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08

简璎: 我的窈窕情人


    第一章

    这套课程真是浪得虚名埃
    台上的讲师口沬横飞,裘素却觉得睡神一直在友善的召唤她,让她忍不住想接受祂的好意跟着去,如果待会儿会睡着,原谅她,那也一定也是上帝的旨意,不是她的本意,阿门……「又有什么事啊,我的大少爷?」一个绝对是刻意压低的女声,不耐烦的传到裘素耳里,因为太无聊了,她拉长了耳朵偷听人家在讲些什么。
    「臭小子,官君佑!我不是说我在上心灵成长课程吗?你一直打电话来问我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是什么意思?告诉你,这套课程已经够无聊的了,我没心情应付你,懂了吗?不、要、再、给、我、打、来、了!除非皇帝驾崩了!」非常非常严厉的警告之后是──「不然我取你首级!」
    精采!裘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女人她喜欢!
    忍不住回头寻找声音的源头,她看到一名身着毕挺白衬衫的女子正气呼呼的盖上手机。
    她的穿著打扮很粉领,连发型都是,长度过下巴约五公分,打薄的留海下是一张顾盼俏丽的脸孔,化着得宜的淡妆,唇彩的颜色泛着水嫩的珠光,小小的钻石耳环让裘素很欣赏……慢着!
    裘素那双原本在打量人的杏眸,忽然被人家搁在椅背上的包包给吸引了过去,不是因为那只樱红滚边的GUCCI购物袋要价二万块以上,而是名贵的袋口正悄然探出一颗小头颅。
    裘素看到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和粉红色的小鼻头,一脸的纯真与无辜,老天!真是可爱!
    牠爬出了袋口,体型只有巴掌大,顺着椅背,一溜烟爬上一名男士的头顶玩耍。
    「妈呀!救命!这是什么鬼东西?」男士惊慌失措的跳起来,他拼命拨头,可是瞬间小可爱又顺着他的手臂爬上爬下,他根本赶不走牠。
    「有老鼠!」课室忽然鼓噪起来,连讲师也停了下来,就见小可爱从男士的手臂奋力一蹬,漂亮轻巧的跳到一个瘦女人身上。
    「哇───!」瘦女人吓的尖叫。
    「会飞耶!」有人眼睛一亮的跟着牠转,兴味盎然地问:「这是传说中的飞天鼠吗?」
    一名中年男士以拳击掌的跳出来解答:「太空飞鼠,一定是太空飞鼠!我儿子看的卡通里有出现过这种老鼠,就叫太空飞鼠。」
    「拜托,老伯,人除了看电视也要有知识好吗?」鄙夷的青少女说:「我爸在动物园工作,我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台湾鼯鼠,才不是什么太空飞鼠咧。」
    参加这套心灵成长课程的男女老幼都有,因此热闹的很。
    「哦!老天!」看到带来的蜜袋鼯从她眼前飞过去,还干扰了整个上课的秩序,凌天微感觉到她这生都会被自己的老弟给不停迫害。
    该死!她不该心软答应替她老弟照顾这只磨死人的皮家伙,而且一照顾就是整整二年。
    「好可怕哦!怎么办啦?」虚弱的女声听起来像快昏倒了。
    凌天微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只飞檐走壁、跳来跳去惹的尖叫连连的过动儿,喃喃地摇头:「我就知道这家伙会给我惹麻烦,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宠物来,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她指的主人当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那个连一刻都静不下来的弟弟。
    「各位同学静一静!」
    讲师蹙眉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但是没用,因为蜜袋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正在俯冲滑行,这个举动又吓坏了一堆人,大伙纷纷从座位里站起来走避,有个一脸「业务员」的年轻男子索性用书丢牠。
    「你住手!」凌天微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那本书飞了出去。
    蓦然之间,生气的蜜袋鼯叫了起来,牠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种像机械运转的高分贝噪音。
    「哇!看不出你的声音这么尖锐!」裘素连忙摀住耳朵,那尖锐的噪音缭绕在耳边真是让人无处可逃,不过她的唇际却泛起了笑意。
    哇塞!牠真是太可爱了!
    连叫声也这么惊为天人,这大概跟她本身也有养宠物有关吧,她喜欢小动物,更不解怎么会有人怕狗怕猫的,又不是狮子老虎。
    「这位先生,你怎么可以用书丢小动物呢?」凌天微气急败坏的找人算帐去,虽然宠物顽皮,但关键时刻她这个代理人还是选择护短的。
    趁着绝不示弱的女主人开骂去也,皮到家的蜜袋鼯尖叫着跳到一名纤细的女孩肩上。
    「哦──」女孩发出梦幻般的一声轻吟,她伸出小巧雪白的手掌来让牠窝着,就像她才是牠的主人。
    「牠好像很喜欢妳。」裘素忍不住靠过去逗弄小家伙,牠卷起来的模样也可爱极了。
    「真的吗?」洪蔚冰没什么自信,很惊喜小鼠喜欢她的掌心。
    「这种小宠物叫蜜袋鼯,活泼爱玩,主人最好一天陪牠三小时以上,牠才不会闷的慌。」一名秀丽的女子也靠了过来,她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我叫关紫歆,养了一只短毛猫,看妳们的样子,好像也对小动物很有兴趣对吧?」
    「短毛猫?」秀秀气气的洪蔚冰又出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轻呼,她睁着湖水般的莹亮双眸问关紫歆:「是不是那种像小老虎一样的短毛猫?杂志上说牠顾家又黏人,厚实舒服的短毛真是漂亮极了,而且牠很友善活泼,几乎不怕生,是这样吗?」
    「妳说的没错。」关紫歆笑吟吟的点点头。「我们家的短毛猫芳名叫爱丽丝,牠可是标准的公关小公主哦。」
    裘素马上也加入了话题。「跟我家那只玩具贵宾一样,天天用力装可爱,老是歪头吐舌傻笑,跟这只小蜜袋鼯一样,迷死人不偿命。」
    三个女人聊起宠物来,话匣子像水库泄洪,妳一句我一句的,没几分钟已经很熟了。
    「抱歉,丹尼尔给妳添麻烦了!」解决不爱护小动物的臭男人之后,凌天微连忙来寻找闯祸精。
    「原来牠叫丹尼尔埃」裘素点头称许。「这帅气的名气真是太适合牠了,我家的玩具贵宾小姐,芳名叫做贝比瑞,哈哈,就是BURBERRY啦,改天介绍牠们俩个认识。」
    「妳有养玩具贵宾?」凌天微一脸艳羡,那毛绒绒的可爱小东西才是她心目中的宠物首选啊,无奈误上老弟贼船,生活被那只人来疯的蜜袋鼯搅的天翻地覆。
    「妳这只蜜袋鼯好可爱哦,而且很少见,不知道牠有没有兄弟姊妹?」裘素爱不释手的逗弄着蜜袋鼯,如果跟男人也能这么简单就一见钟情就好了。
    「还兄弟姊妹哩。」凌天微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抱怨起来:「光牠一个人我就忙不过来了,好不容易放个假,却得花一整个下午陪牠,相信我,妳不会想要这只麻烦人物的。」
    「是动物。」关紫歆咳笑着纠正。「而且牠不是一个人。」四个人都笑了,其中又以裘素的笑声最大,惹来讲师不悦的撇唇。
    课程老套,但意外结识了三个同为热爱小动物的同好是意外之喜,这三天二夜的心灵课程不会无聊啰。
    *** *** *** ***
「小瑞瑞,姊姊来啰。」裘素轻叩门扉,今天是年后第一个有阳光的日子,因此她的心情格外愉快。
    这里是库克大学的教授宿舍,一眼望过去有十几间,每间都是欧式的尖塔型小木屋。
    白色的门窗框,红砖三层阶梯栽种着各式植物,最显眼的是一片片迷人的熏衣草和鼠尾草,小盆栽里还有百合花,木屋与木屋之间种着枫树和樱树、桃树,环境十分清幽。
    「裘小姐,来找方教授啊?」打扫欧巴桑从隔壁木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打扫工具,笑咪咪的朝裘素打招呼。
    「是啊,林婶,妳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有没有喝我送给妳的红酒啊?」她喜欢敦亲睦邻,包括方仰宁的邻居在内,都是她敦亲睦邻的对象。
    「喝了喝了。」林婶直点头,笑的眼睛都睁不开。「我女儿女婿都说好喝,连我家老头子也抢着喝哩。」
    裘素满意的点头微笑。「你们喜欢那就好办了,改天我再送两瓶给您。」
    「真的吗?」林婶眉开眼笑的直道谢。「那我就先谢谢妳了。」
    微笑目送林婶转到下一间宿舍去打扫,方大教授的大门终于开了。
    「怎么了?这么久才来开门,在「方便」吗?」裘素熟门熟路的走进去,分神看了一眼方仰宁,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衬衫几乎湿透。
    「哦喔~怎么回事?」她眨了眨眼,微微仰头正视着他。
    方仰宁教授号称身高一八0,但她认为他起码有一八五,至于为什么他要谎报身高,至今她也想不原因,可能是怕「高」处不胜寒吧,哈哈。
    他今年三十五岁,大家都鉴证他是个黄金单身汉,但她却认为他是个孤僻的糟老头,如果不是她好心跟他做朋友,他的生命可能会是黑白的。
    魔蝎座的他,有着务实的个性,学历很吓人哦,某年取得洪堡德州立大学的学士,过了某年又取得亚历桑纳州大学的演化生物学博士,取得这两个学位之后又过了三年,他才三十而立。
    也就是说,他年轻有为,在还没回来台湾执教鞭之前,曾经是美国新墨西哥大学的生物教授,还曾获得富尔布莱特研究基金的支助,在某个叫葡萄牙的国家研究河流生态学。
    欧洲集团投资兴建的库克大学很礼遇他,分发给他最好最宽敞的一间宿舍,六十坪的空间划分为客、餐厅,主卧室、书房和实验室,还有二套卫浴设备,连带后面花团锦簇的小花园,际遇绝对令人羡慕。
    当然啦,能得到如此礼遇那是因为方仰宁的学术成就非凡,可不是每只阿猫阿狗都可以让主导库克大学的那批欧洲老学究这么慷慨的。
    「贝比瑞吵着要洗澡,所以…」方仰宁苦笑一记,摊了摊手。
    「小瑞瑞吵着要洗澡?」裘素大奇。「牠是怎么吵着要洗澡,你又是怎么知道牠想洗澡?」
    身为贝比瑞的主人已经五载寒暑了,她都是定时送到宠物美容院去维持牠美美可爱的讨喜外貌,而贝比瑞也从来没给她想要洗澡的暗示,因此她太好奇了,没想到她芳龄八岁的小宠物和方仰宁这个老古董还能沟通埃「我在淋浴时牠冲出来,硬是在我脚边滚来滚去,沾染了一身沐浴乳,不得已,我只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她应该可以想象吧,全身沾满了沐浴乳的贝比瑞,唯有替牠洗澡一途了。
    「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裘素不客气的爆笑出声。
    一想到身为女生的贝比瑞冲进浴室看到方仰宁的裸体,这位老实头先生会有多尴尬,她就想笑。
    没错没错,他就是那种就算对方是动物,他也有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保守派。
    「有那么好笑吗?」方仰宁无奈地问。
    他觉得自己从来就摸不清她,一件很尴尬的事,她为什么可以笑的那么开怀?
    不过,这正是她紧紧吸引住他目光的特质,不是吗?
    今天的她真是美极了,还没春天呢,她已经迫不及待换上春装了,嫩绿色的V领七分袖上衣,颈上系着一条鲜黄的丝巾,相当能衬托她窈窕身段的牛仔裤,她是标准的衣架子,秾纤合度,让人移不开眼睛,暗地里,他替她取了别称,他叫她窕窈佳人。
    「真的是太好笑了!」笑完,裘素双眸晶亮地盯着他,一脸的淘气。「告诉我,小瑞瑞是第一个看过你裸体的女生吗?」
    方仰宁的脸微微一红,别开视线。「妳的问题很无聊,恕我无法奉告。」
    或许,自己给她的感觉就是那么一板一眼吧,她不会相信,他也有狂野的留学时代。
    数不清多少晚在宿舍门禁时间后和哥儿们翻墙溜出去找洋妞约会,他们撒野、放纵,无所不为,在他拘谨的作风下有一颗热情沸腾的心,只是时候未到,早晚有天她会知道她看走了眼,他实在不是个道德先生啊!
    「你去换件衣服吧。」裘素也不死缠烂打,她搁下皮包往开放式的厨房走,轻快扬声问:「方教授,你还没吃早餐对吧?我来做一顿香喷喷的早餐报答你照顾小瑞瑞三天……。哦!小瑞瑞,妳听到姊姊的声音啦?有没有好想姊姊呢?姊姊好想妳哦!」
    汪汪汪汪汪!贝比瑞兴奋的跑了出来。
    接下来是一连串啧啧不绝的亲吻声,方仰宁知道她们那对「姊妹」又在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老戏码了,他笑着摇摇头,走进卧室换衣服。
    ***
    裘素的手很巧,她在十五分钟之内就做了二种三明治和煮了一壶咖啡,她把临餐桌的素色窗帘全拉开,桌上插着她带来的鲜花,整间宿舍顿时明亮起来。
    「饿了吧?来,火腿三明治是你的。」她按照食量分配着。「蔬菜三明治是我这个需要保持身材的瘦子的。」
    她知道方仰宁有晨跑的习惯,一天要绕着库克大学那座大湖泊跑十圈,这可是需要毅力和体力才办的到的,她很佩服,不过要她也照做,不如让她死了吧,所以他身材挺健美的。
    也就是晨跑回来去淋浴,才会让贝比瑞有机可趁,不过她觉得小瑞瑞做的好,这个脑袋里只有生态、湖泊生物和河流昆虫的大教授,总该有个没头没脑的小家伙在他家里闯闯吧,不然,他的生活可说是静止的,早晚会变成一个化石人。
    他就是那种,一天可以不说一句话,阴雨的早晨,给他一大杯黑咖啡,他可以在实验室待一天的男人。
    他知不知道呢?人生还有许多可能,很多男人年过五十还不认老,像她叔叔,高龄四十七,还经常骑着超过一千西西的重型机车狠狠耍酷,平常上山下海、玩风浪板、浮潜、登山,开小型飞机,什么都来。
    方仰寜呢?别说机车了,他连开车都不会,平常很少去哪里,学术殿堂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他的交通工具不是他的双腿就是大众交通工具,谢绝烟酒,衣橱打开清一色黑白灰,绝对没有半条花俏领带。
    他真的很像清教徒耶,她一直想知道的是,他是不是连女色都敬谢不敏啊,这次在心灵课程的认识的关紫歆,人美好相处,她觉得蛮适合他的,不知道大教授有没有意愿认识人家……。
    她忽然抬起眼来想询问他的意愿,视线和他来不及回避的深邃眸子撞个正着。
    她的心猛然一跳,但马上否决掉心里奇异的感觉。?
    「方教授,你看小女子的眼光很奇怪哦,总不会在想,如果我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该有多好吧?」她开玩笑地问。
    方仰宁觉得呼吸一窒,他的眸光已经赤裸裸的透露出他的想望了吗?
    「怎么不说话?」她笑嘻嘻地说:「千万不要告诉我,我猜对了哦,那我一定会受宠若惊的。」
    他们的相遇是在不知道离地面几万公里的高空上,时值夏季,她飞加勒比海度假,他飞加勒比海与欧洲从事教学与研究。
    她穿了一件细肩带的上衣,睡着后盖着颈部以下的毛毯滑落,一边的肩带也跟着歪斜斜的滑落,露出胸前诱人的春光,让往来男客大饱眼福。
    是他替她拉起毛毯盖回去,而她却在此时睁开惺忪睡眼,他立刻松开毛毯,整个人像被电到了一样。?
    她第一次知道人类的表情可以窘成那样,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其实他只不过是拥有骑士精神罢了。
    一路上,她主动找他攀谈,顺利把自己的连络方法给他,也要到了他任教的地点,然后在他的某一场演讲,她到场献花,从此变成他生活里的常客。
    她是倒追他没错,但是,是倒追着他做朋友,不然以他刚毅木讷的个性,可能八百年都交不到一个朋友吧,她想。
    「心灵课程有帮助吗?我有个学生想知道。」低首啜了口咖啡,他不甚高明的转移了话题。
    她常常说话直率,实在很有叫人难堪的本领,不过幸好她向来不会穷追猛打,否则他定然无法招架。
    「别提了,那个讲师不知道是从什么石器时代跑出来的,居然来那套人生大忏悔,要我们回家拥抱每个人,有人因此而痛哭流涕,基本上我认为那是鬼上身吧?还好结识了几个都有养宠物的同好,事情是这样的,凌天微带来的蜜袋鼯出来探险,大闹课室,牠真的好可爱,一脸机灵聪明,活泼的不得了……」
    她兴高采烈的谈着新朋友,方仰宁的眸光定格在她脸上,偶尔掩饰性的微啜一口咖啡,直到吃饱喝足,她神采奕奕的带着贝比瑞离去。
    然后,独坐餐桌边,点起一根烟,凝视着她坐过的位子,他摇头嗒然苦笑一记。
    要命,他的生命怎么会闯进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仙子来呢?
    但,她却是他三十五年的单身生活里,唯一对异性的渴望。
    打从在飞机上,见到她睁开莹亮杏眼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命中注定的事终于发生了,他以为将与生态学术相伴终老,一趟旅程改变了他的生命,因为她翩然走进他的世界……「你在吗?大哥?门没锁,我自己进来啰。」来不及想太多,清亮的女声从玄关传来,接着,一名脱俗的女子乍然现身。
    方采宁走进室内,清雅的香气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裘姊来过?」她笑吟吟的视线略过她兄长,在花瓶上兜了一圈。「有裘姊待过的地方,不是有花香,就是有酒香,这样的女人很有魅力不是吗,哥?」她朝兄长眨了眨眼,若有所指。
    方仰宁没理会她的话中话,朝她身后探了探。「亚亚呢?怎么没跟妳来?」
    他这个唯一的妹妹是家族里的叛逆人物,在加拿大留学时未婚生子,至今她孩子的生父仍是个谜,她一个人带着四岁女儿倒是过的逍遥自在。
    「上幼稚园去了,我自由啰。」方采宁笑了笑,径自在兄长对面坐下,自己动手倒咖啡,才喝了一口,就一脸的享受模样。「这咖啡煮的真香~不是你煮的吧?一定是裘姊的手艺,像她这样十全十美、有貌有才华和事业的年轻女子,再不加把劲追求,很快就会被识货的人娶回家啰。」
    方仰宁还是不理她,淡淡地说道:「妳今天话很多,嗯,当了妈妈,果然有妈妈的味道。」
    「去你的。」方采宁笑啐了声。「你妹妹我是为你好,喜欢人家,就要大胆示爱,不然鬼知道你在喜欢她,大哥,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暗恋了。」
    「那么,这年头流行什么?」他不置可否地问。
    「劈腿埃」方采宁说的头头是道:「一个人不再只有单一情人,今天跟甲,明天跟乙,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才维持的长久,出轨让人更懂得珍惜元配了吗?」
    「果然是新新人类。」他笑了笑。
    他永远不可能尝试那种放纵的感情游戏,在感情上,不论身心,他都是一但认定了就是终身的死心眼。
    「你完全没办法了解吧?你哟,就快跟时代脱节了啦。」方采宁再接再励、再下一城地说:「你瞧,像裘姊这么八面玲珑的漂亮女子,在酒庄里,每天接触到的人那么多,生活那么新鲜有趣,你整天都关在这里,不是课室就是实验室,你怎么网的住她?」
    「我没想过要网住她。」他闷声道。
    该是他的,就是他的,半点强求不来,不需要花俏取巧,有天当她发现他的好,一回首,他总会在这里等她。
    「大哥,让我这个过来人劝你一句,谈恋爱是不可以那么宿命论的。」方采宁睁大了眼,她很明白她兄长心中的想法。
    她敢打包票,她的老哥绝对是地球上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了,外型高大、斯文、俊雅的他,长年在学术界里淫浸,有着浓浓的书卷味和俊朗的神采,现在要找像他这样完全无不良嗜好的男人,真的只有在梦里。
    可是坏就坏在同一点,这样的他,根本不会谈恋爱,喜欢一个女人,喜欢了两年,居然还在默默守护的阶段,真叫人替他捏把冷汗,生怕哪天美丽活泼外向的新娘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今天怎么会过来,有事吗?」方仰宁转了话题,不想在裘素身上打转,感情的事,他习惯放在心里。
    「祖奶奶要你回去大宅一趟,她说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你。」说完,她凝视着唯一的手足。「大哥,已经快十年了,你记得吗?你跟祖奶奶的十年之约只剩一年多……」她没有说下去,因为那是个令人很烦的大题目。
    方采宁看着她大哥,为他即将结束的自由哀叹,但他面容平静,毫无波澜。
    「告诉祖奶奶,我会抽空回去的。」这件事跟感情一样,该来的,终有一天会到来,躲也躲不掉。


