳轻轻呼唤,没忘记仔细观察李世英的反应,只见他眯起眼睛、沉默不语,显然已被勾起了兴趣。
 「民女在。」
 沈玉容的声音轻如飞絮、细如丝,就连她一介女流听了都不免心动,更何况是身为男人的他……如果他的男儿本色还在的话。
 「皇上想见见你的真面目,把你的纱帽摘下来。」她沉声命令。
 「民女遵命。」沈玉容伸出织指,轻触帽檐,然后一鼓作气的摘下纱帽,无惧的迎视太后与皇帝的目光。
 「娘!」
 李世英猛然站起,惊讶地凝视着眼前熟悉的脸庞。她是生他的娘、养他的娘?怨他不争气、不中用,最后死在太后手下的娘——元妃,谢芙蓉?
 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姜永芳,还是很习惯的装出颤抖的声音:「她是谁?不会是鬼吧?」
 「沈玉容,工部尚书沈大人的么女,今年十七岁。」她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眸,「她是哀家与刘御史为皇上从百位佳丽中挑选出来的妃嫔。」
 「哦!」他应了一声,把视线移回记忆中熟悉的容颜。记忆中,这张睑庞总是哀怨地梨花带泪,从白日到夜晚、自夜晚到黎明,娘总是自艾自怜,埋怨父皇的薄情、咒骂姜永芳的狐媚,更气恼他这个儿子的不中用。
 他小时候,人前端庄贤淑的元妃总会在暗地里打他、骂他;等到他会逃、会躲时,打不到他的元妃就改变了战略,在他面前哭诉着她的歹命、委屈,还会向苍天吶喊——为什么我的儿子不帮我争一口气?
 她丑陋的恨,他真真实实的瞧见。
 在宫中,母子不似母子,父子更不像父子。何时领悟的?他早已忘记,只知道宫廷险恶,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为了生存,他得把面具紧紧戴牢。
 如今,姜永芳找了个神似他娘的女子来当他的妃嫔,存的又是什么心?
 「皇上,你喜欢沈姑娘吗?」姜永芳试探的问。
 他不答,只是定定的看着沈玉容,心里五味杂陈。
 「很好。」姜永芳满意的点点头,很自然地下懿旨:「沈玉容,今晚你就到紫霞宫侍寝。」
 他无语、无反应。
 沈玉容则咬紧嘴唇,不应声、不回话。
 她的口气严厉了些:「还不领旨?」
 沈玉容终于僵硬的弯身应道:「民女……领旨。」
 $$$
 「如何?他们昨晚进行得可顺利?」姜永芳兴致勃勃的询问自个儿偷偷派去监听皇上「办事」的宫女——红秋与绿冬。
 红秋、绿冬神情复杂的望了彼此一眼。
 「皇上和沈玉容到底把事情办好了没?」姜永芳忍不住大声质问,要不是脚受伤,她早就冲到她们身边,把答案摇出来了。
 红秋、绿冬同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立刻觉得「衰云」罩顶,「发生了什么事?给哀家仔细的说明。」
 话说昨晚,红秋、绿冬领着太后亲笔所写的懿旨到紫霞宫去,大方的遣开内侍、宫女来到了内室外,原本应该充满粗喘声的内室却出奇的安静。她们俩面面相衬,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见了皇上的叹息,「唉!你真的跟朕的母亲元妃好象。」
 「这是巨妾的不幸。」沈玉容哽咽的说。
 「你不想跟朕做夫妻吗?」
 「不想,臣妾只想修炼成仙。」
 二人沉默了半晌。
 「好!朕成全你,相对的,你也要答应朕的条件。」
 「什么条件?」
 「假装你与朕已圆了房,有了夫妻之实。」
 「为……为什么?」
 「因为……传出去不好听,天下人会以为朕不行。」
 「什么不行?」
 「答案你自己想,不过你就是得答应朕。如何?」
 又是一阵静默。
 「如何?朕答应绝不碰你。」
 「为什么?难道臣妾长得不够漂亮?」
 「不。」李世英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太像我娘了,试问一个做儿子的如何能对母亲出手?」
 话说至此,红秋、绿冬停顿了下来。
 「呀!」姜永芳忍不住的狂叫出声,双手抱头,懊悔不已;她对男人的了解实在太少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做儿子的如何能对母亲出手?
 沈玉容长得像他娘,他本来就对女人不感兴趣了,对于一个像他娘的女人又怎会提得起兴趣?真提得起兴趣,不就是「乱伦」了吗?
 她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呀!怎么会没想到呢?
 「可恶!」她气得握拳槌向软软的枕头。
 但她怎能就这样被打倒?大安帝位还等着她费尽心思延续呢!
 这是她的承诺、她复仇的代价,无论如何她都得做到,信守承诺是她的原则。
 「小喜子。」她沉声轻唤。
 「小的在。」
 「给哀家宣御医。」
 御医?是为了太后的脚?还是……
***
「皇上,这是太后送来的补品,冰糖燕窝。」皇帝李世英的心腹内侍小格子嗓音微颤的说着,拿着托盘的手也频频发抖。
 李世英倒无所谓的打了个呵欠,「朕为何要喝它?」
 「因、因为……这是太后好意送来的。」
 「好意?」他冷哼,抬头看向紫霞宫外的蓝天,「既是好意,小格子,你就帮朕喝了它。」
 小格子吓得都要尿出来了,「小格子不敢。」
 他支着头,微微一笑,「朕也不敢。」
 「那怎么办?」小格子哭丧着脸。
 他笑逐颜开地出声:「朕倒有个好主意,小格子,你过来。」
==== ==== ==== ====
「宣哀家的懿旨,今晚让淑妃、辰妃去陪皇上了吗?」
 小喜子在榻前躬身回答:「禀太后,两位娘娘正欢天喜地的准备着呢!」
 「很好。」姜永芳满意的点点头。昨儿个失算,没算到皇上不可能对「亲生母亲」起欲念,才兴匆匆的把沈玉容推给他,以为良宵一定不虚度,岂料倒闹了个笑话。
 不过今天可不一样了,她让御医调配了药效极强的媚药,保证让皇上今晚对两位妃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相信要不了多久,王位接班人要不出现也难!
 呵呵!
 想到这里,她就愉快许多,脚踝的痛也减轻了不少。
 哈!真是大快人心。
 姜永芳愉悦的拿起放在小几上的凤爪汤就喝了起来。这是御医特地用百只凤爪加上特殊中药熬煮而成,为的是让她吃爪补脚,脚踝上的伤能尽快好,毕竟大安王朝不可一日无她。
 左丞相昨天下午来探病时说了,早朝没了她,就像冰糖莲子汤忘了加上冰糖一样无味。
 为了不辜负百官期盼,她怎能不努力吃爪补脚呢?虽然她还挺享受坐在榻上,悠哉度日的生活。
 「不过……这汤怎么是甜的?」她皱眉看着汤碗,记得昨天喝的、今早喝的都不是这个味儿呀!
 「奴婢瞧瞧。」
 红秋、绿冬凑了过来,有点疑惑的看着碗底的胶状物。
 「这是什么?」红秋问。
 「是御厨把凤爪熬成这样的吗?」绿冬推测。
 「不像,这东西比较像燕窝耶。」红秋皱眉道。
 「莫非是御厨变了花样,怕大后喝腻了老是同一种味道的凤爪汤,所以加了燕窝?」绿冬又猜。
 「有可能。」红秋同意的颔首。
 「但咸中带甜总是有点怪。红秋!记得去向御厨吩咐一声,中规中矩的熬汤,不要乱加料。」至于手上这一碗,她就暂时忍耐一下,全部喝光。
 「是。」红秋领命离去。
 「今晚哀家的心情很好,绿冬,你去热点酒来。」
 绿冬也离开了。
 「小喜子,哀家明天要上早朝,记得像以前那样,准时来叫醒哀家。你可以下去休息了。」
***
三杯黄汤下肚,目光迷蒙,全身也暖和起来。奇怪!以前不会这样的,她的酒量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差到三杯就倒;而且这种热和喝醉的热又有些不同,不是从胃向四肢蔓延,而是从下腹窜起,直冲脑门,引起阵阵燥热,以及仿若跌进无底洞的空虚。
 奇怪?绿冬送来的到底是什么酒?
 虽然疑惑,但姜永芳还是又倒了一杯饮下。
 双眸望向窗外的皎洁圆月,她想:紫霞宫里此刻必定春色无边吧?
 「呵呵!皇上可要好好努力喔!」她又倒了一杯酒朝紫霞宫的方向高举,才优雅的饮下。
 可身体实在太热,反正四下无人,她抬起莫名颤抖的手指解开衣襟,露出香肩,虽然稍微解了热音心,但还不够。
 此刻若有一阵凉风袭来就好了……
苍天仿佛听见了她的心愿,送来了一阵阵凉风,轻拂着她的肌肤,也吹得纱缦像浪潮般缓缓飘动。
 「呼!」她深深的呼吸。怎么回事?凉风不但无法稍解她的燥热,更撩动了她的心。
 不对劲!她连忙丢下酒杯,单脚下床。
 可衣料摩擦肌肤引起一阵麻痒,让她的身躯更加灼热,让她渴望着……渴望什么?
 陡然心惊,她脱下轻纱般的外袍,只着贴身的肚兜,困难的跳向窗边的水盆,希望那盆水能够解她身上异常的热。
 「兰香……」温柔的呼唤随风而来。
 是谁?是谁在轻喃娘的名字?
 她转头,纱缦翻涌中,出现的是他的身影;他穿著那夜的衣裳,戴着那晚的面具,噙着那抹熟悉的笑走向她,月光在他身后洒下银光。
 「木子英?」她低语,脑海中一片空白,不明白他为何在这儿出现。这是梦吗?
 「你还记得我呀!真好。」他的声音如暮鼓晨钟,重重的击向她的心扉。
 她的思绪迷乱起来,在这样的夜,在戒备森严的后宫,他不该出现的,但他却来了。
不可能的事为何发生了?只有一个可能-这是梦。
 「这是梦吧?」姜永芳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在接触的那一剎那,她的身躯如遭雷击、频频发颤;唯一能使力的脚一软,失去重心的往前仆倒。
 他接住了她虚软的身子,温柔地凝视她的眼眸,低声道,「没错,这是梦,但你怎会梦到我?」
 「我不知道。」她喉咙发干的说。
 真的是梦吗?他的胸膛如此厚实、温暖,感觉十分真实……这真的是梦吗?
 他用食指轻描她的唇瓣,他的温柔让她满脑子的疑惑消失了;他的抚触好舒服,她想要,要……要更多。
 「你想我吗?」他在她耳边轻轻吐气。
 「呃……」她渴望的摆动身躯,不由自主的张开殷红的唇瓣。
 他俯身,轻轻合住,辗转吸吮,灵活的舌进入她的檀口,逗弄她、诱惑她……
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红着一张脸痴痴地望着他。
 「想要我吗?」
 这是梦,一场春梦,明朝醒来,一切了无痕。
 「要。」她伸出藕臂,紧紧攀上他的颈项,她要他……要更多更多的吻……
「不要后悔喔——」
 拦腰抱起她,步向洁白柔软的床榻,他不断的与她缠绵热吻,直到把她压上床;只见他大掌一挥,纱缦落下成帘,隔绝一切春光,但隔绝不了热情的低吟声。
 「我……要,给我……快一点……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旋即被堵住。
 春光无限,彻夜不休。
***
「太后,要早朝了,你该起来准备了。」小喜子扬声道。
 「嗯……」神智渐渐从混沌中拉回,姜永芳的眼睛尚未睁开,身子不自觉的一动,「啊!」她倒抽一口凉气。痛!身体传来阵阵酸痛,尤其是两腿之间。
 她的眼睛瞬间睁开,神智立即清明;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是什么东西横在她身上……阵阵吹向她颈项的热气又是什么?还有,那股贴着她裸背的温热是……
「太后,该起身啦!你不是要上早朝吗?」小喜子催促的声音又在纱帐外响起。
 昨夜的「春梦」如浪潮回涌,她咬牙闭上双眼——
难道那是真的?
 是谁胆敢侵犯她这个太后?
 怒气填膺,她睁开双眸,缓缓转过身去,同时也敏感的察觉到双腿的乏力、腰肢的酸痛,还有双腿间的不适。
 然而始作俑者还在她的床上,面具下的大眼无畏的笑睬着她……杀气顿时在她眼中萌生。
 自从娘死后,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置某人于死地。
 「太后……」小喜子出声轻唤。
 「小喜子。」她平静的开口,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害她腰酸背痛的罪魁祸首。
 这大胆狂徒竟敢侵犯一国的太后,就要有为此而死的觉悟。
 「是的,太后。」
 「今天哀家不上早朝了,去替哀家取把大刀进来。」
 「太后要大刀作啥?」小喜子不解地问。
 「哀家很久没练刀了,难得现在有个人可以练习。」
 她看到木子英咧开嘴,似乎笑得很开心。
 笑,再笑呀!等刀砍在他身上,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小喜子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照做便是。出去时把门带上,记得叫禁军把飞云宫团团围住,让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她咬牙说道,一定要教他插翅难飞、粉身碎骨。
 「太后……」
 「还不快去!」她的声音陡地提高八度。
 「是,小的这就去。」小喜子急忙领命离开。
 等到门被关上,她立刻不顾疼痛的翻坐起身,伸手往那张充满笑意的脸庞挥去,毫不留情。
 但预期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因为他接住了她的手。
 「原来你是太后呀!」
 她挣扎的怒喝:「放开!」
 「那么你不叫兰香,应该叫姜永芳吧?」
 「你是怎么闯进来的?」她厉声质问。
 他却不甚在乎的耸耸肩,「晃着晃着就进来了。太后,可满意昨晚的服侍?」
 他笑得可得意了。
 她气红了双眼,今天若不劈了这无法无天的采花贼,她就不是太后!「哀家要让你死无全尸。」
 「你不会这样做的。」他很笃定的说,接着慢慢坐起身来,露出结实精壮的身子。
 脸颊飞上两抹红霞,她害羞得别过脸不看他。
 姜永芳沉下睑,严肃地开口:「玷污太后,唯一死罪,你等着领死吧,」
 他的眼中毫无惧意,反而慵懒的躺回床上,「说到太后……敢问一国的太后怎么会是个处子?」
 他掀开丝被一角,露出落在雪白被褥上的点点殷红,刺眼得令人不适。
 她急忙拉过丝被遮住血渍,朝他大喝:「不干你的事!」
 他对她摇摇手指,「错了、错了!既然妳已成了我的女人,妳的事就是我的事。」
 「无耻!」她扔出枕头丢中他的脸。等一下小喜子回来,她会拿刀将他砍成十八段,然后弃尸荒野,任鸟兽啄食……等等!待会儿小喜子回来,她这模样怎么见人?
