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13

小孩你过来: 奈何上错床 61-80

61.  冤家路窄

  奈嘉宝向路人打听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随指引路线东张西望的向‘八府路’走出,八府路顾名思义是八大王爷居住的中心街道,为方便各府王爷吃喝玩乐,汇集了民间地道的美食小吃、土特产、洋百货、杂耍、戏院子、茶楼酒楼等不同档次的消闲场所。
  奈嘉宝此刻已顺利进入八府路,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街道两旁为整齐的商铺,卖的玩意都是她未见过的新鲜物件,她喜出望外的挨家挨户乱蹿乱看。
  她手举一只活灵活现的猪八戒面人,这只面人是店家老板听她嘴甜,长得又讨喜,白赠送她的,她边走边赞叹京城的能人之多,一团面疙瘩也能捏出如此惟妙惟肖的小人来,她正当喜滋滋的认真观瞧时,身后突然被一股大力冲撞而来,她吃不住劲儿,猛然摔在地上,手中的面人顿时飞出摔得稀巴烂,奈嘉宝火冒三丈的转过身,揪起身后之人衣领发狠道,“走路不长眼咋的?!你……”奈嘉宝止住声抬头望向眼前高大的人影,此人一身银灿灿的盔甲,手持兵器,正凶神恶煞的瞪向她,奈嘉宝倒抽一口凉气,立刻边赔笑边掸掸侍卫身上的铁皮,“哟,这盔甲真好看,哈哈,不对不对,是兵爷身材好穿啥都好看——”
  侍卫蛮横一哼,又大力推了奈嘉宝肩膀下,大拇指向身后翘起,“快滚开!七王爷的路!你个贱民也敢挡?!”
  奈嘉宝被他一推,硬生生再次摔倒在地,她龇牙咧嘴的按住肩膀刚要发火,便发现街道间安静无声,所有百姓依次站在街道两旁鞠躬让道,此刻只有她一人坐在街道中央与眼前一座披金大轿面面双对。她见场面大必不好惹,今日这哑巴亏是吃定了,一脸怒气的刚欲起身让路,侍卫再次不依不饶的一步上前,手举铁剑威胁道,“好狗不挡道,还不快滚!”
  奈嘉宝一听这话,火‘噌’的一下上了脑门,“我看你倒像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势!狗腿子!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侍卫脸色铁青青筋怒爆,扬起手中的铁剑便向奈嘉宝砍去,刀刃与脖子只有一厘之距时,一位黑衣人如闪电般挺身挡在奈嘉宝身前,黑衣人手起刀落,割伤了侍卫的手腕,侍卫一声惨叫疼歪倒地,七王爷身旁的护卫见自己人受伤,顿时抽出兵器将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头戴斗笠看不出相貌,但从他稳如泰山的气势上看丝毫不惧,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色腰牌,“这女子是我家公子的人,速速退下!”
  奈嘉宝早已吓得四肢麻木头脑空白,她还以为自己被砍死了,此刻正如挺尸般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翻白眼。
  待卫将黑衣人手中腰牌呈到轿内与七王爷一展,七王爷大概听了个来龙去脉,沉思片刻后,二话未说,放下轿帘直接放行,侍卫不知这腰牌是何意义,但七王爷已决定放人他哪还敢怠慢,毕恭毕敬的双手奉还,“您可以带这女子离开了,七王爷说,不予追究”
  黑衣人似乎早已料到是这结果,他揣起腰牌,将半昏死过去的奈嘉宝抗于肩头走进一家戏园子,步伐轻盈的上了二楼雅房,一进门便把奈嘉宝稳妥的放在靠椅上,谨慎汇报道,“公子,您要的人带来了”
  “嗯,下去吧”慕公子在二楼窗沿早已看的一清二楚,若不是奈嘉宝的几声嚷嚷,他还真想不起此女子似曾相识过。
  慕公子合起折扇,悠哉的坐在奈嘉宝身旁,不由感到有趣,此女子第一次见是男装打扮,二次是娼妓装扮,三次嘛,倒是一身丫鬟服。
  奈嘉宝失魂落魄的紧闭双眼,生怕一睁眼已到了阴曹地府,她忐忑不安的胆怯询问,“我死了没……”
  “嗯,死了”
  “啊啊啊——”奈嘉宝顿听噩耗,大喊大叫的更闭紧双眼,还未搞清眼前是人是鬼便开始大哭,“牛头还是马面大哥,我还不想死,哇呜呜——”民间有个传说,若进入阎王殿不睁眼还有还阳的机会,此刻打死她,也不会偷看的。
  慕公子抿嘴一笑,拉上布帘,展开扇面闷声道,“你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奈嘉宝心里咯噔作响,完了完了!咋感觉周围黑了那?莫非已身不由己的飘进了阎王大殿内?!那说话的人,这鬼……是阎王吧——
  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巴望死里逃生的恳求道,“我生前未做过坏事呀,求阎王放我回去吧!”
  “咳!那本王需翻阅你在人间的记录,待审核查明后,本王再决定要不要放你回去,姓氏名谁,年芳多大,速速报来——”
  “是是是,姓奈名嘉宝,年十八,很年轻,很年轻吧?”奈嘉宝贪生怕死的坦白告之。
  慕公子捂住嘴憋笑,定定神继续严肃道,“哦,这月内,你才做过一件坏事,还不从实招来?”
  奈嘉宝冥思苦想许久,“坏事?未做过坏事呀,我本性好善良而且还是非常善良,平日就连见到只蚂蚁都会绕道走!”
  “哼!油嘴滑舌,如此冥顽不灵,本王只好提醒你,在玩城内,你是否骗得一公子替你赎身,之后,你不但不知感恩,还耍计逃之夭夭呀?”
  奈嘉宝一头雾水的扬起下巴,肯定道,“阎王爷,您是不是搞错人名了?我是去过玩城,但那时救我的人没花银子,您再找找吧,我叫奈、嘉、宝”
  慕公子瞥了奈嘉宝一眼,小声嘀咕,“为人真不老实,还骗本公子叫小宝”
  奈嘉宝一听这话觉得古怪,似乎这声音又有些耳熟,她抬起眼皮眯出一条小缝偷看眼前之人,此人一脸不悦,半侧脸由面具遮掩,皮肤白皙、青衣长袍,奈嘉宝在脑中搜索许久,终于认出这人是谁,顿时瞪大眼睛站起身,捋胳臂挽袖子朝慕公子扑去,她一记‘黑虎掏心’揪起慕公子衣衫,“你居然耍我,知不知我快被吓死了啊!”
  慕公子见奈嘉宝抓向自己先是一怔,随即用扇子拨开她的手指站起身,“是你骗本公子在先,以牙还牙的道理你不懂吗?”
  “我骗你啥了啊?!不就是名字骗了你,一没偷你钱二没骗东西,话说到这,你倒利用我耍诈赢钱是真!”奈嘉宝气哼哼的坐回椅子,惊魂未定的连喝数杯茶,越想越气,狠狠将茶碗摔在地上,“大老爷们咋那么没气度?名字当饭吃吗?就为这破事儿你差点真把我吓死!”
  慕公子瞄向一地的碎片,又见奈嘉宝愤怒不像再演戏,不得其解、思量片刻,随之缓缓入座,“你这女子吃火药啦?脾气也太大了吧,方才若不是本公子出手相求,你这会早去阎王殿报道了,不知感谢还摔起杯子来了”
  奈嘉宝扬起眼皮,当那侍卫手起快落刀时,自己差点口吐白沫,是该感谢慕公子的救命之恩,“哦,多谢”她毫无诚意的瞥了慕公子一眼,慕公子身上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洒脱气,看穿着也不像官臣子弟,说话又不像文人墨客那般带股酸溜溜的书卷气,她不由好奇道,“你咋来京城了?你是做啥干啥的?你跟那七王爷很熟?”
  慕公子抿唇一笑,“本公子家在京城啊,当初还准备带你一同回来,你那时答应的可痛快了,谁知一转眼便跑了”
  奈嘉宝不知所云的发愁,“你这没头没尾的究竟想说啥啊?我那日被老鸨子喂了迷魂药迷迷糊糊的……”她边琢磨边恍然大悟一惊,“你那日见到我了?!怪不得你能认出我”
  慕公子一怔,如此解释倒算合理一半,“你为何来京城,还做了丫鬟?”
  奈嘉宝扯扯丫鬟服刚想发泄不满,但意识到某件事后,心中大喊不妙,若这小子把当过一天妓女的事告诉婆婆,丑闻啊丑闻!那那那她非被虐待死不可!
  “嗯啊,给人当丫鬟呢,累呀……”她故作忧愁的捏开一只花生扔进嘴里。
  “何知府家的丫鬟?”
  “咳咳咳咳——”奈嘉宝一屁股摔到地上,她惊慌的瞪大眼睛,“你你你咋看出来的!?”
  慕公子眨眨眼,‘好心’解释道,“你上衣角处绣了个‘何’字”
  奈嘉宝急忙扯起衣角一看,果真绣着个明显的‘何’字!黄生米一口吞下肚,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城的街道这么宽,居然冤家的路!就这么窄!看这小子一脸洋洋得意的坏笑,定是没安好心眼儿。
  “呵呵,慕公子好眼力啊!——”奈嘉宝皮笑肉不笑的翘起大拇指,随即奉承献媚,替慕公子倒杯茶递到他眼前,“刚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以茶代酒孝敬您的,请用请用——”
  “……”慕公子见她突转热情似火,好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接过茶杯闻了闻放于桌面,不急不缓的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混进何府又是为何目的?”
  奈嘉宝见他怀疑自己的动机,一横脖怒道,“谁混了?你以为我愿意住进何家吗?若不是因为他何……”她忍了忍决定不说,一扬手不耐烦道,“跟你说不着,这是我的事儿!”
  慕公子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继续编,编圆滑了再说……”
  奈嘉宝气得压根痒痒,明摆着他认为自己是个不老实的骗子,“编啥了我?你别乱编排我,我奈嘉宝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害过人——”
  慕公子再次细细打量奈嘉宝一番,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罢了,本公子也多余管这些,凭你个小女子也掀不起大风浪,莫有害之人就好”
  奈嘉宝翻个大白眼,“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咋是老气横秋的,请慕公子把心放肚子里,我除了被人祸害,谁也害不了!”
  慕公子侧身浅笑,“与本公子无关,姑娘好自为之”
  奈嘉宝腻歪的瞪了他一眼,“不跟你说了,我该回去了!”
  “本公子会去何府找你玩儿的”慕公子悠扬的声线顺奈嘉宝身后传来,她顿敢脖梗子一凉,猛转过身,表情狰狞的威胁道“不许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慕公子扬起睫毛眨眨眼,不以为然一笑,“为何呢?莫非你真做了亏心事?”
  “……”为啥为啥,因为她是何家头号大淫贼的妻子!这小子要是去了何家,一溜嘴说出她在玩城的丑事,她哪还有脸待下去啊?
  奈嘉宝无可奈何的作辑讨饶道,“慕公子!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只要你不去何家闹事让我做啥就做啥,拜托拜托……”


62.  自惭形秽

  慕公子悠哉的扬起嘴角,“你本就是公子我花银子买下的女人,服侍本公子那是应该应分的事儿”
  奈嘉宝抽抽嘴角,这小子原来是想骗钱啊,但是以至此,她只有认倒霉,“是是是,多少银子,我还我还”
  “五千七百两,还不算利息”
  “啥?你抢钱啊?!就算抢钱也得有个方式方法吧?这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奈嘉宝简直难以置信,气哼哼的双臂展开,“你翻吧,我这全身上下能翻出一两银子都归你!”
  慕公子故作烦恼蹙眉,“那你又说还,没银子该如何是好呢……”
  “我有力气,帮你干活成不?”
  “本公子多的是家奴,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也干不得何重活”
  “我做家务活很利落,要不帮你打扫房间?”
  “呵,本公子家中房屋百余间,你打扫的过来吗?”
  奈嘉宝顿时暴跳如雷,“那你想咋样啊?不能让我欠债肉偿吧!”
  慕公子眼中含带一丝戏弄,不予回应的注视奈嘉宝,奈嘉宝见他眼神诡异,此刻真想一口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吗?!
  “除了,除了陪你睡觉,别的事儿我都答应”
  慕公子嗤鼻一笑,“本公子的眼光可高着呢,你倒想”
  “……”奈嘉宝顿时放下心,捋捋胸口顺气,“你这不行那不行,我又没银子还你,这不是成心刁难人吗?”
  慕公子本想说些什么,家奴小墨脸色凝重,疾步撩帘走进雅间,在慕公子耳边轻声低语片刻,慕公子眼中掠过一闪明亮,惊喜道,“找到了?消息可靠吗?”
  “回公子的话,九成把握”小墨语毕,无意看了奈嘉宝一眼,脸色骤然大变,“你这偷奸耍滑的女子还敢出现在京城里?离我家公子远点!”
  “……”奈嘉宝仰天长叹,苍天!她究竟干了啥伤天害理的坏事了啊!?为啥所有人都说她以为她是骗子——
  慕公子抬手制止小墨多语,朝奈嘉宝命令道,“明日午时,在这等本公子,若不来……”
  “来来来,肯定来!谁不来谁是小狗”奈嘉宝迫不及待的打断,她哪敢说不来,本来名声就够差的了,可不能再冠上娼妓恶名!
  慕公子满意点头,“呵,本公子不喜欢等人,你先出去吧”
  奈嘉宝点头哈腰的跑出戏园子,站在戏园子门口擦把冷汗,想起慕公子高深莫测的笑容,顿感不寒而栗,她见天色不早,撒开丫子,头也不回的向何府奔去——
  她一刻不停的跑回何府大门口,站在门口双手支腰气喘吁吁的咽口水,还未等擦去满脸的汗水,几名丫鬟便心急火燎的走上前迎接,其中一位丫鬟脸色焦急,“夫人,您可回来了,大少爷已经出去找您许久了”见奈嘉宝安然无恙,回身使唤道,“快去禀告老夫人,夫人回来了,请夫人老爷放心”
  奈嘉宝早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边大口吸气边扬起手制止丫鬟们的骚动,“何云炙顺那边找我去了?”
  丫鬟指向西面一路,“大少爷是从这……”
  未等丫鬟说完,奈嘉宝舔舔干涩的嘴唇,卯总劲而便向西面跑去,丫鬟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张望片刻,当奈嘉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其中一名丫鬟顿时反应过神的大喊,“夫人!大少爷是骑马出去的啊,您快回来呀——”
  奈嘉宝对京城本就陌生,这里街道穿插交错、数不胜数,她胡乱奔跑,边跑边喊何云炙的名字,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啥跟疯了似的乱跑乱撞,或许是心里惧怕他生气的模样,又或许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
  她跑的晕头转向,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晚霞落幕月儿挂起,街道间的百姓渐渐稀少,奈嘉宝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然迷路,只知急于找到何云炙才甘心。
  “何云炙——何云炙——你在哪啊——”她沙哑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小巷间缓缓飘散,此时一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她再也无力气奔跑,疲惫的靠墙而坐,一双迷茫的眼睛向四周无目的的张望……
  肚皮咕噜噜的叫起,一阵冷风刺过她单薄的衣衫,奈嘉宝饥寒交迫的蜷缩在墙角,心里越发害怕,若何云炙寻不到她,会大发雷霆吧?眼前浮现出一副副鞭打她的画面,她委屈的掉下眼泪,咋办,现在即便想回去都找不到方向了。
  天色黑了又黑,打更人洪量的嗓门穿墙报时,三更天!——
  奈嘉宝从梦中惊醒,她猛然仰头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揉揉后脑勺不由佩服自己,居然都这样了还能睡着,一阵急速的马蹄声,飞快的从她身边驰骋而过,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仅存一口气力的站起身回应,“何云炙,是你吗?!——”
  马儿惊鸣一声即刻回转方向,待何云炙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奈嘉宝后,未等马蹄停下奔跑的脚步,便一跃跳下马背,他一脸怒火,疾步走向奈嘉宝,奈嘉宝吓得全身哆嗦,急忙抱住头蹲在墙角不敢看何云炙骤冷的脸孔,“我知错了,真知错了……”
  何云炙一把抓起她的胳臂拽起身,奈嘉宝垂头低目、瑟瑟发抖,双臂被何云炙捏的酸疼,她认为这次必会挨打,听天由命的等待何云炙出手,可一股大力使出,奈嘉宝顿感身子向前一倾扑倒何云炙怀里,奈嘉宝一愣,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想看清发生啥事,但眼前是何云炙宽阔的肩膀,她更感害怕,他不但未打她,还抱住她?这是啥气功杀人的新招法吗?
  “既然已回到府中为何还要乱跑?”何云炙的声音略带沙哑,他已经喊了太久。
  “我听丫鬟说你去找我了,所以没多想就追了出来”奈嘉宝心虚的吞吞口水,“等我跑出来才开始后悔,人生地不熟的瞎乱跑,我下次不敢了,你打我好了”
  何云炙眸中的不安渐渐拭去,黝黑的眸在夜晚中显得格外安静,他欲言又止的将奈嘉宝扶上马背,默道,“你都快走出城了”
  奈嘉宝不敢回应说笑,她乖乖的坐在马上,宁静的街道间只有清晰的马蹄声缓缓前行。
  “你是不是打算回到家再抽我?”奈嘉宝提心吊胆的询问,何云炙异常的沉默令她越发感到恐惧,他本该发火的,为啥就跟没发生任何事似的平静如水。
  许久,何云炙毫无情绪的声线顺她身后发出,“我相信你这次真的意识到错误,你已惩罚了自己,莫再犯下次了”
  奈嘉宝惊喜的扬起头,咧嘴一笑,“就是说你原谅我了?不气了?”
  何云炙冷颜相对,“我有何气恼的,天子脚下是非之地,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你若觉得自己命长便无所顾忌的胡闹下去”
  “……”奈嘉宝自知理亏的垂下头,其实何云炙并非吓唬她,况且自己刚才因一语顶撞官兵,差点不明不白死在侍卫刀下,她是该认真检讨自己一番才是。
  待回到何府府邸,奈嘉宝见院中依旧灯火通明,伸头探脑的向大院子方向走去,迈进院门的那一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轿夫四人一字排开垂头跪地,后方是曾经接应过她的那几名丫鬟,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你们在做啥?”
  轿夫听见奈嘉宝的声音,喜出望外的抬起头,“您可算回来了!小的们都在受罚,回来就好,未出事就好啊!”
  奈嘉宝顿感内疚不已,因为自己贪玩连累这么多人跪地受罚,她难为情的蹙眉不语。
  何云炙视若无睹的穿过家丁身旁向正厅走去,奈嘉宝急忙追上,求情,“我都平安回来了,能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吗?”
  何云炙双手后背,头也不回的严肃道,“因你一人的过失,连累众多人受罚,你有何理由替他人求情?”语毕,何云炙直径走进门中,向焦急等待消息的二老报平安。
  “……”奈嘉宝无法反驳,默默转身,一行人眼巴巴的等待她求助,可她却无能为力,她走上前深深鞠躬,“对不住各位,是我牵连大伙儿集体挨罚,是我不好,实在对不住”
  轿夫与丫鬟各个惊愕一愣,不敢相信他们的主子在对一行奴仆鞠躬道歉,不由对奈嘉宝这位新夫人大有改观,一名丫鬟情绪颇为激动,“夫人,您可千万别这样说,不碍事的,咱们都是粗人,挨打挨罚常有的事,不怪您,也不能怪您,是小的们愚钝当时未能即时拦住您,险些酿成大祸,小的们的确该受罚”
  奈嘉宝更感无脸见人,羞愧难挡,“祸是我闯下的,我该陪你们受罚”说着,她走到丫鬟身旁一处空位笔直站立,十八年来,她第一次感触到,自身顽劣成性会带给旁人伤害,或许,还会被某些人担心。
  何母一觉醒来,却见何云炙坐在正厅之中,急忙叫来丫鬟问清来龙去脉,她站在屋内顺窗边向外张望,这一晃眼都过五更了,奈嘉宝与下人足足站了两个时辰,眼见天都要亮了,可儿子依旧不问不闻的坐在厅堂内看书。
  何母对此事也有些责任,她自知何云炙是对奈嘉宝严加管教不无道理,也不难看出何云炙对妻子的担心大过气恼,她不由上前劝慰道,“好了云炙,儿媳已知错了,你叫她回房歇息吧”
  何云炙边翻阅书籍边心不在焉回应,“您莫担心她,孩儿了解她的个性”
  何母本不该插嘴管他们夫妻间的事,但又觉得儿子有些小题大做,“可,可这也站的也太久了,嘉宝是咱何家的长媳,娘看着有些心疼”
  何云炙合起书页,“既然娘替她说情,那您亲自叫她回房去”
  “……”何母不满的嘟起嘴,这儿子太有心眼儿,居然要破坏自己的‘恶婆婆’形象。
  “您若不愿意去,就让她站着吧,站到晕倒为止……”
  “……”何母气馁的跨下肩膀,“罢了,为娘的亲自出马还不行吗?你这小子!”
  何云炙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浅笑,何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干咳几声、板板脸向屋外走去,家丁见老夫人已起身,无论跪着的站着的一同行礼。
  “都起身吧,谨记今日教训,日后莫在纵容少夫人胡为”
  下人言听计从的齐声回应,随即各个腰酸背疼的相扶离去。
  何母走到奈嘉宝身前,见她双目低垂一脸自责,柔声道,“嘉宝,快些回房歇息吧,夫妻之间无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莫怪我儿狠心,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奈嘉宝听得一知半解,抬起眼皮不由自主向屋中望去,“娘,何云炙在里面做啥呢?”
  “他在屋内看……”何母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扯谎道,“看你许久了,不过这男人嘛,就是放不下架子过来劝你,你主动些,快进去请夫君回房歇息”
  “哦”奈嘉宝愣头愣脑的走进大门,见何云炙悠然自得的边饮茶边看书,顿时皱起眉,论他全身上下无一处表现出在担心自己,这婆婆也忒能瞎掰了。
  奈嘉宝一双死鱼眼瞥向何云炙,“我困了,你不睡我去睡了”
  何云炙抬起眸,默不作声的站起身,走出正厅,步伐懒散的走回卧房后,一倒头便昏睡过去,奈嘉宝坐在椅上捶腿,原本的内疚与自责顷刻离她而去,这啥爷们啊?她站了一夜四肢麻木、筋疲力尽,可最后弄的连个睡觉的地都没有,还担心她?巴不得她快点死才是真的!