    第二章

    近十五年来,「大裘酒庄」已经算是天母郊区的新地标了吧?门口生机篷勃的葡萄架下,不时总停满了各式名车,那都是来品酒订酒的客人,经年累月的,络绎不绝。
    「经理,大厨请妳试试原味牛排的味道。」服务生走近裘素耳边低声报告。
    「知道了。」裘素把现场品酒的工作交给得力助手,自己快步走进光敞明亮的厨房。
    五岁那年父母车祸双亡,自此由叔叔照顾长大,大裘酒庄和她都是她叔叔的毕生心血,自小耳濡目染,她在酒香里长大,对酿酒品酒充满了浓浓兴趣。
    大学毕业之后,叔叔把酒庄交给她,拍拍屁股玩乐天涯去,她亳无选择的接下重任,至今成绩斐然。
    她的第一张成绩单是,她一手打造的酒庄花园餐厅,结合美酒和美食,精致的六十个座位,只开放午餐,天天在午休时分坐无虚席。
    第二张成绩单是引进法国知名的百花香槟,她卖一瓶上万元的百花香槟,业界没人看好,但她成功做到了,让挑嘴的老饕也来这里挤破头。
    第三张成绩单是她愿意用比较高的成本,坚持大裘酒庄的风格,也因此留住了多位和她有相同理想的资深酿酒师,让酒庄酿出来的酒,保持稳定的水准,这也是留位客源的最大秘方。
    「太棒了!」尝过味道之后,她兴奋的跳起来亲吻法籍主厨的脸颊。「索普先生,这正是我心目中和红葡萄酒最搭的烤牛肉,你不愧是我知音!」
    索普微笑接受女主人的热情亲吻,感受到了她喜形于色的雀跃。
    回想起她刚接手酒庄时,他一度认为大裘先生太大意了,居然把价值连城的偌大酒庄交给一个不满二十五岁、初出茅芦的年轻女孩,而且他悲观的认为好不容易闯出名号的大裘酒庄不久后将关门大吉。
    可是,出乎他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裘素做到了,她的大胆反而带领大裘酒庄迈入另一个高峰。
    而现在,连同他在内的一百五十名酒庄员工都对她信服的很,她的执着与专注让员工们自动自发的自己动起来,在大裘酒庄工作不需要制式的打卡钟,可是该有人的岗位上一定有人。
    「我得再去看看那群东京来的娇客,其中有几个去过雪梨的蒙特葡萄园,一直拿我们酒庄和蒙特做比较,我必须让他们打从心里相信,大裘酒庄的葡萄酒和蒙特酒庄并驾齐躯……不不,是比蒙特更好!」
    裘素形色匆匆的踩着高跟鞋往游客中心走,红色的窄裙套装在她身上不显俗气,反显得精神奕奕。
    「这种小酒厂怎么和年产量几百万箱的大酒厂比嘛,石桑,台湾没有其他好玩的地方了吗?何必带我们来参观这种小眉小眼的地方?」
    一走进游客中心,裘素刚好听见某一名貌美的东洋女子以瞧不起人的高傲口吻说话。
    「这位小姐,妳的耳环很漂亮,是施洛其华的水晶吧?」赞美之后,裘素俐落的从一旁吧枱取了二杯酒,微笑递给被夸的心花怒的东洋女,她举了举杯,率先啜饮一口,对方也被动的啜了一口。
    「这种红葡萄酒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娜贝卡。」裘素微微一笑,以流利的日语说道:「像小姐妳这么知性的外型,一定轻易就能尝到它的与众不同,浓浓的莓果香味,感受到了吗?虽然不以高度工业化的标准程序生产葡萄酒,但它的精神与气味,还有浓浓的人情味,却是大型酒厂生产不出来的。」
    「妳说的没错,莓果的香味很特别。」大美女的美刺稍稍收敛了一些些。
    「小安,招呼这位美丽高雅有品味的小姐。」裘素顺手招来一名年轻俊俏的服务员。「把我们酒庄最好的葡萄酒通通拿出来让小姐品尝,她是识货之人,不要藏私哦。」
    几句又夸又棒的话让高傲美女再也发作不起来了,裘素满意的看着结果,她的心血可是不能让任何人批评的。
    「很抱歉,她是我们日本总公司的副社长千金,脾气很骄纵,说话常不经过大脑,妳不要放在心上。」
    裘素看着眼前雅痞西装很时髦的年轻大帅哥,红唇边似笑非笑。
    「我是酒庄的经理裘素。」她伸出纤纤玉手来。
    他连忙与佳人紧紧一握,熠熠双眼紧紧盯着她姣好的面容不放。「峻凯汽车的石少岗。」
    以前的二十八年他都白活了,见到她才知道什么叫窈窕佳人、君子好逑,有这么迷人的女人存在世上,其他女人都成了圾垃。
    「原来你就是人称名媛杀手的TOP业务石少岗先生,久仰大名。」裘素微微一笑。
    今天来酒庄参观的是知名汽车公司峻凯的日本总公司人员,而石少岗正是峻凯汽车的第一把交椅,千万营业额的当红业务专员。
    听说他们公司老早有意让他晋升,但他不喜欢受管理体制束缚,所以情愿当个业务专员,不过因为表现优异,在公司破天荒的还有独立办公室和女秘书,简直可比经理级的待遇。
    裘素暗暗下着结论,这个帅气的男人显然不简单,从刚刚她就看到他和副社长千金牵手揽腰的,关系显然不寻常。
    在这个变化万千的社会里,这种事并不奇怪啊,女人寻找飞上枝头当鳯凰的机会,而男人呢,也在找少减奋斗三十年的机运,能找到是各凭本事,她还蛮欣赏这种会把握机会的人的。
    「妳知道我?」石少岗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裘素眨了眨长睫毛,红唇弯起一记迷人的笑唬「你平均一天可以卖出一部车,而且客户都是正点的富家女,不知道我的情报正不正确?」
    其实她并没有刻意去留意石少岗的消息,那是三天二夜的心灵课程,和凌天微一起泡汤时,听她说的,凌天微是某公司的行销经理,因此特别多这些八卦来源。
    「有点夸张,但是,正确。」他笑的露出一口整齐讨喜的白牙。「唯一不正确而我一定要纠正的一点是,那些富家女不全都是那么正点,也有些有口臭和脚臭,我们干这一行的,其实没外人想的那么好。」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会知道她们有口臭和脚臭?」裘素直率地问。
    「啊?」石少岗微微一愣,有种打了自己一巴掌的感觉。
    不过,这个女人够辛辣,碰上对手了,他喜欢!
    「石桑,你来帮我看看,我买哪种酒回去送礼好。」娇蛮的千金娇滴滴的扬声娇唤。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石少岗被千金小姐召唤过去了,裘素不以为意,她热络的招呼一对老年澳洲来的夫妇,对他们介绍大裘酒庄的历史,并招待他们品尝刚出炉的烤牛肉。
    没多久,峻凯汽车一行三十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他们满载而归的离开酒庄,酒庄也大丰收。
    裘素正在动手调整吧枱上的几只水晶杯,石少岗却去而又返,飞扬的俊脸上带着笑意,笔直朝她走近。
    「我的手机不见了,可不可以借妳的手机一用?」从他一进门,眸光便片刻不离她。
    裘素微笑,取出裙袋里的手机递给他。「请便。」
    他掀开手机,输入一组号码,乐声蓦地从他身上传来。
    「原来在我口袋里,我还以为不见了。」他笑着把手机还给她。「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随时欢迎妳找我,我知道有几个气氛很不错的地方可以看夜景喝咖啡。」
    裘素弯唇笑了笑。
    她知道他对她有意思,至于他身边有亲密女友一事,那是他的问题,跟她没关系,相信他懂得怎么处理。
    石少岗走了,裘素径自斟了杯白葡萄酒,愉快的微笑一直停留在她唇边。
    这种有人追求的感觉还真好,她可是一个不会限制自己的人,她认为爱情有无限多的可能,跟一个经验丰富的帅哥谈恋爱……嗯,她很期待!
    *** *** *** ***
石少岗的追求攻势很积极,第二天,裘素一到酒庄就看到他送的三十六朵绽放的玫瑰,全部都火红艳丽,她把花放在游客中心的吧枱上装饰,一整天只要看到,她都会微笑。
    虽然花心远播,但她一点都不讨厌石少岗,至少他不会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他很直接,搞不好今天就会打电话给她。
    「经理,妳的追求者真的好多哦。」酒庄的女性员工都很羡慕她。「这个爱慕着又是谁啊?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三十六朵玫瑰,看起来还像是进口的……」
    「随时把自己妆扮的漂亮一点,妳们也可以。」她可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如果遇到心仪的对象,倒追也没关系。
    可是她们一致否决她的说法。「才不呢,是经理特别有魅力。」
    有吗?她不觉得,她并不特别漂亮啊,起码她就认为凌天微美的帅气,关紫歆的气质很吸引人,她万万比不上,而洪蔚冰那种梦娃娃的外貌才是男人的死穴吧……。
    「裘姊,妳有没有空,我昨天做了个梦很不安,下午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喝个茶?我想跟妳聊一聊。」
    想曹操,曹操就到,洪蔚冰来电邀她午餐,她欣然答应,两人约在一间名叫「蔷薇园」的餐厅。
    她准时赴约,把车停好,精神奕奕的往餐厅大门走,看到娇小的洪蔚冰从一部白色宾士轿车下来,她对她吹了记口哨,那部车太炫了。
    「裘姊!」洪蔚冰马上勾住她手臂,虽然才小她二岁,但一脸超级梦幻,肌肤吹弹可破,晶莹剔透的面孔上连一点点瑕疵都没有。
    「那是妳家的车吗?」裘素打量着,下了个结论:「看起来妳家很有钱哦,没错的话,那部车要六百万吧?妳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洪蔚冰支支晤晤的闪躲着裘素的眼光。「我…。我是个总裁。」
    「总裁?」裘素吓了一跳。
    然后,她看到洪蔚冰比她吓了更大的一跳。
    哦!这丫头哪里像总裁了啊?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洪蔚冰。「看来妳真的得好好跟我说清楚、讲明白了,洪总裁……」
    二十分钟之后,裘素已经听完洪蔚冰的「自白」,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眉目之间总是闪烁着苦恼的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其实妳也不必想太多,梦到公文整迭倒下来真的没什么,可能只是文件夹太滑又迭的太高而已。」
    她很随兴的解读洪蔚冰昨晚的梦境,觉得她也蛮可爱的,居然会被一个梦困住,果然是个双鱼座的。
    「我觉得,我会把爸爸的公司给弄垮。」洪蔚冰苦恼的咬着下唇。
    「虽然妳是总裁,但公司还有其他人不是吗?那些专业经理人都会帮妳,妳不必这么悲观。」
    她劝慰着,眼尖的看到斜对面的那桌,方仰宁居然跟一个年轻女孩到这种罗曼蒂克的餐厅来………「……可是,他们那些人讲的话我都听不懂,他们也不想听我的想法……」洪蔚冰持续倾诉中。
    「小冰,我看到熟人了,妳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突然看到方仰宁出现在库克宿舍以外的地方,裘素的大脑其实还没有想法,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自有意识的站起来,高跟鞋答答,朗步走到方仰宁桌边。
    「嗨,方教授,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她看到方仰宁眼中掠过的惊诧,很得意自己也吓到他了,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她想对他扮个鬼脸。
    「学长,这位是───」徐名珊的目光在裘素与方仰宁之间流转,他们之间好像有种亲昵的默契。
    「裘素小姐,徐名珊小姐。」方仰宁简单为双方介绍。
    「妳好,徐小姐。」裘素率直的看着与方仰宁面对面坐着的优雅女子。
    她的衣着很朴素但名贵,深色及膝洋装搭白色围巾,V领胸口戴着一串十字架项链,简单中不失女人味。
    「妳好,裘小姐。」徐名珊同样在打量裘素,这是女人的天性。
    她自认为没有裘素漂亮,也没有裘素会打扮,气质上,两人更是南辕北辙,但她相信,她倾慕多年的学长不会喜欢这么花俏的女子。
    「徐小姐,妳这件洋装是PRADA去年很受仕女欢迎的单品吧?」裘素笑吟吟的热心建议:「如果拿掉太过一扳一眼又厚重的围巾,把头发挽起来,再戴一串水晶垂坠耳环的话会,更适合这件洋装哦。」
    她没有看到徐名珊的脸色微变,但方仰宁看到了,他觉得哭笑不得。
    裘素总是这样,她向来都很随兴,率直天真,心机又不深,还对陌生人缺乏戒心,她这种觉得对方怎么打扮更会好看的话,其实听在人家耳里是很刺耳的,就好像在说人家不懂得打扮又穿过季名牌似的。
    「徐小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很久了吗?」裘素不知道自己原来对方仰宁的女性朋友这么感兴趣,但问题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她口中溜了出来。
    「妳的朋友好像很无聊,妳要不要回去陪她?」方仰宁从中插话,替徐名珊解围。
    他这个学妹比较沈默寡言,也比较会钻牛角尖,随便一句批评,她会放在心里很久,她是那种要认识很久才会跟对方慢慢熟起来的人,不像裘素,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朋友,就可以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天南地北的聊。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打扰你们了。」裘素笑吟吟的回座,看到洪蔚冰的表情跟她离开前一模一样,都没有变。
    「裘姊,妳觉得真有命运之神的存在吗?我一直都觉得有……」洪蔚冰才起了个感性的头,马上就被煞风景的手机铃响打断。
    「抱歉哦,小冰,我接一下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是石少岗,裘素的肾上腺素不由的上升了,这是男女互有好感、互相吸引的自然反应吧。
    「收到我的花了吗?」石少岗很擅长和女人调情,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有魅力。
    「收到了。」裘素相信自己的表情很愉快,因为对面的洪蔚冰正双手托着下巴,一脸羡慕的看着她讲电话。
    「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要问妳,而且只有妳能回答我,如果妳愿意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么我今晚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哦?」裘素笑了。「什么问题?」难不成这么快就要她接受他了?
    「是这样的──」他故作神秘的清了清喉咙。「我有一个交往二年的前女友,我们因了解而分开,她父母至今仍对我十分友善,星期天是这对长辈的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酒宴,我受邀参加,不知道送哪种酒当贺礼比较妥当,既不会失礼,又不会名贵到让人误会我想与他们的女儿复合?」
    「原来如此。」裘素笑意更深。「我建议你来蔽酒庄选购一组二千年份的白酒,这款白酒清爽淡雅,价位中上,既不失礼又不会太昂贵,非常适合在自助酒宴上饮用。」
    「我明白了。」
    「还有其他事吗?」有男服务生走过来添水,她抬头给人家一记灿烂迷人的笑容。
    「妳在外面吗?」不等她回答,他自己说下去:「觉不觉得这样的冬末待在烦杂的市中心里很浪费生命?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恬静的湖光山色和迷蒙月光,不定时还有人施放夺目的漫天烟火,还可以到码头边散步,月亮会悄悄从云缝里探出头来。」
    「我七点以后有空。」笑意不知不觉浮上裘素嘴角,这个男人很会描述情境,听的她很心动。
    「我去酒庄接妳。」他很会打铁趁热。
    「好。」
    裘素才很愉快的收好手机,另一道手机铃声马上响起,洪蔚冰几乎没从椅子里跳起来。
    「是我秘书打来的………」她的手机让她很惊慌。
    忽然之间,她脸色痛苦,看起来很不舒服。
    「妳怎么了?」裘素也被她吓到了,连忙到她身边察看,只见她呼吸急促,一个字都没办法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来没碰过这种事,裘素急的乱了方寸,她本能的找起救兵。「方仰宁!你快过来!」
    餐厅并不大,方仰宁也察觉到情况不对,他大步奔过去,有力的臂膀扶住气息微弱的洪蔚冰。
    「去找一个塑胶袋过来!」他命令急如热锅蚂蚁的裘素。
    「找什么塑胶袋?」裘素急的跳脚。「你没看见她很痛苦吗?我们快点送她去医院……」
    方仰宁大声打断她:「我叫妳快找塑胶袋来!」
    裘素一愣,居然震慑于他的语气,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瞪了他二秒钟,但却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她急步如飞的跑到柜台去要了个塑胶袋,餐厅的客人已经在议论纷纷。
    「来,吸气───」方仰宁把塑胶袋罩在洪蔚冰的口鼻,裘素匪疑所思的看到洪蔚冰真的好多了。
    「她──这样真的可以?」她心存怀疑。
    方仰宁冷静的抱起娇小虚弱的洪蔚冰。「她患有过度换气症候群,我们得送她去医院,通知她的家人。」
    裘素连忙跟上去,眼波里闪着不可置信。「过度换气症候群?」
    看来,她对洪蔚冰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而方仰宁……行色匆匆间,她抬眼看着他宽厚的高大背影。
    她忽然有种感觉,原来他一点也不瘦弱。
    书卷气浓厚的外型只是种假像,他居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抱起一个一百六十公分的女人,疾步行走的步履还那么迅捷,她是不是也不够了解他?