 姜永芳急忙捞起一旁的衣服穿上,没想到他的大手竟袭了过来。
 「喂!你不想瞧瞧你男人的模样吗?」
 她钻出他的怀抱,脚尖点地,才一使力就酸软得令她瘫倒在地,吓得她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她扭到的不是这只脚呀,
 「谁教你昨晚那么热情?瞧你累成这样,何苦呢?」他趴在床上,幸灾乐祸地说。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你!」
 「嗯!」他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你想这么做,可是这么多年来,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他在胡扯什么?!
 「我可不是你的继母。」她把衣服穿好,遮住赤裸的身躯,对身上的欢爱痕迹视若无睹。因为那是耻辱,等一下她必须刷洗干净,眼前的人更不能留!
 「如果妳是呢?」他正经的瞅着她。
 「怎么可能,我根本……」一个念头掠过脑海,止住了她想说的话。如果她是他的继母,那他不就是那个——一无是处、傻得跟白痴没两样的皇帝?「呵!」不可能,那个皇帝的傻劲是从娘胎带来的,他的没用也是天生的……所以他不可能有眼前这男子的敏捷身手、结实身躯,以及这么狂妄的态度。「不可能。」她冷哼,更别说他的嗓音根本不像李世英。
 「可别这么笃定喔!」
 她的眼睛忽地睁大,这声音……分明就是李世英。不……
他的手移向脸上的面具,「要不要亲眼看看?」他就要揭开面具,露出庐山真面目。
 「不要掀!」她连忙阻止。
 但他就是要掀。
 他揭开了面具,露出俊秀带笑的脸庞,的确是……的确是……
「皇上。」她颤抖的认清了事实。天呀,地呀!谁来告诉她,她还在作梦,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有许多事必须向朕解释清楚。」李世英正经的凝视她,平日憨笑的傻样,已不复见。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是一国的太后跟皇帝搞在一起了,这真是古今中外,从未听闻的「创举」。
 「你……你……」她羞得说不出话来。
 他扬眉,「朕很好,太后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妙,身体不适吗?」
 不是!是遭受太大的打击,她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我……」
 「你放心,朕以后会好好对你,绝对会努力克制,不再让你累得像昨夜那般辛苦。」
 还……还有以后?她要晕倒了……
「不可以!」
 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可以。」
 突然间,她顿悟了,她错看他、错认他了;他不笨,他不是没用,他是聪明、他是惊世骇俗,还有……他是变态。
 「你、你装傻!」她嗓音颤抖的指控。
 他没否认的耸耸肩,还冲着她笑,「而你装坏。」
 危险!他太危险了。
 她不断往后退去。千不该、万不该那夜放纸鸢,倒霉遇到「真正的他」;只恨现在一脚受伤、全身乏力,没能逃离他。
 「听着,我们得想个办法……」她极力思索解决之道。可恶!为什么她不会昏死过去?为何还清清楚楚的醒着?
 「嗯,朕在听。」
 「我们就当作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无力的建议。
 他偏首,「不要。」
 「那你要什么?」她咬牙问。
 「朕要妳做朕的女人。」
 「我是太后。」她提醒他。
 「那又如河?」
 天……他根本没将伦常放在脑子里嘛!当初他的夫子是怎么教的……要是被她找到,必定重罚。
 「于理,我是你的母亲。」她再度提醒。
 他斜躺在床上,「朕是你的第一个男人。」照理说,他是她的丈夫。
 「但名义上……」
 「为何父皇没碰过你,却封你为皇后、为太后?」
 呃,这个……「不干你的事。」
 静默笼罩二人,气氛顿时变得诡异,晨风吹了进来,翻动床边的纱缦,让他们眼中的对方时而清晰、时而蒙眬。
 「太后,小喜子带着你要的刀回来了。」宫门外传来小喜子的声音。
 他慢慢的起身,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她,用她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朕昨晚来此无人知晓,你大可用外头那把刀杀了朕,然后毁尸灭迹,宣布朕已死或失踪了,然后你就可以掌握政权,逐步称帝。」
 的确是个好办法,但她无心称帝,也无法狠下心杀了他,况且她最大的愿望是……
「小喜子。」她开口,声音平静且带着威严,「进来,就你一人。」
 李世英没动,只是静静地隔着纱缦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门开了,小喜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瞧见她坐倒在地,急忙奔过来扶她。
 「太后,你怎么了?」瞧见她雪白颈项上的红痕,他不禁惊呼:「太后,妳的脖子……」下意识的往床上看去,小喜子立即倒抽一口凉气,「皇上!」不用多想,他也猜到太后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怎么会?」
 她也想知道。
 她站稳了身子,「早朝了吗?」她问,拿过小喜子手上的大刀;好沉,但比得上她的心沉吗?
 「早朝了,但大伙儿找不到皇上,外头乱成一团。」小喜子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又放胆续道:「淑妃和辰妃昨儿个在紫霞宫等了一夜,还在气头上。」
 「是吗?」她苦笑,把大刀往地上一掷,「小喜子,拿一件你的衣服让皇上穿,且命外头的禁军散开,然后带皇上回紫霞宫去;这一路上,不准让人发现。」
 「是。」小喜子笞得一脸平静,仿佛没看到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李世英却唤了声:「芳儿!」
 「不准这样子叫我,我是太后!」她厉声强调,眼眶含泪。
 他置若罔闻的披上外抱走向她,抬起她低垂的脸庞,「你对朕来说……是个谜。」
 她瞪着他,「你对哀家来说是灾星!」
 他笑得开怀,「又称哀家,想起你的责任了?」
 她一撇头,挣开他的掌握,「滚出去。」
 「不考虑朕刚刚的提议?」
 「出去!」她更大声的吼着。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朕很高兴,朕赢了。」
 不想听他得意的自夸,她举步往前走,可她一脚受伤、双脚乏力,走没几步又软了脚,被他接住。
 「这么急,想上哪儿?」李世英笑问。
 她不看他,没好气的说:「上早朝。」
 「你的身体不是很不舒服?」他不赞同的说,注意到她的脸白得像雪。
 她咬牙,默默无语。
 「听话,乖乖地在床上歇息。」他好言劝哄。
 她一回眸,厉声道:「哀家受先皇所托,必须监督皇上、协助皇上治理国家。今早皇上有事无法上朝,哀家纵然病得神智不清、伤得无法行走,也得垂帘听政,以免国家遭受损失、百姓受难。这是哀家责无旁贷的责任!」
 闻言,他眸底的柔情顿时凝结成冰。「既然如此,朕上早朝,太后在飞云宫里歇息,若有要事,朕下早朝后自然会来与太后商议。」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沉声命令:「小喜子,到紫霞宫要小格子将龙袍秘密送来,朕要直接从飞云宫上朝。」
 从这里?
 「你要怎么向所有的人解释你整夜在此?」她抓着他问。
 他优雅一笑,「太后,你与朕商议国家大事,教训朕为君之道,以至于忘了时间,这……很正常吧?」
 正常?
 她放开了他的手,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个聪明的皇帝!这样的他,真的需要她垂帘听政吗?
 「小喜子,还不快去?!」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 ==== ==== ====
「太后,你打算怎幺办?」红秋站在屏风前担忧的问。
 屏风内水雾氤氲,姜永芳睁着水眸盯着呈现淡红色的肌肤,那上头还有更鲜明的颜色。昨晚的记忆慢慢浮现,她知道这些痕迹是李世英留下来的,用指头轻触这些吻痕,嘴角若有似无的微微上扬。
 原本以为要当一辈子「处子太后」,没想到却教虚伪的皇上给坏了清白。
 厌恶吗?
不!毕竟她就很好奇男女之事、夫妻之情,只是苦于想不出有哪个人胆敢冒犯太后,所以就放弃了。可如今……遗憾的是,那个色胆包天的男人竟是皇上,着实麻烦呀!
 「太后,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红秋神色黯然的猜测。
 当他冲破「最后关卡」时,的确难过,痛极了!之后嘛……其实感觉还不错。
 「对女人没兴趣?」她轻笑一声,「说谎。」但皇上其实也不简单,说的、演的,让她相信他真的很笨、很没用。
 「太后?」说谎?谁说谎了?
 「红秋。」虽然知道有点多余,但她还是觉得叮嘱一下比较好,「你与绿冬、小喜子要注意,别让这件事泄露出去。」这几年来,他们四个人相互扶持,情谊早已超过主仆,犹如亲人,他们也是她在深宫中少数能放胆谈心的人。
 「这是自然的。」红秋毫不迟疑的回答。
 她笑了,果然是姊妹淘呀!
 「可是昨晚……」
 「昨晚什幺都没发生。」姜永芳断然的说,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花朵的美丑,「哀家睡得很沉,寝宫里昨夜只有哀家一人,今早哀家是因为脚疼得厉害才无心上朝;至于皇上,他昨夜出宫放荡,今早来向哀家请罪,才会从飞云宫直接上朝。」
 「是。」
 可是她真能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吗?很难——
姜永芳蹙眉瞧着小喜子把清凉的药膏敷在还肿着的脚踝上时,忧心的想到她若不幸有孕了呢?
太后有喜,这对国家来说不是喜事,只会是一桩笑话。
 所以她不能存着侥幸的心理,欺骗自己不会这幺衰;毕竟昨晚,那个色胆包天的家伙给足了让笑话发生的机会。不行!她得预防这种丑事发生,可是宫里的御医能相信吗?
 「红秋、绿冬,你们去宫外,暗地里帮哀家弄些药回来,防止哀家有了意外的惊喜。」
 相处多年,主仆间早已默契十足,根本不必问太后是什幺意思,二人就已领会。
 红秋、绿冬应了声是,随即离开。
 「小喜子,你去外头打听,早朝时皇上是否又做了什幺荒唐事。」在小喜子的搀扶下,她回到了已经换过新被褥的床榻,疲惫的打了个呵欠。「哀家的身子骨还酸痛着,想好好歇息。你回来时顺道去御书房拿些还没批的折子过来,哀家醒来后要马上批阅。」头一沾枕,眼睛立即闭上,她真的累坏了。
 「要不要奴才帮你拿些吃的?」小喜子问,却发现主子已经睡着了。
 瞧她累成这样,小喜子忍不住暗骂:皇上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瞧他一介阉人,都晓得心疼太后的辛苦,怎幺皇上会不懂呢?
 啧,真是的。
 他轻轻关上门,连忙去办太后吩咐的事情,独留太后在飞云宫休养生息。
***
日正当中,鸟语啁啾、树影摇曳,凉风吹进了内室,吹动床边的轻纱,还有那个立在床前、神情复杂的男子的衣袂。
 泪水突然自姜永芳的眼角流下。
 李世英身子一僵,忍不住伸手替她抹去泪痕,但泪水仍不断淌下。他眸光一沉,蹲下身子,伸舌轻舔……好咸!但无法让他打消亲近她的念头。
 他干脆躺在她身边,靠着她馨香的身子,大胆的伸出手臂,把她拥进怀里。
 她挣扎了一下,似乎快醒过来了,他紧张的等待着,但她终究没醒来,只是含糊的说着——
「嗯……娘,这样就不冷了吧?」
 她梦到了什幺?
 他吸嗅着她秀发的味道,闭上双眸回想刚才曾成器在御池边跟他的对话——
「太后在五岁时,和她娘钦兰香被前右丞相姜成驱逐出府,在她十七岁回府认亲之前,没有人知道她们母女俩流落何方,过的又是什幺生活。」
 「那钦兰香呢?」
 「太后在前右丞相五十寿诞之日返家祝贺,贺礼就是她娘的骨灰和牌位。」
 好大胆!跟他有得拼。李世英微笑地想。
 「然后太后就代替她妹妹进宫当秀女,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就如皇上知道的一般,她莫名其妙地被先皇封为皇后。」
 「其中一定有鬼!」他肯定的告诉好友,并且决定要查出真相。
 然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亲近这个神秘的女子——一个让他充满疑惑的女人,他对她又恨又……
砰!
 这是什幺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微坐起身,只见掉了一地的奏折,以及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指着他的小喜子。他皱眉,正想叫小喜子不要吵时,却听见……
「小喜子,怎幺了?」她醒了,疑惑地问。
 「太后,后面……」
 她猛地回头,杏眸因看到他而圆睁。
 他冲着她一笑,「身子舒服一点了吧?」真是可惜!他们之间的和平被破坏了。
 「你在这里干什幺?」她厉声问,拨开他的手,用力地想推开他,可是他很不合作,文风不动;气得她只好坐起身,打算下床离开。
 「别这幺无情嘛!」他环住她的腰,硬是把挣扎的她抱进自己怀中,「难道你忘了昨晚……我们之间根本连一点缝隙都没有?」他故意在她耳边低语,很愉快的欣赏她羞红的两颊。
 呻!他比她料想的还要恶劣。
 「皇上!」她咬牙,极力闪躲他的唇舌,「请你发情也要看场合,更要看看有没有弄对对象!」她吼着,伸手捂住他扰人的嘴巴,转头向楞在一旁的小喜子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小的……小的……]小喜子惶恐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幺帮太后挡皇上,打他吗?
 李世英乘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抱紧一点,「你想害死他吗?朕可是皇帝。」
 她尖叫:「哀家可是太后!」她用尽全力抵着他的胸膛,「你要是尚有理智,就应该知道太后与皇帝是不会有未来的。」
 他眼一眯,「按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那就放开哀家!」她气呼呼地说,「以后不准再碰哀家一根寒毛,听到没有?」
 可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只好自己动手去扳他的双臂「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不。」他竟收紧双臂,「就算你是太后,朕也不打算放开你。」
 什幺?
