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拿起夹在铁门缝里的纸条,看着上头用潦草字迹写的几句话,在五月向晚的夕阳余晖里,明明很温暖,夏芙却感觉心里凉飕飕的,她陡地打了个冷颤,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小芙:
爸妈有事暂时离开一下,小夫妳好好照顾,我们会再跟妳联络,还有,家里已经不能住了,妳快收拾东西,拿着夹在铁门上的帽子到下面这个地址去,找一个名叫沙爷爷的人,他会收留你们,这是五年前他欠我跟妳爸的人情,就这样了,妳自己好自为之!
什么叫「好自为之」?
瞪视着纸条,夏芙巴掌大的清丽小脸上,两道微弯的秀致柳眉绝望又愤怒的蹙拧起来。
她要怎么好自为之啊?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要照顾一个五岁的弟弟,父母对她做这样任重道远的交代不会太不负责任又太残忍了吗?
她完全不能遏止自己内心澎湃的不满浪潮,因为她心里有数,父母所谓的「暂时离开一下」,一定不止是暂时,也不止是一下。
为什么她知道?
因为……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放声尖叫……这种事在她国一时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当时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南部,当六合彩组头的父母背债连夜潜逃到北部来,丢下她不管,幸好唯一的姑姑照顾了她两年,但却是照顾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种,因为她姑姑是个超爱买名牌的月光族,每个月的薪水自己花都不够了,还要分给她这个每年才在过年见一次面的甥女用,怎么想就怎么不爽。
当父母再度出现时,她已经国中毕业了,也低声下气的看了姑姑脸色两年。
父母的出现让她悲从中来却也喜极而泣,他们将她接到了北部住,然后,她讶异至极地发现,她多了个一岁的弟弟!
逃亡居然也能怀孕生子?
当下,她不禁对父母另眼相看起来。
她老爸不愧为狮子座的大男人,要生就是要生,哪怕是在逃亡,也不能阻挡他传宗接代的使命。
而她老妈呢,也不愧为双鱼座的女人,为了爱不顾一切,骨子里彻底是个女人,老公说的都是对的,就算有一餐、没一餐,她也心甘情愿挺着大肚子随心爱的老公露宿街头。
他们夏家的生活一直很极端,好的时候,住好的、吃好的、用好的,可是不好的时候,例如现在她父母又去跑路的时候,她就会跟路边的流浪狗没两样。
想必家里是不能住了,那些债权人铁定不会放过她,被债权人委托的讨债公司也不会放过她,父母不是她能选择的,她只得乖乖接受这样的命运。
幸好她平时就很节俭,零用钱都存起来不说,寒暑假打工的钱也一毛都没花,更细心的是,为了预防现在这种情况发生,她的金融卡都随时放在身上。
说她早熟也好,也可以说她是被当年父母突然丢下她的事吓到了,领悟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和末雨绸缪的道理。
她常想,什么时候她爸妈的贪念会再度战胜他们的理智呢?
大概是因为她常这么想,所以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她的震撼并没有那么大,有的只是浓浓的悲哀。
她的父母果然再一次在金钱和骨肉亲情之间选择了金钱,宁可冒着骨肉分离的险也要赌上一把。
难道前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喜欢当组头就好好当嘛,干么投机取巧,老想发些不义之财,最后免不了偷鸡不着蚀把米,再度跨上逃亡之路。
他们会到哪里去呢?
他们家已经在北部住了好几年,想必他们这次是换成跑到南部去了吧。
或许,两年后的某一天,他们又会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那个叫沙爷爷的人家里,把她和弟弟接到南部去住。
也或许,到时候她会惊讶的发现她又多了个弟弟或妹妹,如此循环,直到父母不再当组头或她嫁人为止,她才能摆脱一再被父母暂时抛弃的命运。
他们,难道不可以成熟一点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眉尖有着无奈,因为父母的不懂事,有股深沉的无力感向她袭来。
她有能力独自照顾弟弟两年吗?这份托付真是残忍。
虽然他五岁了,不必包尿布也不必替他泡牛奶,但他毕竟还是个小娃娃啊,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幼小的弟弟丢给她呢?
「想那夜黑风高的海上,船之颠簸的咧,小芙,真的不要怪爸妈,我们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留下妳,我们是不忍心妳跟着我们受苦哪!」
当年他们骨肉团圆后,她老爸怕她心理不平衡,常在她面前苦哈哈地重达逃亡艰辛。
而她,每每听到这些时,超龄成熟的澄澈眸子便会无言的望着她老爸吧了一圈的肚皮。
骗鬼,若真苦成那样怎还能胖着出现在地面前,而且还是两个人都胖了。
她不想戳破父母的谎言,毕竟他们为了躲那堆债权人,也真的吃了点苦,只是她一心以为他们不会再把了,没想到……
她又深吸了口气。
人,果然是不能太相信别人的,即使是亲人也一样。
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真的要拿这顶怪帽子去投靠那个叫沙爷爷的人吗?
她拿起同样夹在铁门缝中的帽子。
浅灰色的呢帽,侧边绣着一个小小的「沙」字,一顶平凡无奇的帽子,以款式和颜色来看,确实是顶老人家会戴的御寒冬帽。
她怀疑的看着手中的帽子。
真的只凭这顶老旧的帽子,就会有人收留她跟弟弟?
这个沙爷爷是欠了她父母多大的人情,大到要用收留两个陌生人来偿还?
她真的很好奇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可说是了解自己父母这顶的人,往往只有她爸妈欠别人的份,绝对没有人家欠他们的份,她老妈还是那种连隔壁来借一把葱都要讨回来的人,丝毫不让人家占便宜。
「小芙,下课啦,怎么不进去呢?」谢明翰带着朗朗笑意拍了一下她的纤肩?
他是住在他们对面的邻居,生物学系的高材生,两家人感情不错,按照近水楼台的惯例,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跟文质彬彬的他发生些什么。
但,截至目前为止,因为她家教太严的关系,什么也没发生。
有对身为六合彩组头又不负责的爸妈的她,家教会太严?
挺可笑的,但确实是这样。
「小芙,妈告诉妳,我们女孩子家就是要清清白白的,没结婚之前,千万不能谈恋爱,恋爱一谈下去就很容易失身,像妳妈我当年一样,一失身就万劫不复了,不管那个男人有多坏、多烂,就只有嫁给他了。」
她老妈常如此苦口婆心的告诫她。
但她不了解,没结婚前不能谈恋爱,那没谈恋爱要怎么结婚啊?
「妳妈说的没错。」被隐喻为「坏男人、烂男人」的她老爸没生气,反而竖起大拇指频频点头。「男人都是禽……」
禽兽嘛。
她在心中接口。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她们班上被篮球队队长抛弃的班花,常咬牙切齿的这么说,然后就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很可怕,也很可怜。
她很怕以后自己会变得跟班花一样,为了一个男人什么形象都没有了,她发誓自己不要变成那样、
「……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老爸说完整句话,害正在吃饭的她,差点喷饭粒。
原来,以男人的角度来看男人,男人不是禽兽,而是连禽兽都不如啊,太震撼了!
「所以妳呀,千万不能随随便便谈恋爱,谈恋爱失身之后就糟啦,就算那个男人肯娶妳,也只会把妳一辈子当黄脸婆。」一家之主的她老爸如此结论。
「对对对!」她老妈忙不迭附和她老爸的话
她用疑惑的眼光看着父母。怎么他们好像一点都不觉得被对方骂到了,两个人都一副以对她晓以大义为重的样子。
所以喽,她的家教严得不能再严,她的门禁是晚上八点,就算是去同学家写功课或去图书馆看书,也都要在八点以前回家,连假门都不例外。
「我……」看着谢明翰那张阳光少年的俊睑,她怎么也无法将家丑说出口。
邻居都不知道她爸妈是干什么的,对外,她都说她爸妈是苏活族,这样也不算说谎吧。
她爸妈本来就是在家工作者啊,只是接的工作比较另类而已,接一些赌客下的赌单……
「是不是在等小夫一起进去?」谢明翰笑笑地问。
夏芙整个人的气质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给人一种芙蓉花开的感觉。
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齐肩长发,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沉静眸子最吸引人。
小巧的个子,有着纤柔的线条,是男生最容易心动的类型,比较文艺的说法就是,她有几分飘逸的味道,而就是那几分飘逸的味道,让她跟社区里其它活蹦乱跳的女孩不太一样。
「嗯……」夏芙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却不敢直视谢明翰太过阳光的双眸。
不知道他住在方圆百里的亲明好友之中,有没有这次的受害者?
若有,她在此对他致上最高的歉意,明天他就会发现向来表现得很矜持的她,其实有个很不堪的背景,这么一来,他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吧?
她老爸曾一边跷脚剔牙时很实在的说过,天下没有男人喜欢女人的内在美,喜欢脱掉女人内在美的男人倒是不计其数。
所以了,她很清楚,就算她内在美、外在美都兼具也没用,她有一对当六合彩组头当到跑路的父母,这是任何对她有意思的异性都不敢领教的,相信斯文俊秀的谢明翰也不例外。
她真恨啊,原本她可以安稳平凡的过完她的高中生活,然后进入理想中的大学,再当个平凡的大学生,但父母的骤走却打乱了她一切的计划,甚至,包含了她跟谢明翰之间说不定会有发展的可能性也一起被打乱了。
她喜欢谢明翰吗?
其实并没有啦,只是当邻居当了那么久,早上出门时会碰列,晚上回家时会碰到,连出去倒个垃垠或去巷口的便利商店买个饮科都有可能碰到。
而谢明翰每次看到她时都特意停下来跟她讲话,她觉得他对她行特殊的好感,因为她从没见过他跟社区里其它女孩讲过话,唯有她,每次他看到她,都带着一脸开朗笑意凝视着。
在这临别之际,也不知道再回来会是哪年哪月,她真的不希望日后谢明翰想起她,只会在她黑色的翦影上画个大大的X,然后加上一个脚注──父母是落跑的六合彩组头。
只是,事已至此,她根本无力挽回些什么,明天讨债的人就会来她家喷油漆、丢鸡蛋了吧,到时候谢明翰就什么都知道了……
夕阳将天际染得一片橘红,在她的心中却是一片灰白。
一部鲜黄色的娃娃车缓缓驶进社区巷子,随车老师下来了,几个小朋友也跟着跳下车,夏芙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小小身影上。
「老师再见!小朋友再见!」跟老师、小朋友道过再见,俊秀的夏夫马上扑向夏芙。
「姊!我要吃布丁!」那是他的最爱。
夏芙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那颗小头颅。
小夫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姊弟俩已经被抛弃了。「好,我们回家吃。」
小夫竖起两根小指头。「姊,我要吃两个!」
「好,两个。」在这种情形下,如果吃布丁能安慰小夫幼小的心灵,不要让他的心灵受到创伤,别说两个了,二十个她也给他吃。
她为小夫感到心疼,真的好心疼他!
当年她被父坶抛弃时好歹已经是个国中生了,而小夫,他才幼儿园而已,他整个世界才只有「布丁」两字,却要开始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了。
* * * * * * *
就像卡通片里那种万里寻母或苦儿流浪记的画面一样,夏芙左手牵着弟弟,右手松开拖着的大行李箱,腾出的手,按了高高的电钤一下。
这个地址并不难找,位于天母的精华住宅地段,她在家理花了数个小时,很仔细、很仔细的收拾了要带定的东西后,带着小夫,拎着行李箱跳上出租车,花了几百块车钱就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只是……
夜色里,她看着中世纪风格的高高围墙,门边竖着一块精致的牌子,写着「沙园」两字,她真怀疑这个像公主住的地方,真会是她的栖身之所吗?