    第三章

    「你知道吗?今天是你第一次用那么凶的语气对我说话。」
    虽然已无大碍,但院方在得知病人的身份之后,还是安排了洪蔚冰在病房里休息。
    裘素和方仰宁为了不打扰病人睡眠,他们在病房的走廊外坐着,裘素买了两杯外带咖啡,两人在等洪家的人过来。
    「不过我喜欢。」裘素俏皮的对他眨眨眼,如果不是认识太久了,她或许会有点心动哦。
    「对不起,时间急迫,我没办法先向妳解释。」他歉然说道,有个走过的俏护士忽然回眸看他,不过他没留意,裘素倒是看到了,她心中一动。
    她再一次的打量起他。
    他的眼睛很深邃,像两口深幽的井,深不可测,因为是文人学者的眼吧,所以总像蕴藏着什么宝藏似的,不知道要去挖掘什么,还是静待别人来发掘。
    他的鼻梁像西方人,嘴唇就过份了,好看的像某个好莱坞的电影明星,整齐的黑发服帖在脑后,举止间总是流露着一股内敛和温雅,声音也不错,浑厚低沈。
    原来在外人眼中,他是个会让女人再回头看一眼的男人啊,她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呢?
    「应该是我对你说声感谢吧,方大教授?」妍笑在她唇角逗留,笑着笑着,她猛然想起一个人。「糟了,你把你朋友自己留在餐厅里,她会不会生气?」
    「我怎么忘了。」方仰宁直到这刻才想起徐名珊被他丢在餐厅里。
    她兴灾乐祸的数落他:「看吧,你这个不用手机的怪胎,现在有没有觉得这项科技产品有其产生的价值呢?起码你可以马上找到她的人,对她解释一下,现在怎么办?」
    方仰宁摇摇头。「没关系,她不是个不讲理的女孩子,改天再向她解释好了。」
    「听起来你对她很了解哦。」她打趣地问,却猛然有个体悟。
    他对另一个她不知道的女子很了解,这也是她不了解的部份,她真的以为他都没异性朋友,看来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是我大学的学妹,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她一怔,不知道那道忽然滑过胸口的释然是什么。「这么说,她不就也老大不小了?真看不出来。」
    照他高龄三十五来推算,他的学妹,至少三十二。
    知道人家年纪不小之后,她整个人忽然感到轻快了起来,这是为什么?
    「她是天才少女,从国中就开始跳级,大学毕业那年才十九岁。」他娓娓道来。「念完博士班时二十一岁。」
    「你这个人讲话干嘛不一次讲完?」她有点火大,这样算一算,搞不好对方还比二十七岁的她年轻哩,真叫人泄气。
    「妳怎么了?」他侧头打量着她。
    这不像平常的她,她一向很好相处,随时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今天却有点浮躁。
    「没什么,可能累了吧。」她也不懂自己哪根筋不对,想甩开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她下意识对长廊尽头张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几名衣着考究的男女快步走近。「那应该是洪蔚冰的家人吧?」
    「请问是裘小姐吗?」为首的年轻人斯文俊俏、气宇轩昂。
    「我是。」裘素和方仰宁一起站起来,这才发现来的何止数人,是数十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精明,而且学有专长。
    「谢谢妳送总裁到医院来,我是她堂哥洪裕明。」洪裕明的目光停留在裘素身上,深深的盯着她。「裘小姐是总裁的朋友吗?」
    裘素点了点头。「我们认识不久,我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玻」
    「虽然不是大病,但发作起来却会吓坏人,对吧?」洪裕明的注意力忽然之间全在她身上。「总裁没什么朋友,不知道妳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心灵课程。」裘素嫣然一笑。「不过我们都觉得那个课超级无聊,我以为只有我睡着过,原来她也睡了好几回。」
    洪裕明也笑了,露出会让异性相当有好感的整齐白牙。「会去上心灵课程,裘小姐也是上班族吗?看起来不像。」
    裘素马上拿出名片。「我在酒庄工作,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她真的很容易就和陌生人攀谈起来,而且两三下就熟识了。
    「原来是名闻遐尔的大裘酒庄。」洪裕明庄重的将名片收进皮夹里。「我一定会抽空去拜访裘小姐,到时就劳烦妳替我介绍几款送礼自用两相宜的好酒。」
    裘素灿烂一笑。「没问题,那是我的专长。」
    「执行长,我们还是赶快进去看总裁吧!夫人还在伦敦等我们的消息哪!」见他们好像没完没了,长脸秘书忍不住提醒道。
    「对呵!你们赶快进去!」裘素如梦初醒,聊的真愉快,她真的差点忘了他们是为何而来的。
    「那么,后会有期,裘小姐。」洪裕明又深深的看了裘素一眼,对方仰宁点头致意后,一行人鱼贯进入病房。
    「排场真大啊,好像皇家公主。」裘素啧啧称奇着洪蔚冰过人的背景,在温室里长大的她,怎么会得这种怪病呢?
    「喂,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还在自顾自的奇也怪哉,看到方仰宁不发一言的走了,她连忙跟上去,觉得他怪怪的。
    「要走也不叫我一声,真不够意思,是不是急着回去找你学妹?」
    方仰宁没说话,他在心里叹气。?
    她不是花痴,却常会不知不觉的电到异性,像刚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个叫洪裕明的年轻人明显对她有好感,她也和人家聊的那么高兴,真的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对他也有意思。
    这就是他至今不愿对她表白的原因,如果她不去意识到这一点,控制自己对异性的态度,她如何安定的下来?
    她非常追求自由,不喜欢规矩这一套,如果没有经过时间的历练,她没有认定他是她的真命天子,他是驾驭不了她的。
    即便是,他已经在感情上征服她了,她这个射手座的女子,也不可能为了爱他而无条件的接受他的一切,而他的一切,不是凡人都能够接受的。......「方教授,你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吧?」两人驻立在医院门廊下,她笑着调侃他,外头已然细雨纷飞。「下雨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大学?」
    她想到晚上和石少岗的约会,七点前要赶回酒庄,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有恬静的湖光山色和迷蒙月光,光是想象就好美。
    「妳先走吧。」虽然他极度渴度每分每秒与她相守,但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叫自己越陷越深。
    「好吧,那么再连络!」她对摆摆手,上了帅气的红色房车,扬长而去时,示意的按了两声喇叭。
    他凝视着车影,直到它消失不见,雨丝飘扬,像他的心情,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咿喔声,还有几部电视台的采访车快一步来到。
    不知道是什么重要人物入院了,医院大门口,情况有点混乱。
    「先生,请问您是不是方尖集团的………」一名胸挂记者证、手拿相机的男子忽然趋前询问他,语气很兴奋,像是挖到宝了。
    「抱歉,你认错人了。」方仰宁打断对方的问题,连让人家把话问完的机会都不给,他转身快步离开。
    *** *** *** ***
阴雨连绵的天气从昨天傍晚一直持续,天地之间一片濡湿,裘素停好车,冒雨冲进便利店,果然看到方仰宁站在柜台。
    这么冷的天气,他还是一件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袖子还卷到了手肘处,他好像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这么穿,穿不烦耶。
    「哈啰,方教授,怎么巧在这里遇到你?」她轻快的拍他肩膀。
    方仰宁一回转头就看到裘素吟吟的笑颜,她的脸今天看起来特别晶莹闪亮,身上的白色系冬装也很抢眼。
    他凝视着她。「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间便利商店在库克大学附近,距离她居住的酒庄十万八千里远,当然不是巧合。
    「宿舍守卫告诉我的。」她探头看到店员给他收据。
    他绝对是个当代传奇人物,在这个资讯爆炸的时代,还常常亲手写信给人在美国的教授和师母,像他这样的人已经绝迹了。
    「其实你可以寄电子邮寄啊,不然和他们MSN更快。」她相信这种话已经很多人跟他讲过了,但他也很行,一直坚持故步自封。
    「或许吧,有一天。」他笑笑,没与她答辩。「天气这么差,怎么过来了?」
    而且时间蛮奇怪的,都快十二点了,她一向只在白天有空时会来找他,晚上她的约会多、节目精采,窕窈俏丽的身影从没出现过。
    「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连自己的农历生日也不在意,我们中国人是很注重这种节日的,我啊,特地买蛋糕来替你庆……」
    「通通不许动!把收银机里的钱全部交出来!」
    深深的错愕,裘素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抢劫……
    是抢劫…。她真的遇到抢劫了吗?
    不像假的,劫匪共有三人,套着毛头罩,一个用枪指着怕到发抖的男店员,另外二个虎视耽耽的狠瞪着他们。
    「你们两个!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裘素深吸口气,她本能的看向方仰宁,他已经伸手拉住了她,低声说道:「听他们的话,把皮包交出去,不要反抗。」
    她当然不会反抗,他们凭什么跟人家反抗,对方可是有枪哪!
    他们把身上的财物都交了出去,抢匪连她耳上的小钻石耳环也不放过,幸好今天她没有带多余的珠宝首饰出来。
    「后面的人走出来!把财物交出来!不然有你好看的!」劫匪大声喊话。
    一名怀抱着一大堆零食的短裙辣妹走出来,年纪比她小十岁,身材比她喷火十倍,衣着也比她敢秀十倍,大冷天的,她的长腿和美胸曲线毕露,肌肤白嫩迷人,有一点点珠圆玉润,但看起来更加诱人。
    「好正的妞───」劫匪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调戏辣妹,色瞇瞇的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辣妹捧着满怀的零食,吓的动也不敢动,痛苦的任由他乱摸。
    「小胡,这骚货好辣,你看看她的胸部,不如我们轮流快活一下……」说着说着,他拨掉辣妹手上的零食,淫手就要袭胸。
    蓦然之间,有只手臂横了过去,挡住了抢匪的兴致。
    「妈的!你找死?」男人眼珠子凸了出来,极度不爽的狠瞪着方仰寜,手枪已经发狠的对着他,像是瞬间就要他死。
    「你们只是求财不是吗?」方仰寜平静地说:「拿了钱就走,不要多生事端,这对你们没有好处。」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裘素的心脏几乎就快跳出胸口了。
    如果那些家伙调戏的是她,他站出来还有道理,有必要为一个陌生女孩冒生命危险吗?
    刚才还会叫她不要反抗,自己却来逞英雄,演什么英雄救美?如果抢匪不爽真的开枪怎么办,生日就要变忌日了……「他说的有道理,阿成,把枪放下。」指着店员的抢匪像是老大,他控制了场面,命令手下收了钱,三个人顷刻间走的无影无踪。
    「鸣鸣鸣,哇…怎么会这样?好可怕哦…。」辣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怕的哭了。
    店员在报警,裘素这才发现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仰寜坚定的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她反身紧紧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寻求安全感。
    「没事了,那些人已经走了。」他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轻拍她纤背,感觉到她双手紧抱住他的腰身,抱的非常紧。
    虽然情况特殊,但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激荡。
    第一次这么近的与她做肢体的接触,第一次被她紧紧拥抱,隔着衣物也还感受的到她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的好急,是刚刚害怕的余韵吧,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贪婪的享她的拥抱……。
    *** *** *** ***
「所以说,劫匪总共有三个,全部都是年轻人?」
    裘素双手握住印有圣诞图案的温馨咖啡杯,描述她所知道的。「他们都戴着毛头罩,感觉都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方仰宁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裘素接受的特别待遇。
    他不相信每个来做笔录的人都可以有此礼遇,三更半夜的警局,不但有热腾腾的松饼,还有热咖啡,那个姓郑的刑事警官目不转睛的盯着裘素,同样的细节不厌其烦一问再问,分明是不想她太快离开。
    「好了,裘小姐,谢谢妳的配合,我们会尽快破案,到时有需要的话,再麻烦妳过来认人。」合上档案夹,郑嵘健警官帅气的靠在桌缘,双目有神,烱烱然的盯着她。「我觉得裘小姐很面熟,不知道在哪里看过。」
    「你去过大裘酒庄吗?」裘素亳不设防的拿出自己名片给人家。「我在酒庄工作,或许你在参观酒庄见过我。」
    「难怪妳看起来与众不同。」郑嵘健根本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女性被害人有二名,那名辣妹被掠在一边,他只理裘素一人。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酒气冲天吗?」她淘气地问,那仰头看着郑嵘健的模样,看起来却有三分妩媚,他笑了,两个人眉眼对视,一种愉快的气氛在警局里流转。
    已经做完笔录了,方仰寜坐在一旁沈默的转动着原子笔,在心中叹气。
    她又来了,不知不觉的放电,在她随兴的生活里,五湖四海皆朋友,未曾想过对待男性友人和女性友人是要有区别的。
    「我可以去参观酒庄吗?」郑嵘健目不转睛的看着裘素。「说来惭愧,活了三十几年,不知道酒是怎么酿制的。」
    「随时欢迎。」裘素大方地微笑。
    夜很深了,就算郑嵘健再不想放人,笔录明显已经做完很久了,还是得放佳人走。
    裘素与方仰寜走出警局,已经快凌晨二点了,空气里尽是寒意,他们上了裘素的车,她马上开暖气。
    「本来是来替你庆祝生日的,谁晓得却变成这样。」她发动引擎,对他笑了笑。「不过还蛮特别的,你觉得呢?警局很有人情味,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那是只对妳才有的人情味吧,他苦笑一记。
    不过她不会相信的,因为在她心里,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电力十足,常常让陌生男子接收到恋爱波长。
    「方大教授,你在阻止劫匪对该名辣妹下手时,心里一点都不害怕吗?」车子上路了,往库克大学的方向行驶,她打趣地问。
    「我没想那么多。」但是,如果他什么也不做,任由他们三个欺负那女孩,他永远都会介意这件事。
    「你真的……」她摇摇头,没说下去。
    她又再次的发现她不够了解他。


    第四章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方仰宁——一个平时深居简出的大学教授,过着如隐士般的生活,却有一颗见义勇为的侠骨之心,这样的男人要去哪里找呀?」裘素说完,忽然盯着关紫歆。「紫歆,我觉得他跟妳很相配耶。」
    昨天发掘了他不为她知的一面之后,碰巧今天心灵课程的四美聚会,她不由得替他征起婚来,虽然,他从来没委托她这么做。
    但是基于好朋友的道义,他都已经高龄三十五了,是应该讨老婆的时候了吧,像他这种好男人,理该有个好女人来配他。
    「为什么跟我很相配?」关紫歆啼笑皆非的问。
    「就是各方面感觉都很配。气质吧,我觉得你们气质相近。」裘案热心的问:「怎么样?心不心动,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
    「奇怪了,这么好的男人,妳自己为什么不要?」关紫歆没回答,倒是凌天微有问题。
    「我?」裘素愣了愣。
    她自己?
    从没想过自己和方仰宁之问可以激出爱的火花,他们的世界是完全相反的。
    她爱热闹,他爱宁静,她朋友众多,他朋友很少,她一天不讲话会死,他若没课时,可以三天不讲一句话,她整天与酒为伍,他终年与书作伴,她觉得爱情有无限可能,他的感情世界死气沉沉。
    她和他?不,不可能。
    「虽然他很好,我也很好,可是我们不相配。」理智的想过之后,她答得很坚定。
    「意思是,妳不是他的那盘菜?」凌天微心直口快的说。
    裘素大笑。「这样讲很难听耶,不过也对啦,就是这个意思。」
    但也因为凌天微的一个疑问,她在四美的聚会结束之后,跑到大学里去找方仰宁,她忽然有点好奇,想问问他,有没有想过他们变成情侣的可能?
    「教授在礼堂演讲。」学生告之她,虽然知道他把宿舍钥匙放在花盆下,她可以进去等他,但她跑到礼堂去。
    她悄然站在后门处,眼珠亮晶晶的看着台上的他侃侃而谈。
    好个方仰宁,他的台风跟明星一样的稳健,语气清晰温文,肢体语言简单而有力,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给予热烈掌声,那些与她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整治法、水域环境鲸族群的成长,在他们眼里比天还伟大。
    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如果不是一场飞行将他们聚在一起,她永远不会认识他这位特别人物。
    她深思的遥看着他,有种模糊的感觉在她胸臆之间泛起。她悄悄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胸口怎么热热的?
    她有几分钟的迷惘,然后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问题就在于,她根本不是生物学的学生,所以她站在这里聆听,不啻是对牛弹琴。
    她当然不是说自己是牛,但是她还是决定不要荼毒自己的耳朵了,回宿舍去等他吧,再听下去,她真的会站着睡着。
    裘素自以为是的这么想,然后转身,离开演讲会堂。
    ****** ***
演讲结束,方仰宁在花盆下摸不到钥匙,然后他知道,屋里有人在等他。知道他钥匙放在那里的只有两个人,不是采宁就是裘素。
    进到屋里,他看到裘素在沙发里睡着了,她睡得很熟,桌上有凉掉的咖啡,手上有本他买的小说。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如果她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该有多好,那么他愿摹永远匍匐在她脚下,做她的奴隶。
    方仰宁叹了口气。那像遥不可及的事,只有面对她,他才会一再叹气,在她没有发现他心意之前,他永远都会为她而叹气。
    「素素——」他轻轻叫醒她。
    「你回来啦。」她揉揉眼睛。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这个怪人,连电视都没有,她无聊到拿他的小说看,谁知道他买的小说也很无聊,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沉沉入睡,乏味的书真是比安眠药还有效。
    「嗯。」他深深凝视着她,她那自然而然的问候语,像是他的妻子一样。
    「走吧,到我家去,不许说不,我要替你补过生日。」她兴匆匆的起身,一切都计划好了。
    他当然不会说半个不字,他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跟她在一起。
    她的家与他上次来时截然不同,之前是义式风,整间屋子像佛罗伦斯的某间古老公寓,今天则焕然一新,变成峇里岛的度假Villa。
    「很像在度假饭店吧?」她笑着对他眨眼。「房子也跟人一样,要换衣服,才能永远保持新鲜感。」
    方仰宁凝视着她轻巧的身影。对她而言,身边的人是否也是一样呢?
    要常换人,才有新鲜感。
    一个相同的伴侣会令她厌倦吧?就算是心灵伴侣也一样,她不喜欢受单一对象的束缚。
    他真的又无奈得想叹气了。
    对于任何事,他都很有自己的主张,一直知道他的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一直不被左右,坚定立常唯独对她,他没有把握她会为他而安定。
    「寿星,你今天很幸运哦,有美女为你担任个人专属厨师,烹调世间少见的美味料理,你只要坐着等上菜就行了!」裘素从厨房端出一盘盘的佳肴,这些是她只花两个小时就完成的杰作。
    「汪汪汪汪汪!」贝比瑞冲出来,看到方仰宁很兴奋,一直在他脚边耍可爱。
    「小瑞瑞真的很喜欢你耶。」她乐见他们相处融洽。
    有时需要到不方便带宠物的地方出差,幸好有他可以托付爱犬。
    「来,尝尝看我这道烤羊排,保证一点腥味都没有。」裘素得意的极力推荐,「大厨说啊,我已经得到他的真传了。」
    方仰宁切了块羊排入口。果然肉质甜美,酱汁独特,尝得到蘑菇的味道,但不会抢了羊排的风采。
    「我敬你。」她举起红酒杯,邀功的说:「今天的酒也是我特别为你挑选的,不但价格昂贵,而且一瓶难求哦,只有寿星才有的特别待遇。」
    他没说什么,但他不但把主菜吃得精光,连同附餐甜点水果他也很捧场,只要裘素在他杯里斟酒,他就喝完。
    也因为多喝了几杯红酒,餐后,裘素善后完从厨房出来时,看到他已经坐在单人沙发里睡着了,小瑞瑞恬详的窝在他脚边,像一幅图画。
    她不由得有种莫名感觉,好像他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那张沙发像是他的专属座位,而小瑞瑞是他们共有的宠物……手机铃响打断她的思绪,石少岗找她。
    「妳在家吗?我刚结束跟朋友的派对。」他那边背景有点吵。「要不要出来看电影?我去接妳。」
    她下意识的看了熟睡中的方仰宁一眼。
    其实她可以留张纸条给他,然后出去约会的,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不想那么做。「我有朋友在,不方便出门。」
    「了解,那改天再约。」石少岗爽快的挂了电话。
    这正是她理想中的爱情不是吗?
    就算热恋中,也不要太多的束缚,她很欣赏石少岗的明快节奏,因为她自己也正是同一种人,而方仰宁……不,他绝不会是她的真命天子,他的伴侣必须是个贤妻良母,她……算了吧,如同天微所说的,她不是他的那盘菜。
    ****** ***
豪门通常拥有深宅大院,方氏家族也不例外。
    沉稳的大地色系,是四十多坪的客厅主色,光是客厅就放着三套气势恢弘的沙发,入门处高挂着一幅巨型的泼墨画,旁边是半身的整容镜及一件红漆描金的老柜子,柜上有只代表吉祥的麒嶙摆设,唐马、鼻烟壶等价值连城的小摆设随处可见,豪宅大屋,处处透着贵气与霸气。
    方仰宁打从进门就一直被长辈们嘘寒问暖,他微笑回礼,多半的时间里并不说话。
    「不要觉得奇怪,」妹妹对他眨眨眼。「因为你是方家的继承人,所以他们都想跟你说上一两句话,以免将来太子登基,他们的乌纱帽会不保。」
    采宁总喜欢以慈禧太后来形容他们的祖奶奶,她年近一百,但耳聪目明,又很固执,不管大伙怎么说服她,说现在的专业经理人有多好多棒多强,她都执着她唯一的曾孙——也就是他,来接管家业。
    他父亲有兄弟,但叔婶两人都不孕,他父亲也有姊妹,但两个姑姑的孩子都各有成就,也都是文学家,对于经商不感兴趣,其他的,就是外姓人挤破头了。
    家族大,又富甲一方,远亲自然众多,每个人都来托找一份工作,方尖集团里其实养了非常多自己人,祖奶奶也算念旧。
    「啊!看我的厉害,忍者超人变身。」
    「我才厉害,我是百兽战士红狮王。」
    几个亲戚的孩子里里外外的嘻闹叫跑,祖奶奶并不讨厌小孩子,因此他们如鱼得水,把偌大的宅院当捉迷藏的好地点。
    「如果爸不要死得那么早就好了。」方采宁叹道。
    他们的父亲早逝,祖父也早逝,母亲懦弱,祖母是出嫁从夫的古老妇女,三十年前也去世了,方尖集团早年靠他们祖奶奶独力支撑,她年轻时留学纽约,还拥有经济学的学位,按照现在的说法,她是女强人。
    但现在,女强人老了,渴望看到方家血脉传下去,也渴望事业心血有人接班,无奈她的曾孙子却一直无法如她的意,不但把家业丢着,一头钻进学术里多年,更过分的是,都年过三十五了,还不成家立室,连个女朋友都没带回来过……「大哥,我看祖奶奶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不知道哪一天会完全的静止不动——」感伤的话锋一转,方采宁目不转睛的看着兄长。「你跟裘姊到底哪天结婚啊?你可不要让最疼你的祖奶奶留下遗憾。」
    兄妹俩站在书房的露台外聊天,将一室的吵杂摒除于外。
    「不知道妳在说什么。」方仰宁不想开始这个话题。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裘素的消息了,一个星期前,她把贝比瑞带来托他照顾,然后失去踪影。
    他没有找她,因为他从不主动找她,只是他的心里一直无法踏实,无时无刻不想她,这种挂念直到今天已经升到最高点。
    「女人的青春并不长,你没有任何动静,她自然会对别的男人靠过去,等她找到她认为的真命天子,那么你就真的只好一辈子当她的朋友了。」方采宁语重心长地说。
    今天采宁讲的话,每一句都很刺耳,他不想被逼着向裘素表白,因为时候根本未到,她没想过他们之间的可能,他又怎能贸然行事?
    「小东西,妳姊姊究竟去哪里了呢?」他问着在他脚边快乐打转的贝比瑞。
    夜晚,他和贝比瑞一起用完了简单的晚餐,正在收拾餐桌时,他心心念念的佳人,像风一般的来了。
    「小瑞瑞!姊姊回来了!」裘素一进门就拥抱宠物,然后把一大袋东西交给他,整个人看起来春风满面。
    「我去峇里岛度假了,那些都是名产,送你的!」
    她笑嘻嘻地自己倒咖啡喝。
    「峇里岛是个很棒的地方,阳光、沙滩、美食,我差点都不想回来了。」她翻动着带来的名产袋,替他一一归位。「喏,知名的黄金咖啡,在那里喝觉得不错,你喝看看,这个是木雕,放在矮柜上头很适合,其他的是零嘴,如果你吃不惯就送给你的学生吃,这包是民俗风的饰品,你帮我送给采宁,我想她会喜欢的……」
    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轻巧转动的纤丽倩影。
    低V领的红色柬腰飘逸洋装,质料薄得像夏装,她外罩一件粉红色的连帽短雪衣,好像不怕冷似的。
    「妳——跟什么人到峇里岛去?」心里的话不受控制的从他嘴里问了出来,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男朋友啊!」她对他飞了飞秀眉,笑了笑。「高大帅气,很有情调,理想的梦中情人,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和同一个男人在一起七天七夜而没有厌倦的感觉,真的很神奇,对吧?」
    方仰宁的心紧紧一缩,握着咖啡杯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
    坠入爱河的宣言,他久远以前听她说过,当时他因为发现对方是有妇之夫,便火速斩断了情缘,而他也松了口气。
    这一年多来,她桃花不断,约会也不断,但从来没见她真的认真谈一段感情,总是约会几次就说感觉不对,而他也在暗地里庆幸那些男人都让她感觉不对。
    现在,她居然直截了当的承认她有男朋友了,他闷闷地看着她。
    他可以想象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到热带岛屿度假会有多亲密,蓦然间像有黑夜的冰冷潮水,正对他淹过来。
    「你怎么了?」裘素嫣然而笑。「是不是觉得我自己去度假,丢着小瑞瑞让你照顾很不应该啊?改天介绍我男朋友让你认识,我们请你吃饭,谢谢你这几天的辛劳,这样可以吗?」
    我们——
    她和那个男人已经是「我们」了,而,他替她照顾贝比瑞,她和她男朋友要请他吃饭谢谢他……一条无形的鞭子从他心上抽打过去,方仰宁咬咬嘴唇,走过去打开门,深黝的眸子,比以前更深沉。
    「很晚了,妳带贝比瑞回家吧,我也要休息了。」他的声音有点冷漠。
    「很晚了?会吗?」裘素看看时钟,不以为然他的讲法。「才十点耶,再聊一聊嘛,我有好多旅游趣闻想告诉你,那里的泛舟满有趣的哦……」
    「我要休息了。」他没有再关上门跟她闲聊的意思,一脸坚持。
    裘素摸了摸鼻子。「好吧好吧,大教授下逐客令了,小女子岂可厚着脸皮不走?」她抱起贝比瑞,抬眼看着他,故作幽怨。「人家本来想,几天没见了,你会想我的,所以一下飞机,在家里放下行李就赶来这里,早知道你不领情,我就在家里补眠补个够……」
    方仰宁的心有一瞬间的动遥
    如果是往常,她疲倦的出差回来就来找他,他一定会在他的浴缸里放热水让她泡澡,一身温热的起来之后,再给她一杯香浓的咖啡牛奶,陪她聊天,直到她想回去为止。
    可是今天,不……他真的没有那种心情,他的心情恶劣不已,他无法勉强自己对她假装温柔。
    「妳走吧。」他狠下心。
    裘素的手机扬起铃声,她脸上很快恢复笑容。
    「原来是郑警宫……你都找不到我?」她甜甜地一笑。「因为我出国度假去了……好啊,欢迎你到酒庄来,明天我等你!」
    听着她和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谈笑风声,他默然瞅了她好久。
    这就是她,让他一点把握都没有的射手座女子……「那我走喽,方大教授,改天见!」通话结束,抱着贝比瑞,她像没事人般的与他笑着挥手道别。
    屋里恢复了寂静,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还飘荡在空气中,方仰宁知道自己将会失蜈。
    ****** ***
从来没有这种情形!她找不到方仰宁!
    虽然他是个没有手机的怪人,可是他并不难找,只要打到宿舍或者大学的办公室、实验室就可以找到他,如果不在这三个地方,在宿舍的警卫室留言,他也会回她电话。
    然而五天了!方仰宁居然失踪了五天,花盆下的钥匙不翼而飞,她不得其门而入,害她连和石少岗约会时也担心着他,连日来心神不宁。
    「裘姊,妳是不是有心事?」洪蔚冰约她出来喝下午茶,但是总觉得她心不在焉。
    那天裘姊和她朋友从鬼门关救回她一命,她现在更喜欢找她了,什么疑难杂症都会找她。
    裘素搁下吃一半的奶油蛋糕,胃口尽失,她靠回座椅里,叹了口气。「因为方仰宁突然不见了。」
    「什么?」听完叙述,洪蔚冰大惊失色。「那我们应该马上去报警才对啊!他说不定已经遭遇到什么不测,会不会被坏人绑架了?他家,是不是很有钱……」
    「他很平凡,没那种事啦。」她啜了口红茶。「而且警卫看过他,他好端端地活着,但我就是见不到他。」
    一开始,她认为他在躲她,可是想来想去,他实在没有躲她的理由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回个消息给她?
    「还是……他得了什么绝症,所以避着妳,怕妳伤心……」洪蔚冰的想法永远都超级悲观。
    裘素笑了。「妳的说法还真是叫我耳目一新耶。」
    她才不认为方仰宁会突然得了什么下治之症,但她现在就想去找他,她决定一直待在他宿舍门口不走,直到他出现为止!
    「我先走了,改天再约妳!」
    她可是个积极的行动派,而且这次她决定要采取比较激烈的手段……「方仰宁,你开门!」美丽的白色大门前,就见裘素又拍又踹的。
    门是不会痛,但她的手掌拍打到都红了。
    「方仰宁,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
    她特别去问过警卫,整天他都没走出过屋子,可是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装作不在家。
    她把门拍得更加用力,还不顾形象的飞腿踹门,完全把自己想象成霹雳娇娃的一员。
    门,终于开了——
    方仰宁拿她没辄的开了门,看得出他眼里的无奈。
    「你——」裘素愕然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你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牵牵嘴角,满眼的无奈,低叹一声。「这就是我不愿开门的原因。」
    「你自己剪的?」她看傻了眼,因为他左上角的头发整整比右边短了一半,看起来滑稽极了。
    「妳想有可能吗?」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好笑,不过她也不必看得两眼发直吧。
    「那不然,怎么会这样?」看到他的人,担忧飞走,裘素开始有心情了,她觉得自己想笑,因为他难得如此「不正经」。
    「理发师打了个喷嚏,手一歪就变成这样子了。」
    她眉也在笑,眼也在笑,嘴角弯弯的更有止不住的薄薄笑意。「所以你不肯见我,觉得很丢脸,你打算把头发留回来才见我?」
    她忍不住笑嘻嘻地伸手拨乱他的头发,在心里为那位理发师喝采。如果不是这样,他这辈子都不会剪这样「有型」的头发吧?
    「别闹了。」他把她的手拉下来,她又伸上去,他拉下来,她又伸上去,他干脆把她双手都捉得牢牢的,让她没办法再戏弄他。
    裘素笑瞅着他,樱唇也噙着笑意。「其实这样满可爱的,你的学生有没有赞美你?」
    他摇摇头。「他们没说什么,如常听课,只是我一走出去就听到哄堂大笑。」
    她可以想象那个画面,他不是那种在课堂上要帅或者和学生打屁的教授,所以看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教授忽然变了这样奇怪的发型,学生们当然是强忍住笑意,等他走了才敢放声大笑。
    「你害我担心了好几天。」她就着他拉住她双手的手摇了遥「我只差没找锁匠来开门,丢着酒庄不管,天天跑到这里来报到!下回要搞失踪,千万记得先通知我,不然我会急得发疯。」
    「其实并没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明知道她的关心是出于友谊,他还是五味杂陈。
    任何一个普通朋友,超过五天没跟她连络,她都会心急如焚吗?
    他当然不会问,因为这问题太敏感了,她现在是有固定男朋友的人了,他们真的必须要保持一点距离。
    他若无其事的松开了她的手,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是个大忙人,出现的时候,没有一次手机安静过,总是有各式各样的人会找她,而她也应接得很快乐,她是个天生活在朋友堆里的人,而且只要超过一小时,她的手机没有响,她就会怀疑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什么?」接起电话之后,她的脸色大变。「好,知道了,我马上去!」
    他注视着她行色匆匆的模样。「怎么了?」
    「我男朋友出车祸,我先走了!」她二话不说转身朝来时路疾走,很快隐没在路径的尽头。
    方仰宁后悔自己开了门,因为他的心情跟四周开始变暗的天色一样,蓦地转为恶劣。