 她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口,「你……你说什幺?」
 李世英微笑,「芳儿,你真是可爱。」他的脸颊靠了过去,又想亲近佳人。
 可她伸出手拼命抵挡,绝望的望向小喜子,「快想想办法呀!」
 小喜子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跟她一样-无法可想。
***
砰砰!又是物品掉落的声音。
 红秋、绿冬皆张大了口、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什幺情况?她们高贵精明的太后,怎会被那个没用的皇帝抱在腿上?两人还一起在那里批阅奏折……
二人疑惑的目光移向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的小喜子,向他寻求答案,可小喜子羞愧得不敢抬头,倒是太后注意到了她们。
 姜永芳搁下手中的笔,淡淡的说:「你们回来了。」
 情况诡异得很,红秋、绿冬交换眼神后,躬身回答:「太后交代的事,奴婢都办妥了。」
 「什幺事?」李世英好奇地问。
 「那就下去吧!」姜永芳抢在她们回答前下令,「记得药熬好了之后端来。」
 红秋、绿冬急忙捡起地上的药包,火速退下。
 [那是什幺药?]他好奇的猜测,看着毫不心虚的她。
 她不理他,喃喃自语:「希望民间的偏方会比宫里的药有效,让哀家的脚早点痊愈。」倘若不给他一个答案,铁定会有麻烦。
 「哦!你痊愈了之后想干什幺呢?」他搁在她小腹上的双手突地收紧。
 当然是卯足全力逃离他,这还用问吗?
 她用力的合起桌上的奏折搁到一旁,再拿起另一份奏折打开,皱着眉头努力地瞧。
 [芳儿,别想离开朕,朕不准。]他严肃地声明。
 他的语气让她想起那只胖嘟嘟的幼隼小风风,它成天无法离开他,喂撑了还要再喂,稍微眯一下眼睛就以为它病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步上小风风的后尘了。
 可小风风还有她这个太后「做主」获得解脱,可她呢?有谁能把她自皇上的魔掌中解救出来?
 「唉!」她觉得前途黯淡无光。
 「芳儿,怎幺叹气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不!是心里不舒坦,因为他。
 她把奏折拿到他面前,问:「皇上,南州海岸遭受海盗袭击,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你瞧要怎幺处理才好?」
 「芳儿,你就只有国家大事能跟朕讨论吗?」他失望的问。
 她严肃的声明:「哀家跟皇上只能讨论国事。」姜永芳再度强调她「太后」的身分。
 「如果朕想同你讨论别的问题呢?」
 「哀家不想听。」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芳儿,你伤了朕的心。」他佯装伤心欲绝。
 她视若无睹,冷冷地问:「皇上要给南州百姓什幺交代?」
 他无趣的放弃逗她,同她一起认真的看着奏折,「嗯……太后有何看法?」
 哼!在国事上她又变回太后了?
 「哀家先问你的。」
 他偏头沉吟,「调派河州水师,以及驻守在珍州明海的水军前往围剿吧!并派掌防御工事的钦工监水大人前往南州实地勘察,设计城墙、沟渠,以减少海盗再度来袭时的损失。」他笑吟吟的迎向她震惊的双眸,「太后以为如何?」
 她咬牙,暗恨自己为他白白辛苦了这幺多年。「就这幺办吧!」她把蘸满墨水的笔递给他,「你来批,等会儿别忘了写圣旨。小喜子!」正想叫小喜子去御书房拿些东西过来,没想到竟看见小喜子泪流满面的模样,「你怎幺哭了?」莫非是同情她的处境?真不愧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啊!
 「小的……小的实在太感动了。」
 感动?她有没有听错?
 「太后这些年来太辛苦了,现在终于有人可以为你分忧解劳,小的……」小喜子抹了抹脸,正经的看向他们,「皇上,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太后喔!」
 闻言,姜永芳气得嘴角抽搐;皇上坏了脑子,怎幺连小喜子的脑袋也跟着胡涂了?她是太后、他是皇帝哪!
 「放心,朕绝对不会辜负芳儿的。」他高兴得又想偷香。
 她伸手阻挡,抵死不从。
 「芳儿,别害羞呀!」
 「不准放肆。」
 小喜子看了,又有感而发:「如果你们是夫妻就好了。」
 龙心大悦,他说:「小喜子,我们是夫妻呀!」
 「不!不是,我们是狗男女。」她厉声纠正。
 他僵掉了幸福的笑容,转而换上哀怨的表情,「芳儿,你……你不要说得这幺理所当然呀!」
 她瞪着他,「哀家说错了吗?」
 哎呀,看来她的迂腐是根深蒂固了。
***
「太后,药煎好了。」
 红秋、绿冬捧着药碗进来。
 还抱着姜永芳的李世英向她们伸出手,「拿来。」
 「你要做什幺?」她紧张的问,害怕老爱装疯卖傻的他看出什幺,更怕他有心想促成「笑话」发生,害她走入绝路。
 「朕想喂你而已,你紧张什幺?」他狐疑的看向她,「真的是伤药?」
 「当然,不然还会是什幺?」她抢过药碗,「哀家可以自己喝。」才喝了一口,她手中的碗就被夺走了。
 [芳儿,朕没喂过女人,让朕试一次如何?]他向她撒娇的眨眨眼睛,「你是唯一一个让朕这幺做的女人喔!高兴吧?」
 她气得全身发抖,她又想到他在早朝时强喂小风风的情形。
 「哀家不是小风风!」她恨恨的说。
 他呆了一下,「你当然不是,你比它大多了,何况它早就死了,你何必跟一只鸟吃醋呢?」
 谁吃醋来着?
 「哼!」她转过头不想看他。
 「生气了?」他用汤匙碰了碰她的唇,「别气了,乖乖喝药吧!」见她不理自己,他很高兴的再补上一句:「不然朕要用嘴喂哦!」
 她忙不迭地喝下汤匙里的药,深信他说得到做得到,因为他的脑子坏了嘛!
 「这才乖。」他又舀了一匙喂她。
 她不得已的被喂着,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介意地瞥向一旁的红秋、绿冬。
 难道皇上没学过「害躁」这两个字怎幺写吗?
 「皇上!」
 「嗯?」
 「你不觉得在他人面前跟女人亲热很奇怪吗?」姜永芳不悦地问。
 「是很奇怪。」
 [那你为什幺老抱着哀家,而且一旁还有人看着?]她生气的指控,想起早上时,他在小喜子面前也毫不收敛的轻薄她。
 「因为朕是皇上呀!」
 这是什幺歪理?她瞪着他。
 「这幺多年了,你还不习惯吗?我们这些主子,要适时的把他们的存在当作不存在。」
 「显然哀家没有你高明。」她没好气的回答,又喝下一匙药。
 「没关系,过几日你就会习惯了。」
 她瞥见红秋、绿冬偏过头,她们颤动着肩膀,显然在偷笑。
 唉!何时她才能逃离他的魔掌?恐怕遥遥无期了……
==== ==== ==== ====
「皇上,夜深了。」稍后,她对细心的帮她脚踝上药的他道。
 「所以呢?」李世英笑娣着她。
 她突地感到一股恶寒窜上背脊。「所以皇上应该回紫霞宫就寝。」这样说得够明白了吧?
 「可朕想在飞云宫与你同床共枕。」
 她的脑袋一阵晕眩。
 皇上怎幺蛮不讲理呀?到现在还不理会他是皇上、她是太后的事实。
 「你是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我们有一腿吗?」她吼着,不管小喜子、红秋、绿冬都还在现场。
 他扬高眉,「朕是很想……」
 「哀家不准!」她激动的尖叫,「哀家绝对不当淫乱宫廷、狐媚君主的妖后!」
 他咧开嘴笑,「你早就是了。」
 她震惊的闭上嘴瞪他,不明白他在说什幺。
 「不然你以为天下人是如何批评你莫名其妙的当上皇后,又是如何当上垂帘听政的太后呢?」他轻抚她僵住的脸庞,「连朕都在你背后骂了你好几回妖后呢!所以公开我们的关系,情况还能糟到哪里去?」他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也是,她都已经恶名昭彰了,再多一条勾引皇上的罪又算得了什幺?唉!!她劳心劳力为国辛苦这幺多年,没想到还是摆脱不了妖后的骂名。
 「小喜子、红秋、绿冬,你们下去吧!」
 「是。」
 她猛然清醒过来,愕然发现她竟在床上,而且还在他怀里。「等等,不准走,你们不可以走。」她求救似的望向三位好友。
 他们这一走,她就要惨遭蹂躏了,所以他们一定得留下来帮她。
 三人也很犹豫,他们也不想走啊!
 倒是李世英毫不在意的笑开了,除了把她抱得更紧之外,还很高兴的说:「芳儿,原来你要有人看才比较有感觉啊!朕是可以配合你,不过第一次有观众,朕倒有些不好意思,可以把纱帐放下吧?等朕习惯以后再让他们看个清楚。」
 她登时刷白了脸,红秋等人则红了脸,四人都很清楚李世英所指的是什幺事。
 「出去。」姜永芳绝望的妥协。
 「芳儿,你确定?」他低语,咬住她的耳垂,轻轻舔吮。
 她瞬间激动起来,「快出去!」
==== ==== ==== ====
就算进了宫当上秀女又有河用?在姜成的安排下,她见不着皇帝也诉不了苦,然而母仇未报的愤恨还重重的压在心头,无法驱散。
 多久了?唉!!她进宫到现在已经一年了。
 忧思成苦,苦不成眠;姜永芳在月圆的晚上漫无目的地在皇宫游荡,岂料竟会在冷宫旁的树丛中,瞧见九十高龄的皇帝李建日与男人缠绵热吻。
 惊讶的她退了数步,却踩断了掉在地上的树枝,惊动了正在亲热的两个人,也让她看清楚皇帝宠爱的对象——相国赵匡。
 难怪君臣二人常常商议国事到天明。
 她苦笑,以女色魅惑君王,对她来说已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你是谁?」李建日问。
 「民女姜永芳,右丞相姜成之女。」她毫无惧意的迎视拥着爱人走向自己的皇帝;就算要死,她也要拖着姜成一起死!
 「今晚你看到了什幺?」李建日又问。
 她知道皇上希望她回答「啥都没瞧见」,可是为了娘,为了这难得的机会,她不能这幺说。
 「民女瞧见了皇上同相国大人在行苟且之事。」
 「大胆!」龙颜震怒。
 即使因皇帝的怒喝而心儿狂跳,她也装作毫不惊慌,「民女一定不会忘记这件事,除非……」她直勾勾的望进皇帝充满杀气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除非姜成一家死绝!」
 「姜成可是妳爹!」赵匡惊呼。
 「但他该死。」
 「哈哈哈!没错,他的确该死。」李建日突然狂笑,「好!姜永芳,你好胆识,你够狠,敢威胁朕,你可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大不了一死!
 她把心一横,勇敢地应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很好。」李建日抬起她的下巴,「朕要你当皇后,陪朕下一盘千秋万世的棋。」
 什幺?她不明白。
 「朕很好奇,你会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
「太后……」
 嗯,哪里来的声音?
 你千万要遵守对朕的承诺,否则朕作鬼也不会饶了你……
先皇李建日的脸庞仿佛还在她眼前。
 「太后,」
 讨厌,是谁在摇她?
 「什幺?」她咕哝着,睁开惺忪睡眼,「绿冬!」瞧见绿冬充满忧愁的脸庞,姜永芳瞬间清醒,她立刻转身,查看身后。
 还好皇上不在,绿冬不会被问罪。
 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薄被遮盖着姜永芳赤裸的身子,只露出诱人的香肩;她急忙把薄被往上拉到颈项,无法确定那个坏了脑袋的李世英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吻痕。
 「绿冬,怎幺了?」她勉强地笑着。
 「太后,你看起来很累。」绿冬同情的说。
 是!她的确很累,不但要操劳国事,还要应付年轻气盛的皇上。
 「没办法呀!」她仍笑着,即使心里在哭,即使为梦见的往事心悸不已。
 她无法忘记昨夜激情之后,她喘着气问瘫在她身上的李世英——
你这样做是为了替你娘报仇吗?
 岂料他竟回答——
这样想会让你比较舒服吗?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当时他又吻住她的唇,把她卷入下一场的欲望漩涡……
「唉!」绿冬叹气,「太后打算让皇上放肆到何种地步?」
 这是她可以决定的吗?
 「你也看到了,他无法无天,哀家根本制不了他。」所以只好随他为所欲为。
 「太后如此精明,真的管不了他吗?是不想管吧?」
 姜永芳心一凛,不晓得为什幺会有心虚的感觉。
 「太后,淑妃和辰妃在外头等你呢!」绿冬又说。
 她愧疚的将身子缩进被里,「哀家的身体还不是很舒服。」实际上,她的脚踝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复元了。
 「是因为皇上吗?」绿冬大胆的问。
 她吃惊的瞪向绿冬;这虽然是你知我知的事实,但她没料到绿冬会说得如此露骨,不知如何回答的她选择了沉默。
 「太后真的要成为天下人口中的妖后吗?」
 她默然不答。
 「太后忘了自己的心愿吗?」
 她无话可说。
 「难道太后真的爱上了皇上?」
 爱?「不!」她讶然开口,「哀家没有,哀家是被逼的。」这一切绿冬也亲眼瞧见了,不是吗?
 「一开始太后还有挣扎,但因为脚伤,想逃也无法逃。」
 姜永芳频频点头,表示错不在她。
 「太后的脚伤现在应该好了,可太后不但不逃也不挣扎,反而纵容皇上为所欲为,这又是为了什幺?」
 垂下眼帘,她的心难过地揪起,这段日子里不愿面对的事实,因为绿冬的一席话让她不面对也不行了。
 「太后难道忘了,你是太后,他是皇上啊?」
 透明的泪水滑落脸颊,她怀念起李世英温暖的怀抱;从小到大除了娘之外,没有人像呵护搪瓷娃娃般地呵护着她、拥着她,时时刻刻嘘寒问暖,用滑稽的表情惹她发笑。
他是唯一的一个。
 除了娘之外,他是唯一对她这幺好的人。
 「纵使你爱皇上,也非得舍弃不可;皇上有自己的嫔妃,未来也会有皇后、皇子,这些都不是太后能做到的,不是吗?」
 是啊,她的初衷不就是静静的待在帘后,默默守护大安王朝吗?
 开始她只是希望他成器,成为英明的君王,生育聪颖的王位继承人,不是吗?
 「太后难道忘了对先皇的承诺?」
 姜永芳伤心的闭上双眸,满心忏悔。
 如今,李世英可以是英明的君王,也绝对有本事生育聪颖的王位继承人,不是吗?
 现在应该是她实现心愿的时候了,她还在等什幺,还有什幺好等的?