63.  翻墙跃瓦

  不知睡了多久,奈嘉宝听到屋外噪杂熙攘,猛然睁开眼,跳下床翻起木窗向外张望,一道刺眼的日光照入房间,心中大喊糟糕,慕公子约她正午见面,此刻已是正午,她急忙穿上鞋向门口跑去,但突然想起昨日才因私自离开引起了混乱,她今日该用啥理由出门呢?可不去那小子便要来闹事。
  情急之下只有铤而走险,她果断的抱出一床被子包裹在被褥下做成人形大小,反锁上屋门,撩开窗户伸头探脑,趁无人经过时翻窗而出,弯身屈膝鬼祟的溜边行走,顺利走到府门边的墙壁后,待侍卫换岗时,抓紧时机一个箭步冲出门外,直奔戏园子而去,她一边跑一边想哭,这过的啥日子啊,整日跟打了鸡血似的来回奔波,觉睡不好就罢了,被那小子威胁也忍了,可到现在一天半了,还没吃过饭呢,呜呜——
  奈嘉宝十万火急的冲进戏园子雅间,守候在门外的黑衣人也未阻拦她,她一进门先喝了三碗茶,慕公子见她跟逃荒的难民般,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不由打趣,“你迟到了奈嘉宝”
  奈嘉宝一抹嘴坐下身,气喘不平,“你行行好吧,我为出来见你差点连命都搭上”
  慕公子挑起眉,“何出此言那?”
  奈嘉宝牢骚满腹的叹口气,“昨天回去晚了,罚站到今日凌晨才睡觉,睡了没几个时辰还得出来找你,若被他们发现我私自溜出家门,回去又得挨罚,你有啥事快说吧,我时间不多”
  慕公子一笑,“你为何不实话实说,出门与救命恩人相见,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坏事”
  奈嘉宝不屑哼起,“你说的倒轻巧,他们要知晓我昨日私自外出还差点被人咔嚓了,这会我早就被关起来了”
  “哦?你昨日是偷跑出来的?”
  奈嘉宝心头一沉,“嗯,我刚进京城对啥事都新鲜,心一痒痒就偷溜出来看热闹,回去后还迷路了,半夜三更才回去,害得一大群人替我受罚,唉!我还真是过意不去”
  慕公子一怔,“同为家奴,旁人为何要替你受罚?”
  奈嘉宝不由看了慕公子一眼,这小子思路真清晰,随便说句话便可听出其中端倪。
  “因为,因为我受宠!”奈嘉宝说出一个自己都脸红的答案。
  慕公子顿时呛了声,“名妓就是名妓,你又迷惑上谁了?何知府?还是他儿子?可据我所知何知府的儿子只有八、九岁……”
  这次换奈嘉宝呛到,“你再别提妓女那事行不行啊?老鸨子逼良为娼,我可是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不会赌钱,不会上青楼,不会……”
  奈嘉宝气急败坏的一拍桌子,“够了够了!这又不是公审祠堂,你究竟想叫我做啥?”
  “……”慕公子不由一惊,黝黑的眸子带出不悦,“从未有人敢与本公子这般语气说话,莫非你吃了雄心豹子胆?”
  “……”奈嘉宝看出慕公子已然气恼,她顿顿气缓和道,“那你也不能总拿那些丑事威胁我吧?大老爷们欺负我个女人有意思吗?”
  慕公子眨着眼,疑惑道,“本公子要挟你何事了?”
  奈嘉宝捶胸顿足的感概道,“就妓院那事,你准备告诉何家主子去让我难看,还说我欠你几千两银子,看你一副有钱人的扮相,求你能别拿我这可怜的小百姓当乐子耍着玩儿了吗?”
  慕公子怔了怔,仰头一笑,“原来你是怕本公子告发你,不做亏心事何必心虚?不过细想起来,这些事的确是你不光彩的所作所为,呵呵。”他边笑边饮茶,“本公子无闲工夫折腾你,你大可放心”
  奈嘉宝一听这话更是上火,“你现在就在折腾我!别的我不知晓,只知晓我再不回去会被乱棍打死,尸体还得拖出去喂狗!”
  “……”慕公子缓缓放下茶杯,眸中带出一抹严肃,“你这女子话语夸张的很,本公子今日倒看看你是怎样被打死的”
  “……”奈嘉宝见屋中气氛诡异,顿感一惊向门外跑去,刚撩开布帘,两名黑衣人双双抽出刀交叉在门口处抵挡,她腿一软,欲哭无泪退回屋内,恳求道,“你放过我吧!我再不回去真会出人命的——哇呜呜——”说着,奈嘉宝伤心大哭,她是真的着急,生怕何云炙发现她再次溜出何家一怒之下休了她,更不愿意听旁人说她狗改不了吃屎那类的屁话。
  慕公子被她惊天动地的哭声弄得有些糊涂,他蹙眉发愁,原本只是开玩笑逗逗她,这会儿还真吓哭了,而他即便见女子哭也无非是轻声细泣,未见过这种咧开嘴鼻涕眼泪一块喷的。
  “别哭了呀,这动静真吓人”慕公子不由起身递上一块手帕,奈嘉宝一把接过手帕捂住脸不住啜泣,“你欢喜啦?终于把别人戏耍到痛哭流涕就舒坦啦?!”
  慕公子尴尬的揉揉太阳穴,“好了好了,是我玩儿有些过火,本公子道歉总行了吧”此话一出,他自己倒有些惊讶。
  奈嘉宝擤把鼻涕在手帕上,随后将手帕递到慕公子眼前,“还你吧,我哭够了”
  “……”慕公子像躲毒蝎般的跳到一边,“不必还了,快扔了!”
  奈嘉宝不以为然的点点头,将手帕揣进怀里,“那归我了,这手帕上的香吻挺好闻”
  “……”慕公子见次行为太诡异,愣了片刻,“你吃过饭了吗?”
  “吃啥呀,我都快饿死了”奈嘉宝愁眉苦脸的捂住肚皮,抱怨道,“从昨到今日我就喝了三杯茶,还是在你这喝的”
  慕公子展开折扇,优雅起身,“走,本公子带你吃些好东西去”
  奈嘉宝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跟上,“好好好,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好人!——”
  “……”慕公子无奈摇头,自行上前与家奴交代了些事,便带奈嘉宝离开戏园子,奈嘉宝欢蹦乱跳走在繁华的街道间,身旁的慕公子却是青云踏步一派斯文,显然是格格不入的两种人。
  奈嘉宝东张西望的边走边看,忽然,惊见眼前一道侍卫走过,而且百姓们已迅速向两旁退开,她急忙扯了扯慕公子的衣角,“快靠边,不知哪只王八又过来了”
  慕公子不知所云的向不远处张望,轻摇扇面自语,“原来是六王回府的轿子”他挑眉注视惊慌不已的奈嘉宝,问道,“你乱给王爷起绰号不怕被砍头吗?”
  “我又没跟别人说,快跟我过来”奈嘉宝不管不顾的拉起慕公子向街道旁走去,慕公子的目光停滞在两只相握的手上,慌神之间已被奈嘉宝领到墙边,奈嘉宝自顾自解说,“昨日我就因没躲开那七王八的轿子差点被砍,我可是一经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本朝一共有八位辅政王爷,不论当谁面也不可乱说话,你这就怕本公子告发你了?”
  奈嘉宝抽口凉气,对啊,她咋忘了这小子最爱打小报告这事,心虚的呵呵傻笑,“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嘿嘿……”慕公子笑而不语,她心里发毛的打岔道,“八位辅政王爷?小皇帝不是早已长大了吗?要那么多王爷干啥用?”
  慕公子扬唇浅笑,“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因本朝只有一位真命天子,众星捧月吧”
  奈嘉宝似懂非懂的抽抽嘴角,“我也听说过,老皇帝一共有三十三个儿女,其中只有一个是儿子,所以这唯一的儿子顺理成章当了皇上,成为重点保护对象也不奇怪”
  慕公子默默点头,“或许吧,越是被重视越是无自由,有时本公子倒认为隆诚帝很可怜”
  “可怜啥?天天好吃好喝,百八十个人伺候着,后宫美女随便挑,想跟谁睡跟谁睡,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哈哈——”
  “……”慕公子缓缓摇头,“走吧,已放行了”
  奈嘉宝未走出几步,见路边有卖肉包子的小吃摊,白腾腾的大包子冒起阵阵肉香,她咽咽口水扯扯慕公子衣袖,“咱们吃包子吧,我很久未吃过包子了,那味道可真馋人”
  慕公子疑惑的注视包子,又看看破烂简陋的小吃摊,眨眨眼不认同道,“这有何可吃的,看上去不太洁净”
  奈嘉宝此刻饿的快吃人了,抓耳挠腮的直跳脚,抓起一只包子展示给他看,“多白多圆多大个的包子啊!哪里脏了?”
  还未等慕公子开口,卖包子的不干了,怒道,“别乱动!包子可是吃的,不卖莫乱摸!”
  奈嘉宝见包子老板态度冰冷,气哼哼的刚要开口理论,只见一锭银子顺她眼前扔到包子老板怀里,包子老板喜笑颜开的双手捧住银子傻了眼,慕公子不确定开口想问,“这些银子够吗?”
  “……”奈嘉宝嘴角眼角一块抽,这些银子够卖下包子摊了!
  包子老板眼尖,看出眼前的公子哥不懂行情,点头哈腰诚恳道,“够够够!可小人无那么多散银子找给您”
  慕公子一扬手示意作罢,发现奈嘉宝一手抓起一只白嫩嫩的大包子,左右开弓美滋滋的咬上两口,随之满足的舔舔嘴唇,赞叹道,“嗯——真好吃,人间美味哇——”
  慕公子见她吃相夸张,似乎吃的很开心,蹙眉问去“有那么好吃吗?”
  奈嘉宝大咧咧的又从笸箩中取出一只包子递到慕公子嘴边,“你尝尝,真不错!”
  慕公子双眼停滞在包子上,迟疑了片刻,也不上手,直接咬上一小口,在口中慢慢品味,确实未感觉有多可口,再看奈嘉宝已在瞬时吃下三五个,还依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欢喜神色。


64.  鸡犬不宁

  奈嘉宝又叫慕公子给她买了一碗酸梅汤顺嗓子,她舒服的揉揉肚子,昂首阔步走在热闹的街道间,随声问道,“一会你要带我吃啥去?”
  “……”慕公子定住脚步,如看怪物般上下打量奈嘉宝,盈盈笑起,“看不出你还真能吃”
  “才七八个包子不算啥,我溜达溜达一会就消化没了,嘿嘿”奈嘉宝憨笑出声,挤眉弄眼道,“你不是还没吃呢吗?我主要是陪你吃”
  “……”慕公子脸颊出现难得的惊讶表情,打趣道,“你莫非是饿死鬼投胎的?本公子从未见过哪位女子如你这般猛吃猛喝的”
  奈嘉宝不以为耻的解释,道,“那只能说你见的女人少,在我们村各个都像我这样”
  “你们村的男子定不敢冒冒然娶妻”
  “啥意思?”
  “娶回去未必养的活”
  “……”奈嘉宝眼一横,不服道,“能吃是福,你懂不,看你瘦成啥样了,以后出门记得揣块石头在怀里!”
  “此话怎讲?”
  “万一风太大容易把你吹走,哈哈——”奈嘉宝反损成功,捧腹大笑。
  “……”慕公子哑口无言的抿抿唇,这女子的嘴还真是厉害,说何事都能接上其他话题。
  慕公子带奈嘉宝走到一处远离喧嚣街区,两层楼高粥铺内,此粥铺虽占地不大,但装潢古朴雅致,干净的桌椅、地板反出晶亮的光泽,粥铺里宾朋满座,但无论喝茶谈天或是吃饭吃粥之人,自是井然有序、悄声细语,奈嘉宝见吃饭的客人各个一身斯文长袍,言谈举止有礼,顿时感觉这粥铺的食物肯定好吃不到哪去。
  慕公子这次未要求进雅间,随意找了张空桌子坐落,奈嘉宝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旁,眼睛不时瞄向一桌桌安静的客人,“这些人真可笑,喝粥就喝酒吧,还互相咬耳朵唠叨啥”
  “这些男子是进京赶考的学子,这间粥铺只卖状元粥,他们是为投个好彩头”
  “哈哈——”奈嘉宝一拍大腿笑起,“喝碗粥就能中状元了?简直比我编的故事还离谱”
  此张狂的讥笑声一出,顿时引来无处学子愤恨鄙夷的目光,奈嘉宝知趣的闭上嘴,急忙转过身趴在桌上装无辜。
  慕公子事不关己的看热闹,突见学子们的目光已集中到自己身上,马上做出一副与奈嘉宝很不熟的模样,直挺挺的转动上半身望向窗外。
  店小二很快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与几盘小点心,奈嘉宝也未看出这粥与普通白粥有啥不同,好奇的用勺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特意品品味道,皱起眉头纳闷,“这也没啥特别啊,就是碗野菜粥,居然有人花银子喝它?”奈嘉宝贼眉鼠眼的靠近慕公子,捂住口型小声道,“这种野菜在我们村漫山遍野,都是喂猪用的……”
  慕公子呛了声,将刚要送进嘴里的粥扔回碗里,“你这女子也太不解风情了,都与你说了不是为粥而来,只是兆头好,你为何总是打消旁人的兴致?”
  奈嘉宝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你想参加科举考试?”
  慕公子摆出架势,展扇轻摇,自信道,“有何不可吗?”
  奈嘉宝眼角露出坏笑,“行呀,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不过到时人家要不要你,就说不准喽”
  慕公子不明所以的挑起眉,“若我文章作得尚佳,有何理由不重用?”
  “原因有两点,一则嘛,我听说科举考试都是花银子买官的,真正有学识的人没银子孝敬考官也无用,二则嘛,你银子够多但面相生的不好,考官会认为你在面具下藏了试题,我从未听说有谁敢带着面具进考场的,您还是省省吧……”奈嘉宝未等慕公子开口,又好奇道,“你整日带个面具也不觉得难受,睡觉时硌不硌脸蛋呀?”慕公子又要开口,奈嘉宝一扬手打断,探究道,“你脸上是有伤疤吗?还是胎记啥的?别自卑啊,剩下的半张脸还是挺俊的,我可没嫌弃你的意思,随便问问,不用回答了。”语毕,她慢条斯理的喝起粥。
  “……”慕公子扬起睫毛憋闷的喘口气,奈嘉宝莫非是说书的出身!?
  “可曾有人说过,你是位令人哑口无言的女子?”
  奈嘉宝自傲的点点头,“经常啊,很多时候都是我在说,别人在犯傻——”
  慕公子安心的松口气,原来不止他一人对奈嘉宝无语,万幸万幸。
  奈嘉宝漫无目的的瞥向大木窗外,望向过往的路人,顿时双眼瞪大,惊呼一声钻进桌下避难。
  慕公子一回神不见奈嘉宝的踪影,微微感到自身的长袍在颤抖,他用扇棒挑开桌布,只见奈嘉宝双手抱头蜷缩一团,他好奇一笑,“你在作何?”
  奈嘉宝颤颤微微的伸出手指,“你快看看,在外面巡街的捕快走走走了没……”
  慕公子抬起头观瞧,看向一抹高大的背影,陈述道,“好似在与人交谈,你又得罪捕快了?”
  奈嘉宝顿感小心肝乱颤,“嗯啊!我得罪他了,千万别让他看见我,否则他会把我抓起来送进监牢喂老鼠,等他走远了再叫我出来,拜托拜托……”她擦擦冷汗,若何云炙发现她还有闲功夫跟这喝粥聊天,不把她剁吧剁吧喂狗才算奇了。
  慕公子歪头注视桌下的奈嘉宝,她似乎真的在惧怕,不由扬唇浅笑,饶有兴趣的看向那位令奈嘉宝浑身发抖的‘降魔’捕快——
  何云炙自回到京城后,如往常一般替知府衙门查些案子,不过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是谁家鸡丢了就是哪家狗跑了,京城四处暗藏士兵驻扎看守,警备森严天衣无缝,如凶杀、劫持案等,反而出自小城小镇,所以他又开始的例行公事的巡逻生活,他偶尔也会为自己感到憋屈,产生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参加科举考对他而言绝非难事,自身明明可多出一份力报效朝廷,可父亲却总指责他遇事不过沉稳,城府浅薄之类的不满言辞,还需磨练几年再论科考一事,他不由微微叹气,究竟还要几年光阴,终得父亲信任呢?
  “啊——救命啊——”一道惊慌的尖叫声传进他耳孔,何云炙猛然抽回思绪向求救的呼喊处跑去,他目光警惕,四处搜着,在街道死角处注意到一位女子站在墙角边缘,呼天叫地的扬起头呼唤——
  “主子,您别动啊,救命啊——”
  何云炙随之抬头,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抱着树干大哭,原来是这名女子贪玩上树却下不来,他随即放松情绪收起剑,双手后背,步伐懒散的走上前,“要我帮忙吗?”
  女子不敢低头,啜泣怒道,“你这奴才!还不即刻救本公主下来!”
  何云炙见女子出言不逊,微蹙眉转身离去,站在树下的另一名女子泪流满面的‘噗通’一声跪倒在何云炙身前,作辑恳求道,“这位官爷,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若出了任何差池小女子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何云炙一怔,见这女子态度诚恳,施大礼相求,默不作声的扶起女子,转身向树下走回——
  “快起来银杏!求他作何!?本公主若得安全下树,非命人斩了他!”
  “……”何云炙凝视树上边哭边口出狂言的女子,若奈嘉宝与这女子的蛮横相比下,还是突显奈嘉宝的优点了。
  “愣着做何?!还不快救本公主下去!”惠新公主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何云炙面无惧色,嗤之以鼻浅笑,“你既然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位公主,那私自出皇城又该论何罪呢?”
  “……”一语道出实情,惠新当场无语,她憋气的瞥了何云炙衣着一眼,轻哼一声不屑道,“原来是个小捕快,你有几个脑袋敢如此质问本公主?”
  何云炙斜起嘴角,“那就请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站在树上想清楚自身的问题,再想办法下来吧,小捕快帮不了你”语毕,他再次转身离去,即便树下女子再次苦苦哀求,他依旧懒得管这闲事,对付这类女子最好的办法便是自行反省。
  惠新公主见他毫不留情面的阔步离去,四下又再无旁人帮她,眼见天色昏暗,她若再不回宫必遭母后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她咬咬下唇不情愿道,“不要走——请你帮下我……”
  何云炙听她已服软,而且让一位女子在困境中哭泣也非君子所为,他轻叹口气转回树下,蹬踏墙壁为支点,跨两步抓住树干,翻身一跃跳到女子所受困的那根粗树干上,惠新公主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惊慌之余脚底一滑眼看摔落,但被一只大手拦腰搂住拉回原位,惠新公主惊魂未定的喘起粗气,顿时勃然大怒扬起手向何云炙脸颊打去,何云炙轻松的抓住她手腕,惠新公主顿感一愣,自小到大,她要打谁从未被阻拦过,也无人敢阻拦,不由注视何云炙的脸颊,抛去难以置信的目光,何云炙不由冷笑,“你这女子真不知好歹”
  惠新公主一听这话更感惊讶,“你居然敢羞辱本公主?”
  “这事儿,是人自己做出来的,你若不愿被人羞辱便少做点令人反感的事” 何云炙甩开她的手腕,搂住她的腰,平板道,“扶好”
  惠新公主顾不得消化,下意识的顺从扶住,一双手急忙抓住何云炙的肩膀,何云炙一跃跳下树干将她稳稳放落地面,不想再多看一眼,随之转身离去。
  惠新公主站在原地,目光停滞在何云炙矫健的背影上,宫女银杏自从她安全落地,便一直在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可她一句也未听清楚。


65.  声东击西

  惠新公主回过神,刻不容缓的追上何云炙,一双手展开挡在他身前,气喘吁吁的质问道,“你姓甚名谁,在哪里当差?”
  何云炙见此女依旧不依不饶,双手环胸,俯视眼前的女子片刻,默道,“姓何名云炙,知府衙门当差,若姑娘心有不服大可去知府找我理论,此刻,快些回家吧”
  惠新公主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在何云炙英挺的脸颊上,除了皇兄母后外,其他人在她眼中似乎皆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也从未对旁人有过特别的关注,但此刻,眼前这副高大且魁梧的身影,还有那张坦然自若的英俊面孔,无不令她心跳加速怦然心动。
  她缓缓放下手臂,忐忑道,“本公主名叫惠新,我准你直接唤我名字,而且,我一定会去知府找你,等我”语毕,惠新公主紧张的四处张望,然后急匆匆地奔跑而去——
  “……”方才跪求过他的另一名女子经过他身边时嫣然一笑,随之迅速追赶上惠新。何云炙费解的皱起眉,这叫惠新的女子可比奈嘉宝会胡搅蛮缠,助她脱离困境倒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奈嘉宝在桌子下面蹲得双腿发酸,她拽拽慕公子的长袍,第八次询问,“走了没呀?已经过了很久了”
  “未走,似乎在说事”慕公子轻描淡写的回应,轻摇折扇,慢条斯理扫视进京赶考的学子,意味深长的扬起嘴角,此刻早已忘记替奈嘉宝监视捕快行踪的“重要”事宜。
  奈嘉宝忐忑不安的只得猛揉脚腕,暗自嘀咕:何云炙为啥还不走啊,又没人用链子把他栓树上,不过这倒奇了,跟她话不多,跟旁人倒是聊得挺欢。
  又等了一会儿,慕公子给出的答案依旧相同,她再也按耐不住的撩开桌布,贼眉鼠眼的向窗外张望,眼前一片空旷根本无何云炙的身影,她顿时怒气冲冲的爬出桌外,单手叉腰指向不老实的坏人,“你这人咋那样啊,那捕快分明走开了!你……”奈嘉宝还未怒斥痛快,慕公子一起身将奈嘉宝拉到身后挡住,悠扬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不又走回来了”
  奈嘉宝惊慌失措的抓住他衣衫,半信半疑的露出半只眼睛向窗外偷窥,眼珠顷刻张大急忙缩回脑袋,结巴连连,“快快快保护我,千千万别让他瞧见我”
  慕公子感到衣袍被她攥在手中拧来拧去,顿感有趣,“你为何如此惧怕这位捕快?莫非又做了见不得人的坏事?”
  奈嘉宝无意识的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他相貌凶狠为人毒辣,只要见到我就想抽我,其实我也没得罪过他,面相犯冲吧……”
  慕公子蹙起眉,不由得多看了何云炙几眼,单从外貌上看那人一表人才神采英拔,似乎与奈嘉宝口中心狠手辣的刽子手对不上号,不过……此人的身型倒有几分熟悉感。
  何云炙见快天黑,步伐慵懒的向自家返回,目光无意中与粥铺内半遮面的慕公子相遇,他不由自主的站定脚步,一双深邃的黑眸默默地对上慕公子。他们四目相对,坦然地看着彼此。片刻,慕公子神态自然的扬起嘴角友善一笑,何云炙怔了怔,随之释然地微点头回礼,随之快步离开。
  慕公子若有所思的缓慢眨眼,再次望向他的背影,似乎对捕快年轻且健壮的身体有些羡慕。
  “本公子认为那捕快很不错”他有感而发的转过身,此刻,奈嘉宝如只受惊的小猫般毛发直竖眼神闪烁,他挑起眉浅笑,“你至不至于呀?方才生龙活虎的模样可真是你?”
  “你觉得他不错?!”奈嘉宝确定何云炙已经离开,耀武扬威的模样顷刻附体,她张开嘴本想道出何云炙重重恶行,但脑中思考了半天也想不起他哪里不好。奈嘉宝纳闷的皱起眉,何云炙其实不错啊,不但救过她,也从未真正打过她,为啥自己一听何云炙三字便闻风丧胆呢?
  “我该回去了……”她边说边琢磨何云炙的缺点,歪起脑袋探究半天依旧弄不懂。
  慕公子随着她的脚步走出粥铺,只见奈嘉宝道别的话都未说,魂不守舍地向何府方向走去
  “奈嘉宝,本公子何时能再约你出来”
  奈嘉宝不耐烦的垂下肩膀,但慕公子并非命令口吻已是难得,她借坡下驴急忙回应,“这十日都没工夫,等我忙完一件大事后再见面吧”
  慕公子欲言又止的抿抿唇,眼眸掠过一丝自嘲的浅笑,“天色已晚,本公子派人送你”语毕,他双掌一击,顿时从四面八方跳出五六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
  奈嘉宝傻乎乎的看向一堆不知从哪蹿出来的人,眨着眼定定神,摆手摇头道,“不必了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慕公子不理会她的拒绝,悄声给黑衣人下了指令,六名黑衣人得到指令后,分成两组,其中两人一左一右分别立在奈嘉宝身侧,剩下的四人则随慕公子朝反方向离去。
  慕公子走出几步后又站定转身,冷漠的眼眸带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在本公子的记忆中,似乎很久未被人排挤成配角,你真特别”他展开折扇展颜轻笑,微风吹过他略显苍白的俊秀脸孔,冰薄的唇瓣覆上少有的温和。
  奈嘉宝也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敷衍一笑,“你若喜欢做主角我便给你当跑龙套的,只要你不再用几千两的债务压迫我,我啥都依你”
  慕公子笑而不语,抬手示意家奴送她回去,奈嘉宝抬头瞄了一眼比植物还冷漠的黑衣人,不敢反抗不敢拒绝,头也不回的急忙向何府走去。
  当即将走到何府大门时,奈嘉宝发现婆婆的轿子正四平八稳的落在门口,顿时忘了黑衣人狰狞可怕的嘴脸,刺溜一下躲到黑衣人背后,双手一拉将两人如堵墙似的挡在正前方,两名黑衣人倒未不配合,顺斗笠下的黑纱互相对望一眼,即刻抽出明晃晃的宝刀看护奈嘉宝。
  “……”奈嘉宝吓得腿软,咋慕公子的家奴都跟杀人狂魔似的,见谁都想砍两刀才解气。
  “掩护我!”奈嘉宝两只手伸出,各抓住一人后背衣襟,平行着向旁边躲避,两名黑衣人收到命令,只得如螃蟹般,费劲的横跨步移开。奈嘉宝顺两人之间的缝隙侦查门口动向,轿子依旧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门口守卫与此同时又刚刚换岗交接,她心急火燎的直跳脚,眼珠一转,请求道,“两位大哥能不能冲过去打门口侍卫几拳,然后他们一急眼便会追打你们,接着你们俩就跑?”
  “……”黑衣人一听这话本应想抽奈嘉宝才是,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使唤去招猫踢狗,但主子有令又不得违抗,其中一名黑衣人不情愿的回应,“这有何难,不过你想作何?”
  奈嘉宝兴奋一笑,“你别管啦,照办就是”想了想觉得欠妥,垫起脚趴在其中一人耳边说了点什么,那人身子一僵,为难的点点头。
  无奈之下,两名黑衣人将头顶斗笠压得更低,走向何府大门口与站岗两名侍卫对视,侍卫不明所以的刚要开口询问,两名黑衣人同时出轻拳打在两名侍卫肚皮上,黑衣人顿感丢人,一瞥头平板开口——
  “逗你玩儿,来追我。”
  侍卫见有疯子到门前闹事,举起手中兵器向两人戳去,黑衣人轻松的避开后攻击,紧接着抬脚便跑,两名侍卫气得怒发冲冠,跟在黑衣人身后穷追猛赶。可侍卫追着了会便发现不对劲,似乎无论他们怎么追赶,始终与黑衣人保持着一段短短的距离。总之,就是追不上。
  其实这两个黑衣人已经用了最慢的速度去跑,若他两一旦跑快,瞬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跑得这么慢,又要保持不被追上的距离,对于武术高手来说,其实相当困难。
  奈嘉宝贼贼一笑,趁门口无人把手时,一溜烟钻进何府院中,黑衣人与侍卫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俩人一边高抬腿前行一边犯嘀咕,“兄弟,咱们这要跑到何时才算完?”
  另一位认真道,“主子交代咱们听那女子的命令,未得到新命令前需一直跑下去”
  “……”看来不累死身后的两名侍卫不罢休啊。
  奈嘉宝獐头鼠目的匍匐前行,时而用灌木遮挡,时而站起身躲在大树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跑回卧室窗户下,刚垫起石头要翻进,便听到大门处传来何云炙不耐烦的呼唤声,她心里惊呼一声,屁滚尿流的钻进木窗,一落地便连滚带爬的扑到门后展开房门,还未看清何云炙的脸孔,便故作刚睡醒状伸起大懒腰,边打哈欠边懒散道,“我才睡醒……”
  何云炙见奈嘉宝连头带身上尽是泥土草根,挑起眉,“你睡觉时爬哪去了?”
  “……”奈嘉宝哈欠停在一半,故作不懂的转过身,心虚大笑,“哪也没去啊,一直睡觉来着,嘿嘿——”随着她说话声的震动,身上“沙啦啦”的掉下土渣子……
  “……”何云炙见她扯谎都不带过脑子的,本以为她会用仅存的思维稍微反省一下自身的所作所为,但显然毫无成效,他眼角一抽,冷道,“换身干净衣裳,吃饭去”
  “……”奈嘉宝揉揉肚子,刚吃过包子还喝了大碗粥、小点心,此刻真吃不下了,可不去绝对不是她的正常作风,她哭丧着脸,要不饿死要不撑死,真是折腾死人不偿命哇——
  奈嘉宝换了套干净的丫鬟服,按婆婆所教礼仪谨慎的走进膳厅,假惺惺的逐一欠身行礼,“爹,娘……”当转到何云炙眼前时,她撇开眼别扭道,“夫、夫君”
  何松青已听说昨日儿媳受罚一事,又见嘉宝言行收敛了许多,和蔼浅笑,“快入座儿媳,一日未进食饿坏了吧?爹命厨房给你炖了锅鸡汤补气力,必须都喝了,哈哈——”
  “……”奈嘉宝探头看向一大盆装入整只鸡的热汤,顿时一捂胃险些吐出。