    第五章

    「妳知道那些条子有多混吗?报案之后,足足四十分钟才来,救护车也一样,简直就是罔顾伤患的生命嘛!急诊室的菜鸟医生就更差劲了,缝合伤口居然不打麻醉针,当我是铁打的吗?还有追撞我的那家伙,居然说他自己没有错,是因为我紧急煞车他才撞上来的,这样合理吗?」
    急诊室里,石少岗不停的抱怨,像个孩子般撒赖。
    「我不管,我今天要到妳家过夜,我的心情太坏了,不能一个人在家里,我怕我会做出傻事。」
    裘素笑了,她照单全收他的无理取闹。「知道了,那你就来吧,我煮东西给你吃,还会替你按摩,因为你真的是太可怜了。」
    石少岗很满意女友的支持,折腾了大半夜,他们回到裘素的住所。第一次造访此地的他,眼睛为之一亮。
    美式的独栋两层小洋房,客厅以素雅的白色为基调,挑高的空间,落地窗户,薄纱垂地布幔,一组手工藤编座椅,从大片的落地窗望出去,视野宽阔,庭园植栽茂盛的热带植物,有着浓浓的南洋风情,另一边的餐厅,桌椅的材质都是椰子木,清凉得像有海风吹过。
    「这里太棒了。」石少岗是识货之人,知道墙上随便一幅画,至少是数万元起跳,他忘了身上的伤,研究起屋里的装潢摆设。
    「我去煮东西,你随便坐。」
    裘素才脱下外套搁在沙发里,贝比瑞就耳尖的从内室跑了出来。
    「小瑞瑞,妳听到姊姊回来的声音啦。」她开心的蹲下,张开双臂,等着宠物对她投怀送抱。
    「汪汪汪汪汪!」可是贝比瑞却无视于主人的热情,牠凶恶笔直的对石少岗奔过去,张口就咬住他裤脚。
    「救命!」他吓得魂不附体,拚命要甩开小狗,但牠咬得更紧,死都不放。
    他实在不是一个会怕狗的人,可是这只毛绒绒的卷毛家伙对他不友善,他闭着眼睛也感受得到。
    「小瑞瑞,妳在干么?」裘素好气又好笑的把牠从石少岗的小腿边拉开,对着牠可爱的狗头训话,「不要没有礼貌,他是妳姊夫,对人家客气点,OK?」
    「汪汪汪汪汪!」贝比瑞应答了几声。
    她这才满意的将牠放下。「妳知道错就好了,去玩吧。」
    谁知道贝比瑞一落地又恶狠狠地对石少岗追杀了过去,一人一狗在偌大的客厅里玩你跑我追的游戏,而且贝比瑞是来真的,牠好像想咬石少岗。
    「怎么会这样?」裘素又讶异又不解,直呼不可思议。
    贝比瑞是玩具贵宾,平常最擅长装可爱和讨人欢心了,不但不怕生又爱撒娇,还很喜欢跟她的客人接触,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失控情形。
    「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石少岗不得不打退堂鼓,他飞快窜到桌边拿起裘素的车钥匙,跑得比飞的还快,完全不像个刚刚才出了车祸的人。「妳的车借我开回去,明天再连络!」
    「喂——」裘素哭笑不得的看着男朋友居然被可爱的贝比瑞给吓跑了,她还来不及阻止,就已经听到车子发动和咻一声开走的声音。
    「捣蛋鬼!方教授一定不会相信妳会干这种事,姊姊要向他告状。」
    她兴匆匆的拿起电话打给方仰宁,这种好笑的事情,她第一个想到要分享的人就是他。
    「喂,我告诉你哦,刚刚发生一件很好笑的事,我男朋友来我家,结果小瑞瑞追着人家咬,把他给吓跑了……」
    「学长,你的盐罐放在哪里,我找不到。」温柔女子的询问清清楚楚隔着话筒传到裘素耳中。
    她一愣,整个欢乐的气氛都沉了下来。
    这么晚了,居然有个女人在方仰宁的单身宿舍里,她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你有朋友在啊,那我不打扰你了。」她急着挂掉电话,心跳犹自加速,电话蓦地又响起。
    「怎么那么急?」方仰宁打回来给她。「那是我学妹,妳上次看过的那个,她有朋友从东京寄了名产给她,她特地来煮给我吃。」
    「哦……」她试着让心情缓和下来。「你没必要向我解释。」真的,她真的觉得他没必要向她解释,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我怕妳误会。」方仰宁说。
    裘素的心一跳,半晌,话筒两头奇异的沉默着,她的手机铃响打断了这份不明所以的暧昧气氛。
    「妳的手机响了,挂电话吧。」这次方仰宁主动挂了电话。
    裘素如释重负的接起手机。「我是裘素。」
    「我是凌天微。」幽怨的自报名讳之后,很吵的那头哀嚎起来。「很烦,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
    「好!」正合她意,因为她也很烦,虽然她不知道事业爱情两得意的自己在烦些什么,总之,现在她就是很烦。
    ****** ***
徐名珊走后,方仰宁独自收拾餐盘,尽管她很想留下来帮他收拾,但他笑着要她先走。
    这个下雨的夜晚,他只想独处,想一些渺无头绪的事情,比如,感情的事……几次拿起电话想打给裘素,又颓然放下。
    她根本不会在意他的身边有别的女子,是他想太多,如果不是贝比瑞发神经,现在她应该和男朋友甜甜蜜蜜的窝在一起吧?
    这些想象画面都让他很难受,喜欢一个人,真的无法单纯的她幸福他就感到安慰了吗?
    电话在寂静空间里响起时,他正坐在沙发里抽烟,眉峰微锁,茶几上是一杯黑咖啡。
    裘素一直以为他不烟不酒,其实他抽烟,但只在独处的深夜抽一、两根,他也喝酒,必要的家族应酬场面他会喝,独处时也会喝,酒量可以说很好,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方仰宁吗?」来电显示的手机号码是裘素,但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我是,妳是哪位?」他客气的问。
    「我是裘素的朋友。」对方语气很模糊。「……是这样子的,她喝醉了,一直在叨念你的名字不肯回去,你要不要来看看她?」
    方仰宁的一颗心几乎快跳出胸口,他立即起身。「把地址给我,我马上去!」
    如非必要,他不开车,这下代表他没有车,相反的,他有一部开在路上绝对会引起侧目的房车,沉稳的德国车,并不招摇,可是因为绝无仅有,所以会让识货者回头流连张望。
    他启动卫星导航,很快找到酒吧的位置,他把名车随意暂停在路边,大步走进烟酒弥漫的酒吧。
    他焦灼的寻找裘素的倩影,她朋友说她们在红色沙发区,很好找,但不熟悉这种声色场所的他还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方教授啊,果然一表人材,你和裘素形容的一模一样。」凌天微以激赏的眼光看着他,她没裘素那么醉,但也差不多了。
    方仰宁不知道裘素为什么要跟她的朋友形容他,那些现在都不重要,他招来侍者买单,扶着裘素走出酒吧,上了车,他先送凌天微回去,把醉到东倒西歪的裘素带回宿舍。
    「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他心疼的数落她。
    「我好希望爸妈还活着哦……」她给他答非所问,一直攀在他身上不肯离开,把他当舒适的靠背。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他泡了热茶给她喝,让她睡在他的床上,打算自己睡沙发。
    「叔叔也都不回来,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他好笑的听着她的醉言醉语,坐在床边哄着,直到她不再挣扎着想起来,进入梦乡。
    凝视着她憨恬的睡颜,奇异地,一整晚莫名的沉重从窗口飞走了,他松弛了下来。
    他真的,不能没有她。
    ****** ***
裘素直到早上醒来才开始退酒,脑袋一直隐隐作疼,她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在餐桌的保温锅里看到一锅肉粥,还有一盒止痛药。
    「奇怪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奇也怪哉的自言自语。
    方仰宁的宿舍她不陌生,但她怎会在这里过夜就有点离奇了。
    记忆停留在酒吧,她和天微喝得很痛快,她心情不好,天微也是情绪不佳,两个女人叫了很多酒,真是破纪录。
    难道酒醉后的她自己摸到这里来?
    她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方仰宁又不在,她打给凌天微。
    「是我叫他来接妳的,他很好,妳要好好把握,不说了,我要开会!」
    「什么跟什么?」裘素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她吃了半碗粥,又吞了一颗止痛药,感觉好了一点。
    「以后真的不能喝那么多酒了。」她告诫着自己,四处查看自己昨晚有没有发酒疯,把人家的房子乱搞一通,看到整齐如昔才安心。
    「这是什么?」她在书房桌上发现一张写满潦草字迹的便条纸,顺口念出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还有,这什么?」她细细分辨凌乱的字迹。「妳一定不会相信吧?从第一眼见到妳,我就喜欢着妳,一直到现在,一天没见到妳,心中就茫然若失,可是如风般追求自由的妳,我想妳不会为我停留……这——」她倒抽了口气。「方仰宁有喜欢的人!」
    发现方仰宁有苦苦暗恋的对象,她大吃一惊。
    「这是谁?看起来他已经暗恋她很久了,而对方却不知道……」她蹙眉研究着宇里行间的深情,最后不知不觉的,她死盯着那张纸。
    纸上诉尽情衷的言语后是一首诗经的「关雎」,表达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倾慕之意,他只是望着她,想着,却不敢向她靠近,又不忍离去……「姓方的!你给我出来!」尖锐的吼叫打破了一室宁静,裘素的心一跳,她作贼心虚,迅速把纸张搁桌上,跑去开门。
    「妳是谁?姓方的呢?」
    门外有两个女人,一个凶恶的中年妇女,一个小腹微隆且浓妆的高挑女子。
    「妳们又是谁?」裘素可不认为她们认识方仰宁。
    「姓方的搞大我女儿的肚子就想避不见面,告诉他,门都没有!今天要是他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不走!」
    「嘎?」裘素的脸孔陡然僵住,她瞪大明眸,张着嘴,忽然词穷,脑袋轰轰作响。
    方仰宁搞大这女人的肚子?
    她的视线从女子微隆的小腹到女子的面孔。
    漂亮是漂亮,但很俗艳,方仰宁会喜欢这种女人?
    她就是他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淑女吗?
    不相信,她不相信……
    「妳是谁?也是姓方的女人吗?」妇女咄咄逼人的问到裘素发怔的脸上。「妳有没有被他搞大肚子?如果没有就退一边去,姓方的是我女儿的了,妳别想来分一杯羹!」
    一把无明火从裘素脚底冒上来。她干么站在这里被个疯女人指着鼻子骂啊?
    「没有!我没被姓方的搞大肚子,不奉陪了!」
    她火速踅回屋里拿了包皮,越过那两个女人,门也没关的走了。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方仰宁,他居然有这样滥交的一面,算他有种!
    ****** ***
「都一个小时了,为什么我还这么生气?」
    裘素回到家,她用冷水洗过脸,凝视着镜里气呼呼的自己,她试着冷静下来,但办不到。
    「他的感情生活关我什么事?孩子都有了,我只要准备红包祝他当爸爸就好了,不是吗?」
    不是。
    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一直以为方仰宁是个感情世界一摊死水的老实头,就算他有女朋友,也不应该是那种女人,更不应该先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又不负责任,还要人家带着老妈找上门来算帐……天杀的!他为什么要摧毁她对他所有完美的看法?
    不行了,再想下去她会疯掉的,她没办法接受这个打击,从她父母车祸双亡之后,她还没受到这么大的冲击过。
    「天微,妳会开完了吗?我们出来谈一谈……」她真的需要找人倾吐一下心中的震撼,她觉得自己受到伤害了。
    「我正好想找妳,妳到我公司附近的咖啡屋来如何?地址如下……」
    太好了!天微的公司够远,刚好在会大塞车的商业区,她情愿把自己搞得很忙也不要静下来想方仰宁和那女人之间的事。
    「两杯浓缩咖啡!」推开连锁咖啡屋的门,她需要冷静,咖啡因可以给她一点协助。
    「小姐,怎么回事?妳看起来花容失色。」凌天微好笑的看着她猛灌咖啡,像个毒犯毒瘾发作。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裘素觉得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这么无精打采了,她好像死了一遍。「方仰宁居然是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家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他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她把早上受的惊吓说了一遍,边说边猛灌咖啡,两杯下够,又追加了一杯。
    凌天微好笑的看着她的模样。
    本来对方仰宁感觉不错,她还想跟他做个朋友的,现在免了。「他那部车很名贵,在台湾没有看过,他的家世很好对吧?」
    「车?」裘素狐疑的看着她。「什么车?」
    凌天微看她一眼。「他开来接妳的那部车啊,怎么?妳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的疑问更深了。「他会开车吗?」
    「他当然会,而且开得很好,不像个新手。」这下子换凌天微好奇了。「妳不知道他有车,那你们出去的时候都坐什么车?」
    裘素蹙着秀致的眉。「他从没约过我,我约他都是我去接他,坐我的车。」
    「也就是说,他刻意隐瞒他有名车的事实。」凌天微的结论很简单,裘素却不能接受。
    「没道理。」她端起马克杯,啜了一口咖啡,慢慢的回想。「他为什么要刻意对我隐瞒有车的事实,这根本一点道理都没有。」
    「那么妳呢?」凌天微别有深意的注视着她。「妳又为什么对他另有女友的事耿耿于怀?」
    裘素哑口无言的愣了愣,半晌,她挫败的低首喝着咖啡,手机响起。
    「是他打来的。」看到方仰宁的名字显示在手机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下接。
    她不想听他怎么说,事实摆在眼前,无论他怎么自圆其说,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破灭了。
    「妳不接吗?」凌天微看她一连三通都不接,打趣的说:「你们这样好像情侣在呕气哦。」
    裘素白了她一眼。「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
    「谁跟妳说我在开玩笑?」凌天微挑挑眉毛。
    旁观者清吧,裘素对方仰宁有特殊感情,自己还不知道。
    「我得找件事来分心。」她不理凌天微的疯言疯语,径自拨了电话给石少岗。「晚上要不要到我家来吃饭?我做大餐请你。」她要让自己很忙很忙。
    「我知道有个地方的夜景很美,我们还是到户外走走吧。」他绝不会说自己是因为怕她家的狗才不去她家的。
    「晚上见。」裘素松了口气。
    晚上有事做,这样太好了,方仰宁的感情世界很乱关她什么事呢?她不要想,她绝对绝对不要再想!
    ****** ***
石少岗是个很会制造浪漫气氛的调情高手,他带裘素到金融大楼的第九十一楼户外观景台看夜景,一百八十度的视野欣赏夜色,银色月亮高挂天际,仿佛随手可撷。
    「好美……」裘素赞叹着夜景的美丽,她觉得在这一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四百一十公尺的高楼风势不小,连气温也好像低了好几度,裘素静静享受着美景,一件男性外套落到她肩上,石少岗从身后揽住了她的窕窃腰身,不时吻吻她的耳垂和馨香颈项。
    此时此刻通常是无声胜有声的,两个人耳鬓厮磨着,其他情侣也跟他们一样,大家都专注在自己的恋人身上,无暇分心张望他人。
    「这种时候会忽然让人很想和另一个人天长地久,素素,妳有这种感觉吗?」石少岗深情款款地问她。
    「嗯……」美景当前,又有宽厚的胸膛可以让她倚靠,让一向不愿因婚姻而失去自由的她,头一次产生愿意承诺终身的想法。
    「我们要不要试一试,看彼此是不是对方的真命天子?」他柔声缱绻的问。
    虽然交往的时间不长,可是他觉得和裘素在一起很舒服,她和他过去的女友都不一样。
    裘素不会对他索命连环Call,假日也不会一定要他相陪,更没有繁多的无聊亲友要他应付,他觉得如果和她结婚,他还可以保有百分百的自我。
    好吧,就算不幸离婚,她也必定不会拖泥带水,这样的好对象往后不见得碰得到,所以说,虽然婚姻是男人自由的终结站,但他想赌一赌他的人生,押裘素这块宝。
    裘素抬起明眸注视着他,内心受到极大震撼。「你的意思是——」
    石少岗俊帅的一笑。「我今年二十八岁,妳二十七岁,都是适婚年龄。」
    「你在向我求婚?」他说得更明白了,再听不懂就是装傻。
    「我不会逼妳现在就回答我,这毕竟是件大事,但希望妳认真考虑,不要辜负我对妳的一片真心诚意。」
    「我太意外了。」而且也太快了,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虽然彼此各方面都非常契合,可是步入婚姻……她不确定。
    「素素——」他专注的凝睇着她,她的脸上写着迷惘,他紧紧包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藏在他的掌心里。「人的一生要碰到对的人不容易,相信我们都碰到了,不要错过这份美好,不要让未来的人生留下遗憾。」
    在这一刻,动人的星光与月色,还有情人温柔的耳畔呢语,令裘素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她深深觉得自己值得冒一次险,答应他的求婚……「先生,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游客笑着送上相机,石少岗热心助人去了。
    裘素站在一旁,因为他的求婚,她的眸光下意识紧紧随着石少岗转。
    凭良心说,他真的很帅,这样的男人是很多女人都无法抗拒的,如今他臣服于她裙下,她当然很有成就感。
    交往以来,他从不会追查她的行踪,也不会在她忙得要死时要她相陪,她跟姊妹淘聚会他也不会乱吃醋,还有,他的亲友家人都在南部,她乐得不必奉陪他们,这些都是优点。
    就是他了,她不是一直渴望能够找到一个能够了解她、信赖她和珍惜她的人生伴侣吗?
    如今真命天子就在眼前,她不该再迟疑,就连方仰宁那种看似正人君子的男人都不老实了,石少岗过去的花边绯闻算什么?
    至少他没有搞大人家的肚子,也没有躲得不见人影,留下残局让大了肚子的女人独自收拾不是吗?
    哦,不不,不能再想了,这种罗曼蒂克的时刻,她干么想起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现在连想起他,她都觉得贬低了自己。
    「素素!」拍好照,石少岗转回来搂着她的纤腰,兴匆匆地说:「我们进去,八十九楼有室内观景台,里面有卖冰淇淋,有种特别的蜜桃芒果口味很不错,妳可能会喜欢……」
    看完浩大的夜景再享受甜香的冰淇淋,幸福的滋味升到最高点,跟他在一起,每一分钟都不会无聊,这一秒的感动,裘素肯定自己遇对人了。


