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04

芳妮: 偷生一个宝

第一章



这是栋设计走极简风的时尚办公大楼,线条俐落,就像这个企业一向秉持的精神︱行事迅速有力,谢绝跟不上脚步的懒散员工。



“纵横国际企业集团”,事业版图横跨金融、航空、运输、地产,甚至影视版图,是名副其实的纵横国际。



而能成为它的员工,全都是万中选一,菁英中的菁英,就连扫地的清洁阿桑也是阿桑中的阿桑,意思就是动作干净俐落,扫过的地方绝对找不到一丝灰尘脏污。



只要在纵横集团打过滚的员工,就好像镀上一层金,一旦离职,往往就会成为各个企业争相聘用的目标。



由此可见纵横集团在员工的挑选、培育以及训练有多么的严厉与成功了。



虽然公司对员工的要求极严格,但给予员工的福利也是其他企业所远远不及的,论功行赏,该给的绝不手软,所以员工对公司的忠诚度无庸置疑。



因此每当纵横集团征才,征试会场往往涌入难以计数的人潮,为的就是抢那录取率少得可怜的金饭碗。



而掌管这么一个年营业额千亿的集团首脑,却是一个才三十岁的黄金单身汉-瞿纵衡,虽然他的头衔是副总裁,但所有人都知道,挂名总裁的瞿父早已经将大部分的实权交给了二儿子,自己则退居幕后,鲜少管事。



所以即使瞿家仍然有其他一儿一女在集团中担任不同的管理阶级,但大权几乎是瞿纵衡一手掌握,成为真正且唯一的决策者。



一个男人,光说有钱有权,就足以吸引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人,若再拥有一张如雕刻俊挺的容貌,及高壮结实的身躯,绝对是女人目光的焦点。



瞿纵衡恰巧是受上帝宠爱的天之骄子,什么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光了。



因此,爱慕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还常有疯狂迷恋的女子固定时间到公司门外站岗,就只为了博取他的注意力。



更别提公司的年轻女性员工常被他迷得神魂颠倒、魂不守舍,以至于在工作时犯了错,造成公司的困扰与损失。



于是,纵横集团除了版图第一,营业额第一,员工福利第一之外,又多了一项第一的创举,那就是所有女性员工在成为正式员工之前,都必须签署一项同意书-若因为爱慕副总裁而造成副总裁及工作上的困扰,必须自动离职。



而此刻自秘书室,传出一个女子的哭啼声。



“别哭了,我会帮你写一封推荐信,相信很快你就可以找到满意的工作。”唐晴同情的安慰着哭糊了妆的同事庄佳容,抽了张面纸递给她。



“谢、谢谢你,晴姊。”小女生吸了吸鼻子,接过面纸,擦去脸上的泪水与渲染开的彩妆。



“你真是个大傻瓜,自不量力,现在不但拿不到遣散费,还得摸摸鼻子乖乖离开,简直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另一个同事吴凯伦摇头说着风凉话。



“你……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谁不知道你也偷偷在喜欢副总裁,只是没找到机会下手而已。”庄佳容的脸染上一阵恼怒的红晕,反唇相讥。



“哼,我才没你这么笨呢!明知没把握,还敢在文件中夹情书给副总裁,我宁愿偷偷暗恋他,也好过被打枪,还丢了饭碗。”吴凯伦一副不以为然。



庄佳容被糗得又红了眼眶,只能默默垂泪收拾私人杂物。



“好了,大家同事一场,你们不要再斗嘴了。”唐晴不苟同的睇了眼吴凯伦。



“我只是心直口快。”她噘唇耸肩。



“凯伦。”唐晴蹙眉示意她闭嘴。



她作了个拉起嘴巴拉链的动作后,走回座位,不再发表意见。



“你不要介意,凯伦这个人就是这样,她没有恶意。”唐晴出声缓颊。



“算了晴姊,是我自己破坏了合约,怪不了任何人,只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应该让他知道吗?”庄佳容抿抿唇,直率的眼神让唐晴瞬间感到自惭。



“副总裁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这种爱是不会有结果的。”口中说着制式的安慰话语,她的心却微微抽痛着。



原本泛着光彩的脸蛋又黯淡了下来,庄佳容认命的点头。“我知道,也明白他不可能会喜欢我。不过晴姊,副总裁有时候会对我笑耶,而且你记不记得,上次员工聚餐,他还当着大家的面夸我,说我是他的得力助手……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吧,我真的以为他有一点点喜欢我。”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有些哀怨。



“他对下属一向不吝于赞赏。”看着她闪烁着矛盾光芒的黑眸,唐晴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我现在知道了。”她苦笑。递出情书奋力一搏的结果就是,被冷淡的要求主动离职。



“现在知道也不晚,离开这里又是一个新的开始。”除了安慰跟打气,唐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晴姊,真的很谢谢你。”庄佳容感激的笑笑,“要是我能拥有你十分之一的冷静跟专业就好了,我看全天下只有你能跟在副总裁身边而丝毫不动心。”



“我只是尽力做好本分的事而已。”她可以感觉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而且笑中隐藏了别人无法察觉的落寞跟心虚。



“我想最后没毁约的,说不定只剩下你了。”庄佳容叹了口气,将收拾好的纸箱子一把抱起,看了眼唐晴道:“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改天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我请你。”唐晴微笑颔首。



庄佳容回以一笑,心情总算稍微平复了些,挺起胸膛,抱着箱子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她的背影,唐晴的笑容逐渐消逝在唇边,黑眸黯了黯,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窒闷感。



蒙眬中她有种错觉,自己的身影似乎跟庄佳容的背影交叠在一起,好像此刻落寞的抱着纸箱离开的失意人是她,一颗心拧痛了起来。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内心深处的浓郁情感钻出防范严密的围墙之外。



庄佳容说错了,她是全天下唯一一个无法承受离开瞿纵衡的女人,所以才会胆怯的不敢放纵自己的情感。



她不奢望可以得到他的爱,只要能够默默守在他身边,偶尔让自己放肆的沉醉在他赞赏的目光与微笑中,就够了。



没错,她会好好扮演一个称职的副总裁特别助理。也许他的世界不是她能涉足的,但至少在工作的时候,他是依赖她、需要她的,这样她就很满足、很满足了。



“报告副总裁,庄佳容已经离开公司了。”唐晴专业冷静的声音在宽广的办公室响起。



“嗯,谢谢你。”瞿纵衡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若不是她太清楚那张温和笑脸后是个多么精明锐利的冷峻灵魂,或许她也会跟那些情不自禁爱上他的女人一样,误会什么吧。



“你的确是我最好的帮手,我真不敢想像哪一天没有你在我身边的话,我该怎么办。”他挂着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凝视着唐晴。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脸庞克制不住的发烫起来,但很快的她就收敛起那脱序的情感,理性的回应,“我想,那时你会再找一个比我更能干的特别助理接手。”



怔了怔,他随即大笑道:“不愧是唐晴,只有你在我面前不会像个娇羞无措的女孩,随便试探一下就完全丧失专业能力。”



“副总裁,测试别人不是个好习惯。”果然只是个“测试”,她的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失望。



瞿纵衡扯扯唇,“只有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想当初她刚到公司时,还只是个青涩的小女孩,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淬炼,她已经成为一个干练成熟的女人,甚至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聪慧与……贴心。



她是他曾任用过的特别助理中最懂得他的,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可以准确的臆测到他的意思,在他开口之前处理好所有的事务,完全不用他费心,也让他省下不少时间专心去处理更重要的事。



所以,他刚刚的话也的确没有夸张,若少了她这个得力助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因此对于她,他除了赞赏之外,也特别感谢她没有对他动心-虽然这有损他的男性自尊,不过却也让他在小小的沮丧之外松了口气。



毕竟,他一点都不希望她会犯下其他女人会犯的错-爱上他,然后得依合约要求自动离职。



对他来说,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可以很安心的依赖她而不需要担心与防范什么。即使面对家人,他也无法百分百的信任与放松,而她却获得了他全然的信赖。



犀利的黑眸微微眯了眯,他不懂自己内心那种奇妙的感觉应该归属于哪一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点都不希望她有离职的一天!



“副总裁?”唐晴努力让自己在他的注视下维持镇定,唯有在身侧偷握成拳的小手泄漏了她极力克制的翻腾情绪。



“你变了。”他缓缓开口。



“我……有吗?”她不自觉的伸手抚过脑后那一丝不苟的发髻,向来冷静的表情第一次微微的动摇了。她老了吗?



瞿纵衡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双手交握在胸前,慵懒的道:“想当初你刚到公司时,每次跟我讲话就紧张得结结巴巴、满脸通红,好像一只仓皇失措的小鸟,哪像现在,一派从容,害我丧失不少乐趣。”



“那时我二十三岁,现在二十六岁,而且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提供娱乐的。”不,她没变,只是练就了一身擅于隐藏的功夫,没让他看透。



“哈哈哈,适时提供娱乐让老板轻松,也是特别助理的职务之一呀。”他知道自己很奇怪,一方面庆幸她从未让他困扰,另一方面却又想要试试自己对她是否真的毫无魅力。



“我想,应该有很多女人已经提供你足够的娱乐,不需要多我一个。”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语气中的酸意,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我还不想要丢掉饭碗。”



瞿纵衡扯扯唇,了解的点头。“合约对吗?”



唐晴没有吭声。



“我想你永远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收起嘻笑,正色道:“你是最称职的员工。”



“谢谢。”这个夸奖为何让她的舌根涌起一抹苦涩的滋味?



“晚上有事吗?”他突然站起身,随口问。



“今天晚上没有排任何行程。”她记得早已禀告他。



“我是在问你。”他笑望向她。



那英俊的笑容让她的心猛的一突,压抑着悸动,平静回覆,“没有。”



“那走吧。”他抓起西装,笑容咧得更大了。



“走?”她愕然反问,“去哪?”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吃饭。”




 

说实话,她一直很不习惯进出这种高级餐厅-除了必须陪副总裁应酬外。在这种以“身价”论断一个人价值的场合,她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即使她现在已经是纵横集团副总裁瞿纵衡最倚赖的得力助手,但在内心深处,她仍是那个出身农家的乡下女孩,一点都不属于这个陌生的世界。



“瞿先生,这边请。”餐厅经理在瞿纵衡一出现在门口,立刻上前迎接。



瞿纵衡早习惯礼遇,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包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问一切是否依照老样子安排?”餐厅经理必恭必敬的引领他们走入包厢,客气的询问。



“嗯,你照做吧-等等,今天不要有虾类的东西。”瞿纵衡补充。



“呃,是。”餐厅经理微怔,随即应声后退下。



“你不是最喜欢吃龙虾?”唐晴问出了餐厅经理心中的疑问。



“你很了解我的喜恶。”她真的很细心。



“这是我的工作。”闪躲他的目光,唐晴找了个正当性的理由回答,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更多的原因她无法启齿。



“想要拥有一个好员工,老板当然必须有所付出。”瞿纵衡扯扯唇,“我记得你只要一吃虾就过敏。”他没忘记有一次她陪他参加应酬,为了捧女主人亲自下厨的场,她硬着头皮吃下虾子,没多久全身起了无数小疹子,又红又痒的模样。



“你-我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些。”一股感动的暖流滑过心头。



“因为你值得。”瞿纵衡直率的话语,又让唐晴无法招架的悸动了起来。



“副总裁,请你不要开我玩笑了。”她不能动摇,绝不能让深藏在心底的感情泄漏一分一毫。



“我没开玩笑啊,为了不让你因为吃到虾子而必须请病假,造成我工作上的不便,我当然得要记住这一点。”瞿纵衡微笑道。



英俊的脸庞在黄色的灯光下有种高贵的气质,每个线条都宛若雕刻般俊挺,让唐晴的心跳越来越无法控制。



“你还没跟我来过这里对吧?这里的大厨手艺不错,你等等可以好好品味享受一下。”



唐晴勉强挤出抹笑,但整个身体已经紧绷到了最高点。



要面对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却不能流露出丝毫情感,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种地狱般的煎熬吧。



天,早知道就不要跟他一起用餐了。这一顿根本就是个折磨,而不是享受。



“请问……”她强迫自己不要老是去在意他迷人的笑容,与令人难以抵抗的魅力,清了清喉咙开口。“说吧。”



“今天为什么要到这边吃饭?”公事之外,他从来没有私下邀约过她,所以今晚的这一顿让她满肚子疑问。



“吃饭还需要理由吗?肚子饿算不算?”他打趣回应。



“副总裁从来就不会做没有理由的安排。”依照她对他的了解,这顿饭没这么单纯,尤其他根本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她这个毫不重要的小人物身上。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手掌道:“果然是我的得力助手。”



唐晴突然坐立难安,她有预感,等会他说的话绝对不会是她喜欢听到的。



“如果说,我只是想要更了解你呢?”他笑完,突然又专注的凝视着她。



打从第一次看到她,他就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虽然她在面试的时候笨手笨脚的打翻了茶水,但她羞涩单纯的脸庞上却透露出独立坚强的神色,让他不由自主的想看看她能够成长到什么地步。



不但独排众议录取了她,还将她带在身边磨练她。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她不但工作认真负责,还超出他期望的能干。



更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从未对他有任何的异样情愫,真的是太奇怪了!难道自己对她来讲,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唐晴这次真的忍不住燥热了起来。她再怎样极力自持,也抵挡不了他三番两次的逗弄。



“副、副总裁,你再这样开我玩笑,我……我就先告辞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红着脸结巴说话了。



看着她难得的反应,瞿纵衡的唇瓣上扬。总算扳回点面子,面对他,她仍会感到羞涩呵。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她脸红的样子可爱多了。



“好吧,言归正传,我今天是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停止捉弄,瞿纵衡转入正题。



介绍?唐晴微怔,不安的感觉逐渐在心中扩大。“可以请问是谁吗?”



“等会你就知道了。”他看了眼腕表,“应该快到了。”



能够让瞿纵衡等候,而且不是排在工作行程表中的人物,想必有很特殊的意义,只是为什么要介绍给她呢?



该不会他突然闲得发慌,想替她当媒人吧?



正当唐晴满脑胡思乱想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走进了一个气质优雅的秀丽女子,温婉有礼的朝他们微笑示意。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杜霺霺不好意思的致歉。



“一点也不,等待你是我最愉悦的时光。”瞿纵衡以唐晴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神情迎向那名女子,重重的撞击着她的心。



杜霺霺白嫩的脸蛋霎时抹上嫣红,娇羞的伸出手让他握住。



“来,我替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特别助理唐晴。”他牵着杜霺霺走上前,还体贴的替她拉开椅子。



“唐小姐你好,我早听闻你的大名,纵衡对你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杜霺霺在椅子上坐下,声音娇美有如她的外表。



“哪里,是副总裁过奖了。”唐晴可以感觉自己笑得有多牵强,仿佛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的嘴角往下垂。



“我一向不夸大其辞。”瞿纵衡扯扯唇,继续介绍,“这位是新菱银行总裁千金杜霺霺。”



新菱银行?唐晴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在对上瞿纵衡那双瞬间失去笑意的黑眸时,明白了一切。



“霺霺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举办婚礼。”没等唐晴开口,他继续说着。



“恭喜。”唐晴可以感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干哑。



“谢谢。”杜霺霺羞赧的甜甜一笑,脸上净是幸福的神情,“我本来是打算先订婚的,可是爸爸跟纵衡都说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结婚就好,所以才会这么突然。”



“那是因为我等不及将你娶进门了。”瞿纵衡紧紧握住她的手,随便一句话,就足以让杜霺霺感动得掏心掏肺。



唐晴很清楚,被瞿纵衡看上的猎物,从来就没有脱逃的机会,应该说,也没人愿意脱逃吧。



眼下这位杜霺霺,早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双手奉上自己的心了。



唐晴的视线忍不住停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一颗心狠狠的揪痛着。



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真的面对时,竟让她痛彻心扉,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所以就交给你了。”瞿纵衡的声音穿透了唐晴紊乱的思绪,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对、对不起,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她困窘的要求。



瞿纵衡的眉梢轻挑,不过还是应她要求重述,“我们婚礼的细节就交给你处理了,以后霺霺会直接跟你讨论,你尽量满足她所有的要求与期望。”



“可是,这是我们的婚礼,我想跟你一起筹画啊。”杜霺霺不依的噘唇撒娇。



“我工作太忙,真的没办法,唐晴很明白我的苦衷。”瞿纵衡将球丢给了唐晴。



“呃、是的,副总裁忙起来有时连饭都没时间吃,所以才常常胃痛。”她直觉的开口。



“是吗?好吧,我听你的就是。”杜霺霺这才不甘愿的妥协,转向唐晴伸出手,微笑,“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看着她伸出的手,唐晴心情复杂的回握,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的点头,“是的,我会尽力。”



这一刻,她仿佛离黑暗的地狱更进一步。




第二章



随着瞿纵衡婚事的宣布,全国最大的金融并购案也同时达成共识,成为新菱集团总裁杜汉生送给女儿与女婿的新婚贺礼,这改变了金融界的版图,也让纵横集团的势力更加雄厚扩大。



“哈哈哈,干的好,果然是我瞿雄鹰的儿子。”满脸皱纹,但双眼依然锐利的老人满意大笑。



“很高兴你这么满意。”瞿纵衡淡淡的回应。



父亲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温情与慈祥的代表,有的只是比其他人更严格的要求、更多的铁血磨炼,他的付出与功绩决定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瞿家的小孩必须是最优秀的,而且不能出错,和其他人一样,一切论功行赏,唯有对公司有实质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得到父亲的和颜悦色。而这次,他用婚姻换来的金融合并案,大大的取悦了父亲,连那总是冷凝的双眸都被笑意渲染了开。



“你没有跟你大哥一样让我失望。之前几次跟杜汉生那只老狐狸谈判都无法谈拢条件,没想到原来只要透过他女儿就可以轻松得到一切,什么好处都让我们占尽,这次的金融并购案又让我们的股价扶摇直上,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瞿雄鹰眉飞色舞的挥舞着手。



“爸,这个并购案是卖掉我的婚姻换来的。”并不是全不费工夫,他忍不住出声。



瞿雄鹰睇了儿子一眼,“婚姻?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认为婚姻代表什么吧?婚后你想要有多少女人都可以,不过,瞿家少奶奶的地位,当然是价高者得。”



“就像你跟妈一样。”甚至包括他们这些子女,全都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瞿雄鹰的黑眸微眯,锐利的射向二儿子,冷笑道:“所有的孩子中就你最像我,你应该不会认为事情会有什么例外吧?”



他当然明白。但想到从小看到母亲镇日郁郁寡欢,直到死前都还得不到丈夫的一丝丝关爱,他还是无法克制心中对父亲的不谅解,与对母亲的疼惜。



可现在,他不正在走和父亲相同的路吗?



父亲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最像他,就连冷酷无情也一样。



“婚礼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办好,接下来,是不是把公司该处理的事情也做个交代?”瞿纵衡淡淡的暗示。“放心,你替公司立下一个这么大的功劳,总裁之位自然非你莫属,你就等着正式交接吧。”瞿雄鹰挥挥手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瞿纵衡点点头,“那我不吵你了。”



转身走出瞿家,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抹落寞的惆怅感。



没有爱跟温暖的家庭他已经过了三十年,如今卖掉了自己的婚姻,他还要继续为了追逐权力和金钱,这样冷血的过完下半辈子吗?



哼,他怎么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能够成功的促成这桩金融并购案,比起那种毫无用处的家庭生活与爱情来得重要得多了,不是吗?



没错,就算重新选择,他还是会把婚姻当成一桩买卖。



只要能达成目的,婚姻算什么?不过是张纸罢了,哼!



“唐晴,你说这套白纱好不好看?”杜霺霺自布幕后走出来,开心的在镜子前转了几个圈圈。



看着她纤合的身材,在贴身的白纱礼服包裹下显得凹凸有致,唐晴真心赞叹,“很美!”



“是吗?可是会不会太露了呢?”她拉了拉低胸的白色蕾丝,非常的不习惯。



“怎么会呢?这套白纱的设计,性感中带着纯真,前面裙短及膝,可以露出新娘匀称的修长小腿,后摆则在地上如花般散开,宛若美人鱼一般,说有多美就有多美。”一旁的礼服助理边替杜霺霺整理裙摆,边介绍这套白纱的优点。



“可是……我怕纵衡会觉得不够端庄。”杜霺霺犹豫着。



“你放心,副总裁有交代过,只要你喜欢,他没有任何意见。”忍住那不该涌上的酸楚,唐晴扯出抹笑回应。



“他最近真的很忙是吗?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连我来试礼服他都没出现……”杜霺霺说着,眼眶不禁泛红。



见她难过,唐晴不忍心的帮忙解释,“最近副总裁正忙着跟新菱银行的金融并购案,所以才没时间陪你。”



“我知道。”杜霺霺收起落寞,微笑道:“唐晴,我要谢谢你。”



“谢我?”唐晴愣住。



“多亏有你这个得力助手帮忙纵衡跟我,否则我一定会很无助。”杜霺霺率真的视线,让唐晴心虚。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陪着杜霺霺看场地、试婚纱、讨论一切婚礼进行的流程与细节时,她有多么想要掉头逃离这一切。她好羡慕杜霺霺,甚至嫉妒即将成为瞿纵衡妻子的她。



“这是我的工作。”唐晴努力维持平静的回答。



“我会叫纵衡给你加薪的。”杜霺霺没发觉异样,将视线转向镜子中的自己,打量半晌道:“不好,我还是觉得这件不适合我。你们店里最高级的白纱都在这里了吗?”