66.  患得患失

  何云炙见奈嘉宝脸色欠佳,站起身走近,“哪里感觉不舒服?”
  奈嘉宝不敢说自己是吃饱了撑的,默不作声连连摇头,何母看看儿媳的脸色又注视一锅油腻腻的鸡汤,眼珠一亮,急忙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奈嘉宝跟前,“嘉宝,你是不是看到鸡汤感觉恶心反胃?”
  “说了您别生气,我、我吃不下……”奈嘉宝实事求是的垂下眼皮,若勉强吃下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不想虐待自己的胃。
  何松青一听此话也放下碗筷,他不由得与老伴对望一眼,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瞬,随即会心笑起来。
  何云炙看向神色古怪的二位老人,迷茫的等待答案。
  但二老谁也不理睬他,何母牵起奈嘉宝的手坐到椅中,眼神望向奈嘉宝平坦的小腹,抿唇一笑,“除了反胃,此刻还有别的不适否?大胆说,娘要听实话”
  奈嘉宝扬起下巴想了想,既然婆婆要听实话,那她还是老实交代吧。
  “困,我现在特想睡觉”她懒懒的扭动脖子,睡了没几个时辰便出门,此刻确实很疲惫。
  何母一听这话更感惊喜,儿媳分明睡了一日还觉得疲乏,她掐指一算,自儿子、儿媳圆房那日起已过了一月,那定是有了身孕,她刻不容缓的转身催促何云炙,“你这孩子还杵在那作何?还不快抱你媳妇回房歇着——”
  奈嘉宝顿时困意消除一半,她没听错吧?有手有脚的为啥叫人抱?
  何云炙根本未想到这层,但既然母亲发话了,他便不多问,直接横抱起奈嘉宝向卧房走去,奈嘉宝双手搂在他肩膀一阵得意,“你娘咋突然对我这么好了?还使唤你伺候我,舒坦啊,哈哈——”
  “……”何云炙目不转睛的直径行走,平板道,“我倒想问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下了迷魂药”
  奈嘉宝眼一横,“切,瞧你一脸不服的死样子,偶尔照顾我一下至于这么不乐意吗?”
  “没不乐意,你是有功之人,翻窗越墙的乱跑,挺辛苦的”
  “……”奈嘉宝一缩脖子,狐狸尾巴咋被他发现了?
  何云炙毫不怜惜的将奈嘉宝丢到床上,奈嘉宝自知理亏,也不敢喊疼,揉揉屁股钻进被窝。她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跟何云炙说啥,而且自己总处于心虚的劣势中,这若跟他处久了,会不会患上啥压抑过度的疯病啊?
  何云炙走回膳厅用饭,还未坐稳就被母亲一把拉住胳臂说话,何母面对儿子也不必扮庄重,眉飞色舞笑起,“行呀儿子,这么快便为何家添丁了”
  何云炙呛咳两声,联想起刚才二老的诡异笑容,蹙眉质疑道,“娘,您以为奈嘉宝有身孕了?这怎么可能?连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十八岁已经不是孩子了,娘在她这年纪已经有了你”何母朝老伴一笑,“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何松青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微微点头,“是呀,云炙,娶妻生子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必大惊小怪的瞎紧张”
  何云炙眉头拧得更紧,似乎无法接受这事实,奈嘉宝也会生孩子?他从未考虑过此事,为避免二老继续提及此话题,他故作心领神会的认同,“哦,明儿我请位郎中给她把脉,若真是有喜了……生下便是了”
  何母自然赞同,可嘴角一扬立马收敛笑容阻止道,“不可不可!你们还未正式拜堂成亲,这传出去不好听,缓些日子再请郎中来诊”
  何云炙不以为然的端起碗吃饭,“全听娘安排”
  他有一搭无一搭的问起,“爹,您听过皇城内可有位惠新公主吗?”
  此话一出,何松青手中的酒杯一抖,“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何云炙见父亲脸色煞白,急忙倒杯茶送到何松青手里,边帮父亲顺胸口边焦急地问,“爹您怎了?心口疼吗?”何母见老伴双眼木讷一语不发,顿时花容失色的向门外的家丁大喊:“快请郎中进府!”何松青一手捂胸口一手扬起制止,他面色极为难看,“老毛病了,无大碍”随即支撑桌面吃力起身,“我回房休息片刻便无事了……”何母急速搀扶起老伴,向卧房走去。
  何云炙眸中充满担忧与不安,他从不知父亲有心口疼的毛病,顿感自责内疚,这做儿子的,对父母的身体状况不甚了解,似乎也太不孝了。
  何云炙再也无心吃喝,心情沉重的站起身走回卧房,一开门便见奈嘉宝躺在枕边对房梁眨巴眼,他无力的靠坐在椅子上。奈嘉宝正在为日后的交流伤脑筋,此刻又发现何云炙闷闷不乐的望天想事,歪头睨向他,“想啥呢?”
  何云炙微微叹气,“想我这些年都做了何事……”
  “娶了比鲜花还美的奈嘉宝”
  “……”何云炙扬唇一笑,沉闷的情绪有所缓和的坐直身体,情不自禁地注视着眼前自称如花似玉的妻子,挑起眉讽刺道,“我真怀疑你能否做个称职的母亲”
  奈嘉宝不服的双手叉腰,“你啥意思?我为啥不能做个好母亲了,我想啊……”她想入非非的咧嘴一笑,“若我生个孩子一定像我这般活泼好动,哈哈,忒可爱了——”
  “……”可爱?灭顶之灾吧!
  奈嘉宝收敛笑容,又忧心忡忡的嘟起嘴,“不过像你就麻烦了,若孩子随了你的性子,家里又多个小木头人”
  “……”宁可孩子是块木头。
  奈嘉宝没留意到何云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反倒是一副很向往的激动神色,“我好想生个小娃娃”
  何云炙心有余悸的抬起眸,“为何?”
  “若有了孩子,我便可以跟孩子玩,就不会因为跟你没话说而憋闷致死”
  “……”哦,孩子是奈嘉宝解闷用的玩偶。
  “你就未想过,该如何教导子女吗?”
  奈嘉宝自在的咧嘴一笑,“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没人管不也长这么大了吗?还嫁到知府家做媳妇,这都是命,教育没啥大用”
  “……”何云炙无奈叹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
  奈嘉宝做了会儿白日梦,顿感不对,何云炙咋会想让她生孩子,据她不完全了解,孩子是夫妻间爱的产物,他俩既然无爱哪来的孩子?不由好奇问起,“你咋忽然跟我提到孩子?是不是决定爱我了?”
  “……”何云炙揉揉太阳穴,默道,“无爱也能生孩子”
  奈嘉宝悬起的心轻松放下,奉上一朵甜笑,“那可好,那咱们生吧”
  “……”何云炙站起身走到床前,敲敲奈嘉宝脑门,“你这真是人脑?”
  奈嘉宝不乐意了,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显然会错意的愤怒道,“废话!我这脑瓜聪明的很,你还怕生出傻子咋的?”
  何云炙一怔,似笑非笑的坐在床边,“我没说你脑子笨,只是不能理解,你为何一点夫妻间的常识都没有,你姐早已为人妻,就不曾给你讲讲?”
  奈嘉宝抽抽嘴角,脖子一横,“我跟你成亲又不是二婚咋能懂那些,再说,夫妻间的事儿不是该由你告诉我吗?凭啥叫我姐说?”
  “……”他也不是二婚。
  何云炙不自在的抿抿唇,“那就请娘给你详细解释吧,我可没那工夫”
  一语惊醒梦中人,奈嘉宝眼前一亮,摆手叫好,“对啊,我问你娘不得了,这事你娘最有经验,我得认真仔细的问清楚你是咋生出来的”
  何云炙第一反应就是她嘴里没好话,不予理会的躺在床边闭目养神。
  奈嘉宝也无心再搭话,她在心里琢磨得正起劲儿:主要问婆婆在生孩子时吃了啥,为避免生出块小木头,婆婆未吃的食物她都能吃。
  何云炙原本想告知奈嘉宝或许已有了身孕,但看她一副神经错乱的模样又打消了念头,真难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一位小奈嘉宝诞生的可怕情形,他不由得先打了个冷颤,随即嘴角扬起一抹匪夷所思的浅笑。
  一提起姐姐,奈嘉宝心情变得有些惆怅,她弯曲膝盖靠在床里边。她好想姐姐,日日夜夜都想见到姐姐,不知远在无冬村的姐姐过得好不好,没有她在身边看护着,会不会有人欺负。
  何云炙无意中注意到奈嘉宝正在掉眼泪,先是一怔,随即起身,“又怎了?”
  奈嘉宝并未回应,把大拇指含在牙齿间轻咬,默默的流着眼泪,何云炙安静地注视了许久,黯然一瞬,不再多问,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的斑斑泪痕,但这一举动令奈嘉宝由抽泣转为大哭,她突然搂住何云炙的脖子,委屈道,“我想姐姐,我想家——”
  何云炙也料到她会说这些,似乎在这世上会令奈嘉宝揪心的,也只有姐妹之间的那份情意,但这些话对他来说又是如此刺耳,他轻拍奈嘉宝的脊背,忽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奈嘉宝哭了很久,缓缓松开手,一双红肿的眼睛凝视在何云炙脸颊上
  “何云炙”
  “嗯?”
  “你啥时才会爱上我?”
  何云炙垂下睫毛,眸中掠过一丝沉闷,“当你察觉到的时候”
  “……”奈嘉宝见何云炙一转身倒头睡觉,眨巴着一双泪眼瞎琢磨,这话究竟是啥意思,是不是永远不会喜欢上她呢?
  想到他们的关系,她呼吸突然有些急促,急忙闭上双眼抓起衣领,尽量让自己顺平气息,一旦扯上爱不爱的话题,她就会变得情绪很紧张,而何云炙给出的答案总是令她失望。试问自己若没有何云炙能不能活,答案显而易见,能活,或许活得更好,心情会很舒畅,但,也不知是啥原因,她却心甘情愿留在这只闷葫芦身边,从未想过离开。


67.  斗智斗勇

  如往常一般,奈嘉宝一睁眼便见不到何云炙的人影,她舒展懒腰抻筋松骨,懒洋洋的打开房门,隔壁院落内传来哭天抢地的嚎啕哭声,奈嘉宝一皱眉,何乾坤那小兔崽子一睁眼就不让人消停。
  奈嘉宝吊儿郎当的拖沓走进后院,懒散的依靠在门边看热闹,只见何乾坤趴你地上满地打滚,丫鬟一上前想抱他起身,他便连蹬带踹的撒开了折腾。
  “抽啥疯,反正衣裳滚脏了不用你洗是不?”
  何乾坤顿时止住哭声,抬起小脑瓜虎视眈眈的瞪向奈嘉宝,“没你事!本少爷想如何闹就如何闹!跟你有何关系?!”
  “嘿!我今日非教训你的小东西不可!”奈嘉宝一听这话,怒火‘噌’的窜上脑门,她三两步上前,揪起何乾坤后脖领子,一提……未提起来,加把力气,再提!……差点拽自己一个大跟头。
  何乾坤纹丝不动的趴在地上,捶地狂笑,“笨嫂嫂,吃那么多饭也不长力气,哈哈——”
  “……”奈嘉宝真想举起大扫把爆打他一顿,但这小东西毕竟是何云炙的亲弟弟,不看婆婆面也得给淫贼留面子啊。
  她一抬头看见挂在树枝上的一张大画纸,指问丫鬟,“那是啥?”
  丫鬟还未开口解答,何乾坤又找出损奈嘉宝的话头,“嫂嫂真是土包子,那是纸鸢!放着玩儿的玩意儿”何乾坤突然想起纸鸢还挂在树上,继续满地打滚大哭。
  丫鬟越劝他反而闹的越欢,奈嘉宝心烦意乱的大吼,“别嚎了!一会儿再把狼招来——”她边说边挽起袖子,“等着,我给你取下来!”
  “夫人!您千万别碰它,这是颗有灵性的老槐树,谁若冒犯了它,半夜会做噩梦的!”丫鬟急忙上前阻拦,据说此颗老槐树以生长百年,建造知府大宅时本想将老树连根拔起改成新屋,但砍伐的两名工匠,砍了整整一日也未砍断树根,还在当晚做了莫名其妙的怪梦,且说得神乎其神,大致意思是警告他们不可再碰此树,所以这间‘槐树院’便是专门为保护老槐树而特别建造的。
  “啥?这树成精了?”奈嘉宝半信半疑的停下脚步,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一听这话顿时哆嗦一下远离槐树。
  “小的也是道听途说,这颗老槐颇具灵性,不用灌溉也可枝繁叶茂茁壮成长,而且从不生虫”
  奈嘉宝不由仰视光滑的树干,绿油油的树叶,听丫鬟这么玄乎乎的一神化,倒觉得这颗平常无奇的老槐树多了点神秘背景。
  何乾坤本以为奈嘉宝可以帮他取回纸鸢,眼巴巴的等了会儿,奈嘉宝好似不想多管闲事了,而且转身准备离开——
  “嫂嫂不但笨,还胆小如鼠……”
  奈嘉宝眼一横转回身,再次卷起袖口向树干走去,何乾坤咧嘴一笑等待激将法成功,但奈嘉宝走到树下双手环胸,嘿嘿一笑,“你个小滑头想利用我?还是个八、九岁的娃娃咋就坏的流油呢?我才懒得管你,你就趴地上慢慢嚎吧,等你娘你哥来了,看我不添油加醋祸害你的!到时候,两瓣屁股打成八瓣,哈,哈,哈。”
  “……”何乾坤惊见‘高人’出现,紧张的将两只小胖拳头攥成小肉团,“你当嫂嫂的不可欺负小孩,本少爷真未见过你这种蛮不讲理的,坏,嫂,嫂!我也要到爹娘那告你以大欺小!”
  奈嘉宝动作夸张的展开手臂向后仰起,呈现一副小无赖嘴脸,“哇呀呀,我好怕哦,不过你别说,我从来都是欺负比自己个小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懂不?吼,吼——”
  “……”丫鬟险些脚跟一软摔倒在地,这给小孩子灌输的何理论啊?
  何乾坤见奈嘉宝根本混不讲理,眼珠一转爬起身,“要不这样,咱们一起摸这颗大树,看谁是胆——小——鬼——!”
  奈嘉宝挑起眉,张牙舞爪吓唬道,“行呀,小心晚上做噩梦吓得尿裤子哟,老树精一般最爱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胖孩儿——”
  何乾坤小脸带出一阵慌张,但又不想输给奈嘉宝,壮壮胆子,一咬牙一跺脚走上前,“来吧,我喊一二三同时摸!”
  丫鬟刚要上前阻止他俩的继续胡闹行为,奈嘉宝使个眼神让她先别管,丫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心想:或许夫人要已某种高明的方式教育小少爷。
  何乾坤搓搓手心冒出的小汗珠,奈嘉宝一副悠哉,颠起脚,“好了没,不敢来别勉强”
  何乾坤自认是个小男子汗,他才不要被奈嘉宝打败,打起精神一吼,“一……二……”
  “三!”他狠下心,一闭眼将手心贴在大树上,当他缓缓睁开眼时,奈嘉宝依旧双手环胸根本没动地,奈嘉宝见耍人奸计得逞,捂起肚子大笑,“哈哈哈——小笨蛋,我才不摸呢,哈哈哈——”
  何乾坤张目结舌的傻了眼,看看自己放在树干上的小手,又看看戏耍自己的奈嘉宝,顿时裂开嘴仰天长哭,“你个赖皮鬼——哇呜呜——坏蛋嫂嫂——”
  丫鬟早已成惊呆状,顿时如化石般痴傻不动。
  奈嘉宝欺负小孩得逞,心里极度爽快,欢蹦乱跳的走出院子,她安慰自己,这也不能怪她心狠手辣,谁叫那小东西开口闭口总损她,小惩罚,哦呵呵——
  她跑出几步收敛嘴角,又觉得有些不妥,万一婆婆怪罪下来她也不好交代,于是又原路返回槐树院,见何乾坤还再哭鼻子抹眼泪,不情愿的走上前,“别哭了,我给你做个新鲜玩意儿”
  何乾坤小脑瓜一梗,“别来哄骗我!你是我见过最奸诈狡猾的女人”
  “……”奈嘉宝蹲下身想澄清一下自己的罪行,可何乾坤抓住时机推了她一把,奈嘉宝防御不及,后背直挺挺的靠在树干上——
  “哈哈哈,公平了公平了,晚上咱两一块做噩梦去,你也挺白挺嫩的,或许更合老树精胃口吼吼——”何乾坤破涕大笑,学着奈嘉宝的说话方式,边蹦高边鼓掌欢呼。
  “……”奈嘉宝嘴角一抽,猛然躲开树干,早知这小子还再算计她,真不该回来自投罗网,唉,心太善是罪过啊——
  何乾坤岁数小,见奈嘉宝也吃了亏,他转眼便忘了方才还与奈嘉宝势如水火的争吵,好奇的眨眨大眼睛,“嫂嫂,你要给我做何好玩意儿?”
  “不做了不做了!没心情!”奈嘉宝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拔腿要走,何乾坤立刻抓住她衣角嘟嘴撒娇,“嫂嫂,你给乾坤看看呗,还是嫂嫂根本未有好玩意儿,又是在戏耍乾坤呢?”
  奈嘉宝其实也想玩,既然如此,她得意的扬起下巴,“你踢过毽子没?”
  何乾坤摇摇头,“毽子是何玩意儿?”
  奈嘉宝不屑一哼,“还以为你们大宅大户的小孩能玩出啥花样呢!”她一瞥眼看向悬枝挂起的纸鸢,吊胃口道,“比那大画纸好玩多了,而且技巧含量好不小哦-”
  何乾坤顿时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不停眨巴,“乾坤愿挑战毽子!”
  奈嘉宝此刻早已玩心大起,拉住何乾坤的小胖手便向院外跑去,丫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劲儿,但俩人早已跑的无了踪影。
  “对了,你身上有铜钱没?”奈嘉宝一跑一跳的走,何乾坤也跟着欢快跑跳,脸蛋上的小胖肉儿一颤一颤的颠荡着,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奈嘉宝,“这个行吗?”
  奈嘉宝直勾勾的盯住银子,倒抽一口凉气,小孩子比她有钱!
  她急忙接过银子踹进怀里,“这个不行,要铜钱”
  何乾坤看向空空的小手,“那你还拿走银子做何?”
  奈嘉宝脸一板,严肃道,“这是劳务费,我这么忙陪你玩儿,容易吗我?”
  何乾坤一想也是,认同的点点头,“没铜钱该如何是好?”
  奈嘉宝见一家丁正巧走过,上前拦截,家丁鞠躬行礼,她干咳一声,明抢道,“身上可有铜钱?”家丁不明所以,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捏在手里,奈嘉宝抢了几下硬生生的拽过铜钱,假装很不屑道,“等少爷回来让他还你十个,你就跟他说是我借的”家丁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有了铜钱就差鸡毛了,奈嘉宝问向何乾坤,“厨房在哪?”
  何乾坤扬起小胖下巴,“我带你去”他虽不知奈嘉宝要弄何玩意儿,但感觉上一定稀奇古怪的很有趣,小孩好奇心本就重,此刻更是望眼欲穿了,而且自他一出生便在下人们的照顾宠爱中渐渐成长,从未有过真正玩到一起的朋友,这会儿遇到捣蛋鬼奈嘉宝,其实蛮开心的。
  奈嘉宝在何乾坤的指引下,鬼鬼祟祟的走到厨房墙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何乾坤便老老实实的闭紧嘴巴,奈嘉宝探出半个脑瓜,顺窗户外向厨房内偷窥,厨房内正有三个厨子在忙碌做饭,她扫视了片刻后,便发现墙角的鸡笼子,她攀附在何乾坤耳边窃窃私语几句,一推何乾坤后背哄他去厨房正门。
  何乾坤自信满满的接受任务,别的他不行,这哭可是内行,他活动活动腮帮,对着厨房门裂大嘴惊天大哭,厨子听到小少爷的哭声,擦擦手纷纷跑出屋内,有哄的有给塞糖的,他边揉眼睛边发出一声拐大弯的哭声。
  奈嘉宝听到暗号发出,一溜烟钻进厨房,对准其中一只大白公鸡的尾巴猛力一拽,‘咯咯咯咯’!公鸡一扭动鸡脖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秃屁股,愤怒的朝奈嘉宝咯咯!
  “嘿嘿,天儿怪热的,凉快吧?谢啦公鸡老兄——”奈嘉宝见鸡毛到手,跐溜一下又钻出厨房,在墙根后发出一声小狗的‘汪汪’声。
  何乾坤顿时停止哭声,故作一脸费解的望向眼前的三个厨子,挑起眉,“你们都围着本少爷作何?快去做菜吧。”语毕,他如小大人般双手背后,大跨步离开,留下厨子大眼瞪小眼。


68.  天降福星

  奈嘉宝领着何乾坤到处乱钻,跑回卧房取出针线包和几块碎布头,用铜钱做底托,插上三根鸡毛,用碎布包好牢固的缝合到一起,何乾坤翘首以盼的在一旁不停催促,“快呀嫂嫂,何时才能做好毽子?”
  “急啥,慢工出细活,缝不牢一踢该散架了”奈嘉宝对玩的东西总是很有耐心,她认真的绑好绳子缝紧缝密,又过了一会终于大功告成,她抛起毽子侧脚试踢,毽子有劲儿的弹向半空,待快落地面时她又是一踢,何乾坤随着毽子忽高忽低的起伏,上下滚动眼珠子认真看,他迫不及待的跑上前,眼馋的焦急道,“嫂嫂嫂嫂,给乾坤试试”
  “等着,坏了才换你踢,这游戏就是看谁踢的多”奈嘉宝玩得正高兴,目不转睛的踢着毽子,何乾坤不高兴的嘟起嘴,突然大声呐喊,“我哥回来了!——”奈嘉宝吓了一跳,不由得看向门口,毽子此刻直直落地,何乾坤吐吐舌头捡起毽子,“嘿嘿,你上当啦,这次该轮到我喽——”
  “……”奈嘉宝眼角一抽,这小子岁数不大就机灵得要命,长大了还得了?
  他们走进院中,选了块宽敞的空场踢毽子,奈嘉宝不情愿的传授要领,何乾坤认真听完消化了片刻,便给自己打打气抛起毽子,可还未抬脚,毽子已经快速落地。他愁眉苦脸的捡起毽子,又试踢一次,依旧失败,反复十来次仍是失败,本以为很简单的动作却不如想象中简单,他自言自语不满道,“为何像嫂嫂那般笨的人都能踢得好,乾坤却不行”
  “谁笨了谁笨了?叫你看看啥叫本事——”奈嘉宝眼一横捡起地上的毽子,轻快的十起十落,转身反踢,单脚跳踢,左右脚连环踢,何乾坤张目结舌的看傻了眼,眼中油升崇拜之意,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嫂嫂你好厉害啊,求你教教乾坤吧”
  奈嘉宝得意的扬起下巴,一丝汗珠渗出额头,“这等高难技巧三两天可学不来”语毕,将毽子扔给何乾坤,“自己琢磨去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何乾坤小眉头拧成一团,他好希望自己踢得如奈嘉宝那般出神入化,好在爹娘兄长面前露一手,可一再向她哀求又显得很没出息,他眼珠一转,想到奈嘉宝贪财的模样,立马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展开小胖手引诱道,“我付学费,嫂嫂可接受?”
  奈嘉宝眼睛一亮,动心不已的刚要上手接,但一想到自己嫂嫂的身份有点别扭,她故作钱财才如粪土的死样子,不屑摆手,“你把嫂嫂看成啥人了?我咋能要小孩的钱,何况,你看嫂嫂像缺银子用的人吗?”
  何乾坤诚恳的猛点头,“嫂嫂看起来很穷”
  “……”被看穿了。
  何乾坤将银子塞进奈嘉宝手里,他怀揣有钱能使嫂嫂推磨的心里继续诱惑,神秘兮兮的小声道,“请嫂嫂放心,乾坤绝对不会把咱们的勾当告诉旁人!”
  “……”勾当?!唉,奈嘉宝没骨气的揣起银子,只怪她是穷光蛋。
  既然收了红包就得当好导师,奈嘉宝手举一只茶壶,跨坐在凉亭的横椅上开始严厉鞭策,“脚抬高点!手手手!协调啊,你究竟有没有平衡感?!”
  何乾坤本来就胖,这低头哈腰的捡毽子已累到呼哧带喘,但小孩爱较劲,尤其碰到新鲜玩意更起劲儿,他第一次虚心接受批评教育,一转眼,真把奈嘉宝当世外高人看待了。
  奈嘉宝美滋滋的顺口茶下肚,哎呀,怪不得谁都想到师傅,这师傅可真是个美差,又收钱又骂人,徒弟还得乖乖听话,舒坦,真是舒坦——
  她开始琢磨等小孩踢毽子踢腻了,再靠啥破烂游戏赚银子。
  “嫂嫂,帮乾坤示范下那翻踢的花式吧”小孩学东西快,不大会儿功夫已经掌握了正踢的要领,奈嘉宝挑起眉不爽,她学了三天才学会正踢,这小子厉害呀。
  她趾高气昂的走到院中心,刚抛起毽子踢了一脚,只听婆婆一声凄厉的惨叫穿耳灌入,奈嘉宝一哆嗦站在原地,心想大事不好,婆婆定是来教训她,带这公子哥玩民间游戏有失身份啥的,她一低头杵在原地不敢动。
  何母面色焦急的跑上前,上下打量奈嘉宝一遍,目光关切道,“嘉宝你也太不小心了!”
  “娘,娘,我知错了,我不该带弟……”
  “来人呀,送夫人回房!”她急切发出命令,又心平气和转向儿媳,“你可知怀孕之人不可再做剧烈运动,会出大事儿的!”
  奈嘉宝瞪大眼一愣,“娘?你说啥?”
  “怎么?云炙未跟你说起吗?”何母惊讶的捂住嘴,“你昨日犯恶心又嗜睡,娘是过来人有经验,这些可全是有喜的征兆,你这孩子也太迟钝了”
  奈嘉宝心慌意乱的捂住肚子,复杂的情绪乱如麻的在脑中盘旋,她怀孕了?不对不对,昨日是因吃多了才胃堵,婆婆根本不了解真实情况。
  “嫂嫂,你要生小宝宝了吗?”何乾坤圆圆的眼珠一亮,欢天喜地的笑起,“我要做叔父喽,太好啦,哈哈——”
  何母沉浸在孩子即将出生的喜悦中,“乾坤日后便是大人了,要学会照顾小侄儿,要听嫂嫂的话,呵呵”
  何乾坤重重点头,他终于不是家里最小的了,平时天天被丫鬟死盯,现在不开心才怪,“嗯,请娘放心,乾坤现在可崇拜嫂嫂了,嫂嫂不但会踢毽子还给乾坤带来个小侄子,乾坤好开心呐——”
  奈嘉宝见这对母子一唱一和聊得开心火热,想插句嘴都没地儿,她突然狠不下心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幻觉。
  “算了,还是为娘的亲自搀扶你回房吧”何母一百个不放心,虽只有几步之遥却仍要搀扶奈嘉宝,奈嘉宝心虚的默默前行,何母拉起她的手坐在床边,神色和蔼的叮嘱道,“在现在必须多休息,安胎气甚是要紧,日后要吃何食物命下人帮你做便是了,娘会派两个丫鬟专门服侍你,若在屋里待得闷了就命丫鬟扶你在院里散散步,我会嘱咐云炙不可再惹你生气,一切都依你的喜好为准”
  “……”奈嘉宝听得直流口水,婆婆也和气了,何云炙也不敢对自己大呼小喝了,何家上下开始围着她团团转了,这这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滋润生活吗?
  “那我还用学礼仪吗?”
  何母一怔,摆动手帕嫣然一笑,“先不必学了,十月怀胎,等孩子出生后再议吧,那些都不打紧了,孕妇脾气不稳定易急躁,此刻最重要的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情”
  奈嘉宝简直乐得快上天了,她想入非非的半张开嘴,孩子啊孩子!你是奈嘉宝的大福根!
  “好了,你歇着吧,娘命厨房给你做些清谈的食物”何母笑盈盈的起身,这会看奈嘉宝也越来越顺眼了,看这一双大眼睛,生出的孩子一准漂亮!
  奈嘉宝从来未发现生孩子会有这么多优势,她此刻很期待自己是真有了孩子,但事实是残酷的,昨日只是误会一场。
  她欲哭无泪的趴在床上,呜呜!咋办?没有怀孕就没有美妙生活,孩子孩子快来吧!
  奈嘉宝躺在床上反复挣扎,撩开衣服注视自己扁平的肚皮,深吸口气鼓起一轮小包自娱自乐,若现在说出实情,婆婆必定因失望过度变本加厉的折磨她,丫鬟啥的就更别想了,可不说出真相,她这肚子也瞒不过几个月啊!到时候到哪偷孩子去哇。
  她四仰八叉的一动不动,眼角留下两行“心酸”的泪水,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她却抓不住幸福的小尾巴,不由得懊恼的捶捶肚皮,这不争气的肚子,咋就没真怀不上个孩子呢?
  奈嘉宝猛然坐起身,不行!她必须想办法整个孩子出来,何云炙不是说无爱也可以有孩子吗?若她现在赶紧造小人儿应该为时不晚吧?奈嘉宝挑起眉贼贼一笑,即便推迟一两个月怀上也不打紧,只要能怀上不就万事大吉了?
  事不宜迟,她急忙跳下床,一打开屋门,便看到两名丫鬟站在门外听候指令,奈嘉宝大摇大摆的跨出屋门,丫鬟眼疾手快的一左一右搀扶,毕恭毕敬道,“夫人,小心路滑,请您一定要谨慎行走”
  奈嘉宝左右一看,两名丫鬟言听计从的屈身侍候,此刻她小人得志的嘴脸暴露无遗,这这这,怪不好意思的,被人伺候的感觉还真不赖,哇哈哈,太爽了!
  “我,咳,本夫人要洗澡”
  “是,请夫人在屋中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烧洗澡水,您是要做花瓣浴,还是牛奶浴?”
  奈嘉宝嘴角一歪,“两样一起上!”
  待丫鬟们去准备,她仰天长笑,今日就来个鲜花牛奶大杂烩,又香又滑的把何云炙骗上床!
  奈嘉宝舒舒服服的泡在浴池中,虽对男女行房一事心生惧怕,但奈嘉宝决定豁出去了,壮士断腕迟疑不得,为了那光明的大好的前景也该小有牺牲才是。
  何云炙啊何云炙!今晚别想逃出她奈嘉宝的“降何十八掌”,哇哈哈哈——