「姊,我们干么要来?」小夫揉揉眼睛,他想睡觉了,晚上十点,现在是他的睡眠时间。
「小夫乖,待会儿就可以睡了。」她安抚着弟弟,其实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沙爷爷会不会真的肯收留他们?
「请问哪位?」镂空离花的铁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对讲机传来女性的询问声。
夏芙清了下干涩的喉咙,「妳好,我姓夏,我找沙爷爷。」
「妳说,妳找沙爷爷?」对方似乎颇为讶异,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征询什么人的意见,一会儿之后──
「妳进来吧。」
大门开了,夏芙牵着小夫、拖起行李箱推门而入,绕鼻而来的是淡淡的花香,接着,她被看到的景物震撼住了。
豪宅,这是道道地地的豪宅,跟她的生活圈相差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她看到一座花木扶疏的花园,有假山、有巨石,有一株好高好高的梧桐树,远处看得到枫树的影子,还有一弯水池,水池里有个白色的爱神雕像,碧绿青翠的龙柏绕着一栋典雅的米白色建筑物,不远处的紫藤树下还有个诗意浪漫的秋千,如果坐在那里荡秋千,让风吹落的紫藤花穗飘满身,一定很有情调……
「姊,这里是哪里?」小夫的精神来了,陌生但美丽的环境让他眼睛一亮,童稚的眸子开始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尤其是那座秋千,他想去那里玩。
「这里是以后我们要住的地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他更兴奋了,「把把、马马在里面等我们吗?」
「不是。」虽然小夫才五岁,可是已经很懂事了,她不想骗他。「爸妈现在没空照顾我们,叫我们先住到这里来。」
小夫一脸的问号,最后,问了个他觉得重要的问题。「里面有别的小朋友吗?」
夏芙柔声说:「姊不知道。」
她真羡慕小夫的单纯,只关心房子里面有没有别的小朋友可以陪他玩,一点也不担心陌生的环境相陌生的人。
话说回来,陌生归陌生,但这里的环境真好。
大门一关,有种远离尘嚣的感觉,大门一开,距离繁华的市区又不远,比她家好上两百倍,这就是所谓的上流人家吧?
幸好她姑姑两年前以老处女之姿,好不容易嫁到越南去了,否则她爸妈一定又会把她和小夫丢给姑姑。
没办法,谁叫他们夏家人丁单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死了,妈妈是独生女,爸爸也只有一个妹妹。
「那我天亮的时候可以去玩荡秋千吗?」小夫边走边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那座秋千。
她对小夫温柔的一笑、「等你睡起来,姊再告诉你可不可以?」
走过两排冬青树中间的红砖道,夏芙和小丈站在欧式古典风格的白色建筑物之前,他们停在两扇刘花的白色柚木大门口,她深吸了一门气,推开门,牵着小夫走进去。
第二章
「这确实是我爸爸生前戴的帽子没错,而且是他老人家最喜欢的一顶……」
沙百勋接过夏芙递给他的帽子,徐缓地说。
他是一个高大、脸孔方正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连在家里都西装笔挺的,好像随时准备要出去似的。
生前……夏芙心头一紧。
她要找的人已经死了,怎么办呢?现在她情愿姑姑没嫁到越南去,虽然姑姑待她并不好,但至少没死……呃,她是说,至少是个可以投靠的地方,不像现在……她和小夫好像要露宿街头了。
「我的天哪,这已经是第几个了?」沙家的女主人林以虹,浓妆下美丽的脸孔透着浓浓的厌恶,她蹙着柳眉睨视丈夫。「你爸还真当自己是古代知恩图报的大侠啊,动不动就给人家一个信物要报恩,他玩得乐此不疲,我们后代十孙却被他老人家折腾得好累,真是够了。」
「妳不要说了。」沙百勋也很头疼,但妻子的喋喋不休让他更烦。
林以虹用高高的姿态哼了一声。「这是事实啊,我干么不能说?」
「太太,老爷子的日记拿来了。」佣人捧着一本真皮的墨绿色厚日记本出来,恭敬的送到女主人面前。
林以虾不屑的翻开日记。「我来看看这次你爸又久了这个小丫头什么『大恩』。」她故意强调那两个字,语气很讥诮。
「何必看呢?妈──」沙宇寒用公主般的手势指着大门。「叫他们马上走就好啦,爷爷都已经死了,我们干么要因为爷爷答应过人家什么就照着做,那太可笑了。」
「可是妳爸是个孝子啊。」林以虹皮笑肉不笑的对女儿扯了扯红艳的唇角。「就算妳爷爷规定我们全都得在厕所吃饭,妳爸也会照办的,不要怀疑妳爸的孝心,他可是会生气的哦!」
「爸,我觉得你这样不是孝顺,而是愚孝。」沙宇寒打从心里不认同自己家的爷爷。「爷爷神智不清老番颠,你也要跟着爷爷起舞吗?」
沙百勋板起了一家之主的严肃面孔:「宇寒,我不许妳这样说妳爷爷,没大没小的,不想要零用钱了是不是?」
「哈,找到了,你们父女俩先别吵。」林以虹纤纤玉手指着日记本的其中一行,用夸张的声音念了出来,「十二月十三日,在忠孝东路好心载我一程的夫妻,致赠我心爱呢帽一顶为信物,大恩不敢或忘,来日定当图报──」念完,她微笑起来,笑容中有种嘲弄的意味。「好大的恩惠哦,载了一程哩,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天哪,有没有搞错啊?」沙宇寒的语气,表情跟她母亲一模一样。「爷爷老年痴呆也就算了,居然有人跟他一起疯,只不过是载了爷爷一程而已,就拿着爷爷的破帽子要住到我们家来,太荒谬了!」
夏芙薄薄的脸皮蓦地涨红了,一股羞惭写在她脸上,虽然踩在又厚又软的地毯上,却觉得如站针毡。
这是一个很华丽、很高雅的客厅,挑高的空间,还运用大片落地窗引入室外造景的绿意,如果是白天,一定会有置身宁静庭园之感。
可是现在,这个客厅充满了烟硝火药味,一点也没有宁静之感。
她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是来错了,而她父母显然也太天真了,居然信以为真,以为在路上随便载了个老人家一程,就会得到莫大回报。
又不是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她怎么会有这么天兵的父母啊,害她现在站在这里好尴尬,还以为那个沙爷爷是欠了她爸妈多大的恩情哩,不必别人说,她也知道这太荒谬了。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情愿拿自己的私房钱和小夫去住廉价旅馆,以后的日子以后再来想办法,至少不必站在这儿让人冷嘲热讽的,好像她很卑微似的。
「妈,妳绝对不能让她和这个小鬼住进来!」沙宇寒喊着,「我受不了小孩子的鬼吼鬼叫,他们都是魔鬼,会严重打扰我念书。」
「妳平常有在念书吗?」沙百勋又冷、又严厉的扫了女儿一眼。
有一个做作的妻子就已经够烦的了,连女儿都跟妻子一个样,他真羡慕朋友们那些贴心的女儿。
「哈哈哈!」
忽然,夏芙听列沙发里爆出一串愉快的笑声,吓了她一跳,她不知道客厅里还有人,她以为该站起来的人都站起来了,没想到还有人隐昵在沙发里。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从沙发里散漫的起身,他的薄唇抽着笑意,顺口念道:「我家爷爷真是宝,两腿一伸没烦恼,留给子孙来操劳。」
因为他的语气太嘲讽了,夏芙拢着眉,不由自主的看着他。
他好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吧,是那种打篮球的身材,黑发浓密但凌乱,有一双带着点野性的眼睛,唇角刻画着自负和倔强,他把宽大的白衬衫穿得很随便,连续有三个钮扣都扣错位置,衬衫底下是条卡其色的百慕达及膝短裤,露出一双结实的长腿,满身的放浪不羁──
一个被宠坏的少爷。
夏芙在心中为他下了个批注。
她自小就心细如发,很会观察别人,这种类型的男孩子正是她最讨厌的典型,她喜欢脚踏实地,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对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是这种连衬衫扣子都不要求的邋遢男人,她更是不想领教。
「宇杰,不许对你爷爷不恭敬。」沙百勋斥训着儿子。
沙宇杰仍嘻皮笑脸的笑着。
「那么敢问,对宝爷爷十分恭敬的父亲大人,是否要收留这位小甜甜和小甜甜的弟弟呢?」
夏芙瞪视着他,浑身的防卫系统自动启动。
我又不是孤儿,干么叫我小甜甜?
但是在一瞬间,她却有被刺伤的感觉。
难道在外人眼中,被父母丢弃的他们就是孤儿了吗?
她和弟弟真的会成为孤儿吗?
「怎么?对我的话有意见?」沙宇杰对夏芙挑起一抹笑,一种欠扁的玩世不恭。「你们很幸运,我老爸最孝顺我爷爷了,相信他一定会收留你们,你们放心吧,只是多了两张嘴,吃不垮财大气粗的沙家的。」
「爸,你别听哥胡说八道,你千万不可以收留他们,快点把他们赶出去,我光是看着他们就浑身不舒服,尤其是那个小鬼,看起来好讨厌哦,简直是懒虫转世,居然站着也能打瞌睡,太可怕了……」
「抱歉极了,沙小姐,我们这就离开。」夏芙冷冷的开了口。「等我们离开以后,妳毒辣的嘴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一直骂人是很累的,妳也不想明天肿着嘴唇出去见人吧?」
哼哼,讨厌的千金小姐,她以后就不要生孩子。
小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累了、倦了,什么地方也可以睡着,小夫是太累了才会打瞌睡,居然说小夫是懒虫转世,太过份了,她自己才是机关枪转世的咧!
「太精采了。」沙宇杰懒散地拍着手,他的眸里微闪着光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居然有人胆敢跟沙家向来最无理取闹的沙大小姐针锋相对,爸,你非留下她不可,相信有她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会热闹许多。」
「哥,你到底帮谁?」沙宇寒气急败坏的问。
「我谁也不帮。」沙宇杰笑得很淡很淡,却也很嘲弄。「我是站在正义、公理的那一方。」他玩世不恭的耸耸肩。「我的血液里大概也遗传了爷爷的侠客因子吧,所以才会这么『好客』。」
「宇杰,别气你妹妹了。」林以虹跟儿子讲话的声音比跟丈夫讲话温柔一百倍,但是当她又将眸光转向丈夫时,瞬间又尖酸刻薄了起来。「沙百勋,要不要收留这两个人,你自己决定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如果你跟你爸一样胡涂的话,你就把他们留下,我没有意见。」
「妳这个女人──」沙百勋咬着牙。
他真不懂,爸爸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这女人为什么老是要针对他老人家,就因为爸爸没别的嗜好,只喜欢出去外面交朋友,这样就不行了,就大大的得罪她了是吗?
他的妻子林以虹出身政治世家,嫁给他之前又是赫赫有各的女明星,还曾得过影后奖项,嫁给他之后又生了一儿一女,人人称羡,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但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妻子却不懂得体谅他的为难,只因为他爸爸那位老人家在外面结交一些市井小民的朋友,她就无法忍受,直到老人死前,她都耿耿于怀,常用晚娘面孔对待他最尊敬的父亲。
他已经受够她的自以为是和自大狂妄了,毫无女人的贤德或一丁点为人子媳的良善,这种女人不要也罢,真的不要也罢,就算是要跟她离婚,他也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你们留下来吧。」沙百勋看着夏芙惊诧的表情,很平静的说,「既然是我父亲许下的承诺,我就没有让他食言的道理。」
「爸!」沙宇寒惊诧地喊。
「沙、百、勋!」林以虹瞪视着丈夫,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根本是存心和她作对!