    第六章

    方仰宁疲惫的站在裘宅大门口等裘素。两天了,若非她一直不肯接他的电话,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再下对她解释清楚,他伯自己会疯掉。
    原来她的误解这么磨人,他不敢去想这两天以来,她是带着什么眼光在看他这个人,一触及到这个问题,他的脑子就疯狂的在燃烧!
    还有,每一想到她负气从他宿舍离去,他就坐立难安,连络不到她的这两天,他失魂落魄,更加体认到她对他是多么重要。
    他下了个重要决定,今晚不但要解释那个天大的误会,还要对她表白,他懊悔之前浪费的时间,如果因此错过了她……他闭了闭眼,不去想那后果。
    车灯远远照来,他看到裘素的红色房车敏捷驶近,他的精神一振,整个胸口都热烘烘的。
    车里的裘素踩了煞车,她家到了,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蒙眬的黑影驻立在镂空的雕花大门前,车灯照射着他,方仰宁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她深吸了口气。
    这个骗子居然有胆来见她?
    这两天他打了不计其数的电话给她,她都拒绝接听,现在别说听他的声音了,就算看到他的人,她也会亳不犹豫的将他给轰走!
    下了车,她笔直走到他面前,他很高,她的下颚微微向上仰着,但明眸里的眼光却是有距离的,她没有开口,等他先说话。
    没想到,他居然也不说话,他的双手罕见的插在裤袋里,就这样看着她,那双深邃如两口深井的眸子闪烁着一股特殊的光芒,让她看不清他的眼底藏着些什么,害她的心脏怦然猛跳。
    「你不说话是吗?那我进去了。」她才不要在这里与他大眼瞪小眼,反正跟他这种感情败类,她没什么可说的。
    「等等!」他拉住她的手,心中有股苦涩的感觉。
    难道在她心中,他真的是一个会对感情始乱终弃的男人吗?
    只凭三言两语就定了他的罪,如果打从心里相信他的为人,至少会听听他的说法,可是她连听都不肯听就气成那样……蓦然间,一个奇异的想法窜进他心里。
    莫非她也同样在意着他,否则一个普通朋友的感情生活与她何关?她总不是替那陌生女子抱不平吧?
    「不要碰我!」她气急败坏的甩掉他的手,气自己干么有点在意他的憔悴。
    「妳误会我了!」她情绪升高,他只好比她大声,这句话有效的使她愣住了。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月色下,浓密的长睫毛眨了眨。「你说我误会你了,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地们找错人了,我不是她们要找的人。」
    「胡扯!」裘素蹙着眉,为之气结。
    事到如今还想抵赖,罪加一等!
    「她们找姓方的,你不姓方吗?」她咄咄逼人,快问到他头上去了。
    他苦笑一记。「好小姐,那里姓方的教授不只我一人,刚好有两个,而且比邻而居。」
    裘素一愣。
    她明白了,对感情始乱终弃、搞大人家肚子而不肯负责任的是另一位方教授,不是她眼前这一位……「方国扬教授已婚,妻女都在美国,他酒后糊涂和酒家女产生感情纠纷,对方要他离婚负责,他一直不肯正面承诺,对方于是上门要求金钱补偿……」
    「好了,不要说了。」裘素自知理亏,想找地洞钻。
    都已经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遇事不问清楚就乱发火,她真的很糟糕耶,差点就失去这么好的一位良师益友,幸好他主动来找她解释,不然她不知道要气到什么时候。
    「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看低了你的人格,我没资格当你的朋友,我应该先把事情问清楚才对……」说着说着,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冲口问道:「你暗恋的那个人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方仰宁微微一愣。
    她在说什么?
    她……为什么说他在暗恋一个人?
    「我都看到了,你书桌上的字条。」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她故作轻快的朝他眨眨眼。「你在暗恋一个人,不是吗?」
    裘素微微带着笑意,鼓励性质的看着他,模样聪慧不已。「告诉我她是谁,女人比较懂女人的心理,或许我能教你怎么做才能打动她。」
    凝视着她,方仰宁的心里一阵紧缩。
    她看到他写的字条了,却不认为她是字里行间令他苦恼不已的人,这是否又表示,她根本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愿透露?」她打量着他。
    「不是。」他的声音闷了下去。
    这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要怎么告诉她,他暗恋的窕窈佳人正是她?
    「不是?」她的声音微扬了扬。「那么你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能让方大教授魂牵梦萦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不肯爽快透露,可见那女子在他心中有很重份量,他在保护他倾慕的人,一定是这样没错。
    「妳绝对想不到的。」他应该趁此机会告诉她,他爱的人就是她才对……「这样我更好奇了。」他的为难尽落她眼底。「不过,如果你不说就算了。」
    他心有所属,她也不差啊,有个绝品男人向她求婚哩。
    才想到石少岗,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他打来的,她甜甜蜜蜜地接听。
    「到家了吗?」一整天没见她,他好想她。
    他真的坠入爱河了,从没有一个女人像裘素一样,让他有想朝朝暮暮的感觉,或许是她的不沾人让他更渴望百分百的占有她。
    「刚到。」她对方仰宁指指手机,请他稍等。
    石少岗体贴的说:「那妳先洗个澡休息一下,等我,我买披萨过去……对了,妳说过贝比瑞喜欢喝进口果汁和水梨吧,叫牠等着,我买过去。」
    她笑了。「你不怕小瑞瑞啦?」
    「决定要和妳共度一生的男人,决定再度挑战妳家的公关小公主。」
    他的表现实在让人窝心,她娇颜上的笑意更浓了。「知道了,我等你,开车小心。」
    方仰宁心情沉重的听她与男朋友热情连线,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表白的念头又蓦然打祝「方教授,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他会慎重考虑,替我高兴吧。」她把手机收进包包里,语气轻快。
    如果她抬起头,那么她将会看见世界上最悲惨的一对眸子,方仰宁震动了下,他闭紧了嘴唇,一语不发。
    「他待会要来,你要不要……」裘素抬起头来,看到他阴晴不定又灰败不已的脸色。「你怎么了?」
    方仰宁的意识陡然的清醒了,他若有所悟的瞪着她。
    他真傻,对她将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他们还是朋友,他妄自奢求什么表白呢?
    「没什么。」他艰涩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他内心绞痛的转身上车,也不管裘素追上来。「这就是你的车吗?」
    她在外型沉稳、质感上乘的银灰色车体旁啧啧称奇。
    「果然很名贵,难怪天微怀疑你家世非凡,现在我也有这种疑惑……咦?」
    裘素还没对车品足论足完毕,他已经咻的一声开走了,留下她犹自呢喃纳闷。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
    ****** ***
「如果要与餐饮搭配,不是以酒选菜,而是要以菜选酒,喏,拿生蚝来说,就搭配清爽淡雅的白酒,如果是小龙虾呢,就搭配圆润型的白酒,带骨的小牛排则要搭配红酉……」
    每当裘素在亲自为酒庄的游客介绍各式酒品时,就是她将个人魅力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方仰宁并不打扰她,直到这批游客转往参观葡萄图,游客中心游人较少了,裘素自己发现了他。
    「你怎么来了?」人在长型吧台后的她只是随意张望,不意却发现他的身影,她很惊喜。
    在她印象里,方仰宁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时间的话,他宁可做他的学术研究也不肯出来看场电影,而且昨晚他走得那么突然,今天却不到中午就来找她,有点反常。
    「有话想跟妳说。」
    「方教授,你看起来很严肃哦。」
    她巧笑倩兮的从吧台后走出来,穿着红色窄裙套装的丽影特别纤丽窕窈,细跟高跟鞋则让她走起路来风姿绰约。
    「喝一杯,这是大裘酒庄今年最好的红酒。」她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手上多了两杯红酒,她把其中一杯递给了他。「喝红酒一定要大口啜饮,但不要立刻吞下去,让红酒停留在口里,用舌头去感受它的魅力,来,试试看。」
    方仰宁跟着照做。
    「口感怎么样?」裘素胸有成竹的问,她对自家酒庄的酒有信心。
    「不错。」
    「就这样?」她有点失望。「你这个人还真不会花言巧语。」
    不过她不介意,反正他呀,对生活品质向来没有要求,一个律己甚严的大学教授,也没那个机会去接触美食美酒吧,他不懂酒是应该的。
    「对了,你昨天怎么走得那么突然,是不是想到有什么急事?」她还满在意他昨夜的表现的。
    他没回答,凝视着她。
    关于昨夜……她不会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几乎抽掉一条烟,喝掉屋里所有的咖啡,然后吞了一颗对他毫无帮助的感冒药,强迫自己休息。
    「怎么这样看我?」总觉得最近见他时,他的眼光都不太寻常,他一定很烦恼吧,暗恋着一个女子的心情想必不好过。
    「经理!又有妳的花喽!真羡慕妳,一天到晚有人送花给妳。」
    女职员从外头捧进一大束花,颜色缤纷又开得灿烂,还扎着湖蓝色的长缎带。
    「郑警官送的?」裘素看着插在花里的卡片。「祝我生意兴隆?他还真是客气耶,这束花看起来不便宜,让他破费了。」
    方仰宁冲口问道:「你们见过面?」
    「几次吧。」她不甚在意的说:「他和同事来酒庄,我招待他们,他回请我一次,有次在一场豪门夜宴上不期而遇,我是当晚的酒类供应商,他是保护高官的总指挥,散场后,我们一起喝了杯咖啡,又有一次,他约我吃消夜……」
    「这些事,妳有没有让妳的男朋友知道?」他不知不觉的咬紧了牙关,沉下了脸。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无城府、坦率的说:「他从来不会管我太多,他不是那种小里小气的男人,他给我很大的空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介意。」
    「那是因为,他同样需要很多时间去应付别的女人!」方仰宁急促的说。
    尽管知道她有可能答应男友的求婚,他还是无法放下她。
    算他鸡婆,他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调查石少岗。
    结果是,他更加放不下裘素了。
    石少岗是花花公子,裘素可能会因此而伤心,他无法坐视他深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玩弄感情。
    「你是专程来说他坏话的吗?」按捺不住一阵奇异的感觉,她心里若有所动,抬起头来,深思的看着方仰宁。
    他为什么要来对她说这种话?
    他在暗恋一个女人,不是吗?那个女人对他那么重要,他不但极力保护,也不肯让她知道,他怎么还有时间管她的事?
    他为什么要管她的感情生活?为什么要干涉她跟什么人交往?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呢?
    「他是情场高手,妳要小心,他曾经解除过两次婚约,悔婚的人都是他——」方仰宁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不要说了。」她打断他,坦荡荡的眸子瞅着他。「我知道石少岗不够完美,但是我相信他不会蓄意欺骗我的感情。」
    方仰宁紧抿着唇,蹙着眉心。
    她不领情。
    没错,她不领情。
    她相信石少岗,因为她爱他,而他,无端端成了一个搬弄是非的人。
    他恼怒的自问,为什么要那么鲁莽?为什么沉不住气来跟她说这些?他错了,大错特错……第二次他在她面前,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 ***
「怎么样?不赖吧?」石少岗口沫横飞的讲解着,「纽奥良的专业爵士乐团,华丽颓靡的感官色彩,我朋友的哥儿们认识股东,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让他们卖大裘酒庄的酒。J裘素很感兴趣的听着,她的手上端着一杯澄色的调酒,味道挺不错的。
    今天是这间爵士酒吧的开幕夜,限定入场人数,石少岗不知打哪里弄来的票,兴匆匆的拉着她来见世面。
    其实,这种场面她见多了,过去跟着她交游广阔的叔叔,几乎一个月都要参加一间夜店的开幕。
    不过说起来,这间酒吧还真的很特别,约莫一百六十坪的大空间,放着十一张大大小孝坐起来很舒服的柔软沙发座椅,还有风味独俱的VIP包厢区,大型落地玻璃窗覆盖着红色与金黄色纱幔,正中央是舞池,舞池后有个晶亮的方型吧台,音乐则好得没话说。
    「来,吃点东西,东南亚风味的沙嗲跟冷盘,有大饭店主厨的水准哦。」
    石少岗在酒吧里如鱼得水,看得出常跑夜店。
    「素素,这样跟妳依偎着坐在一起,感觉真好……」他的手臂搭在裘素的香肩上,昏暗的灯光和酒精催化人的神经快放松,他陶醉的轻拨她的发丝,动情的问:「要不要下去跳支舞?」
    「不了,我想这样静静坐着就好。」她看向舞池,那里有好几对情侣在跳舞,她的舞技高超,可是今晚并没有秀舞的心情。
    「也好。」他并不勉强她,反正他也享受这种依偎着耳鬓厮磨的美好感觉,热恋的时候,就算只有手牵手也会浑身发热。
    「让我来猜猜看,这杯调酒是用哪几种酒调合而成的。」气氛令裘素的兴致颇为高昂,她啜了一口调酒,胸有成竹的说:「里面有水蜜桃酒和柑橘酒的味道,还有水梨汁……」
    她蓦地住了口,瞪视着舞池里的一对男女,大大地震撼住了。
    那是方仰宁。
    他居然穿着具有华丽光泽感的黑色丝绒西装外套,同色西裤,里面是件白色丝绒衬衫,她作梦也没想到他会穿这种贵气摩登的衣服,更别说他怀里还有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在与他浪漫共舞,两人边舞边聊,状甚开心。
    那就是他暗恋的女子吗?
    确实很漂亮,只不过气质活泼,衣着时髦,好像不太适合书卷气浓厚的他,也跟她的想象差很多。
    她觉得很震撼,原来他会来这种地方,如果不是刚巧碰到他,她绝对不会相信堂堂的方大教授会混夜店。
    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因为看到了他的这一面……究竟他还有些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我们不要尽坐在这里,我带妳到处晃晃,看看我朋友来了没有。」石少岗喜欢热闹,夜店让他如鱼得水。
    「少岗,我有点不舒服……」看到方仰宁让她完全不想移动,她甚至想回家。
    「不舒服?」他很为难的问。
    要进来这间酒吧并不容易,也可以结识很多各路人马,他的朋友还答应介绍股东让他认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再说,这个地方实在太棒了,音乐、美酒、佳肴,他根本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放弃这样完美的周末夜,如果回去她家,就只有那只看他不顺眼的卷毛狗等着攻击他了,想起来就不愉快。
    「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了,今晚这么难得,你玩得开心点。」裘素知道他不想走,她一点也不想勉强他陪她回家,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她是心理上不舒服。
    「那妳小心点,我送妳到门口,帮妳叫车。」石少岗也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提议。
    她果然是个体贴的百分百情人,这辈子他是要定她了。