 「绿冬,帮哀家梳妆打扮,哀家要接见淑妃、辰妃,并让小喜子待会儿召左右丞相入宫觐见。」
 「是。」绿冬喜孜孜的应道。她知道她所尊敬的太后回来了,而且终于不再是弱者。
***
「母后!你一定要为儿臣做主。」淑妃萧淑德喊起嘴,撒娇的扯着太后的衣袖,「最近皇上都不理我们,除了上太后这里嘘寒问暖、亲侍汤药之外,都跑得不见人影。」
 姜永芳的心提得高高的,就怕她们看出或猜到李世英几乎一整天都耗在这里、纠缠着她。
 「儿臣猜想,皇上一定是到玉妃那儿去了。」辰妃宋玉玲汶然欲泣的道,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瞧见的每个人都心碎,「皇上一定被那个整天求神问卜妖女迷惑了。母后,你一定要说说皇上,要他不要上玉妃那儿去,再这样下去……儿臣和淑妃哪有机会……生育皇子呀?」
 姜永芳皱起眉头,口气平静的问:「这玉妃是打哪儿来的?」其实她心里波涛汹涌。皇上好本事呀!整天腻在她身边,还有本事跟玉妃厮混,还把她蒙在鼓里。
 「太后不知道?」淑妃和辰妃同时惊呼。
 见太后脸色如冰的摇头,淑妃立刻来到她跟前说明。
 「玉妃就是母后前些日子赏给皇上的沈玉容,自从皇上临幸了她之后,第三天就封为玉妃,赐住畅心宫;并恩准玉妃设佛坛、丹房,随时召道士、和尚、尼姑进宫。儿臣认为他们在修炼妖术,意图迷惑皇上,谋夺大安江山。」
 [有这种事?]她沉下嗓音,心情沉重。
 为何皇上没向她说起这件事?而小喜子他们……嗯,不能怪他们,他们也没机会说。唯一的机会就是他上早朝时,可他们却被命令不准打扰正在休息的她,不然就会被派去做杂役。
 皇上到底在打什幺鬼主意?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母后,皇上似乎是故意隐瞒你,这不就表示皇上的心是向着玉妃的?母后放心未来的皇子是修炼妖术的玉妃所出吗?]楚楚可怜的辰妃竟落下一颗美丽的泪珠,「儿臣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为皇上生得一儿半女,可皇上他……他……」再也说不下去,她头儿低垂。
 闻言,姜永芳也难受地转过头。
 她对不起她们,同样生为女人,她们渴望的是什幺,她知道,不过是丈夫的温柔,获得依靠的安心,以及身为母亲的温馨。
 可因为她,她们的丈夫不再亲近她们,也剥夺了她们成为母亲的机会。
 她是太后,无论承受皇上多少恩泽柔情,也不能为他生下皇子啊!
 她的心底有一个洞,渐渐的扩大,把这些日子的记忆一点一滴的吸进去,掩埋、封闭。
 心逐渐蚀空。
 她是一国的太后,得放下女人追求幸福的私欲,扛起家国大任。
 「哀家知道了,哀家会好好说说皇上。」
 「说朕什幺?」
 李世英踏了进来,冲着姜永芳甜蜜一笑。
 她寒着一张脸,什幺反应都没有,让他楞了一下。
 「皇上万福。」淑妃和辰妃一起向他请安。
 他瞥了她们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们来这里做什幺?」
 辰妃脸上的泪水掉得更凶了,「皇上,臣妾犯了什幺错?竟让你这样冷淡臣妾?」
 「你自己心里清楚。」
 「皇上!」姜永芳很不以为然的说道:「她们好歹是你的妃子,你就不能对她们好一点吗?」
 他谴责的目光扫向姜永芳,似乎在怪她为其它女人说话,有失「妻子」本分。
 姜永芳对他的瞪视视若无睹,「听说你立了玉妃,这事为何不曾向哀家说过?」
 「区区小事,不足为道。」他答。
 「皇上这些日子都夜宿何处?」淑妃气愤的质问,「可是在玉妃那儿?」
 他故意看着她,难道是要放肆的说出同她一起吗?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将这件事说出来!
 「皇上,你的妃子不只玉妃一人,不能因她一人而冷落了淑妃、辰妃。你封沈玉容为玉妃,哀家不反对,但皇宫岂能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哀家要你下旨禁止那些修道之人进宫。」
 他生气的瞪着姜永芳,「是!」
 「母后!」淑妃提醒似的出声,「儿臣想服侍皇上。」
 「朕没心情让你服侍。」他不高兴的吼道。
 姜永芳的心慢慢地被绝望蚀空,但伤痛依然深刻,要让脸上的表情显得平静、无动于衷,更是苦。
 [皇上,今晚你就好好的陪淑妃吧!]但再大的苦都得忍,毕竟她是太后。
 「太后!你……」他气得咬牙切齿。
 「多谢母后。」淑妃喜孜孜的朝她福一福身。
 姜永芳看着李世英,表情平静、嗓音平淡。「明儿个夜里,就让辰妃陪你聊聊吧!」
 「多谢母后。」辰妃喜极而泣。
 [太后此话当真?]他愤怒地望进她平静无波的眼里,不敢相信她会毫无感情的要他去陪其它女子。
 难道她不嫉妒?不难过?那幺……这几天的恩爱甜蜜算什幺?
 「没错!还有……皇上,哀家的伤好了,从今以后你不需要来请安、不用亲侍汤药,你该做的事是处理好国事,以及不要辜负了辰妃、淑妃、玉妃。」
 「太后好大的雅量,」他气得想杀人了。
 她的嘴角却漾起了笑容,「多谢皇上称赞,哀家领受了。刚退早朝,你也累了吧?就让淑妃、辰妃陪你到御花园散散心,如何?」
 他瞪着她。
 她故意望向小喜子,「左右丞相来了吗?」
 「已经在凝心厅候着了。」小喜子答。
 她在他的杀人目光中起身,「哀家好久没找他们聊聊了。」
 姜永芳一步步踏出,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固执的拉开他们原本可以亲近的心;千般痛心、万分不舍,但无可奈何。
 手颤、心抖,她的脚步微微摇晃。
 「太后!」他呼唤。
 她硬是忍住盈眶的泪水,回头笑看着他身旁的两名嫔妃——他的妻、他将来孩子的母亲。
 羡慕呀!但又能如何?谁教她是太后。
 她抢在他说话之前开口:「你们好好玩吧!」回头,她毅然决然的跨步离开。
 不该不舍,不能眷恋,更不可以再陷入禁忌的爱恋。对不起了!皇上。
 她的三位好友悄悄的跟上,不言不语地默默陪伴。
 他怨毒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地大吼:「姜永芳,你真该死!」
 「皇上,你不能这样骂母后,当心她对付你呀!」
***
在凝心厅里,姜永芳公式化的面对左右丞相,一如往常的精明沉稳。
 「这些日子里,哀家身体不适,皇上独自处理朝政,可有任何不妥?」
 左右丞相互望一眼,然后左丞相先开口了。
 「并没有什幺不妥,皇上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傻呼呼的胡说八道,不但认真的听群臣报告,做出来的决定也相当合宜。」
 闻言,她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若有事无法决定,皇上会在早朝后召大臣们一起商量,或者上飞云宫同太后商议。」右丞相接着说。
 她轻轻颔首,「是的,皇上是同哀家商议过一些国事。」可通常国事讨论完毕后,他就会把她抱起往床上一丢,接着跳上床对她无法无天……够了!不许再想。
 「可皇上怎幺会变这幺多呢?」左丞相身为皇上的岳丈,本以为很了解皇上的没用、不成材,虽然把幺女嫁给了皇上,可也没想过皇上能给他什幺荣耀,毕竟还有个精明的太后在,外戚要掌权根本不容易,所有的指望都靠他女儿生一个皇孙。
 「皇上终于长大了。」她并不打算说明,李世英装疯卖傻是因为对她有误会。
 左右丞相似乎也能接受这个答案,一起吐了一口气。
 「真是国家之福啊!」
 确实是社稷之福,也是她的侥幸,终于可以卸下肩头大任。
 「太后先前为何病得那幺严重?」右丞相突然开口。
 她不解的偏着头,脚踝扭伤了是很重的病吗?
 「皇上说太后病得不能下床、行走困难,所以他得日日上飞云宫请安、亲侍汤药。」右丞相小心翼翼的解释。
 她心虚得红了双颊。她不能下床是被他累的,但此事千万不能说;不过,皇上如何让御医们对她的情况三缄其口呢?
 「咳咳,」她掩饰般的清了清喉咙,「哀家身体差,不过一个小小风寒就瘫在榻上,让诸位见笑了。」
 「这些年来,太后为国事忙碌,又为皇上操心,才会累坏身子。」
 左丞相的体己话给了她绝佳的借口。
 「嗯,哀家也有点力不从心了。」姜永芳说话的口气仿若七十老妪,「幸亏现在皇上长大了,也懂事了,该是把他的权利统统交给他的时候了。」
 「太后的意思是……」
 「哀家认为也该是皇上亲政的时候了,他已经快二十了,不是吗?」
 左右丞相面面相愿,二人有着相同的疑惑——才二十四岁的太后,舍得就这幺把政权交出去?
 她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虑,微微一笑,望向偶然停在窗棂上的雀鸟,淡淡低语:「一昌贵如浮云,权势是枷锁;鸾台凤阁是哀家的囚笼,哀家只盼卸下重担,远离、飞去……」她人生的意义是娘,娘去了,转为仇恨;仇报了,只有对先皇的承诺。如今承诺已经兑现,这一生她已毫不留恋。
 爱,是她无望的渴求;所以放下,不强求。
 苦涩的将视线拉回,落在两位大臣身上,她道:「还有一件事……」
 凝心厅外,小格子鬼鬼祟祟的身影匆匆离去,就这幺开启了狂风暴雨的序幕。
==== ==== ==== ====
本以为李世英会怒气冲冲的抗命,不去淑妃那儿,并且想尽办法突破飞云宫外的重重禁军,只为纠缠她。
 但他没有。
 [太后,你的眼睛肿得厉害,是昨儿个整夜没睡吗?]红秋叹了一口气,在姜永芳的眼睛周围涂上一层薄薄的消肿药膏,「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是迟早要看开的事啊!」
 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心不从己,自己明明叫心不准想,可心却偏偏去想,她也只能对镜苦笑。曾几何时,镜中那个自信满满的太后成了为爱消瘦的女人?
 才想着,小喜子就忧心仲仲的踏进门槛。
 「昨夜,皇上确实上淑妃那儿了吧?」她佯装漫不经心的问,因为她是太后,所以关心皇帝的「后事」。
 镜子里,她没看错——小喜子摇了摇头。
 她想忽略,却没办法否认心底有簇雀跃的火花正在有力的跳动着。
 「那幺……他在哪儿?又做了些什幺?」她的声立里听不出」点情绪波动。
 「他一直待在紫霞宫,与……与文大人秉烛夜谈。」小喜子小声回答,似乎很心虚。
 「文大人?」她偏着头思索,想着朝堂之中谁姓文。
 「是今年的文状元。」小喜子补充。
 今年文武状元的殿试时间订在她脚踝受伤、偷懒不垂帘听政时。
 「看来这个文大人和皇上很谈得来。」她没漏看小喜子和红秋、绿冬们交换了眼神;身处深宫数年,她怎会不知这些眼神中所隐藏的涵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吧,外头的人是怎幺说的?」
 小喜子、红秋、绿冬沉默不语,只是专注地为她打扮。
 「怏说!」她催促。
 红秋这才勉强开口:「外头已传得沸沸扬扬……说文状元和皇上……嗯……嗯……」
 「有龙阳之癖?」说完,姜永芳哈哈大笑起来,「这皇上真是聪明,演了一出还要再演一出。」她气愤的推落镜台上的胭脂水粉,心里那股刺痛的感觉是什幺?
 嫉妒?伤悲?李世英不可能有龙阳之癖,她曾深刻地体会到,不是吗?
 「太后,」小喜子担心地唤着。
 「没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重重的吐气,紧紧握拳;她好想叫那个文大人离皇上远一点,不要毁了天子的威严!
 「太后?」
 是绿冬的声音,再度提醒了她的身分——太后;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是他的妃嫔,她是太后,是他的「母亲」。
 「上早朝吧!」
***
早朝时百官齐聚,却少了左丞相、右丞相的身影,即使如此,早朝还是得开始。
 帘后,姜永芳在皇帝开口、百官禀奏之前,率先出声。
 「这些日子以来,哀家卧病在床,无法议政,甚感愧疚。幸闻皇上主政,听政认真,处置合宜,哀家深感安慰;经再三考虑,且思及皇上已长成,故哀家认为该是让皇上亲政的时候了。」
 群臣静默,目光游移。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龙椅上的身影——
李世英竟不耐烦的打着呵欠!
 明明十分愤怒,可出口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她又说:「另外,哀家也想到皇室血统延续的问题;皇上登基已久,虽不乏嫔妃,但皇后之位虚悬,哀家想请皇上挑选一位妃子封后。」明明是那幺不愿开口促成的事,却还是轻易的从口中吐出,说出来之后,她不觉轻松,反而心情沉重,「皇上同意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转头望向帘后的她,一脸寒鸶。
 「朕……倒是有个人选。」
 仿佛一把利剑穿心而过,那些拥抱、那些甜言口蜜语根本什幺都不是,在紧紧抱住她的同时,他的心里仍想着他的皇后人选。
 「哀家想知道那人是谁。」她不能显露一点妒意。
 「那人的名字叫作……姜、永、芳。」他邪气的对她一笑。
 宫里还有第二个姜永芳吗?没有,只有太后一人。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她也瞬间楞住。喝!皇上不但坏了脑袋,还疯了吗?!
 「哀家是太后,不能当你的皇后。」古今中外,哪一国的太后曾降了辈分去当皇后?没有!
 「有律法规定太后不能当皇后吗?」他说得悠哉。
 「荒唐,」她怒喝,愤怒之外,更多的是惶恐。难道李世英真的要把他们之间的丑事公诸于世,让她受万人指责、遗臭万年吗?
 「哦,哪里荒唐?」他挖了挖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是故意要激怒她的,她得冷静应对,不能自乱阵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深深吸一口气,她摆出严母的架式。「自古以来,太后等同于皇帝的母亲,既是母亲就不能成为儿子的妻室,明白吗?」为什幺她得这幺认真的向一国之君解释这种事?
 「这种事……朕早就知道了,不过朕不认为这种旧规矩适用于我们。」他低头看向讶然议论的群臣,朗声宣布!「太后不是朕的亲娘,而且你不过虚长朕五岁而已。」
 昏了!她要昏了……可为什幺她还没昏,得清醒地目睹这一切?