夏芙的眼睛瞪得好太好大,然后──
「谢谢你沙先生,谢谢!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们一定不会的!」她感激的频频敬礼道谢,对旁边那对母女七窍生烟的表情视若无睹。
现在不是赌气魄、逞英雄的时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凭她存折里的那十几万块是绝对撑不到她父母良心发现回来的。
「好累,戏看完了,各位晚安了。」沙宇杰毫无仪态的打了个大呵欠,修长的身影晃上了楼。
夏芙从刚刚他那懒到极点的神情里,好像看到了一丝满意。
他在满意什么?
满意她和小夫留下来吗?
不可能吧!
* * * * * * *
夜深人静,夏芙躺在陌生的床上,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虽然这间房间很优雅、很干净,有着成套柔软的浅紫色寝具,空气中甚至还有淡淡的香味,但她却没办法像小夫一样,一沾到枕头就呼噜一声睡着了。
今天很长,是很长的一天──
首先,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的父母却选择在这一天落跑了,留给她一个好大的生日礼物,大得叫她承受不住。
接着,她别无选择的听从父母的指令,傻到极点的带着弟弟来看沙家人的脸色,她知道沙先生并非真的那么想留下她,只是因为要跟沙太太唱反调,所以他才会留下他们姊弟俩。
她该感谢谁呢?
该感谢沙家夫妇是对貌合神离的夫妇吧,若不是他们那种视对方为仇人的相处模式,她和小夫又怎么有机会留下来呢?
至于这个家里的另外两个人,那位喜欢抬高下巴说话的沙大小姐,大概只有在心仪对象面前才会把下巴调到正常的位置说话吧?
而那位从头发到脚指头都给她一种佣懒散漫感觉的沙少爷,他好像很喜欢用讽刺的语调说话,不管是对他父亲或母亲、或妹妹、或她这个外人,他都用一贯的嘲讽语气。
那种语气实在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耶,还有他那种说话的方式,比那个沙小姐直截了当的咄咄逼人还让人头皮发麻。
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
她以为自己家里已经够怪的了,没想到沙家比她家更怪,即使在父母抛弃她又出现后,她对他们充满了怨怼,却也不曾用恶质的态度面对过他们啊。
那个沙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父母是欠了他什么吗?供给他这么优渥的生活还不满意啊,居然对父母一点也不尊重……
算了,想这些干么?
搞不好明天她和小夫就会被恢复理智的沙先生扫地出门,这些人就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了,没必要为了他们彼此问复杂的情结而伤脑筋。
该伤恼筋的是,现在她渴了,而且渴极了,但这个雅致的房间里却没有水可以解她的渴。
她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如果她现在下楼去找杯水喝,应该没有关系吧?
就算房子里还有夜猫子没睡,她只是喝杯水应该也不会犯到任何人吧?
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夫,忍不住亲了下他可爱的天使小脸。
每个孩子睡着的时候都像天使,真不明白那个沙小姐为什么会说孩子是魔鬼,难道她自己没有小时候吗?真是好笑。
她掀被下床,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光着脚丫子踩在走廊舒服的木质地板上,俏声下楼。
幸好沙家只有客厅铺了厚地毯,不然她会难过死,她向来不喜欢地毯,总觉得地毯看起来既热又难以清理。
不过,对于这样的有钱人家,清理地毯不会是件难事吧?只要花钱请清洁公司来整理就好了。
对她而言,她还是觉得浪费,如果将来她有自己的小家庭,她绝绝对对不要铺地毯,她喜欢木质地板,不管夏天或冬天都感觉很舒服,她会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然后让全家人都不必穿拖鞋……
唉,现在想这些好像太早了,她连父母在哪里都不知道哩,还想到组织小家庭上头去,如果她爸妈永远不再出现,带了个弟弟在身边,这样的她,也很难找到愿意跟她共组小家庭的人吧!
所以说,给她生命的是父母,耽误她生命的也是父母,他们这样算是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胡思乱想之际,她已经顺着华丽的锻铁栏杆和木头扶手走下了楼,停留在最后一层楼梯之上。
客厅里,以大理石质感展现气派的玄关处留了盏夜灯,室内的家具绝大部份都是欧式古典的深沉风格,每一样家饰或摆设都有其优雅的线条,连吊灯也不例外,相当的讲究。
落地窗前那张三人的布质棕红色沙发,在微量的灯光下看起来很气派,那正是晚上她被沙家少爷吓到的时候,他匿身的那张大沙发……
「嗨,小甜甜。」
从身后飘来的声音猛然吓了她一大眺,她揪着睡衣衣襟,忍不住吞咽着口水,感觉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打个招呼而已,有那么可怕吗?」
沙宇杰长褪一跨,从她背后的阶梯绕出来,他有趣的看着她,嘴角依然是那抹带点散漫和佣懒的挑笑。
她脸微红,带着一点不自在,都是因为她才想到他,他的声音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才会有作贼心虚的惊吓。
「你好,沙少爷,我下来喝杯水。」
她在定了定神之后,用一种有礼貌到近乎客套的声音跟他问候,还把自己下楼的动机解释清楚,以免他误会她手脚不干净。
「我叫沙宇杰,不是什么沙少爷,妳呢?」他很随便的看着她。「报上名来吧,我不习惯用小姐称呼女人。」
「我叫夏芙,草夫芙,我弟弟叫夏夫,没有草的夫。」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他的问题。
他用极痞的表情盯着她正经八百的秀丽小脸。「妳知道银叶芙蓉吗?」
「啊?」她怔了怔,不是在自我介绍吗?话题为何扯到植物去?
在她愣然的表情中,他很流畅的接口道:「银叶芙蓉是植物界稀有的白叶植物,四季长银,全株为银白色,叶色殊雅出众,靠近闻闻,可感受到它特有的香气。」
「是吗?」她点点头,不予置评。
是因为她名字有个芙字才讲这个的吗?那他一定是个花花公子,而且是个极会把美眉的花花公子,连这么冷僻的学问也知道,比那些只会帮美眉看手相或用扑克牌帮美眉算命的拙招高明多了。
他突然凑到她襟前,深吸了一口气。
「你干么?」她吓得退了一步……事实上是被他逼上了一层阶梯。
「我闻闻看妳有没有什么特有的香气。」他理所当然的说。
她涨红脸,当做没听到他的调戏。
「我、我要去喝开水了,请你让开。」
他是花花公子,可惜她不是花花公主。
而且她说过了,她对花花公子没兴趣,她喜欢有为的青年,不喜欢这种只会要嘴皮的阔少爷,不管他有多酷、多帅都没用,她就是没有兴趣。
沙宇杰没有让开,反而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看。
他看着她浓密的长睫,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她乌亮的柔顺黑发,看着她巧挺的秀气鼻梁,看着她小巧嫣红的嘴唇,当然不会放过她白色棉料睡衣下的少女身躯,这是男人看女人必备的部份,天底下是没有男人会去看女人读了多少书的。
她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也是个极有自己性格的女孩,从她站在沙家客厅里不卑不亢的神态,他就知道她绝不是个只会作白日梦的无聊少女。
而奇怪了,她居然没上勾?
这类型有个性的少女不都喜欢同样有个性的男生吗?
难道,她与众不同得这么彻底?
学校里那些女同学最吃他这一套,每每他的极度不爽在她们眼里都成了落漠、忧郁的代名词,她们就喜欢他偶尔浪荡、偶尔愤世嫉俗,偶尔又懒洋洋的属样,他越不甩她们,她们就越迷他。
他称不上了解女人,也不想了解女人,他只想游戏人间、纵情欲海,好好的爱他个几场,不辜负青春,也不辜负男欢女爱。
他不相信永恒的爱情,也嗤之以鼻白头偕老这回事,这算是父母给他的最大不良后遗症吧!
当初执子之手,套上婚戒,说着誓言的两个人,本来不是该不离不弃的爱护对方一辈子吗?
然而呢?到后来却能变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这种婚姻的结果实在太叫人失望了。
他真的很厌恶这个家的家庭气氛总是恶劣到极点,他老爸早已经不爱他妈妈了,在外头甚至有个其貌不扬但温柔待他的女人,每天都流连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不管他妈妈再怎么哭闹、自杀都挽回不了他老爸的心,反正他已经不爱这个女人了,又怎么会为她的痛苦而心疼呢?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变成跟老爸一样的男人,但他可以了解他老爸为什么会另结新欢,一个永远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说话鼻尖总是朝上的女人,真的一点都不可爱,生他的妈妈正是那种女人。
他没有怪他老爸的意思,他只是厌恶极了总是弥漫着低气压的家庭气氛,就像全家都住在深海的最深处,没有一丝阳光。
所以,他不要婚姻,对于异性,当然也是抱着玩玩就算的想法。
至于未来嘛,他没多大的理想抱负,反正沙氏集团迟早会交到他手中,他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是李白大师的作品,也是他这个渺小沙某人的写照……
「你、你在看什么?」因为他的注视,夏芙耳根广很不争气的一直热起来。
从来没有异性这么看过她,甚至连同性也没有,毕竟谁会这样一直盯着别人看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的盯着她,她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专门给人盯着看的,她也是有情绪反应,会不好意思,也会想太多。
例如,她会想他对她是不是别有企图,她要不要赶快回房去打包行李,天一亮就带着小夫赶快离开这里去找下一个栖身之所……
「妳睡不着是吧?」沙宇杰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看着她。「老实告诉妳,这屋子闹鬼,所以妳才会睡不安稳。」
闻言,夏芙脸色一变,完全不由自主的,浑身寒毛直竖。
若说她有什么弱点,那就是胆小了,而且不是看到蟑螂会尖叫的那种胆小,是怕灵异鬼怪的那种胆小,在那方面,她胆小如鼠。
「真、真的吗?」她胆小到连农历七月份时,每到天一暗就死不出门,这样应该很清楚她有多胆小了吧!
沙宇杰微微一笑。「当然是假的。」
原来她怕鬼,找到她的弱点了。
夏芙吁了口气,是那种真的害怕到极点又放下心来的长吁气。
然后,她开始觉得生气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耍她?耍她很好玩吗?她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小人物罢了,她也不过是想下来喝杯水,他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吗?
「妳生气了?」并非要道歉的询问,他似笑非笑,眉眼很是惬意。「妳是土象星座的?」
愤怒中,她却不由得一愣。
他为什么知道她是土象星座的?
「我猜对了?」他又飘出一记笑。「妳不像处女座的,处女座的女人虽然追求完美到很龟毛的讨厌地步,但处女座的女人却很热情浪漫,妳一点也不像会热情浪漫的人。」
她全然的无言以对。
他说的全都对,她不是处女座的,她这个人有股坚毅的气质,但绝不热情浪漫。
「妳也不是魔羯座的。」他继续盯着她无所遁形的小小面孔。「虽然魔羯座和金牛座在本质上满相似的,但魔羯座的女人通常充满了坚强斗志,我在妳身上没看到斗志,只看到认命,所以──」他从容的宣布答案。「妳是金牛座的。」
忽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他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花花公子。
泡美眉、把马子该具备的交际手腕他全具备了。
他真的很知道女人喜欢谈些什么话题,星座啦、花草啦,他全都通晓,女人是不会对如何钓虾、如何打好小白球有兴趣的。
「妳不喜欢让人叫小甜甜,那以后我叫妳金牛女好了。」她还没反应过来,沙宇杰就这么决定了。
夏芙闻书瞪大了眼。
什么?!
金牛女?
听起来好像一只苦命的老牛,她年纪轻轻的,才不要这么难听的绰号哩。
而且,他们才认识一个晚上而已,他凭什么帮她取绰号?