“杜小姐,全都在这里了。”能够接到瞿家跟杜家联婚的大生意,她们怎么可能不把最好的都拿出来呢?



“算了,我还是飞一趟美国请VeraWang帮我量身打造一件好了。”杜霺霺决定了。



“但是时间上会来不及。”唐晴连忙提醒,这个方案早在他们决定两个星期后举行婚礼就被否决了。“我不管,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婚礼,每一个细节都要尽善尽美,更何况是最重要的礼服。”杜薇薇毕竟是千金小姐,即使比起其他娇贵难搞的名媛好上许多,但该有的骄气、任性还是在所难免。



礼服助理无奈的看著杜薇薇,又望了望唐晴。



“你会帮我处理好的对吗?唐晴。”杜薇薇也将视线放在她身上。



“是,我会处理。”没办法,她只有硬著头皮答应。



“那我就放心了。”杜薇薇开心的漾起笑。



“杜小姐,您真的不再考虑看看试试其他件礼服吗?说不定会发现让你满意的款式。”礼服助理薇薇放弃的游说。



“不了,穿穿脱脱好麻烦。”杜薇薇摇头拒绝。



“不会麻烦,我们家的礼服还有一项优点,就是穿脱方便。”礼服助理赶紧补充。



杜薇薇蹙了蹙眉头,正想开口回绝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朝站在一旁的唐晴招招手道:“唐晴,你过来。”



“我?”她困惑的指指自己。



“恩。”杜薇薇肯定的点头,“剩下的礼服就由你帮我试吧。”



这个女人会是在他手下工作这么多年的唐晴吗?



瞿纵衡的黑眸微微眯起,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在那副窃窕的完美曲线上打转。



此刻的她,放下一向盘起的长发,任由它宛若黑瀑似的披散而下,衬托著她巴掌大的脸蛋,整个人有如芭比娃娃般美丽。



褪下深色套装的古板装扮后的她,竟然拥有这么一副动人的玲珑曲线?那肌白如雪的浑圆,半隆在马甲式的上衣之外,随著她的每一个动作,宛如柔嫩的豆腐般蹦跳著,有著魔鬼般的魅力,挑逗著男人最深沉的欲望。



这个女人,真的就是那个平常总是中规中矩、办事认真负责的唐晴吗?



瞿纵衡的黑眸在她于镜子前转了个圈后益发墨黑起来。



“哇,真是漂亮,这套礼服真的很适合你。”礼服助理忍不住发出惊叹。



“是还不错。”杜薇薇反倒不怎么起劲的评论。



“我可以换下来了吗?”站在镜前的唐晴不自在的僵笑,这种代替新娘试穿婚纱的感觉让她更觉凄苦。



“好吧,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款式,我们走吧。”不同于方才的兴致勃勃,杜薇薇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



“嗯。”唐晴吁了口气,提起裙摆,正想走回更衣室换下这套火辣的马甲式白纱时,不经意的对上了一双灼热的深邃瞳眸,动作霎时顿住。



“纵衡!你怎么会来?”杜薇薇顺著她异样的目光发现了未婚夫的身影,惊呼起身,迎向他,亲昵的揽住了他的手。



“刚好有空档,顺便来看看你们挑完礼服了没。”更多的原因是,他很不习惯一向帮他处理大小事的唐晴不在身边,所以想来要人了。



顺便?这两个字让杜薇薇不太高兴的敛了敛笑容。“我以为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你知道我很忙。”瞿纵衡淡淡的笑笑,转向唐晴,打趣道:“怎么新娘换人了吗?”



唐晴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晕,“我、我马上换掉。”



“等等,让我看看。”瞿纵衡喊住她,双眸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游走著。



他的视线是如此的大胆与炽热,让唐晴忍不住打了个哆嗉,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轻颤,有一瞬间,她认为自己真的是被新郎热情凝视的新娘。



“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的款式我都不喜欢,俗气极了。”发现瞿纵衡对唐晴的特别目光,让杜薇薇的心头涌起一抹不安。



早知道她就不要叫唐晴帮忙试礼服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唐晴脱下女强人的外衣,竟然会是这么妩媚性感的女人,连她看了都不禁怦然心动,更别说是男人了。



这样的女人,整日在瞿纵衡身边伴随著……她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



“是吗?我倒觉得这件款式还不错。”瞿纵衡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开的意思。



杜薇薇慌了,随口道:“一般人穿这件白纱的确是很适合,不过却略嫌俗气登不了大雅之堂,也不太符合我瞿太太的身份地位。”她刻意区隔了唐晴与自己的不同。



一般人?俗气?唐晴的脸色微白,苦笑道:“杜小姐说的对,我先去把衣服换下来。”



没错,她只是个从农村到台北打拚的乡下姑娘,怎么有资格跟他们这两个豪门之后相比。



“你慢慢换,我跟纵衡先去吃饭,今天就不用你陪了,换完后你就可以下班了。”杜薇薇抢在瞿纵衡说话前开口。



“我不能陪你吃饭,晚上还有一个应酬。”瞿纵衡微蹙起眉,显示了他对她刚才态度的不苟同。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碰面了。”她知道自己刚刚对唐晴有些不礼貌,但她是女人,也是会不安跟嫉妒啊。



“要当我瞿纵衡的老婆就必须忍受寂寞,你父亲应该让你有很深的体认才对。”瞿纵衡的脸上露出了稍稍不耐。



既然合并案已经大致底定,他不想多浪费时间在讨好这女人身上。



杜薇薇面对他的冷落,只有不吭声的点头。是啊,她爸爸也是忙起来好几天都不回家,但是……除了公事上的忙碌,爸爸更多时候是在别的女人身边。



看到杜薇薇面露郁色,瞿纵衡于心不忍的道:“明天我会排开一个行程陪你吃午饭。”



“真的吗?”杜薇薇喜出望外。



“嗯,我会派车去接你。”他点头允诺。



这下杜薇薇的心情又从谷底往上爬,对著刚换下白纱走出更衣室的唐晴致歉道:“对不起,我刚刚心直口快,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我向你道歉。”



她情绪的突然转折让唐晴讶异,不过还是微笑应对,“刚刚您有说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杜薇薇不好意思的笑笑,将身子更偎向瞿纵衡,一脸的幸福甜蜜。



唐晴的心阵阵刺痛,但秀丽的脸上却仍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走吧。”瞿纵衡淡道,却是对著唐晴说的。



唐晴挑眉,一脸困惑。



“晚上有个应酬必须你跟我去。”瞿纵衡解释。



“她跟你去?”杜薇薇又开始不安。



“她是我的特别助理。”瞿纵衡的眉头又蹙起,口气冰冷。



杜薇薇不敢再吭声。



她觉得,她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了。




 

杜汉生与瞿纵衡成为翁婿,集团版图更形扩大,引来不少谄媚奉承,试图从中捞点好处的各路人马,每天几乎都设宴邀请瞿纵衡,把酒言欢之际,也殷殷期盼可以从纵横集团承包些工程来发财。



“瞿副总裁果然不简单,竟然可以娶到这么好的老婆,这下子您在集团的地位更加不可动摇了吧。”



“那还用说,大家都知道瞿总裁一向是以能力评断一切,现在副总裁立了这么一个大功,我看这总裁之位肯定是非您莫属了。”



“果然是瞿雄鹰的儿子,连结个婚,都可以从中获取利益,我们应该学学您才是。”



“没错没错,以后可要多靠瞿副总裁多多关照了。”



一群人围著瞿纵衡你一言我一语的明褒暗讽,可焦点人物却端著酒杯保持微笑。



只有在一旁的唐晴发现他额边青筋正隐隐跳动,泄漏了他真正的情绪。



“对不起,各位,瞿总裁来电,请副总裁立刻返家一趟。”唐晴微笑走人人群,不卑不亢的道。



“喔?”瞿纵衡挑眉,望向她的视线有种心照不宣的疲惫笑意,“真不好意思,可能父亲要跟我讨论婚事细节,我先告退了。”



“咦,我们才刚喝耶,你这么快就要闪人了?”



“是啊是啊,这样有点不够意思喔。”



众人起哄,不让他离开。



“大家放心,等我婚宴那一天,请务必赏脸,我一定跟你们喝个不醉不归。”瞿纵衡浅笑,但黑眸中逐渐显露不耐。



“我已经安排好各位坐在主桌旁边,也交代务必拿出最好的酒招待大家,届时一定会让各位尽兴而归。”唐晴补充。



“嗯,果然是瞿副总裁最得力的助手,什么事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若以后你有意思换环境,记得先通知我一声,我出的价码绝对会让你满意。”出声的是“磅礴建筑”的董事长杨建仁。



这个提议让瞿纵衡一直保持的笑容敛起,难掩不悦。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或许会跳槽去“服侍”别人,就让他十分不爽。



唐晴连忙安抚的看了眼瞿纵衡,挂上职业笑容道:“谢谢杨董的赏识,不过我想除非我家老板嫌我办事不力解雇我,我应该会在纵横做到退休,届时若您不会嫌弃我年纪太大,我很乐意替您效力。”



杨建仁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退休,纵衡,你真是好福气,能拥有这么个忠心不二的好员工。”



瞿纵衡黑眸中的冷冽退去,总算又恢复轻松的神色道:“我只是运气好,各位,喜宴上见。”



这次不等他们开口,瞿纵衡已经转身离开,唐晴也提步跟上,一起坐上等在门外的加长型凯迪拉克。



才坐定,瞿纵衡的脸色明显疲惫不少,无意识的举起手抚了抚胃。



同一时间,唐晴已经递上胃药,外带一杯水。



他赞赏的睇了她一眼,接过胃药和水吞下,深吸了口气,“谢谢。”



“这是我份内的事。”维持一贯的官方说法,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有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遗漏了他的每一个神情所透露的讯息。



“你总是这么认分,连不是自己工作的事情也毫无怨言的揽下,而且从不邀功来要求奖赏。”瞿纵衡深深凝视著她,今天的她又恢复平常模样,盘起头发,平板无奇的装扮,就连那双黑眸也少了那日黑灿灿的光芒。



“副总裁一向赏罚分明,即使我不要求,你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我,不是吗?”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即使没有任何福利,她也甘之如饴,心满意足。



“看来我给的还不够多,否则,就没人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想挖角了。”他的黑眸危险的半眯起来,磅礴建筑?他要记得交代,以后不再跟他们有任何合作关系。



“他们只是开玩笑罢了。”唐晴的唇办微掀,“在商场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是啊,也是因为如此,他刚刚才会隐忍不发,勉强自己留在那边,听那些人无聊的高谈阔论。



不过也要感谢自己的好助理,在他差点失控翻脸,让场面尴尬之前安抚了他的情绪——一直以来总是如此。



他很明白,在她那一身冷静专业的脸孔下,其实是一颗温柔体贴的心。



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能完全的放松。一松开紧绷的情绪,睡意竟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王司机,请麻烦在路边停车。”唐晴突然朝前座的司机说道。



“继续开。”瞿纵衡阻止了司机的动作,望向唐晴道:“我一向会送你回家。”他的特别助理又过度贴心了。



“你今天太累了,我想让你早点回去休息。”她看得出来他已经筋疲力尽。



“坐在车里也一样可以休息。”他双手环胸,将身子靠向椅背。



“可是——”



“才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员工,现在就懂得跟上司争辩了?”掀了掀有点沉重的眼皮,睨了她一眼。



唐晴无奈的收回梗在喉头的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这才满意的阖上眼。



密闭的车中,她坐在他的身边,敏感的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气息,充斥著她的每一个呼吸。



偷偷深吸了口气,这是她唯一可以自他身上窃取到属于他的东西。



他的鼻息平稳规律,想是禁不住疲累而沉睡了起来。



唐晴悄悄侧著身子,藉著自车外路灯投射人车窗内的昏黄光线,贪恋的瞅著他英俊的睡颜。



他有张极为出色的俊帅脸庞,浓密的黑眉显得他刚强,但长长的睫毛又柔和了他的坚硬,高耸的鼻粱立体了他的五官,而那片此刻抿著的唇部线条,则让人有种想要吻去他一切烦忧的冲动。



不让自己扬手抚开他掉落额前的黑发,唐晴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就怕扰了他的休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应该是打从第一眼,当他替她在众人面前解围,化解她打翻茶水时的尴尬,她就深深爱上了他吧。



她还记得那是场他根本用不著亲自出马的面试,没想到因为他的临时兴起,让他成为面试她的主考宫。当大家都对她这个紧张得打翻茶水的乡下小孩投以反对与怜悯的目光时,只有他对她绽放出温柔的笑容,轻声抚平她的紧张情绪。



是那句“我请员工不是请来端茶水的,所以不会用是否打翻茶杯来论断一个人的能力,重点是你有多少价值,我希望你能展现给我看,不要让我失望”拯救了她。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非但独排众议录取她,还将她带在身边调教。



而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不让自己有机会让他失望,她每天从早工作到晚,甚至连回家都把资料带著彻夜研读,就怕让其他人私底下窃笑瞿纵衡的识人不明。



直到现在,总算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看她,她俨然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但只有她知道,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能拥有他的爱……



唐晴怔愣的看著他带著稚气的睡容,心中突然一紧,暗暗警告自己。



傻瓜!你只是一个乡下姑娘,父母只是务农的老实人,连读书都得贷款才付得出学费,有什么资格奢望他的爱?



他的爱情与婚姻是这么的昂贵,即使是她赚几辈子都付不起的吧。



呵,她想到哪里去了,难道忘记就职前签署的那份同意书吗?对瞿纵衡来说,她只是个必须防范,或许会因为爱上他而造成困扰的员工罢了。



唇畔涌起一抹酸楚的笑容。



是呵,她不该痴心妄想,不该贪求身份跟她有如天壤之别的他的爱。



只要能够像此刻这样静静的守候在他身边,藉著工作之便关心他、照顾他,她就心满意足了。



即使必须忍著淌血的心情替他处理婚礼的大小事宜,她也无怨无悔。



杜薇薇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属于同一个金字塔顶端阶级的贵族,不是她这种寻常百姓可以高攀的。



她出神的凝视著瞿纵衡的脸庞,美丽的脸上扬起的笑容却苦涩不堪。



 


第三章



他竟然会失态的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熟睡?!



瞿纵衡一直到今天上班,都还震慑于昨夜送唐晴返家时发生的事情。



若非他被杜薇薇打来的手机铃声吵醒,她会硬撑著任他靠,忍耐著酸痛不适直到他自然醒来吧。



为什么她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只是因为认真负责的个性吗?他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凝视著坐在外头正埋首工作的唐晴,心中有种莫名的骚动在翻滚著。



从小到大,他就被训练成一个冷静内敛的管理者,绝不能轻易在别人面前泄漏自己脆弱的一面,更别说在别人面前熟睡到靠在她肩膀而不自知。



天,他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在下属面前失态?



也许还打呼?该死!瞿纵衡懊恼的低咒了声,正想收回凝视唐晴的视线时,却不经意看到她举起手捶了捶肩膀。



还是会酸痛的吧。想那纤细的肩膀要撑住他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的确是太勉强了。



敛眉想了想,他拿起电话交代了几句,然后站起身往外走,朝著还在捶打肩膀的她道:“唐晴,你先放下手边的工作去这个地址帮我处理一件事,然后就可以不用再进公司了。”



“可是,你说过这份报告今天必须交给你。”她犹豫。



“没关系,这件事情更紧急。”看她眼下染上一道阴影,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忍,是因为他交付她太多工作了吗?



虽然满腹疑问,但她依然尽职的点头。“请问我只需要到那边就好了吗?必须拿什么回来或者交给他们什么东西吗?”



“都不用,我已经全部交代好,你人到就知道了。”瞿纵衡扯起一抹笑。



“是。”唐晴点头起身。既然老板不想多做叙述,她也不便多问,去就是了。“喔.刘了,副总裁,胃药在我的抽屉内,若你需要,请直接打开抽屉拿就可以。”她走到一半,转身交代。



“谢谢。”她的设想周全让他感激的扯扯唇。



“另外,我已经跟医院敲定好时间,替你做全身健康检查,就在下个星期一,对不起,本来我想约更早的,但是因为这个星期时间实在太紧,你后天就要举办婚礼——”



“我不会去的。”瞿纵衡拒绝,“替我取消。”



“副总裁,你一直胃痛,不去检查怎么行?”每次看到他皱署忍痛的模样,她就恨不得代替他痛。



“那是老毛病,不碍事。”他淡淡道:“你快去吧。”



男人真的是好奇怪,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看病。



“我已经约好了。”唐晴微微一笑,晶灿的瞳眸中有比他更坚决的光芒。



瞿纵衡还想开口,可在看到她眸中的灿光时无奈的苦笑,“快去吧。”某些时候,她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唇畔的笑纹咧开,唐晴俐落的转过身走出办公室。



才踏出集团大楼,一向载送瞿纵衡的司机老王已经将车开在门口候著。



“唐小姐,请上车。”老王上前拉开车门,礼貌的道。



唐晴迟疑了半晌,“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而且我怕等下副总裁若是临时要用车,看不到你会不高兴。”老王是个善良的人,她不想害他被数落。



“是副总裁吩咐我载您去的。”老王微笑道。



唐晴微愣,“喔?”



“请上车。”老王等候在车门边,又催促了声。



她只好点点头,跨步坐人车中。还没开口交代前去的地址,老王却已经好整以暇的朝目的地出发。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仍然照著瞿纵衡的安排行事。直到车子停在一间高级美容沙龙前,她的疑虑升到了最高点。



“我会在外面等您。”老王还是一派微笑。



美容沙龙老板早已笑吟吟的走了出来,宛如对待娇客般,不给唐晴发问的机会,一把将她拉进美容室,几个女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按上美容床,在她的惊呼声中动作迅速的褪去了她的衣物,在她身上开始施展起魔法。



一直到自己站在瞿纵衡家的大门前,唐晴都还没办法恢复正常的思考模式。



瞿纵衡要她放下工作,竟然是派她去享受一场女王级的芳香SPA美容,及专业的彩妆造型,然后又要老王载她到他家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洋装,露出了她胸前大片的白皙肌肤与修长匀称的双腿,让她连走路都觉得别扭极了。



还有此刻的她不同于平日的淡妆,脸上抹上丰富的色彩,烟熏的眼影让她整个人有种神秘的妩媚性感,就连照镜子时,她都快认不出镜子里的人就是她自己。



瞿纵衡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切呢?