 「荒唐!」她再怎幺想,脑子里也只有这两个字。
 他却气定神闲的白龙椅站起,伫立于丹墀之上,信誓旦旦的继续宣布:「大安王朝只有一后,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是姜永芳。太后可以自己选择,是要当太后还是皇后。」
 「荒唐。」她只能吼得一次比一次大声。
 「臣以为万万不可。」刘御史再也受不了的站出来谏诤,「太后毕竟是先皇的皇后……」
 对、对!继续讲下去。姜永芳在心中为刘御史加油。
 「朕不在乎太后的过去,只要太后的未来。」他又说出爆炸性的告白。
 刘御史楞了一下,「可这样会让大安王朝遭受其它国家的嘲笑……」
 「得了,」李世英挥挥手,「大安王朝被嘲笑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多一桩又如何?爱笑就让他们去笑,太过在乎会得不偿失。」
 刘御史无言以对,只能求救似的望向帘后,「太后……」
 她还指望刘御史呢!难道文武百官中,就没一个可以跟皇上讲道理的人吗?
 [不知百官对朕和太后的婚事意见如何?如果大家不反对的话,就请统统站着吧!]他开心得笑眯了眼。
 剎那间,群臣动作一致的跪倒,大殿之上气氛紧张,喘息声此起彼落。
 李世英气黑了睑,指着群臣破口大骂:「你们存心跟朕作对是不是?」
 「太后!」刘御史抱着必死的决心道:「臣请太后继续垂帘听政,皇上年纪尚轻,有些事情考虑得不够周全。」
 「请太后继续听政。」群臣一致说道。
 她仍不能卸下重担吗?他是故意演这场闹剧绊住她的。
 姜永芳气得紧握拳头、用力磨牙。
 「信不信朕下令把你们全都斩了?」李世英频频跳脚,演得倒挺逼真的。
 「请太后继续听政。」
 且把皇上的叫嚣声当狗吠,把很有智能的太后留住才重要;百官都是这幺想的。
 「朕亲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这些老头子全都赶回老家!」
 「皇上,你闹够了吗?」她突然开口,「身为君主应谨言慎行,听听你刚刚说了什幺,简直是胡闹!」
 「哦!」他回头望向帘后,「看来太后已有所选择。」
 他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吗?没有!
 缓缓地自帘后王座站起,姜永芳看着群臣、看着他,再怎幺不甘心也只能打消让他亲政的念头;但她不会妥协,绝不会。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得到自由,一定!
 冷哼一声,她转身就走。
 「哈!哈!哈!」
 他得意的朗笑声对她来说是一种羞辱。
***
「去死!」
 匡唧!
 一个瓷瓶被用力地砸向墙,碎成千片万片坠落在地,加入同伴的行列成为垃圾。
 瞧!又一个瓷盆被砸得粉碎。
 「太后,这个行吗?」小喜子努力地抱来一个大人高的花瓶。
 「可以。」愤怒使人变得孔武有力,姜永芳大喝一声,就把那个一人高的花瓶高举过头,用力砸向墙。
 花瓶还没碰到墙,就自动落地,成了碎片。
 好喘!她改拿花瓶、海碗砸墙泄愤。
 「母后!」淑妃、辰妃各自带着宫女,捧来让太后发泄的瓷器。「母后尽量砸吧!儿臣这边多的是。」
 她毫不客气的拿过瓷器,继续发泄。
 该死的李世英!
 「母后,消消气,干嘛跟皇上那种不讲理的人计较?」淑妃笑着献上她用过的瓷盘。
 呵!李世英,连你的女人都不站在你那边。
 「就是呀,皇上就爱胡说八道、混水摸鱼,母后别把他的话当真,这样只会气坏身子而已。」辰妃跟着献上缺了一角的酒壶。
 哈!李世英,原来你一点信用都没有。
 「混帐!」她怒吼出声。
 「母后骂得好。」淑妃、辰妃异口同声地道。
 「你们骂朕骂得挺高兴的嘛!」
 三个女人同时转身,瞧见皇帝李世英就站在她们身后,他正悠哉的挖着耳朵,嘴角带笑。
 「不过……可以骂得好听一些吗?」
 淑妃、辰妃心虚的后退数步,只有太后姜永芳毫不畏惧,她抄起一个花瓶丢了过去。
 「啊!」
 众人低呼,目睹那个花瓶破空而去,不偏不倚的……掠过不动如山的皇上脸边。
 「看来你练习得还不够哦!」他意有所指的说着,目光瞥向墙边的那堆垃圾。
 [你……你……你……]她指着他,怒气冲冲的冲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你做人失败啦!」
 [是吗?]他敛起笑容,目光往下移,停在她的肚子上,[看来朕还得多加努力。]
 她岂会不知他话中的涵义。
 「下流!」她一巴掌挥过去,发出响亮的声音。
 啪!
 「啊!」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太后打皇上,还是打已经长大的皇上,代志大条了!
 被打偏脸的李世英转过头来,冷冰冰、阴森森的目光直瞅着她,「姜永芳!」
 她高傲的挺胸,「有种就把我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紧张、恐怖,谁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幺事。
 突然,他笑了,色迷迷的摸了一下姜永芳的脸颊,「你绝对可以深刻体会到朕到底有没有种。」
 「无耻,」她尖声大叫,抬脚就要踹过去。
 「母后!」淑妃、辰妃急忙拉住她,「不要气,冷静、冷静。」
 她冷静不下来!「我跟你的梁子结定了!」
 他拉了拉衣服,轻松地说,「可不是吗?这个结还是死结呢!」
 「你别以为你能称心如意,要是如了你的意,我就不是太后!」
 他笑咧了嘴,「当然,你成了皇后嘛!」
 「放屁!」姜永芳快气疯了。
 「皇上,你就不能修点口德吗?」淑妃哀怨地望着他。
 「皇上,你怎能把歪主意打到母后身上?」辰妃无奈地摇摇头。
 「你的心里还有伦理吗?」姜永芳厉声质问。
 他两手一摊,「没有。」
 三个女人同时傻了眼,只见他走到太后跟前,抓住她的肩膀,沉声宣告——
「所以……芳儿,你就认命吧!」语毕,他的唇堵住她的小嘴。
 「天!」众人惊叫一声,手上那些赞助太后泄愤的瓷器全掉落在地。
 除了小喜子、红秋、绿冬低头叹息之外,所有的人全看傻了。
 姜永芳也傻了,她杏眼圆睁,脑袋里乱轰轰的;这……李世英竟敢当众轻薄她!在他的妃子面前、在她不熟识的宫女面前……她的名节彻底毁了!
 他稍稍离开了她的唇,笑睑着她,「芳儿,你输定了。」
 她这辈子还没输过!在没来得及想清楚之前,她已经下意识地出手了;只见她突地蹲下身子,抓住他的大腿往上一抬,使出一记过肩摔,重重的摔昏他。
***
「这是他自找的,怪不得我。」姜永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可是满心的愧疚仍挥之不去。
 她竟然伤了皇上,皇上若有个万一帝位谁来继承?大安王朝谁来统治?
 诸位皇子、公主都各奔天涯去了,就算要找也找不回来;就算找得回来,他们也不会有心治国。眼前唯一可以指望的人只有李世英——一个坏了脑袋的疯皇帝!
 烦死了……她仰头灌进烈酒,遥敬天上明月,暗咒在天上的先皇——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你分明是想害死我、累死我!
 「芳儿好雅兴。」
 「喝!」她猛然回头,竟看见李世英就站在她身后的柱子旁,眼眸带笑、衣襟半敞。
 真是色胆包天!她又灌了一口酒。
 「飞云宫外的禁军在干什幺?」几百名士兵竟挡不住他?他有绝世武功吗?
 「朕是皇帝嘛!」他耸耸肩,「走到哪儿,哪儿就开一条路。」
 他倒是很懂得如何利用本身的优势嘛,可恶!
 「三更半夜,你来这里做什幺?」
 「何必明知故问?朕来找你一起睡。」
 「作梦!」她先把手上的酒壶往他的头丢去,接着抽出绑在腿边的匕首,对他喝道:「哀家决定从今以后不再收容你这个坏孩子,要睡去别的地方睡!」
 「朕偏不走。」他从容地走近她。
 「走开!当心哀家伤了你,哀家的架式可不是摆好看的。」她狠狠地说。
 他顿了一下,「朕相信你的确有两下子,不然何以在民间过了那幺久的日子,还能保持清白之身等着朕?」
 他竟然调查她?哼!查就查吧,她的过去没有污点,只有一段段的伤心回忆。
 「拜那些市井流氓所赐,我的爪子可利得很!」她挥了挥匕首,增加气势。
 「朕相当感谢你为了朕这幺洁身自爱。」他又向她走了过去,似乎完全没看到她手上的匕首。
 「这就让你瞧瞧哀家的厉害!」纤手舞动银光闪烁的匕首,凌厉的向他刺去,她不忘大喝一声加强效果:「让你痛死!」
 风冷冷的吹过……
「芳儿,继续呀!」他低头看着抵在心口上的匕首,不动如山。
 她咬牙抬头,「你怎幺不闪?」
 他笑,「芳儿,你下得了手吗?」
 她气得将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信不信我杀过人?」
 「信。」他还是一副不怕的样子,「能死在芳儿手上,朕作鬼也风流。以后大安王朝就麻烦太后多费心了。」
 卑鄙——在这当头拿国家来要挟她。
 「朕明白,在太后心里国家永远排在首位,朕永远屈居于下;不过只要芳儿待在朕身边,朕甘之如饴。」欲伸手拥住她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他露出了沮丧的神情。「唉!朕好遗憾之前浪费了许多时间,只因朕把你想成坏女人;直到那夜帮你找纸鸢,朕才知道自己看错你了。」
 他逼近她,匕首在他的脖子上割出血痕;但他仍不惧怕,继续靠近她。不得已,她只好赶紧把匕首抽开,他就这幺顺势地用力抱住她。
 「芳儿为了国家,绝对不会伤害朕;芳儿不知道为了什幺,打算燃烧生命保卫国家、保护皇室。朕好感动,忍不住就喜欢上你了。」
 她僵住了。
 他喜欢她?口舌发干、心儿乱跳,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冤家竟然喜欢她,不是为了他娘的仇而折磨她。
 「芳儿可有一点喜欢朕?哪怕是一点儿也好。」
 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心惊的她无话可说。
 「朕太喜欢你了,所以朕决定要把你这向往自由的纸鸢紧紧拉住,到死都不会放开,不择任何手段。」
 什幺?她有没有听错?她的头皮突地发麻。
 「所以……你死心吧,乖乖地留在朕身边,当朕的皇后。」
 「混帐!」姜永芳一脚踩上他的脚,趁他吃痛时再补一脚,这一脚改踹他的肚子,接着把他踩在地上,郑重声明:「皇上,哀家是太后,不是普通女子,你可别搞错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不准走。」
 谁鸟他呀!
 「你今晚要是敢离开朕的身边,朕就死给你看。」
 啧!拿死威胁她?小孩子。
 「不信你转头看看,看朕是不是说到做到。」
 她的脚步一停,头不由自主的缓缓转过去,心顿时凉了、冰了;不知何时,他竟捡起地上的酒壶碎片往手腕划去,鲜血正汨汨地流个不停。
 「你疯了吗?」她惊叫,跑过去抬起他的手,紧紧按住伤口。
 「是呀!为你疯狂。」
 她怕!好怕这样疯狂的爱,他的爱太激烈、太沉重,她负荷不了。
 「来人呀,宣御医……」
 未出口的命令被他的手捂住,只见他炙热的双眸紧盯着她。
 「在疗伤前,让朕好好爱你一回。」
 杏眼圆睁,她拉下他的手,「你会死的。」都受伤了,他还想着那档事!
 「小伤,死不了的;可若你不答应,这道伤会更深。」他又去拾酒壶碎片。
 「等等,」她叫,绝望的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太后,」门外,小喜子担忧的问:「有事吩咐吗?」
 「芳儿如何决定?」
 「好。」她无奈地回答,颤抖的手伸向腰带,在他灼人的目光下缓缓解开。
 「太后!」门外,小喜子仍未离开。
 「宣刘御史秘密进宫。」拼着最后的理智,她下了命令,旋即被他扯了过去。
 他粗暴的撕碎她身上的衣裳,将她卷进疯狂的爱欲漩涡……
激情方过,二人仍喘着气,李世英眷恋的手在姜永芳赤裸的背上游移。
 他嗓音低哑的在她耳边低语:「芳儿,如果我们能每天这样……该有多好?」
 她疲惫得不愿多说什么,任他舔吮她的耳垂。
 「太后,刘御史到。」门外,小喜子公式化的禀奏。
 太后二字提醒了她的身分、她的责任。
 「可以疗伤了吧?」她闷闷的问。
 「不急!让他等,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她转头,面对一脸幸福的李世英,她磨磨牙,再磨磨牙,低声说道:「君无戏言。」
 他微笑,「在你面前,朕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放屁!
 她手一挥,手刀摔不及防的砍向他的颈后,任他晕倒在自己身上;既然多说无益,干脆打昏他还比较省事。
 冷哼一声,姜永芳自他的身子下钻出,她拉起丝被盖住他赤裸的身子,然后穿上衣服,遮盖满身的吻痕。
 披散长发的她缓步来到门边,沉声唤道:「刘御史、刘大人!」
 「太后。」门外,刘御史恭谨地响应。
 在知道她的不堪后,刘大人还能维持同样的态度吗?她很快就会知道答案。她苦笑,「哀家有事想请你帮忙,但请你务必保密。」
 「微臣绝不泄露。」
 她一推开门上即瞧见老迈的御史震惊的表情;也难怪!身为太后,她还不曾衣着凌乱、披头散发地接见过任河人。
 自嘲一笑,她朗声道:「首先,请你先帮里头的皇上疗伤。」
 「皇上这么晚了还在飞云宫?」刘御史不敢署信地低叫。
 她没有立即回答他,转头看向一脸愁容的小喜子、绿冬、红秋,她对他们苦涩一笑。
 「放心!没事。小喜子先进去帮皇上穿衣服,绿冬,麻烦你收拾地上的那一团乱;红秋嘛……你去酒窖,给哀家拿一坛最烈的碧云天来。」最后她才对惊疑不定的刘御史说道:「刘卿,你猜得没错,哀家与皇上暗度陈仓已久。」
***
晚风凄冷,却吹不去姜永芳一身的燥热,刚被激烈爱过的身子还很敏感,感觉着衣裳摩拳肌肤的触感、感觉着李世英留在她体内的温暖正缓缓窜动着。
 真骯脏的身子啊!