69.  鸳鸯戏水

  何云炙收到一张莫名其妙的邀请帖,帖上点名道姓的要他明日午时在“清雅茶楼”一见,落款却并未注明是何人相邀,他心不在焉的将帖子揣进怀里,边松动筋骨边向自家大院走去。说来不巧,今日京城内一小波反贼党羽四处流窜闹事,边闪避官兵追捕边张贴反动大字报,搞得城中乌烟瘴气人心惶惶。知府内所有侍卫、衙役、配合守城官兵一同抓捕乱党,何云炙身手敏捷,本职又是捕快,这次的任务自然首当其冲打前阵、奋勇直上,他自晌午至傍晚马不停蹄的抓了一个又一个,此刻知府大牢里已塞满了早前蠢蠢欲动的反动乱党。
  他顺手一拨额头的发丝,不由得微微蹙眉,经这么一碰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额头处早已浮肿一片,连扯开的嘴角也传来少许刺痛,他想:或许是方才在抓捕乱党的混乱途中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虽然很饿,但他此刻只想睡觉。何云炙用指骨轻揉着嘴角,疲惫的推开卧室门,只见眼前漆黑一片,屋内传来均匀的喘息声,他不由得纳闷,奈嘉宝似乎真的越来越嗜睡,月亮才刚升起,她便熟睡如泥了。
  何云炙为避免吵醒她,蹑手蹑脚的摸索到床边坐下。其实,无论床榻是大或是小,奈嘉宝总会给他留出一块睡觉的地方,他扬唇浅笑,却扯得嘴角一阵酸疼,急忙收敛笑容,不再胡思乱想,宽衣解带后脱靴上床。
  他刚躺下身,还未等合眼便发现一抹黑影猛然靠近自己,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挡,手心抵住黑影的整张脸,随即一缕散发着花香的发丝垂到他脸颊上,他一怔,“奈嘉宝,你又要做何?”
  “唔唔唔——”奈嘉宝的脸蛋被他牢牢的扣在手掌内,因说不出话,只得张牙舞爪的乱晃。
  何云炙松开手,未等开口,奈嘉宝雨点般的拳头便捶在他前胸上,边打边大骂,“你这人咋那么没情调呢?我这完美的计划全被你一手糟蹋了!”
  何云炙胸口本就有伤,被她一打顿时痛得忍不住呛咳了两声,他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手腕,不耐烦地命令道,“别闹了,有何事明日再说”语毕,他扬手一甩,背冲她侧身而卧。
  “……”奈嘉宝傻乎乎的坐在黑暗的床榻内侧,对着空气挥拳发泄,她在床上躺了几个时辰,就等何云炙一进门强行扑倒,趁着月黑风高好施行造小人儿计划,咋想到这家伙一进门就想睡觉,对她更是懒得搭理,咋咋咋计划与现实相差这么大呢?呜呜——
  奈嘉宝还在发愁,便已听见何云炙均匀的呼吸声发出,他显然已进入睡眠状态。她贼心不死的俯下身,耸耸鼻尖闻他是否喝了酒,可除了那股熟悉的薄荷凉气外并无醉酒迹象。
  何云炙睡觉时习惯性平躺,所以这会儿,不自觉的翻过身来,奈嘉宝见有机可乘,不禁偷偷一笑,刚要对毫无反抗能力的何云炙下手,却突然紧张的吞吞口水,停下了所有动作。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此刻心跳异常剧烈,在黑暗中挣扎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痛下黑手一举拿下何云炙。可正要下手,她又再愁眉苦脸的犯愁开来——究竟如何做才能让何云炙配合她呢?她努力回忆初次与何云炙身体接触的情形,好像是何云炙先亲了她之后,才……要不,先亲亲嘴?
  奈嘉宝谨慎的挪动身体,跪在枕边,她认为亲嘴是件阻挡呼吸顺畅的憋气活,故而将披肩长发捋到耳后,双手攥拳,紧张的深深吸口气,嘟起嘴,慢慢伏下身贴在何云炙嘴边。何云炙突感嘴角上的瘀伤被压迫得有些疼,迷朦的半睁开眼,吃痛的蹙起眉,他本想开口质问奈嘉宝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可一抹柔软且温暖的唇瓣已寻到他双唇上轻轻盖住,他几分清醒几分糊涂的怔了怔,不动声色的任由她亲吻。
  奈嘉宝发现何云炙并无反抗,以为离大功告成已不远,咧嘴贼贼笑起:何云炙别想跑,奈嘉宝今日也堂堂正正的做回淫贼,哈哈——
  想到这,她更为大胆的将唇瓣紧贴在他的唇上,天助她也,何云炙的牙齿并未咬合,她的舌尖顺利入侵“敌方”领地,她边回忆曾经的片断,边尝试在他舌尖上轻舔……
  何云炙愣了许久,渐渐不自觉的挑起舌尖与她的小舌纠缠起来,但随之又扯动嘴角未愈的伤口,他闷哼一声推开奈嘉宝。他大概察觉了奈嘉宝的意图,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在这种情形下都没有一点知觉和念想是不可能的,但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令他有些不适应,或许是因为他们从未在正常情况下发生过这种事吧……他气息不稳,声线略带沙哑的推开她,“今日不行,身上有伤”
  奈嘉宝见他已经醒了,不满的一横眼,不讲理地强迫道,“我不管,今日你必须得从了我!”
  “……”何云炙额头不禁渗出一滴冷汗,奈嘉宝何时在这种事上变得如此主动了?
  还在他慌神的片刻,奈嘉宝已用蛮力按住何云炙的肩膀,一横腿跨坐在他腰上,低下头再次吻上何云炙的嘴唇,细滑的舌尖肆无忌惮的卷入他的口中,何云炙脑中开始混乱,眨眨眼迟疑了片刻,慢慢地沉浸在亲昵的芳香中,但很快他便半坐起身再次推开奈嘉宝,提醒道,“你或许已有身孕,这种事……”
  “不要说话,我需要你的绝对配合”奈嘉宝急忙制止,双手环在他脖颈上发起新一轮的猛攻,她此刻只知道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既然何云炙并未厉声厉色的直接拒绝,也未一巴掌把她抽开,那她现在不出手更待何时?!
  湿热的软唇贴合在何云炙脸颊上、脖颈上,随即撩起阵阵麻酥,他不由浅笑,似乎难以相信的向她确认,道,“你清楚自己在做何事吗?”
  “嗯嗯!造宝宝!”奈嘉宝爽快的点点头,声音肯定、急切、毫无情调。
  “……”何云炙垂下眸,神色露出少许黯然,他收敛笑容抿唇默道,“你就这么想要个孩子?跟谁生都可以,是吗?”
  “嗯!”奈嘉宝不假思索的应声,倏地又摇摇头,微怒道,“不是的!我只要跟你生的孩子!”
  她不爽的抽抽嘴角,跟别人生孩子就没有福利可言了,何云炙这话问得可真搞笑!
  何云炙一怔,抬起眸,借助微弱的月光注视着奈嘉宝迷糊不清的脸颊,嘴角带出一丝莫名的喜悦,“你讲的可是真心话?”
  “当然啊,我奈嘉宝的肚子只能怀你的孩子,别人想都别想!”
  虽然奈嘉宝回答得毫不暧昧温柔,但何云炙的心依旧暖了下,原来动人的话语未必要用美好华丽的辞藻去堆砌,有时看似平常的一句话更令人感动、心醉。
  他翻起身将奈嘉宝压在床上,奈嘉宝还未明白他要干啥,已被反客为主的何云炙钳制在怀抱中,温暖湿软的嘴唇覆盖在她微颤的唇瓣上,何云炙的主动亲吻远比她胆怯的动作霸道许多,他的舌交织缠绕在她的口中,一股薄荷的清凉逸进喉间,奈嘉宝紧张的闭起双眼,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起床单,她心中仍是恐慌的,不得不时刻警告自己绝不能退缩,脑中泛起一阵眩晕——她要他的孩子,必须是何云炙的孩子,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因为她只希望有这样的结果。
  当指尖滑进她的衣襟内,何云炙突然变得比奈嘉宝更为紧张,他似乎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状态下的男女房事,原本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被他畏首畏尾的迟疑弄得有些尴尬,又或许,是情绪与欲望还未达到某种欲罢不能的高度。
  奈嘉宝紧闭双眼等待半天,发现他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睁开眼不耐烦道,“你究竟算哪门子淫贼,本姑娘这次心甘情愿躺在这任你糟蹋还不快动手?”
  “……”何云炙一听这话完全没有了情绪,手指一僵抽出她的脊背,奈嘉宝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大喊不妙,顿即力挽狂澜一把抓住何云炙的手,大大方方在盖在自己的胸脯上。
  何云炙手指一抖,手心已感到柔软的起伏紧紧包裹,一股燥热的冲动从体内传来,他俯身吻上她的唇,“你莫再开口说话了”
  他指尖稍加力一捏,奈嘉宝顿感一股电流穿体而过,她闭紧双唇微微点头,双手搂上他的脖颈,扬起下巴迎合他火热的亲吻,衣襟顺肩膀滑落。他双手插入她光滑的脊背上,手一环将她整个身体贴合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上,彼此吻得缠绵,火热的掌心盖在柔软的娇体上,挑拨起她前所未有的触感,奈嘉宝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身体好似有种被吸力抽空的感觉——
  何云炙脱去衣衫将她轻放在床上,手指捏住她的大腿缓缓抬起,将那股火烧火燎的欲望顷刻灌入她体内,奈嘉宝以为自己会再次疼得失声大叫,所以特意捂住嘴,生怕破坏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迷醉气氛,但体内似乎只出现少许的疼痛感,而且这种微微的触痛在何云炙温柔且规律的动作下渐渐消失殆尽。
  何云炙略带粗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盈盈环绕,胸膛渗出的汗滴缓缓滴落在她浑圆的顶端上,她除了克制不住的发出几声轻吟外,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床板“吱呀吱呀”的响动着,她无法平静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何云炙身上,手指情不自禁在他坚实的肌肉上抚摸,似乎自己被融入某种奇妙的快感中,微疼且兴奋着……
  不知过了多久,何云炙疲惫地躺倒在她怀里,脸颊贴在她胸口上气喘不定,奈嘉宝眨眨眼不知这算不算真正结束了,为防万一,免得何云炙半途而废,她急忙催促道,“有那么累吗?继续继续——”
  “……”何云炙嘴角一抽,翻下身将她搂靠在手臂间,打趣道,“据说女人可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不会提前这么多年吧?”
  奈嘉宝完全不懂的探起头,“啥意思吗?我外号就叫奈老虎啊,别说三十岁,即便到八十岁也是老虎啊——”
  “……”何云炙汗颜的不再回应,嘴唇轻吻在她额头上,扬唇浅笑安然入睡。
  奈嘉宝因兴奋过度无心睡眠,想起玉蒲团里的房事画片,惊喜大笑
  “刚才那姿势叫‘老汉翻车’——”
  “……”何云炙面部表情一僵,抽出手,即刻翻身背对。


70. 螳螂捕蝉

  奈嘉宝躺在床上回味许久,原来这夫妻间所谓的翻云覆雨也不是太痛苦的事,是她自己把这事添油加醋的想得太恐怖,她歪头看看何云炙宽厚的脊背,咧嘴傻笑,应该很快有孩子了吧?
  她满心喜悦的想入云端,那孩子叫名字啥好呢,她奈嘉宝生的孩子可是至尊无“上”的掌“上”明珠,不如单字一个“上”,何……上!对对!又好写又好念,怀“上”何上的过程是何云炙在“上”她在下,还是霸王硬“上”弓!太妙了,就是用“上”字!哈哈哈——
  ……
  奈嘉宝就在这种无休止的思想抽风中开心酣睡过去,待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揉揉眼皮,手肘撞到硬物,侧身一看才发现何云炙今日并未早出,她自认大功告成,心情极佳的轻轻起身,目光注视在何云炙俊美的轮廓上,他嘴角与额头均有些深浅不一的青紫瘀伤,奈嘉宝不由得皱眉腻歪:这家伙老大不小的咋总跟人打架啊,瞧这脸蛋打得跟大花瓜似的,千万别影响到我小宝宝的面相!
  她蹑手蹑脚的沿床边跳下床,捡起凌乱满地的衣衫。当捡起何云炙的外衣时,一张纸片从衣服的夹层中掉出,奈嘉宝随手拾起纸片放在桌上,边穿衣裳边注意桌上的淡黄色纸片,实在忍不住好奇心的走上前翻开,她打开纸片的折叠线,一片粉色的花瓣缓缓飘落在桌面上,奈嘉宝的目光停滞在花瓣上,心情突然变得憋闷,她没好气的展开纸片一看——正午,清雅茶楼,不见不散。
  奈嘉宝火冒三丈的摔下卡片,字迹娟秀,花瓣,黄信纸,这分明是私会的情信啊!好个臭不要脸的淫贼,怪不得对她不理不睬的,原来在外面养了情妇!
  想到这,奈嘉宝跑出门外,抄起一根劈好的木柴怒步走回,抬手刚要打向何云炙,但眼珠一转,动作定格在半空。她思前想后,终究放下“凶器”,这不明不白的打下去他未必老实招认,弄不好还会被反抽一顿,她气得牙根痒痒,越看何云炙越是面目可憎,行!你不仁我不义!不如当面锣对面鼓揭穿淫贼与那女子不知羞耻的奸情!
  何云炙感到眼前传来某种压迫感,睁开眼缓慢眨动,只见奈嘉宝手持一根木柴一动不动的瞪向自己,他不以为然一哼,“怎了,想谋杀亲夫?”
  奈嘉宝正在独自生气,这才注意到他已经醒了,傻笑一声扔下木柴,皮笑肉不笑,道,“咋可能呢,你又未做对不起我的事!——”她故意拉长尾音。
  何云炙坐起身,见奈嘉宝手指攥着自己的外衣,想起昨晚的事不由得浅浅一笑。他伸手示意,“衣裳给我,抓这么紧跟谁较劲呢?”
  奈嘉宝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悠哉模样,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她闭起双眼压制随时将会爆发的怒火,生硬的抬手,“还用穿衣裳?只怕一会儿还得脱!”
  何云炙不知所云的挑起眉,“你吃呛药了?不会好好说话怎的?”
  “我吃耗子药了!”语毕,奈嘉宝一脚踹开大门走出屋外。
  “……”何云炙蹙眉犯愁,昨晚还是一副温顺绵羊的模样,转瞬又成了老虎,莫非是自己动作鲁莽弄疼了她?
  奈嘉宝对一路上行礼请安的丫鬟置之不理,怒气冲冲的奔进后院,一走进院门便拽起何乾坤的小手拉进屋中,何乾坤踢毽子正踢的高兴,稀里糊涂的便被拉进自己屋中。
  “嫂嫂你这是怎了?”何乾坤人小鬼大,见奈嘉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乖巧的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上,“给你糖吃,哥惹你生气了吗?”
  奈嘉宝眼角一抽,摸上自己脸颊,“我表现得就这么明显?连你个小屁孩都看出来了?”
  何乾坤得意的小手一背,摇头晃脑踱步,“乾坤可是读过四书五经的文人哟,认识的字应该也比嫂嫂多不少啦”
  “……”奈嘉宝一拍桌子,死鸭子嘴硬道,“没大没小,我比你会玩儿——”
  “嘿嘿,这倒是”何乾坤乌溜溜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喜的神色,讨好的走上前,“嫂嫂又何法宝要给乾坤见识呀?!”
  “现在没心情,借我套衣服穿” 奈嘉宝情绪低落的垂下眼皮,心里又藏不住事,见何乾坤还是孩子应该不明白自己在说啥,憋闷的发牢骚道,“你哥这棵烂红杏要跳墙”
  何乾坤饶有兴趣的爬上椅子依靠在奈嘉宝身边,神秘兮兮道,“你说哥在外面有女人了?”
  “……”奈嘉宝一愣,眼珠瞪得巨大,“你这孩子咋啥都明白,真够可怕的”
  何乾坤捧起小胖肚子洋洋得意,“那是,不过我想嫂嫂的担心是多余的,就我哥那古板性子,是女人都会被吓跑”他四处张望,合起门贼兮兮爆料,“你可知娘亲给哥说了几桩媒吗?我偷偷算过,前前后后无十次也有八次,哥实在受不娘亲的唠叨才跑出京城的,依乾坤看,这些女子的画像哪个都比嫂嫂贤惠温柔百倍,说明哥看女人的眼光是有问题的……”
  “……”奈嘉宝翻个白眼差点没晕过去,这小子还不如不说呢,听完更堵心!
  “你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啰嗦了,快帮我找身男装”奈嘉宝来找何乾坤本就是为这目的,因何家上下能帮她的人也只有这孩子,以为他岁数小啥都不懂,未想到就数他猴精。
  何乾坤搓搓下巴,似乎很苦恼,“嫂嫂你莫非是要变装跟踪我哥,这可不好哦,会被小侄子看到亲娘的鬼祟行径”
  “……”奈嘉宝面部神经一块乱抽,抓耳搔腮跳起脚,“看不见,你侄子睡觉呢,再磨蹭会儿,别说你侄子要哭,我都快哭啦——”
  何乾坤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娘又叮嘱过他不能惹嫂嫂哭,急忙点点头,爬进大柜中拽出一套华丽的正统男袍,“试试吧,我怕你穿着大”
  何乾坤虽只有九岁大,但身高已到她前胸处,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小子,奈嘉宝终于被他说颓废了,身心疲惫的默默套上长袍一试,大小还算合适,就是稍微短了点肥了些。
  何乾坤如小师爷般满意的点点头,“差强人意,勉强穿吧”
  奈嘉宝将头发全部塞进帽中,不放心的再次叮嘱,“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否则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做好玩意儿了!小侄子也不给你玩!”
  何乾坤信以为真的捂住嘴巴猛点头,“可嫂嫂要怎样出府?娘亲若得知你又偷跑出去会着急的,还会责骂乾坤纵容嫂嫂胡作非为”
  “……”奈嘉宝经他一提醒才想到婆婆很有可能去查房的事,她后知后觉的抽口凉气,嘴巴贴上他耳朵小声嘀咕连带吓唬,“一会儿你耍赖搀住娘,千万别让娘去找我,我在午时后半个时辰内必定回来,就算我求你还不行吗,若你哥真的在外面瞎搞我可真活不下去了,你不想逼死我吧?”
  “……”何乾坤一听奈嘉宝有心寻短见,吓得眉头拧成一小团,顿感肩上的担子任重而道远,如小男子汉般拍拍胸脯,“好吧,那嫂嫂快去快回,我尽量帮你挡住娘亲便是了”
  奈嘉宝感动不已的胡捋他脑门,又捏捏他的白白嫩嫩的圆脸蛋,“好孩子!嫂嫂与你小侄子后半生的生活幸福不幸福就看今日了,我去也——”语毕奈嘉宝一溜烟钻出后院,展开折扇捂在眼下,下人以为是府中来的客人,故并未在意,她就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知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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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后花园内
  惠新公主一袭淡粉色分身装,左顾右盼的向事先安排好的马车跑去——
  “惠新,你要去哪?”身后传来一道磁性的质疑声。
  惠新身子一僵站定在原地,垂下头心虚的转过身,欠身行礼,“皇,皇哥,惠新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哪里都不去,皇哥不去处理国政大事吗?……”
  隆诚帝似笑非笑的扬起唇,眼中充满对妹妹的宠爱之意,“哦?惠新公主何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朕甚感惊讶哦……”
  惠新心急如焚的看向高照的日头,眼神不自在的闪躲,“惠新就不打扰皇哥赏花的雅致了,臣妹告退”
  隆诚帝闻及妹妹一反常态的疏远话语,不由得蹙眉,“朕微服出巡未带上你,你可是生朕的气了?”
  “惠新怎会生皇哥的气?”惠新公主一怔,她只是焦急出宫,未料过分生硬的态度使得皇上有所误解,隆诚帝虽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但却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亲人。她甜甜一笑,跑上前两只手搀在隆诚帝的臂弯上,含羞带笑道,“皇哥,实话告诉您,惠新心里有了意中人……”
  隆诚帝得此消息不由得一怔,细想来,皇妹年芳二十有三,但每每提及婚姻一事便是不欢而散,此刻已成了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一名。
  “哦?何方高人可得惠新芳心,朕甚是好奇呢”
  惠新娇羞的扭动肩膀,“其实也不算何高人,人家还未必看得上惠新,万一……呵呵,他若对惠新有意,到时还得劳烦皇哥封他的官位……”惠新警觉的压低嗓门叮嘱道,“皇哥可千万别告诉母后哦!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隆诚帝心领神会,点头微笑,“好啦,若皇妹口中的意中人真有才干,朕必会重用”
  惠新眨动美眸雀跃一笑,“请皇哥放心,惠新的眼光不会错!”语毕,她收敛嘴角紧张惊呼,“糟了,时辰都过了,都怪皇哥拉着人家说话——”
  隆诚帝无奈摇头,扬手示意,“快去吧,别误了皇妹的终身大事,朕可担不起这罪名”
  惠新顽皮的吐吐舌头,心中欢喜的疾步奔去,隆诚帝敛起笑容,惠新是他最为疼爱的妹妹,也是西宫太后的独生女,他难免忧心究竟是何人得其芳心。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惠新离去的背影上,心道,或许该跟去看看才是。