唐晴站在门前怔愣的思索时,门扉突然被打开。



“你是?”一个男人挑高眉,满脸诧异的看著站在门前的她。



“沈先生你好,我是唐晴。”这个男人她认得,是瞿纵衡的大学同学。



“唐晴?!”沈迪生讶异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随即大惊小怪的朝后头大喊,“大家快出来看,快啊。”



没几秒,五、六个大男人全都好奇的冲到门口,在看到唐晴的同时,流露出惊艳的表情。



“你们一定猜不到她是谁对吧?”沈迪生得意的双手环抱在胸前。



“不要告诉我们,她是你的女朋友就好。”其中一个男人促狭的道。



“也应该不是我们请的钢管女郎吧?”气质不像。另一个男人也跟著猜测。



“还是隔壁邻居想来共襄盛举的?”这个推论更扯了。



面对大家灼热的“注目礼”,唐晴不自在的绞扭著手指,上班面对男人是一回事,可下了班,而且还是这样的一身装扮让人品头论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她紧张得想要告辞走人时,瞿纵衡醇厚的声音穿过了挤在门口的人群飘了过来,“你们都瞎了吗?她是我的私人助理唐晴。”



“唐晴?!”几个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差点没把屋顶给掀翻。



“各位好。”有必要这么夸张的反应吗?唐晴尴尬的点头打招呼。



“哇,纵衡,原来你的身边藏著这样的宝物啊,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从不暗示一下。”其中一个大学同学佯怒道。



“是啊,没想到唐晴打扮起来这么风情万种,迷死人了。”



“早知道你这么美,我一定对你死缠烂打,非把你追上手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起哄著,让唐晴的耳根子微微的发热起来。



“好了,你们不要把她吓跑了。”瞿纵衡推开人群,走向脸颊嫣红的唐晴道:“进来吧。”



的确,他曾想像过她经过巧手装扮后会有多迷人,却没想到会有这般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美艳。



更让人心动的不只是那性感艳丽的外表,更多的是蕴含在她外表下的羞涩单纯,不经意的撩拨著男人的心,勾动起雄性狩猎的征服欲……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她迟疑的站在门口,“我想我还是先离开好了。”天,他为何要这样瞅著她瞧?难道她今天的样子很奇怪吗?她不自觉的扯了扯裙摆。



“你没打扰到我们,他们是来替我开告别单身派对的。”该死,他刚刚在想什么?瞿纵衡连忙收回方才飞驰的思绪,示意她进屋。



“那我更不应该来,是我搞错了,我应该请老王载我回家才对,谢谢副总裁今天下午替我安排的纡压疗程,再见。”唐晴勉强自己挤出抹笑。告别单身派对,是啊,明天她深爱的男人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她现在只想躲回家偷偷哭泣,免得在他面前泄漏出自己的心痛。



“总裁。”瞿纵衡佣懒的笑笑。



“嗄?”什么意思?唐晴一脸纳闷。



“明天婚礼上会公布,我将正式成为纵横国际企业集团总裁。”他脸上的笑流露出自豪与得意神采。



“天,真是太棒了!恭喜你。”突如其来的惊讶让唐晴忘记一切,白嫩的藕臂狂喜的环上了他坚实的颈项,兴奋的蹦跳著。



霎时,四周的声音全都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好奇的瞅著喜出望外的唐晴。



她高兴得好像荣登总裁之位的人是她自己一样呢。



待冲上脑门的喜悦冷却了些之后,唐晴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尴尬的松开手,第一次不知所措的涨红了脸。



“奇怪,为何有烧焦味?”正尴尬吋,瞿纵衡突然开口。



“糟糕!我在煮汤。”其中一人猛地惊呼。



“惨了,快去看看。”几个大男人马上忘记方才发生的事,又一窝蜂的冲入屋内。只剩下唐晴羞窘的站在门口。



“快进来吧。”瞿纵衡看著她,眸光墨黑难解。



“我、我还是回去好了。”她怕自己等下又会控制不了情绪,一不小心泄漏出自己的感情就槽了。



“你要拒绝我的邀请吗?”他深深凝视著她,“你是唯一真心为我升官而高兴的人,今天找你来,为的不是参加告别单身的派对,而是庆祝我成功成为总裁。”



他真的很清楚知道该如何说服人。唐晴马上就被他带著恳求的目光融化了,犹豫了几秒,她轻轻点点头,“打扰了。”



瞿纵衡仿佛早知道答案,咧开唇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晴硬著头皮走进屋内,暗暗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失态的言行举止了。




 

这是一场梦吧!微醺中,唐晴可以感觉到瞿纵衡炙热的大手正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烈火焚身似的颤抖著。



平常熟悉的烟草气息,此刻夹杂著香醇微辣的酒气,随著他的每一个呼吸窜入了她的体内,迷乱了她的心智,模糊了她的思绪。这是梦吧?



她无法对准焦距,只能在蒙胧的视线中摸索著他英俊的脸庞、结实刚硬的线条,就跟他熨烫著她肌肤的热度一样,让她在迷蒙的意识中,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紧贴的肌肤。



“副总裁……”她的声音带著期待的轻颤。



回答她的却是一记仿佛要夺走她的呼吸似的热吻,宛如烈焰吞噬了她仅存的理智,让原本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爱恋溃堤泛滥,全都化为一个念头——她想要他!



是啊,她想要他,一直以来,这就是她内心深处最浓烈的渴望。但对她来讲,他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也像握在手中的沙子,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可以真切的感受到他落在她唇上的每一个灼热印记,带著浓烈的渴望,迫切的想要将她融人他体内似的拥抱著她。



她仰起脖子承受著他的强烈索求,眼眶缓缓的涌起一阵水气,突然有点无法自抑的想流泪。



原本游移在她脖子上的热唇,在触到她滑落脸颊的微咸泪水后顿了顿,骤地停了下来。唐晴可以感觉到原本紧贴在她身上的灼热身躯微微的抬起,迟疑的停顿下动作。



“不!”她不要他停止。唐晴惊慌的低呼望向他,映人眼帘的他,英俊的脸上布满了困惑与迷茫,仿佛试图搞清楚状况,但恼袋又因为浓烈的酒精而无法正常运作。



是的,他喝得很醉很醉,所以才会醉到忘记她是他的助理,忘记他曾订下的规矩而拥抱她。他一向深不可测的犀利黑眸,此刻尽是浓浓的困惑跟试图找出什么的迷蒙。



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直接的望进他的黑眸,视线梭巡过他俊美无俦的脸部线条,贪心的想将每一个映人眼帘的映像深深烙印在心底。



“你?”瞿纵衡的浓眉紧紧拧起,失焦的眼神好像快要找到了焦距。不行,他要认出她来了!然后她将只能跟以前一样,偷偷期盼著他的爱情,忍著心碎看著他成为别人的丈夫。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举起双手绕过了他的颈后,深吸口气,将自己迎向他。



她可以感觉到当她主动的凑上唇时,他的身体窜过一阵震动,接著是发自喉头的低吼,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已经夺回了主导权,粗糙的厚实大掌抚过她细致的肌肤,握住了她丰盈的浑圆,像个顽皮的小孩似的逗弄著那粉色的尖端,让她不由自主的娇喘连连。



她仿佛听到一道满意的嗤笑声自他的喉头滑出,然后那只令她轻颤的大掌突然停止了他对她的折磨,自她轻颤的蓓蕾移了开。



唐晴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发出这样娇媚的呻吟声,在他的手重新回到她的肌肤上,并且找到那隐匿在浓密丛林后的女性核心时。



她以为方才他在她乳尖撩起的悸动已经是她这辈子最撼动的感觉,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他的手指穿梭在她腿间的秘密园地,温柔的揉捻著她敏感的花蕊,每一个碰触都让她情不自禁的娇喘出声,那是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快感,仿佛要直直探人她灵魂最深处的悸动。



就在她几乎无法承受他在她身上造成的快乐时,灼热的大掌忽地将她的双腿扳开,将他坚实的身躯置身其中。



虽然没有经验,但她隐约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



她眨了眨被他撩起浓郁情欲的双眸,贪恋的望向他那张让她爱到心痛的英俊脸庞,在他用他炽热的硬铁占有她的同时,头一次放肆的高喊出他的名字。



“纵衡,我爱你。”激情中,她失控的宣泄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浓浓情感,泪滴下的同时,唇角却微微上扬。




 

瞿杜两大企业的联姻成为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婚宴中冠盖云集,各家媒体争相报导,让这场联姻成为好几天的头条新闻。这是场很成功的婚宴,宾主尽欢。讽刺的是,一手打造这次完美婚宴的舵手却是深爱著新郎,只能眼睁睁的看著他娶别人的唐晴。



婚宴上,她硬挤出笑容扮演最称职的特助,打点好所有繁杂的大小问题,在新郎新娘送客前悄悄的离开了会场。



而从那一天起,她对他的态度更加疏离有礼,没有必要,绝对不会跟他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



她的改变,明显到让瞿纵衡轻易的嗅出了不对劲。



微微眯起犀利的黑眸,他坐在总裁办公室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著紫檀木的办公桌面,英俊的脸上满是沉思的神情。



她变了!他很清楚的感受到。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是否发生过什么事?那一晚……



该死!原本敲打桌面的手指转移了目标,举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怎么记不得到底在他们拚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记得的,只有在他灌下最后一瓶酒时,她担忧的面容,还有醉梦中那场让他迄今想到都忍不住血脉债张的春梦。



梦中,她在他的身下娇喘呻吟,一向严肃的容貌布满了被撩拨起的情欲,烧红了她白瓷似的肌肤,美丽得让人目眩。



天,他到底在想什么?



意识到自己双腿间猛然昂首的硬铁,瞿纵衡古铜色的脸颈肌肤微微泛起懊恼的红晕。



严格规定女员工不许对他有遐想的他,竟然坐在办公室里幻想著跟自己的特别助理的情色片段?



瞿纵衡紧闭起眼,试图消除盘旋在脑海巾的旖旎画面,却懊恼的发现,那些画面非但没有淡去,反而藉著黑暗更加鲜明的在他脑中跳动著。



猛地睁开眼,他粗鲁的拿起唐晴每天帮他准备好的热茶狠灌了口,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再喝酒了。



“老公。”忽地,杜薇薇推开大门冲了进来。



“对不起,我有跟总裁夫人说过请她稍等,让我通报,可是……”跟在后头的是一脸倦容的唐晴。



瞿纵衡微微蹙眉,看向自己的妻子,“你怎么来了?”



“我想找你一起吃午饭。”面对一脸严肃的老公,杜薇薇怯怯的回答。



“我很忙。”简短的三个字代表了拒绝。杜薇薇的脸色一黯,泫然欲泣的轻咬著下唇。一抹罪恶感在瞿纵衡的心头升起,他缓下语气,“不过晚上我应该可以早点回家。”



“真的吗?”原本乌云密布的脸庞又骤地发亮,杜薇薇娇声道:“那我煮你爱吃的菜等你回家。”



他僵硬的扯扯唇,有瞬间几乎不敢面对杜薇薇那双毫不掩饰浓浓爱意的瞳眸,那让他有种无法回报的愧疚感,所以当她走上前撒娇的偎人他的怀中,渴望的噘起唇等待他的吻落下时,他没有让她失望。



而站在一旁的唐晴看著眼前恩爱夫妻的这一幕,心头仿佛有千万把刀狠狠的刺穿似的疼痛著。



那双曾经拥抱过她的结实手臂,此刻正亲昵的揽著他年轻妻子的纤细腰肢,而那吻过她每一寸肌肤的唇办,却落在另一张丰嫩的红唇上。



相对于杜薇薇可以这样名正言顺的碰触他,放纵的撒娇与要求呵护,唐晴益发觉得自己有多么的不堪。



即便那一夜带给她极大的撼动与浓烈的情感,却也只能在黑暗中偷偷自己咀嚼,万万不可能与人分享。看著眼前的夫妻甜蜜画面,她发现自己的心嫉妒得都快裂开了,下一刻就要冲上前将杜薇薇挂在瞿纵衡脖上的手给扯下来。



突然间,她的胃猛地绞滚著,仿佛想将心中所有的痛苦吐出来似的,阵阵的胃酸不断往喉头上涌。



瞿纵衡无法欺骗自己,从唐晴一进门就一直偷偷在注意她的事实,所以当她双眉拢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的同时,他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关切的扶住她的手臂,低声询问,“你没事吧?”她的脸色很苍白。



唐晴摇摇头,但紧咬著下唇的痛苦神情,却给了相反的答案。



“我送你去医院。”瞿纵衡丝毫没有发现妻子不解的嫉妒神色,全副心思都放在唐晴身上。



“我——”唐晴勉强自己咽下亟欲往外冲的酸气,一迳摇头。



“纵衡,你不是很忙吗?她都说没什么了不是吗?”杜薇薇走上前,视线紧盯著瞿纵衡放在唐晴手臂上的大掌。



好像被窥探出自己的秘密,唐晴连忙不著痕迹的移开身体,专业平静的外表,头一次泄漏了紊乱的心绪与狼狈的神色。



“对、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下午我想请假去看医生。”她匆忙丢下话后,没等瞿纵衡回答就逃离了办公室。



“奇怪,她怎么了?”杜薇薇困惑的皱起眉,视线自她离开的背影移向了丈夫,心头忍不住猛地一悸。



此刻瞿纵衡的双眸还紧紧的盯著唐晴消失的方向,英俊的脸上有著她从来没看过的陌生神情——那种对某人专注热烈的眼神。



一种不安的感觉霎时布满了她的心间,久久无法散去。




第四章



三年后



“小晴,休息一下吧。”何春秀端了杯果汁,朝整理水果摊子的女儿说道。



“妈,谢谢。”伸手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唐晴感激的微笑。



“我看你早点回去,等下换我来顾摊子就行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净是慈爱的神色。



“不用了,我顾就好。”唐晴喝了口果汁,拒绝母亲的提议。



“你这样太累了,你昨晚不也忙得很晚?”何春秀怜爱的看著女儿。



“没关系,我晚点回去就睡,反正这两天也没客人。”坐在小板凳上的她,转了转脖子,伸直腿,让自己轻松一下。



她家以前就是经营果园,然而即使收成好,利润也大都让大盘商赚走,获利顶多够一家温饱,有时碰上天灾,还得自认倒楣。



于是,她爸妈在这路旁摆个小水果摊,赚赚过路客、观光客的钱;而她,用早些年存的钱,将家里改装一下,经营起近年流行的民宿,虽然没什么名气,但环境清幽,旺季时有固定客源,生活比以前好过多了。



不过,这也得感谢瞿纵衡给薪从不手软,她才能存到这笔钱。说到这,不晓得他现在好不好?



看女儿眼神飘远,何春秀不舍的说:“你这样太累了,妈不希望你累坏自己。”



“妈,我不累。”放下果汁,唐晴伸手握住了母亲的手,难掩歉疚,“累的是你们,对不起,我回来拖累你们了。”



明明知道父母看到当时的她会有多震惊,但她好累,也无处可去,只好回家请求父母的原谅。



“傻瓜。”何春秀轻斥,“说什么拖累不拖累,我跟你爸不知道有多高兴你回来陪我们呢。”



“但我让你们被说闲话,还有……”这乡下,能藏得住多少秘密?



“不要说了,他可是我们的心肝宝贝,不准你说他拖累我们。”何春秀佯怒。



唐晴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妈,谢谢你们。”



“母女之间哪需要谢谢?如果真要谢的话,我跟你爸才要谢谢你们没有怪我们无法给你们过好日子,一直以来委屈你们了。”何春秀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红了起来。



“妈,你跟爸给我们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亲情,不管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她认真的看著母亲道:“我们很幸福,一点都不委屈。”她当时就是需要这份温暖才回家的。



在感情上,她无法获得瞿纵衡的回应,也从不敢奢望。那意外的一夜、意外的能拥有他的儿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何春秀欣慰的看著女儿,微笑道:“幸福幸福,我们都很幸福。”她用力的点点头,也跟著弯起了唇角。



“老板。”路边来了一个客人喊著。



“喔,来了。”唐晴应了声,朝母亲眨眨眼,随即转身忙著招呼客人。看著女儿纤细的背影,何春秀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舍。女儿打小在乡村长大,读书都没跑多远,除了死心眼一点,个性单纯直爽,处处为人著想,做起事认真负责。



上台北工作时,也没让他们两老担过心。



没想到三年前回来时,女儿竟已怀了身孕!说不震惊、不错愕是骗人的,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能骂也舍不得打,看她哭得委屈,心也就软下了。



只是在台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儿始终不肯透露。她看得出来,这丫头性子没变多少,但会藏心事了。



偶尔会坐在家里前院边看月亮边掉眼泪,偶尔会盯着往台北的路牌发呆,这三年没变过,她就知道捧在手上的宝贝还没放宽心。



可是又不敢找女儿聊,怕反倒惹她伤心。



“唉。”何春秀忍不住轻叹了声。



“妈,你在想什么?怎么叹气了?”唐晴忙完回到母亲身边,刚好听到长长的叹气声。



何春秀看着女儿,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女儿,他……是干什么的?”



唐晴的微笑在母亲问出口时僵在唇畔,眼神心虚的移开,转移话题,“今天生意不错,说不定可以早点收摊呢。”



又叹了口气,何春秀语气无奈,“迟早有一天这秘密还是得揭开的,念衡问起你要怎么回答?难道真要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妈!”这次唐晴的声音微微的扬高,清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好吧,妈不问就是了。”不舍的看着她,又叹了声,“那我先回去了,免得你爸那个大老粗笨手笨脚的不知道怎么顾小孩。”唐晴微笑点头,知道母亲只是随口说说,谁都看得出来,父亲对她的儿子有多呵护照顾了。



“我收摊后会赶快回家的。”



“快回来,不用摆这么久知道吗?”何春秀的声音渐远。



“知道了。”看着母亲的背影走远。唐晴坐国小板凳,心思又飘走。



母亲说的也没错,念衡现在还小,等他大了她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到时候她该说实话吗?她应该让他知道小孩的消息吗?其实,这几年她并非完全没有他的消息。



像他那样的名人,就算她远离市区、不常看电视报纸,也能听到、知道他的生活近况。



经过这几年,他不但在商场上的地位扶摇直上,甚至还跨足政坛,成为政府咨询经济政策的重要顾问。



她偶尔能在电视媒体或报章杂志上看到他的报导跟照片。



现在的他,跟她脑海中的他一样英俊,甚至多了成熟与稳重感。



就连前阵子被炒作得沸沸扬扬的离婚事件,在他脸上也找不到任何情绪反应,他仍维持一贯的冷酷与沉静。



报纸上写了,他的婚姻失败是因为彼此个性不合,和平分手,但八卦杂志上报导的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数字杂志上言之凿凿的描述着怎么偷拍到杜薇薇与别人深夜幽会的情节,甚至伴随着模糊却依然看得出大概轮廓的照片佐证,信誓旦旦的指称,这段曾经羡煞多少人的婚姻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而破碎的。



唐晴很难相信,有外遇的人竟然会是杜薇薇,她不是很爱他吗?



不过八卦杂志就是八卦杂志,内容多是胡言乱语,可信度应该不高吧。



只是,离婚就是真的了……唐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直以为,瞿家跟杜家这两大家族是不会允许离婚这种事发生的。



没想到,瞿纵衡真的跟杜薇薇离婚了。



离婚后的他在报章杂志上或者电视上露脸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异样的表现,仿佛离婚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员工辞职般稀松平常。



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偶尔会想起她这个曾经跟在他身边的特别助理?又或者她的离开也跟其他人离职一样,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是吧,是没有意义的吧!



他离婚的时候,她曾经很冲动的想,是不是该回台北,是不是该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告白后能不能如愿拥有他的心?但在电视上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接受采访时,她却步了。



不管他身边有没有妻子或情人,跟女人谈感情,对他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他是个把一生都奉献给工作的无情男人。



是不是她,有没有她,都无所谓吧。




 

“该死,这份饭店评估报告是谁做的?”瞿纵衡目露精光,黑色的眸子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高级主管。



“总、总裁,是、是我。”其中一个高级主管颤抖着自座位上起身自首。



“这份评估少了什么你知道吗?”瞿纵衡冷眼看向他。



“我……”男子紧张得频频拭汗。



“完全没有环境保护的评估,你觉得这样的报告算是评估报告吗?”瞿纵衡冰冷的声音让现场仿佛结冻了。



“呃,是、是,我马上重做。”



“不用了,这份企划案你不用再参与。刘经理,明天给我一份新的评估报告。”瞿纵衡下令。



“是。”刘经理马上战战兢兢的称是。



会议室在瞿纵衡沉默的时刻陷入一片让人几乎窒息的静谧,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的瞿纵衡虽然也是个要求严格的老板,但却不是个冷酷无情的老板,甚至偶尔还会跟员工轻松的聚会说笑。



但现在的瞿纵衡,那张总是冷凝着神情的英俊脸庞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笑容,以前的温馨聚会也不复见,谁被他“召见”谁就等着被狠Κ一顿,绝无例外。



大家纷纷议论是因为他当上了总裁的关系,权力让人少了柔软心,他的老婆也才会受不了而外遇吧。



会议室内,坐在主位的瞿纵衡举起茶杯轻啜了口,眉头微微一皱,“茶是谁泡的?”



“报告总裁,是我。”秘书吴凯伦颤巍巍的承认。



瞿纵衡犀利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推开茶杯,淡淡道:“下次换个人泡,这杯拿去倒掉。”



“是、是。”吴凯伦困窘的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仓皇的拿起茶杯往外跑,在会议室门阖上前,似乎听到了呜咽声。



瞿纵衡眉头皱得更紧了,心头一阵烦躁,胃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该死!他举起手揉了揉胃部,在自己还没会意过来时,嘴巴已经自动开口,“唐晴,我的胃药呢?”



会议室内霎时一阵错愕,许久之后,才有人鼓起勇气怯怯的回答,“总、总裁,唐小姐已经离职三年多了。”



英俊的脸上闪过某种不易察觉的复杂神情,但随即恢复冰冷,他站起身道:“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会。”



没等其他人反应,他已经转身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中。



已经三年多了吗?



瞿纵衡在椅子上坐下,自抽屉中找出一个药罐子,胡乱的倒出一颗药丸往嘴里送,才又懊恼的发现少了服用的水。



该死!低咒了声,他又恼怒的将药丸吐出来,坐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要是以前,他哪需要自己去注意这些小枝小节?只要他想要,全部东西就会要妥当当的放置在他面前。



没错,当以前唐晴在的时候……



直到现在,他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她要不告而别,只在旷职多日后寄来一封辞职信,然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找人行动,可她不但搬了家,手机也换了号码,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他的世界。



就算问遍了全公司,也没有人知道她老家在哪,更凸显了她从来不碎嘴的个性,就连自己的身世背景都从没向别人提起过。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对她了解的这么少,还愚蠢的以为她会永远待在他身边帮助他。



到底她为了什么会突然辞职?这对他来说,一直是心中难以解开的结。想到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她那张苍白痛苦的神情,迄今还深深烙印在馋的脑海中,像个鬼魅似的无时无刻钻人他的脑海,让他悔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坚持送她就医。



如果那时他亲自带她就医的话,是不是今天她就不会选择自他身边突然消失不见?