 「哈!」惨笑一声,她用力地拿起酒坛,大口灌进浓烈的碧云天。
 酒入愁肠,愁更愁。
 「太后……」刘御史来到飞云宫的露台,走近她。
 「皇上的伤势如何?」她的语气还算平静。
 「皇上的伤势并无大碍,经微臣包扎后已经没事了。」
 「是吗?」眼眸一眯,她霍然对飞云宫里喊:「小喜子!把他给哀家架回紫霞宫,免得留在这里碍眼。」
 里头传来一声「是」,刘御史再回头,只见太后猛灌烈酒,已失去平日的从容冷静。
 他一向欣赏的年轻太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太后与皇上是两情相悦吗?」刘御史斗胆地问。
 见她沉着脸,闷闷的喝着酒,刘御史知道答案了。
 [皇上常常宠……临……加害大后吗?]
 她呵呵的低笑数声,「刘卿,你这'加害'二字用得极好!」仰头望月,长叹一声,她续道:「恨就恨他是皇上,纵然他一再加害哀家,哀家却拿他没辙;一不能杀,二不能罚。」
 刘御史同情的望着她,可以理解她的感受;皇上的疯癫狂妄是有目共睹的,被他缠上……很可怜。
 「太后要如何处理此事?」想必太后已经有了决定,才会在深夜召他进宫,让他知悉这件骇人听闻的事。
 「哀家早已没有资格当太后。」她坚决的看着刘御史,声音异常平静地道:「明日早朝,哀家希望你联合群臣上奏,哀家要你们奏请废了太后,因为太后淫乱宫廷、乱了纲常伦理。」
 刘御史倒抽一口凉气,「太后想死?」
 她苦笑,「哀家一死,皇上就能停止这份不正常的爱恋,一切就能恢复正常。」这是她的期望。
 「但、但这样一来,谁……谁来阻止皇上为非作歹?」一想到无人可管的皇上,刘御史就觉得心惊胆战。
 她叹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酒,落寞的回笞:「哀家也不知道。」
 「太后,请你负起责任来。」
 她眼一眯,满腹委屈地叫道:「你还要哀家怎么负责?就算是哀家勾引他,哀家以死谢罪还不够吗?难道你要哀家继续以太后的身分跟皇上行……苟且之事吗?」
 「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刘御史抹去一脸冷汗,老叩叩的脑袋转得很慢,虽然想不到办法,不过他知道,大安王朝失去了这个太后是非常大的损失,足以动摇国本。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一边揉着发疼的额际、一边喝酒,「就这么办吧!你们得逼皇上把哀家这个太后处死。」
 大安王朝不能失去太后呀!
 刘御史一边想办法,一边皱着眉头看着她喝闷酒;良久……
「太后,别喝这么猛,伤身。」
 「都要死了,谁还管伤不伤身。」
 也对,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刘御史想了半晌才突然想到。
 「太后,你这样喝,有可能伤了你腹内的龙子……」
 「不可能!」她断然喝道,「哀家有定时喝防患未然的药。」而且还是那个家伙亲手喂的!想来就好笑,他拼命的在她身上撒种,却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杀了他的龙子。
 刘御史还是不放心,「让微臣帮太后把把脉,或许事有意外。」
 「不会有意外。」她相信小喜子他们。
 「微臣可不想害了王室血脉。」刘御史苦着一张脸。
 「算了,你替哀家看看吧!」她伸出手,「让你奏请杀哀家时也可以安心一点。」
 可刘御史把脉时的神情很凝重,眉头深锁,看得她心儿狂跳,赶紧再灌一口酒压惊。
 「没有吧?」她屏息问。
 刘御史抬头,眼里闪着泪光。
 「告诉衷家,哀家没有怀了那混帐的种!」她激动地尖叫。
 刘御史突地向她下跪,兴奋禀奏:「恭喜太后、贺喜太后,你有喜了!」
 [不——会——吧?]
 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酒壶掉落浑然不知。
 「这下皇上有后了,太后再也不用担心王位无人继承……」
 听不见刘御史高兴的胡言乱语,姜永芳楞楞地想着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她有定时喝药,小喜子他们也不会背叛她,唯一有可能作怪的,只有那个喜欢喂她的……
「李世英!你设计我——」仰天长啸,愤怒的身影狂奔,姜永芳奔出了飞云宫。
 「太后,别跑这么快,等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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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英!」
 是太后的声音?小喜子停下脚步思索,也只有太后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等等。」小喜子叫住了协助他搀扶皇上的侍卫,一转身就瞧见了一抹雪白的身影快速奔来,已然踏上曲桥。
 小喜子讶然地张大了口;突竟发生了何事?太后怎会气得顾不得仪容不整就跑出飞云宫?
 「李世英!」姜永芳咬牙唤,越过了小喜子,直接抓住李世英的衣襟用力摇晃,「李世英,你给哀家说清楚!」
 「嗯……」他头一偏,继续昏睡。
 「混蛋,」她气极了,索性把他往后一推,推落桥下,落进池里,「你去死好了!」她恨恨地大叫。
 「皇上!」
 震惊的巨子们,担忧的伏在桥边。
 「皇上,你没事吧?」
 「是哪个混蛋搞的鬼?」桥下传来李世英愤怒的声音,显然及时清醒、生命无恙,「想找死吗?」他又吼。
 真是长命的混蛋呀!她低头瞧,不满的发现御池的水竟然只到他的胸口,没事长这么高干嘛?气死人了,「李世英,你给哀家上来!」她喊。
 「太后!」他慢慢的走向岸边,[你的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生气?]
 她何止气,她简直气疯了!没多想,她伸手抽出身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刀,气呼呼的下桥走到池边。
 「太后,你要做什么?」小喜子担心的问。
 她一把揪住李世英湿淋淋的衣襟,然后将大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小脸凑近他的,「老实说,你喂哀家喝的是什么药?」
 「补药。」他不惧不骇的答,「真正的补药。」
 果然是他设计的!厉眼一眯,她再问:「什么时候换的?」
 「第三天,朕拿了红秋、绿冬不要的药渣去问太医。」他的眼眸望进她绝望的眼睛,悄声说:「芳儿,你真令朕伤心,你不是最想要朕的孩子吗?」
 「不是这种方式。」她要的是别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
 「这样最好。」他的视线往下移,停在她的小腹上,表情突然洋溢着季一幅,「看来朕的努力没有白费,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太后怎能生下皇帝的孩子?不但贻笑大方,还会遗臭万年,不如让她死了吧!
 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后一推,令他再度落水,她突地将大刀一抬,就要往脖子抹去。
 「芳儿!」李世英大喊。
 她闭上眼睛,再无留恋。
 「芳儿!」这一声他喊得特别激动。
 是谁撞倒她的?是谁用力抱住她的腰?
 「放手,放手!」她挣扎,怒目瞪着背后那个身穿官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少年,「哀家命令你放手。」这小子居然打掉她手中的大刀,让她无法寻死。
 「微臣不放,死都不放,微臣绝对不让太后寻短。」
 这一拖延给了小喜子反应的时间,他冲了过来,把地上的大刀踢得老远,同其他人一起跪了下来。
 「太后请保重玉体。」
 「太后!」刘御史匆匆赶到,「你做了什么事?」
 「太后想拿大刀自刎。」紧缠着她不放的少年大声说明。
 突地,泪水窜出她的眼眶;她连死都不行吗?连一点好名声都不愿留给她吗?
 「芳儿!」李世英又爬上岸,沉痛的出声。
 抬起泪眼望向他,她心痛地嚷道:「我——恨——你!」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
 仿佛没听见似的,他走向她,抱住她。「芳儿,你怎能这样对朕?朕不许你离开,一步都不许。」
 他勒得她几乎断气,却依然勒不住她的声音。
 「我恨你!」
 「朕知道,妳一直都恨朕,因为朕,你爹一家人才会被诛杀殆尽,更何况现在……」
 「错了!」她想推开他却推不开,干脆在他耳边大吼:「他们会死,是我要他们死,是我和先皇谈好的条件,代价是守护这个国家。」她凄厉地笑着,「想不到吧?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我不但不孝,还残忍至极,我连姜家褕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我要他们全都后悔错待了我和我娘,结果……哈哈!」她狂笑了起来,「我得到报应了,这就是天谴,你们听清楚了吗?这是天谴!」
 「够了,芳儿,不要再说了。」他紧紧的抱住她。
 还不够,她要天下人都知道她的邪恶,「你们尽可以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尤其是刘大人,你给我一字一字地照实传出去。」务必署她于死地。
 「前右丞相姜成是因叛国罪被捕,叛国本就该满门抄斩。」那名少年站到她面前,很止目定的说着。
 她瞪着少年,不悦地道:「那是先皇捏造的!」
 「不,罪证确凿。」少年非常确定。
 她才不信,「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谁?谁准你三更半夜在宫里乱晃?」
 「微臣文征才。」
 他是今科文状元,传闻与皇上过从甚密的人?姜永芳眯着眼打量他。
 「是朕准他随时进出皇宫,今晚幸亏有他在,不然谁能及时阻止芳儿狠心自刎?征才,谢谢你,要不是你,朕就要失去最宝贵的芳儿了。」
 「哪里,微臣只是略尽薄力。」
 文征才,哼!她记住了,他是排在李世英之后,她第二恨的人。就算做鬼,她也要文征才夜夜做恶梦。
 她的目光移向刘御史,口气既绝望又无奈,是说给自己听,也是提醒刘御史。
 「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必须趁早解决,不择手段。无论如何,王室的尊严……」
 她未说完的话竟被李世英吞进热唇中。
 「嗯……嗯……嗯……」她拼命挣扎,用力槌打他的胸膛都没用,他就是不放开她,泪眸中映入的是刘御史呆掉的脸。
 这下子刘御史也该明白,唯有她死,才能结束皇上对她疯狂的痴恋吧?
 「芳儿……」他终于肯稍稍放开她,「何时朕才可以变得比国家重要?」
 她推开他,冷漠的转身,一步步远离他。
 今晚死不成,只好回去等死。
 「芳儿!」他在她身后大叫,「你都有了朕的骨肉还不放弃吗?太后之位真的值得你舍弃幸福?」
 她的人生里本来就没有幸福,本来就没有拥有过,何来舍弃?唯一拥有的自尊与骄傲都让他摧毁了,她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越过刘御史之际,她轻轻地说:「不要教我失望,拜托了。」语毕,她毅然决然地走开了。
 「芳儿,不准走!」李世英跑过去,将她拦腰抱起,「要去哪儿?朕陪妳。」
 她厌烦的闭上眼、转过头。「走开。」
 「朕绝不走开,你死心吧!」
 她的心是死了,好吧!随他去,反正她也阻止不了;不过……幸好她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回飞云宫吗?」
 见她不答,他就当她默认了,迈开脚步往飞云宫走去。
 刘御史心乱如麻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如果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该有多好?偏偏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上,老天真是捉弄人啊!
 「敢问刘大人,太后有何打算?」
 刘御史回头看向这个才十五岁就得了状元的文征才;唉!少年哪知愁滋味?说给他听只是浪费口水与时间。
 文征才贼贼一笑,「刘大人不想说无所谓,但晚辈想说说皇上的打算,刘大人想听吗?」
***
东方刚露鱼肚白,朝霞金辉映窗台。
 姜永芳神情木然、两眼无神地倚在床畔,任李世英拿着银梳替她梳理秀发,他很温柔,可他愈温柔,她就愈心痛。
 「芳儿……以前是朕愚蠢,错认你坏,但现在朕什么都知道了。朕知道妳善良、正直,你为国家费尽心力、为朕伤透脑筋,更因朕受尽了委屈;不过你放心,朕以后会好好补偿你,不再让你这么累,朕与你一定会有很幸福的未来。」他的手抚上她的小腹,并在她耳边低语:「跟我们的孩子一起。」
 见透明的泪水溢出她的眼眶,他伸舌舔去。
 「别想太多,相信朕,朕会处理。」他心疼的轻触她的脸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朕的娘不是因妳而死,妳的家人也不是因朕被杀,这一切全是先皇的安排,所以算了、罢了,好不好?」
 她依然无语。
 见状,他长叹一声,「芳儿,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呢?只要妳不在乎,世人的眼光能伤你分毫吗?只要你认为自己行得正,律法礼仪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权势给了我们自由,我们可以把错的律法改成对的,可以把白的定成黑的。芳儿,自由不一定要在宫外才能找到,不一定只存在于平民百姓的身上;你能委屈一点,跟朕享受这种自由吗?」
 她抬眼望他,「你的口才挺好的。」挺会扭曲事实、强词夺理。
 「芳儿,你终于肯跟朕说话了。」他高兴得拥紧她。
 她没挣扎,反正他再也没机会对她乱来了。
 倒是一旁的红秋和绿冬看不过去。「皇上别抱得这么紧,别忘了太后现在的身子……」
 「对哦!」他这才急忙松开,「芳儿,折腾了一整夜,你不闭上眼睡一觉吗?」
 最后一个黎明,睡过头就可惜了……
「小格子送龙袍过来了吗?」她无精打采的问。
 「还没,不过你放心,为了你,朕会乖乖上早朝,而且保证不胡闹,所以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如何?」
 今天可是她最后一次垂帘听政,怎能不去接受众人指责?
 「我要上早朝。」
 她已丧失当太后的资格,再也不能以「哀家」自称了。唉!
 「可是妳的身子……」他好担心呢!
 她猛然挣脱他的怀抱,不悦地叫嚷:「我说要去就是要去!你要是阻止我,我……我……我立刻就咬舌自尽!」
 他的脸色突地刷白,良久才妥协的叹气,「朕知道了,去就去吧!现下朕已经被妳吃得死死的。」
 做贼的喊捉贼!被吃得死死的人是她耶!
 「报!小格子送龙袍。」小格子从紫霞宫带来了龙袍。
 该来的总是会来……「红秋、绿冬,把我的后袍取出来。」
 「皇上、太后,不好啦!」小喜子匆匆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
 「大殿上没有一个官来上早朝,统统不见了!」
==== ==== ==== ====
大殿之上果真空空荡荡,一个官员都没有。
 姜永芳在帘后思忖着百官罢朝的原因……会是因为她吗?
 「啊!真是一个轻松的早晨。」李世英竟懒懒的在龙椅上打了个呵欠,悠哉的伸手邀她,「芳儿,难得今天放假,我们一起回去睡吧!」
 闻言,她气得全身发抖;天要亡大安王朝吗?竟让这么不正经的男人当皇帝!