71.  晴天霹雳

  何云炙准时应约到达清雅茶楼,但三杯茶下肚还未见有人上前相见,他已再无耐性等待,站起身刚要离开,一抹淡雅的香气传过来,回身便见一女子在他身后款款而立。
  何云炙定睛打量女子面容,略一思考便知晓相约之人应是眼前的女子,他面无表情抱拳相礼,“姑娘,约何某前来有何事吗?”
  惠新公主笑而不语,羞答答的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倏然睁大,目光停留在何云炙瘀痕斑驳的脸颊上。她不由得微蹙眉,抬起手帕欲抚上何云炙的脸庞,“你为何满脸伤痕?”
  何云炙一怔,急速向后退步躲开,“无大碍,不劳姑娘费心了”
  奈嘉宝坐在间隔三五桌后偷偷监视,一袭公子哥扮相倒未引起何云炙的注意,当她以为一切是误会时,惊见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主动向何云炙示好,她手中的茶杯几乎快要捏碎,双眼气得喷火,还真让她料中了,光天化日之下会小情人,好你个狼心狗肺的臭淫贼!
  惠新自知此举唐突,或许是平日接触的男子无非是些太监之流,她对男女授受不亲这种礼数有些模糊。见何云炙谨慎避开,她尴尬一笑收起手帕,“让何公子见笑了,惠新只是见你受伤,心有担忧,举止鲁莽了”
  何云炙回想那日情形,此女当时蛮横无礼,今日一见却是温雅含蓄,笑颜可掬,心中不免对她有所改观,他温吞含笑,有礼抱拳,“不知姑娘……”
  “叫我惠新吧,我曾经告诉过何公子的”惠新嫣然一笑,款款落座,“何公子请坐,那日承蒙何公子相救,惠新这次是特意来感谢公子您的”
  何云炙不好推辞,坐下身默不作声的等待下文。
  惠新本以为何云炙至少该问问她的身世背景,或者聊些有的没的,可未曾想到气氛竟是如此尴尬,何云炙面无表情的慢慢品茶,似乎再也没多看她一眼。她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虽自己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但在宫中也算公认的美女之一,难道这还吸引不了他半分注意吗?
  她捧起茶杯,发现杯中竟一直未斟茶,她已习惯了其他人侍奉自己,脸一红放下空杯,何云炙会意地举起茶壶为她斟茶,随之心不在焉的望向桌面。
  惠新垂眸柔声道,“何公子可是京城人士?”
  “算是吧,何某随家父住京已有七年”
  “哦,那便是京城人士”惠新抿口茶,轻描淡写问道,“家中几口人呀?父母身体可好?……妻儿可好?”
  何云炙一怔,母亲叮嘱他在与奈嘉宝正式拜堂前莫对外人提及此事,况且他与此女并非熟识,故而敷衍道,“多谢姑娘关心,父母安康,尚未娶妻”
  奈嘉宝竖起耳朵听了许久,这句尚无娶妻如晴天霹雳般从头劈下,她的心瞬间凉到底,本以为自己会走上前劈头盖脸大骂何云炙一顿,又或者还会上前给那女子两脚,可……她突然何事也做不了,甚至连继续听他们交谈的勇气都丧失了。脑子空白了片刻,她魂不守舍的走出茶楼,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拖沓的步伐缓慢而沉重,眼眶有些酸楚,她眨眨眼,眼前依旧模糊一片,滚烫的泪水默默滑出眼眶……
  慕公子默默的跟在奈嘉宝身后,只见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间穿行,不时被拥挤的人群碰得跌跌撞撞,眼神一如既往的呆滞。
  她就这般木讷无助的从晌午走到天黑,百姓在忙碌了一日后各自收摊回家,街道间的人越来越稀少。她漫无目的四处游走,走累了便靠在路边蹲下休息,神志恍惚的捡起石子在地上画横画竖画圆,最终总是在无意识下画出一张人脸,那张脸被她描绘得丑陋无比满脸刀疤,但她认得出这是谁,不禁傻傻一笑,接着却见大颗大颗的泪水掉在土地上,一直滴落在那张脸的唇边。
  “奈嘉宝……”
  奈嘉宝听到有人唤她,抹去泪水,喜出望外的抬起头,当看清眼前的脸孔并非何云炙时,再次落寞的垂下头。
  慕公子本想询问她今日为何又是一身公子哥打扮,似乎每次见面,她总是会给他带来某些惊喜,但此刻她满脸的哀怨令他收起玩乐之心,他默默的蹲下身,温柔道,“出何事了?”
  奈嘉宝现在不想与任何人说话,她缓缓摇头,双眸情不自禁的专注在画像上发呆。
  慕公子微叹口气起身,“我送你回何府吧”
  “我为啥要去那……那里又不是我的家……”奈嘉宝吸吸鼻子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两,朝慕公子咧嘴大笑,“你上次请我吃包子,这次我请你喝酒!”
  慕公子眸中闪过一丝疑问,瞬间被笑容取代,“好呀,难得你大方一回”
  奈嘉宝一抽嘴角,“我可不是抠门的人,你以为我像何……”她僵持表情止住声,自行走起,豪迈一喊,“走吧,今日不醉不归!哈哈——”
  天色已晚,慕公子本该离去,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替她分担那种悲哀,或许自身已是悲哀的个体,与现在的她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奈嘉宝与慕公子随便走进一家简陋的小酒馆,待酒菜上齐,她却对满桌的下酒菜看都不看一眼,挑了只大号酒碗重重摔在桌上,捧起酒坛倒满碗,一条腿跨在酒馆的长凳上,扬起脖一大碗酒灌入喉咙。她用袖口抹去嘴角残留的酒水,接二连三的又喝几碗。
  慕公子一脸沉默的轻摇折扇,任由她一碗接一碗的灌醉自己,他曾几何时也希望自己如奈嘉宝这般喝得酩酊大醉,以忘却残酷的现实,甚至永远不要醒来更好,但肩上的重大使命使他身不由己,他已无法为自己认真活一天……
  即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又怎样,他宁可换一副健康的身躯,再过十几天便是端午节,他的噩梦又该开始了……
  “喝啊!——”奈嘉宝举起酒碗憨憨一笑,眼前的慕公子早已成了双影,她摇摆不定的指向前方,“陪我喝点,一人喝怪闷的,呵呵……”
  慕公子沉默片刻,自斟一杯慢慢饮下,奈嘉宝迷朦的大眼笑成月牙型,嘲笑道,“你个大老爷们咋喝起酒来这么小家子气啊,男人就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哈哈——”
  “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慕公子清秀的脸颊染上一抹黯然。
  奈嘉宝止住笑声愣一愣,不争气的泪水随之掉入酒碗中,默道,“我夫君不要我了”
  慕公子听完此话沉寂许久,似乎有些失落,“为何?”
  奈嘉宝又哭又笑的抹掉眼泪,回想起她与何云炙吵闹的日子,微微皱眉,“他不待见我,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我,只是迫不得已才娶了我”她突然傻呵呵的咧嘴大笑,“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无耻淫贼,喜新厌旧猪狗不如的混蛋!他爱娶谁娶谁我才不在乎呢!我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跟姐姐大声说,不是我不要他,是他丢下我的,嘿,或许很快便可以回到姐姐身边,真好——”
  她边开怀大笑,边猛然举起酒碗大口喝酒,突然一注酒滚进鼻孔,她呛得趴在桌上不停咳嗽,刚止住的眼泪又再哗啦啦的如雨点般掉落,慕公子急忙蹲下身轻拍她的后背,他不安的目光停留在眼前娇小的背影上。他相信任何安慰的话语……此刻都难以化解奈嘉宝内心的痛苦,他能办到的,也只是做位安静的聆听者。
  咳了许久,奈嘉宝瘫软的半跪在地上,“我真是没出息,咋就这般没用呢?!”她极度嫌恶现在的自己,甚至恶心到想吐,她像个被人遗弃的可怜虫,独自痛哭流涕,她扬起手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脑中却不停浮现出何云炙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她该痛恨他的,可脑子就是不听使唤的一直在想他的好,打醒!一定要打醒自己不可!
  慕公子抬手拦下,“人的一生中有太多不可预知的事,有欢笑自然会有泪水,或许真相是残酷的,但虐待自己绝非上策,此刻你该去想如何挽回你夫君的心”
  奈嘉宝缓慢的眨动睫毛,“挽回……他都不曾喜欢过我,我该咋挽回?再说,我奈嘉宝还未下贱到去乞讨怜悯”
  慕公子抿抿唇,尽量让自己以旁听者的身份道出事实,“你口口声声说解脱了自由了,可你曾想过,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或许是你太贪心了”
  此话让奈嘉宝震惊到哑口无言,对呀,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家常便饭吗?哪个男人不是妻妾成群的过日子,可她为啥如此不甘心与别人分享一个何云炙呢?
  奈嘉宝一脸混乱的瞪住慕公子,慕公子淡然一笑,回应她眸中的迷茫。他认为自己已解释得够清楚了,心中却泛起淡淡的不快,自己居然会耐下心为奈嘉宝排忧解难?呵。
  奈嘉宝渐渐平静开来,或许她只想找个人发发牢骚罢了,明日一觉醒来就会忘了今日的种种不快,她脸皮不是够厚吗?怕啥呢?而且她本来就未做过令何云炙顺心的事,凭啥对他要求这么多?
  “我可以忍受他不喜欢我,而且也不觉得有啥不对,毕竟我们成亲也是硬搭在一块的,只是他咋能说自己还没娶妻呢?那我这摆在眼前的大活人算啥?我还犯贱到一心想为他生个孩子,可人家美滋滋会小情人去了,不过……你不用理我,我喝多了抽风,睡一觉就好了……”
  奈嘉宝疲惫的爬起身,晃晃悠悠地手支桌面,拍拍慕公子的肩膀放声大笑,“辛苦你了,听我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废话,快回家吧!不然你媳妇也该担心你跑出去会小情人了,没准回家还要跪搓板,吼吼——”
  “……”慕公子的目光落在肩头,扬唇一笑,“若本少爷的妻妾,都如这你般占有欲过盛,必定会天下大乱,本公子……”
  话未说完,奈嘉宝已一头栽进他怀里,慕公子尽量站稳脚跟,扶稳不省人事的奈嘉宝慢慢坐回长椅。他将她双腿架起,放在自己腿上安坐,垂目望去,她正依偎在他怀中,额头蹭到个舒服的位置嘟嘴歪去,那天真的睡颜就像个未长大的孩子。


72.  势如水火

  何云炙溜溜达达的向何府走去,步伐缓慢且疲惫,那自称惠新公主的女子东拉西扯的一直不肯放他走。据她所述,因在宫中待太久,从未见识过京城繁华的夜市景象,想邀何云炙同往,他只得谎称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同,但那惠新公主相当执拗,虽未阻拦他离开,却在知府衙门前一直守候,无奈之下,何云炙只得带她去夜市游走一番,这一晃已到傍晚,他仰视泼墨的天际,奈嘉宝应该睡了吧,她今日的反常又为哪般呢?
  当他走到何府大门时,只见家门停着辆马车,车内率先跳下一名家奴打扮的小厮,小厮手臂平抬,搀扶一名男子下马车。男子轻摇折扇,仰视何府牌匾,但见大门紧闭,他似乎略带踌躇。
  何云炙不以为然的扭动脖子舒筋活络继续前行,当他路经马车时,小厮正从车内抱下另一名男子,他无意识的瞥向那怀中男子,顿时眉头紧蹙,一抄手将小厮双臂间的人儿抱过。他幽冷的目光扫过奈嘉宝醉醺醺的红润脸蛋,充满敌意的目光对上慕公子。
  慕公子感受到那道不友善的质疑目光,不禁打量起面前的男子,他已不是第一次见何云炙,原来此人便是会令奈嘉宝惧怕的人,也就是她的夫君。他合起折扇洒脱浅笑,“来得正巧,奈嘉宝就交给你了”语毕,他转身上了马车,是福是祸他管不了,也无权利管,这是奈嘉宝的家务事。
  “且慢!”何云炙将奈嘉宝抱至墙边靠稳,转而对慕公子抱拳相礼,语气却着实是在质问,“请这位公子替何某解释下,这是怎回事?”
  慕公子不苟言笑的沉默片刻,打发家奴去街口等候,待只剩他们两人时,才优雅转身,清冷的眸注视在何云炙微怒的目光中,“本公子已将奈嘉宝安全送回,何不等她清醒后再问个清楚”
  何云炙一怔,此男子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看他一袭长袍刺绣考究,必是达官显贵之后,奈嘉宝为何会认识此等人物?他平板道,“既然你知奈嘉宝是我妻,是否该避嫌呢?”
  慕公子不予否认,只是无奈地摇头,扬声道,“实不相瞒,本公子今日才得知奈嘉宝已为人妻,不免有些遗憾呢。”
  何云炙听出他语气中的挑衅意味,轻哼一笑,不想再继续这种令人恼火的对话,“多谢这位公子送我妻回府,何某不胜感激”随即,他抱起奈嘉宝拍向大门,沉重的敲门声在宁静的街道间显得格外突兀,似乎在宣泄心中不满的情绪。
  慕公子不紧不慢的发出声音,“惠新很单纯,请君自行斟酌”
  何云炙猛然转过身,好似明白此人为何而来,“若这位公子是为惠新公主而来,那大可不必担心,在何某眼中,惠新公主与其他各位公主别无两样。”
  慕公子故作心不在焉的扬起唇,指指昏睡中的奈嘉宝,“那再好不过了,其实有一位这样的妻子你本该知足”
  何云炙看不出情绪的微睨上奈嘉宝,话中有话的默道,“何某也希望你对奈嘉宝别无他想”
  慕公子扬起扇面微微一笑,冰薄的唇边掠上一丝霸气,“那可不好说,这天底下只有本公子不想要的,而无得不到的”
  何云炙骤冷的目光聚焦在他自在的神色上,不屑的扬起嘴角,“何某奉劝你一句,这世间其他女人都不关何某的事,但奈嘉宝除外,请你自重吧。”随之,何府大门敞开迎接何云炙,何云炙横抱奈嘉宝头也不回的怒步而入。
  慕公子伫立在原地沉思片刻,不由自嘲一笑,他也有落得争风吃醋的一天?还不知自己能活过几日,这副病躯似乎根本没有争强好胜的时间,呵……
  何云炙横抱奈嘉宝走进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他本该为此荒唐事感到气愤,她身为人妻宿醉不归,最后由素不相识的男子送回家,这男子还出言挑衅,他不该生气吗?
  但心中似乎多了一份深重,他坐在床边静静注视奈嘉宝燥红的脸颊,手指微弱的滑过她的肌肤。他暗自思忖,似乎自己也不曾带给过她太多快乐,不对,是根本不曾有过,他又有何资格责怪她呢?一直以来,他尽量让自己扮演好丈夫一职,却对她的心事不予倾听。苦涩的浅笑染在他嘴角,自己果然很失职。
  他走到水盆边浸湿一块巾帕,坐回床边为奈嘉宝擦去脸颊的污垢,奈嘉宝紧闭双眼似乎睡得很难受,眼角滑下的泪烙下水印,他顿了片刻,手指不由自主抚上她红肿的眼皮,在他记忆中,奈嘉宝哭的次数并不多,即使屡遭坎坷也不见她轻易落泪,他微蹙眉头,她是刚刚哭过了吗……为何事如此伤心呢?
  当他认为自己已竭尽所能还清了债时,她为何看上去还是如此凄惨呢?
  “淫贼……我恨你……好恨你……”奈嘉宝声音沙哑的沉沉一哼,侧身依附在何云炙腿边,眼角再次滑下一滴泪水。
  何云炙手指一僵掠过她的发丝,“对不起,嘉宝,我这个夫君当得很差劲……”
  奈嘉宝意识混沌的半睁开眼,她似乎听到何云炙温和的声音,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合上双眼,“还是做梦好,梦是好东西……”
  何云炙安静的坐了许久,心绪慢慢变得沉闷,他俯下身吻上她的唇,一股浓重的酒气从她唇瓣逸出,唇边残留着少许苦味。奈嘉宝无意识的皱起眉,撇开头转身滚到床内侧,那是她习惯了的位置,自从与何云炙同榻而眠后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她紧贴在墙壁边缘,似乎睡得很踏实。
  何云炙见到这一幕又好笑又好气,抿抿唇翻身上床,他小心翼翼的替她褪去长袍马褂,掀开被子盖在她身上。但她酗酒过多全身燥热,虽身上只穿一件红色的小肚兜,还是热得把盖得严实的被褥一脚踢开,何云炙微叹口气,再次将被子盖好,她依旧照踢不误,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数次,何云炙实在无好办法,宽衣解带钻进被窝,一把将奈嘉宝搂在怀里牢牢钳制,此举,不由得让他想起在离城的事,奈嘉宝为了帮他驱寒,将两人包裹在六层厚的被褥下,用体温传给他温暖,他不是不记得她的好,而是记得清清楚楚。
  奈嘉宝耸耸鼻子凑到他的唇边猛嗅,嗅到那股她时常闻到的薄荷叶香气,如小鸟识巢般傻傻一笑,随即回搂在何云炙的脊背上,渐渐安然入睡。
  何云炙眼底含笑,似乎很满意她的每一个反应,他的妻子注定是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罢了,就不要煞费苦心去改变何事了。
  ……
  次日
  奈嘉宝脑子如灌了铅般沉甸甸,她懒散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在自家的床上,顿时猛然坐起身,床边的半个位置空空如也。她绞尽脑汁琢磨半天,回忆起昨日与慕公子大喝特喝了一通,此刻却躺在自家床上,且身上只穿一件肚兜,莫非,是自己走回来的?她咧嘴傻笑,她真厉害呀,居然都未被何云炙发现偷溜出去的事,否则不可能安稳的睡到现在。
  她突然收敛嘴角大呼糟糕,啊啊啊啊!何云炙是不是昨晚根本未回来啊?!难道跟那女子鬼混到彻夜不归?
  想到这,她一个箭步翻下床榻,抓起件衣裳胡乱套好急忙冲出大门外,当大门敞开的那一瞬,她不禁一愣,何云炙非但未外出,反而在庭院中看书。
  何云炙合起书,面无表情的质疑道,“不让你喝酒反而喝得更凶,你把我摆在哪?”
  奈嘉宝心中一惊,原来他已知道自己的罪行,她脖子一横阴阳怪气反驳,“不让你勾三搭四你反而耍得更欢,你把我摆在哪?”她抬起脚,“脚底下?还是鞋垫里?”
  “……”何云炙微蹙眉,“你这又是从哪凭空捏造出来的?”
  奈嘉宝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更是火大,“你你你!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昨日跟踪你来着!你还要不要脸何云炙?!野花比家花香怎么着?——”
  “……”何云炙终于弄明白她的无名火从哪来,抿唇一笑站起身走到奈嘉宝身前,“我带你去逛逛京城吧”语毕,他便自顾自向宅门走去——
  “……”奈嘉宝简直被弄得一头雾水,何云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根本无法接受,他究竟啥意思?休妻前的最后出游?
  何云炙双手后背,慵懒的走在街道间,奈嘉宝时不时瞪他两眼,根本没心情逛街吃小吃,她疑神疑鬼的跟上,“你咋了?我昨晚喝酒晚回家是我不对,可还不是因为你偷偷会相好把给我气的啊,你要想说啥就说,不用兜圈子!”
  何云炙笑而不语,走到一间绣庄前止步,迈进绣庄大门,老板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啊哟,何捕快,今儿怎有功夫光顾小店啊?”
  何云炙点头一笑,扬手招呼奈嘉宝进门,奈嘉宝气哼哼的大步跨进,越想越生气,这家伙究竟想干啥啊?
  何云炙掠过奈嘉宝眼中的怒火,朝绣庄老板看去,“请您为我妻选几套衣裳,不要太华丽的款式”
  绣庄老板瞪大眼睛打量奈嘉宝,急忙致歉,“失敬失敬,这原来是何夫人啊,怠慢怠慢,请何夫人随小人进里屋挑选”
  奈嘉宝眨眨眼看向何云炙,“你哪根筋搭错了?为啥好端端的给我买衣裳?”
  何云炙一推奈嘉宝肩膀跟上绣庄老板步伐,“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奈嘉宝手举新衣,胡思乱想的站在更衣间,何云炙不但未责骂她,还给她买衣裳?如此不正常的举动必有大阴谋,莫非是离别前的礼物?看来他是决定抛弃她了啊!


73.  兴师问罪

  奈嘉宝把心一横,难得何大抠门舍得花钱给她买东西,她也不能太不给面子了吧?所以甩开膀子一通挑,啥合身不合身试都不试一股脑全要了,此刻唯有身上刚换上一套蜡染碎布花分身便装是她中意的。
  何云炙倒未显出不乐意,爽快的掏出银子付账,反而令奈嘉宝更难以接受。
  “你转性了?咋突然对我这么好?”奈嘉宝怀抱一大包新衣裳与何云炙并肩前行。
  何云炙站定一笑,接过她手中的包裹,“怎了?给你买几件衣裳,不是应该的吗。”
  奈嘉宝抓抓辫子,“可你一直很小气啊,我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何云炙略带歉意的收敛嘴角,“呵,不是我吝啬,是你从未开口要过什么”
  “……”奈嘉宝抬起眼皮琢磨,好像也是,他们这一路只经风雨不见彩虹,路经三个城镇,似乎连半点静下心的功夫都未有。
  何云炙见她傻傻的望天,用手肘轻撞她肩头,“饿不饿?”
  奈嘉宝愣了愣,踮起脚,伸手摸上何云炙的额头,忐忑不安道,“不烫啊,你今日究竟想干啥?咋像撒癔症似的——”
  “……”何云炙一扭头继续前行,“吃火锅吧,你爱吃肉”
  奈嘉宝一听有肉吃,才想起自己一天一夜除了喝酒未吃过饭,欢蹦乱跳的跟上他,“快饿死了,肚子咕噜叫呢”她美滋滋的指指肚皮,自言自语道,“何上,咱们吃涮肉好不?”
  “……”何云炙嘴角一抽,“和尚,在你肚子里?”
  奈嘉宝咧嘴一笑,“嗯啊,我给宝宝起的名叫何上,还不错吧?——”
  “……”何云炙恍然一怔,严肃认真道,“孩子的名要我起,你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破名字”
  “……”奈嘉宝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大男子主义!从她肚子里蹦出的宝宝,随他姓就完了,连个名都不让她做主!
  不过气恼也是一瞬,奈嘉宝连蹦带跳的跟上何云炙,何云炙见她走路走得歪七扭八,本想视而不见,但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制止,“别把孩子蹦下来”
  奈嘉宝一听这话先惊呼,顿时双手轻轻垂到两侧,慢悠悠的行走,一步分成三步慢挪,见何云炙已走出很远,焦急呼喊,“你等等我啊,你不管我跟宝宝的死活啦?——”
  何云炙回头一看,她跟小脚老太太似的一点一点蹭着走,抿唇浅笑,“真服了你奈嘉宝,你的行为举止为何总不能像个正常人啊?”话虽这么说,何云炙还是向奈嘉宝走去,奈嘉宝见他回来,一把抓住他胳臂,急得快要哭了,“你说宝宝会掉下来,我很害怕……”未等何云炙开口,奈嘉宝又是一惊,“不对啊,宝宝从哪掉出来?”她贼眉鼠眼的看看四周,扯过何云炙到嘴边嘀咕,“肚脐眼那么小,你是不是吓唬我呢?”
  “……”何云炙眨眨眼不知该如何回答,面部表情僵持的点点头,敷衍道,“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可以正常走路了。”
  奈嘉宝悬起的心终于落回原位,顺顺胸口大吸气,“害我白白担心半天,还好我机灵未中了你的诡计,是不是又舍不得银子请我们娘俩吃火锅了?”
  “……”何云炙哭笑不得的仰起头,该说这丫头单纯还是傻的出奇?
  俩人并肩缓慢前行,你一句我一句天南海北东拉西扯,也谈论宝宝的男孩该叫什么,女孩又唤何名,根本未去在意究竟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也未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个人再跟踪他们,此人见他两走进一家火锅酒楼,即刻转身向主子汇报而去。
  沸腾的火锅楼生意亦是红火,铜锅冒出徐徐白烟伴随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飘满楼内,热情洋溢的店小二速速端来新鲜的羊肉片,翠嫩的蔬菜,芝麻小料以及一小坛子酒。
  奈嘉宝揉揉肚子,端起一盘羊肉一股脑全倒入锅中,眼神直勾勾的瞪着沸腾的水泡等肉熟。
  她搓搓手心,活动活动腮帮,“小二,再给我拿一只大点的空碗来!”
  “……”何云炙看看铜锅一圈被压得满满的肉片,不解道,“你一下放这多肉很快就老了”
  奈嘉宝胸有成竹的眨眨眼,“我可以一口气都吃掉!”她见锅中生肉片已变色,戳戳筷子站起身,将筷子插到锅底,端起那只大空碗,顺一边推起肉片,环锅一圈将锅中跳动的肉片全部挤到一边,再用筷子一顶,全熟的嫩羊肉片全部滚进大碗中,动作那叫一个嘎嘣利落脆。
  奈嘉宝注视一锅只剩下肉渣的清汤,得意大笑,“哈哈,看见了吧,手快有手慢无就是这道理,没有你的喽,吼吼——”
  “……”奈嘉宝从前吃饭都是靠抢的?
  奈嘉宝望着一大碗冒尖的肉片口水直流,刚要动筷子,发现何云炙神色惊讶的注视自己,急忙抱起大碗坐到另一端,虎视眈眈道,“你可别惦记我的肉啊,要吃自己涮——”
  何云炙扬起唇失笑,讽刺道,“你可真护食儿”
  奈嘉宝装聋作哑的瞥了他一眼,喜上眉梢的夹起一块嫩肉片沾在小料里,张大嘴巴送进口中慢慢咀嚼,不由感概道,“第一次吃火锅还是在山贼窝里,那伙食可真地道”
  何云炙蹙眉,眸中有些不悦,“你还惦记朱子龙呢?”
  奈嘉宝鼓着一嘴肉,嘟囔道,“我惦记他干啥啊?我是说人家山贼吃的好,再说我也未提到朱子龙吧”她不以为然的回应,不过经何云炙一提醒倒让她想起还有那么一号人物,“不知朱子龙现在过的咋样,是不是还整日惹巧柔儿不高兴”
  何云炙放下筷子,自斟一盅酒闷闷喝起。
  奈嘉宝吃得狼吞虎咽好不痛快,一抬眼皮看见何云炙碗里空空如也,从碗中夹出一块肉片放进他碗中,“咋不吃呀,味道不错啊——”
  “你吃吧,我不饿”何云炙面无表情的垂下睫毛。
  “你又咋了?刚才还好好,这会儿又摆臭脸”奈嘉宝手不离碗的坐到何云炙身边,心想或许是自己没了吃相,忘了规矩他再闹脾气了?
  “你想吃啥,我帮你涮”她见何云炙不但不出声,还微微扭开头,贼贼一笑伸出手指戳在他腰眼儿上,何云炙顿感一痒,手中酒盅脱手落地,他注视酒盅碎片一眼,没好气的转过身,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的羊肉好吃,还是山寨的好吃?”
  奈嘉宝认真的比较了片刻,指指大碗,“这里的呀,又嫩又新鲜,也不用吹冷风”
  何云炙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笑而不语的抬起筷子自行涮上羊肉。
  “……”奈嘉宝未弄明白咋个情况,反正何云炙又有笑模样了,她揉揉鼻子闻到酒香,舔舔嘴唇犯馋,挤眉弄眼跟他商量,“饭饱未酒足,我能喝点不?”
  何云炙一听这话又摔下筷子,笑容全无的怒视了奈嘉宝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三更半夜与陌生男子在外酗酒成何体统?”
  奈嘉宝肩膀一颤又坐到远点的椅子上,啊啊啊,原来是兴师问罪的鸿门宴那!
  她低下头搓搓衣角,“也不是啥陌生人,见过几次……”
  何云炙震惊一瞬,他居然毫无察觉,回想那日奈嘉宝满是泥泞的衣衫,默道,“你的意思是,与那男子私下来往甚密?”
  奈嘉宝未看出形势有多严峻,如说出先生般一摇脑袋,慢条斯理道,“非也非也,这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奈嘉宝见何云炙真的恼了,哆嗦一下低头认罪,“就就就在玩城认识的,也没啥深交,上次我在街上走丢那次……又遇见他,也也也见过几次啊”她不敢说豪赌的事,也不敢提妓院的事,更不敢说自己走路不长眼差点被咔嚓的事,因为她还想活命。
  何云炙沉思片刻,怪不得觉得那男子面熟,原来在玩城早有一面之缘,再联想那人昨晚提及惠新公主一事,断定此人必是来头不小,“你可知晓他是谁?”
  “不清楚,只知姓慕,应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吧”奈嘉宝自知自己又做出离谱的事,未避免何云炙多加追问,忏悔道,“我知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保证不再见那慕公子了!”
  何云炙对此人用意不得而知,但若是为利用奈嘉宝的单纯无知有所是图,管他是达官显贵或是皇亲国戚,绝不轻饶。
  何云炙见奈嘉宝敛声屏气的垂着头,夹起一片青菜在锅中烫过,放进她碗中,缓和道,“别只顾着吃肉,你也不怕消化不了”
  奈嘉宝是不折不扣的肉食动物,对绿菜提不起兴趣,但又怕再惹何云炙不高兴,不情愿的将青菜塞进口中,艰难的吞进喉咙,当以为大功告成时,何云炙紧接着又给她夹进一块青菜,她嘟起嘴,胡扯道,“吃多了绿菜,会不会生出个绿脸孩子?我倒是无所谓啊,不过我认为宝宝不想吃菜——”
  “……”何云炙抿唇一笑,“莫非以后你不想吃的,都赖在孩子身上?”
  “……”奈嘉宝不服的扁嘴,她就是不想吃菜!不想吃不想吃!
  提起孩子,何云炙倒想起该请位郎中替奈嘉宝把脉看看,倘若不是有孕了,岂不是令她空欢喜一场。