该死!都二年了,他为什么还要在意一个不负责任、随意辞职的员工?甚至这件事还远比他的离婚更让他挂心?



而他跟她缠绵的旖旎春梦,也总在他入梦后放肆的浮现。



瞿纵衡紧抿薄唇,用力甩了甩脑袋,希望将这纠缠了他三年的“恶梦”甩开,但……又有点舍不得。




 

晚上九点多,花莲的乡间小路。该死,他的车抛锚了!



瞿纵衡站在路上,倚着驾驶座的门,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助理,但……该死的,竟然没电了。



又没电了!他回去要Fire掉吴凯伦,这是第几次了?以前唐晴在的时候,他的手机从来没有没电过。



一气之下,他将手机摔在地上,一脚踢进路旁的水沟,气自己又想起那个女人。



当万把块的手机沉进水沟里时,他暗骂自己幼稚而且愚蠢,因为,他的记忆卡也跟着沉进去了。知道生气于事无补,他开始往有人住的地方走,随性得连跑车都懒得锁了,要是有人偷得走,也省下他要叫人来拖的麻烦。



十分钟后,他忍不住抱怨。



走了一小段,寂静无人声,只有路灯亮着,因为这附近不是观光胜地,一眼看去,不是草跟野花,就是灯没亮的一层民宅,看来这里的居民早睡了。



再十分钟,他终于看到有间民宅的灯还亮着,等听到微弱的说话声时,瞿纵衡松了一口气,迈步走近。



“怎么不说话?阿嬷说你皮皮,不去床上睡。”



女子的声音扬起,让瞿纵衡蹙眉。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眼一眯他打量起前面的住家。



有别于路上的民宅,这是栋三层楼的透天历,前头有个小院子,装潢以简单的蓝白基调为主,营造出度假风情,看来像是他从台北一路南下看得到的民宿。



前院架了简单凉亭,石凳上坐着一名女子,正低头对抱在漆上的小男孩说话,一头长发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加上天色暗,屋里透出的光不足,他无法看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的语气很轻柔,听了教人安心。



“妈咪不睡”童稚的声音饱含不满听懂儿子在说什么后,她细心解释,“你跟妈咪不一样,你还小,不睡会长不高喔。”



“我也看月亮。”闻言,唐晴心一暖,儿子是想陪她一起看是吧。这是她回花莲后的习惯,有时候想起瞿纵衡、想起以前的事时,她会睡不着,就会到院子看看月亮,安慰自己,至少还能跟他在同一片天空下。



“妈咪,要看多久?”唐念衡毕竟还小,已经有了睡意,偏偏眼睛快闭上了,仍舍不得离开母亲的怀抱。



“想睡啦?那……”



“小晴啊,晚了,带念衡进来睡,我要关灯了。”屋里传来何春秀的声音。



“喔,好,来了。”唐晴抱着小孩起身,走进屋里。



何春秀伸手接过眼睛快张不开的外孙,“孩子我带去睡,你这两天比较累,念衡睡我那,免得一早就吵你,你去把门锁上,早点睡吧。”



“嗯。”没有异议,她的确打算明天睡晚一点,孩子睡爸妈耶也好。看着母亲把孩子带进房,她转身要锁上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常入她梦中,熟悉到她忘也忘不掉的身影。她瞪大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震惊的开口:“总……总裁……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特助,好久不见。”瞿纵衡勾起唇角,却显得有些冷意。



刚刚唐晴一走进屋时,他便认出她,心里顿时一沉。她有小孩?她结婚了?她是为了这个才辞职的吗?越想他心越闷。



“呃……好、好久不见。”她深呼吸一口气,要自己镇定点。虽然手还在抖,但总算能好好说话,“找我有事吗?”



他不会是发现念衡的事了吧?不可能!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况且他怎么可能知道她老家在哪?



“我不是特地来找你,我的车在这附近抛锚了,没想到会遇上你。”她承认,听他这么说,心中难免落寞。原来他不是来找她的,也对,都三年了,还记得她就不错了。



“好巧喔,那你要不要进屋里坐等人来?”她猜想他应该是打过电话,想找个地方等人。



“你总是这么爱照顾人吗?这么晚了还请男人进屋。”嘴上虽这么说着,但他还是移动脚步往屋里走。



“我又不是不认识你……”她跟着他走进屋里,转身把门先锁上。听到她碎念的声音,他有些疑惑的回头,好奇的看着她。“我记得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



她是个很尽责很安静的助理,能帮他把事情处理好,对他的话跟指令一向不太有意见。



唐晴笑了,“总裁,我现在不是你的特助了。”她收走沙发上孩子的玩具,示意他坐下。



当初因为爱他,想在他身边,所以她要自己做到最好,不用他开口就将事情打理好,又时时害怕他不满意,会辞退她,当然不可能在他面前表现不专业的一面,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层顾虑了。



她还是爱他,三年不见,刚刚第一眼见到时,她的心仍跳得急速,漏了好几拍。不一样的是,现在的她,再也不需要对他唯唯诺诺,她可以活得更像自己。



“对,你辞职了。”不经他同意。



“呵呵。”她打算傻笑避免尴尬,当初她的确走得匆忙,为了不想让人发现异状,也为了不想再面对他,她连辞职信都是用寄的。“对了,总裁怎么会到这附近?”



“谈生意。”他不想多说。他跟几个地主约好了,为了尊重地主,他特地排出时间南下,约好在饭店签约,没想到一签完约,就有人安排自家千金想跟他相亲。



什么巧遇?他压根不相信。



不过就是地主的女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当下就离开了。因为心情不好,没让助理跟着,便自己开车在路上闲晃,没想到在回饭店前车子会抛锚。



“啊——忘了帮你倒杯茶了。”唐晴急忙起身,差点撞到沙发角。



“你以前没有这么莽撞。”瞿纵衡蹙眉看着她慌张的模样。不,也许该说,她现在的样子比较像她刚进公司的时候。



转进厨房,她正好听到这句话,嘴角挂上无奈的笑。以前就算有,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好不好。



再出来时,唐晴手上多了一杯茶,“喏,看在我们的交情上,让你尝尝我爸的私藏品,不过,不能跟我爸说喔。”



她与他记忆中判若两人的俏皮模样,软化了他脸上僵硬的表情。啜了一口茶,他满意的扬起唇角,这才是他应该喝到的茶,他记忆中的茶。



“奇怪,你助理离这很远吗?怎么现在还没到?”如果她猜的没错,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会全部交给助理处理,而且照他个性,他等待的耐性应该已经磨光了,那新助理如果再不找上门,就要倒大楣了。



“我手机没电了。”而他现在竟有些庆幸这件事,他想,吴凯伦似乎也不是这么没用。



“那你干么不早点讲?”向来注重时间效益的他,竟然像没事人一样,跟她坐在这里聊天,太奇怪了吧。“我借你电话,你现在打好了。”



她真的变了,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但他不生气,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隔了三年不见,两人的关系并不是疏离的。



“不用了,你不是正经营民宿吗?有空房的话,我睡一晚,明天再叫人来接。”



“你想在这住一晚?!”语气扬高,她十分惊讶。



他脸色微沉,“不方便吗?”难道她讨厌他?所以三年前才会不告而别?



不,不是不方便,反正她家本来就是经营民宿,就算不是,他想住一晚,她也绝对不会狠心赶他走。



但依照她对瞿纵衡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尽快解决这种困境。就算他现在人在国外,也会想办法让助理连夜赶来接他,绝对不会浪费时间睡在这连饭店都称不上的小地方。



他,好像不太一样了……



“不方便吗?”看她不说话,他皱着眉又问一次。



唐晴回过神,连忙回话,“喔,不会,只是怕你住不习惯。”她紧张什么,她现在又不归他管。



“房间在哪?”听到她的回答,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



他真的要住下?“……楼上有双人房,我带你去。”她迟疑了下,做了决定,反正就这么一晚。



“你睡哪?”



“你放心,这有规划好的,我们家人都睡楼下,二楼跟三楼则有双人房、四人房跟六人房,是专门给客人睡的,有自己的卫浴间,隔音也比较好。”他应该是担心有人吵吧。



瞿纵衡跟着她往楼上走,却有些不满。



我们家人都睡楼下……是专门给客人睡的……



虽然两人三年不见,但以前几乎是时刻相处,现在走上这通往客人之路的阶梯上,他竟然有些不甘,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你那间房间有很大的落地窗喔,能看到外面的风景,虽然我们这里离著名景点有段距离,但环境很清幽,风景很不错,不少客人……”不知道后面的人脸色不佳,走在前面的唐晴,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家民宿。



听着她的声音,他再次觉得这是吴凯伦这几年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没有帮他的手机充电。



 


第五章



醒来,近中午了,因为她没转闹钟,就由着自己睡到自然醒,反正初秋时候,预约的客人会越来越少,今天也不会有人来,她不用早起。



一个翻身,唐晴又埋进被窝。



“小晴,要不要起来了?我在煮饭,有帮你煮一份喔,对了,你朋友也在等你,你要不要晚点再睡回笼觉?”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朋友?等她?谁啊……啊!差点忘了,昨天瞿纵衡临时住下来,她还没跟爸妈打声招呼……不对啊,他怎么还在?



“喔好,我起来了。”



唐晴急忙起身,换下睡衣,打开门打算去厕所刷牙洗脸,还好她的房间离厕所近,她不想自己刚起床的样子被瞿纵衡看到。



厕所的门紧闭着,她拍拍门,“阿爸,你又早上洗澡哟,不对,现在都要中午了,我要跟妈讲你浪费水资源啦,一天洗二次……”



门打开了,她吓得嘴巴阖不拢,念人的话全躲在喉咙里。



“你也知道快中午了?我不晓得从没迟到过的唐特助,是这么会赖床的人。”崔纵衡站在厕所门口,好笑的看着她。



她穿套装的时候很端庄,给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她打扮起来的样子很漂亮,教他惊艳……但那些都是以前的印象了。



穿着睡衣、一脸刚睡醒的她,很可爱,让他觉得两人的距离很近,而他,喜欢这样的距离。



“我、我没赖床,我……我早上在整理房间。”太丢脸了,她打死不承认自己睡很晚,她不要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是吗?”但她热情的爸妈皆一致承认她在睡觉。



“呵呵……对啊。”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她不解的问:“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还没走?”



“你在赶我?”瞿纵衡有点不快的沉下声。



“不、不是啦,我是想………”真的很怪,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做这种奇怪的决定,除了学生时代的朋友,能跟他往来的都是有合作关系的人,她实在不解,他留在她这有什么好处?



“你忘了,我手机没电,而且……”



她像想起什么,惊呼一声打断他的话,“啊!有了,你等我一下,不要动喔。”她转身要走回自己的房间。



瞿纵衡想跟上前,她又回头,很认真的交代,“叫你不要动啦。”



他的眉头拢起,但乖乖的停下脚步。



命令?他的唐特助居然命令他?难道辞职真会让人性情大变?



不一会儿,唐晴从房间里走出来,仔细的把房门关紧,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她的房间乱得像战场,虽然会变成这样,念衡也是功不可没。



“喏,你的充电器……不用,你去把手机拿给我好了,我帮你充。”像她以前一样,帮他充好电。



他看着她笑了,“我换手机了。”但她的举动还是让他觉得心很暖,她居然还留着他以前手机的旅充,难怪他之前找不到。



“……是吗?”忘了现在是三年后,她局促的握紧旅充,呐呐的说:“不然,你等下用家里电话打好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记别人的电话,事实上,因为某些原因,我的手机不只是没电,是连同记忆卡一起掉到水沟里了,现在我没办法联络别人。”或者该说,再遇见她后,他不是这么积极的想离开这里。



今天一早起床,他跟她父母表明,他是唐晴的旧同事,在他们的招呼不用早餐,被她的孩子用疑惑的大眼睛盯着,而他只想着为什么没见到她先生?就是没想到要想办法离开,反倒很自然的就待下了。



他没办法骗自己,他的确不想就这样断了跟她的联系。



“水沟?你不是车子抛锚吗……糟糕,你是不是开进水沟了?你喝酒了是不是?你有没有怎么样?”她担心的打量他。



他已经换过衣服,她昨晚拿她爸的运动服给他换,嗯,她爸够高,但不可否认的也够胖,衣服穿在他身上,虽然不至于全长变八分,可是……哈哈,好宽松的裤子喔……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绕了他一圈打量着,看起来不像是有伤,是不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啊?



“我没事,你不用乱猜。”瞿纵衡不会承认昨晚因为想起她而做的愚蠢行为,但他很高兴她为他担心。



“可是……”



“小晴啊,怎么不请朋友来吃饭?净站在厕所前面不好吧。”何春秀的声音打断女儿的话,她走近招呼瞿纵衡,“瞿先生,一起吃个饭,不过就怕你吃不惯我煮的家常菜。”



“不会,我吃了早餐就很期待中餐。”



何春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快来,小晴她爸还说吃完饭要泡珍藏茶叶给你喝。”



“好啊,早上伯父还说他泡茶技术很好。”



“那是茶叶好,他不随便泡给别人喝的,我跟小晴要喝还得偷偷泡,啊!这个你不能跟小晴她爸说。”



“好,我知道了。”他现在知道唐晴的个性是遗传谁了。



跟在母亲与瞿纵衡后面,听他跟母亲的对话,唐睛不免错愕。



什么时候他会这样跟人聊天打交道了?那是她妈耶,不是某集团的董事长,但他的表情是愉悦跟自在的,怎么会这样?



“小晴,你跟在我们后面干么?”



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回过神,不解的说:“吃饭啊。”



“你刷牙洗脸了吗?”



她的脸上霎时一片霞红,“妈——”她看到他取笑的表清了。



他想,她专业、认真、一丝不苟的唐特助形象,这下全毁了。




 

“娃娃国,娃娃兵,金发蓝眼睛,娃娃国王胡须长,骑马出皇宫,换你了。”



女子温柔的声音结束,童稚的声音扬起。



“花花国,花花拼,亲发男眼亲,花花国王……国王……”唐念衡坐在唐晴腿上,扬高头嘟着嘴看她。



“胡须长,骑马出皇宫。”她坐在凉亭下,她跟宝贝儿子的宝座上,耐心的教导儿子唱儿歌,这是两人的亲了时刻。



“吴曲惨,几马住王宫,换妈眯。”



“娃娃国,娃娃兵,金发蓝眼睛……”她还想继续唱,却被不识相的笑声打断,她瞪了坐在隔壁的人一眼,“你笑什么?”



她瞪他?这让瞿纵衡更想笑了。“没事,我只是很好奇你接下来要怎么唱。”



“怎么唱?”看不起她啊?她可是尽责的母亲喔,“机关枪,答答答,原子炮,轰轰轰,怎样?很厉害吧。”



片刻,他笑得更猖狂了。“唐晴,你没有逻辑,金发蓝眼睛后面怎么会接机关枪?”



“总裁,儿歌本来就没有逻辑。”



“唐晴,儿歌也是有逻辑的人写的,鱼儿鱼儿水中游,游来游去乐悠悠,这样唱起来才顺口。”瞿纵衡从没想到自己竟会坐在这儿,与她抬损儿歌,这感觉……真诡异。



“总裁,鱼儿也可能不快乐啊,这跟逻辑有什么关系?况且……”



突然,唐念衡拉拉唐晴的手,想引起她的注意,“妈咪,我想唱鱼。”



唐晴低下头,很认真的跟儿子说:“妈咪觉得娃娃比鱼好。”



“哈哈哈,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小孩子个性的人。”三年后再见到她,她给了他很多惊喜,他好像从现在才开始认识她。



“你……”她无话可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斗嘴。



瞿纵衡朝唐念衡招招手,又拍拍自己的大腿,“念衡来,你妈咪认输了,叔叔教你唱歌。”



他不特别喜欢孩子,但他喜欢这眼睛大大、不哭不闹的小男孩,很有亲切感。



唐念衡抬头看母亲,唐晴下意识将抱孩子的力道加重了些,敛起笑容,有些不安的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度假?”



吃过中餐后,她特地找出吴凯伦的电话,让他打去找人帮忙,但他却突然对电话彼端的人交代说要留在花莲度假几天。



太奇怪了,他这个工作狂怎么会想休息?



她隐隐觉得不安,他不会是从什么蛛丝马迹发现念衡跟他的关系吧?



但……她低下头看着儿子,脸上的五官是两人的综合,眼睛像她多一点,眉毛像他多一点,嘴巴比较像他,但笑起来比较像她。



她原先觉得有些可惜,本来希望像小说写的一样,有个缩小版的他在身边,可以安慰自己得不到他的爱,但现在她庆幸儿子不像他,不会被人发现两人相像的地方,不会让人有借口带走她的宝贝。



对,念衡不是谁的替代品,他是她的宝贝,即使是瞿纵衡,都没有资格带走她心上的这个宝。



“你在防什么?”瞿纵衡将她防备的举动看在眼里,有些困惑,且有更多的不快。



心一惊,唐晴连忙否认,“什么防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的脸色不好。”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她……很紧张,但她有什么好紧张的?他现在已经不是她上司了。“我只是想趁机休息几天,住你这不方便吗?”



“你以前不休假的。”唐晴脱口而出。



他似笑非笑的说:“就是这样才会把我的特助吓跑了,我现在试着悔改。”



“可是……”



“我没有看过像你这么不欢迎客人的老板娘,我以前有虐待你吗?”瞿纵衡带点讥讽的说,他是带了病毒吗?非将他赶走不可。



有,心灵虐待,让她爱着他,却不能拥抱他。



但她不能说,只能摇摇头,“没有。”



她真的不想再陷入困境了,不想在知道他迟早会走的情况下,跟他相处。没有爱的他,做得到,可是她呢?能叫自己不把视线停在他身上吗?



看她似乎很烦恼,他开口问出昨晚就想问的问题,“是因为你老公吗?”



“什么?”



“你不能把我当成一般客人吗?还是说你以前暗恋我怕被他发现?”他说着不好笑的笑话,有些心闷的想知道那个娶走她的男人是谁。



她的心跳差点漏跳一拍,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



“我猜中了?”他挑眉睇了她一眼。



回过神,她急斥,“胡说八道。”



“说也奇怪,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看他出现过,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他是非得要一个答案是吧?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你说的他,从头到尾就只有我。”



静默片刻,他约略猜出她的意思,蹙着眉说:“他不想要小孩吗?”



她苦笑,“不。他不想要的……是我。”



心像被刺了一下,他声音略微沙哑,“是那次你不舒服请假去看医生后发现的吗?”



点点头,她不想多说。



他压抑着声音,却压不住怒气,“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我们没什么交情。”即使她有多爱他,也缩短不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我们认识很久了!”他也不明白突然翻涌而上的怒气从何而来,也许自己是气她当年的擅自离职吧!



“那只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记得吗?你不喜欢别人随便攀交情。”当年,他无时无刻在考验她是否能公私分明。



她说过,也是他同意的——如果有一天唐晴不能在他身边,他不会惋惜,只会找一个更适合他的特助。



他们,就只是这样的关系。



“如果是你……”她打断他的话,“如果是我也不会有例外,况且你能帮什么忙?”或者该说,如果让他知道了,他能帮的忙就是帮她找拿掉小孩的医生吧。



一句话堵住瞿纵衡还在喉咙里的话。对,他能帮什么忙?



况且如果不是这些年的分离,再见到她令他感到喜悦,当年的他若知道这件事,真的能像现在这么想帮她吗?



两人没有再开口说话,在唐晴怀里睡着的小家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在两人对话时,默默的睡着了。



近傍晚的初秋,风徐徐吹着,不冷也没有恼人的热。



低着头帮儿子拨开额上头发,她淡淡的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留下来?”



“我不懂你为什么执着的想知道原因。”他也想回答,但他也不知道答案。



早该叫吴凯伦来接他,可是心中却有个声音要他留下,也许是……这几年他真的太累了,这里的缓慢步调给了他一些喘息的空间。唐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知道度假圣地的意思吗?”



“可以让人放松心情的地方。”侧头看她,见她细心的替孩子拉拢衣领,甜温柔的样子,教他怔了一下,久久无法回神。



“人们对度假的地方总是充满憧憬,总是留恋,总是回忆。”



“因为是个好地方。”



她笑着摇摇头,看着夕阳的眼睛,似乎显得落寞,“不,如果是个好地方,为什么人们不愿意留下来呢?”



她的疑问,他回答不出来,蹙起眉,只觉得她话中有话。



“就像你,放松心情了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看着儿子的睡颜,她敛下眼睫,“度假圣地的好不是真的好,是因为人们不会常来,所以只看见它的美,久了,就会发现它没有想像中的好。”抬头,她微笑,眼睛看得很远,夕阳只剩余晖了。



“不适合这里的人,迟早会走。”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像他,迟早会走。



“也许有人会因此发现这里的美,反而留下来了。”她悲观的语气,他不喜欢,这不是他认识的唐晴!但话说回来,他又了解她多少呢?



也许?这是多么不确定的用词啊!没有反驳,她拉开话题,“明天我们开车去逛街好了。”



“你想逛街?”