从小到大,她的同学顶多也只是叫她芙蓉花而已,哪像他,劈头就给她取个什么金牛女的绰号,她死都不要啦。
「晚安了,金牛女,祝妳有个好梦,这屋子会闹鬼是假的,但如果妳现在一个人走到餐厅去,我不保证妳会看到什么。」
说完,他很随意的拍了拍她的纤肩,修挺但懒散的身影越过她僵直的身子,率性地上楼了。
「喂──你──」
她毫无办法的瞪视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然后,她就这么站在楼悌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中同时浮起好几个可怕的鬼故事。
她咬着牙,心里又气、又怕、又无可奈何。
说到底,谁叫她这么瞻小?但那个沙宇杰也太恶劣了,他凭什么这么吓她?真的是太气人了!
她要诅咒他,诅咒他半夜从床上掉下来,最好骨折,休养个一年半载都没有起色,然后直接被送进开刀房截肢……那画面忽然让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
天哪,她何时变得这么恶毒了?
没水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她何必这样诅咒人家呢?况且她和小夫现在住在沙家,未来也要吃沙家的、用沙家的,她和小夫的学费还指望沙家对她伸出援手哩。
想来大概是父母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才会对一件小小的事那么尖锐……收起来、收起来,快点把坏心眼收起来……
她一路叨念着走回房间,却在关上门,准备爬上床去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渴时,蓦然看到光洁的玻璃桌上,好端端的摆着一杯水。
漂亮的水晶杯盛着洁透的白开水,看起来好喝极了。
她瞪着那杯水良久良久,久到意识到自己脸庞一直燥热起来,这才缓缓的朝玻璃桌走过去。
她动手拿起水晶杯,不喝,而是看着杯子沉思。
是沙宇杰放在这里的吧?
那个人,好像也没那么恶劣,只是嘴巴坏了一点,表情坏了一点……
她的心情忽然又轻松了。
好吧,明天如果遇到他,她会记得跟他道声谢的。
第三章
夏芙看着房里明亮的嫩绿色窗帘许久许久,旁边的小夫还在沉睡,小家伙向来很能睡,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娃娃车在门口等他几分钟哩,是头小懒猪。
而她,就完全相反了。
在沙家的头一晚,她睡得并不好,才五点多就自然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
金窝、银窝,还是自己的狗窝最好,她好想念家里的床铺,也好想念爸妈,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住的地方……
终于,六点了。
她迅速起床梳洗,换上干净的家居服,下楼来到明亮整洁的厨房。
「请问,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她拘谨的站在厨房口问。
虽然她并不把自己在沙家住定位为女佣,但她也不想白吃白住,多少贡献一点心力,才不会惹人嫌。
「妳叫夏芙是吧?」于妈是沙宅里负责厨房工作的,昨天端水果到客厅时,多少听到了一点她的事情。
「是的。」夏芙中规中矩的点了点头。「请问您怎么称呼?」
「妳叫我于妈就可以了。」看着眼前清秀的小女生,于妈亲切的笑道:「董事长、少爷和小姐早上都习惯吃西式早餐,太太通常睡到中午,也是吃西式早餐,看妳会做些什么就帮着做什么好了,烤吐司啊、煎蛋都行,或者帮忙榨新鲜果汁也可以,果汁乡榨一点,太太只喝家里现榨的果汁。」
这女孩是来投靠沙家的,据说又是老太爷生前在外头胡乱许下的承诺。
老太爷生前对他们这些下人都很好,她对这女孩好点也是应该的,一个女孩年纪轻轻就得带着弟弟寄人篱下,可怜哦。
「我知道了。」夏芙接过于妈递给她的围裙轻快答道。
西式早餐难不倒她,她平常就喜欢研究食谱,看看怎么配菜比较省钱,因此对于「食」这个字,她可说是很有心得的。
所以三十分钟后──
「小芙,妳厨艺很好耶!」于妈对她的手艺惊为天人,频频夸赞,尤其是她做的一道洋竽色拉,更是让她猛说好吃,也一直偷吃。
夏芙笑了笑,「没什么啦,都是一些基本功夫而已。」
她总不能告诉于妈,因为她老妈忙着当苏活族,所以家里伙食向来都是由刻苦耐劳的她一手包办吧?
随后,她帮着于妈把做好的早餐端到餐桌。
沙家的餐厅美得像画廊,墙面的油彩壁画让她叹为观止,落地窗外是细致的阳台水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在这样优雅的地方用餐。
「这里很漂亮吧?」于妈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太太以前是明星,现在还常会招待一些演艺圈的朋友来吃饭,所以家里一定要有些气质才行,不然她那些明星朋友的嘴巴可是很毒的。」
夏芙了解的点了点头。
她看着桌上赏心悦目的餐具,除了摆饰之外,连餐具都很讲究,造型优雅的杯盘,美丽的桌巾,陶瓷花瓶里插着一束法国小菊与紫菊,看起来高雅极了。
「妳把餐具摆一摆,其它的我来就可以了,妳应该跟小姐一样还在读书吧,先坐下吃早餐吧,不然上学可是会迟到的。」于妈好心说完便拿起托盘回厨房了。
看着于妈的背影,夏芙心头涌过一阵温暖。
虽然沙家的主人们对她并不友善,不过在这个家里还是有人是善良的,例如于妈,于妈就是个好人。
不知不觉,她唇际浮起了一朵微笑。
说不定以后她在这里会发现更多好人也说不定,人间处处有希望,不要放弃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这是她常激励自己的话。
餐具和食物全部摆好后,她在桌子的最末端坐了下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再想些什么,沙家的男主人下楼来了。
「这么早啊。」
沙百勋只看了她一眼,对她潦草的点点头就开始看起了早报,充份展现他生意人的本色。
第二个出现的是沙宇寒,她身着深蓝色的高中制服,束着高高的马尾,充满敌意的睨视着她,然后毒辣的开了口。
「这么饿啊?」她虽然在笑,但笑容却满带着恶意、「这么早就下来等吃的,果然很符合打算白吃白住的身份。」
「没看到爸爸在看报纸吗?」沙百勋微微抬眼,皱了皱眉。「妳安静吃妳的早餐行不行?」
在女儿身上,他深深感觉到遗传真是可怕的东西,女儿跟妻子简直无一不像,他真担心女儿日后的婚姻也会同样不幸福,没有男人受得了没度量又尖酸刻薄的老婆的。
「哼,奇怪,只是说说也不行吗?」不悦的嘀咕了几句,但震慑于父亲的威严,沙宇寒还是闭嘴了。
夏芙不禁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会为难女人的,果然还是女人。
她啜了口果汁,吃了几口自己做的法式香蕉吐司,餐桌上安静得只听得到翻阅报纸的声音和动刀叉的声音。
这果然是个奇怪的家庭,吃饭都不说话的,不像她家,每次吃饭的时候,都看得到她老爸口沫横飞的猛提当年勇,以及她老妈边吃边说邻居是非的长舌画面。
忽然之间,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的抬了抬眼──
* * * * * * *
沙宇杰懒洋洋的倚在门边,他双手环胸,不知道在那里站多久了
夏芙心里突然一跳。
他那样子好像在观察些什么,又好像觉得什么很有趣而认真的在观察似的。
两人视线交会,沙宇杰长腿一迈,若无其事的走进餐厅,视线继续停留在夏芙的面孔上。
「早啊,小金牛女,昨晚睡得好吗?」他戏试中带着调侃的问。
夏芙看着他,见他唇边漾着笑意,昨天那抹无时无刻不讥诮的影子倒是不见了。
只不过,瞧瞧他,一大早就超级萎靡的模样,头发还是跟昨夜她看到他时一样的乱,他到底是有没有梳头发啊?
「怎么?说不出话来啊?」他郡野性的眼睛盯着夏芙,笑意不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所以没睡好是吗?」
「谢谢你,我睡得很好。」她轻哼着说,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下意识拿起饮料喝了一口,连自己都觉得好像在掩饰些什么。
不是决定看到他要跟他道谢的吗?可是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你们在说什么?」沙宇寒锐利的眼神在兄长和夏芙之间梭巡。
才经过一夜而已,就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她那桀骛不驯又女人缘超好的哥哥,居然会主动向女生搭讪?
哈!这真是太奇怪了,就算缺少女人也不必搭上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孤女吧?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个夏芙长得还算漂亮,确实是男生会喜欢的那一型。
「妳不必知道,沙公主。」沙宇杰拉开餐椅,对妹妹很不客气。
「你们昨晚做了什么吗?」沙宇寒不死心,狐疑的盯着两人,开始猜想夏芙为了留在沙家要了什么不要脸的手段。
不等脸色微变的夏芙开口,沙宇杰撇撇唇,咧嘴笑道:「做尽了任何妳想象得到的事,沙公主。」
夏芙看着他,见他眼中那种无所谓的讥诮又出现了。
明明没有的事,他干么要这样挑衅自己的妹妹呢?
像他们这种豪门,通常都会有些豪门恩怨,会不会他们兄妹不是亲兄妹啊?不然怎么会水火不容?
「于妈啊,今天的色拉很好吃。」沙百勋对儿女的争吵不知道是否见怪不怪了,他恍若未闻,径自对端咖啡进来的于妈说话。
奇怪了,他们家负责煮食的于妈,好像不是个手艺这么细腻的人,她做的东西通常是看起来好吃但吃起来不好吃,或者吃起来好吃却看起来卖相极差,光看就让人倒足胃口。
他之所以没换厨娘,那是因为于妈是沙家远房的远房的远房的亲戚,看在人情的份上,勉强凑合着吃,反正他常在外应酬,每天要忍受的也只有早餐而已。
但是,于妈今天做的这道洋竽色拉还真是味道一极棒,连吐司也不像平常抹抹果酱或奶油了事,居然还包覆了香蕉去烤,真是让他太感动了。
「董事长,今天的色拉不是我做的,是小芙做的。」于妈笑吟吟的把功劳送到夏芙身上。
「夏芙做的!」沙百勋惊奇的看着夏芙。
这女孩看起来跟他女儿一样大,可是他女儿连泡热可可都要叫佣人哩,更别说要做早餐了,将来嫁人的时候,恐怕要附带一个佣人嫁过去才行。
「是啊,这个香蕉吐司、奶油松饼都是她做的。」于妈连忙替夏芙说好话。「我看她哪,有做菜的天份,不但两三下就做好了,还井井有条的,看来大家以后有口福喽!」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值得大惊小怪的?」沙于寒不屑的批评。
虽然她刚刚也觉得奶油松饼烤得恰到好处,但当然是打死她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沙宇杰漫不经心地笑道,「等哪天咱们家的沙公主下厨了,那才值得大惊小怪。」
「哥!」沙宇寒柳眉倒竖,不悦到了极点。
真不知道她和自己的亲哥哥是不是犯冲,他从来就不爱护她,只会和她唱反调。
「那个……夏芙──」沙百动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叫妳小芙吧?」
「当然可以,沙伯父。」夏芙恭敬的回应。
现在就算他想叫她老夏,她也不会有意见,她可是住在人家的房子里呢。
「妳说妳父母突然失踪了,妳住到这里来,妳的学业怎么办?」沙百勋很认真的问她。
「我正想和沙伯父说这件事情。」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开口,「我希望可以继续念书,请沙伯父成全,等我父母回来的时候,一定将欠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一并还给你。」
说完,她净白的脸颊已经微微发热了。
她这样……会不会太过份、太得寸进尺了?
「嗯。」沙百勋沉吟了一下。
她有心想念书,他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这总比他那放学后从来不念书,只会翻开杂志研究名牌的女儿要好。
「有没有搞错啊,真当自己已经麻雀变凤凰了是不是?」沙宇寒气得把盘盅里的色拉乱戳一通,发泄心里的不满。
沙宇杰懒散的眼瞳锁住了坐立不安的夏芙一会儿,他嘴角似笑非笑的掀了掀。
「爸,像您这么伟大的慈善企业家,应该不会拒绝一个力争上游女孩的请求,对吧?」
夏芙的心跳了一下。
他这是在帮她说话吗?