74.  突如其来

  奈嘉宝吃饱了就犯困,揉揉眼睛,喃喃道,“回去吧,我吃饱了”
  待何云炙付完账,他俩走出火锅楼,何云炙记得这附近有家老字号的药房,不如不当回事的带奈嘉宝过去看看,若真未怀上……他不自在的顺顺发梢,抿唇一笑,那就再接再厉。
  奈嘉宝仰起头眯缝眼看时辰,暖融融的阳光更令人困顿,她无意看了何云炙一眼,懒洋洋道,“你笑啥呢?样子真傻”
  “……”何云炙干咳一声,板板脸,“去药房一趟再回府”
  奈嘉宝不以为然的跟上,不由睨上何云炙的背影,这家伙越来越难琢磨了,原来是闷葫芦加臭脸怪,现在又多了怪异的笑容和莫名其妙的关心,她不由打个哆嗦,何云炙难不成被恶鬼附身了?
  奈嘉宝见不少手捧书卷的公子在街道间穿梭,或是坐在茶馆内翻阅书籍,或是肩膀书篓寻找客栈,想起慕公子曾提及今年科举一事。
  “你咋不去考个状元?”
  何云炙一怔,勉强浅笑,“这又不是说考就考的,先要获得入士资格”
  “那咋就获得了?”
  “先小考进为举人,经层层筛选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 何云炙见奈嘉宝有听未有懂的模样,一扬手黯然道,“我连举人都不是,不提也罢”
  奈嘉宝瘪嘴一哼,“我以为只有自己好吃懒做,原来你也是不求上进的家伙,亏你每日像书虫般阅着阅那,光看不用!也不怕留在脑瓜里烂掉——”
  “……”何云炙无奈叹气,他何尝不想学有所用呢。
  奈嘉宝并未注意到他的落寞,只是觉得何云炙能文能武不利用太浪费了,她甩起三寸不烂之舌,“你都二十三了,挂着京城第一捕快的名号也没啥大出息啊,今年不如报考举人吧?要不考文状元,再不济混个带刀侍卫当当”奈嘉宝张牙舞爪双臂一挥,“跟展昭似的,四品带刀护卫!帅哦,吼吼——”
  “呵,你还知晓展昭?”
  “嗯啊,说书先生讲的,说的可邪乎了”奈嘉宝心生向往的抬起头,“我当初在无冬村里天天去听展昭的故事,对那位大侠可崇拜了,做梦都想嫁给他——”
  何云炙挑起眉,平板道,“去坟头找找,他或许愿意收了你”
  奈嘉宝后知后觉这话差点意思,边傻笑边大力拍拍他肩膀,补救道,“嘿嘿,不过京城第一捕快也不错啦,瞧走这一路多少百姓对你点头哈腰致礼的,我觉得你比许多男子都强,光荣光荣,哈哈——”
  “……”何云炙抿抿唇,沉思片刻,“我去参加科考,爹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奈嘉宝顿感吃惊,“你爹也太古怪,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啊,他居然阻止你一举成名,后爹吧?”
  “……”何云炙不悦的指向奈嘉宝,警告道,“就知不该跟你说这些,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想的出?日后勿再妄加揣测。”
  奈嘉宝收起大嘴紧闭,猛点头表示诚意,“是是是,我又胡说八道了,不过你长得比你爹娘好看多了,这叫烂秧出好瓜,嘿嘿……”
  “奈——嘉——宝——!”
  “……”奈嘉宝顿时用手指捏住上下嘴唇,用眼神表示自己多嘴多舌后的歉意。
  何云炙揉揉太阳穴,对这丫头就是不能太客气,得寸进尺,见尺伸丈,一丈千里之外。
  何云炙见药房已离不远,心情略带紧张的沉沉气,率先踏入药房门槛。
  还未等奈嘉宝走进,一男子突然单膝跪地,双拳抱过头顶,神色一副焦急,“请问您可是京城第一捕快炙展云?!”
  奈嘉宝见此人突然下跪,向后跳一步急忙呼喊何云炙,大呼小叫捍卫开来,“何云炙快出来啊,有个叫炙展云的小子来砸你招牌啦——”
  “……”何云炙已在刘紫璃口中得知这‘火烧云’的称号,悠悠转身,见跪地之人虽是下人装扮但不失华贵,他走出药房平板道,“何某正是,有何事吗?”
  “六王爷请您进府一见”
  何云炙沉思片刻,六王爷乃辅政王爷之一,位重权高且为人宽厚深得民心,无论找他做何,他都没有推辞的理由,他伸手相让,“请带路。”
  奈嘉宝见何云炙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模样,打个哈欠一摆手,“那我自己回去睡觉啦——”
  何云炙听到呼喊才想起这还个大活人呢,朝那家奴有礼道,“何某先送吾妻回府,你回去转告六王爷,何某随后登门拜访。”
  家奴见何云炙一副不慌不忙的镇定,即刻又跪下,心急如焚道,“情况紧急,何捕快携夫人一同进府无妨,等完事儿后,奴才用马车送两位回府”
  奈嘉宝一听能去王爷家观光,困意全无,她兴奋的扯扯何云炙衣角,“我要去,带我一起去吧,我保证老老实实的不乱跑!”
  “……”何云炙无奈浅笑,似乎只看到奈嘉宝眼中的雀跃,双手一抬抱起奈嘉宝坐上马车,随即自行跳上,朝家奴示意可以前行。
  王府家奴一跃上了马车,十万火急的向六王府邸奔去——
  奈嘉宝觉得马车太颠簸,下意识抓紧何云炙的手腕,发牢骚道,“你说这家伙急啥啊?着急抢粮食去咋的?刚吃完的羊肉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何云炙不以为然应声,“王府规矩多,记得不乱跑”
  奈嘉宝不服气的一仰脖,“切切切!我懂我懂!进门先迈左脚,见主子家要欠身行礼,不可大声喧哗,笑不露板牙,坐椅子屁股只能占一半,双脚夹紧坐直,吃点心不能满地掉渣滓,喝茶要小口抿,你娘都教过我了!”
  何云炙一怔,看不出情绪的眨眨眼,“居然都记得,原来你平日是故意的”
  “……”奈嘉宝故作不懂的看向窗外,其实也不是诚心不守规矩的,只是一时适应不来。
  马车风驰电掣的抵达六王府邸,何云炙与奈嘉宝在家奴的引领下进入王府正厅,奈嘉宝在何云炙的再三叮嘱下,只得用眼神赞叹王府的富丽堂皇,几十丈高的房顶包金裹银,厅中并非普遍的古玩字画修饰,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布置其中。
  奈嘉宝眼睛瞪住一只黄灿灿的金像上,金像是一人形,大腹翩翩一袭酷似龙袍马褂的慈祥老者,金像下端有个圆盘,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盖起,圆盘里有些看不懂的花纹与两支一长一短的指针,最下方有个小秤砣来来回回规律性的摆动,发出咚咚的清脆声响。
  何云炙随意环视一周,早闻六王爷喜好收集外交国特色物品,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奈嘉宝的睁大眼睛随那搬动的秤砣一左一右晃动,一心想利用意念给那玩意儿看停了,未注意到六王爷已进入正厅,当何云炙行礼时,她才急忙来回神志,随之起身,刚要欠身行礼,眨眨眼定在原地注视六王片刻,又看看金像上的胖老头,伸出手大笑,“哈哈哈,原来那胖老头是您哦,雕刻的好像呀——”
  此话一处,府中伺候下人各个张目结舌的瞪大眼珠。
  六王爷一怔,愣是半晌未说出话。
  “……”何云炙此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六王爷这才注意座钟上,以自身为原型定制的雕像,他手捋胡须开怀一笑,“哈哈,本王也觉得蛮像,小丫头好眼力哦——”
  奈嘉宝想接话,但感到周身传来一股飕飕的寒意,小幅度回头见何云炙脸色铁青,打个冷颤急忙欠身行礼,“奈嘉宝给六王爷请安”
  六王爷似乎并不看重礼数,精神抖索的落坐主座,目光直视何云炙整体片刻,似乎满意的微微扬唇,“你就是传闻中那位破奇案无数的何云炙?”
  何云炙站定俯首,“回六王话,何某确实破过几个案子,但门外传闻言过其实太过浮夸,方才吾妻冒犯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六王爷一听此话微微一愣,又打量奈嘉宝一眼,分明还是个未成年打扮的小丫头,探身确定道,“你已娶妻?这是你妻?”
  何云炙自然看出六王眼中的疑惑,他在途中思考六王突然相见或许与某人有关,未再节外生枝详解道,“正是,在下虽未正式与吾妻拜堂成亲,但家母已安排了良辰吉日。”
  奈嘉宝吃惊的眨巴着眼睛,何云炙终于大彻大悟承认自己是他的妻子了,难得啊,觉悟越来越高,小伙子,表现太出色啦,哈哈哈——
  六王爷高深莫测的展颜一笑,“或许传言并非虚无,本王倒觉得你很坦白,实不相瞒,本王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事为难”
  “王爷请讲”
  六王爷如弥勒佛般抚摸大肚,笑容全无的蹙起眉,“昨日府中一家奴被毒死在柴房中,但基于本王的声誉不愿动用刑部彻查此事,你可愿帮本王找出真凶?”
  何云炙一怔抬起头,睿眸涌动,“自当效劳,请问王爷,尸首可还在府中?”
  六王爷看出他眼底的急迫,也辨出何云炙按耐不住的破案心情,随即无奈叹气,“尸首已不在府中,或许埋了吧,本王是无意闻得管家与家奴私下议论才得知此事,既然本王已知晓此事,便绝不可坐以待毙任由那杀人凶犯在府中作乱,此等下毒害人性命者,本王岂能姑息养奸,本王更不想看到府中上下人心惶惶不安……”
  何云炙未得到实质有用的回答,沉默片刻,默道,“请王爷唤那发现尸首的家奴与在下一谈,待在下问清来龙去脉再做定夺”


75.  孔雀开屏

  六王爷挥去忧愁,即刻唤管家引领何云炙与那发现尸首的家奴相见,那家奴被吓得瑟瑟发抖,脸色煞白连句整话都说不清,何云炙一筹莫展的转向王爷,抱拳轻视,“六王爷,在下可否与这位家奴去死者现场检查片刻?”
  六王爷放下茶杯,不在意的点头应允,“去吧,今日就看你的本事了”随即命令管家,威严道,“传本王的命令,何捕快在府中可随意走动彻查,各房各院管事不得施加阻碍!”
  管家有礼鞠躬,“是,请王爷放心,府中所有人必会配合何捕快尽快查处真凶”
  何云炙倒未想到六王爷如此通情达理,并且话中令有一层含义,意思是说——无论那凶手是下人还是主子,不必留情。他欣然浅笑,兴致也来了,“那在下就随管家前去,在下定会一视同仁秉公处理,尽快完结此案解除六王后顾之忧”
  六王爷会心浅笑,待何云炙与管家离开,一名丫鬟即刻上前搀扶,他抬起胖墩墩的肚子,因身材肥胖,他稍微一动就会流汗,边擦拭汗珠边向大门方向走去,欲离开正厅时,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玩辫子的奈嘉宝。
  “小丫头,本王藏了个新鲜玩意儿,去不?”
  奈嘉宝抬起头咧嘴一笑,顿时想到规矩又收起嘴角,但举止还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猛点头,“嗯啊,我扶您吧——”她乖巧的跑上前,挽在六王爷的胳臂上。
  六王爷见此举倍感亲切,失神了片刻,眸中掠过无限思念,脑中想起早已远嫁外族联婚的大女儿,也是唯一置他威严而不顾的顽皮丫头。
  “你为何不怕本王?”
  奈嘉宝疑惑道,“为啥要怕您?你长得多随和啊,我姐说过,相由心生,所以您肯定是位善良的老爷爷,心宽体胖嘛,嘿嘿——”她夸张的拢起腹前,口无遮拦道,“不过您也太胖了点,看您走路都费劲儿,该减减喽”
  此话一处,厅堂十几个家奴无不汗颜,六王爷是出了名的大懒人,谁敢提让他运动之事就跟谁吹胡子瞪眼。
  六王爷面有难色的捋捋胡须,生怕他人听到,小声对奈嘉宝耳朵嘀咕道,“本王贪吃啊,反正都这把岁数了,不打紧”
  奈嘉宝心领神会的傻傻一笑,迫不及待道,“您不是要带我去看新鲜玩意儿吗?现在走吗?”
  六王爷爽朗一笑,命下人不必跟从,“你可要扶好本王哟!摔倒本王定不饶你”
  奈嘉宝拍拍胸部保证道,“没问题!我就是力气大,吼吼——”
  六王爷似乎很久未体会到亲情的乐趣,眼睛笑成月牙,在奈嘉宝的搀扶下走到一处戒备森严、铁笼封顶的小花院中。
  奈嘉宝丢下六王爷,惊叹的仰起头转了一圈,此院虽不大,但周边被铜丝连接成的网围成大笼子,笼子内奇花异草尽收眼底,甚至比花城内的花草还要奇特怪异,有比脑瓜还要大的树叶,鲜艳耀眼的硕大花瓣,她眼睛不够用的左顾右盼,一低头注意到靠边的小牢笼里有一只绿色的大鸟,大鸟美丽的长尾优雅的披洒于地,羽毛反衬在阳谷里缤纷耀眼,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她手舞足蹈的兴奋过度,“啊啊啊!凤凰凤凰凤凰!——”居然在这看到神话中的神鸟,她震撼的快抽筋了。
  六王爷似乎很满意奈嘉宝的疯狂举动,坐在摇椅上扇着扇子哈哈大笑,“傻丫头,那是孔雀”
  奈嘉宝一听不是凤凰,半信半疑的向前两步看清,“孔雀咬人吗?”
  “不咬人,不过它远离故土心情不算太好”
  “啊?它闹脾气了吗?”奈嘉宝嘟起嘴蹲下身,双手托腮注视笼内的孔雀,对孔雀自说自话道,“嗯……看来你心情不太好,一定是想亲人,你想出来吗?笼子太矮不舒服吧?”想到这,她突然站起身看向六王爷,“它说它想出来,您快放孔雀出来透气——”
  “……”六王爷险些滚下摇椅,“丫头,别告诉本王你懂鸟语”
  奈嘉宝也不知怎了,总觉得这矮小的笼子很可恶,眼珠一转,对上孔雀学公鸡叫,“咕咕咕咕咕咕……”
  奇怪是,孔雀修长的脖子一扭,居然回应的开来,也发出两声尖细洪亮的叫声。
  六王爷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孔雀的叫声,外交使者运送孔雀进府时,为保持神秘,只说这种鸟在发情期会有奇景展现,待母孔雀抵达京城时自会看见。
  王爷迫不及待的坐起身,命令道,“快把孔雀放出来!”
  奈嘉宝欢蹦乱跳的躲开身,家奴即刻放出孔雀,反正有一层大笼子罩盖,也不怕孔雀飞走。
  孔雀纤细的爪尖试探性的向外走了一步,见无人靠近,仰头阔步的大胆迈出牢笼,奈嘉宝欢快的像个兔子,在二尺外朝孔雀挤眉弄眼双臂做出飞翔状原地转圈。
  孔雀似乎注视奈嘉宝片刻,惊啼一声,缓缓转过身‘唰!’的一下,展起一轮高耸美艳的大尾,呈现出如大羽扇般的一轮圆形羽毛,羽毛五光十色、耀眼无比的迎面展现,柔和的光线顷刻间幻化成美轮美奂的霓虹。
  奈嘉宝震撼不已的瞪大眼睛,“哇——哇——好美啊——胖爷爷您快看——”
  六王爷此刻身型似乎也不笨拙了,惊讶的从摇椅上弹跳起身,本以为孔雀透亮的绿羽已够令人赞叹,居然还有如此叹为观止的绝美一幕,他如孩童般不住鼓掌,“真漂亮真神奇啊,不愧是鸟中之王啊——”
  奈嘉宝跳到东边,孔雀便展示大尾对向她,她换位置孔雀也跟着转,不由好奇的眨眨眼,“胖爷爷,它咋总用屁股对着我?是不是想去茅房啊”莫非孔雀以为她是个马桶?
  六王爷怔了怔,顿时仰天捧腹大笑,“哈哈哈,上茅房,亏你想的出来,它把你当成母孔雀了,哈哈哈——”
  “……”奈嘉宝不乐意的瞪了孔雀大尾巴一眼,她可不想当鸟人!
  对于这意外的收获与惊喜,六王爷自然心情大好,对奈嘉宝印象也越发好,他宠溺的目光注视在奈嘉宝脸颊上,顺顺她的发帘,“丫头,你有空常来陪胖爷爷玩,可否?”
  奈嘉宝对六王爷亦是一见如故的喜欢,咧嘴大笑,“好啊好啊,明日咱们去哪玩?”
  六王爷手捋胡须思量片刻,“明日等早朝结束,咱们去钓鱼,如何?”在六王爷的记忆里,他已有七八年未出游走动了,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在府中赏鸟观花,总之,都是静止的消遣。
  想起小溪边与伙伴们玩耍的情形,奈嘉宝头如蒜捣,“嗯啊!我可是捕鱼高手——”
  “哦?想当年本王也是高手哟,明日看谁钓得多……”
  “嗯啊,输了请吃饭”
  奈嘉宝与六王爷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相当欢快,无视一干下人的张目结舌,无视四周把手官兵的目瞪口呆,甚至这一老一少,早已将忙碌在破案中的何云炙抛在脑后。
  ……
  何云炙在柴房中仔细检查的一遍,因尸首已被掩埋无法进行验尸,据王府家奴讲述,死者为——男性,二十七岁,府中木匠,因工作需要,接触府中女眷、主子的机会较多,平日里谗言话多,喜好传些子虚乌有的家长里短,但木工手艺精湛,所以一直留在府中做工。
  如此推断,此木匠口碑不好,人缘极差,或许因口无遮拦、闲言碎语得罪了某人,某人一怒之下将其毒害。
  据说,昨日与往常无样,当时,木匠手捧随身紫砂壶对嘴饮茶,在柴房内挑选木料,突然七窍流血暴毙身亡,从他进入柴房到被另一名家奴发现尸体,间隔不到一个时辰。
  有此说来,凶手是可以碰到他随身用品的人,据了解,木匠壶不离手,做工时便摆在身旁近处以便随时饮用,而且木匠有喝热茶的习惯,凉一点都会泼掉重沏,经何云炙盘问,此茶壶是木匠从老家带来的,京城从未兜售过此类茶壶,所以排除凶手掉包的可能性。
  木匠有一名学徒工,现年十六,平日亦是这位学徒工为师傅沏茶倒水,但事发当日学徒工并不在府中,也有家奴证实见到学徒工,一早便外出买材料,而且材料铺的老板也确定在木匠死亡时间见到学徒工,因为是熟客,印象深刻。
  何云炙边分析边摸搓嘴唇,“那学徒工此刻可在府中?”
  “回何捕快的话,在西院打家具呢,您要传唤他吗?”家奴一五一十汇报。
  何云炙完全沉浸在案情中,一扬手默道,“走,直接去见他”
  “是,不过那孩子与他师傅不同,少言寡语,您得耐着性子询问”
  何云炙蹙眉点头,看不出情绪的随管家向西院走去。
  走进西院,学徒工正在给一扇屏风上漆,学徒工闻到动静有脚步声,扭头看了眼,面情冷漠的转过身继续忙手里的活,管家刚要唤他过来问话,何云炙便扬手制止,他站在学徒工身旁注视学徒工手里的动作,虽只有十六岁,但上漆手法无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每一刷均匀到位。
  他观察了一会儿,斜起嘴角,“看你手艺必得师傅真传,可你师傅昨日才被害,倒看不出你有丝毫哀伤之情”
  学徒工面无惧色,头不抬,冷冷笑起,“他该死,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何云炙缓慢的眨动睫毛,直言不讳道,“因你有不在场证据,所以如此坦然?”
  学徒工放下木刷,不以为然的仰起头,与何云炙四目相对,“是,反正人不是我弄死的,我更没有装出悲伤的必要”
  语毕,学徒工换起一直细毛笔,沾沾金漆,在屏风上洋洋洒洒的描画起祝福诗词。
  何云炙已得知从这学徒工口中问不出任何实话,索性放弃,临走前轻描淡写提点一句,“字写的不错,只是‘心’字写得有些歪,再练练”