“是你需要添购衣物,你不觉得你穿着我老爸的运动服很搞笑吗?”让她看了忍不住想提醒老爸要减肥。



翟纵衡失笑,“可是你妈说我很帅。”



“哈哈……你相信我妈的眼光?我妈嫁给我爸耶。”她调皮的眨眨眼。



见到她活泼可爱的一面,根本不像已为人母,他眼神黯了黯,她隐藏的这一面只让她爱的男人见过吗?“难怪你爸不给你喝他的珍藏茶,你说话太不讨喜了。”



“瞿先生我告诉你,当年我老板就是因为我讲话一针见血,不会浪费他的时间才录取我的。”说她不讨喜,那他才没眼光勒。



“那是因为你当年不会讲话呛上司。”那时的她温婉多了,哪像现在这么没大没小。



“你当年也没有这么爱跟我抬杠。”这样的他更难对付,亲切到她无法对他视而不见,“你到底要不要去啊?不想去就算了,到时候你裤子掉下来被告妨害风化,不要跟人家说你认识我。”



“我裤子掉下来是美化市容,不是妨害风化。”



“要不是我现在抱着念衡,我会马上冲到厕所吐。”



“你忘了我的电力很足,需要靠签合约来管制吗?”



“……”这个下午,在夜色全黑前,在吃晚饭前,他们在凉亭下聊了很久,说的话比以前的总和还多。




 

谁说看到父子天伦之乐会很感动?并没有,她只觉得被儿子背叛了。



唐晴提着百货公司的纸袋,有些哀怨的看着前方一大一小的背影,他们还感情很好的手牵手,根本忘了她的存在,“娃娃兵,在演习,预防敌人攻,换念衡。”



男人低沉的声音结束,童稚的声音扬起。



“娃娃拼,在演习,预防敌人空,换叔叔。”



瞿纵衡接着唱,“机关枪,答答答,原子炮,轰轰轰,换念衡。”



“七关枪,答答答,原子炮,轰轰轰。”唐念衡唱完,很兴奋的回头对母亲说:“妈咪,我学会娃娃的歌了。”



唐晴走近,习惯性的抬手帮儿子拨拨乱掉的头发,“妈味之前就有教你唱啦。”



“叔叔教的跟妈咪不一样。”唐念衡笑得天真,完全不知道这句话将引发两个大人的战争。



她摸摸儿子的头,顺着他的小手,看到跟他紧握的大手,顺著有力的臂膀,看到笑得可恶的脸。她没见过他笑得如此轻松过,是因为度假的缘故,所以他像变了一个人吧?



“你昨天晚上跟我爸借电脑,不是为了查歌词吧?”她的脸是笑着的,但语气是嘲讽的,努力掩饰见到他笑容的悸动。



“我没有这么幼稚。”事实上,昨天晚上他是跟助理联络,处理一些公事。闻言,唐晴的脸更僵,她被人骂幼稚。



没错,昨天晚上为了被他笑的事,她特地上网去查儿歌的歌词,现在想想自己好像太认真了点。



“看你的脸……你昨晚去查歌词了?”他好笑地看着她。



“胡说八道,不过是儿歌嘛,谁会这么认真?”她眼神飘移,故意不把焦点放在他身上。



“可是我看你……”



“啊!找到了,去那家店,我要买东西。”上天保佑,在这时候让她找到要找的店。顺着她的视线,瞿纵衡看到店招牌,疑惑的问:“你找五金行干么?”



“啊,我忘了跟你说,因为现在是淡季,客人比较少,我妈想在家里办个烤肉会,邀请附近邻居来参加,所以要我买些烤肉用的东西。”她连忙从包包找出清单,看有哪些东西是要在这里买的。



在店门前,她挡住不让他跟进去,“你帮我顾着念衡,我进去就好,里面有很多小东西,念衡跟着进去危险。”



这次换她迈开步伐前被他抬手挡住,瞿纵衡将唐念衡的小手带进她掌中。



“你要买什么跟我讲就好了。”他抽走她的清单,“我看看,烤肉网、火种、木炭、竹签……”



“不用啦,我去买就好了。”她才是民宿的主人,怎么好意思要客人帮忙买东西,而且……他知道那些是什么吗?



“要买的东西不少,如果让你找,不晓得我跟念衡要等多久?”他忘了她是万能的唐特助?这么看不起她?“拜托,我才担心让你买不知道会耗多久,不晓得你这富家少爷认不认得烤肉网长什么样子。”他烤过肉吗?



“镶金边的。”



“是喔,那你们会洒金箔吗?”有钱人的世界真的很难想像耶。没想到她还这么认真的回他话,瞿纵衡忍不住爆笑,笑得胸膛起起伏伏,不停颤动。“哈哈……念衡,你妈咪超有趣的。”



唐念衡不太清楚叔叔在笑什么,但好像真的很好笑,也就开心的咧开嘴,“哈哈……妈咪有趣。”



圈圈叉叉,她被耍了。唐晴被他笑得脸上浮起红晕,别再笑了,大家都在看他们了。



“看来还是我去买比较保险,免得你真的问老板有没有镶金边的。”他半蹲下身子,视线直视小家伙,“念衡,你也想早点回家看卡通对吧。”唐念衡用力的点了点头,“对,想看卡通。”



“所以叔叔去买比妈咪去买好对吧。”他满意的看到小家伙傻傻的跟着点头。



“嗯,叔叔去买,妈咪陪我。”



“瞿纵衡,算你狠,居然逼得我儿子大义灭亲……”这句成语好像用得不对,她立即改口,“不,是逼得我们母子反目成仇。”



他不经意的抬起手,像哄小孩般拍拍她的头,“好啦好啦,我是坏人,你跟念衡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好了。”转身,他走进五金行。看着他的背影,唐晴傻住好久。



他刚刚有拍她的头吧?!那手的力道仿佛还在,教她的脸更红了。对他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她而言,这是很亲密的举动,很教她心动的行为。



唐念衡乖乖的让母亲拉着手,嘴里还在哼着刚学到的新歌,几分钟后,看到瞿纵衡从店里走出来,立即拉拉唐晴的手。



“妈咪,叔叔好了,好多东西喔。”



闻言,唐晴抬头,看到他的刹那有些感动。



要买的都是小东西,但分量多,大包小包加一加,肯定很重。



虽然刚刚的对话里,尽是对她的取笑,但其实他是贴心的想主动帮她。



“要不要帮你拿一点?”



“不用,一点东西而已,我没有这么弱不禁风,我们回停车的地方吧。”他将所有东西改为左手提,过马路前,特地拉起她的手,“小心点。”



在走回车子前,两大一小都牵着手,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彼此的体温,那暖暖的感觉,仿佛能透过手,传到心里。



她突然想,他们现在不是上司下属,那是朋友了吗?




第六章



准备了两天,今天晚上,唐家民宿前的院子很热闹。



聚集了左邻右舍、阿公阿婆的院子,人声鼎沸,仿佛小型的集会。



今天的烤肉聚会结合欧式自助餐、中式办桌,器材跟地点由唐家准备,食材则是附近邻居每个人带一、两样,有的人带烤肉的食材,也有人带熟食,炒饭、炒面、猪肚竹笋汤、意大利面、寿司……什么东西都有。



“寿司配竹笋汤不会拉肚子吗?”没吃过这种“大杂烩”的瞿纵衡看到隔壁阿伯的吃法,只能用错愕两个字形容。



唐晴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想笑,本来担心富家公子哥儿的他会不适应这种场合,但出乎意料的,他还满融入的,起码不会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会,台湾人有坚忍的毅力跟强壮的胃。”像是要证明所言不假,唐晴张开才吃完烤肉片的小嘴,马上舔了一口冰淇淋,“这个超好吃的,你一定要试试看,冰淇淋跟饼干都是对面王妈做的,很纯喔。”



“我不喜欢吃甜的。”他觑了她一眼,怀疑自己刚吃完她硬塞给他的“综合拼盘”后,真的能再吃冰的而不会拉肚子?



“真的不要?”她很故意的又在他面前大大的舔了一口,眼睛闪耀着光芒,“你不吃会后悔喔,王妈的冰淇淋在夜市买要排队呢。”



他本来不以为然的瞄她一眼,但当她的舌头舔上冰淇淋时,他却觉得渴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该死,这女人不晓得她这样子有多诱人吗?



“算了,你不要,我要自己吃掉……啊,你这个小人!”唐晴惊呼一声,看着手中被咬掉大半的冰淇淋傻眼。



刚刚趁她说话没注意,这卑鄙的小人竟然扣住她的手腕,大口的咬掉她的冰。



“嗯,很好吃。”明明已经尝过冰淇淋了,他怎么觉得更渴了?



“你不是不要?”她故意不屑的瞪他一眼,这一眼却教她心跳加速。他干么用那种想吃冰淇淋的表情看她?她扬高手上的甜品,“你还想吃喔?”



避开她疑惑的视线,他转移话题,“你吃就好。对了,怎么没看到念衡?”



“肯定是我爸带去炫耀了。”



“炫耀?”



“对啊,大概就是叫他唱儿歌、说说话、跳个舞之类的,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小孙子。”她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



“你吃醋啊?”



她用力的咬下饼干,“哪有。”



瞿纵衡盯着她,这几天他的视线好像都停在她身上了。



念衡在的时候,她就像个温柔的母亲;但跟他相处的时候,她却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让他有被依赖的感觉,忍不住很想摸摸她的头。



“你干么?”她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当他发现的时候,手已经比心的动作快,轻轻的揉揉她的发,“没有,你头发乱了。”



“胡说,是被你拨乱的。”害她的心也快要被他拨乱了。



他失笑,“那你也胡说,你明明就在吃念衡的醋。”



“……当年我回家的时候我爸凶我,说我不会想,年纪轻轻干么非得把孩子生下来。”想起老爸那时的脸,她还是有些难过。



知道爸妈养家辛苦,从小她就学着独立,不让爸妈担心……想到老爸当时痛心跟自责的脸,她就觉得自己不孝。



老爸当时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岁,加上邻居总拿疑惑的眼光看他们,让他们一家过得战战兢兢,所幸,念衡实在太可爱了,一出生便软化了众人的心。



不再有人暗地里探听八卦,反而越来越多人来他们家看念衡,家里的欢笑声也越来越多,她才能放下一点自责。



“还好你生下来了,念衡很可爱。”



“你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怎会拿他没辙。”语气是无奈,也包含掩不住的疼宠。



瞿纵衡一直以为自己不爱小孩的,但当小家伙胖胖圆圆的身子偎着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跟他说想看卡通时,他立即把财经新闻转掉,陪他看方块状的海绵、粉色的海星跟数钞票的螃蟹,然后完全不懂笑点在哪里的他,却忍不住想笑。



当念衡得意的唱歌给邻居小孩听,然后再得意的说“叔叔教我的”时,他也忍不住骄傲起来,比众人称赞他又为公司大赚一笔时,还要骄傲。



他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念衡吧。



“你看,你跟我老爸一样,念完我之后,还不是把念衡当宝。”唐晴嘴上抱怨着,但心里是高兴的。



他喜欢念衡,喜欢他跟她的儿子!



虽然她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但他喜欢念衡让她觉得欣慰。



有一天念衡长大了,当他问起父亲的事,她可能需要编些关于他身世的谎言,但有一件事就能说实话了——他父亲是喜欢他的。



“你又吃醋啦?”他不知道她这么爱跟孩子计较,这样的她,很可爱。



唐晴瞪了他一眼,“哪有。”



“不然你也学念衡唱儿歌、说说话、跳个舞之类的,我也带你去跟邻居炫耀炫耀,如果你比念衡厉害的话,我也会把你当宝。”在这儿待得越久,他越爱跟她斗嘴。



“哼,我才不希罕。”唐晴站起身,假装不在意的要拿盘子去装东西,但心却不受控制的狂跳。



耳边一直萦绕那句话“我也会把你当宝”……会吗?如果边去唱唱歌、跳个舞,他就会把她当宝吗?



喔~~她这个白痴,干么把他的玩笑话当真?!



她就知道,留瞿纵衡住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



以前只能看着他、跟着他,就让她的心沦陷,现在能跟他近距离的相处,她要怎么处之泰然?更别提他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令人畏惧的瞿总裁,反倒像是爱逗弄人的大男孩,她要如何抗拒他的魅力?



“小晴,你喜欢吃生鱼片啊?我下次多送一点来。”



什么生鱼片啦?不要吵,她要想事情。



“小晴,你也喜欢虾子吗?我下次也多送一点来。”



什么瞎子?她喜欢的瞿纵衡,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每次都像能把她看透一样,哪是什么瞎子。



“小晴,你喜欢洋葱汤啊?我妈很会煮喔,但是……你要不要拿碗装比较好?”



哎呀,不要吵,她要想事情。



“就算台湾人的胃很坚强,也禁不起你这么测试吧。”



嗯……这次的声音好熟悉。



闻言,唐晴抬起头,正好对上瞿纵衡带笑的脸,“你笑什么?”



他示意她低头自己看,这一看,她立即红了脸。



糗了,她又在他面前做蠢事了。她的盘子上有生鱼片,没错,她本来就要夹生鱼片,但不是十个人的量,不是会让隔壁阿伯瞪她的量;还有,她不是要夹姜片吗?这虾子是哪来的?再来……怎么会?哇沙米变成洋葱汤?



是谁?是谁想陷害她?



抬头,她义正严词,但心很虚的说:“干么?没看过这么新潮的吃法啊?”她怎么了,每次在他面前,都会忍不住像个任性的小孩。



“没看过,但只要你喜欢,我不会阻止。”瞿纵衡憋着笑,看她孩子气的模样。



“你在笑对不对?”



“没有。”



“你明明就………”忽地,一道略显尴尬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小晴,你不跟我介绍你的朋友吗?”



唐晴这时候才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场,视线一偏,看到刘峻霖的时候,脸更红了,刚刚就是他一直吵……不,叫她的吧。



糟糕,这么糗的事还有别人看到,她会被邻居们笑死。



她连忙漾开笑容,立即为两人介绍,希望刘峻霖忘记她做的糗事。



“他叫瞿纵衡,是我朋友,从台北下来找我,会在我家住几天。”



瞿纵衡看到她脸红时,心很闷,这男人还很亲密的叫她小晴,听起来就是不舒服,等听到唐睛说他是朋友时,更是觉得心上有块石头压着。



还有,她为什么可以对别人笑得这么灿烂?唐晴转向瞿纵衡,想为他介绍刘峻霖,对方却早她一步伸出手。



“瞿先生您好,欢迎来玩,我跟小晴认识很久了,我们是青梅竹马,小晴你说是吧?”



“嗯,对啊,峻霖哥很照顾我。”比她大两岁的刘峻霖,在她上台北工作前,一直都很照顾她,对她来说就像兄长一样。



她回花莲后,两人又熟稔起来,连她怀孕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他也没多问什么,在鱼市场工作的他,还时常送吃的给她。



现在她帮客人准备的餐点,只要用得上海鲜,都是跟他买的。



“你好。”瞿纵衡礼貌性的跟对方握手,脸色却很阴沉。



他能感觉得到刘峻霖是在跟他下马威,绝对是,那眼神……这家伙喜欢唐晴!



“瞿先生,怎么跟小晴认识的?”



“同事。”很冷,摆明了不想跟对方说话的样子。



唐晴尴尬的笑了笑,“纵衡以前是我上司,我在台北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当他的助理。”



瞿纵衡第一次听见她叫他的名字,心头忍不住一震,他喜欢她这么唤他,仿佛两人的关系更密切了。



“是你上司啊。”



瞿纵衡眯起眼,他听出来了。这家伙是在讽刺他跟唐晴的关系浅薄得不如他们的青梅竹马是吧?



“我们形影不离。”说完,他又顺势靠她更近一点。



刘峻霖原先放松了点的神色,又戒备起来,“小晴你们……”



“我的工作是专门为他解决问题,我们相处的时间很长……”唐晴嘴里解释着,心里却很纳闷。



瞿纵衡干么跟人家说这种很容易被误会的话?重点是,这么说会害她误会他好像有其他意思。



“工作很辛苦吧,还是现在自由一点,不用看人脸色……”



妈的,这个刘峻霖是故意的!



脸上像是覆上一层冰霜,瞿纵衡握紧拳头,但等不及他说话反击,唐念衡小跑步到唐晴身边,打断三人不太和平的对话。



“妈咪,我要吃冰淇淋。”



“阿公呢?”



“吵架,还有开车吃掉马。”她懂了,老爸肯定又是跟陈叔斗嘴,打算下棋解决,每次都这样。



牵起儿子的手,她很自然的将盘子递给瞿纵衡,“帮我拿着,我去帮念衡装冰淇淋。”



“你还想留着吃?”



唐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闭嘴啦,等一下我再想办法。”她要是敢现在拿去垃圾桶,一定会被刚刚那个瞪她的阿伯追杀!



瞿纵衡也学她压低声音,“我觉得让你去帮念衡装冰淇淋不保险,我肯定小家伙不会喜欢冰淇淋加洋葱汤。”



“妈咪,悄悄话我也要听。”



唐晴瞬间呆住。难道要跟念衡再解释一次关于他母亲做的糗事吗?还是要告诉他,等一下他妈咪要去浪费食物?



“念衡,我跟叔叔没有说什么悄悄话,我们去装冰淇淋吧。”



“我想听。”



“念衡……”唐晴一脸无奈。



“念衡乖,叔叔跟妈咪说的悄悄话是秘密。”有别于刚刚冷然的脸,瞿纵衡眼里含笑,说得很故意,很大声、大声到刘峻霖也听得到。



“秘密?什么是秘密?”好奇的眼睛张得大大的。



他刻意觑了刘峻霖一眼,才低头对小家伙说:“秘密就是不能跟别人讲的事。”



小脸皱了起来,“不能跟我讲吗?”



“嗯……”他从容的一手抱起唐念衡,唐念衡则是自然的环住他的脖子,而他另一手盘子上的食物还安然躺着,“也对,念衡不是别人,那等一下叔叔跟你说好了,我们先去装冰淇淋好不好?”



“好。”



“那我们赶快去,不要让你妈咪抢走了。”他更喜欢这小家伙了,适时的帮他出了一口气!



青梅竹马又怎样?接过盘子的是他,抱着念衡的也是他。



“瞿纵衡,你又要逼我们母子反目成仇!”为了冰淇淋反目成仇很可笑。



已经走了两步,他回过头,“好了好了,不要吃醋,你快跟上。”



“谁说我……”唐晴连忙要跟上,手腕却让人握住,她下意识挣脱,回过头,“峻霖哥?”



“小晴我……”



“峻霖哥,我有空再跟你聊,我先去顾着念衡。”不等对方回应,唐晴随后跟上瞿纵衡的步伐。



看着三人的背影,刘峻霖再不想承认也无法骗自己,不管当年是谁让唐晴回到花莲,现在她的心还是在别人身上。他的存在,在她心里始终只是青梅竹马而已,一直以来都是。




 

聚会一直到近九点才结束,收拾完东西也快十点了,唐晴跟瞿纵衡留下来善后,唐念衡则让外公外婆带去睡了。



“你要不要下来了?”唐晴盯着树上的瞿纵衡有些担心。



因为,他要是跌下来了,她要负最大的责任。



聚会前,为了增加气氛,她想在院子旁的矮树上挂上小灯泡,结果,她第一棵树才爬一半,就被他吼下来了。



剩下的灯泡,理所当然由他包下,现在,当然也是由他拆下。



“你去把电源打开。”



“什么店员?哪家店的店员?”干么叫她找店员?他坐在树干上,笑声比说话声还大,“我是说,你去把电源打开。”



“打开电源干么?你很想体验触电的感觉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可以电死一堆女人吗?



“你等会儿可以上来看看,这里很漂亮。”低沉的嗓音勾人心弦。



“不要,我想睡了。”拒绝诱惑。



“从这里看月亮也很漂亮。”再接再厉。



“明天要早起。”要忍耐。



“星星也很漂亮。”最后一击。



“我……等我一下。”可恶,她心动了,连忙接回电源,跟着要爬上矮树。



“小心点……你慢点,又不赶……不要踩那里……”其间,她的头顶一直传来某人低沉的声音指挥着,早知道她就回房垂觉。



“手给我。”他看不下去了。抬起头,他的大手伸来,她也伸长手,他一抓住她,一个使力,就将她整个人拉到他原先坐着的树干上。



“不会断吧?”老实说,还满高的耶。



“有可能,因为你刚刚吃太多了。”瞿纵衡打趣的说。



瞪了他一眼,“那很好,我们生死与共。”哼,要死也拖着他。



“怎么?你很想跟我同生共死吗?”



“胡说八道。”很好,她现在一定脸超红,希望夜色够黑,而他不会发现。“懒得跟你说。”



抬头,月亮好像真的很近,树上的灯泡在夜里发光,在她眼前、身边发光,真的很漂亮。



静默一阵,突然他开口问了一句教她心惊的话。



“你很爱他吗?”



“……哪个他?”