    第七章

    裘素回到家,连贝比瑞都睡了,一室寂静。
    她卸妆沐浴,泡在倒了玫瑰精油的浴缸里,热腾腾的水让她平静下来,她闭眼假寐,脑海里却不时浮现方仰宁和年轻女子共舞的画面,她心烦意乱的睁开眼睛,连泡澡的心情都没有了。
    「唉,怎么会这样?我干么一直想他啊?」穿上浴袍,站在镜子前,她猛然瞪大了眼。「天哪!」
    这是怎么回事?她整张脸都肿了起来,整整大了一倍不只,还起了好多的红色疹子!
    她惊慌失措、乱了方寸,想找石少岗求救,可是一看到镜里的自己,她就马上打消这个念头。
    「这么倒胃口的一张脸,就算以后治好了,他也不会忘记,不,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一定不能……」
    否决了找石少岗的念头,另一张可靠的男性面孔就自然而然的浮上眼前,她急忙去翻那间夜店的名片。
    如果方仰宁还在的话,老天保佑他还没离开……这时候,她再度恨起他干么不用手机呢?
    她急忙拨电话过去,请服务生广播找人,不久,方仰宁真的来接电话了。
    「我是裘素,你快点来我家,我……我……唉,你来了再说!」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的变脸,她的心情差得不能再差。
    「素素?」方仰宁很意外,他敏感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到底来不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理取闹,但是不明症状让她开始觉得痒,她火气很大,也影响了口气。
    他连一秒钟都没有多考虑,迅速答道:「我马上过去。」
    方仰宁挂了电话,裘素稍稍觉得好过了一点,她找到贝比瑞,将熟睡的牠拥在怀中,觉得自己好可怜。
    原来孤单就是这种感觉,只有宠物狗与她相依为命,忽然涌起的脆弱让她很感伤。女强人又如何?女强人也会有无助的时候啊!
    自怨自艾了好半天,门铃响了,想必是方仰宁到了,她急急奔出去开门,还差点跌倒。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给双倍的车资,叫计程车司机用飞的,超速也算他的。
    裘素用双手遮住脸,沮丧的说:「你不要看我,可能吃到不干净的东西,我脸肿了,还冒疹子,我好想死……」
    「没那么严重,妳快去换衣服,戴顶宽沿帽子,我们到医院去,妳的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方仰宁沉稳的处理着事情,裘素听他指挥,直到坐在副驾驶座里,他开车往医院的方向,两个人都没心情说话。
    「海鲜过敏,那种特殊的马来西亚进口贝类妳不能碰。」医生开了药,又替她打了针,一个小时之后,她脸已经不再肿胀,而疹子也退了。
    「肚子饿不饿?」
    他不说,她没感觉,他一说,她还真觉得饿了,晚上只吃了那盘害她过敏的沙嗲和冷盘,根本不足以裹腹。
    「我也觉得有点饿,我们去吃东西。」
    她以为只是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去,没想到他把车开到某间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她有点惊讶。
    「要进去里面吃饭?」
    他笑了笑。「妳要吃面也行。」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会开玩笑,这也是他的另一面吗?他都是用这一面的风趣和他暗恋的那女子相处的吗?
    他稳健的带着她走出二楼电梯,进入西餐厅门口。
    首先映入裘素眼帘的是餐前品酒区,舒适的沙发座位与红木色的小桌台,环绕着吧台周围,衬着晕黄的灯光,刻意与餐厅分开的餐前品酒区是特别为客人设计的等候场所,可以先小酌一杯,等客人都到齐了才一起进入餐厅。
    裘素落后方仰宁半步,穿过由透天玻璃环绕而成的回廊,随即来到气氛异常宁静舒适的西餐厅,仿佛置身欧洲度假胜地的别墅一般。
    「方先生。」
    服务生出来带位,裘素坐了下来,她观察着四周,餐厅正中央有个喷水池,潺潺的水声令人感到心旷神怡,上方是天窗,月光与星光从那里透了进来。
    看来方仰宁绝对是这里的常客,认识这么久,不曾听他提过这个地方,他都是和什么人来的呢?
    他,好像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乏味。
    「妳才刚食物过敏,我们吃得简单点。」他做主点了菜,还叫服务生先给他们咖啡。
    直到那口香醇的义式咖啡入喉,裘素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好像太小题大做了,只是食物过敏,自己去医院就行了,居然方寸大乱的把他找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妳怎么知道我在酒吧里?」方仰宁问。
    「我刚好也在那里。」她一点也不想隐瞒自己所看到的。「你和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跳舞,我没想到你会跳舞,那个女人就是你暗恋的那个吗?」
    「不是。」他答得干脆。
    她对他的暗恋竟那么有兴趣,不过,她是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你又怎么会在那里?」她对这点也很下解。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开的店,他从美国回来投资,叫我一定要去捧场,那个女孩子是他妹妹,我们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我也当她是自己妹妹,这套衣服就是她硬要我换上的,她在美国念服装设计,说我穿着已经过时了。」
    裘素的眼清橙荏他轻瞄淡写的捡上。
    她敢打赌,会开夜店的,绝不是能够安安分分去当上班族的人,他居然和这样的人是哥儿们?
    她好奇拘谨的他是怎么和人家相处的?而且还和那样年轻的美眉是青梅竹马,彼此都没有意思吗?
    「妳像在看怪物。」他好笑的动了动嘴角。
    裘素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方仰宁,我发现自己不了解你。」
    他的心猛然一跳。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瞧,你去夜店,你会跳舞,你有个开酒吧的哥儿们,你还有个漂亮辣妹是青梅竹马,你还知道这种罗曼蒂克的西餐厅,而且你显然常来,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深深凝视着她。「所以,妳会现在开始对我刮目相看吗?」
    如果这样能阻止她答应石少岗的求婚,那明天他会让她看到更多她所不知道的他。
    包括他其实有倒V字的结实好身材,他酷爱骑马,还满喜欢庞克音乐的,而且正在学驾小型飞机,他的生活真的不只海洋生态和鱼类生物学,是她根本就没花时间了解过他。
    裘素看着他,他深井般的双眸令她心湖泛起一阵波澜。
    他之于她,真的只是好朋友吗?
    她轻轻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心脏怦怦跳动,微妙的感觉流动在他们之间,她看到他眼中有两簇跳跃的火焰,像在诉说着什么……「方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我真荣幸。」
    裘素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来到他们桌边,两个人气质都很不错,言语之间对比他们年轻许多的方仰宁却异常卑微。
    方仰宁客气的微颔首招呼,含蓄的说:「我有朋友在。」
    裘素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不想他们多做停留。
    原本喜孜孜的中年男子如梦初醒的说:「哦——非常抱歉,我打扰了两位的用餐,真的非常非常的抱歉方先生,那么,我和内人先失陪了。」
    看到他们走远,裘素才问:「他们是谁?对你很客气。」
    「学生的家长。」他轻描淡写的带过。
    他们当然不是学生的家长,但他们是谁,他没印象,大概也是见过他,知道他在方尖集团地位的人吧。
    「学生家长不都是叫你方教授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有吗?」他笑了笑,扯开话题,「妳知道这里有张经典求婚桌吗?」
    「经典求婚桌?」裘素的兴趣马上被勾起了。
    他絮絮说着,「就是喷泉旁独立的那一桌,据说在这里求婚的人,有百分之百的不败纪录……」
    ****** ***
一早,裘素买了早餐到石少岗独居的公寓。想必他昨天一定喝很多,昨天她莫名其妙的提早离开,对他觉得有点抱歉。
    她有他公寓的钥匙,那是他向她求婚后给她的备份,这也代表了他对她的诚意和忠诚,他是坦荡荡的,不怕她查勤。
    裘素开了大门已经觉得不对劲,因为她看到一双金色高跟鞋踢倒在玄关。
    她直觉的看向卧房,房门紧闭着,她的心跳老早就加快了,她迅速走过去,一下子转开房门。
    这种经验她从没有过,她看到床上的被子里,石少岗身下有个女人,他们正在热吻,衣物散落满地。
    她有一瞬间的晕眩,跟作梦一样,不真实,像幻觉,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原来这就是捉奸在床的绝顶烂滋味,虽然他们不是夫妻,但他已经向她求婚,而他却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素素!」石少岗几乎是立即和身下的女人分开,他忙乱的拉扯着被子,那女人也跟他一样慌乱。
    裘素呆若木鸡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他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么大。她可以想象,如果她没来,这里将会发生一场多么精采的翻云覆雨,如果她没进来,石少岗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满足,这些画面令她浑身血液乱醒。
    「妳听我解释,妳一定要听我解释!我不认识她,都是酒精闯的祸,妳又太早走了,我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裘素定了定神。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否则他不会把公寓的备份钥匙给她,让她自由出入,她也相信昨晚是擦枪走火的意外,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把这个女人给带回家上床,这些她都可以原谅,但……她看着急于解释的石少岗,冷冷地开口了,「那么刚刚呢?你酒应该醒了吧?你却还是在做对不起我的事,你还要解释什么?」
    石少岗被她反击得哑口无言。
    这女人是昨晚他在酒吧认识的,他真的记不得他是如何把她带回家的,这种一夜情的经验他不是没有过,以前都没问题,男欢女爱,两情相悦,一场露水姻缘,天亮后各自回到原来的轨道,根本无伤大雅。
    可是现在,看素素心灰意冷的模样,他真懊悔昨晚为什么会让精虫充脑,更悔不当初的是,两个人都醒来后,让她赶快离开就好了,为什么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看到没穿衣服的她又起了冲动,才会让素素撞见这么糟糕的一幕。
    她说的没错,昨夜酒后乱性可以被原谅,但刚刚的性冲动却很该死,谁叫他是男人,全天下的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吗?
    总之,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愿意尽所有的力量来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素素!」
    看到裘素转身就走,石少岗连忙套上长裤,他光脚追出去,幸好楼高十二,她还在等电梯。
    「素素!」他拉住她,她狠狠甩开了他。
    「从现在起,我们已经分手了。」她不是开玩笑的,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忍受男朋友的不忠,更何况还被她亲眼目睹,那画面刺激了她的决心,她是不可能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
    「都是我的错。」他苦苦哀求着她。「我知道妳现在很生气,不要这么冲动,我们谈一谈,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其实妳根本没必要在意,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们只是……」
    「各敢所需!」她替他说。
    反正要分手,她的伤心和愤怒已经没必要对他说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在自圆其说罢了。
    「妳知道就好了,原谅我一次好吗?」他又拉起她的手,柔声求饶,「不要让这个意外的插曲破坏了我们的人生,我都已经想好了结婚的方式,我们可以到澳洲乘热汽球结婚,好吗?」
    「不好!」她抽回了手,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双臂撑着电梯门,面无表情的看着石少岗。「不要跟进来,我是说真的,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如果你没完没了的跟进来,就是逼我走楼梯。」
    「素素——」如果下跪可以挽回她,他愿意这么做。
    无奈的看着电梯门关上,但他还没有放弃,女人的心他很懂,只要用对方法,她会被他打动的。
    ****** ***
从石少岗的公寓离开之后,裘素开着车在路上胡乱的绕,她已经冷静下来,也找到答案。
    她和石少岗之间是彻底完了,她不可能再接受他,但她也不至于恨他,他的情欲出了轨,感情上没有背叛她,他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
    不知不觉来到方仰宁的宿舍,她只想找个人聊一聊,他不在,钟点欧巴桑在屋里打扫。
    「林婶呢?」她问那个陌生的欧巴桑。
    这排教授宿舍都是林婶负责打扫的,怎么突然换人了?
    「她到加拿大去了。」看到裘素惊讶的表情,她笑着补充,「她女儿、女婿移民到那里,把她一起接过去住了,说是请她帮忙照顾小孩,其实是想奉养她,真是好命唷,我都没坐过飞机哩。」
    裘素也替林婶感到高兴。人的际遇真的很难说,谁想得到一个平常以帮人打扫赚取微薄酬劳的欧巴桑,会一下子住到加拿大去?
    就像她一样,昨天还跟石少岗甜甜蜜蜜地一起出门,谁知道今天什么都变了,如果她昨晚没有早走,如果她眼睛没那么尖,没有看到方印宁……所以,她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她也有错,既然陪石少岗去酒吧,为什么看到方仰宁她要走?
    「方教授的生活习惯真的很好,都不会乱丢东西,不像隔壁那个方教授,到处都是揉成一团的垃圾,还常带女人回来过夜,幸好他老婆在美国,不然真的会被他给气死,还有前面第二间那个吴教授,小姐,妳知道吗?他和女学生搞暧味,有次我还看见他们搂搂抱抱在一起,吴教授的孩子都读大学还乱搞,真要命……」
    欧巴桑八卦的说着教授们的秘密,裘素不想听,她闪到书房去。
    「方教授,你的生活习惯确实很好……」她喃喃地轻抚着光洁的桌面,不管是书抑或资料都放得整整齐齐,连搁在桌上的几张纸也用纸镇压住,防止散落。
    她随手拿起资料来看,那是几张申请表格,申请到南极研究生物生态。
    她惊瞪着那张表格。
    表格上的申请人姓名是方仰宁,申请的研究时间是十五个月。
    他要到南极去?
    南极……一个陌生又遥远的地方,她的脑中浮现一座座的海上冰岛和恶劣的气候,那里有什么生物可以研究啊?不是只有企鹅吗?北极起码还有爱斯基摩人居住,南极可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听他提起过要去南极,为什么这么突然?
    一瞬间,她的心情完全紊乱了,他要离开台湾的冲击比她撞见石少岗偷情来得大,大得多了。
    「南极……」她喃喃地重复,整个心思都乱得一塌糊涂。「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的学问已经够好了,是想要得诺贝尔奖才甘心吗?」
    她有点生气,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学无止境,他追求学问关她什么事,是好朋友就该为他加油才对,不是吗?
    可是她做不到,她连一句祝福的话也说不出口,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们就不能再见了,她也不能随时随地的跑来这里找他。
    他不知道,这里是她心灵休憩的小天地,每当生活遇到了烦恼,她只想往这里躲,有快乐的事,也只想跟他分享,如果他走了,她怎么办?
    「是不是欧巴桑很多嘴,所以躲到这里来?」
    方仰宁的声音出现在书房门口,愣然中的裘素吓了一跳,她望着他,手里还拿着那张表格。
    「你要去南极?」她问。
    他点了点头。「已经申请通过了。」她看到的是写错不要的表格。
    「已经申请通过了?」她的心一紧。「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南极虽然孤悬在世界最偏远的角落,但它在全球气候、生态和海洋环境中,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南极大陆上的冰帽产生的冷空气,和周围南冰洋所散发出的冷流,有调节全球气候的作用,所有的科学家和生物学者都视南极为宝地。」
    事实上,为了不想面对她将结婚的可能,他决定离开台湾,这是唯一阻止他做出不当行径的方法,她根本从来不属于他,他连去教堂抢婚也没资格。
    「下个礼拜?」他讲了一大堆,她只听到这个重点,她大惊失色的看着他,眼睛睁得好大,神情茫然失措。「你……你一个人去吗?」
    她为什么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她想陪他一起去,去那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她猛然抬眼看着他,她的脑子昏沉,她的心脏狂跳。
    「妳看过的那个学妹——徐名珊,她也会一起去,她对南极不下十七种的企鹅种类相当感兴趣,独力征服南极的女性丽芙阿奈森是她的偶像。」
    他知道徐名珊为什么会跟他申请同一个单位,他并不想她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她却非常坚持的告诉他,她是为了学术研究而去的,并非为他,也因此他没有任何阻止她同行的立常「哦……」她的喉咙像卡住了石块,什么热情都没有了。
    原来如此,原来已经有美女相陪了,难怪他迫不及待要成行,她真是太一厢情愿也太自作多情了……她倏然一惊。
    自作多情?
    她瞪着方仰宁,她的心咚的一跳,忽然之间,她的脸发烧。
    她爱上他了吗?
    不!不可能,就算石少岗令她失望,她也不可能这么局促的爱上方仰宁,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一定有……「我走了!」她一秒钟也无法再待下去,再面对他。
    「素素——」看她走得那么快、那么急、那么面如土色,他飞快追出去。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
    她不想他走吗?她不是已经决定跟那个姓石的超级汽车业务员共度一生了吗?为什么听到他要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使他又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
    如果她开口要他留下来,他知道他会为她这么做,尽管这有失他的原则,但是为了她,他可以不要原则。
    「祝你们一路顺风!」她在他面前甩上门,将他阻隔于门板之内。
    她急急步向停车场,跳上自己的车。
    「叔叔……」裘素拨了叔叔的手机,急促的问道:「你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吗?」像是动物受伤后求生的本能,她找了最亲的人。
    「我在澳洲的南澳,妳要来吗?」裘崴很高兴。「我等妳,顺便介绍我女朋友给妳认识,很标致哦,还金头发呢,妳潇洒的叔叔我有可能会为了她结束四十七年来的单身生活,想不到吧?」
    「恭喜你。」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现在就去旅行社订机票,她需要抽离这个环境,需要厘清自己的感情。
    「孩子,妳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裘崴敏感的问。
    「没有……」她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不想叔叔为她担心。「只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很想你,谁叫你都不回来,只好我去看你了。」
    「很高兴听到妳这么说。」裘崴笑了。「订好机票通知我,我去接妳。」


    第八章

    夕阳将天边晕成一片霞红,裘素走进和石少岗约好的日本料理店「掬月亭」,屋瓦、木窗和榻榻米勾勒出优雅的气氛,店里一砖一瓦都弥漫着和风情,满园的樱花和枫树更让裘素驻足观看了好一会儿。
    这里还是这么美,她曾和石少岗来过几次,两人都喜欢这里静谧隐私的包厢,餐点的好坏反而在其次了。
    在和服女侍的带领下,穿过回廊,来到以帘幔当掩门的小包厢,脱下高跟鞋走进去,石少岗已经在里面了。
    「素素!」他连忙过去殷勤的想替她脱下外套。
    她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坐吧。」
    他已经点了一壶茶和她爱吃的绿茶糕等精致茶点在等她。「菜我也点好了,吩咐他们做了妳喜欢的苹果山药小米粥和甜柿沙拉,随时可以上菜。」
    「我还不饿,而且晚上还约了朋友聚会,聊几句就走。」裘素坐下来,尽量忽略石少岗脸上失望的表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事情过去两天,他都没有吵她,只发了简讯请她好好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不过两天的时间过去,没有让她回心转意,反而让她更加坚定分手的决心,而且她机票都订好了,三天后飞澳洲,这里的纷纷扰扰,她放下了。
    「我也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直截了当的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她啜了口茶,连茶点也没动就开门见山的说。
    「一定要这么绝情吗?」石少岗凝视着她,很不幸的,没发现她有任何矫情之处,她是认真的了。
    「与其往后不停的想起那个阴影,不如快刀斩乱麻。」她瞧了沮丧的他一眼。「相信你也不愿意跟心存芥蒂的我一起生活一辈子吧?」
    他还想试着说服她。「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裘素果决的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不认为可以。」
    她真的不是那种死心眼的女生,也不是那种发现情人劈腿后,还说不排除复合可能的女生,那太傻了,也太笨了,爱情的挫折不会轻易将她击倒,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会遇到真正属于她的真命天子。
    「难道只因为一次的出轨,妳就全盘推翻我对妳的真心了?」他轻叹了一声,不是在数落她,而是有很深的无力感。
    她为什么不柔弱一点,不优柔寡断一点?
    老实说,劈腿被抓包他不是没遇过,但是女人都不会轻言离开他,纵然也有说狠话的,总是会因为他的再三保证而软化。
    可是现在,素素的态度却很硬,这让他更加想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错过了她,他恐怕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女人了。
    「其实,我曾当过某乐团的主唱。」他注视着裘素,说得认真。
    如果不是谈判分手的气氛不对,她还真想笑,他果然是个恋爱高手,很懂得在僵持不下时,突围制造话题。「没有用的,不管你说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不是想引起妳的注意,我是真的当过某乐团的主唱,妳不想听就算了。」他叹了口气,眼神黯然,意兴阑珊的说:「昨天,我一个人开车到山里去,看到微雨飘过枝头,忽然间,觉得很落寞……素素,我真的很想再跟妳在一起,这些妳难道不明白吗?」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她还是只有这两句话回他。
    「少岗,我们做不成情人,但还可以做朋友。」她没有受到他的感动,平静坦然的说道:「还是欢迎你到酒庄来,我有朋友要买车也会介绍给你,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他蓦然瞪大眼睛。「妳要跟我做朋友?」
    她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跟他分手的女生不计其数,没有一个说过这种话,她们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恨死他了,谁会大方到还跟他做朋友?
    「有什么问题吗?」她过去分手的男朋友,她也是每一个都把他们当朋友啊,只要有困难来找她,她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一定帮,所以彼此至今都维持不错的关系。
    「没有、没什么问题。」石少岗喜形于色的看着她。
    太好了,他做了那么对不起她的事,她还愿意把他当朋友看,这表示他还有机会亲近她、挽回她的心,真的是太好了!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拿起皮包,他不敢强留她。来日方长,不要急于一时,慢慢来,过两天再约她吃饭。
    裘素不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她穿上高跟鞋走出包厢,蓦然看到对面回廊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不是方仰宁吗?
    他和一名黑发披肩的女子定进包厢里,这个画面居然让她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如果不是手机响起,她不知道自己会发呆多久。
    「我的大小姐,我们都已经到了,妳怎么还不来?人在哪里?」凌天微的声音传来。
    裘素定了定神。「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又看了紧紧拉上纸门的包厢一眼,她甩甩头,毅然决然的离去。
    ****** ***
都走光了,凌天微、关紫歆和洪蔚冰都回去了。
    裘素躺在温泉饭店的床上,她喝了很多酒,她告诉她们,她没办法开车,她要留宿一晚,奢侈一下,享受一晚六千多块的房间。
    不知道方仰宁回宿舍了没?
    和美女学妹约会应该没那么快回去吧?
    可是,不由自主的,她还是拨了他宿舍的电话。
    电话通了,响了,却没人接听,她重重吐了口气。他果然还在温柔乡里,在日本料理店里,他们一定也会喝一点日本清酒吧?酒后他们会做什么?
    「喂——」
    电话忽然有人接听,裘素先是吓了一跳又微微一愣。
    他在?
    「素素?」他认得显示的号码,但她为什么不出声音?「有事吗?」前两天她走得那么急,他一直很牵挂她,但他告诉自己,他就快离开台湾了,再见她只是徒增痛苦罢了,还是避免和她见面比较好。
    「没想到你在……我喝多了,所以才会打电话给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孤单得好想有个人陪,而那个人就是他。「你来好不好?你可以出来吗?」
    如果,他的漂亮学妹在他屋子里……不管了,她已经醉了,醉了的人最大,就让她任性一回吧,她想见他。
    「妳在哪里?在妳家吗?」她脆弱的声音让他马上没有了定力,一听到她的声音,他所有的坚持都消失不见。
    「我在一间温泉饭店,就在……」她说了地址和房号。
    他的声音异常的迫不及待。「妳等我,我马上就到!」
    「我到底在干么?」挂上电话,躺在床上,她瞪着好像会晃的天花板,抚着发烫的额际,喃喃自问着。
    她没有发烧,只是酒喝太多了,所以浑身发热。
    只是,这并不足以成为她找方仰宁过来的理由。
    今夜,她莫名的想见他,在他和别的女人离开台湾之前,在她去雪梨之前,她想再见他一面……不知不觉,她睡着了,直到听到叮咚铃响,她模模糊糊的醒过来,眨了眨眼,意识到是方仰宁来了,她觉得头晕,摇摇晃晃去开门。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方仰宁蹙着眉。
    他一进门就闻到酒气冲天,而她像个不倒翁,连路都定不稳,他连忙扶住她,关上门。
    「很抱歉把你找来。」她朝他笑了笑。「你看这个房间漂不漂亮?迎宾水果很新鲜,你要不要吃,我削给你吃?」
    印象中,她没削过水果给他吃,都是他削给她,尤其她爱吃苹果,他的冰箱里一定有准备苹果,每次她一去,他就去厨房削苹果。
    「妳还是躺下吧。」他强押着她在床上躺下,她一个人无缘无故跑来住饭店,又喝了这么多酒,这并不寻常。「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他并不喜欢扮演哥哥或心理医生的角色,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当这两个角色了,不是吗?
    「我们分手了。」她唇角弯弯笑了笑,眸光迷迷蒙蒙的,他的内心却受到极大震撼,心狠狠一抽。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伤心到买醉解愁,她真的那么爱那个男人吗?他一直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如今亲眼看到她的伤心,算是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为什么分手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又干又涩,深沉的萧索感。
    「其实,我一直想有自己的家庭。」她扬着睫毛瞅着他,答非所问的说:「我五岁那年,爸妈忽然就车祸去世了,我和叔叔相依为命,虽然我们之间很亲密,叔叔就跟我爸爸一样,但是两个人,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家的感觉,过去曾经几次和交往的男人论及婚嫁却都无疾而终,问题在我,我太怕责任了……」
    她真的一点也没办法接受出嫁从夫这种古老的观念,更别说那些男人都只会要求她婚后相夫教子,不要工作,还要服侍公婆、招呼亲戚,那些条件让她有失去自由的恐惧。
    然而,就在她以为找到真命天子,找到一个绝对不会束缚她的男人之后,她又失望了,石少岗的出轨让这份感情落空,她又得重新开始另一段感情,更糟的是,方仰宁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台湾,她说不出有多么落寞。
    「不对,是他们不懂得珍惜妳。」他深深地凝视她。
    他很了解她是个不喜欢被拘束的射手座女子,如果她肯回头看看他,他愿意为她制造一个自由自在的空间,不让她有一点点绑手绑脚的感觉,如果她愿意回头看看他的话……「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突然要走?」她直截了当的问他,「你要跟你学妹到国外去结婚吗?你一直没让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已经这么好了,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他苦笑一记。
    「我从来没有当妳是朋友。」
    她是他的窕窃佳人,可遇不可求,他只敢默默地守护着她,连表白都不敢。
    「你……你说什么?」她迷惑的看着他,从他口中吐出的这句话好奇怪,她听不懂。
    「妳认为男女之间有所谓的友谊吗?」他落寞的看着她,闷声问。
    蓦然之间,她的脑袋有点清醒了,心脏怦怦跳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对他有特殊感情,而他对她,也有?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在心里笑自己的傻。他又傻得要重蹈覆辙了,冲动的想对她告白。
    就算她跟石少岗分手了,她也不会属于他的,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他只是她的「朋友」。
    「没什么?」一阵浓浓的失望涌上来,她还以为他对她……她深吸了一口气。「那么,你……你跟那个徐名珊很要好吗?她是不是你暗恋的那个人?」
    他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裘素不自觉的喃喃自语,「你要跟她一起出国,而你暗恋的人不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说暗恋的人不是徐名珊时,她竟然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可是一想到他暗恋的另有其人,她又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她对方仰宁的感情生活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他要出国,比当初她叔叔要去环游世界更让她难过。
    「你要出国,那么你暗恋的那个人怎么办呢?你不管她了?」她茫然的问他。
    其实,她想问的是,她怎么办呢?他不管她了吗?
    「她已经不需要我了。」他苦笑一记。
    「可是我需要你!」她蓦然冲口而出,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瞅着她,面孔平静,内心震动。「素素,我希望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裘素愣愣的看着他,猛然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什么蠢事。她在对他告白哪!
    她一定是疯了,他都有暗恋的对象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这样不是让两人变得很尴尬吗?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说的对,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狼狈的垂下眼眸。「也许是刚失恋,我空虚,想找个替代品,所以……」
    方仰宁的心狠狠一抽,简直不知如何自处。
    替代品?
    对她而言,他只是她失恋空虚的替代品……「看来妳酒已经醒了,妳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受伤的感觉漫天盖地的覆住了他,他真的一秒钟也无法再待下去了。
    「好。」
    裘素无力的闭起了眼,直到关门声传到她耳中,她才睁开眼,一颗心酸酸楚楚的,泪水莫名其妙的迷蒙了她的眼。
    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个失恋的傻瓜?
    ****** ***
从没有一次的旅行让裘素感觉这么难过,十几个小时过去,她疲惫的抵达澳洲的南澳剩看到来机场接她的叔叔,她有点傻眼,过去英挺健美的他,如今起码胖了十公斤吧。
    「我变得很壮吧?」裘崴举举健壮的手臂,南澳正值夏天,天气好得不得了,阳光普照,他只穿了一件白色汗衫和牛仔裤。
    「这里的食物有那么好吃吗?」听到自己在开玩笑,她放心了。
    失恋不会死人的,而且她终于知道了,让她有失恋感觉的并不是石少岗,而是方仰宁……不不,既然来到这里,她就要抛开台湾的一切,不要再想了,让一切随着空间的转换而改变。
    「丫头妳是越来越漂亮了。」裘崴接过地行李,丢进吉普车里。「我可是一直等着为妳办场风光婚礼,一定有很多男人排队等着追求妳吧?」
    素素就跟他女儿一样,她从国小开始,就很有多男生在追她,站岗的、替她写功课的,不在其数,她天生就有吸引异性的魅力,加上长得漂亮,追求者众,而且那些男生的条件都很不错,他还以为她二十岁一到就会把自己给嫁出去哩。
    「还好啦,百来个而已。」裘素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满街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物,街道两旁有殖民时代的尖顶教堂,很多人不怕艳阳高照,坐在露天咖啡座里喝咖啡聊天,看起来很悠闲。
    「这里是南澳的首都,叫阿德雷得,很漂亮吧?曾被联合国人居委员会评选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哦。」裘崴做了个心旷神怡的表情,他朝她眨眨眼。「所以我一住就不想走了,但妳可不行,妳是劳碌命,妳还要回去管理酒庄,这样为叔我才能清闲自在的享清福。」
    她好笑的看了叔叔一眼。「你放心吧,我不喜欢住在很多袋鼠的地方。」
    说到动物就想到家里那只可爱无双的贵宾玩具狗。「对了,妳跑出来,妳的小湍瑞呢?托谁照顾?」
    瞬间,裘素喉中像梗到石头,她顿了一顿才道:「托酒庄的大厨替我照顾,他也喜欢养宠物。」
    叔叔什么都不知道,不小心踩到了她的痛处。
    因为方仰宁也要离开台湾了,她不能托他照顾,就算他人在台湾,她也不能托他照顾。
    他们之间的感觉已经起了变化……不,应该说是她对他的感情起了变化了,而且变化来得这么快,她一点适应能力都没有,他就要远走了,走到遥不可及的南极去,她只好逃到这里来。
    方仰宁,那个文弱书生,他真的有办法到南极去吗?
    她还是忍不住查了资料,从台湾去南极很费力,必须先到洛杉矶再到圣保罗,然后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再到乌苏哇亚……这个地方她听也没听过,接着登上马可波罗号,那是一艘船,从火地岛进入南极线,折磨人的是,来回要八天!
    重点来了。
    没有一种船能让人完美舒适的横越宽阔汹涌的南冰洋。
    至少两天一夜才会进入南极半岛,船只摇摆的程度最强像十级阵风,所以她真的很担心他,他的体力到了南极时,会不会也同时病倒了?
    见鬼!她何必替他担这个心?
    他病倒了关她什么事?自然有漂亮又温柔的学妹照顾他,徜徉在温柔乡里不知道有多快活,难怪一申请就是十五个月,两个人手牵手,一起研究大自然的奥秘,其乐也融融……「素素!」
    她回过神来,叔叔的音量差点没震破她耳膜。
    「妳在想什么?我叫妳五、六十次了妳都没听见,年纪轻轻发起呆来像老僧入定,这怎么得了?」他拉起手煞车。「我住的地方到了,下来吧。」
    裘素一眼就喜欢上那艘停在莫芮河畔旁的白色船屋,宛若高级的水上别墅,她真没想到叔叔这么懂得享受生活。
    站在向晚的河畔边,气候舒爽,可爱的小水鸭在河里游来游去,人烟罕王的河岸上还有牛和马,她抬头对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真是来对了。