76.  童真童趣

  奈嘉宝与六王爷约好明日去河边钓鱼,地点由六王爷挑选,到时自会派马车去何府接她,她一想到有的玩儿心情爽快无比。
  此刻,与奈嘉宝心情反差甚大的便是何云炙,奈嘉宝见他心事重重默不作声,也未提及此事,何云炙请王府车夫先行送奈嘉宝回何府,心情沉重的向那家材料铺走去。
  他以捕快查案的身份请出材料铺掌柜详谈,掌柜倒是极为配合,言之凿凿证实学徒工整日都在他店里挑选材料,因此学徒工是六王府中的劳工,所以掌柜对此人印象尤为深刻,而且学徒工晌午在店铺中吃的自带干粮,家中伙计给他倒过茶。
  何云炙默默点头,“他都买了些何物?需要挑选一日?”
  掌柜言无不尽道,“哦,就是一些颜料与雕花模子,王府中的家具嘛,自是对颜色搭配要求较高,而且每每购买的数量庞大,客人慢慢挑材料,作为掌柜不可能哄客人出门”
  何云炙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声,“他是付现银还是记账?”
  “记账,这有账目,月末结账”
  “账本借何某看下,可否”
  “没问题”掌柜从柜中取出账本递到何云炙手上,何云炙闷闷的坐下身,一篇一篇翻看账本内的购买材料款项。
  经他分析,学徒工的杀人动机是有的,甚至嫌疑很大,但诸多证据证明他那时确实不在场,当他漫不经心的翻阅时,深邃的眸子突然一亮,随之兴奋的重头翻看——
  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后,他嘴角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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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云炙并未再次返回六王府,因他有把握断定杀人凶手绝对不会连夜离开,所以直接回了何家大宅,一走进内院,只见奈嘉宝正在纠缠府中家奴。
  “师傅!你就帮我编个吧,我明日要用啊——”奈嘉宝双手作辑苦苦哀求。
  “……”家奴放下扫把一脸为难,“夫人,小的只是个扫地的,不会编竹篓……”
  “可你方才说这扫把是你做的啊,还不都是竹子木棍树枝,差不多啊!你帮……唉?跑啥啊你!——”只见家奴扔下扫把撒丫子逃走,奈嘉宝老大不乐意嘟起嘴。
  何云炙无奈一笑,走到奈嘉宝身后,“你要竹篓作何?”
  “啊?!”奈嘉宝未发现身后有人,惊吓一跳转过身,“你回来啦,我明日要去钓鱼,想要个竹篓明日装鱼用”
  何云炙挑起眉,质问道,“谁准你出府钓鱼了?别想起一处是一处,明日你在府中给我老实待着。”
  奈嘉宝扬起下巴,阴阳怪气的爽快道,“行,那我不去了,你就帮我跟六王爷说一声,说你不让我去,连王爷老儿的面子也不卖,咱家何捕快就是有份量……”她故作困顿的伸个懒腰,“我去睡觉喽,这事就拜托夫君了哟——”
  “……”居然学会让他吃鳖了,好样的!
  他一闭眼,“回来!”
  奈嘉宝贼贼一笑,转身扮委屈,“喔!夫君还有啥事要交代我吗?”
  “……”何云炙沉沉气,一个眼神示意,奈嘉宝已乖乖走回原地,他双手背后歪开头,“本事不小呀奈嘉宝,何时又跟六王爷混熟了?”
  奈嘉宝得意的笑眯眯,万般苦恼的摇摇头,道,“还行吧,都是上赶着陪我玩的,唉,有时我也纳闷自己咋那惹人爱,唉!烦那——”
  “……”何云炙不敢苟同的嘴角一抽,“你这脸皮厚得快挤出院门了”
  奈嘉宝不以为然的晃晃脑瓜,自知何云炙胆大包天也不会驳六王的面子,她一筹莫展的抓抓头发,“我还没有竹篓啊,明日咋给你带鱼回来”
  何云炙怔了怔,“瞧你口气大的,就跟有个竹篓,鱼直接往里跳似的”
  奈嘉宝胸有成竹的点点头,“你个城里的娃娃不懂,我有窍门啊——”
  何云炙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抬手一扬,“随我来”
  奈嘉宝见他故作神秘,屁颠屁颠的跟上脚步,紧随何云炙走进一间庭院深处的小木屋。
  何云炙注视已被尘土掩埋的门闩,父亲何松青唯恐他玩物丧志,勒令他不许再来此屋逗留,而他自当上捕快后,虽庸庸碌碌过日却无心思再玩乐,这一晃似乎过了四、五年。
  奈嘉宝见他想事儿想的出神,扯扯他袖口,“你怎了?这屋里有啥?”
  何云炙收回思绪,落寞一笑推门而入,屋内随轻微的震动尘埃飘散,处处挂满蜘蛛网,何云炙缓慢的环视四壁,这屋内每一件物品都带给他熟悉的喜悦,他走木架,拿起一把精工雕刻刀,凝视在那渐渐生锈的回忆里。
  奈嘉宝用手赶开尘土捂嘴迈进,原本还想骂何云炙没事抽风,但看到整间屋子内,整齐码放着形态各异、惟妙惟肖的雕刻品时,不由眼前一亮,她喜出望外的跑到一边的木架上,拨开蜘蛛网,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枚缩小版的床榻,床榻大小与手掌那般,床面上还有精巧的被褥枕头,可爱至极的模样令人爱不释手。
  她佩服到有感而发,“做的好棒啊!简直是妙手天宫那——”
  何云炙一怔,放下雕刻刀,不确定道,“你觉得好?”
  奈嘉宝看得眼花缭乱,兴奋道,“嗯啊!你看这桌子比手掌还小,居然能雕刻了镂空花,还有那竹椅……”奈嘉宝轻轻拿起,仔细观看,赞叹连连,“哇——好像是手编的啊——这人的手一定很小很小,否则根本编不出”
  何云炙扑哧一笑,“用工具夹住藤条编织的”
  奈嘉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睛又瞄到一尊木雕观世音菩萨像,酷似专家识货般不住点头,心悦诚服的翘起大拇指,“雕刻的可真好,瞧这观世音笑得多和蔼,啧啧……连每根头发丝都雕出来了,哇——绝对是高人啊——”
  何云炙倒未料到奈嘉宝会如此赞赏他的作品,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在父母眼中,作为何家长子必要志在四方,且身体力行尽忠朝廷,这些雕刻在父亲眼中只是孩童的玩具,总之,从未有人欣赏过他的雕刻品。
  父亲日理万机家教甚严,母亲操持一大家子人吃穿住行忙不得闲,但身为朝廷命官之子又不可随意接触百姓,更不能与民间孩童玩耍打闹,自他真正懂事起,似乎就未有过实质意义的玩伴,所以他只有对着花草树木自言自语、自娱自乐,也养成了他喜好观察周围事物微妙变化的习惯,甚至乐在其中。
  当他熟悉的枝叶因换季变为枯木,花朵凋谢,幼年的他会感到莫大伤感,为留下那份只属于他的回忆,他将一根根废弃的木枝捡起保存,又突发奇想希望为它们再次注入鲜活的生机,所以他开始揣摩雕刻技术,一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下,他已有了自己独有的雕刻品,这些雕刻品在旁人眼中或许一文不值,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无价之宝,他沉浸在形形色色雕刻成品的喜悦中,渐渐使得他更不愿与旁人交流,他不否认自己性格是孤僻内敛的,但那种无法与人分享的满足感,又是无人能体会的快乐滋味。
  不过在今日,他扬起唇一笑,发自内心的微笑,能被人赏识的感觉,还不错。
  奈嘉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眨动,默不作声的注视何云炙许久,此刻,他笑得似乎很得意,像个孩子有糖吃般沾沾自喜,也是奈嘉宝从未见过的天真表情。
  她终于明白这些雕刻品的作者便是眼前的闷葫芦,“是你做的吧,瞧给你乐的”
  何云炙收敛笑容,板板脸故作不以为然,“谁乐了,我想其他事呢”
  奈嘉宝凑上前用手肘撞他一下,咧嘴大笑,“你好厉害啊何云炙,我可是越来越佩服你了,原本看你愣头愣脑的像个榆木疙瘩,原来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家伙,嘿嘿嘿嘿——”
  “……”何云炙不自在的捋捋鬓角遮挡偷笑,随即恢复常态的走到一只大工具前,双臂一抬将木箱打开,木箱内摆放着久违的雕刻、编织工具,这些曾伴随他度过少年时光的器具已落上厚重的尘埃,他展开手掌轻轻掠过,黝黑的眸带出几分对童趣的思念。
  “你要哪种竹篓?”
  奈嘉宝见高手已在此,随心所欲的提出要求,“我要两个,一个口大于底的,一个小口大底的,大口的越大越好,小口的我要系腰上,记得绑绳子,哦,大口要编扎的密实!没问题吧?”
  何云炙斜起唇,自信道,“这有何难,不过你与六王是去捞鱼?”
  “是吧,我只会捞鱼,六王爷胖胖的一定捞不过我,哈哈——”
  何云炙也未多想,他驾轻就熟的从柜中取出相应工具,又从另一个大木箱中筛选编扎竹篓的材料,奈嘉宝溜须拍马的急忙用抹布为他擦净一张矮凳,“何大师,慢慢弄哈——”
  何云炙抿唇一笑,坐上矮凳开始工作,奈嘉宝也没闲着,一个挨一个欣赏那些出自何云炙手的精美雕刻品,她是打心里喜欢,甚至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的想据为己有。
  她眼睛瞄上一个指肚大小,陶红木的五边形怪东西,捏在手中左右翻看,转身问去,“何云炙,这是啥?”
  何云炙手里忙乎,抬眼一看,“哦,就是剩下那一小块木头,我随手雕刻的小玩意”
  奈嘉宝捏在两指间,将那枚五角的小玩意对向窗外的光线,柔和的光线顺‘☆’形状中穿过,她自言自语的编排道,“很像星星……”
  何云炙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声,“嗯,经你一说倒有点像”
  奈嘉宝越看越喜欢,紧紧攥在手中捂上胸口,“能给我吗?”
  何云炙挑眉反问,“即便我说不行,你似乎已有强取之意,还问我作何?”
  奈嘉宝呵呵傻笑,急忙的踹进怀里,承认道,“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那么想的”
  “……”何云炙无奈摇头,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他已发现,今日的笑容确实很多。


77.  牵线搭桥

  第二日
  六王爷循规蹈矩的上早朝,待禀告完国事刚一退朝,他便托起大肚子向金銮殿外快步走去,在文武百官眼里,六王爷正常的走路速度已算箭步如飞,不由大眼瞪小眼的互看纳闷。
  “六王叔!——”
  六王爷听到那唤声,扬起的嘴角立刻收敛,他干咳一声转过身,“惠新公主这么早起身啊?”
  惠新公主柳叶眉一挑,双手叉腰缓缓向六王走进,略带顽皮的质问道,“我拜托六王叔办的事如何了呀?您今日步伐很急哦,是不是故意要避开我?”
  六王爷故作恍然大悟的一击掌,“惠新交代的事,王叔我怎能忘呢?本王昨日才初见何云炙一面,还有待观察啊”
  惠新公主一听‘何云炙’三字,立刻羞涩的垂下眸,扭捏道,“王叔觉得……他如何呢?”
  想起何云炙,六王爷手捋白须缓缓一笑,“起初本王还遐想是何等人物令咱们惠新如此中意……一见其外貌便心领神会喽,哈哈,可谓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虽是捕快,却毫无蛮野之气,不苟言笑,但斯文有礼、张弛有度,深得本王心意”
  惠新公主自然知晓何云炙这些优点,而且只是她中意何云炙的一小部分而已,经密探在城中打听,已得知何云炙在本职上出类拔萃,破案上独树一帜,丰功伟绩传遍京城大街小巷,百姓拥护敬仰,有京城第一捕快之美名,又闻得何云炙不但文武双全,亦是为人低调,当她在闻得这些关于何云炙的背景与故事时,早已欲罢不能的痴迷上他。
  “既然六王叔对他印象颇好,那惠新求您的事……”
  六王爷会意一笑,“本王自有分寸”随即郑重提醒道,“不过……何云炙已有妻室,惠新公主可知晓啊?而且……”
  “而且他们近日会完婚”惠新公主单刀直入的道出事实,她眸中掠过势在必得的决绝,“不是还未成亲呢吗?惠新堂堂一位公主,又是西宫皇太后的独生女儿,还能比不过那既无身份又无地位的小女子吗?”她见六王爷未出声回应,急忙抽回冰冷的目光,嫣然一笑,“呵呵,您说是不,六王叔?”
  六王爷对奈嘉宝一见如故是真,这会只有面有难色的点点头,“话是不假,但王叔可不想看到二女挣一夫的情形,尽量还是以和为贵吧惠新公主”
  惠新不屑轻哼,“二女挣夫?请六王叔放心,惠新不会给那女子机会,您只要帮惠新达成心愿,其余的事儿就由惠新自行处理,您忙吧”语毕,她转身离开。
  六王爷一怔,手捋白须顿感黯然,原本与奈嘉宝相约钓鱼一事也变得不那么欢愉,此刻的惠新看上去很陌生,眸中有些阴寒的凉意,好似不再是往日中,那顽皮纯真的小公主,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莫非只为得到何云炙突变?
  皇宫内除了皇上之外,其他臣子需步行离宫,六王爷一筹莫展的缓缓踱步,姑且不论惠新公主是不是西宫皇太后的女儿,但确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孩子,惠新公主虽娇生惯养、脾气暴躁了些,可总体来讲算是心肠善良的好孩子。当惠新公主亲自上门向他提及何云炙一人时,讲述了关于何云炙的诸多优点,他自是毫不犹豫的答应惠新公主定助一臂之力,但初见何云炙后,却察觉何云炙言语之间并无娶公主之意,而且惠新公主也未提过何云炙有妻一事,看来此事并非他意料的那般简单顺利,可现在撒手不管又会得罪惠新公主以及西宫皇太后,甚至皇上,皇城上下熟人不知惠新公主天之骄女备受宠爱的稳固地位?六王爷愁眉苦脸,微微叹气,当初不该草率接手啊。
  隆诚帝乘十六人抬皇轿路径六王爷身边,手肘支在椅边注视六王爷有一会儿了,见六王爷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闷,不由命奴才停轿。
  六王爷猛然回神,刚要跪身行礼,隆诚帝手中折扇抬起他手臂,温和浅笑,“免了,六王叔在为何事忧愁?”
  六王爷本想只搪塞两句赶紧抽身,但想到奈嘉宝或许会被惠新公主刁难,他于心不忍的动了个心眼,六王故作苦恼的俯首回答,“回皇上的话,臣因家中琐事心情欠佳,正打算晌午过后去河边钓钓鱼散散心”
  隆诚帝展颜一笑,“难得六王叔有此雅兴,话说你是该走动走动了,呵”
  六王爷迎合展笑,“是啊,老臣也觉得身型过于臃肿,哈哈,皇上可有兴趣与老臣一同前往啊?老臣记得皇上可是高手哟”
  隆诚帝沉默片刻,似乎玩心略起,“好提议,朕就陪六王叔一起去”语毕,他坐回轿中,“六王叔在皇城正门等朕,朕换了便装随后与您出宫”
  “遵旨,皇上慢走……”六王爷行大礼相送……奈嘉宝啊奈嘉宝,胖爷爷只能帮到这里,是福是祸要看你的造化了。
  ===============================
  何府正门
  奈嘉宝腰挎精美的小竹楼,怀里抱着一个大竹篓,头戴斗笠,一身渔夫打扮的守在门口等候,翘首以盼的踮起脚尖张望王府马车。
  何云炙昨晚叮嘱她必须守规矩,说话要有分寸,她也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出岔子,虽何云炙百个不放心,但六王点名道姓要奈嘉宝陪同出游,他也无可奈何。
  说曹操曹操到,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停在眼前,王府家奴跳下马车,与奈嘉宝撒肩而过向把手侍卫询问,“小的奉六王旨意接一位奈嘉宝姑娘”
  还未等侍卫说那‘渔夫’便是她,奈嘉宝已转过身,重重拍在家奴后背上,欢喜道,“我就是奈嘉宝,走吧”
  “……”家奴一惊,提点道,“姑娘,咱们是去皇家御用之地,您这是……”话还未说完,奈嘉宝已自行跳上马车坐好,“啊?你刚才说啥我没听到”
  “……”家奴打消提醒的念头,一跃身掉上马车,扬鞭策马向相约地行驶。
  ……
  皇家御用——滦红河
  这条河是以隆诚字慕滦的‘滦’字而得名,在他诞生之日,父皇曾请高僧卜卦算出他中却水,身为皇家唯一的龙子,父皇特地兴师动众开辟一条河流为他求福。
  滦红河畔鸟语花香,透绿的湖水微波粼粼,两岸柳枝如少女的发丝般随风飘逸,轻垂发梢在湖水中自在戏耍,不由泛起金晕涟漪,蜻蜓点水轻盈飞舞,无不一派祥和而宁静、诗情画意。
  隆诚帝与六王爷自是一袭不失华贵的朝下长袍,相隔二尺坐落,隆诚帝命贴身侍候的奴才退下,俩人手中钓竿双双抛进湖面,待鱼上钩。
  垂钓是有耐性人的最爱,隆诚帝不能如其他男子那般骑马狩猎,所以垂钓、下棋便成为隆诚帝仅有的消闲。
  因六王爷提前打过招呼,王府马车顺利被侍卫放行驶进,奈嘉宝一听到地方了,伸头探脑看向四周,顿时失望的跨下肩膀,这里不是她所想象的溪水边,她看看手中的大竹篓,呜呜,全盘计划全被打乱,没有活水溪流,她还倒哪大篓捞鱼去哇——
  奈嘉宝嘟起嘴跳下马车,一眼便看见六王爷虎背熊腰的身影,她没精打采的走到六王爷身后,此刻六王爷全神贯注的注视鱼漂,似乎已有鱼咬上钩,他屏气慑息站起身,随时待最佳时机抬杆,根本未发现身后有人,奈嘉宝捂嘴偷笑,猛然跳起脚双手拍在六王爷脊背上,“哈哈——鱼脱勾喽——”六王爷被吓唬到,手一抖扯了扯鱼竿,鱼儿顿时机敏的钻下水底。
  六王爷心有不甘的拧成包子脸,转身见奈嘉宝一副顽皮的渔夫打扮,实在好笑倒怒不起,无奈摇头,“你这小丫头,赔我大鱼来!”
  隆诚帝随躁动扭过头,本想问谁敢人敢在此扰了清净,双眸却瞬间停滞在奈嘉宝脸颊上,于此同时,奈嘉宝也注意到隆诚帝,她收敛嘴角向前靠近,伸出手指刚要开口询问,便被六王爷阻止,“皇上莫见怪,这位姑娘是老臣的忘年交,嘉宝,还不快给皇上行礼”
  “皇上”二字,如撼天雷拔地起般灌进奈嘉宝耳眼儿,她腿一软瘫坐在地,居然在有生之年有机会见到当朝皇上,隆诚帝!苍天那——她好有面子哇,哈哈哈——
  奈嘉宝心甘情愿的双膝跪地,奉若神明,俯身磕头,“民女奈嘉宝叩见皇上”
  隆诚帝敛起眸中惊讶,即刻转身看向湖面,“平……咳!平身”他发现奈嘉宝并未认出他是谁,故意压低嗓音回应。
  “啊?平伸……”奈嘉宝听话的伸平双臂,六王爷见隆诚帝不以为然的专注垂钓,扑哧一笑打在奈嘉宝手背上,他费劲的弯下腰小声解说,“皇上的意思是说你可以起身了”
  隆诚帝不看也知道奈嘉宝干了何傻事,抿唇一笑,细想来,这女子真可谓三头六臂的能人,居然转眼间又与六王叔成了忘年交,穿着更是奇特的渔民衣裳……呵,奈嘉宝究竟还有几张何面孔未施展出来?
  奈嘉宝掸掸裤管站起身,在皇上面前她可无胆量乱喊乱叫,踮起脚趴在六王爷肩头,窃窃私语,“胖爷爷,为啥皇上也在这钓鱼啊?如果我比皇上钓得多会不会被咔嚓了?”
  六王爷从未听过如此荒谬好笑的提问,惊异的目光落在奈嘉宝脸颊上,“你这丫头真能胡思乱想,皇上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还能与你个小丫头计较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奈嘉宝依旧怕一句话不中听,不经意间得罪皇上掉脑袋,她吞吞口水,“可我看皇上岁数不大啊,人们常说年轻气盛!我还是回家好了……”
  隆诚帝听他俩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似乎完全忽视他的存在,平板命令道,“既然来了,就一起钓鱼吧”
  皇上都发话了,奈嘉宝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哪敢不从,点头哈腰的走到树旁抓起一根鱼竿,走到六王爷身旁,利用六王爷肥胖的身躯挡住皇上,可她擅长的是捞鱼不是钓鱼,尤其甩鱼线是她的大弱项。
  她见皇上与六王爷再次进入安静的垂钓状态,大气不敢喘的向后腿两步,手抓鱼漂轻跳起身将鱼漂抛了出去,当她以为鱼线已可顺利进入水中时,却被一股大力拽仰向身后,她站稳脚跟,若无事实的扯扯鱼竿,鱼竿依旧直挺挺的竖立在手,她转过身一看,鱼线已死死缠扰在树枝上,奈嘉宝顺手松开鱼竿,鱼竿便晃晃悠悠在树枝间悬浮摇摆……
  “……”奈嘉宝没面子的低下头,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高手,掉树叶子啊!
  她见两人都未注意自己的笨拙,贼眉鼠眼的跑到树干旁又取来一根新鱼竿,躲开身后的大树,故作镇定,有模有样的再次抛出,以为这次该成功了,可鱼线又缠扰在旁边的一枝树干上,鱼线相当坚韧,她拽三拽也扯不断,迫不得已又将第二根鱼竿挂在树上。
  隆诚帝听到沙沙的树叶声,无意间回身看了眼,三、四颗枝叶间挂着长短不一的鱼竿,此刻正在摇摆不定的乱晃,而奈嘉宝的身影已间隔他这边甚远,还再坚持不懈的甩出第五根鱼竿,只听‘啪!’的一声,树上又多了新的‘装饰物’——
  隆诚帝握拳抵在唇边轻声嘲笑,将手中鱼竿架在固定杆托上,起身走向奈嘉宝。
  其实奈嘉宝笨手笨脚、好笑滑稽的举动,六王爷一早便发现,他不动声色的等待隆诚帝注意奈嘉宝,目的是让隆诚帝对奈嘉宝有个浅显的认知,即便日后隆诚帝大动干戈,下旨命何云炙娶惠新公主时,至少不至于一气之下将奈嘉宝砍了,六王爷自认本不该管这些闲事,但谁叫他认识奈嘉宝了呢,谁又叫奈嘉宝让他情不自禁的忆起最疼爱的大女儿呢?唉。


78.  天性使然

  奈嘉宝今日简直丑态百出、丢尽掩面,虽她压根也没啥面子吧,可看看一树的鱼竿还是捶胸顿足的大骂自己是蠢蛋。
  隆诚帝不苟言笑的双手后背,“给朕拿根鱼竿过来”
  奈嘉宝心里惊呼一声,不敢废话,“是、是皇上”一低头跑过隆诚帝身边取过根新鱼竿,屁颠屁颠跑回,毕恭毕敬的双手一抬递到隆诚帝身前。
  隆诚帝笑而不语,接过鱼竿,连鱼漂都不碰,自如一甩,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鱼线稳稳送入河中,待鱼漂漂浮到湖面上,他命令道,“过来拿着”
  奈嘉宝惊讶的瞪大眼睛,她甩的手腕快脱臼还是上树,咋人家皇上就这么会甩呢?!
  “喔!”奈嘉宝将手心的汗珠蹭在衣服上,胆怯的走上前接过鱼竿,隆诚帝移开身走到她身后,本想就此离开,但奈嘉宝手举鱼竿一动不动的僵硬在原地,显然是紧张过度所致。
  “你这般钓鱼,片刻便会手酸”
  “没事没事!我挺的住!皇上去忙吧!”奈嘉宝不敢回头,傻乎乎的宣言。
  隆诚帝抿抿唇,眸中掠过一抹隐忍的浅笑,转身走回原先的垂钓架旁,奈嘉宝用余光注意皇上的一举一动,当断定他确实离开后,疲惫的顺口气,撩起袖口擦擦冷汗时,她却无意间掠过皇上的侧脸,奈嘉宝木讷的眨眨眼,这个角度看皇上面貌,咋跟慕公子那么像啊,莫非是她吓得眼花了不成?
  奈嘉宝摇摇脑袋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子,仔细想想,她对慕公子做得无礼事可太多了,又是骂又是打又是嘲笑的,若皇上就是慕公子,那她一早便去地府陪小鬼玩儿了。
  奈嘉宝打起精神认真钓鱼,虽警告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但皇上的侧脸与慕公子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身型,似乎走路的姿势都有几分酷似,她一直以来对慕公子用面具遮盖的半张脸感兴趣,若慕公子摘下面具会不会跟皇上一样俊俏呢?
  奈嘉宝所幻想出的皇上与隆诚帝本人相差甚远,她认为皇上因为吃的好住的好,该是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丑男人,眼睛色迷迷的成一条线,否则就不会整出啥后宫佳丽三千了。
  可此刻展现给她的隆诚帝,不但不丑不胖,还是与何云炙相貌平分秋色的帅小伙,虽无何云炙身型强壮结实,但是令一种感觉,可谓飞鸾翔凤之容。
  她还再天马行空的瞎琢磨,只感手中鱼竿猛然一沉,鱼漂顿时坠入水中,奈嘉宝忘乎所以的兴奋大喊,“啊啊啊啊——胖爷爷快过来啊,鱼咬钩了——”
  六王爷听到呼唤,惊见奈嘉宝手中的鱼竿已成大弧度弯曲状,凭他多年的垂钓经验,这必定是条大鱼,他眼中闪出兴奋,但因自身型过胖,站了三下都未起身,焦急喊去,“莫急莫急!顺鱼游动的方向走竿,否则会被大鱼扯断的!”
  鱼在水中不停挣扎,势头正猛,奈嘉宝被水中大鱼拽的三晃四晃,声嘶力竭大喊,“啊!这鱼力气好大,我快拉不住了,您快过来啊——”
  六王爷这会才发觉这胖子行动有多不灵活,越是着急越是行动迟缓。忽然,隆诚帝竟然站起身跑到奈嘉宝身后,指挥道“莫松手!”他来不及与奈嘉宝倒竿,双手急握鱼竿,顺她身后紧紧抓住,手法纯熟的顺鱼儿走势向河边带动。
  奈嘉宝整个人被圈在隆诚帝手臂间,她身子一僵停止叫喊,注视皇上的一双大手,正紧紧握住自己手上,她双眼缓慢眨动神经紧绷,任由隆诚帝手间迂回的力道施压在她手背上。
  隆诚帝聚精会神注意水面,其实诱导鱼儿不脱钩也是一门本事,有时需迂回许久才能诱导其靠近河边,他俯视奈嘉宝的头顶一瞬,见她如石像般死死攥住鱼竿不敢动,扬唇一笑,“钻出去吧,朕帮你掉上来便是了”
  奈嘉宝傻乎乎的应了声,蹲下身钻出隆诚帝身前,她站在一旁凝视隆诚帝镇定的黑眸,看了很久,不由自主开口,“皇上,您有没有双胞胎兄弟?”
  隆诚帝一怔,还未开口已被六王爷的笑声所掩盖,“傻丫头,皇上可是本朝独一无二的龙之子,你为何会问出这般傻话?哈哈”
  奈嘉宝皱起眉,疑惑道,“可我认识一男子与皇上相貌酷似,不过那男子遮住半张脸不叫人看,反正我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皇上……”
  隆诚帝无奈的抿抿唇,奈嘉宝还真是眼拙的可以,他刚好装作不知所云。
  “哦?与朕相貌酷似的男子,这倒新鲜”
  奈嘉宝转过身猛点头,“有机会找他过来给皇上瞧瞧,你一准相信民女的话不假,不过,那小子神出鬼没的,只有哪天撞见再说。”
  “……”还小子?能找来给他瞧瞧才是活见鬼呢。
  六王爷一听此话倒来了兴趣,“嘉宝,你所说那位男子真与皇上相像吗?莫信口雌黄哟”
  奈嘉宝肯定的攥紧拳,“胖爷爷是真的!您见到一准说像,不过那小子就是不如皇上生得白净俊俏,因为他半张脸是烂的!”
  “……”你半张脸才是烂的呢。
  隆诚帝干咳一声,暗示勿再谈论此事,他手中鱼竿顺水势摆动最后一圈,一扬手将水中大鱼猛然拽出水面,一条橘红色的大鲤鱼腾空跃起,刹那被甩上岸边——
  奈嘉宝从未见过红色鲤鱼,只晓得鱼是黑蓝色的,不由瞪住大鱼兴奋鼓掌。“哇——哇——好大的糖醋鱼——”
  “……”隆诚帝实在忍不住笑声,“你这女子总是语出惊人”刚说到这,他察觉自己不该加‘总是’两字,幸好迟钝的奈嘉宝未听出端倪。
  六王爷只注意鲤鱼也未在意隆诚帝口误,他赞叹不已的开怀大笑,“哟!这条大鲤鱼至少有五斤吧?罕见那——”
  奈嘉宝蹲在鲤鱼旁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鱼肚皮,鲤鱼似乎惊慌失措的不停扭动身体,存有一丝生机的弹跳起身,或许是鱼太大的缘故,漆黑的鱼眼显得异常哀怨,奈嘉宝收敛嘴角,心里有点酸,“它在哭,这么大的鱼应该是鱼精吧?”
  隆诚帝无动于衷的将鱼竿交给小太监,“鱼是不会哭的,这条鲤鱼是极品”
  六王爷也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欢喜模样,“是啊是啊,这条鲤鱼堪称鱼中之王,瞧这鳞片鱼鳍长得多完美,若制成标本炫耀一番倒不错”
  奈嘉宝一听要把漂亮的大鲤鱼做成鱼干标本,一把抱起大鲤鱼远离两个坏人,可眼前的人是皇上她又不敢造次,扯谎道,“这条鱼肯定成精了,可别得罪河神动怒啊——”
  隆诚帝挑起眉,看到奈嘉宝眼中的不舍,“你究竟想作何?”
  奈嘉宝怀抱大鲤鱼‘噗通’跪地,“皇上,这条鱼是民女钓上的,民女怕遭报应,不如放了它吧,求求皇上,民女很怕死——”
  “……”隆诚帝忽然发现奈嘉宝也不是何事都不过脑子,她只字不提可怜这条鲤鱼,宁可扯出一套报应论,不由睨了六王爷一眼,“六王叔意下如何?”
  六王爷见奈嘉宝急得快掉眼泪了,虽早对鲤鱼垂涎三尺,但依旧忍下做标本的冲动,无力道,“罢了罢了,既然是嘉宝钓的鱼,就由她处置吧”
  奈嘉宝见俩人不再执着,欣喜若狂的咧嘴大笑,“谢皇上,谢胖爷爷不杀大恩!”语毕,她站起身将大鲤鱼扔进水中,待大鲤鱼飞快逃离岸边,她才满意的偷偷笑。
  六王爷不失时机的找茬,坏笑一闪,顺木盆中捏起一只巴掌大小的草鱼,得意道,“嘿嘿,那我今日可是胜出了哟,嘉宝输了要请客——”
  “……”奈嘉宝一双死鱼眼瞪住六王爷指尖的小玩意,真够亏的!
  “……”隆诚帝恍然发现六王爷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原来平日的严肃全是装样子。
  隆诚帝见奈嘉宝一脸不服的嘟起嘴,扬唇笑起,“朕做东,六王叔今日在宫中用膳如何?”
  六王爷受宠若惊的俯首行礼,“谢皇上隆恩” 话说,隆诚帝从不设宴留王爷们在宫中用膳,看来今日心情大好啊。
  奈嘉宝见已逃避请客一事,伸过小竹篓递到六王爷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将小草鱼扔进来,六王爷不明所以的投入竹篓中,随口问去,“嘉宝你要这芝麻大的小鱼做何?”
  奈嘉宝稳妥的盖上竹篓盖,坦言道,“难得何云炙给我编了这竹篓,我还吹牛要装满呢,若空手回去会被他笑话死,所以弄条小鱼蒙混过关,嘿嘿——”
  一想到淳朴的奈嘉宝不知何时会厄运当头,六王爷脸上笑容全无。
  奈嘉宝跪身道别,“皇上,民女先行告退”
  隆诚帝听到‘何云炙’三字,眸中略带不悦,默默转身,“朕说过你让回去了吗?”
  奈嘉宝未明白皇上的意思,不由看向六王爷,六王爷迟疑片刻,抱拳询问,“皇上的意思是,嘉宝也可留下一同用膳?”
  隆诚帝一扬手,太监侍卫齐刷刷的排列在他身后,“让她独自离开有失朕的体面”语毕,一行人紧随隆诚帝离去——
  “……”奈嘉宝依旧不懂的眨眨眼,“胖爷爷,皇上那话啥意思?”
  六王爷也是似懂非懂的微蹙眉,未不让奈嘉宝看出异样,他随即和蔼一笑,“走吧,带你去皇宫转转,你这小丫头可真有口福啊!”
  奈嘉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要请她吃饭?!