“念衡的爸爸。”



好一会儿,她点点头,他觉得心抽痛了一下。



“很爱,爱到即使很辛苦,也想拥有一个我们的宝贝。”但她没想过的是,现在似乎更爱了。



他的声音带点沙哑,“即使他不负责任,你也爱他?”



“你误会他了,这不是他的错。”



“即使他不要……我是说即使他先放弃这段感情,你还认为不是他的错?”



她再点头,这次不只是抽痛,他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紧抓,仿佛快要窒息,快要呼吸不到空气的感觉。



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了。



片刻,他轻轻的说:“唐晴,我想我爱上你了。”



他的语气很镇定,但紧握的拳头说明了他的紧张。真该死,现在的他竟像无知的少年,该死的拙。



“不好笑。”他最近跟她斗嘴惯了,她不会上他的当!



“我没有开玩笑。”他搂上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身子很僵硬,他顺手摸了摸她的发,“我没有要你承诺什么,只是想把心情告诉你,你不要这么紧张。”



也许要感谢她那个青梅竹马。让他发现他不想失去她,他对她的在乎,远超过他的想像。



“不可能。”唐晴忍不住身躯发颤,拜托,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她会受不了的。



“我以前真的对你很差吗?让你总是质疑我的决定。”他的语气里隐隐透着无耐。



他想留下来的时候也是,他告白的时候还是,总是不被她信任。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瞿纵衡,在她面前却饱受质疑,威平荡然无存。



“可是……我们才相处几天,你不可能……”



“小晴。”他第一次这么叫她,让她心头一震,她快支持不住了,她快相信他说的话了。



“我们不是相处几天,我们认识很久了,我没跟你说过吧,你离开之后,我总觉得少了什么,即使吴凯伦跟你做一样的事,我还是觉得不一样。”瞿纵衡轻声地说。



这是在说他其实是在乎她的吗?唐晴欣喜又害怕,手微微颤抖。



“即使我前妻外遇,即使与她离婚,我却没有任何感觉,我一样能过自己的日子。”他低下头,视线直勾勾盯着她,“跟你走的时候不一样,以前我不懂,但再遇见你之后,我就懂了,因为我早爱上你了。”



她的泪水沿着脸颊滑下,抖着声音问:“你是认真的吗?我、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



他紧紧的搂着她,让她的头靠在他身上,“我不在乎,嗯……或者该说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她哽咽着问:“那你在乎的是什么?”



瞿纵衡叹了一口气,“我在乎的是你心里还有人。”



人?唐晴皱着眉,除了他,还有谁住过她心里?



“没关系,只要你也有一点喜欢我,那我可以等你慢慢忘记念衡的爸爸,等你有一天能接受我。”这算是对他的惩罚吧,谁教他当初放她走,谁教他要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不要哭了。”发现她的肩膀还是一抖一抖,他温柔的安慰,没想到头一低,却发现被他搂着的女子早就没泪水了,而是闷笑着。“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神秘的说。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让他也爱上自己,更没想过,月光下,美梦成真了。



但她还不打算把事情跟他说明白,也许是想让他也吃点苦头,也许是……不安跟没有安全感吧。



她不想质疑他开口说的爱,她也知道那对他来说有多难得,但她的确没有把握他的爱能持续多久。



会不会对他而言,她的存在跟度假胜地一样,短暂的相处很美,可是,迟早他是会离开的。



“在想什么,脸都皱起来了。”抱着她,他举起另一只手,轻轻帮她抚平拢起的眉头。



“我在想,我终于知道爱吃醋的人是谁了。”



“哦?是谁?”



“就是对峻霖哥很凶的那个人。”难怪今天晚上,他脸臭得跟什么一样。



这次换他皱眉了,“他叫刘峻霖,你不要对他叫得这么亲切。”



“你吃醋了?”



“没有。”



“你真的吃醋了。”话中的笑意很明显。



“不可能。”



“厚~你一定是……”剩下的话,被他的吻吞没。



他轻嚼她的唇,缠绕住她的舌,一边热切的吸吮她口中的香甜,一边加重手的力道,让她的身子更贴近他,让她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她的身子虚软,要不是他撑着,差点就要从树上掉下去。



“你……”她的声音好哑。



“嘘……还没完。”抬高她的下巴,这次的吻带点侵略性。



月色下,没有说话的声音,久久,都是情人摩挲双唇,舌头缠住彼此的声音,有点教人害羞的声音。



 


第七章



一样的下午,一样的亲子时间,一样的凉亭下的老位子,唐晴抱着唐念衡,唐念衡手上翻着童书。



“妈咪,这是什么?”小手指著书本上绿绿的生物。



“青蛙。”话是对儿子说的,视线却盯着对面两个大男人。



本来他们是一左一右,像护法一样坐在她身边,但没一分钟就被她赶到对面,而他们似乎还学不会教训,又来了——



“吃海鲜对皮肤不好。”



“这是当季的很新鲜。”



“重点不是当不当季,海鲜终究是海鲜。”



“但这些都是小晴喜欢吃的东西……”



软软的声音,开心的说:“青蛙,绿色的,舌头长长的。”



“青蛙,是很吵的。”希望她的暗示,足够给某些人启示。只过她失望了,耳边的声音不间断——



“小晴是你叫的吗?”



“我从小就是这么叫的。”



“从小?你又在讽刺我是不是?”



“我说的是实话。”



“你……”



唐晴柔柔的声音扬起,却透着寒气,“念衡,说闭嘴。”



唐念衡乖乖的照着念,“闭嘴。”



“大声点,有些人耳背,会听不到。”真受不了这两个幼稚的大男人。



在场其他两人,随即鼻子摸了摸,不再抬损。



“妈咪,什么是耳背?”



“就是耳朵不好的人,跟他们讲话要很大声的人。”解释完,顺便再狠狠瞪了瞿纵衡跟刘峻霖一眼。



一开始,凉亭下只有她跟念衡,本来瞿纵衡很想跟,不过,好像是公司的事没处理完,他没办法离开电脑,只好用扼腕的表情目送他们出门。



那表情,害她忍不住想笑,他就在客厅旁边的桌子用电脑,她跟念衡只是在院子里说故事,又不是八百年见不着,有必要摆出那副离情依依的样子吗?如果早几年,她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人是瞿纵衡。



不过这让她心里很甜,虽然,这份甜持续不了多久……失控是从刘峻霖帮她送东西来开始——



因为明天有一批客人会来,刘峻霖特地帮她送食材来,最厉害的是瞿纵衡,在客厅也有办法知道情敌来了,她才跟刘峻霖讲一句话,他随即就搂上她的腰,很不客气的宣告主权。



接着,无聊又幼稚的战争开始,他们不断的在她耳边疲劳轰炸就算了,还不时打断她跟儿子的亲子时间,气死她了。



唐念衡抬头,很兴奋的说:“妈咪,阿公耳背。”



“什么?”她刚刚有教儿子骂她老爸吗?



“阿嬷说的,跟阿公说话要大大声,阿嬷跟我说的。”



唐晴随即摸摸儿子的头,“阿公是重听。”



“重听?什么是重听?”



“就是阿公耳朵不好,跟阿公说话要大声一点。”



小脸看起来困惑极了,“阿公耳背。”



完蛋了,这样的解释,念衡根本分不出来有什么不同,虽然实际上也是差不多,但听在耳里,老爸对“耳背”这词应该会比较不爽。



闻言,最先笑出声的是瞿纵街,“哈哈……念衡好聪明,你跟你妈咪好像喔。”都很会讲话讽刺她老爸。



“很好笑吗?你放心,如果我老爸知道这件事,我会顺便拖你下水的。”就跟老爸说是他教的。



不理她,瞿纵衡拍拍自己的大腿,对唐念衡招呼,“念衡来。”



习惯性的,唐念衡跳下母亲的腿,走近他,胖胖的手扬高,“叔叔,抱抱。”



一把抱起小家伙,他随即耍贱招,“念衡你说,谁跟你说阿公耳背的?”



“妈咪。”唐念衡很高兴的回答,还得意的看向母亲。



唐睛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的宝贝儿子近来都不跟她站同一阵线了,可恶的瞿纵衡!



“念衡好聪明喔,那念衡会记得是妈咪教你的吗?”



“会。”



“会记得很久很久吗?”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怕喜欢的叔叔不相信,他念了很多遍。



“念衡好厉害喔,那你晚上可以跟阿公说这件事,阿公会很高兴。”



“好。”



小家伙一点头,瞿纵衡立刻在他嫩嫩的小脸上香一个,像是得到奖赏,唐念衡呵呵笑了起来。



“瞿纵衡,你诱拐儿童,把儿子还给我啦。”唐晴伸长手臂,但儿子很不给面子,一直笑就是不理她。



“念衡,你妈咪吃醋了。”



“妈咪吃醋了。”照着念完,他又觉得很奇怪,“…叔叔,什么是吃醋?”



“吃醋啊……”



唐晴语带威胁,“瞿纵衡,我警告你,不要乱教我儿子。”



他完全没把她的恐吓听进去,唇角扬高,像是想到什么有通的事,“晚上,妈咪都跟念衡睡不跟叔叔睡,叔叔就吃醋了。”



“瞿纵衡——”他一定要用这种方法解释吗?害她双颊飞红,脸上热烫烫的。



“对了,妈咪叫你念衡却叫叔叔瞿纵衡,叔叔就吃醋了。”



“瞿纵衡——”



“你看,就是现在这样……”



刘峻霖在旁边看着,始终插不上话,虽然他很不甘心,很想再努力看看,但,他们实在太像一家人了……说真的,他竟觉得念衡有点像瞿纵衡。



等等,念衡?纵衡?



“小晴,我有事想跟你聊聊,可以吗?”刘峻霖终于出声。



“喔,好啊。”停下争执,她差点忘了还有别人在场,真丢脸,还好看到的人是从小照顾她的峻霖哥,应该不会嘲笑她吧。



“方便私下聊聊吗?”



“不方便。”她还没回答,抱着小孩的鸭霸男人就先帮她拒绝了。“有什么事这里说就可以了,我跟小晴之间没有秘密。”



“小晴,可以吗?”不搭理对方,刘峻霖将视线对上唐晴。



“这个……”他难得用这么慎重的语气说话,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吧,点点头,她率先站起身,“好啊,我们走走。”



“念衡,叔叔带你去散步。”瞿纵衡作势也要起身。



“你给我坐下,顾好念衡,我等一下就回来了。”以前是她黏着他,没想到现在像三秒胶的是他。



不满,极度不满的语气说:“唐助理,你在命令我吗?”



“我辞职了,瞿总裁。”她已经迳自走出凉亭,“你再这么卢,我等一下就赶你走,房客先生。”



瞿纵衡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杀人的眼神警告刘峻霖别打坏主意,而刘峻霖则是连忙跟着唐晴走。



他也太倒霉了吧,都打定主意自动退出了,还要被人怨恨。



走出唐家大门,在小路上走了一段路,唐晴率先开口,“峻霖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刘峻霖也不客套,“念衡是你跟瞿纵衡的儿子吧。”



停下步伐,她呆住了,“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她连爸妈都没说。



“所以是真的了?”他以为已经决定退出就不会这么难过了,没想到还是会,心还是会觉得酸酸的。



看来,他两次都输给同一个对手。



“嗯。”既然都被猜中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峻霖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傻丫头,你以为他们长得不像,别人就不会知道?”认识她多年,她会怎么想,他怎会不知道。“只看一眼也许猜不出来,但看久了就知道,念衡的嘴巴、眉毛都像他。”



宾果,完全猜对。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就算长得不像,单从两人的互动跟默契,明眼人也猜得出一二,也许,伯父伯母也知道了。”



“我爸妈?”有可能吗?若老爸老妈知道了,应该会问她才对。



嗯,不过说来奇怪,她爸妈好像很少过问瞿纵衡的事,就是这几天两人走得很近,也没多说什么。



这倒是不太像他们,难道他们真的知道了?



“嗯,我猜的,不过……小晴,你有念衡的事,瞿纵衡不知道吗?”看那男人的样子,好像完全搞不清状况。



“事情的经过我希望你不要问,不过,他的确是不知道。”



“以前怎么了,我不问你,但我看他现在很在乎你的样子。你还是不打算跟他说吗?”他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得出来,现在还有事困扰着她。



凭两人的交情,即使她不说,他也能从她脸上知道她有心事。



“我不知道,我……”就是没有安全感,明明看得出他有多在乎自己,但总觉得很不真实。



她怕,怕把这个秘密公布了,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这次,她将一无所有。



“是因为他的身份吗?”他听到她叫瞿纵衡“瞿总裁”,她不会是妄自菲薄吧,“小晴,你怕自己配不上他吗?”



“不是……也或许跟这有关系……”她的语气很沉重。



她不会看不起自己的身世,她知道瞿纵衡也不会,但她却差点忘了一个人——他父亲瞿雄鹰。



或许,下意识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但她又想暂时享受这份快乐,才会不退不进,不想面对。



看得出她不想说,刘峻霖也不再过问,“算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你自己觉得幸福、觉得快乐就够了。”



“峻霖哥,谢谢你。”她很感谢,还有个人可以说说话。



片刻,他露出笑容,张开双臂,“小晴,我可以抱抱你吗?”这是最后一次了。



唐晴也笑了,不扭捏的给他一个拥抱。



“小晴,你要记住,这里是你的家,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你不要太逞强,知道吗?”他缓缓的说,希望能给总是爱装坚强的她一点温暖。



“嗯,我会记住。”



在夕阳余晖下,两人的拥抱没有男女情愫,只有从小到大的情谊。




 

电视画面上,是蓝蓝的海跟白色沙地,到这里还没有问题,接着,是一只坐在办公桌后数钞票的螃蟹,画面一转,一块有脚还穿着吊带裤的海绵,正卖力且笑得无敌灿烂的煎汉堡排。



“我喜欢这种员工。”



“什么?”



“工作认真负责,对公司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在所不惜。”



“喔。”冷淡的声音,摆明了对这话题没有兴趣。



“这家伙是谁?”



正在整理预约房客名单的唐晴,懒懒的抬头看电视一眼,接着,低着头继续疾笔振书,“皮老板。”



“是喔,他长得好丑。”



“哈、哈、哈。”刻意大笑三声,她带点无力的说:“谢天谢地,你终于发现了,其实他们一群人都长得很丑。”



“是吗?念衡每次看这个都笑得很开心。”他一把将蹲在地上、在桌子上抄写不停的唐晴捞到身边,不规矩的手臂就搁在她腰上。



对他霸道的举动翻了翻白眼,“小朋友不管看什么卡通都会笑得很开心。”她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她自由,但手的主人还是文风不动。



“是吗?”他又将她拉近一点,头就靠在她的肩膀上。“念衡睡前还交代我要帮他看。”



她放弃挣扎了,将笔往桌上一丢,“我已经录起来了,你干么帮他看?明明是你自己想看吧。”



“你又吃醋了?”



她轻笑,“你老是问这个问题,不烦啊?”



鼻尖在她的耳畔搔痒,嘴唇轻轻的撩拨她的耳尖,温热的气息教她颤抖了一下,倚在她身上的男人,邪气的笑了。



“不烦,我喜欢你为了我吃醋。”



没有反驳,她侧过脸,在他唇上轻点一记,很快就拉开,也学他笑了,“今天下午,峻霖哥有抱我喔。”很好,她也喜欢看他为她吃醋。



双眼眯起,倏地,瞿纵衡将她抱起,让她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正面对着他,他的额头贴靠着她的。



“他怎么抱你的?”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沉,听来有些危险。



“你猜……啊!”他环住她的腰,一个使力让她整个身体贴上他的胸膛,吓了她一跳,她双手抵着他,又推开一点距离,“你干么啦?”



“我在猜测他有可能怎么抱你。”



“放开我,这里是客厅。”她想起身,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我爸他们会看到,你让我起来。”



“不会,他们带念衡去睡了。”他突然觉得这里人的早睡是对的。



隔着洋装,他的双手来回抚摸她的背,或轻或重,教她耳根发烫。



“……别、别闹……我爸会起来上厕所。”她双手压在他的手臂上,但很轻,说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没关系,那很好解决,“我不会脱你的洋装。”



他的左手抬高,顺扶着她的后脑,长发在他指间流泄,稍稍使力,两人的距离剩下一点点,近到她能呼吸到他呼出的热气,近到他的舌尖能在她的唇上游移。



他的右手则是不安分的从洋装下探进,在她的细腰上捏了一下。



“啊!轻点。”



“你还没告诉我,刘峻霖怎么抱你的?”沙哑的声音显得压抑,惩罚似的在她的唇上轻咬一口。



“你、你……猜……”她的身体很热,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坚持不轻易松口。



右手靠着手指爬升,一个力道将她内衣的后扣解开,手掌顺势覆上酥胸,巧劲搓揉,逼得她一阵阵战傈。



低头,隔着布料,他含住她尖挺的蓓蕾,湿润透过布料传给她,加上衣服里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拨弄,让她不耐的呻吟出声。



身体下意识的扭动,似是迎合又似逃离,纤手缓缓勾上他的脖子,身子因为他的挑逗,自然的贴近他,在他身上寻找填补空虚的温暖。



像深潭般的眼睛注视着她,更热切的唇贴上她的……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我……我接电话。”



“不用。”大掌继续在她身上游走,不愿松手。



“……有可能是要预约的客人。”她轻推他一把,要起身。



“晚了。”



“这是工作。”



“那就下班。”



叹了口气,她有些故意的问:“你只爱我的身体吗?”未了,再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双手随即停下动作,他叹了更大声的气,“你只爱你的工作吗?”



“嗯,我想想……”唐晴站起身,顺手抚平皱掉的洋装,“没错,我跟你一样是工作狂。”



“噢,我受伤了。”



她笑了,“白痴。”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很喜欢她呢,半路喊停,还能跟她说笑,也许……她应该多试着相信他,相信这段感情……



“工作狂,你不是要接电话?恍神啊?”拍拍她的头,他手臂一伸,将桌上的手机递给她。



妈的,这家伙还真有耐性,打那么久没人接还不挂?果真是专门坏人好事的程咬金。唐晴立即按下通话键,“喂?……是你啊……嗯,在我这……”



瞿纵衡坐回沙发上,本来在看电视,但她讲电话的内容不断飘进他耳中,让他眉头也渐渐拢起。



这通电话说了近二十分钟,除了开头的寒喧之外,似乎都在商量同一件事,而且是跟他有关的事,也是让她脸色越来越沉的事。



她一挂掉电话,听了大概的他也开了口,“这是我的事我自己决定,你不用管她。”



“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我在休假。”



“明天?”



站起身,他手臂环着她略微僵硬的身子,似安抚的低语,“小晴,你不要这样,我没有要走。”



头埋在他胸膛,可以感觉到他的重视,她很幸福,但她不能不面对现实,他不属于这里。



迟早,他是要走的。



“不是明天,也是以后,凯伦说这两天有些案子,你不亲自处理不行,如果不是她想不到办法了,怎么会打给我要我劝你?再说你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台北吧。”



“一点小事,她可以自己处理。”或者他想办法两边跑,就是不能现在离开她身边。



他不是没有感觉,她的不安很明显,这几天每次聊起台北的事,她就避开话题,这教他怎么放得下心。



勉强自己露出笑容,唐晴刻意以轻松的语气说:“我要你回去又不是要跟你分手,我们可以谈远距离恋爱啊。”



“不行。”



“干么?你怕自己偷吃啊?”她一副开玩笑的口气,但心里其实很害怕距离会带来的分离,况且这场梦来得太快太不真实,她觉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我要留在你身边。”至少在清楚她在怕什么之前,他不能离开。他怕,她会再次选择不告而别。



“不要闹,我又不会跑。”



“你忘了你有案底。”



“你干么翻旧帐啊?你这样我们没有结论,不然你先回去几天,这件事我们再商量。”怎么现在变成她安抚他?



瞿纵衡态度坚决,“不行,你会跑掉。”



“你很烦耶,就跟你说不会,你到底想怎样啦?”没想到他卢起来跟念衡一模一样,没办法沟通。



静默片刻,他终于笑了,“不然,你也跟我去台北好了。”



“不行。”



收紧搂在她腰上的力道,他不满的问:“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还喜欢念衡的爸爸?是不是不想回到伤心地?”



白痴,但这次她骂在心里。“我在这儿有工作,有这间民宿要顾,况且念衡怎么办?”



“当然是带念衡一起回台北。”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在这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念衡,生活很充实又可以陪儿子成长,这才是适合我的地方。”她很清楚一旦回台北,事情就会变了。



又沉默了一会,他似乎想到好办法了,“那好吧,就这样。”



“什么?”



‘你放心,我有办法了。”



他讲完她更不安,现实摆在眼前,还能怎么办?




第八章



纵横集团的办公大楼顶层,空荡很久的总裁办公室,终于有人影了,不过是三大一小,四道人影。



唐念衡像往常一样,坐在瞿纵衡的大腿上,瞿纵衡则像是慈父般拉着他胖胖的小手询问:“念衡今天要吃什么?”