 听政以来第一次,她跨出珠帘,为的是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耳朵,怒声教训:「你这个皇帝当得太失败了,你看看大殿之上居然没有一个官员上朝与你议政,这样的你要怎么治理国家、照顾万民?你给我好好反省!」
 「哎呀!芳儿,你别这么紧张嘛。」他也没试图挣开,只是陪笑脸,「一日不上朝,亡不了国的。」
 听得她火大地加重手劲,「你身为一国之君,竟敢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
 他的脸扭曲了起来,「轻点、轻点,会痛呀!」
 呻!她的心更痛,竟然无法教好一个皇帝,「说,你错在哪里?」但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只能做多少算多少。
 「朕错在……错在心不在焉,随便行事。」
 很好,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那你该如何改进?」
 他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东转西转,「朕以为……上早朝乃君臣每日必做的大事,然而这些大臣竟然不把上早朝当成一回事,为了警惕他们,朕以为这些大臣理当……问斩。」
 她立刻赏他一记爆栗,「荒唐!群臣乃国家栋梁,百姓是国家之根本,你毁了栋梁,势必坏了根本,如此一来国家一定灭亡,你这个君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说得好。」
 刘御史的声音?她楞了一下,缓缓转身;该死!这些官员什么时候悄悄上殿观赏她教训皇上?
 陡然放开李世英泛红的耳朵,她讪讪的往帘后走去。「不好意思,让爱卿们见笑了。」
 「那……可以上早朝了吧?」李世英也不等百官响应就径自站起来,指着那些尚未下跪行礼的臣子们破口大骂,「好大的胆子!竟敢让朕等你们,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们迟到就是不对,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所以朕决定……」
 「皇上,闭嘴。」姜永芳的声音从帘后传来,以不容抗拒的气势命令:「回去坐好。」
 李世英撇撇嘴,仿佛想再说些什么。
 「皇上,这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在。」
 闻言,他只好摸了摸鼻子,回龙椅坐好。
 须臾,皇上身旁的小格子朗声道:「早朝开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一如往常地跪拜行礼。
 李世英也一如往常的道:「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但今天,姜永芳知道会有所不同,她猜测百官之所以迟到,是为了商议如何奏请处死她这个太后。很好!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只是……怎么迟迟无人发言?尤其是刘御史,头似乎垂得老低。
 珠帘相隔,她看不清底下臣子的表情。
 算了,就让她助刘御史一把吧!
 「既然没事,那就……」
 [刘御史、刘大人!]她朗声打断皇上的话,[告诉哀家,今早你们为何集体迟到?]
 「臣……微臣们……熬夜开会。」
 「开什么会?」因为心已死,所以即使知道是条死路,她也走得心平气和。
 「商议……商议……」
 「但说无妨。」她已有接受指责的心理准备。
 刘御史陡地跪了下来,叩头禀告:「臣等请太后受封皇后。」
 啥?她……她没听错吧?
 「请太后受封皇后!」群臣动作一致地下跪叩头,「王太后受封皇后!」他们一遍遍的重复着。
 她震惊得站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呼吸困难;这……这不是之前说好的呀!
 「哈哈哈!」李世英放声大笑,龙心大悦,「诸位不愧是朕的爱卿呀!竟愿成全朕心之所愿,太好了!哈哈哈……」他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边去了。
 她紧紧抓住衣襟,不敢置信;刘卿怎会建议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了何事改变刘御史的初衷?
 「刘大人,你这样做对得起哀家吗?」她痛心疾首呀!
 「太后!]刘御史抬起老泪纵横的脸,「大安王朝需要你,英明果断的你是大安王朝不可或缺之人,老臣宁愿你成为皇后继续辅佐皇上,也不愿见你变成尸体。」
 「更何况……臣等以为只有太后才能治得了皇上,刚刚大家都瞧见了。」文征才抬起头大声禀奏。
 这么说来,今早百官迟到是一出安排好的戏,为的是观赏她教训一国之君的表演。
 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恨恨的瞪向李世英,本以为会看到他得意非凡的表情,却出乎意料的望进一双深情的眼眸。
 「芳儿,你怎能辜负群臣的美意还有朕的万般柔情?」他将手伸向她。
 她跟舱地后退,坚定的摇头,摇得满头珠翠叮咚作响。
 教她怎能接受?她有身为太后的尊严,怎能接受降格为皇后的安排?她怎能接受天下人,乃至后人的耻笑?
 「不!」她艰难地说道:[哀家……宁死不屈。]
 他的脸庞显露失望的神情,「那你要朕的孩子怎么办?你要那个孩子当朕的皇弟、皇妹吗?」
 闻言,她一阵头晕;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
「哀家承诺过要守护大安王朝、要维护皇家的体统、要辅佐皇上治国、要协助三位皇子得到幸福……哀家不能当皇后,哀家承诺过的,要守护……」
 他把她自帘后拉了出来,手指点住她的朱唇,痛心的说:「够了!朕都知道,你承诺过要为国家牺牲,但你呢?你的幸福怎么办?」
 「不需要。」她恍惚的扫了他一眼,再看向一脸感动的群臣,眼前的景象左右摇晃中,似乎……似乎……
「妳需要的。」他用力地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激动的说:「你的幸福朕给你,你的承诺,朕一定帮你实现。」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此刻,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先皇缠绵病榻的影像--
芳儿,你就像朕的女儿一样,你比朕的每个孩子都优秀,所以别教朕失望!大安王朝的存亡都在你手上,记住你的身分,别教朕失望……
「哀家是先皇的皇后,是皇上的母后。」她坚定的说。
 「不!妳不是,妳是朕的皇后。文征才,宣赵匡赵相国上殿。」
 赵匡?
 「你作啥找他上殿?」她不解的问,眼睛眨呀眨地。
 「芳儿,朕是一国之君,有什么不了解的事,当然可以下令彻查。」李世英在她耳边心疼地低语:「幸亏朕有去查,不然朕不会知道你的可怜、你的辛苦,还有……妳的勇敢。」
 酸涩的感觉溢满她的胸口,窜向鼻端;终于……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人这么拼命地去了解她,还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用尽心机只为拥有她,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就可惜……
「为什么你是皇上?」泪珠滑落苍白的脸庞,她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没办法再面对他的深情,只好闭上眼,佯装什么都看不到。
 「拜见皇上、太后。」
 就连如父亲般待她的赵匡已来到眼前,她也懒得睁开眼,只想偎在李世英的怀里,什么都不说、不看、不听、不想。
 「赵相国,你与先皇是多年好友,所以你应该知道有关太后的事,请你详细地告诉大家,太后和先皇的关系。」
 赵相国不可能说的,他怎么可能当众说出他是先皇的爱人……
「老臣有遗诏。」
 遗诏?
 她疲惫的睁开眼,在已经发生太多意外的现下,她不意外的瞧着赵匡拿出诏书。
 「念出来。」李世英命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立姜氏永芳为皇后,是为大安王朝培育治国良才,望其辅佐朕的皇子世英永治天下。望皇子世英终有一日知悉朕的苦心,不再荒唐嬉戏,珍惜朕为其遴选之妻姜氏永芳……」
 闻言,姜永芳与群臣皆倒抽一口凉气,震惊不已。她是先皇为皇上遴选的妻子?
 赵匡不顾大家的反应,继续念:「朕视姜氏永芳为女,未曾临幸,倘若皇子世英欲迎之为皇后,朕遗命废太后姜氏永芳,贬为平民。钦此。」赵匡收起诏书,看向她惊疑不定的脸,笑道:「事情就是这样。永芳,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震惊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脑袋嗡嗡作响的她顿悟了一件事:先皇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安排好要她这么丢脸。
 为什么?就为了她威胁过他,要把他和赵相国在一起的事情说出去?真是小心眼的皇帝!
 「太……太过分了!」再也受不了刺激的她,就这么昏厥在李世英的怀里。
 「芳儿!」他接住她软倒的身体,焦急地呼唤。
 「太后!」群臣惊呼。
 「皇上,可否让微臣帮太后看看?」刘御史自告奋勇。
 「快上来。」
 于是刘御史步上丹墀,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眉头紧皱。
 「如何?」李世英焦急的问,神情中有着谁也不能否认的关爱。
 「不碍事,只是受到了刺激,一时无法接受才会这样,太后只要好好休息几天……」
 李世英垮下俊脸,「你刚刚叫芳儿什么?她已经不是太后,而是朕的皇后,你方才没听见先皇的遗诏吗?!」将她拦腰抱起,万般疼惜的拥在怀里,他的厉眸扫视群臣。「从此以后,姜永芳不再是太后,而是朕的皇后,知道吗?」
 群臣频频点头,没人反对,唯一会抗议的人正乖乖的偎在他的怀里,所以无人可以阻止他。
 李世英的嘴角得意地上扬,「召告天下,废太后姜氏永芳,册立皇后姜氏永芳,册封大典由礼官择吉日举行。」他很理所当然的抱着她坐回龙椅。
 「皇上!」群臣惊呼,不敢相信皇上竟把不省人事的「皇后」放在龙椅上,与皇上并肩坐着。
 「皇上,这样不合体制。」回到群臣行列中的刘御史,不能苟同地出声。
 李世英的眼一瞪,「太后变皇后就合体制了?」
 群臣无话可说,只能不安的互望,只有赵匡含笑以对。
 啊!他的先皇真的很有眼光。
 「既然你们可以接受一桩不合体制之事,就可以接受另一桩——朕打算以后都与皇后一起上朝主政。你们都知道她的聪明才智足以当君王,要不是她是个女子,恐怕你们早已废了朕,拥戴她为帝,不是吗?」
 这个……他们的确如此想过。
 他宠溺的轻抚她苍白的脸颊。「要不是她没有野心当皇帝,朕早就死了。针对这一点……」他看向赵匡,「朕的确该谢谢你和父皇,可是这种安排很恶劣!朕最初知道时,真恨不得把父皇从皇陵里挖出来骂一顿。」
 赵匡呵呵一笑,「相信皇上这么做先皇会很高兴的,先皇总说你这孩子与他不亲,没跟他吵过架,也不会向他撒娇。」因此先皇相当讨厌李世英这个老爱装模作样的皇子,所以才会把最麻烦的帝位传给心机最重的他。先皇这般费心的设计只有他赵匡一人知道,为了一一将先皇的计画点破,他才苟延残喘至今,不然他早追随先皇而去。这是先皇的残酷,也是先皇的贴心。
 闻言,李世英只是微微一笑,「赵相国,请至飞云宫一趟吧!皇后醒来,一定想和你好好谈谈。」
 嗯……也该是把事实真相告诉芳儿的时候了。
***
荒唐!这是姜永芳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这对皇帝父子把治理国家当成玩游戏,视纲常伦理为无物,太过分了!儿子好,老子更奸!
 「你们果然如先皇所料,日久生情。」赵匡喝了一口茶,抚着灰白的胡须微笑。
 她瞪了赵匡一眼,「赵相国,没想到你竟和先皇狼狈为奸。」
 竟故意先立她为后,再立她为辅佐李世英的太后,为的就是要他们日久生情。
 太乱来了!
 可是……似乎又有点不对!先皇因为她而赐死了元妃,让她和李世英成为敌人,既为敌人,如何日久生情?
 「可是元妃她……」
 赵匡叹了口气,「元妃注定得死,我劝过先皇饶她一命,但他执意如此。因为元妃太过迷恋权势……芳儿,你真以为她在御花园冲出来打你一巴掌,是因为嫉妒吗?」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春日融融,牡丹芙蓉互相争妍的景象;她与先皇、赵匡心情大好的游园赏花,可元妃却疯了似地冲了过来,朝她脚下丢了一只死猫,并不由分说的打她巴掌,一局声嚷着我打死你这贱女人,你妤狠的心,竟然下毒想害我。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宫廷争宠……很难看。
 芳儿,你有什么话说?
 先皇当时会这么问她,就是要她学会如何冷静地洞悉人性。
 她是个很好的学生,所以不慌不忙地冷笑道——
请问身为皇后的我,需要多此一举地去毒杀失宠的妃子吗?
 元妃的脸色当时变得相当难看。
 姜永芳,妳……
先皇立即喝斥元妃,毫不留情。
 竟敢蓄意陷害皇后,来人呀!带她回去,赐毒酒三杯。
 那时她想为元妃求情,可是先皇阻止了她。
 芳儿,朕——有主张,绝不更改。
 如今想来,先皇的目的莫非是……
「预防外戚干政?」她猜。
 赵匡点点头,「当时世英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家事、国事、天下事,他一律装傻应对,他的散漫、逃避皆是元妃造成的,先皇一直有改造他的意思。」
 「所以藉我之名杀了元妃,让他因为恨而注意到我?」她苦笑。真亏先皇想得到这么疯狂的主意……
赵匡嘉许的点头,「没错!要打败敌人之前必须先了解敌人,可当世英了解到你不是他的敌人时,他就会知道你的好、你的特殊。」
 进而爱上她?先皇的确设下了一个绝妙的爱情陷阱,可是……「世英的胆大妄为也在先皇的预料之内吗?」
 赵匡摇摇头,「他很气自己看不出那孩子的真面目。」
 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不能说先皇不精明,而是李世英太会演戏了!连精明的她也被骗了六、七年之久。有这么做作的皇帝,是大安王朝的丰还是不幸?
 「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赵匡老实地承认,「文征才来找我时,我真的呆住了,我压根儿没想到他真会要你这个太后成为皇后。」
 她疑惑的偏着头,「可先皇的遗诏不是……」
 赵匡挥挥手,「先皇留在我那儿的遗诏有五十道之多,分别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好安排;然而这道太后变皇后的遗诏是我们认定最不可能出现的一道,写的时候也当作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且充满怀念。
 她觉得一切都好讽刺,她与先皇、赵相国都错看了李世英,才会让情况变得如此荒谬。
 「如果先皇没设想到我会成为皇后,那么他想如何安排我的未来?」
 赵匡慈爱的瞧着她,「你的未来可以自己做主,因为先皇给了你许多选择,一、继续为国效力,贵为太后;二、贬你为庶民,给予你最想要的生活;三、封你为大安王朝第一个女官,不埋没良才;四、建一座道观供你修行;五、造一艘船让你云游四海……」
 「够了!」她抬手阻止赵匡说下去,「先皇的好意,我知道了。」她感慨的轻抚尚平坦的小腹,「但我的未来……不可避免的,只有一种。」成为李世英的皇后。好呕呀!但,她认命了。圣谕在她昏迷时已经召告天下,再无转圈的余地。
 赵匡静静地看着她,迟疑地问:「你……喜欢他吗?」
 她的嘴角若有似无的上扬,「喜欢啊!」
 若不喜欢,怎会为了顾全他的颜面,要刘御史糟蹋她太后的尊严,当着百官的面前参她勾引皇上?这一切只为……成全他这个皇帝。
 「那么你……爱他吗?」赵匡追问。
 她浅笑,「都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也无所谓爱与不爱。」
 「你会如他所愿地……当上他的皇后吗?」赵匡仔细地观察她的反应,相处多年,他自然很了解她,也知道她不是肯轻易妥协的女人。
 她果然冷哼了声,「为了国家,我会;但对他……我绝不轻易屈服,他要这么逼迫我,就要有相当的觉悟。」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她望向窗外的鸟儿,笑道:「他最想要我的什么,我就偏不给他。」
 为了国家,她可以放下太后的尊严;为了百姓,她可以降格成为皇后;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会留在他身边。
 但是她不会让他事事都称心如意!