「你这孩子……」沙百勋无奈的看着连坐相都很吊儿郎当的儿子。
他何尝听不出儿子在讽刺他,但他也习惯了,知道若不是家里气氛太差,儿子也不会浑身都是刺,把生活过得像在玩游戏,都大三了还不知道要为未来想想,真是让他烦恼。
俗话说,儿子是父母一辈子的债,这句话果然没错,而夫妻是前世相欠债,这句话也没错。
这么说来,他的债可真多哪,跟他像仇人一样的老婆,还有把他当仇人一样的儿子……唉。
「小芙,既然妳已经住到这里来了,妳就办个手续转到这里的高中来吧,这样上学比较方便,就跟宇寒一样,转到三乔高中吧,那所学校管得很严,我比较放心。」
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但人住到他家里来,就是他的责任,他有那个义务把她给看好。
「谢谢你沙伯父!谢谢你!」夏芙激动不已。
除了于妈之外,她又发现沙家第二个好人了……
能够继续读书,她真的好高兴哦!
「那么,今天就去把转学手续办一办吧,我会派一个司机送妳去。」沙百勋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以后要是有空的话,妳就到厨房帮帮于妈,当做是抵妳和妳弟弟的学费和生活费,所以妳住在这里也不必感到不好意思,多做点好吃的东西给我们吃就行了,知道吗?」
人年纪渐长就会对食物比较挑剔,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都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早餐,这样起床才有意思嘛。
「知道!我知道了!」夏芙笑得很灿烂。
只要她和小夫能住下来,又能让她继续把书念完,要她每天清晨五点起来准备早餐都没问题。
「什么嘛!」沙宇寒丢下餐具起身,要她跟个野丫头同校,她爸爸真的跟爷爷一样,神经不正常了啦。
「奇怪,怎么才起来又想睡了。」沙宇杰跷着二郎腿,双手搭在左右两边的椅背上,像是很无聊、很无聊的打了个呵欠,然后起身,晃出了餐厅。
「你早上不是有课吗?」沙百勋瞪视着儿子的背影。
「先睡一觉,下午再去……」声音从餐厅外飘进来,依旧懒洋洋的。
「这样也行?」沙百勋摇了摇头。他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个连点求学的精神都没有。
夏芙也同样看着沙宇杰晃出去的修长背影,澄澈的眸子若有所思。
她不是一个粗线条、少根筋的人。
为什么那么巧?昨晚一次,刚刚又一次,沙宇杰都在她解决完事情之后晃离,而且都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懒散模样,好像她可不可以留下来,她可不可以去读书都跟他没有关系。
偏偏,他又在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如果不是他适当的刺激他父亲几句,她恐怕没那么容易能留下来,也没那么容易可以去读书。
她……是不是发现沙家第三个好人了?
第四章
扫除了生日那天的阴霾,夏芙开始觉得幸运之神总算想到她这号渺小人物。
首先,转学手续很顺利的完成了,她现在是三乔高中的学生,还好死不死……呃,不是啦,她是说好巧,她很巧的和沙宇寒同班。
跟沙宇寒同班绝不是件轻松的事,那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在她上学的第一天就语气凶恶的警告她,不准把她住在沙家的事说出去,不然就要她好看。
她很搞不懂,一个家世良好的千金小姐,怎么说起很话来会像个女流氓呢?
总之,她听懂了沙宇寒语气中的不情愿,既然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住在她家里,她自然会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因为现在暂时有家归不得的她,实在还不想「好看」。
接下来,于妈愿意在她去学校的时候帮她看顾小夫,对于这点,她真是感激不尽。
虽然她知道乖巧的小夫是绝不会在沙宅闯出什么祸的,但有人看着他,让他中午不至于饿着,这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帮助了。
幸好小夫只是个幼稚图生,上不上学都没太大的迫切需要,要不然她真的没脸再跟沙伯父提出小夫也要上学的要求。
解决了两件棘手的事,现在的她只要数日子等父母来接他们就行了,只是,那天究竟哪天才会到呢?
她真的好想赶快回自己的家哦,住在别人的家里,怎么样都不自在,何况还有看她不顺眼的沙太太和沙宇寒,她知道这里并不是她和小夫长久的栖身之所。
「姊,于马麻今天有做布丁给我吃哦!」小夫在浴缸里玩得很开心。
「真的啊,于妈妈好疼我们小夫哦,那一定是因为小夫很乖很乖的关系,对不对?」她蹲着,轻轻的往他身上泼水。
他们住的房间里没有浴室,所以用的是二楼起居室旁的浴室。
说到浴室,这也是让她叹为观止的其中之一。
这间浴室比她在家时的房间还大,不但有微电脑马桶座、按摩浴缸,还有结合沐浴、按摩、蒸气室功能的三机一体式淋浴间,看起来造价非凡,真是有钱人才用得起的浴室。
「对!我很乖乖!」听到姊姊的赞美,小夫笑得很得意。
「吵死人了!」沙宇寒忽然一睑嫌恶的出现在浴室前。「洗澡也不关门,像什么样子嘛。」
夏芙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沙宇寒。
这位千金小姐的脾气可真大,无时无刻不在发作,连小孩子洗澡也惹到她了,真不知道有什么时候她小姐是高兴的。
「阿姨!」小夫冲着沙宇寒一笑。
沙宇寒抓狂了。「你这小鬼,要我说几次才懂,不要叫我阿姨!」
夏芙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知道怎么搞的,小夫每次看到沙宇寒都要喊她阿姨,把沙宇寒气得半死,虽然她已经订正过小夫无数次了,他还是改不过来。
「笑什么笑?」沙宇寒把茅头指向夏芙。「妳弟弟这么没家教,妳还笑得出来?」
她怀疑一定是夏芙教她弟弟喊她阿姨的。
她长得又不老,每次那样喊她,真是气死她了。
「妳应该听过童言无忌吧?」夏芙好笑的说,「他──是个小孩子,大人和小孩子计较未免太好笑了。」
「妳说什么?!」沙宇寒不爽的扬高着尾音。
这臭丫头又拐个弯在骂她了。
「我说,大人不该和小孩子计较。」她就当她没听清楚,又重复说了一递。「对了,妳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她知道沙宇寒的公主房里一应俱全,连私人卫浴设备也有,总不会是要来用浴室的吧?
「咳!」沙宇寒清了清喉咙,看起来有点不自在,但语气却仍是高高在上的。「我是来警告妳,明天考试不准妳考太好。」
上次的随堂小考,这丫头居然考了个满分,大大出了风头,连班上对女生从来不多看一眼的班长朱博君都对她另眼相看,实在让她不爽到了极点,她喜欢朱博君,从高一就喜欢他了,可是他对她一直很冷淡。
但是,那天考完试下课,她居然看到朱博君主动去找夏芙讲话,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气死她了。
夏芙看了她半晌,不发一语。
「妳、妳、妳看什么?」奇怪了,她干么结巴?这里是她家耶,她可是堂堂沙家的大小姐耶,怕这丫头不成?
夏芙淡淡的动了动唇。「妳好无聊。」
过去,她的生活圈里从来就没有像沙宇寒这样的人,跋扈、霸道、尖酸刻薄,总把自己当女王,认为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是理所当然的。
老实说,她还真不会应付这样的人,只好尽量不理她,把她当疯狗在吠了。
「妳竟敢说我无聊?」沙宇寒的声音高八度,表情不可思议,彷佛谁该死敢冒犯她这个公主似的。
「妳确实很无聊。」
有人接话了,但接话的不是夏芙,而是懒洋洋晃出来的沙宇杰。
「葛革!」小夫热情的对沙宇杰喊,这个「葛革」昨天下午陪他玩了好久的荡秋千,他喜欢他!
夏芙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沙宇杰,这一大一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啦?
「哥,你喜欢这个臭丫头是不是?」沙宇寒忿忿不平的喊,「这种水性杨花的丫头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了?你知道她在学校是什么德行吗?她自以为漂亮,勾引我们班的班长,还靠得很近有说有笑的,我看改天他们就会去约会了!」
尖锐的喊完,她头一扭,奔下楼了。
那一大篇的指责听得夏芙莫名其妙。
说她水性杨花?有没有搞错?
那不是形容一个女人有很多男人吗?
她连半个男朋友都没交过,就算想水性杨花,也花不起来啊。
「姊,阿姨在生气。」小夫天真的说,一句话又把夏芙逗笑了。
她轻轻弹了弹他红润可爱的面颊。「你这小家伙,以后不要再叫那个姊姊阿姨了,不然,那个姊姊会吃人哦!」
随即,她听到了笑声,抬起眼,看到倚在门边的沙宇杰在微笑,他带笑的黑眸俯视蹲着的她,唇角微微的往上扬。
「小金牛女,妳一定不知道吧,朱博君是沙宇寒的暗恋对象。」
夏芙一愣。
她当然不知道,她才转到三乔一个星期而已,跟上他们的进度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打听那么多。
沙宇杰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错愕的巴掌小脸。「妳跟朱博君靠得很近还有说有笑,存心抢沙宇寒的意中人,是吗?」
闻言,夏芙立刻喊冤,「拜托!我们只是在讨论小考的题目。」
那天下课后,朱博君会主动找她讲话,只是基于班长的立场,要她这个转学生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罢了,哪来抢不抢意中人的风花雪月啊。
「是吗?」他挑挑眉,表情没什么变化,唇际却又隐隐有丝不着痕迹的笑纹掠过。
「当然是!」她不喜欢被误解,尤其是寄人篱下的情况下,她更不想给沙家人任何赶她出去的理由,因为她现在实在非常、非常的需要住在这里。
他不再看她,视线越过她,看着同样也在看他的小夫,薄唇勾笑。
「小家伙,不必再看了,快点洗,洗完哥哥再陪你荡秋千,要是洗太晚了,哥哥就不等你喽。」
说完,他双手插在牛仔裤袋里,很无所谓的晃走了。
「姊,我要起来了!我要起来跟葛革荡秋千!」小夫兴奋的催促,一刻也不想再泡在这个他刚刚死也不起来的浴缸里。
这个葛革的力气好大,每次都可以让他荡得又高又远,不像姊姊都没有力气,只能短短的荡,他喜欢跟葛革荡。
「小夫,你是什么时候跟那个哥哥一起荡过秋千的?」夏芙疑惑的问。
小夫露出大大的笑容。「昨天下午啊,葛革陪我荡了好久,于马麻后来还做木瓜牛奶给我们喝,很好喝哦!」
夏芙若有所思的抱起小夫,用浴巾替他擦干身体,然后吹头发。
昨天下午啊……
昨天是礼拜四,他下午没课吗?
她以为他这样的花花公子,应该每逢没课必把妹才对,他居然会像个居家男人似的,待在家里陪小夫玩,好……好奇怪哦,太不可思议了。
「姊,我喜欢葛革。」小夫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知道了。」她揉揉小夫的头,浅浅一笑。「那以后哥哥跟你玩的时候,你要乖乖听他的话哦。」
「好!」小夫用力点了点头。「姊快点帮我穿衣服。」
夏芙替他穿好了衣服和凉鞋,在浴室前轻拍了他小屁股一下。「好了,去玩吧!」
看着小夫兴高采烈奔下楼的小小身影,奇怪,那种居无定所的不安定感觉竟忽然离她远去了。
她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有书可以念,新同学也没有排斥,小夫又有人照顾着,也不会吵着要见爸妈。
如果这种平顺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其实也不错,等她爸妈来接他们的时候,搞不好他们还舍不得回去哩。
* * * * * * *
KTV的包厢里,「眉飞色舞」唱得火热,主唱的两个人摇头晃脑的超级忘我,抢不到麦克风的其它人也不遑多让,一起又跳又吼的大声跟着唱,把气氛炒到最高点。
沙发里,静默坐着的沙宇杰在吞吐烟雾,他不喜欢这种舞曲,因此懒得跟着合唱。
今天是阿丁的生日,大伙找他一起来替阿丁庆生,不来就不够意思,所以他来了,反正他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他的座右铭,有可以狂欢糜烂的场合,焉可放过?