“饭饭。”



“好,那我们等一下……”



一道温柔但带有寒意的女声打断他的话,“不是等一下,是一个钟头以后,念衡来,妈咪带你出去。”



“小晴,你肚子饿了吗?我们可以等一下就去吃中餐,这附近有一家……”



话没说完,又被唐晴打断,“凯伦,你跟总裁汇报下午的行程,念衡来,我们回绮绮阿姨那。”



尽责的吴凯伦才上前一步,就被瞿纵衡狠瞪一眼,吓得不敢再往前半步。



她有够衰的,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怨恨,那她还是不要把刚刚发生的事说出来好了,免得更惨,反正小孩找回来了。



宛如四川变脸,哀怨的男声立刻响起,“小晴,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念衡了。”



回来台北之后,他只有假日能陪念衡看卡通,偶尔陪他唱唱歌,唐晴则是时常陪他在家里加班,不像在花莲,常常一起坐在庭院赏月聊天。



看来他得赶紧把之前累积的工作做完,以后多留点事情给吴凯伦做,好早点脱离工作狂的生活,嗯……还有多想想是不是该筹画婚礼了,把她娶回家。



想想,真不可思议,从前工作第一的他,如今却渴望多些时间陪小晴他们母子,觉得现在的自己,更圆满了。



“没有很久,你每天都看得到他。”他们明明就住在一起,干么说的那么可怜?好像她是恶毒的母亲,不让他们父子见面似的。



说到这,他才是卑鄙的小人。



为了说服她上台北,先是从她父母下手。老爸老妈本来就很喜欢他,加上他誓言、承诺给一堆,甜言蜜语说的比对她说的还多,哄得她爸妈很开心,马上就说民宿他们顾就好,要她跟念衡一起和他回台北。



有够厉害的!平常她想带念衡去别的地方走走,爸妈都会不放心的阻止,不然就会跟着,这次老爸居然舍得念衡,可见他谈判的功力之高。



不过,也或许是峻霖哥说对了,爸妈似乎早猜到念衡是瞿纵衡的儿子,她上台北的前一个晚上,老妈还特地跟她交代,有些事要多忍忍,不要随便吵架。



好像以为之前是她跟他吵架才分开,现在他找上门复合似的,她只能说——老妈连续剧看多了。



但她也没多做解释,就照他们想的,毕竟他们的关系太复杂,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



“不够,我一个早上都没看到他,快吃中餐了,我才会叫凯伦去接他。”没想到,吴凯伦动作这么不俐落,会让孩子的妈看到。



“凯伦,你告诉他,你那支对过中原标准时间的表,几点了?”



又是她?吴凯伦无奈的说:“早上十一点零九分整。”



再次被总裁杀人的目光刺穿,她乖乖的低下头。准时也不行喔?



“哪里快吃中餐了?”他以前一定是早上就偷吃便当的小朋友。



完蛋了,想到那个画面,她严肃的脸就绷不起来,想笑了。



“小朋友饿得快。”为了争取自己的福利,他使出商场上的厚脸皮功夫。



“……”她居然为了这么幼稚的事情跟他吵,幼稚得让她……觉得甜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啦,我先带念衡回绮绮那,让他跟其他小朋友玩,晚点我们再去接他。”



“可是……”



“况且我的工作还没做完,说好公私分明的,不然我要回花莲了。”她使出杀手绸,果然让他没话说。



当初他想的办法就是在公司设安亲班,本来她觉得太劳师动众了,不过后来就不这么想了,其实公司还满多职业妇女,家中的小孩太小,送保母跟安亲班都不放心,幼稚园也还不能收。



所以,这算是一个利己利人的方法,就当是员工福利,也正好让念衡可以进公司,而她则是跟凯伦继续当他的特助。



不过她当初没想到,再回来工作,心情已经跟当年不一样,当初她得小心不让他发现她的感情,现在……她得反过来叫他安分点,别让全公司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无奈警告无效,害得旧同事频频问她,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这也让她多少安了心。



他不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他是认真的爱上她吧?



“那我们中午一起吃午餐。”瞿纵衡连忙先约,她这次回来,可让他见识她的好人缘。



不少次都让她的旧同事抢先约走,而他这个商场上的常胜军竟每每吃瘪,教他怎么不气。



“听到了,念衡走吧。”牵起儿子的手,唐晴往外走,临走前突然回头,“对了,凯伦,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背脊一凉,吴凯伦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有约。”别害她,她还想保住这个饭碗。



点点头,唐晴走出门,将儿子送回公司的安亲班后,继续没做完的工作,想赶在中午前做完。不料,意外之客让三人的午餐之约没了。



她没想过,还会再见到杜薇薇。



近中午,杜薇薇突然来找瞿纵衡,对方看到她的时候不是讶异,那眼神……像是怨恨,是妒忌。



接着,杜薇薇从头到尾只跟吴凯伦交代通报瞿纵衡,别说打招呼,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只瞪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想,两人也是因为瞿纵衡的关系认识,不算多熟,加上来者是客,只好由着对方不高兴,她也没多说什么。



不料,才五分钟,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杜薇薇,脸色更臭,还说想跟她聊聊。



她拒绝,但杜薇薇一说是跟瞿纵衡有关,她就忍不住点了头。



找个藉口要纵衡带念衡去吃饭,她跟杜薇薇约在转角巷子的咖啡厅,因为杜薇薇说不想让人看到两人一起走出公司大门。



一落坐,两人各自点了饮料后,一直到饮料送上来,谁都没先开口。



沉默一阵,先耐不住的是杜薇薇,她语气不善的开了口,“我听公司的人说了一些你跟纵衡的事。”



“喔。”唐晴的反应不大。



纵衡这么高调,看来全公司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回家要叫他收敛一点,不要让她难做人。



“离开他,看你要多少钱我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吸了一口柳橙汁,唐晴装傻。



她当然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就算没遇过也看过连续剧,杜薇薇的台词简直老套到不行。



她不懂的是,杜薇薇凭什么这么要求她?



当年,纵衡选择娶了杜薇薇,她是个连第三者都称不上的人,不用对方开口,她就自己离开了。现在他们两人已经离婚,况且还是杜薇薇先外遇的,凭什么干涉她跟纵衡的事?



“你不用跟我装清纯、装不懂,你是什么货色我看得很清楚。”杜薇薇语气不屑极了,像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似的睨着她。



那眼神彻底激怒唐晴,她隐忍着怒气说:“杜小姐,你这是污辱,我跟你没有很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杜薇薇讥笑,“你当年试穿‘我的’新娘礼服很乐在其中吧?”她刻意强调“我的”两个字。



唐晴不想理她,她却继续调侃,“你那时候就想引诱纵衡了吗?是不是最后输给我太丢脸了,才自己离职的?现在呢?以为有机会捡我不要的,就摇着尾巴来靠近是不是?”



对方讲话太难听,她也不再客气,深吸一口气,她冷着脸说:“我不懂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杜薇薇一副理所当然的回答,“凭我是纵衡的妻子。”



“前妻。杜小姐你不是瞿太太了,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你自己知道周刊上是怎么报导的。”对方没口德,但她是个文明人,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



“那不是真的,那是……陷害,对,有人陷害我。”说到这件事,杜薇薇气势顿时弱了许多,但仍嘴硬。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没有立场管我跟纵衡的事。”



杜薇薇怒斥一声,“谁说我没资格,我爱他,这么多年我从来就只爱他。”



“你……”



唐晴话没说完,立即让对方打断,“是他不爱我,是他……我不想真的离婚的,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知道他是为了公司利益才跟我结婚,但我一直相信有一天能让他感动……”



唐晴没有说话,杜薇薇说的那个瞿纵衡,她认识。



如果不是这阵子亲身经历,她不会相信,当初那个视利益为命的工作狂,跟现在这个老跟她斗嘴的幼稚鬼,是同一个人。



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就算她同情杜薇薇,也不可能退让。



“我知道,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对着你笑,你得意了是不是?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这个老是觊觎我位置的窃贼!”杜薇薇随即恢复高傲的姿态,“这是你们欠我的!”



唐晴蹙着眉,她同情杜薇薇不能得到所爱,但不能认同她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我们没有欠你什么,这段婚姻是你自己放弃的。”就像她当年没有怪过纵衡,因为离开是她自己选择的。



“不,是你们逼我的……不!是你的错,是你不让纵衡接受我,都是你的错,我们走着瞧,看你能笑多久。”她今天本来是想找瞿纵衡谈谈,听她安排在他公司的眼线说唐晴回来了,她就很不安,忍了好几天,终于主动来找他,希望能挽回他的感情。



她早就后悔了,她不应该利用跟别人玩玩,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她不应该赌气的答应离婚,只为了想得到他的重视。



她跟他道歉,放低姿态,希望挽回两人的感情,但他却狠心的说他们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情,他只爱—个人——唐晴。



哼!她要亲自铲除阻碍她幸福的石头!



“既然我们没有共识,杜小姐很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唐晴站起身,留下钱作势离开。



杜薇薇根本不听别人说话,再谈也不会有结果。算了,要怎么想是人家的事,她不想为这种没意义的事辩解。



“我给你退路你不把握,那就别怪我以后让你一毛都拿不到!”她再也不是单纯好欺负的千金小姐,杜薇薇撂下狠话。



唐晴没有回头,迳自走了。杜薇薇从随身包包抽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深深吸吐了几口。



她不会让唐晴好过的,她看得出来这小助理当年就对纵衡有好感,一定是她的引诱,才会她一走,纵衡的心也跟着走了,害他们的婚姻失败,害她得不到纵衡的关爱。



现在,也一定是因为唐晴从中作梗,纵衡才不接受她的道歉。一定是这样!




 

总裁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个教唐晴坐立难安的中年男子,他严肃冷凝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但她却没有勇气回视。



“唐小姐以前也当过纵衡的助理是吧。”询问,但其实是肯定句,瞿雄鹰确定自己不会认错人。



他对唐晴还有印象,办事能力不错,跟了纵衡几年,当初那场跟杜家的婚礼,还是她一手筹画的,没想到……



坐在瞿雄鹰对面,唐晴很紧张,所幸手让瞿纵衡握着,不至于颤抖到被人发现,“嗯,三年多前离职的。”



“嗯。”瞿雄鹰没再说话,视线转而盯着儿子,以及两人交握的双手,意思很明显,他需要儿子解释。



唐晴侧脸看向瞿纵衡,但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这是她很熟悉、很熟悉的表情……她都快忘了,他本来就是这么会藏心绪的人。



“我打算娶唐晴。”没有拐弯抹角,瞿纵衡的语气像告知,而不是在询问父亲的意见。



“嗯。”



瞿雄鹰没有立即反对,反倒是轻轻应了一声,完全出乎唐晴所料。这是他同意的意思吗?但如果是,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到纵衡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爸,你想说什么?”瞿纵衡目光锐利的看着父亲。



“你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关于瞿家少奶奶的事吗?”



他点头,脸色更沉了一点,“记得。”



“哪你应该知道,我不管你婚后想要有多少女人,不过,瞿家少奶奶的位置理当是……”瞿雄鹰留了后话,故意要对方接下。



片刻,瞿纵衡才开口,“价高者得。”



一句价高者得,让唐晴心凉了大半,却让瞿雄鹰从进来办公室后,第一次真心的笑了。



‘很好,不愧是我瞿雄鹰的儿子。”当作没看到唐晴苍白的脸,他继续说:“唐小姐,我相信你也能体谅的是吧。”



“我该体谅什么?”她侧过头看瞿纵衡,但他却没有回望。



为什么手还握着她,眼睛却不看她?



瞿雄鹰似乎很满意儿子的识时务,笑容不减,说出的话却教唐晴心寒,“唐小姐,我不会反对你跟纵衡交往,但纵衡是不可能娶你的。”



“是吗?”没有,他还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沉吟一会,瞿纵衡淡淡的开口,“爸,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闻言,她知道他的意思了,心口像被重物压着,闷痛着,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



“你也认识,杜薇薇。”



“是她?!”唐晴惊呼一声。



这就是杜薇薇说的不会让她好过?拿瞿雄鹰来压他们。那他呢?瞿纵衡连为扞卫他们的爱情做一丝丝努力都不愿意吗?



有别于她的惊讶,他似乎是早猜到了,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冷静陈述,“我们离婚了。”



顿时,瞿雄鹰的眼染上贪婪,“杜家愿意拿股份来换。”



“我懂了。”



“那是什么意思?”再也受不了他的漠视,她用力的抽回手,手红了,眼眶也红了,“瞿纵衡,告诉我,你说你懂了是什么意思?”



“杜家拿股份换配偶栏,我们赚到了。”他这才转头直视她眼眶里没流下的泪水,没有一丝疼惜,冷漠的说。



“赚到了?你不在乎她曾经……曾经背叛你吗?”他不在乎他们的感情了吗?她想问的是这个。



看了瞿雄鹰一眼,他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没关系,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



“你说爱我?你是这样爱我的?”怎么会这样?最近爱向她撒娇、那个有人性的瞿纵衡去了哪里?



“小晴,婚姻只是一张纸,并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即使我跟杜薇薇结婚,我还是爱你的,你懂吗?”他试图要拉住她的手,但她却躲开了。



“我不懂。是你变了吗?”他怎么可以无所谓的说这种话?她突然觉得好冷。



“我没变。”



抬手用力的抹掉泪水,她吸了好几口气,但胸口仍是闷闷的。



“或许吧,是我错了,你一直以来都没变,你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瞿纵衡。”但不是她最近认识的那个说爱她的人,不是。



“我没变。”他很坚定的说。



“无所谓了。”转身,她往门口的方向走。



瞿纵衡眉头轻微的拢起,“小晴,你要去哪?”



“你在乎吗?”脚步停下,背对着他,语气带着期待。



“我说过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



唐晴不再说话,他起身想追上,沙发上的瞿雄鹰开口了,“纵衡你要去哪?等会薇薇要来,你们谈谈婚礼的事。”



瞿纵衡握紧拳头片刻,“小晴,你先回去,我晚点回去,我们再谈谈。”



她失望了,隐忍的泪已经太重,再也撑不住的掉下来,只是倔强的不想回头让他看见。



“其实唐小姐想留下来也没关系,有过一次经验,这次会更顺手,唐小姐可以帮忙张罗婚礼的事。”



不再迟疑,唐晴这次是快速的离去,猛地关上门,也关上她的心。




 

好眼泪坏眼泪,我都曾为你流,



感动和悲伤都是理由,



只希望在我不再想你的以后,



有好的眼泪慢慢流……



“好眼泪坏眼泪”词/严云农曲/伍仲,街



喇叭传来的柔柔歌声,让破碎的心有藉口哭泣,从心里流出的泪水,沾湿了眼角,透进恋人留下温度的枕头,俏悄的又回流进心。



不断的、重复的、冷酷的将她的心腐蚀光,却故意留下忘不掉的回忆、忘不掉的手掌温度……为她可笑的爱情,悼念。



唐晴趴卧在床上,紧咬着泛着血丝的唇,倔强的不哭出声,快窒息般的啜泣声却更显得自己悲哀。



一次无心的伤害,是痛。



再一次、有心的、知情的伤害,是裸着身行走在冰层上,从脚底缓缓透进心底的寒,还有……仅存的、等待麻木的,绝望。



“咳……咳……”憋着气强忍着的痛,再也承受不住的化成破碎的声音,为主人的悲哀颤抖。



树枝上衬着皎洁月色的告白,是她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声音,没想过也将成为她这辈子听过最可恶的谎言!



小睛,婚姻只是一张纸,并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即使我跟杜薇薇结婚,我还是爱你的,你懂吗?



不懂,她不懂,他的爱怎能这么自私?她更不懂的是,她怎么能这么傻,这么多年还看不清他,看不清……



电话响起,没有人接听,自动转为电话答录机接听,冰冷的机器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小晴,在家等我,我们回去再聊聊。”



他还想聊什么?帮她心理建设吗?要她相信他自私的爱吗?要她永远当人家的第三者吗?



床头柜的手机响起,她不想接,不一会儿,换电话响起,传来杜薇薇高傲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纵衡现在在逛街,他已经答应我要让你当我们的伴娘了,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们再一起去试穿礼服,我等你。”



要她再经历一次为所爱的人的新娘挑选婚纱吗?要她再体验一次新娘不是自己的悲哀吗?



不,她不要!



撑着身子起身,唐晴从衣橱拉出行李箱,开始一件件收拾起简单的行李,最简单的,都是之前从花莲带上来的东西,在这里买的、他买的,就如同他的誓言,她都不要了。



接着,她走进瞿纵衡准备的小孩房,一样安静的帮儿子收拾行李。



当行李箱的拉链缓缓拉上,唐晴走到小床边,坐在床沿,看着儿子熟睡的容颜,轻轻拨弄他额前散落的发。



她失信了,前两天才答应念衡要给他一个爸爸,她……做不到了。



她轻轻摇醒唐念衡,“念衡,起床了。”



小手揉着眼睛,不解的问:“妈咪,叔叔回来了吗?”



“还没,但我们要出门了。”



“要去哪?去找阿公阿嬷吗?”



儿子的话让她心一紧,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能去哪,只知道这里她不能留了。



温柔的对着儿子笑,她拍拍他的头,“好了,小懒猪起床了,我们是要去探险,不能告诉你要去哪。”



闻言,唐念衡兴奋的爬起来,换掉睡衣,他说有点饿,她从冰箱拿出牛奶,温了一杯给他。



小家伙满足的喝下牛奶,却突然皱起脸,“妈咪,叔叔不跟我们去吗?”



“不了,叔叔有工作要忙。”还有婚礼,他会很忙很忙,忙得没有空跟他们去旅行了,在他们的人生旅程,他将永远缺席。



“不然我们等叔叔忙完。”



牵起儿子的手,提起行李,唐晴安抚性的对儿子说:“好啊,我们跟叔叔玩躲猫猫,我们先去躲起来,等叔叔忙完,让他来找我们好不好?”



“好。”



一样淡淡的笑着,像想到什么,随即从随身包包抽出手机,放在客厅的桌上,她带着儿子从大门离开,离开有他在的世界。



 


第九章



纵横集团的办公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的气氛冷凝,瞿纵衡像往常一样听助理的报告,手上继续签核文件的动作,表情很平淡,但快将钢笔握断的手,泄露了他的心绪。



吴凯伦战战兢兢的报告,“……这件事,陈经理已经去上海处理了。接下来是总裁要我查的事……”完蛋了,结果还是一样。



“说。”



“嗯……”



抬起头,他锐利的眼直视对方,“说。”



“报告总裁,没有消息。”如果再没有消息下去,管他薪水多优渥,她宁愿辞职回家吃自己。



“台湾很大吗?找两个人很难吗?”声音极度压抑,握着笔的手青筋直冒,他不想听到“没消息”这种回答。



“报、报告总裁,唐小姐没有留下线索,所以徵信社已经……”尽力了,但她不敢说出口。



唐晴没有用手机、没有跟银行往来、没有出国,也没有跟任何亲戚朋友联络,他们连她可能落脚的地方、找的工作都假设过了,仍一无所获。



要找一个刻意想消失的人,台湾够大了。



“你是在怪她?”



“不、不是,我……”



“下去,叫他们再找。”



像是得到特赦,吴凯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总裁办公室,如果可以,她不想再进来了。



门一关上,瞿纵衡硬撑着的脸沉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



她到底去哪了?



本来以为她是一时气不过,回花莲老家去了,但他一打电话去,就听到教他错愕的消息。



她妈认出他的声音,热情的跟他东聊西聊,还交代他有空记得带小晴跟念衡回花莲,她爸很想念衡。



听她妈妈的声音不像隐瞒了什么,既然她会这么说,那肯定是他们母子俩没有回老家。



他慌了,那她还能去哪?



想起最后看到她时,她眼眶中的泪水……瞿纵衡握拳重击一下桌面,想藉此宣泄胸中的闷气。



桌上的电话适时响起,按下免持话筒接听键,电话传来吴凯伦的声音——



“总裁,杜小姐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找您。”



闻言,瞿纵衡笑得很冷,“让她进来。”



很好,他没有空找她,她倒自己找上门受罪了。



不到一分钟,杜薇薇踩着愤怒的步伐,用力的推开办公室的门,劈头就是责问:“瞿纵衡,你这是什么意思?”



懒懒的抬头看她一眼,视线随即又回到文件上。



他的态度彻底惹怒她了,“说啊,为什么不敢说?”



“如果你不把话问清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杜小姐。”



“你……”杜薇薇气到话都说不出口。



瞿纵衡也不催她,又迳自低下头,认真办公。



“瞿纵衡,你太过分了,竟然用这种态度对我,你还……还迳自取消婚约,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自己决定!”而且还是由助理通知她。



眼一抬,他讥笑,“不然要我设计问卷问路人吗?”



“你……”她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哈?”



静默,他不说话。



他太可恶了!她提高音量质问,“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我没有答应跟你结婚。”



“有,你有。”杜薇薇肯定的回答完后,却心虚了。



那天他们明明一起去逛街,她跟他说这次想要什么样的婚礼、跟他说要请什么客人、跟他说想要多少克拉的钻戒、跟他说……没错,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有答应,只是没有拒绝而已。



难道……



“你不要忘了,这婚事是瞿伯父亲自允下的,如果你敢反悔,他不会原谅你的。”



她从以前就很清楚,瞿纵衡很听瞿雄鹰的话,所以这次她想复合,才会找上瞿雄鹰帮忙。



瞿纵衡冷哼一声,“哦?你很了解我吗?你觉得我会在乎他的想法?”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很清楚,当年你是为了爬上总裁的位置,才答应伯父跟我结婚的,难道现在你想从这位置上被赶下去?”