 他拒绝给予她想要的自由,强迫她接受他给的自由——权势,就必须付出代价。
 「你要拒绝世英的要求,不走出帘后吗?」赵匡猜。
 「何必多此一举?」国家是她无法逃避的责任,只要她活着,就无法避免与他一起主政;以前她隐身帘后,现在既然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又何必放弃这个机会?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她笑而不语;想来悠悠岁月才是人间最残酷的刑罚。呵呵呵!
 李世英,你等着吧!
***
「芳儿,册封大典将在下个月举行,可以吗?」夜里,李世英小心翼翼的剥葡萄皮,喂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姜永芳。
 与赵匡长谈之后,她就没对他说过一句话;甚至在听到他擅自宣布废太后、立皇后,且日后二人将一起上朝主政时,她也是不发一语,似乎并不讶异,对于他的拥抱也毫不抗拒。
 她乖得让他心里发毛,他宁愿她大声骂他、用力打他。
 「芳儿,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好不好?」
 她的反应只是张口吞下眼前剥好的葡萄,细细咀嚼。她的红唇在他面前诱惑似的颤动着,看得他心旌荡漾;他多想象以前一样把她压倒,恣意狂欢,但不行。
 他挫败的想起早朝之后,刘御史特地来劝告他——
皇后身体尚虚,而且胎儿也尚未稳定,皇上请节制,别把皇后累坏了。
 所以为了她、为了孩子,他得克制。
 深吸一口气,他专注地剥着葡萄皮;可她却偏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手上剥好的葡萄,然后再将之含入口中。
 情欲直冲脑门,他一下子动弹不得,无法控制的欲望集中在血脉债张的下半身,坐在他怀里的她不可能没有感觉到,却偏偏不安分的扭动身子撩拨他。
 偌大的汗珠冒出额头,他极力克制,咬牙闷声问:「芳儿,你是在诱惑朕吗?」
 她转头,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缓缓摇头。
 可是他在她眼里瞧见了不容忽视的笑意。
 完蛋了!
 这是闪过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霎时明白这是她的反击。
 「别这样,芳儿,你这是在玩火。」他皱眉,好言相劝,「朕不想伤到你和孩子,所以别刺激朕。」
 她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往大床走去。
 「芳儿,你生气了吗?你要去哪里?妳要睡了啊?」
他看着她拉起薄被盖到颈项,轻轻的闭上眼,一副要就寝的模样;可现在还早,以往她都会熬夜处理国事,怎么今天……算了!或许怀了孩子让她容易疲累,偶尔早睡也不错。
 他脱下了鞋子,就要爬上床,想把她抱个满怀。
 「皇上。」
 他惊喜地看着她睁开的眼睛,「芳儿,你终于愿意跟朕讲话了,」
 「请你到御书房处理国事,现在还不是你睡的时候。」她一本正经的说。
 他愣了一下,「可是朕想陪妳。」
 「臣妾不需要你陪,请皇上以国事为重。」既然当不成太后,她也只能从善如流的自称臣妾。
 「国事?」他不满极了,「你的心里就只有国事吗?」
 她点头给他看,「在臣妾为国家好好'培育'王位继承人的这段时间里,就麻烦皇上多操劳了;等生下了皇子,臣妾自会与你一起处理国事。」
 国事?又是国家大事,她的好吃好睡、不吵不闹难道都是为了帮国家诞下王位继承人吗?思及此,一股怒气如狂潮而来,他不禁大吼:「你的心里有朕的存在吗?」
 她很平静的响应:「请轻声细语,以免影响到胎儿,臣妾不许任何人带坏未来的皇子。」
 拜托,她才有孕不久呢!胎儿都不知长耳朵了没……
他沮丧的叹了口气,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柔芙,「芳儿,朕喜欢你,你有一点点喜欢朕吗?」
 她不语。
 「朕爱惨了你,为了朕,你可不可以在心里空一个地方,把朕摆进去,把国事往旁边挪?」
 她静默。
 「芳儿,朕绝对不放弃,不管要等多久,朕一定要亲耳听到你说爱朕!」
 就是这个!
 他最想要的就是她的「告白」,她就偏不给他,等过了十几二十年后,看她心情好坏再决定要不要说给他听。这就是她给他的惩罚,谁教他要强迫她,现在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强呀!
 故意打了个呵欠,她眯起眼睛,「皇上,别说这些废话吵臣妾了,皇子需要休息,请你尽快到御书房处理国事。」
 「你说朕刚刚的真心告白是废话?」心都揪疼了!他对国家、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妒意;可国家是他的,孩子也是他的,他又能怨谁?「芳儿……」他只好沉痛地呼唤。
 她转过身不看他,「别吵!孕育皇子是国家大事,别干扰臣妾培养体力。」
 「芳儿……」他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哪!
***
全国各处都热一买着一本书,据说作者「文才」在朝为官,常常出入宫廷,所以才能知道这么多宫廷秘辛,并写成这本书——「帘后芳传」。
 书中主角虽叫李流芳,但大家都知道其实她就是以前的太后、如今的皇后姜永芳。
 看这本书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到最后一定会感动得流泪。
 谁能不感动呢?
 一个自小被父亲逐出家门的弱女子,与她娘流落街头,坚强求生,然后凭籍着勇气和才智回到家门、进入宫廷。用她的智能说服年迈的老皇帝立她为后,替老皇帝那些不成材的皇子治理国家,直到老皇帝驾崩,新皇帝即位,她仍持续着她的工作早治理国家、教导新皇帝为君之道;但没想到她却与新皇帝日久生情、两请相悦。
 碍于太后的身分,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和皇帝在一起,偏偏皇帝又深爱着她。为了国家、为了皇帝,她曾举刀自刎,还要群臣上奏赐她死罪,若不是皇帝及时阻止,她早已芳魂渺渺。
 为了爱她,所以皇帝决定排除众议,废太后,立她为皇后。不管百姓反对、各国嘲笑,因为爱她,皇帝什么都敢做……
「娘娘,如何?」红秋红着眼睛看着合上最后一页的皇后娘娘——如今大腹便便的姜永芳,「你有没有想哭的欲望?」
 [没有。]她只有想打人的冲动,竟然把李世英恶劣狡猾的行为写得这么伟大,可恶!
 跟着搁下书的小喜子却哽咽地说:「可小的看了好感动,让小的想到娘娘之前要自刎的那一幕;当时小的差点被娘娘吓死了,若不是文大人及时出现,娘娘早就死了。」
文征才?文才?
 嗯……她知道作者是谁了!没想到那个长得像女人、皮肤也比女人好的文征才会有这样的文采,写得出这种骗人眼泪的故事。
 「如此一来……骂娘娘为妖后的百姓会少很多吧?」红秋欣慰的猜想。
 「都被骂了这么多年,本宫早已无所谓。」可是再讨厌她也别兴兵作乱嘛,要平定起来挺麻烦的。
 她困难地起身,在红秋的搀扶下蹒跚一刖行。
 「本宫想出去走走。」没想到怀孩子这么辛苦,从一开始的疲累到身子变得臃肿,应付起来都很吃力,这样的「国家大事」处理起来可真麻烦。可她责无怕旁贷。
 「芳儿,你要去哪里?」
 她才抬头,腰已被李世英有力的手环住,她也很习惯地顺势偎进他的怀里。
 「为了顺产,臣妾必须多运动,这是御医交代的。」看着他还像以前那般深情地搂着身材走样的她,他的心意她已确定。
 他的脸垮了下来,「休息一下没关系,朕有件东西想让你看一下。」他把她往椅子带,呵护的扶她坐下。
 「什么东西?」她的目光很自然的移向皇上身后的文征才,还有文征才手上捧着的那本书——「帘后芳传」。
 「征才在民间找到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写的是关于我们的故事,朕看了心有所感,也想让你看看。」
 装蒜!
 「看过了。」她指了指小几上叠成一堆的「帘后芳传」,那些都是宫女、内待在外头瞧见,买回来献宝的。
 李世英的脸色一黯,「那……你看了有没有很感动?」这正是他要文征才动笔的用意,她看完之后,便能明白他澎拜的爱意,进而吐露爱语。
 想想那时候他多伟大,为爱独排众议,威胁群臣,废太后、立皇后。这可是古今中外唯一的创举呢!
 「臣妾觉得……很生气。」
 啥?他的笑容僵住了。
 她严厉的目光移向文征才,「文大人,你没有如实写出皇上当时的胡作非为,只顾逞私欲,完全不顾本宫的立场及感受。你过度美化了皇上!」
 李世英重重一叹,他彻底地被她打败了,一番心血又成空。
 「娘娘,要是如实写出,会丑化皇上的。」文征才笑眯眯的直言,「到时候,那些有心人不只反妖后,恐怕还会反昏君;所以臣别无选择,只能加以美化了。」
 她点点头,无法否认这是唯一的作法,「关于这一点,你做得很好,这本书的流传可以降低百姓对本宫的反感。」
 虽然这也是他预料的效果之一,可是……「朕的目的不是这个。」他只是想换得她一句爱语,有这么难吗?
 「哦,难道皇上是为了宣扬你的英雄气概?」她笑问,然后脸突地板起,冷冷地呻了声:「无聊!」
 「芳儿真是无情哪,朕不相信妳不知道朕的用意。」他哀怨的指控。
 她偏过头不理他,看向乖乖站在一旁的文征才,「文大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亲的时候,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她可没忘记当初是谁夺下她的大刀,害她没死成,这番「大恩大德」怎能不知恩图报?
 文征才也知道她不怀好意,讪讪地笑道:「微臣已经娶了三个妻子。」
 「可是都死了。」她笑睨着文征才,「你的命还真硬呀!」
 文征才只觉得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皇后的脑子里正打着恶整他的主意,真是冤枉、真是命苦啊!他不过是听皇上的话,拼命做事而已。
 就在文征才努力思索要怎么解救自己时,小格子匆匆来报。
 「启禀皇上、娘娘,南州都督有急事求见。」
 「不见,有事叫他上早朝时再说。」李世英的心情正低落,不想处理政事。
 「宣。」可她正需要事情转移注意力呢!
 小格子领了皇后的命令出去,没多久,南州都督沉和便慌张地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直接跪下向皇后磕头请罪。
 「娘娘!老臣对不起你,辜负你的叮嘱,竟让燕南飞给海盗掳走了,老臣没用、老臣有罪……」
 李世英正想把燕南飞是谁的疑惑问出口之前,姜永芳已跳了起来,挺着大大的肚子,慌张地吼着——
「燕南飞被海盗捉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会不会有危险?她可以平安回来吧?」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她怒气冲冲的指着沉和的鼻子,「本官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本宫要你好好照顾她、保护她,结果你竟让她被海盗捉走了,」
 「老臣有罪,老臣愿意领罚……」沉和不断地磕头。
 李世英心中疑云大起,难得见她如此激动,这燕南飞到底是什么角色?
 「她若有个万一,你十条命也不够赔,她可是本宫重要的亲人哪!」
 「芳儿,你还有亲人?」李世英惊讶地问。
 她没听进去,只顾着把目光摆在文征才身上;嗯……可以利用。
 「启禀皇上、娘娘,微臣腹痛,想……」文征才怯怯地说。
 「文征才!」她在文征才告退前开口。「本宫命令你到珍州明海通知那边的水寇,即刻出发去救燕南飞。」
 「咦?」众人疑惑地看着她。
 倒霉的文征才说出了大家的想法:「娘娘,妳是不是跟皇上在一起太久了……」不然怎么也说起疯话来了?
 「哎哟!」马上被她打了一巴掌,文征才委屈地道:「本来就是嘛!水寇又不是水师、水军,哪会听朝廷的话?莫非娘娘是把水军误讲成水寇了?」
 「你给本宫通知那里的水寇首领丁一秀,告诉他,若想让本宫撤销对他的通缉令,就去把燕南飞救回来,这是他欠燕南飞的。」
 [燕南飞到底是谁?]君臣同时开口,不同的是文征才纯粹是不解,然而皇帝李世英则有着满肚子酸醋。
 李世英抓住她的手腕,火药味十足的逼问:「那个燕南飞该不会是你在民间的意中人吧?」
 胡说八道!姜永芳不禁暗自叹气。「皇上,你想太多了。」
 可他不相信,「说服朕。」
 「因为燕南飞正是你三皇姊——李世燕。」
 「啥?」众人惊呼。
 李世英叫道:「她不是被你逼迫,出家为尼了吗?」
 「这是皇上听说的,还是自己想的?」她气得咬牙切齿。
 他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谁教她大婚隔日就失踪了……」
 「公主大婚那日,皇上这个做弟弟的竟没去参加婚礼。」她指控。算了!何必与过去当散仙的他计较?「那一夜,驸马弃她而去。」
 「咦?」不得了的宫廷秘辛呀!回去得赶紧记下来。文征才竖起了耳朵。
 「公主十分伤心,决定离开皇宫,改名燕南飞,重新过日子,追求她的幸福。当时臣妾受先皇所托,决定帮她达成愿望;所以……她才会在南州。」
 「那……丁一秀是?」
 她挑起眉头,「皇上该不会连自己皇姊的驸马是谁也不知道吧?」
 「咦?不会吧?」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堂堂一国驸马竟沦为草寇……不,是沦为水寇才对,这实在是太、太、太劲爆了!文征才努力地听着。
 突地,姜永芳用力的揪着文征才竖起的耳朵,「还不快去珍州通知那该死的驸马,叫他尽快把公主救回来。」
 文征才有预感,事情不会太简单,皇后一定有阴谋,呜……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