「宇杰,我们喝一杯。」坐在他旁边的刘上绮一脸酡红,好像有几分醉意的向他邀酒。
沙宇杰拿起玻璃杯,很随便的和她一碰杯,干了杯里的酒。
像这种啤酒,喝多了顶多只是膀胱很胀而已,排出来就没事了,根本不会醉,他不担心酒后乱性的问题,不喜欢的女生他绝对不碰,这点自制力他还有。
「你真的很能喝耶。」刘上绮向他偎近了一点,昏暗的灯光下,烟味弥漫、气氛迷离,挑逗她血液里的情愫。
她很喜欢酷酷、坏坏的沙宇杰,加上他傲人的家世,又为他加了不少分,有才又有财,其它男生根本不能比。
可恨的是,大学同窗三年来,他把过很多女生,包含那种其貌不扬的小绵羊型女生,甚至还包括她读中文系的文弱堂妹,就是偏偏没追过她。
她看不上其它的男生,眼里只有他,在他毫无行动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在旁边找寻机会、制造机会,希望哪天他能发现她的存在,跟她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妳也是啊。」沙宇杰淡淡的掀了掀唇。
他不碰不喜欢的女生,刘上绮就是属于他不喜欢的女生之一。
她是长得很漂亮没错,身材也不错,高挑修长,还是学校的班花兼系花。
但是,她那自视甚高的个性让他兴趣缺缺,这种自信过了头的女人他家里已经有两个了,他不想再招惹一个。
「我哪有?」刘上绮连忙为自己澄清。「我不太会喝酒,你看我脸都红了,也有点头晕,待会儿可能没办法自己回家……」希望他可以用他那部酷帅到家的重型机车送她回家,上演一场浪漫的「追梦人」。
「不要吵不要吵,我们小可爱的歌来了!」
阿丁作势要大家安静下来,而大伙也很合作,刚才活蹦乱跳的一堆人,全都安静了。
序曲响起,是江美琪的「朋友的朋友」,何雨霓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小可爱,接过传递过来的麦克风,幽幽的唱起了起来。
……有时候以为,我能微笑去面对
有时心酸到,呼吸都听见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定位
疏离的让自己,都好想流泪
朋友的朋友,我们最后的关连
隐藏好的伤悲,不想被你感觉……
她黑柔的长发半遮住白皙美丽的面颊,歌声细柔,唱起抒情歌来颇为让人悸动,大伙都专心的聆听着,当然也包括沙宇杰在内。
他知道,何雨霓这首歌是唱给他听的,他们曾短暂的交往过,分手已经好几个月了。
何雨霓是历史学系二年级的学生,也是阿丁的干妹,她常跟阿丁在一起,也因为这样打入了他们这个圈圈里。
她是他「朋友的朋友」,所以她才会唱这首歌给他听,也表达了她与他分手至今,仍无法平复的心情。
沙宇杰忽然觉得有点烦躁,已分手的前女友透过歌声的指控让他微感不耐。
何雨霓太诗情画意了,交往的时候,连她打通电话找不到他的人,都可以在事后哭上半天,怀疑他跟别的女孩子出去,而他稍微大声一点,她就扁嘴要哭了。
像花瓶一样易碎的女孩,他实在碰不起也受不了,最后当然是分手了。
他提分手的那天,任凭花容失色的她怎么保证不会再哭哭啼啼了,怎么苦苦哀求他都没用,他还是把她给甩了。
幸好他们是秘密交往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在一起过,否则他和阿丁恐怕连哥儿们都别做了,因为他对感情通常抱持合则来、不合则散,但看在女生眼中通常是「玩弄」。
他双眸微沉,站了起来。
「咦?杰哥,你干么?」
看到他起身,还把桌面上属于他的烟盒和打火机都收进裤袋里,一副摆明了要走的样子,众人哗然。
「先闪人了,你们玩得尽兴点。」
他顺手掏出两张千元大钞放在桌上,表示是他出的份,这是他们出来玩乐的惯例,每个人出一点费用,这样玩乐才能长久。
听列你的爱,也提醒我该区别,我想念的爱已无法实现……
唱到结尾的歌声忽然颤抖了一下。
「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走咧?」阿丁死命的拖住他。「我最喜欢你唱那首『爱在公元前』了,唱得超像周董的,你不可以走啦!」
何雨霓抬眸瞅着他,盈盈大眼里泛着泪光。
他就这么不想跟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吗?可是她真的……真的还爱着他啊!
「下次再唱给你听。」他拍拍阿丁的肩膀,又抽出三张千元大钞。「今天算我的。」
「够意思!」阿丁马上笑得阖不拢嘴,决定放他一马。
沙宇杰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包厢,而泫然欲泣的何雨霓,他当然是没看见。
就算看见了,也会当没看见。
* * * * * * *
夜阑人静的厨房里,夏芙努力刷洗流理台和各式大小锅具。
这是她报答于妈白天替她照顾小夫的方法,夜里她替于妈把厨房刷洗得干干净净,白天于妈就不必花太多时间整理厨房了,小夫午睡的时候,于妈也可以一起小睡一下。
「小金牛女,妳在干什么?」
寂静的夜里,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还差点连手中的菜瓜布都滑落了。
她迅速回头,看到沙宇杰好整以暇的站在白色备餐台的前面,嘴角有着轻佻的微笑,但眼里却隐隐有着烦闷,一种很闷很闷的烦,一种感受得到却无法具体形容出来的烦。
他在烦什么?
她闻到了一股酒味。
男人喝酒不奇怪,她老爸就常爱喝两杯,沙伯父也常应酬酒醉回来,而沙宇杰,这么晚了,她倒是想不通他在哪里喝酒的。
「你喝酒了?」看在他对小夫不错的份上,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鼻子很灵嘛。」他换上一贯不在乎的笑,在备餐台前的高脚椅坐了下来。「倒杯水给我。」
夏芙连回嘴都没有就马上倒了杯水给他。
依照她对她老爸的经验,不必跟酒醉的人争论什么,因为不管争论什么都是很可笑的,反正他们清醒后,水远都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
他一口气就喝完了水。
然后,他看着她正在研判着他的眸子。「我饿了。」
去KTV之前没吃东西,进了KTV之后他又懒得出去自助吧拿东西吃,胃空空的又喝了啤酒,现在有点难受。
「我煮东西给你吃!」夏芙对他的暗示毫无异议,答允得很快。
她手脚利落的烧水,从厨柜里拿出一包肉燥面,水滚了之后,把调味料和面块丢下去,搅和一下,打了个蛋进去。
不到五分钟,一碗香喷喷的面摆在他面前,她有点倦的托着腮,坐在他对面。
沙宇杰睨视那碗面。「妳就煮泡面给我吃?」
他不自觉的扬起微笑。
这个金牛座的小女生果然与众不同,没有佣人在他要吃东西的时候送上泡面过,大家都巴不得煮些山珍海味巴结他这个被宠坏的沙家大少爷。
「你吃吃看,这很好吃。」夏芙以为他不情愿吃,鼓励的对他笑了笑。
已经很晚了,她不想动锅、动铲的,何况她已经把厨房洗得很干净了,也不想弄脏,她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哩,可没那美国时间重新洗刷一遍。
她看着他,而他动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她殷切的看着他缓慢的吃相。「好吃吗?」
每次她老爸想吃消夜的时候,总要她煮这个,而且还指定一定要她煮,因为她煮的面条不会糊糊的,还保有弹性,不像她老妈都把面煮得太烂,还猛加一些青菜下去,味道都不对了。
「还可以。」他口是心非的回答,虽然,这明明就很好吃……
夏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这个人,从他嘴里出来的都没有好话,虽然加入这个家庭才没多久,但她好像已经可以了解他了。
她是后来才知道,沙宇杰念的大学就在三乔高中对面,他们学校里几个又帅又优秀的风云人物,常是三乔女生丢情书的目标。
其中,包括沙宇杰。
她真的真的看不出外表和行为举止都懒散到极点的沙宇杰会是电机系的高材生,所以喽,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一副金头脑,却给了他一副懒性格,注定他的成就不会高到哪里去。
「那你慢慢吃吧,我先上去了。」
她嫣然一笑,不想跟他在这里大眼瞪小……呃,她是说,不想在这里打扰他的用餐时间,够体贴吧?
咦?可是,她怎么走不了?
他拉住了她。
他干么不让她走啊?
第五章
「小金牛女,唱首歌来听听吧。」沙宇杰尔腾出一手来扯住她的衣袖,让她无法走开。
夏芙表情僵了一僵。「我不会唱歌。」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叫她倒水也就罢了,煮消夜也在可接受的范围里,可是唱歌──现在是大半夜耶。
「我听过妳唱歌。」他咧嘴笑道,眼神不怀好意。
「怎么、怎么可能?」她何时唱歌被他听到了?
他极为神秘的一笑。「千真万确。」
「什么时候?」她才不相信,他一定是唬烂她的。
他目不转睛的瞅着她。「每天晚上。」
听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毛毛的,心跳得好快。
这个人……这个人一定又要讲鬼故事吓她了啦!怎么办?她不想听,她一点都不想听……
「妳的表情好吓人。」他好笑的扬起眉。
她真的很胆小耶,平常那么坚毅,无论他母亲或沙宇寒对她说什么难听话,她都能不卑不亢的回回去,可是只要一沾上鬼字,她就胆小如鼠却还要故作镇定,太好笑了。
「我什么时候唱歌的,你说吧!」她深吸了门气,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他无赖的看着明明就非常紧张的她。「每天晚上,妳都唱歌哄小夫睡觉。」
他曾无意间听到过一次,她的歌声不算好听,但有种柔柔安详的感觉。
那晚,他居然站着一直聆听,直到她不再唱,他才走开。
然后,他就像发神经,天天准时十点到她房门口听她唱晚安曲。
「你怎么知道我每晚唱歌哄小夫睡觉?」夏芙的心跳漏了一拍。
沙宇杰扬起眉,薄唇勾起,模样邪肆。「我会看星象,从星象里看出来的。」
她没好气的瞪视着他,这个人又在盖她了,而她当然是明智的选择了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要去睡了,晚安。」明天要爬不起来都是他害的。
可能是带着几分酒意吧,他很轻松,她那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堪称一绝,让他毫无顾忌的笑了出来。
因为,没有女生用这种表情对过他。
在异性圈里,他向来超级受欢迎,简称很有异性缘。
高中时代,他是个不爱讲话又自闭的人,每天狂打篮球、狂跑操场。
上了大学之后,家里气氛越来越差,他也就开窍了,游戏人间总比闷死好,反正家里已经没有温暖了,何不在外面找快乐呢?