瞿纵衡暗暗握紧了手,如果可以,他宁愿当时他是这么选择的,但他做错了。



看他出现后悔的神情,杜薇薇重拾一点信心,说话又高傲起来,“如果你想继续当纵横集团的总裁,就得乖乖听伯父的话,而伯父非常中意我当瞿家的少奶奶,你不该擅自取消婚事。”



“他中意的是以杜家的股份做为交换条件。”



杜薇薇脸一僵,“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取消婚事,这次我还要你亲自陪我去挑婚纱,不然我是不会把股份给你的!”事实虽然难堪,但只要先成为他的妻,这次她会努力让他爱上她的。



“无所谓。”觎了她一眼,他挥挥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你要说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说我不会把股……”



“我已经拿到了。”



杜薇薇吓了一跳,怒斥,“不可能!”她早打定主意,婚后才做转让,他怎么可能……



“你太自以为是了。”



“我不懂,你……”



“我要的是我爸的股份。”



“你……”片刻,她懂了,声音尖锐的指责,“你已经是纵横集团的最大股东了?董事会不可能拉你下来了?你一开始就是打这算盘的是不是?”



抬头,他的声音一样是冰冰冷冷的,“你可以走了,杜小姐。”



杜薇薇不敢置信,“你利用我?!你利用我松懈瞿雄鹰的心防,好让他决定把股份让给你,好让没有人可以威胁你的位置。”



他没有反驳,因为,她没有说错。



唯有让父亲手上没有实权,他才能脱离他的掌控。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父亲相信他会很听话。



当他猜到瞿雄鹰有意让他娶杜薇薇时,他是故意答应,打算演一场戏来证明即使他有爱上的人,也会把公司利益摆第一。



如他所料,他得到父亲的信任,但没想到……失去的是,小晴的信任。



她等不及他的解释,就带着念衡走出他的生活,他等不及让她知道,他有多后悔……



“你不说话是承认了吗?”



“出去。”话已经讲清楚,他不想跟杜薇薇还有任何交集。



“你……”她不甘心,用尽心机,最后什么都没有的还是她,“没关系,我走,反正走的也不是只有我,唐晴那贱女人也带着野种走了。”



她难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滚!”怒喝伴随烟灰缸落地的声音响起。



看着落在脚前方的烟灰缸,杜薇薇吓得眼睛睁大,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你还不想走吗?”



威胁的意味浓厚,这次她不敢逞强了,表面镇定,但踩着高跟鞋的步伐很大,很急着离开他的办公室。



杜薇薇一离开他的视线,瞿纵衡左手压着上腹部,右手一格格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拚命的翻找东西。



“shit!”他以为老毛病已经好了,但这几天症状又回来了。



终于翻出药罐子,他用力的想倒出药,没想到已经空了,气得他使劲的将药罐丢在地上。



伸长右手按下内线,“帮我买胃药……等等,先倒杯水进来。”



电话挂了,他将背往后倚靠在沙发椅上,半转过身,视线透过玻璃窗,越过层层高楼。



他好想她,她到底去哪里了?



早知道,即使不要父亲的股份也没关系,不当总裁就算了,他们可以回花莲。



下午,就在凉亭下教念衡唱儿歌,让他去跟邻居炫耀炫耀,晚上,三个人就在院子赏月,斗斗嘴,没什么不好的。



门被敲响,吴凯伦端了一杯温水进来,“总裁,先喝水,药叫人去买了。”



沙发椅上的人没有回答她,还是一个劲儿的望着窗外,似乎没有察觉她进来了,胃痛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她衷心希望能快点找到唐姊,总裁这个样子已经持续好多天,脾气时好时坏,看着窗外的时候,就像是与世隔绝,而且胃痛的频率也增加了。



“我先出去了。”一样没有人回答她,她默默的出去,顺手将门关上,把空间留给思绪已经不在这间办公室的人。




 

白色的墙上,绘有许多卡通版动物唐念衡开心的指着脖子长长,黄色有斑点的动物大叫。



“妈咪,长颈鹿。”



‘对啊,是长颈鹿,脖子长长,吃树叶。”唐晴一边回答儿子的话,一边忙着铺上洗好的床套组。



“妈咪,大象。”



抬头看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对啊,是大象,鼻子长长……”



“妈咪,叔叔好慢喔。”



一愣,将枕头套放下,她走到儿子身边,蹲下身,眼睛平视他,“念衡,想叔叔吗?”



唐念衡没有犹豫的回答,“想,叔叔会陪我玩,陪我看卡通、唱歌歌。”



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儿子跟她一样啊,“妈咪也可以陪你玩啊。”



“叔叔不喜欢陪我玩吗?”



儿子困惑的样子让她觉得很心酸,念衡还小,虽然他说不出叔叔陪跟妈咪陪有什么不一样,但他知道就是不一样。



怎么办?连念衡都离不开他。



“不会,叔叔有跟妈咪说很喜欢念衡喔。”至少,这句应该是真的吧?!



唐念衡笑开了,“叔叔也有跟念衡说喜欢妈咪喔……啊,这是秘密,妈咪我跟你说,叔叔说秘密是不可以跟别人说的事。”



喜欢她?他跟念衡这样说过吗?



她好可悲,明明这么气他、恨他,但又忍不住为他曾经说过的话,感到甜蜜,为他曾经做过的贴心举动,感到幸福。



“打勾勾,妈咪也不能跟别人说,我跟叔叔也有打勾勾。”唐念衡伸出小手,作势要跟她打勾勾。



唐晴失笑,乖乖伸出手,让两人的大拇指印上,“那你怎么还跟妈咪说?”



“因为妈咪不是别人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暖和她的心房,她轻轻的将儿子搂进怀中。



“妈咪,你跟叔叔说我们在这好不好?他都找不到。”



“好。”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她只能这么安抚。



他们在玩的躲猫猫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她甚至不能确定当“鬼”的那个人,是否想找到他们。



“小晴啊,带念衡下来吃饭。”一楼的楼梯口传来女子的声音。唐晴连忙回答,“喔,来了。”



站起身,先将刚刚放下的枕头套套好,她拉着儿子的小手,走出门牌挂着“动物家庭四人房”的房间,慢慢步下阶梯。



从他家出来之后,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回家又怕爸妈也跟着担心,想说在外面住一阵子再说。



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她第一个想到且记得的电话号码,是刘峻霖的电话。



她庆幸,还有一个视她如亲妹的大哥帮忙。



峻霖哥像以前一样没有多问,也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便帮她安排到他朋友在垦丁的民宿工作。



她不得不说他实在了解她,又设想周到。



垦丁这儿可以热闹可以安静,很怕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就带着念衡到垦丁街上走走,到南湾看看游客的笑脸,很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这间位于垦丁街后面,靠山的民宿也很安静。



其实她也不太有时间乱想,民宿的主人供她吃住,虽然叫她不用客气,但她仍帮忙他们处理房务,当作房租。



他们母子俩几乎花不到什么钱,她身上的现金也够等她放宽心后,买票回花莲。



“念衡来,姨姨抱抱。”一看唐念衡下楼,方馨莘连忙张开双臂,要小家伙给个热情的拥抱。



“好,抱抱。”看儿子冲得很快,唐晴连忙在旁边护着,就怕他跌倒。



这间民宿是方馨笔跟丈夫共同经营的,两个人都很热情,也像峻霖哥一样贴心,她跟念衡住进来之后,除非她自己开口提及,不然他们夫妻俩从没问过她的私事。



一手抱着唐念衡的方馨莘,一边招呼唐晴,“吃饭了,等一下吃饱,我叫我老公载我们去看星星,怎样?”



“好啊,算我跟念衡一份,一定很漂亮。”坐上餐桌,唐晴露出笑容。



“我要去。”怕被遗忘,唐念衡连忙出声。



“好,姨姨有听到,来,啊——”方馨莘让念衡坐在她的大腿上,细心的将汤匙递到他嘴边。



刚开始唐晴也会很不好意思,让别人帮忙喂儿子吃饭,后来知道他们夫妻俩是真心喜欢孩子,也就由着他们轮流“玩”小孩。



突然,唐念衡开心的指着电视大喊,“妈咪,叔叔,叔叔在上面。”闻言,唐晴蹙起眉,抬起头看电视,却果住了。



耳边传来新闻台主播的声音——“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纵横集团的负责人瞿纵衡先生,疑似罹患胃癌,目前住院观察中,公司发言人不于回应,此消息造成公司股价……”



手上的筷子掉落桌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他罹患胃癌?!



“小晴,你认识他吗?”唐晴没有听到方馨莘的声音,心揪着,只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怎么会这么突然?不,不突然,她差点忘了,他以前就有胃痛的毛病”……她没有办法在这里干着急,她想见他,想知道他怎么了。




 

昨天,他终于接到她的电话。



他没有在电话里多说什么,只告诉她,他住哪家医院几号病房,只告诉她,他会等她。



“总裁,很抱歉,文件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吴凯伦头低低的,已经有挨轰的准备。



瞿纵衡打断她的话,不甚在意的说:“只是一点小问题的话,你自己处理就可以了,你先走吧,我明天就回去了。”



“是,那我先回公司了。”她庆幸捡回—条命,连忙退出病房。



只是觉得奇怪,总裁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



吴凯伦离开之后十分钟,病房的门让人轻轻推开,瞿纵衡没有起来,反倒躺回病床,阖上眼睛。



“妈咪,叔叔好像在睡觉。”



“嗯,叔叔很累。”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吗?”



“可以,但你要小声一点喔,不要吵到叔叔。”



“好。”



瞿纵衡没有睡着,他知道他们来了,即使她的脚步放得很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是为了他难过吗?她好傻,知道他这样对她以后,还要为他这种人难过。



“妈咪,叔叔还要睡多久?”



“妈咪也不知道。”



“我可不可以跟叔叔一起睡?”



“念衡是不是坐车累了?好吧,你上床睡叔叔旁边,叔叔不会生气的,但你动作要轻一点喔。”



不一会儿,他感觉到小家伙上了床,稍微移动一下,窝在他怀中,没多久,听声音似乎是睡了。



他的心顿时觉得很温暖,突然,他好想要一个家。



没多久,有人轻轻抚上他的眉毛,顺着眉骨,慢慢的滑下脸颊,最后手指留在唇角,很温柔的点碰着他的唇。



接着,很淡很淡的叹了一口气,听来教人心疼极了。



“为什么叹气?”他睁开眼,尽量不惊动怀里的小家伙,他抬手抓住她要收回的手。



“你、你怎么醒了?”



“为什么叹气?”



“我……”手收不回,她也放弃了,就当是最后的机会,她又抚上他的脸,“我叹气是因为你,不过几天不见,你怎么生病了?”



放开手,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语气似埋怨,“半个月不是几天,你让我找了很久、等了很久,为什么不在家里等我回去解释?”



手的动作僵住,她将手收回身侧,他怎能如此残忍,要她再次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



深吸一口气,她轻声道:“我承认我没办法恨你,但我更没办法接受你自私的安排,也许现在还不行,但以后我想给念衡一个家……”



“不行。”



“你不能总是用爱绑住我,我……”



“对不起。”



没预期听到他的道歉,唐晴愣住了,他真诚的说:“对不起,我不该想着要让你过好日子,不,也许是我自己想保留现在拥有的一切,才让你误会,让你委屈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误会?真的是她误会了吗?她不想再次相信后又受到伤害,她怕再次受伤,将无力复元。



“我不会跟杜薇薇结婚。”



“可是你说……”



“我是骗我爸的。”他后悔,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宁愿不让她伤心。



唐晴没有说话,听他一字一句跟她解驿,告诉她,这不过是一场他想演给瞿雄鹰看的戏,她越听越……火大!



“如果我知道你会在我回家前离家出走,我就不会这么做了。”听到杜薇薇的留言,还有哪个女人敢留下来担任伴娘的?但她在生气,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不过,不可否认,这几天一直压着的心事,放下了。



她很高兴,更少她没看错人。



“如果我……”瞿纵衡终于发现到她没有回应他,如果他猜得没错,有人生气了,“算了,这件事已经过了,幸好,我们现在又能在一起。”



没有,她还是没理他,这次还干脆坐到病房里的沙发上,赌气的打开电视看,瞄都没有瞄他一眼。



“小晴,你怎么知道要回来看我?”他不相信这招没用。



唐晴像是想起什么,惊跳起身,连忙来到他身侧,眉眼是掩不住的担忧,早就忘了自己要生气。



她着急的问:“对了,忘了问你,现在医生怎么说?胃癌第几期了,有没有很严重?还能不能治疗?”



呃……惨了,他有新的危机。他先是咳了两下,“是胃炎。”



“我知道,我就是看新闻才来的啊,你要住多久?凯伦有帮你整理衣物过来吗?还是我回去……”



“是胃炎。”



“就跟你说我知道……”不对,他的表情太镇定,还有他那眼神……“瞿纵衡你告诉我,哪个癌?”



“嘘,小声点,念衡还在睡,我们回去再说。”今天先拿小家伙顶一顶好了。



“回去?”很好,她抓到把柄了,“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本、本来今天也没关系,但我想说你要来,就在这里等你了……”她的脸色变了,“你给我说清楚哪个癌?”



“两个火的炎。”这也是很严重的病,她那是什么眼神。



不管他生什么病,就算是小感冒,她都会很担心,但胃癌耶,听到是癌症,她都快吓死了,他怎么能骗她?



“你这样骗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不是我骗你,是新闻骗你。”他连忙撇清关系,当作没这回事。他眼神有异,她不相信,“是吗?”



五分钟后,唐晴刚刚挂掉电话,她从不会藏事情的吴凯伦口中得知真相。



瞿纵衡找不到她,为了要让她自己回来,不惜影响公司股价,竟然对媒体放假消息,说他得了胃癌。



为了这件事,两人又在病房冷战两……个小时,但最倒霉的是吴凯伦,她莫名其妙因为一点小事,被瞿纵衡炮轰了整整两天。




 

三层楼的透天厝,装潢以简单蓝白基调为主,营造出度假风情。



屋子里里外外的人很多、很热闹,大家看起来都很熟的样子,但其中包含家人、客人……还有来凑热闹的人。



“小晴,你还没告诉他吗?”刘峻霖坐在院子前长板凳的一端,话是对唐晴说的,但眼睛好笑的看着凉亭里死瞪着他的瞿纵衡。唐晴不解的问:“什么?告诉谁?”



“你还没告诉瞿纵衡,念衡是他儿子吗?”



她得意的笑了,“还没,等有一天我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为什么?你们都要结婚了不是吗?”他突然有点同情瞿纵衡,小晴是个固执的人,如果她不想说,可以一辈子都不松口,“你对他还是没有安全感吗?我看他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看着在跟爸妈说笑,眼睛却直勾勾望着这里的瞿纵衡,她眼里尽是甜蜜,“我喜欢看他一副怕失去我的样子。”



明明在公司这么威严的人,在她面前却像个小孩子,越到结婚前,越怕她当落跑新娘。这几天还老是缠着她问,想知道她跟念衡的老爸还有联络吗?



有,不只有联络,还天天腻在一起。所幸她口风够紧,目前除了峻霖哥知道,爸妈似乎也知道了,但跟她心有灵犀,之前瞿纵衡想探口风时,爸妈通通摇头,说不认识。



她打算……嗯,新婚夜的时候再告诉他好了。



其实念衡是他的亲生儿子,其实她爱他已经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了……



“你们两个啊,都跟小孩子一样。”已经习惯被杀人的目光凌迟,刘峻霖顺手拍拍唐晴的头。



不到一分钟,本来跟着坐在瞿纵衡身边的吴凯伦,面有难色的站起来,一脸尴尬的走近他们。



“唐姊,总裁说他有事找你。”她有够衰,又被推出来当炮灰。



“他干么不自己过来?”



吴凯伦表情一垮,十分无奈,“那个……唐姊,是你说这里是总裁的禁区,他不准过来的。”



对厚,她差点忘了。



刚刚峻霖哥趁她回台北前来找她聊天,立即被翟纵衡回绝了,她火大之下才会设个长板凳范围一公尺内,他不准过来的规矩,免得打扰她叙旧。



站起身,唐晴略带抱歉的对刘峻霖说:“峻霖哥,不好意思,我去看他要干么,你坐一下。”



“没关系,我等一下有事得先走。”



“好啦,我没这么快回台北,这两天你可以再来找我。”



“嗯,快去,他的眼睛快冒火了。”



唐晴笑出来,转身要去凉亭,却发现吴凯伦没跟上,疑惑的回头,“凯伦,你不过来吗?”



因为她坚持婚礼前要回娘家住,瞿纵衡只好三不五时、得空就来找她,身为贴身助理,吴凯伦只得如影随形。



吴凯伦走近她,低语,“唐姊,总裁交代我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看对方一副为难的样子,肯定不是好事。



“呃……不择手段、出卖色相也要缠住刘峻霖,彻底隔绝唐姊跟刘峻霖……总裁说若我能解决他最大的隐忧,就要帮我加薪。”提到薪水,她就很容易被诱惑。



真是个卑鄙的商人!



但想想也不失为一个方法,让峻霖哥跟凯伦多走走,说不定真能撞出什么火花,那她就不用老是为了无法回应峻霖哥的感情,而感到愧疚了。



思及此,她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大力的支持,“那你要加油,做得好我再私人包个大红包给你。”



“哈?”愣了三秒,她还以为唐姊会生气勒。



“就这样吧。”留下话,唐晴往凉亭前进。



凉亭下,她爸妈跟瞿纵衡在谈婚礼事宜,独独不见唐念衡。



“有事找我?你把我儿子弄丢啦?”唐晴贴靠着瞿纵衡坐下,手很自然的勾上他的手臂。



“不是我弄丢他,是念衡喜新念旧不要我了。”他故意装出哀怨的表情,逗笑了她。



今天来了一群大学生,房间都满了,看到念衡觉得可爱,就拉着他玩,害小家伙没有空跟他玩。



“哼,想当初念衡还不是只要你,不要妈咪。”



“你吃醋啦?”



“哪有。”



抬手,他习惯性的帮她拨顺头发,“没关系,我要你,我看你还是早点嫁给我好了。”



心里很甜,但嘴硬,“不要,想要我还得先过我爸那关。”



“好。”看戏看了好一阵子的唐雄跟何春秀,难得异口同声。



“爸、妈——”她是滞销品吗?喊得这么有默契,她超没面子的。



何春秀当女儿是害羞,“不用不好意思啦,又不是古代人,我跟你爸不就在跟纵衡谈婚礼的事了,迟早要嫁的。”



这不是害羞好吗?算了。



她转头看瞿纵衡,“你刚不是跟凯伦说有事找我?”



“嗯……”他思量了一下才开口,“我爸希望我们婚后回老宅跟他一起住,你说好不好?”



“好啊。”



没有犹豫的应答,顿时让他感动,“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有爸帮忙看着孩子,很好啊。”她语气轻快,没有任何勉强的神色。



生病的确会改变一些事情。瞿纵衡不打算跟杜薇薇结婚的消息传进霍雄鹰耳中,气得他差点跟儿子断绝关系;另一方面,瞿纵衡则是对自己骗了父亲信任及股份的事耿耿于怀,表面上不在意,实际上有些自责。



但瞿纵衡得了胃炎时,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瞿雄鹰最后还是心软的到他家探望,并得知儿子还是打算跟她结婚。



刚开始,当然又是那套“价高者得”的理论,但她没想到的是,最后她靠的会是“母凭子贵”。



念衡很得瞿雄鹰的缘,即使嘴上念着这是别人家的孙子,不过却超宠念衡,听凯伦说,其实爷孙俩早见过面。



杜薇薇来找她的那个早上,念衡曾经在公司走丢,凯伦好像就是从瞿雄鹰当顾问的办公室找到人的,听说那时凯伦也是被骂得很惨,但最后瞿雄鹰却频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当时,她只顺口回答是员工的就走了。



等瞿雄鹰再看到念衡的时候,眼睛里哪还有她跟纵衡,所以,她猜想,瞿雄鹰想要跟他们一起住,也是因为想看念衡吧,她又何必为了以前一点事就拒绝。



再说,这也能让纵衡多跟父亲相处,能对往事释怀一点,不论是之前被父亲操控的不满,或是之后骗父亲的不安。



“你已经叫爸啦?还说不想早点嫁给我。”他的表情是得意的。



“哪有,我……”唐雄起身,打算再去拿点珍藏茶,庆祝女儿苦尽甘来。何春秀打算开始准备晚餐了,今天晚餐时刻有这么多人,应该会很热闹。



小俩口在凉亭下的斗嘴还没完,长板凳上的两个人,好像也越聊越起劲。



春天越来越近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