    第九章

    一大早,裘素就听到马达声隆隆作响,她连忙盥洗换装跑出去,看到她叔叔正在为快艇暖船,叔叔的女伴玛丽安穿着防寒衣,脚上踏着冲浪板,准备要冲浪。
    「丫头,妳也穿上救生衣吧!」裘崴把一件救生衣丢给她,她连忙接住穿上。
    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白天划独木舟游河、滑水、骑水上摩托车玩乐,晚上在岸边升营火兼钓鱼,自然有别的船屋的人拿着啤酒来加入他们,她住的船屋房间小巧温馨,一拉开窗帘就可以欣赏到河上风光,害她都不想回去了。
    或许和叔叔商量,把酒庄卖了,干脆来这里生活好了,这里她可以学的东西很多,够她忙上一阵子了。
    「哈啰,可以加入你们吗?」来的是昨晚认识的新朋友,另一艘船屋的主人,澳藉华裔的王律璟。
    后来裘素才知道,他叔叔的船屋造价要台币一千八百万,就算阳春型的船屋也要四、五百万之谱,可以说,拥有船屋的都是有钱人,王律璟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他昨晚的自我介缙,他今年三十五岁,在阿德雷得开律师事务所,离婚一次,没有子女,家世清白,目前没有女友。
    「当然可以!」裘崴看出高大英挺的王律璟对裘素有好感,巴不得可以促成他们,因为经验老道的他,看得出裘素这次这么突然来找他,一定是有问题。
    而什么问题会让一个女孩子远走他乡?那当然是感情问题喽,解决感情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寻求另一段新感情。
    「妳会冲浪吗?要不要我教妳?不过妳要有心理准备,我也只是半调子。」王律璟姿态潇洒的朝她微笑,他并不会自大,相处起来很愉快。
    「我没有防寒衣。」裘素微微一笑。「不过我想学开船,你会吗?」
    「当然。」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要不要过去我那边?今天来了几十个学生想学开船,大家一起学比较热闹。」
    「那太好了。」她也喜欢热闹,更喜欢学生的学子气息。
    一整天,她都跟王律璟和开朗的学生们混在一起,直到傍晚,她回叔叔的船屋淋浴,因为王律璟说,晚上要带她去镇上吃全球最好吃的德国猪脚。
    想到这里,她微笑了。
    他那个人还满有幽默感的,想不通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离婚?他说和美国前妻个性不合,她认同这个理由,个性不合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实在太痛苦了,如果一静一动怎么办?那不啻是天大的折磨。
    「素,妳的手机在响,我替妳拿进去!」玛丽安贴心的递了她的手机进浴室。
    因为把贝比瑞托大厨照顾,生怕牠会不适应,因此她二十四小时开机,要大厨一有问题随时可以打给她。
    「裘姊,我是采宁!」方采宁的声音十万火急。「妳有没有看新闻快报?一架台湾飞往洛杉矶的客机一个小时前失事,目前全机旅客生死不明……」
    听到这里,裘素还不知道方采宁为什么要打给她。
    「我查过了,那正是我哥搭的那架飞机……」她呜咽的哭了出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跑到南极去?如果不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猝然间,裘素的脑子嗡嗡作响,刚用冷水淋完的身体瞬间好像结冻了一般。她无法思想,也无法说话,耳边传来采宁啜泣不止的哭声。
    「妳知道他一直爱着妳吗?他真的好傻,不敢对妳表白……」
    「妳说……什么?」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再说一遍。」
    「我哥他爱着妳。」方采宁的泪水流个不停。「他才三十五岁,老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连让他对妳表白的机会都不给就带走了他,我还不敢告诉家人这个消息,怕他们无法接受打击,家里其他人甚至连他要去南极都不知道……」
    裘素没办法再听进任何一个字,她心如刀割,慢慢蹲下身子,她松开了手,手机从她手中滚落,意识也远离了她的脑子。
    ****** ***
裘素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她看到两双担忧的眼睛,那是她叔叔和玛丽安。
    「叔叔……」她哽咽的喊,泪水控制不住的冲出了眼眶。
    采宁的话回荡在她耳边,飞机失事,方仰宁罹难了……「我都知道。」裘崴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她洗了许久都没出来,玛丽安去察看,大惊失色的发现她昏倒在浴室里,有个叫方采宁的女孩又打来,他们知道了一切。
    「原来我也一直爱着他,为什么我这么傻,从来就没发现自己的感情?」她喃喃自问着。
    「不怪妳,是老天的捉弄,你们有缘无份。」这种时候,什么都安慰下了她,他只能看着她,不让她做傻事。
    「我要去洛杉矶一趟,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见他一面!」让她在这里等消息,她会发疯!
    「妳冷静点,素素!」裘崴按住了她。「现在情况很紊乱,没有旅客生还,航空公司也焦头烂额,那些尸体……尸体根本无法辨认……」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裘素的心一阵紧缩,想到他的魂魄飘荡在异国还下能安息,她就心如刀割。
    「可是我无法在这里干等……」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落在枕头上,想到自己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她的心好痛。
    我从来没有当妳是朋友
    这句话咚的一声跳入她脑子里,她睁大了眼睛,蓦然明白他暗恋的人是谁了。
    是她!
    他暗恋的人是她!
    难怪不论她如何逼问,他就是不肯说,而当她不小心说出她需要他这句话后,她竟又愚蠢的说那是因为她刚失恋,她内心空虚,她要找个替代品,她已经不经意的伤透了他的心而不自知。
    原来他一直爱着她,爱了那么久,爱得那么深、那么不可自拔、那么痛苦,这些她全都不知道,甚至还喜孜孜的告诉他,她考虑接受石少岗的求婚,当他为了她好,告诉她石少岗的为人时,她还给了他钉子碰,这些都是伤害埃她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她在乎着他而不自觉,她在意他跟徐名珊的关系,所以那个晚上,当她打电话给他,发现徐名珊在他屋子里时,她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所以,当她知道他要跟徐名珊一起去南极十五个月时,她会那么难受,心里充满了嫉妒徐名珊和对他不谅解的感觉。
    所以,当她不小心发现他有暗恋的人,她会那么想知道他在暗恋谁。
    这些都是征兆,都在告诉她,她爱着一个男人,她却迟钝到没有发现……「不要再想了。」裘崴有力的按住了她的手,这个时候,过度思考自责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叔叔,你替我安排,我要去洛杉矶。」她告诉自己,或许他并没有死,或许坠毁的根本不是他坐的那架飞机。
    「好,我替妳安排,可是妳得答应我,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这样才有力气到洛衫叽去。」
    他不会替她安排,这只是权宜之计。
    裘素安心了,她点头答应,并且命令自己把脑袋净空,吃了一点东西,她必须保持体力,否则叔叔不会放人。
    第二天,王律璟来看她,带了一篮水果和鲜花。
    「节哀顺变,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才好。」她说她没有男朋友,他以为自己没有情敌,只是没想到,当他知道他有情敌时,那个情敌也同时死了,而这种时候,她最需要安慰,他理该出现。
    不过裘素并不领情,她瞪视着他,对他的遣词用字很感冒。「航空公司还没公布死亡名单,我不需要节哀,谢谢你的好意。」
    「妳不知道吗?」王律璟此她惊讶。「早上航空公司已经在美国洛杉矶召开了紧急记者会,全机旅客无一生还。」
    裘素感觉到病房好像在旋转。
    她睁大了眼睛,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眶,她定定的眼神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心碎的感觉像玻璃碎裂。
    「妳还好吧?」王律璟连忙扶住坐在病床上还显得摇摇欲坠的她。
    裘素闭上眼睛,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她后悔一切,包括来到南澳这个决定,如果她没跑来,或许还会去找方仰宁,那么一切或许会不一样……「要不要替妳叫医生?」王律璟心疼的搂着她,她脆弱得像不堪一击。
    裘素摇了摇头,一颗心空洞无比又心酸无比。
    她不需要医生,从今尔后,任何医生都无法医好她了。
    ****** ***
在医院住了三天,裘素坚持她要出院,她本来就没有病,只是伤心过度才会昏倒,她想回台湾,但裘崴把她护照藏起来了,不许她走。
    「妳尽管埋怨我吧,这个时候,我不能让妳离开我视线一步,不然就对不起在天之灵的大哥和大嫂。」
    裘素的天性很乐观开朗,不管是感情的挫折或生活的挫折,都不会轻易将她击倒,可是痛失所爱的人,这种打击非同小可,他得预防任何悲剧的发生。
    「我们可以陪她一起回去埃」玛丽安体贴的给了建议。
    「妳不懂啦,我们到外面说……」裘崴搂着女友换个地方密谈去了,他认为让裘素回去只是触景伤情罢了,没有必要增加她内心的痛苦。
    趁他们两人走掉,裘素马上拨了方采宁的手机。
    她知道叔叔是一片好意,但她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至少要知道,他的遗体什么时候运回台湾呵……想到这里,她的心紧紧一缩。
    「裘姊?」方采宁惊喜于她的来电。「妳怎么会打给我?妳见到我哥了吗?」
    她心碎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护照,她根本没办法去洛杉矶。
    「那他应该快到了吧。」方采宁笑。「他知道我把他爱着妳的秘密说出来,急得不得了,马上就订了机票要去见妳……」
    「妳说什么?」她蓦然一愣,好像听到天方夜谭。
    采宁的声音和态度都像伤心过度的亲人,对死者产生幻觉似的。
    「他都没打给妳吗?」方采宁明白了,轻快的说:「我大哥他没上那班飞机,登机前,他打去酒庄跟妳告别,得知妳去了南澳,他突然想去找妳才没上飞机,所以说起来,是妳救了他一命……」
    「他没死……」她扬起睫毛,看着船屋窗外波光闪闪的河水,脑中一片空白。
    「素!有妳的客人!」玛丽安奔进来,语气兴奋。「是个很帅的中国人,妳叔叔要我来问问妳,妳要不要见客人?」
    很帅的中国人……
    他马上订了机票要去见妳……
    两者连结在一起,裘素猛然从床上跳起来,什么病都不翼而飞了。
    「我要见!我要见!叫我叔叔替我留住他,我换件衣服马上出去!」他来了!一定是他来了!
    「知道了。」玛丽安笑着退出房间。
    裘素脱下睡衣,随便套上T恤和短裤,她连头发也没梳就迫不及待的光着脚跑出去。
    她的房间在船尾,走廊上,她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她感觉自己血液奔窜的亢奋,直到冲进船屋客厅,看到那抹站在客厅中央的高大身影,她一下子冲进他怀里。
    「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怎么可以?」她锤打着他的胸膛,喜极而泣,虽然泪珠还在睫毛上轻颤,但她的脸庞已经闪耀着光采。
    方仰宁紧紧抱住她,两个人再也压抑不住感情了,激情像突破了堤防的洪水,瞬间奔流宣泄。
    他将她紧搂在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裘素轻嘤了一声,全心全意沉醉在他的热吻之中,一任他的唇舌在她口中翻搅吸吮。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唇终于分开了。
    她眼眶含泪但眼神晶亮的瞅着他,满含着不假掩饰的情意,而方仰宁则深深凝视着她,叹了口气。
    他轻轻拨开她颊边发丝,其实内心犹有巨浪翻腾。
    「妳叔叔告诉我,听见我罹难的消息,妳在浴室昏倒了。」他低低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妳心中没有份量。」
    她心荡神驰的听着他说话,不知道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和模样,可以让她如此如痴如醉。
    「怎么会没有份量?」她轻声低语。「高兴的时候,我第一个想找你,难过的时候,也是第一个想找你,都怪我没早点发现自己的感情,知道你要和你学妹一块儿出国,明明难受得要命,还以为是石少岗令我失望,我才会那样子,我真笨是不是?」
    她的话让他完全的如释重负了。
    他多怕她是因为以为他死了,又忽然得知他没有死,一时昏乱才会有刚刚的举动——接受他的吻。
    「我比妳更笨。」他和她相对注视着。「因为不敢接受妳即将嫁为人妇,所以选择离开台湾,本想叫自己不许再痴心妄想了,妳和石少岗分手却又让我燃起了希望,在机场时,我本想打电话问妳我有没有希望,知道妳来南澳的消息,我忽然不想去南极了,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我想问问妳,我俩有没有未来。」
    也因为这样,他请同行的徐名珊延后行程,所以,他们并没有搭上那班死亡飞机,幸运的逃过一劫。
    「幸好你忽然开窍了。」她衷心的感谢老天、感谢上帝。
    他的一念之间改变了他们的一生,失去后才知道拥有的幸福,她不会再让他从她眼前溜走。
    ****** ***
十几天之后,裘素和方仰宁一起回到了台湾,他不假思索的放弃了远赴南极研究生态的机会。
    此刻他的生命里,没有比跟裘素厮守在一起更加重要的事了,如果他还执意去南极,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吧,他想。
    「知道一直以来,教授对我而言是什么吗?」裘素扬着睫毛,认真的说:「是父执、是老师、是长辈级的,绝不可能是男朋友,也不可能是老公,可是,现在我居然要跟一个教授结婚了,而且还是冷门的生物学教授,多么不可思议埃」
    临门一脚的生离死别让他们更懂得珍惜彼此,珍惜活在当下,他向她求婚,而她也答应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得带她回大宅去。
    「我当然愿意见你的家人。」她从来就不是个怕羞的小姑娘,她很期待跟他的家人见面。
    「他们可能……跟妳想象的不太一样,妳最好有心理准备。」方仰宁欲言又止的说。
    他很了解她,她不会贪慕虚荣,要感觉对了才行,宅门背景反倒会成为他们的阻力,因为她是不可能受那些世家规范的。
    「他们总不会吃了我吧?」她笑着挽起他的手。「走吧,我准备了两瓶酒给你家人当礼物,待会再买束花就行了。」
    她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从他的言行举止就不难看出他来自什么样的家庭,一定是书香门第吧?
    「对了,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她上了他开的车。「郑警官一直找我,员工说,我离开酒庄的那几天,他一直打来问我回来了没,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还没回电给他。」
    方仰宁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向郑警官放了电,现在人家当然猛追不放。
    「那妳要回电话给他吗?」他试探的问。
    她想也不想的说:「礼貌上会吧。」
    方仰宁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他得慢慢让她明白,关于男女之间应该有点距离,否则认同的差异可能会衍生许多她无法想象的问题。
    ****** ***
踏进方氏老宅的这一刻,裘素有种被骗的感觉。
    在她的想象中,方家应该是间三房两厅的公寓,而非眼前这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而方家的成员也应该是书卷气浓厚的男主人和美丽娴雅的女主人,而非餐厅主位上那位锐利的老太太。
    「妳说,妳叫裘素?单名一个素字?」方老太太犀利的研究着曾孙唯一带回家来的女子,品头论足。
    「是的,祖奶奶。」
    方仰宁说他家人口简单,这点确实,只有祖奶奶和母亲、妹妹,没有男丁,确实够简单。
    然而,简单归简单,却让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总觉得那位祖奶奶脸上应该挂一扇帘,用来垂帘听政。
    「那么,跟仰宁结婚之后,妳会立即辞掉工作吧?」方老太太问。
    「辞掉工作?」裘素笑了。「祖奶奶,您刚刚应该没听清楚吧,我工作的酒庄是我叔叔的产业,那等于是我们裘家的事业,所以我无法辞掉工作,我也不能辞掉工作。」
    「妳这样要怎么当仰宁的贤内助?」方老太太颇为不满意她的回答。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任何一个人的贤内助。」裘素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有我的工作,方仰宁也有,我们没必要彼此干涉吧?」
    「妳说什么?」方老太太更不满意了。
    他们方家未来的准女主人,岂有到外面抛头露面的道理,更何况是在酒庄里,那不知道是什么不三不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地方。
    「我们先吃饭吧,奶奶,大家都饿了。」方太太急忙想打圆场,生怕把儿子唯一带回来的女友给吓跑。
    「是啊,伯母说的对,我好饿哦。」裘素笑嘻嘻地看着方老太太。「祖奶奶,再说下去,晚饭都快变早饭了。」
    「哈!有趣!」方采宁笑出来。她相信这个严肃的家多了裘姊会很不一样。
    「有趣什么?」方老太太瞪了曾孙女一眼,她的目光再度回到裘素身上。「妳说妳不辞掉工作,那么妳怀孕时怎么办?难不成妳想挺着大肚子工作?」
    「当然埃」她想也不想的说:「我的酒庄里就有员工是孕妇,她们的工作能力并不受怀孕而影响。」
    「可是我们方家不能让媳妇儿出去抛头露面。」方老太太很坚持。
    裘素莫名其妙的看了方仰宁一眼。
    老天!他都没有告诉她,他有这么古板的家人,要她结婚之后在家相夫教子,不如杀了她比较快。
    「祖奶奶,这件事我们自己会协调,您不必担心。」他知道这天迟早会来,也知道素素不会容易妥协,只是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祖奶奶就提出这个问题,让他连先跟素素沟通的机会也没有。
    「我怎么能不担心?」方老太太斥责道:「你是什么样的身分?我们方家在财政两界又是如何举足轻重,你的妻子怎么可以在外头工作,这成何体统?」
    裘素又看了方仰宁一眼。他是什么身分?不就是教授吗?
    「祖奶奶,妳就让大哥自己拿主意吧。」方采宁忍不住插嘴。
    方老太太瞪着曾孙女。「然后像妳一样胡来吗?」
    在母亲示意下,方采宁低下头径自挟菜吃,不过她仍不甘示弱的自言自语的,「像我这样有什么不好?总比有人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得好。」
    裘素看着她们唇枪舌战,她突然直率的问:「祖奶奶,您怎么不染染发呢?」
    「什……什么?」方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今世上,谁敢问她这种问题,她可是方尖集团的荣誉主席哩。
    「我说,您怎么都不染发呢。」裘素指指自己近耳的地方。「这里都花白了,看起来很没精神。」
    「没精神?」方老太太傻眼的看着她。
    当今世上,谁敢说她方李宝珠没精神?大家看到她,不是奉承她精神抖擞,就是说她脸色红润,一定能长命百岁,从来没人会在她面前提这么大不敬的字眼,这个姓裘的丫头好大胆埃「祖奶奶,素素的意思是,如果您把头发染一染会更好看。」方仰宁又好气又好笑的打着圆常素素应该看得出来,祖奶奶在方家位高权重,更何况都已经快一百岁了,难道她就不能让让老人家吗?
    「哼。」方老太太把脸撇转到一旁。她决定了,如果裘素不肯在婚后辞职,那么就休想进方家的大门!