从大一至今,他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伤了无数女人的心,却至今没有女人伤得了他的心。
他未曾主动追过什么人,也没有任何女生让他感到怦然心动,撩动他想追求的念头。
他的女朋友都是投怀送抱而来,接受都来不及了,根本没有余暇让他去发掘心动的女生。
那些主动向他示好的女生里,只要外型和个性不讨厌,他通常来者不拒,交往最长四个月,最短一星期就分手,有些很洒脱,有些则很不洒脱,甚至有一个还以自杀相逼,而他的做法是──隔天立刻把手机号码换了。
不管洒不洒脱,他都不会选择和分手女友做朋友,因为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例如何雨霓。
分手后,因为阿丁的关系,他们免不了会见面,而每次她都用她那对如泣如诉的眸子如影随形的瞅着他,搞得他好像抛妻弃子的大杂碎,让他连他们过去在一起唯一的一点美好记忆都一并抹煞了。
「等等。」他又拉住她。
夏芙无奈的看着沙宇杰。「你又要干么?」
喝了酒的人果然很鲁,她真笨,还坐下来跟他聊什么天啊,应该面一煮好就立刻走人才对。
他看着她自认倒霉的表情,又想笑了。「妳爸妈什么时候来接你们?」
这个家有她和小夫的加入是不久的事,但他已经习惯有她的存在了,晚餐时多了他们姊弟俩,有可爱的小夫在,气氛好了不少。
「我不知道。」她很老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眼里写着无奈、无奈、无奈。
别说他了,她也想知道啊。
虽然现在因为沙伯父欣赏她厨艺的关系,她在沙家住已经少了许多压力,可是她很担心她爸妈的安危,有些讨债公司可是很厉害的,就算他们再会跑,难保不会被揪出来。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担心。她在担心什么?对于把她和小夫丢下的父母,她不怨吗?
他的眼瞳锁住她。「妳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他们很恶心,很爱对方。」这是唯一让她欣慰的地方,不然她才不会心甘情愿的在家里被他们欺压哩,早离家出走了。
虽然她的父母很不负责任,但却很相爱,他们只会丢下儿女逃亡,绝对不会丢下另一半逃亡。
而沙宇杰的父母……她很敏感,在沙家嗅到了失和的味道。
「很爱对方啊……」他忽然轻轻哼笑起来,有些嘲弄的意味。
她最看不惯他这种表情了,微微挣脱他的手,想走。「喂,请你放手,我可以去睡了吧?」
他扬起恶质的微笑。「不可以。」
她瞪着他。
不可以?
老天,他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她在心里抗议,却不敢真的和他起争执,如果把宅里的人引下来,那就真的有理说不清了。
「妳要留下来把碗洗好才能去睡。」
他勾笑着,忽然站起来,伸手弄乱了她的头发,高她起码一个头的他,这么做她根本没反抗的余地。
然后,把残局留给她,吃饱也喝足的他,晃上楼去了。
杵在原地的夏芙,心脏怦怦乱眺。
从来没有男生这样摸过她的头发……
明明他就是用刚刚吃东西时可能沾到油渍的手摸她的头发,但她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感觉,还一直心跳加速。
好奇怪的感觉,真的好奇怪……
* * * * * * *
懒得洗澡了,沙宇杰进房后直接倒在床上。
他的胃暖暖的,心情也异常的好,本来在KTV里因何雨霓那一副怨妇样带来的不爽,现在突然都消失了。
可是,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何雨霓打来的。
他看了一眼,懒得接。
这女人又想搞什么?他的心情在瞬间变恶劣了。
这么玩不起就不要谈恋爱,如果每次结束一段恋情都纠缠不休的,谁敢跟她谈恋爱啊?
一开始他就挑明了,他们只是「试着交往」,现在试不成功,个性不合而分手,她还想怎么样?跟他要赡养费吗?
他说什么也不接,她不死心,连打了五、六通。
他还是不接。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他以为她死心了,没想到却传来一通简讯──
杰:爱你的我再也承受不住你冷漠的眼光了,我好痛苦,大伙已经散了,我在铁达尼等你,还记得铁达尼吗?是你常带我去的PUB,等你,不见不散……
「妈的!」他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然后,关机。
* * * * * * *
星期天下午,沙宅的游泳池里有条蛟龙在狂游、特游。
微风轻送,梧桐树影摇曳,摆放了数张休闲躺椅的池岸边,小夫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泳池里的沙宇杰,小小的眼瞳写着对游泳的兴趣。
夏芙也看着沙宇杰,她是因为小夫坚持要在这里看沙宇杰游泳而只好留下来照顾小夫的,却也被沙宇杰健游的模样给吸引了。
他游得真的很好,她是个旱鸭子,小夫也是,因为她爸妈整天忙着研究明牌和签赌,对户外活动根本没兴趣。
「葛革,你好厉害!」
沙宇杰上岸后,小夫马上就跑到他身边,殷勤得像个小跟班。
「小鬼,要不要出去吃冰?」他随手揉了揉小夫的头问,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瞟了夏芙一眼。
「好!」热烈。
「不行!」反对。
两种极端的声音同时发出,是夏芙和小夫。
小夫的体质差,很容易感冒,她不喜欢他碰太多冰品,能不吃就最好不要吃。
沙宇杰无所谓的看了反对中的她一眼、「那妳留在这里,我带他去吃。」
「好!」没有人在征询他的意见,小夫很状况外的朗声应答。 沙宇杰笑了。 他从来不知道小孩是这么好玩的东西,童言童语,常让他由衷开怀大笑,怀疑起现在让父母很头疼的他,小时候也曾这么可爱吗?
小时候,他父母的感情还不错,当时沙宇寒还没出生,他们一家三口常出去吃饭,他那明星妈妈总爱把他打扮成小绅士,只要有人说他和爸爸好像,她就会扬起美丽又骄傲的笑容。
那时,她是个快乐的女人,不像现在那么尖锐哀怨……
「小夫,姊姊做布丁给你吃。」她瞪了沙宇杰一眼,放柔了声音,试图留住小家伙。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把小夫丢给他照顾,自己留在家里,还故意出言挑衅说那种话。
再说,他出入都骑那部可怕的重型机车,车速还快得吓人,她怎么能放心让小夫坐那玩意儿?
「我不要!」小夫的小头颅摇得很坚决。
沙宇杰微抬下巴。「走吧,小鬼。」
「好!」
沙宇杰一勾手,小夫小短腿一迈,马上忠心耿耿的跟上去。
夏芙气结的看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背影,只好无奈的也跟上去。
* * * * * * *
「你骑慢一点、骑慢一点──」
机车行进中,夏芙不停的制止沙宇杰的速度,隔着小夫,她紧紧抱着沙宇杰的腰,很怕自己和小夫会摔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坐重型机车,刚刚她甚至爬不上来,还是他把她给抱上车的。
「妳闭嘴,不然我就骑到八十。」沙宇杰出言恫吓。
这女生可真烦,一直叫他骑慢一点,这种拉风的重机就是要飒才有感觉,侵吞吞的像什么样,会被路人笑死。
「姊,我不要去八十啦,我要去吃冰!」被夹在中间的小夫忙不迭的嚷,生怕行程改变,自己的权益受损。
瞬间,沙宇杰爆出了大大的笑声,夏芙也忍不住噗哧一笑。
「知道了啦,你这个贪吃鬼。」
她紧张的心情由此开始放松了,而沙宇杰的车速也放慢了。
她看着两排行道树上的绿叶,阳光好好,云朵也可爱,真没想到她会过这样的生活,周日下午还可以兜风,以前这种时间她通常都是在家里大扫除,没办法,家里没人扫,只好全部归她扫。
「下车吧。」机车停在一问名叫「冷飕飕」的冰城门口,客人很多。
「哇!杰哥!」
同系但不同班的结屎康从某桌晃了出来,很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且马上就把注意力转到夏芙身上,上下打量着秀丽的她。
「新马子啊?」他对沙宇杰猛眨眼。「很漂亮耶,看起来很小,是三乔的哦?」他也很哈三乔的幼齿,只是都把不到而已。
接着,他的视线转到端秀的小夫身上。「哇,不会吧,连爱的结晶都有了?长得跟嫂子很像耶。」
沙宇杰懒洋洋的白了要白痴中的友人一眼。「向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闪一边去吃你的冰。」
「来来,杰哥,借一步说话。」结屎康对夏芙做了抱歉的手势。「大嫂,杰哥借我三分钟,三分钟护一生,这真的很重要──」
夏芙有点尴尬的站着,这个自以为幽默的人让她不自在。
「少废话,有屁快放吧。」沙宇杰不耐烦的催他。
「是,杰哥!」结屎康搞笑的立正,并且行了个军礼,这才压低了声音正经说道:「阿丁那个漂亮的干妹妹何雨霓,昨天发了通简讯给很多人,说你对她始乱终弃……」
沙宇杰蹙起了眉。
听到这里,他已经有点不快了,「何雨霓」这三个字是现在他最不想听到的。
「然后?」他的表情变冷了。
结屎康观察着哥儿们脸上的变化。「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除了简讯以外,还打电话跟很多人哭诉你玩弄她的感情,说你们……呃,做都做了,当初做的时候你用强的,现在你却不要她……」
沙宇杰脸一沉。
什么叫用强的?
上床时若不是你情我愿,他碰得了她吗?
他又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们的第一次,还是她主动邀他到她的租处,她连红酒、玫瑰、香精蜡烛和性感睡衣都准备了,现在再来假圣女会不会太恶心?
「事情就是这样啦!」结屎康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当心点,阿丁现在很抓狂,因为何雨霓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阿丁恐怕会失去理智找你算帐,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三桂就是这样放清兵入关的,你这几天委屈点,先闪着他就是,等过两天他就会冷静下来了,到时你们再好好谈判,看看怎么处理这件事。」
结屎康走了,夏芙看着一脸不爽的沙宇杰。
「是不是有什么事?」原本他是挺开心的,可是他朋友跟他谈过之后,他就一脸不爽。
「没什么。」他冷哼一声。「只是有只疯狗咬到我,你们先进去点冰吃,我听听狗吠就来。」
虽然听不懂,但夏芙没多问什么,牵着雀跃的小夫进去找位子坐。
沙宇杰走到门口,神情阴鸷的点了根烟,在梧桐树下大剌剌的蹲下,拿出手机,找到何雨霓的号码拨过去,手机很快有人接了。
「阿杰!」何雨霓喜出望外的喊。
「我欠了妳什么吗?」他冷冷的问。
何雨霓呆了呆。「什么意思?」
他嘴角一抽,神情很鄙视。「聪明如妳会不知道吗?」
「你是说──」她想到昨晚自己酒后的失态,他已经知道了?知道她在绝望之下做的那些事?
「在一起时,我说得很清楚,我们试着交往,分手时,我说得更清楚,我们不适合。」他的语气冷如冰雪。「我勉强过妳跟我上床吗?」
另一头的何雨霓沉默不语。
跟他在一起时,为了表现自己和其它的女生都不一样,她故作潇洒,为了不给他负担,她连爱字都不敢对他说、
可是在一起之后,她深深对不羁的他着迷,她已经离不开他了,于是她开始对他紧迫盯人,但此举却将他的心逼离。
他原本就是一匹不受约束的野马,她早知道的,却因为太爱他了,所以让自己连最后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他提出分手,同时,她的心也碎了。
「阿杰,我……我并没有恶意。」她润了润唇,试着为自己说话,「因为你都不回我电话,我才只好……只好那么做,没有人会当真的,他们不会相信我们交往过的,我明天……不不,我等一下就马上跟他们解释,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女孩吗?」他吐出一口烟雾,冷冷的打断她的急迫。
何雨霓没有应声,她不敢说话,一颗心跳得飞快。
「像妳这种惺惺作态的女孩。」
他一字一句的说,说完,切断了电话,任凭她再怎么打来,他不接就是不接。
一根烟抽完了,踩熄烟蒂,他抬起头,望着天上飘浮的朵朵白云。
有时他会怀疑,他不安定的血液里,是不是遗传了他老爸用情不专的因子?
对于女人,他从没有要定下来的念头,就算变成他女朋友的女生也一样,他不曾想过要为她们负责任。
他是特例吗?
他唇际嘲讽的微扬。
应该不是吧?他自认没那么特别,哪一个大学生不是这样?专情才是一件奇怪的事,不是吗?