79.  言不由衷

  滦红河处于皇宫正城的西门旁,隆诚帝坐轿先行离去,六王爷为节省时间,带奈嘉宝回六王府换装,她那身渔夫打扮实在不堪入目,即便皇上视若无睹,但六王身居辅政王要职自不可失体统,六王命家奴替奈嘉宝找身正统长裙,略施粉黛,梳头插簪。
  待奈嘉宝提着裙摆走到六王爷身前时,反而令六王爷吃惊不小,奈嘉宝身着一袭浅粉色的罗衣长裙,脸颊粉嫩润泽,斜插菊花丝发簪,身材纤细匀称,在阳光散射下熠熠生辉,此刻的奈嘉宝与六王印象中的小丫头判若两人,俏皮可爱,犹如小仙女下凡,端庄却不失活泼。
  奈嘉宝伸出五指,不雅观的在六王爷眼前乱晃,“胖爷爷想啥呢,咱们可以吃饭去了吗?”
  六王爷回神一笑,“走吧,胖爷爷只是未察觉嘉宝还是位小美女,哈哈”
  奈嘉宝不以为然的看看一身名贵行头,别扭的扯扯裙摆,“吃个饭还要换衣裳,这长衣长袖的不好抢饭啊”
  “……”六王爷嘴角抽筋,“嘉宝啊,咱们可是去赴皇宴,不带上手抓的啊!”
  奈嘉宝故作含蓄的抿嘴点头,“我就是打个比方,生怕这么好看的裙子沾上菜汤”
  六王爷一怔,开怀大笑,“你一开口,总令本王啼笑皆非,今晚的皇宴定不会无聊,哈哈”
  奈嘉宝水汪汪的大眼呼扇眨动,揉揉肚子随六王爷坐上马车,她倒要见识见识皇上平日都吃啥好东西,把脸蛋吃得细皮嫩肉跟水豆腐似的。
  因有皇上特批圣旨,六王爷不必下轿步行,他们所乘八抬大轿直径抬入皇城,奈嘉宝坐在六王爷身边安静不下来,她撩开绸缎帘伸头探脑的向皇宫看去,瞧了一会儿,大失所望的放下帘子,“这里也啥新鲜的嘛,就是墙高点地方大点,那些侍卫宫女的脸孔就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死板,冷冷清清的不热闹啊”她转向六王,“这皇宫里的人都不能笑吗?”
  六王爷盈盈一笑,点头,“咱们还在通往正宫的路上自然冷清,倘若奴才们随意说笑的话,宫廷礼节中视为大不敬,不尊重皇族者,斩立决。”
  奈嘉宝顿时捂住脖子,“啊?那我万一说错话会不会被砍头啊?!”
  “呵,那你就乖乖的跟在胖爷爷身边,保准万无一失”
  奈嘉宝一听此话立刻一手挎上六王胳臂,马上表现出很乖巧的模样,这会儿,她听轿外有走动声,伸头看去是一行油头白面的男子,走路细碎扭捏,她扯扯手腕,好奇道,“胖爷爷,那些男人看上去好奇怪啊,他们是干啥的?”
  六王爷不看也知奈嘉宝所指何人,“是宫中的太监,领队的公公,不算完整男子”
  奈嘉宝完全不懂的皱起眉,“不完整?他们缺啥?”
  “……”六王尴尬的干咳声,故作严肃道,“有机会本王再与你细讲”
  “太监……”奈嘉宝在脑中搜索这个名词,说书先生每每提到太监便用不男不女来形容,亲眼所见的确不假,可为啥世间会生出这样的怪人?
  待他们的轿子穿过通道,向御花园行进时,一股天乌烟瘴气的臭气冲入奈嘉宝的鼻子,她几乎晕厥的紧紧捂住嘴,额头渗出大颗汗珠,眼泪顺眼眶直线滑落,六王爷惊见奈嘉宝脸色煞白,急忙撩开帘子一探究竟,只见不远处是一栋鹤立鸡群的小阁楼,这种阁楼造型独特,阁楼下方屹立十八根大柱支撑屋底,好似空中楼阁般悬浮于半空,阁楼四周由一队侍卫把手,各个神色机警。
  六王爷虽不明奈嘉宝为何突感难受,但急命轿夫加快步伐先行,轿夫一路平稳小跑穿过阁楼直奔御花园大门而去,奈嘉宝胆怯的放下手指,虚弱的歪靠在六王爷肩膀上,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流淌,“胖爷爷,我心里很害怕……”
  六王爷的眼中带出疼惜之色,顺顺她的脊背,慈祥道,“跟胖爷爷说说,为何害怕呢?”
  奈嘉宝惊魂未定的拭去眼泪,沉寂片刻,惊恐道,“不清楚,刚才那间屋子传来一股让我生不如死的怪味,应该有上百种毒药放在那里,很浓很呛”
  六王爷一惊,以为奈嘉宝在胡言乱语,“你说那间屋中有毒药?这怎可能啊?!丫头,这话可不能胡说,会被砍头的!切记切记——”
  “……”奈嘉宝咬住下唇不敢再提,但还是没缘由的微微发抖,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害怕啥,可就像遇见丑陋的鬼怪般惊悚不安。
  ……
  隆诚帝稳坐御书房内,眸中流露一丝无奈,指尖无目的的敲动书案,其实他有些后悔将奈嘉宝叫进宫中,一位已为人妻的女子,他还招惹作何?呵。
  小墨子公公静静走入,膝跪禀报,“启禀皇上,六王爷已在御花园候着皇上”
  是以至此,隆诚帝起身欲行,可小墨子跪在原地不曾跟随,依他对小墨子的了解,一定有事要奏,“你想说何事?”
  “皇上明鉴,奴才不敢确定,随六王爷同行的女子,似乎是在玩城所赎那位女子”
  隆诚帝心知肚明小墨子担心何事,当初小墨子随他出宫时粘了假胡须乔装,既然奈嘉宝连他的相貌都不敢认,更别说小墨子的脸孔了,他扬唇一笑,“认错人了。”
  “是,奴才记错了”小墨子生怕皇上被美色所迷惑失了威严,那女子可是娼妓出身,但此刻已被皇上一口否定,他也不好三番四次劝说,只求皇上别再与那女子染上瓜葛。
  隆诚帝调整情绪踏住御花园,老远处便注意到一袭清秀淡雅装扮的奈嘉宝,但奈嘉宝并未如他所料那般欢喜雀跃,而是安静的坐在花庭的石椅上,神色憔悴,黑眸失神的聚焦在掌心上。
  这又是他未见过的奈嘉宝,郁郁寡欢、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不假思索的疾步走向奈嘉宝,“你这是怎了?进宫时谁为难你了?”
  六王爷跪在原地一愣,费解的转过身,皇上似乎根本未注意到他的存在。
  奈嘉宝随话音无精打采的抬起头,隆诚帝居高临下的凝视令她到抽一口凉气,她惊慌的站起身下跪,隆诚帝抓住她手腕,黝黑的眸子停滞片刻,顿时一抽手转身,“免了”
  转身之际才察觉六王爷也在此地,他稳稳心绪,平和道,“六王叔请起身,您年事已高,日后私下会面时不必对朕行跪礼”
  “谢皇上隆恩”六王爷故作未注意这一幕,毕恭毕敬的感恩起身,心中不禁疑云重重,预感不妙,莫非皇上看中奈嘉宝了?……那可适得其反了啊!
  设宴之地为御花园秋风阁中,御膳房早已备膳完毕,隆诚帝率先坐入龙椅,六王爷与奈嘉宝待皇上准进时双双入阁共进晚宴。
  奈嘉宝原本饿得前心贴后背,但强大的食欲被路过的怪味堵得反胃,她此刻面对一桌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山珍海味早已无了胃口。
  隆诚帝食之无味的睨向奈嘉宝,她可因吃到几只包子而欣喜若狂,今日美味佳肴应有尽有,她反而一副艰难下咽的痛苦表情,究竟在他们分手后发生了何事?
  六王爷更是无心吃喝的偷偷窥视,皇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奈嘉宝如霜打的茄子般默默不语,这一个个唱得是哪一出呀?
  三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不语,侍候在旁的十多位太监、宫女也觉出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生怕差池半分惹怒了皇上,各个恍惚不安的站直腰板打起十二分精神。
  隆诚帝一抬手,小墨子已将手帕递上,他轻拭唇边一抹扔给小墨子打出支开六王的暗示,小墨子随即心领神会的退出秋风阁,过了一会儿,小墨子又走回阁门旁,单膝跪地,嗓门洪亮的禀报,“启禀皇上,刑部来人,据说有要事与六王爷商讨,奴才已告知刑部,六王爷正与皇上用膳,自作主张让他们候着”
  六王爷专管刑部各项事宜,未等隆诚帝表态,他已放下象牙筷,站起身俯首,“皇上,刑部找臣定有要事相商,否则不会寻入宫中,老臣还是去看看吧”
  隆诚帝抿抿唇,默道,“辛苦六王叔了,改日再约好了”
  “是,老臣告退”六王爷恭而有礼抱拳,但又想到奈嘉宝还再宫中,缓步走进,窃窃私语,“胖爷爷要去忙一阵,一会儿再来接你,你吃饱了去方才那花亭等我,可否?”
  奈嘉宝本来就不想吃了,听话的点点头,“您去忙吧,我不会乱说话的”
  六王爷忐忑不安的速速退去,顿感弄巧成拙,真可谓一场不该赴的晚宴。
  隆诚帝一记眼神使出,阁内外所有奴才全部退下,他双手环胸依上椅背,“为何愁眉苦脸的,菜式不合胃口?”
  奈嘉宝紧张的咬住筷子尖,猛摇头否定,“回皇上话,挺好吃的,是民女自己的原因”
  “说来听听”
  奈嘉宝不想被咔嚓了,心虚的垂下头,“回皇上话,民女身体不舒服”
  隆诚帝见她言语如此拘谨,显然敬而远之疏远他,心里泛起异样,“传太医给你看看?”
  “不用,可能屋里太憋闷了,民女感觉呼吸不顺”奈嘉宝此刻真想哭,皇上周身散出压迫的气势,借她八个胆也不敢跟皇上胡言乱语,这会儿想走不敢走想站不敢站,生怕龙颜大怒一脚踩死她这只小蚂蚁。
  隆诚帝沉默片刻,双手后背起身,“陪朕去花园走走”
  “……”苍天啊!今日非要奈嘉宝死了!您才高兴咋的?


80. 暗藏玄机

  隆诚帝步伐幽雅,手握折扇缓缓前行,心不在焉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奈嘉宝怯生生跟在他身后五尺的距离,御花园再多奇景展现她此刻也无心观赏,只感手心出汗脚底发冷,天色渐渐转黑,皇上要遛到哪去啊,她真想回家,呜呜——
  她心慌意乱的东张西望,突然发现一处令她熟悉的花卉,亲切感倍生的蹲下身,“这是大波斯菊,原来素儿姐未说大话,嘿嘿——”
  隆诚帝驻足回眸,她的这一丝笑容如此自然,不由随之笑起,“你还识得这花?”
  奈嘉宝小心翼翼的抚摸花瓣,“嗯啊,是范老伯家种的,真想他们父女呢——”
  隆诚帝蹲下身用扇端挑起花瓣,默道,“你在花城认识的朋友?”
  奈嘉宝思念涌上心头,甜甜一笑,“回皇上……”
  “不必拘礼,朕又不吃人”
  奈嘉宝危机感袭来,警惕的向后跳一步,忍无可忍的坦白道,“皇上,民女怕说错话得罪您,民女本就贪生怕死,您别吓唬民……”
  “民女也换掉”
  “……”奈嘉宝瞪大眼睛注视隆诚帝,皇上与慕公子的形象有些重叠,这会连说话声都变得一样,可慕公子就是皇上的话,他该会直说吧?
  奈嘉宝试探的挑起眉,“皇上可去过玩城?”
  隆诚帝故作不懂的眨眨眼,“此话怎讲?”
  “……”奈嘉宝顿感头晕脑胀,急忙站起身远离‘凶猛动物’,但忘了这会自己穿的是裙子,于是,一脚踩在裙边上向花圃中扑去,隆诚帝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拉回原位,可奈嘉宝又踩到后裙边,还未站稳的脚跟再次向后扬去,“啊啊啊——”她张牙舞爪的乱叫,隆诚帝站在她身后一挡,未料脚下一滑,只听‘噗通’一声,俩人双双跌入身后的花圃中——
  “啊哟……”奈嘉宝揉揉后背坐起身,手支撑地面刚准备起身,感到手中摸到布料,惊呼一声转过头,只见隆诚帝此刻被她当肉垫子般坐在屁股下,她吓得腿一软更站不起来,结巴连连,“皇皇皇上……”
  “快起来呀,好重啊你” 隆诚帝捂住胸口闷哼一声,奈嘉宝坐得倒安稳。
  奈嘉宝顿时屁滚尿流的爬出花圃,见隆诚帝额头上好巧落下一只大红花,她大笑一声伸展手臂,“皇上我拉你起来,哈哈——”
  隆诚帝仰视身前的奈嘉宝,她灿烂的笑容在夕阳下似乎比任何一朵花都要美,纯真的双眸清澈干净,那种不杂丝毫虚伪的真实模样,无人可替代。
  他伸出手抓住奈嘉宝的小手,一用力将她扯入怀中,奈嘉宝感到一双手搂在她脊背上,顷刻,笑容全失的傻了眼,“你咋了皇上?”
  隆诚帝默而不语,他生在看似祥和却暗藏杀机、尔虞我诈的宫廷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制造出他必须学会在面具下做人的潜规则,喜形不于色,甚至说出的一字一句必有玄机蕴含,而那些人亦是以假面待他,阳奉阴违、阿谀奉承。当他二岁那年发生了重大变故后,他确信日后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时,奈嘉宝却无意闯入了他的生活,让他领悟到人性中清澈的一面……奈嘉宝,如此无心机,性情直率的女子却不能被他拥有,他合起双眸冷静片刻,心中激起千层浪,随之一把推开奈嘉宝站起身,冷道“朕身子不适,你回吧!”语毕,隆诚帝头也不回的向寝宫走去,一行太监不知从哪冒出来,紧随其后碎步跟上。
  奈嘉宝摔坐在花圃中,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皇上的性格还真是古怪啊,刚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比何云炙还难琢磨。
  她掸掉裙上的杂草花瓣,本想回花亭等六王爷,可瞭望一圈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她顺手抓过一名路径此地的小太监,鞠躬行礼,“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六王爷”
  小太监刚入宫不久,莲花指抵在唇边一惊,“请问您是哪位主子?”
  奈嘉宝见他举止娘们兮兮,肯定是个不男不女的怪人,她好奇的在小太监周身转了三圈,小太监胆怯的夹紧双腿伫立原地,细声细气道,“您,您在作何?”
  奈嘉宝嘴角一抽,捂住胃,“大老爷们不能好好说话咋的?你扭扭捏捏的不觉得恶心啊?”
  小太监顿感委屈的扁起嘴,早闻后宫佳丽口不留德,明知他是太监还要再次调戏一番,他不堪受辱的掉下一滴眼泪,娇声道,“主子,您,您……呜呜呜呜……”说着,他双手捂起脸一扭屁股小碎步跑走——
  “……”奈嘉宝迟钝片刻,顿时鸡皮疙瘩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她搓搓双臂跳出花圃,还是自己找出路吧,若再碰上这种二椅子她可吃不消。
  奈嘉宝随模糊的记忆返回原路,迎面走来一名侍卫,站定行礼,严肃道,“奈小姐,小人领您去见六王爷”
  来得真是时候,还是胖爷爷惦记她,奈嘉宝咧嘴一笑,“谢啦”
  侍卫步伐带风,昂首挺胸严肃刻板,奈嘉宝没话找话的随口问去,“你咋知道我姓奈?”
  侍卫默不作声,当走到一处殿门时,毫无情绪的站定答复,“小人奉皇上旨意行使,请您在此等六王爷,小人告退”语毕,侍卫步拔山河的正步离去。
  “……”奈嘉宝注视侍卫如木头人般的行走,又是一阵哆嗦,这皇宫里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她站在殿外等了一会儿,六王爷愤愤不平的从殿内走出,刑部侍郎天南海北的扯了半天也未说出实质性的问题,他一怒之下教训了刑部侍郎一顿。
  “胖爷爷——您可出来了——”奈嘉宝跑上台阶相迎,皇宫里‘飞禽走兽’太多,是她见过最诡异的鬼地方。
  六王爷一怔,“嘉宝?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嗯啊,一个侍卫带我过来的,咱们快回吧,皇宫一点不好玩,皇上……”未等奈嘉宝发完牢骚,六王爷一把捂住她的嘴,见四下无人经过,小声提醒道,“不可说大不敬的话啊,你这丫头还真不让人省心!”
  奈嘉宝点点头,伸出两只手指比划离开,六王爷心有余悸的领起奈嘉宝向轿子走去,刚一上轿便意识到某件事,试探问,“嘉宝,皇上方才与交谈何事了吗?”
  奈嘉宝守口如瓶的紧紧闭上嘴巴,一歪头看向帘外,人要吃一堑长一智嘛,她再也不说了,不说皇上被她绊倒了,不说皇上一怒之下不爽离开,反正说啥都要挨骂。
  待轿子离开皇宫大门,六王爷想到天色已晚,关切道,“先送你回何府,出行太久家人必定心急”一说这话,六王爷又想起何云炙,“丫头,何云炙是何知府亲戚的孩子吗?为何你们会住在知府内”他一直觉得哪里对不上号,忙碌之中倒忘了问。
  奈嘉宝挑起眉,疑惑道,“唉?胖爷爷,您不知道何云炙是何知府的大儿子吗?”
  六王爷顿感一惊,一朝共事多年,居然不知此等事,他深思片刻,何松青何知府为人低调,极少谈起家事,或许提过一二句而他未记住。六王爷恍然大悟,怪不得惠新公主有十成把握说那计划之事必得皇上应准,看来惠新公主一早便知晓何云炙的真正身份,他犹豫道,“可是何松青的亲儿子?”
  奈嘉宝肯定的点头,“是啊,亲爹亲妈”
  六王爷愁云不展的倚在背上,沉默久久,郑重问道,“丫头,你对何云炙的感情究竟到了哪种程度?”
  奈嘉宝抬起眼皮未全懂,不假思索的回答,“给他生孩子”
  “……”六王爷仰天一叹,唉,造孽呀……
  一提到何云炙,奈嘉宝紧张的瞪大眼睛,焦急道,“胖爷爷,先回你那去吧,我要换衣服拿小竹篓”
  “明日叫人给你送何府去”
  奈嘉宝猛摆手,“不行不行!那是何云炙给我做的,还有一条小鱼在里面,我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何云炙那人嘴可坏了,一定会骂我笨手笨脚咋不把自己丢了——”
  六王爷闷声一笑,温和的笑容掩盖住现实所带来的残酷,忧愁与心闷。
  当轿子停落在六王府门前,奈嘉宝一溜烟跳下轿子向放衣衫的屋中跑去,六王爷被家奴搀扶出轿,家奴汇报道,“王爷,何捕快在厅内候您多时了,您现在要见他吗?”
  六王爷一副无力扭转乾坤的落寞神色,“扶本王去正厅……”
  正厅内
  何云炙一处理完知府内事宜,便进入王府中等奈嘉宝,他总预感那丫头会惹是生非,心神不宁的等待了几个时辰。
  何云炙听到厅外传来细碎的嘈杂声,急忙起身相迎,但眸中未搜索倒奈嘉宝的身影,抱拳向六王爷行礼,“六王爷,奈嘉宝未跟您一同回来吗?”
  六王爷将他眸中的不安收入见底,避而不答的迈进厅门,严肃道,“何捕快是否已查出真凶?本王此刻关心此事”
  何云炙有意无意的瞥向厅外,心不在焉的回答,“回六王爷话,凶手为死者的徒弟”
  六王爷手捋白须一怔,“哦?据说那学徒当日不在府中,此结论由何推断而来?”
  何云炙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目呈上,“其实这凶手最大的弊端,便是太依赖不在场证据一事,王爷请打开账本翻看前几页与最后一页账目署名有何不同”
  六王爷不以为然的翻看,何云炙继续解释道,“前后两者字迹略有偏差,当何某盘问学徒工时,他正巧在屏风上写字,何某认得他的笔法”
  六王爷微微点头,“那他又是如何做出分身的假象呢?”
  “其实这点,在下还未定论,但妄加揣测是有一位与学徒工相貌极为相似之人冒名顶替,而学徒工不曾离开府邸,怀疑到他身上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所表现出的引人注目太过刻意。”
  六王爷眸中闪现出赞叹之色,何云炙思维活跃,观察入微、严谨的查案态度令他折服。
  何云炙仅在短短一日中便找出真凶,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贤能良才,而且案情分析与他当初设下的虚拟杀人方案几乎完全吻合,六王欲盖弥彰、云山雾罩的编排了死者复杂的人际关系,坎坷重重的案情陷阱,甚至几条提示暗线浅显难懂,若不是心思慎密之人根本无法发现字迹偏差一事,此时此刻,他还真舍不得将何云炙引荐他人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