    第十章

    「你祖奶奶似乎是个主观意识很强的人。」
    方仰宁送她回家的路上,裘素直言不讳自己的看法。
    「她半生掌权,养成独裁的个性也是可以想见的,妳不必想太多,其实她不难相处,再说她老人家很疼我,也会无条件接受妳。」
    「无条件吗?」她可不认为。「她说要我婚后不能工作,我完全不能认同。再说,」她怀疑的盯着他看。「方教授,你究竟是什么身分这么伟大,为什么你祖奶奶口口声声强调,你的妻子不能出去抛头露面?」
    他沉吟了一下。
    关于这点,不能怪祖奶奶,而要怪他。
    至今他还没向素素披露他的身分,就怕她因此会对这段感情打退堂鼓,因为他了解她,她也了解她自己,她非常追求自由,不喜欢任何人给她订下什么规矩,除了天性之外,她叔叔给她自由奔放的环境亦是原因之一。
    他知道她绝对无法适应大家族的生活,这跟她喜爱热闹、喜欢结交朋友截然不同,大家族人不一定多,但亲戚一定多,规矩也多,然而不能合情合理的事,她都恕难从命,偏偏大家族里不合情理的事情特别多,这也是他们都已经将身心交给对方了,而他还迟迟未对她说明的原因。
    「事实上,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妳。」他斟酌着字句。
    她挑挑眉梢,心里有数。「我想也是。」
    「知道方尖集团吗?」他打了方向灯,将车往路边靠。他不认为谈这么严肃的事,他可以若无其事的继续开车。
    「知道。」那是个横跨金融、建筑、百货、娱乐、电信和媒体的多样化王国,跟任何一个财团都一样,富可敌国,资产遍及海内外。
    「我是方尖集团未来三十年的接班人,这是我给祖奶奶的承诺,实现的日期在十五个月后。」
    裘素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够消化方仰宁的话。
    她吞下讶异,迅速组织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方尖集团是你家的?而你会变成该集团的……俗称『总裁』的那个人吗?」
    「可以这么说。」他笑了,很高兴这种时候她还保有幽默感。
    「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我,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什么「没告诉」,根本是蓄意隐瞒嘛。「我可以请问一下吗,方总裁?你既然贵为千亿资产的总裁,又为什么要纡尊降贵的去当什么见鬼的生物学教授?」
    方仰宁轻叹了一声。「素素,我热爱生物生态,接班是我的责任,然而生物学却是我不可或缺的生命动力。」
    她瞪视着他。「那么,我们认识两年了,你为什么从来没对我提过你的另一个身分?」她开始越想越气了,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他再叹了口气。「不管妳相信也好,或不相信也罢,我瞒着妳的原因很简单,我怕妳离开我,我怕妳不想跟我这样的大人物做朋友。」
    裘素还是瞪着他。但是,他讲对了。
    虽然她爱交朋友,但偏偏不爱攀权附贵。
    喜欢颐指气使的人更会被她列为拒绝往来户,跟小冰这位公主总裁做朋友,那也是因为小冰从来就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胆小如鼠、多愁善感,她才会跟她做朋友的,换了是那种天之骄女,她才没兴趣去看人摆架子哩。
    「想好怎么审判我了吗?」他凝视着她。
    「没有。」她诚实的摇了摇头。「我的脑子很乱,你给我时间想一想。再说,你祖奶奶的要求很无理,我也无法接受,如果你站在她那一边,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了。」
    她的话让他的心狠狠一揪,他蹙起眉心,苦恼的问:「难道不能为了我,改变妳的想法吗?」
    在南澳共度的那十天甜蜜仿佛是许久以前的事,每一夜他都将她拥在怀里倾诉山盟海誓,他发誓要用他的生命保护她,她也以她热情的吻做为回应,难道那些都是假的吗?如此禁不起考验,只出现了一个祖奶奶就动摇了她,她真的爱他吗?
    「婚姻里不应该有迁就。」如果嫁给他,每晚在那样的气氛下用餐,她一定会消化不良!裘素忽然打消了想婚的念头。「不如我们不要结婚吧,结婚太麻烦了,我们谈恋爱,谈一辈子的恋爱,这样祖奶奶就没立场反对我『抛头露面』了。」
    方仰宁的脸色一变,心像飘着大雪的天地,结冰了。
    换言之,她是不要对他们这段感情负责任了,因为她自身的自由重要过他们的爱情,因此她现在只要自由自在的谈恋爱,不被束缚,不要结婚了。
    失望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房,他还以为经历了差一点就生离死别之后,她会愿意为了爱一个人做出一点牺牲,没想到,她依然故我……「喂,我是裘素。」裘素接起响个不停的手机。「……你在警察局?为什么?……好,我过去,待会儿见。」
    他看着她。「什么事?」
    她失笑的说:「你猜怎么样?石少岗和新女友打架,现在两个人都被捉到警察局,他要我过去帮忙。居然跟女人打架,他真是每况愈下了。」
    方仰宁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你们还有连络?」
    「我们说好了当朋友。」她不以为意的打开车门。「地方有点远,我自己坐计程车去就可以了,我们改天再聊。」
    看着她的窕窈身影跳上一部计程车,他的心瞬间跟夜色一样深沉,甚至,隐隐作痛。
    ****** ***
「那疯女人快把我逼疯了!」石少岗跟着裘素从警局出来,他满脸的伤痕,往昔的俊帅足足少了一大半,一直不停抱怨。「才交往一个星期,我根本不想跟她同居,她却硬要搬她的东西到我家搞温馨,每天对我索命连环Call,我晚一分钟到家,她就跑到我公司大小声,搞得我颜面尽失,昨天还说她有了孩子,对我逼婚,我真的快疯了。」
    裘素笑,丝毫不同情他。「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素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石少岗忽然哀求她。「让我回到妳身边,我会尽一切的力量来弥补我犯的过错。」
    失去才知道要珍惜,跟她在一起时,她从来不会约束他,两个人有空就相约,谁也不干涉谁,他真的好怀念那段日子。
    「不要再说那种话,我们现在只是朋友,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索性断了他念头。
    「这么快?」他不是滋味的看了她一眼。
    她回看他一眼。「你不是更快?」
    「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石少岗不停的追问。「比我好吗?」
    「比你好一百倍,起码他绝对不会背着我偷吃。」她调侃的说。
    他撇了撇唇。「不要再提了好吗?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懊恼的一件事,我因此失去了妳,失去了毕生珍爱,我不知道自己活着干么。」
    裘素被他逗笑了。「你放心,凭你,绝不会当和尚的,你不是那块料,如果真的找不到女朋友,找我,我帮你介绍。」
    石少岗实在不服。「难道妳一点也不会介意把我让给别人吗?」
    他还在乎着她,而她却一副老早将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自在模样,真让他难受极了。
    「老话一句,我们只是朋友,你属于谁都跟我没关系,因为我现在属于另一个男人,不过这也跟你没关系。」
    她想到了方仰宁,今天他们的气氛有点僵,因为那位高高在上的祖奶奶的关系吧?
    没关系,大家冷静一下,明天再找他,相信就会雨过天青。
    ****** ***
裘素穿着黑底橘色印花洋装,颈上戴了黑色珠串长项链,脚上是深咖啡色壳皮牛仔靴,小小的窕窈纤腰不盈一握,个性化又有她自己的味道。
    空气里有初春的味道,她带着贝比瑞去找方仰宁,还带了一只餐盒,是她请大厨做的。
    「尝尝看,海鲜卷、鸡肉卷和牛排生菜卷,是我们餐厅的新菜色,下个月会正式推出。」
    昨天的不愉快仿佛没发生过,她轻巧的在餐桌旁转啊转,轻快的把保鲜盒里的义式手卷拿到盘里放好,还煮了咖啡。
    「味道很不错。」
    方仰宁也不是个气量狭小的男人,就算有气,看到她来,也什么气都没了。
    「不错吧,我也这么认为。」她啜着咖啡与他闲聊。「叔叔和玛丽安下个月会回来一趟,我们陪他们到南部玩几天怎么样?你抽得出空来吗?还是,又有什么伟大的生物要你去费神了?」
    他莞尔一笑。「把时间告诉我,我尽量安排。」
    「你这样都不学习集团接班的事,我真怀疑你将来怎么接得上手。」裘素好奇的问。
    就算是天才也需要磨练吧?更何况,方尖集团的营运又那么复杂,他真的可以吗?
    他真是个异类,人家巴不得有钱可以当少爷,他却隐瞒家世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她蓦然想到在求婚餐厅遇到的那对中年夫妇。
    难怪,难怪他们对他那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恭敬,她总算想通原因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一点也不担心。「况且,现在有很多优秀的专业经理人,我只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加上充分授权就可以了,我不想把自己变得汲汲营营,追逐金钱名利,忘了生活中最平凡但令人感动的事。」
    她俏皮的挑了挑眉。「例如——」她拉长了声音。「青蛙下蛋,是吗?」
    「对。」他笑了,眼眸望着她,渐有暖意。
    很奇怪,只要这样看着她,他就觉得不虚此生,他最喜欢她不到二十三吋的纤腰,以前不敢冒犯她,但总想着十指阖拢看看,感觉一定很美好。
    现在,她完全属于他了……想到这里,下腹一阵冲动,他忽然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把错愕的她拉起来,以吻封住了她的唇。
    餐桌旁的晨光里,他激情的拥吻着她,争执消失了,烦恼飞走了,有的只剩甜蜜滋味。
    好半晌,他放开了她,她的脸晕红一片,她环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怎么忽然想吻我?」她语音温柔的问他,姿态缠绵,似对他有无限眷恋。
    「素素,我们快点结婚吧。」他揽紧了她的腰身,动情的抚着她的秀发。「我要妳完全属于我,我要我们有名有份,我要妳不能再见任何一个前男友,我再也受不了不能完全拥有妳的折磨了。」
    「你在说什么?」她微感失笑,可是她喜欢他这样,让她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在乎。
    「我答应妳,婚后妳依然可以在酒庄工作,我们搬出去住,妳还是可以自由自在的,不受拘束。」
    他讲的很美好,但她想到实际的那一面。「但你终究会成为方尖集团的总裁,到时我就会变成总裁夫人,我还可以在酒庄卖酒吗?可以想见,有多少人会对我们施加压力。」
    「为什么要去想还没发生的事?」在爱情面前他已经失去理智也失去自尊,他只想拥有她。
    「因为你的家族太复杂了。」她蓦然推开了他,眼珠黑蒙蒙的盯着无奈的他。「我查过了,你父亲和祖父母都死得早,母亲又懦弱,祖奶奶一手掌权,她有多固执,你比我了解,而你也绝对不敢忤逆她,因为她年纪太大了,有可能随时手一撒就走了,到时你会自责一辈子,我讲的对吧?」
    他默然不语,因为她讲的全都对。
    她继续说了下去,「你很了解我跟祖奶奶的思想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可能顺从她,她也万万不会对我妥协,这么一来,夹在我们中间的你会好过吗?」
    方仰宁微颤了一下,终于低声问:「素素,妳在逼我放弃这段感情吗?」
    「我没有!」她大声回道,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逼你放弃这段感情?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昨天石少岗还要求跟我复合,我连考虑都不考虑……」
    「妳不觉得妳应该跟我以外的异性保持一点距离吗?」他忍无可忍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他只是个凡人,实在无法忍受心爱的女人,被前男友一声召唤就下分时间的陕过去,这令他没安全感。
    「跟你以外的异性保持距离?」她摇摇头,对他失望极了。「你的想法大概跟你祖奶奶差不多吧,食古不化,男女之间不能有友谊吗?我实在无法认同……小瑞瑞,我们走吧。」
    裘素收拾餐盒离去,觉得自己实在来错了。
    ****** ***
和方仰宁冷战了两天,再加上两天来都阴雨连绵,裘素百无聊赖的在酒庄里打转。向晚的雨天几乎没游客,她也分外多出时间可以胡思乱想。
    「经理,有位老太太找妳。」
    员工把方老太太带进游客中心时,裘素正在长吧台后撑着下巴发呆。
    「祖奶奶!」她连忙走到方老太太面前,露出一个微笑。「您好,您是来看我的吗?要不要喝杯红酒呢?」
    「不必了。」方老太太站得直挺挺的,她撇了撇唇。「我有几句话要跟妳说,说完我就走。」
    「好,那您请说。」她似乎感觉到来者不善的气息,那锐利的眼光不断在审视着她的穿著及工作环境。
    「说实话,妳并不是仰宁的理想媳妇人选,不过妳是他这些年来唯一带回家里的女人,他又已经三十五岁了,我也只好赞成。」她看了眼四周,摇摇头。「这里男人太多了,妳要检点一点,那臭小子威胁我,如果一定要强迫妳婚后辞职,那么妳不会嫁给他,他也终身不娶。」她抬起头来睨视着裘素,「丫头,是妳叫他这么做的吧?」
    裘素深吸了口气。
    该死的方仰宁,竟让他的家人这么来污辱她,她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了,他和这个老人家都一样怪异,一个轻视她,一个要她跟异性朋友保持距离,真是够了。
    「您错了,我没要他这么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不会嫁给他,我有很多像他一样的普通朋友,喏——」她指着吧台上的那束玫瑰。「那就是我另一个普通朋友送的。」
    方老太太的锐眸瞇了起来。「妳说妳不会嫁他?」
    她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您白走一趟了,请回吧。」
    方老太太更意外了。「妳在赶我走?」
    裘素挑战般的迎视方老太太的眸光。「如果您以客人的身分参观酒庄,我不反对。」
    方老太太当然没有留下来参观酒庄,她走了,气呼呼的走了。
    而裘素也不好过,方老太太很擅长贬低人,不愉快的感觉久久不散。
    郑嵘健大步走进来时,裘素正好拿起皮包准备回家,她想泡个澡,煎块牛排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要下班了?」他捧了一束香水百合送给她,还有一个小竹篮,里面是一组精巧的沐浴泡澡组,空隙的地方还铺满了玫瑰花瓣。
    「谢谢。」虽然他送的东西太亲密了,但她还是接受了下来,而且爱不释手,灰沉了一整天的心情得到释放。
    「一起去吃饭好吗?」郑嵘健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阴雨绵绵,有感而发的叹了口气。「这种天气一个人吃饭分外孤单,妳有这种感觉吗?」
    他寥落的语气影响了裘素。
    没错,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方仰宁还在跟她冷战,他不会来找她,更何况今天她得罪了祖奶奶,一定已经跟他告状了吧,他们好像没有未来……「走吧。」她接受了郑嵘健的邀约。
    ****** ***
原以为只是随便吃个饭,郑嵘健挑选的用餐地点却让她有意外之喜。
    雨停了,烛光与灯火萦绕的温泉行馆处处散发着浪漫情调,行馆内环绕着水、木、树、石,水顺着一块块花岗石墙潺潺而下,旁边是青枫、樟木等百年老树,勾勒出满园的静谧。
    「这里好美。」裘素感受着安逸自在的气氛,心里的气全消了。
    她的好心情也感染了他。「我想妳会喜欢,所以就自做主张带妳来了。」
    侍者带领他们来到一间房间门口,裘素一愣,看了郑嵘健一眼。他们不是要吃饭吗?怎么到房间来了?
    「里面是泡汤套房,我特别情商他们把餐点送到房里来,这样任何人都不会打扰到我们用餐的兴致。」他微微一笑的说。
    「原来如此。」她从没在温泉套房用过餐,照规定是不可以的,想必是花了一番心思说服业者,他真的很有心。
    「我们进去吧。」郑嵘健催促着她。
    一进套房,裘素就被房间婉约的气氛迷惑住了。那床羽绒被看起来无比舒服,如果不是有别人在,她老早就躺上去了。
    「看起来很舒服对不对?」他走到她身后。「据说这床羽绒被要价十八万,躺在里面就像被羊水包裹一般柔软细致。」
    「真的吗?」裘素轻抚被身。可惜今天无法一试了!
    参观过房间,两人在餐桌前坐下,侍者陆续送菜进来,肥美的嫩煎鹅肝是开胃菜,主菜是带骨犊牛排,裘素吃得满足,从头到尾她唯一的想法都是——如果是跟方仰宁一起来该多好,亲密爱人之间,气氛一定截然不同。
    甜点咖啡一上,侍者便不再进来,两个人都没动甜点和咖啡,静静品着红酒和月光。
    「干杯,祝这个夜晚。」郑嵘健径自喝掉杯中红酒,起身替她拉开座椅。「要不要参观浴池?」
    他都已经站在她身后了,裘素被动起身,两人走到黑金石的温泉浴池,还搭配义大利的卫浴组合,相当贵气逼人。
    郑嵘健若无其事的把浴袍递给她。「先洗个澡,待会我们一起泡汤。」看她愣住,他眼眸带笑问道:「还是要一起洗?」
    裘素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倏然一惊,连忙抽回手。「我想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他把她拉进怀里,眼里跳着两簇火焰。
    她连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跟你吃顿饭……」
    「妳在害羞吗?」他笑了,拇指轻拂她的嘴唇,他觉得她的嘴唇真的很漂亮很性感,他就是对她这两片唇一见钟情的。
    「不是!」她用力推开他,有点气急败坏。「郑警官,希望你控制你的行为,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这下,愣住的人换成他了。「妳已经有男朋友了?」
    「是的,我已经有男朋友,而且我们论及婚嫁,所以我很抱歉,我必须走了,如果今天的帐要各付一半的话,我不介意……」
    裘素转身要走。
    「该死!」郑嵘健的眼里冒着火。「妳说清楚!」他拉住她,害她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瞪着狼狈的她,眼光异常凌厉。「如果妳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追求?妳说!」
    这是什么跟什么?裘素觉得一阵头昏,她摇头,呼吸起伏不定。「我没有接受你的追求。」
    「睁眼说瞎话!妳有!」他紧紧捉住了她的赂赙,给她一阵没头没脑的摇晃。「我约妳出来,妳就出来,我送妳花,妳就接受,不管我什么时候打电话给妳,妳都会接听,连我刚才送妳泡澡沐浴组,妳也都接受,这不是代表妳想跟我一起泡澡吗?」
    裘素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她愣愣地看着他。他说的都是实话,但——「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才会接受……」
    「朋友会天天送妳花?还送妳玫瑰?」他高亢而激烈的问,动手捉住了她的下巴,硬是要强吻她。
    她拒绝的姿态惹火了他,她不负责任的撇清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已经对她花了那么多心血,他要得到她,他今天一定要得到她!
    「你放开我!」裘素奋力反抗他,甚至动口咬他,用脚踹他,但这些都没用,他已经一把抱起了她,把她丢到床上去。
    她忽然知道要害怕了,他是来真的,他已经在脱衣服了……「郑嵘健!你是警务人员,不要知法犯法!我不值得你这么做!」她鼓起勇气朝他大喊。
    他的上衣脱到一半,她的话令他静止了动作,他看着坐在床上发丝衣服凌乱、嘴唇被他强吻到红肿的她,理智蓦地回来了。
    他在干什么?他想强暴她吗?
    看他停下了动作,裘素急促的说道:「如果我曾让你产生什么误会的话,我向你道歉,你让我走好吗?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要误导你,我真的只把你当朋友,我对朋友向来是这样……」
    郑嵘健撇了撇唇,欲望消失了,他恢复了理智。他确实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前途,纵使她真的很迷人,他也真的对她很心动……趁他没动静,裘素连忙跳下床找高跟鞋,她套上大衣、拿起皮包打开房门,心里卜通卜通的跳,生怕他又会捉住她。
    「裘素——」他叫住了她。
    她心跳一百的在门边停住了脚步,不敢回头。
    「不要再随便做出会让异性误会的事了。」他闷声说。
    她重重点头,匆匆离开温泉会馆。
    ****** ***
雨天使人无眠,方仰宁煮了一大壶咖啡,苦恼的思索时,听到有人用力拍着大门。
    通常他不会有这么晚的访客,他谨慎走到门边。「哪一位?」
    「是我!」
    听到裘素的声音,他连忙开门,他才一开门,她就扑到他怀里。
    「对不起!我来向你道歉,男女之间确实不会有纯粹的友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怎么回事?」他抬起她的脸。她太反常了!
    她摇摇头,打死也不会把今晚发生的事说出来。现在她已经知道她确实需要和异性朋友保持适当距离了,而今晚在温泉会馆的事,就让那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秘密吧。
    「妳不生气吗?」他以为她一定很生气。所以才独自苦苦思索着对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这段感情。
    「我为什么要生气?」裘素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应该生气的人不是他吗?
    「听说祖奶奶今天找过妳。」去过酒庄之后,老人家转来这里找他,告之她与裘素谈话的内容,虽然结论是——「这女孩我喜欢,脾气和我年轻时候很像,把她娶进门吧,我同意她继续留在那间酒庄工作,不过她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过素素并不知道结论,光听老人家说她跟素素说了哪些话就让他头皮发麻,依裘素的脾气,绝对是不甘受辱的,而且极有可能因此而不要这段感情了。
    「哦——」裘素想起了这件事。「怎么了?祖奶奶也来找你吗?她是不是很生气?」
    一阵不安涌上心头,她后悔极了对老人家不礼貌,甚至说出她不会嫁给方仰宁这种话来,噢!拿把刀杀了她吧,人真的不能冲动行事,否则后悔莫及。
    「妳呢?」他瞅着她。「妳不生气吗?不会因为祖奶奶那些话,而放弃我们的感情?」
    她暗暗感到惭愧。「我当然不会,可是我得罪她老人家……」
    方仰宁的眼睛充满笑意。「祖奶奶并有没生妳的气。」他把老人的话转告她。
    裘素连忙追问:「哦?祖奶奶要我答应她一件事?什么事?」
    他的笑意更深。「她要妳带她去染发,以便在我们的婚礼上,当个精神奕奕的主婚人。」
    裘素微微一愣,随后展颜而笑。
    「当然没问题,可是,我对她那么不礼貌,她怎么会不气我呢?真是奇怪。」
    「年纪大了,她想在有生之年看我结婚。」
    他没告诉她的是,为了让他的窕窈佳人能顺顺利利地跟他走进礼堂,他告诉老人家,素素已经有了,如果他们没结婚,方家的骨肉就要流落在外。
    「谢谢你的『一把年纪』,不然祖奶奶也不会那么容易妥协。」她笑着脱下外套。
    「妳的衣服怎么绉成这样?」他讶异的看到她的上衣绉得不象话。
    「忘了烫。」她胡扯着,推着他走向浴室。
    「我好冷,我们去泡澡,对了,去哪里度蜜月好呢?南极好吗?你可以顺便研究你的生物生态,我可以想想在那里有没有可能酿酒,一举数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