现在的女朋友如果变成以后的老婆,要面对同一个女人至少五、六十年以上,太恐怖了,不乏味才奇怪。
如果他家里的气氛下是那么吊诡,父母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冷漠,或许他就不会有这些他XX的奇怪想法了。
父母对他的影响可真深哪……他唇边嘲讽的弧度更大了。
「葛革!」小夫跑了出来。「你在干什么?快点来吃冰啦!你再不来,冰都快溶化了啦!」
他笑了,揉了揉小夫的头。「走吧。」
跟女人比起来,小孩子真是可爱多了。
第六章
夏芙把晒干的衣服收进衣柜里,小夫在一旁跟着儿歌的CD哼唱,在弹簧床上手舞足蹈,跳唱得不亦乐乎。
「小夫,该准备睡觉了哦,明天是星期天,姊要带你去公园玩记得吗?」
这附近有座大公园,走路就可以到了,假日常有家长带菩小朋友到那里玩。
「我要玩溜滑梯!」小夫快乐的弹跳了一下。
「知道了,明天你要玩什么都可以,现在先睡觉再说……」
话没说完,门板被叩了叩,不等回应,沙宇杰径自开了门,他没走进来,人在门口很随便的站着。
「葛革!」小夫看到偶像出现,马上热情的从床上跳下来,忠诚的跑过去抱住他的腿。
他这种理所当然的作为真是让人气结,夏芙僵硬着小脸,板着面孔走到他面前,却无法控制脸上的潮红。
「虽然这是你家,但请你等我们替你开门才进来好吗?」她涨红了脸说。
如果她刚好在换衣服怎么办?那不是很尴尬吗?
他这个人,似乎不懂得尊重别人耶。
沙宇杰上下瞄了她一眼,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眼光好像在说,就算他闯进来看到她光着身子,她也没什么看头。
夏芙蹙眉瞪视懒洋洋的他。
什么眼光嘛?虽然她只是少女,可是该发育的地方也发育了啊,亏他还是大学生哩,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拿去。」
他无所谓的撇了撇唇,把手伸得直直的,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什么东西?」夏芙没好气的接过他手中的纸袋,还不忘装酷,让自己面无表情。
拿出来一看,里面是两件T恤,一大一小,均印着米老鼠的图案,而且是纯棉的,摸起来很舒服,穿起来一定更舒服。
「哇!米奇──」小夫心花怒放的抢走小的那件,他仰着小脸,看着沙宇杰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葛革,你买给我的啊?」
「没错,小鬼。」沙宇杰习惯性的揉揉他的头。「明天穿这个,带你去动物圆。」
他没指名道姓要夏芙一起去,但想也知道,她是绝不可能把小夫交给他的,所以了,她也会去。
「好棒!」小夫高兴的跳了起来。
「小夫,你不是要去公园玩吗?」夏芙有点不高兴的看着小叛徒,她觉得有点吃醋,小夫好像被沙宇杰抢走了。
「我要去动物园!我要看无尾熊!」小夫一面倒,已经不把公园当一回事了。
「你这个势利的小家伙。」夏芙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知道公园的吸引力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动物园。
沙宇杰看着无可奈何的她微微一笑,笑容写着胜利。「十点出发,妳负责准备便当。」
说完,走人。
「喂!」夏芙追到走廊上。「沙宇杰,我为什么要准备便当?我又没有答应──」
他没有回头,背对着她,很随兴的举手挥了挥,身影隐没在他的房门口。
夏芙瞪着空无一人的长廊,这个人是流氓还是上匪投胎的啊?
* * * * * * *
夏芙瞪视着难得神清气爽出现在她眼前的沙宇杰,除了傻眼,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哇哇!一样的!葛革跟我们一样的!」小夫兴奋的绕着沙宇杰乱跳,心里的开心完全写在他脸上了。
夏芙可就没那种感觉。
沙宇杰穿着一件米奇T恤,下搭简便的牛仔裤,好死不死,她偏偏也选了牛仔裤来穿,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年轻情侣。
他们这样算什么?
天哪!她好想死哦,为什么五、六条裤子里,她偏挑了牛仔裤,若回去换,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妳穿这样很好看。」他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看她那副不自在的样子,他却完全没有收住笑意的打算,那种笑,根本摆明了在调侃她。
「葛革,抱我!」小夫伸长了手要沙宇杰抱。
「出发了!」
沙宇杰带着笑容抱小夫上车,今天他开了部小休旅车,摩登的造型加上改装过的外型很讨喜。
夏芙别扭的坐上副驾驶座,因为跟他穿情侣装太别扭了,她索性闭起眼睛装睡,这样可以避免跟他讲话。
「妳说,等一下我们到了动物园,会不会有人说我们是一家人啊?」看她眼睛闭得死紧,他索性逗弄起她来。
不会吧?
夏芙感到头皮发麻。
如果真有哪个白目这么说,她该怎么办?
但是,越是害怕的事总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中午,他们在阴凉的大树下找了个露天座位坐下来吃午餐,夏芙准备了寿司和冬瓜茶,小夫吃得很高兴。
今天是他第一次到动物园来,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多动物和这么多小朋友,因此他一边吃一边说个不停,像只小麻雀。
「大象好大哦,猴子会爬树,还有狮子和老虎,小朋友太多了,我看不到无尾能丫……」
「好可爱的小朋友。」隔壁一对老夫妇笑咪咪的端详着五官端秀的小大,随即赞道:「父母也好年轻,小朋友长得跟妈妈好像……」
夏芙羞得抬不起头来,沙宇杰却在笑,她狼狈的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愉快了。
* * * * * * *
午休时间,沙宇寒走到夏芙的座位旁,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只丢了张小纸条到她桌上,然后就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夏芙打开纸条──
到女厕前见,快点。
看完纸条,她慢条斯理的吃完剩下三分之一的便当,这才起身走到女厕去。
「我不是叫妳快一点吗?」见她姗姗来迟,沙宇寒很不悦。
「什么事?」
真服了沙宇寒,在学校还当自己是沙家大小姐,对每个人都用命令的语气,当然,只有对她心仪的朱博君例外,每次看到她对朱博君讲话的温柔神情,都会让她笑到内伤。
「下午有体育课,」沙宇寒眼睛不看她,轻轻哼了哼。「把妳的运动服借给我。」
她们两个身高差不差,身材也差不多,夏芙的衣服她穿起来不会差到哪里去,也看不出是跟别人借的。
夏芙不发一语的看着沙宇寒。
大小姐她是不是忘了她们两个是同一班,小姐她要上体育课,她也要啊,借给她,那她穿什么?
那位体育老师可是出了名的凶,没带体育服装的,罚跑操场五圈免不了。
「干么,不情愿啊?」沙宇寒扬扬眉。「别忘了妳现在住在谁家里,要想继续住下去的话,就把运动服借给我。」
夏芙凝视着态度傲慢的她。「妳的运动服呢?」
说到这,她就有气。「我忘了带下车,那该死的司机手机又不通,我回去非找他算帐不可。」
「知道了,我会放在妳桌上。」
说完,她转身就走。
罚跑操场就罚吧,她和小夫要想继续住在沙家,这是唯一的方法,她一点也不怀疑沙宇寒有赶她出沙家的能力,沙夫人对这唯一的女儿很护短,如果沙宇寒不想她住在沙家,沙夫人一定会支持女儿。
于是,下午的体育课,夏芙因为未着体育服装而被罚跑操场五圈,在午后的艳阳下穿着水手制服和皮鞋跑完五圈,她几乎快没命。
一直到放学,她的心情都糟到了极点。
沙宇寒对她连句抱歉都没有,就像她借给她运动服是理所当然的事,看到她跑完操场的苍白脸色,她也假装没看到。
如果她爸妈没跑掉就好了,她就不必受这种鸟气了。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忙着跑路的他们,还记得有她和小夫这两个孩子吗?
* * * * * * *
夏芙带着灰色的心情走出学校,不知道怎么搞的,天空居然也配合她的心情,整个转为暗沉,似乎随时会飘下雨来。
「夏芙!」
校门口,有个女生叫住了她。
「先丽?!」她看到以前学校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她们那一里里长的女儿。「妳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来找妳的。」廖先丽把她拉到一边。「妳爸妈寄信到我家给妳,我爸要我拿来给妳,为了查到妳转到什么学校,我爸还到教务处费了一番工夫打听呢。」
「我爸妈寄信来?」她如在梦中。
以前,她被丢在姑姑家那两年,她爸妈从没捎来只字词组,这次居然会寄信给她,真像作梦。
「是啊,信在这里,妳拿去吧。」廖先丽把一封信交给她,「我爸说,妳爸妈欠了人家好多钱,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他不会透露妳的行踪,妳自己好好保重,我走了。」
「哦,谢谢……」因为很惊讶,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廖先丽走后,夏芙忙不迭打开那封信,信里的内容,让她脑子里轰然一响,顿时像化成了一座石像。
小芙:
爸妈对不起妳,沙爷爷是有钱人,妳在他家一定会过得很好,我和妳爸已经决定要到大陆去发展了,妳好好照顾小夫,爸妈赚到钱还债就会回来,勿念!
妈字
「爸妈……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沙爷爷已经死掉了,你们知道吗?我在沙家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失神的看着信纸上简短的几句话喃语,想到跑操场的委屈相沙宇寒的傲慢,鼻头忍不住泛酸,眼眶泛红。
她知道他们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先丽说,她爸妈欠了人家很多钱,他们何时才会赚够那些钱回来?
只是,去大陆发展有那么容易吗?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要怎么发展?要发展些什么啊?
她跟小夫真的变成孤儿了吗?
今天被沙宇寒欺压的事,会一直一直的上演吗?
天空轰隆隆的打响了雷声,瞬间,下起倾盆大雨。
很多没带伞的人都连忙找地方躲雨,只有她,在大雨中浑然未察,脸上有雨水,更多的是她伤心的泪水。
* * * * * * *
沙宇寒在客厅里啜着冰凉的西瓜汁,夏天喝这个最好了,虽然外面开始下起雨来,但空气还是闷闷的。
沙宇杰手里拿着几本书和司机同时进门。
「大小姐,您的运动服──」司机诚惶诚恐的送上一个装有运动眼的名牌体育袋。
「你中午跑到哪里去了?」沙宇寒没给司机好脸色看。
当她下午看到夏芙跑操场跑到脸色苍白,说实在的,她也浑身不舒服,好像欠了她多大恩情似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孩子发烧……我送他去医院……」司机嗫嚅地说。
「哼,孩子发烧?」沙宇寒才不以为然。「你是我们家花钱请来的司机耶,孩子发烧你老婆不会处理吗?幸好今天我有体育服可以穿,没被老师罚,要不然老师罚我,我就罚你……」
司机头低低的,一句话也不敢吭。
原本要上楼的沙宇杰停住了脚步,他踅回沙宇寒面前。
「妳为什么穿夏芙的运动服?」他盯着运动服上绣的「夏芙」两字。
他也是三乔毕业的学生,自然知道那个人称「撒旦」的体育老师有多严厉,他自己就曾因为上课上得漫不经心而被罚跑操场N圈。
「是她自愿借我的。」沙宇杰的眸光让她不由自主矮了半截,气势也弱了。
「是吗?」他讥讽的逸出抹笑,「是妳威胁她自愿的,对吧?」
他这个霸道妹妹的本事,他怎么会不了解?
他不屑又冷淡的看着她,那眸光让她不自在极了。
「就算是我威胁她的,那又怎么样?」她不甘示弱的回嘴,嘴硬但其实心里毛毛的,有点怕她哥哥会对她动手,他的样子虽冷,看起来却好可怕。
自小,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爸爸更不怕妈妈,只怕这唯一的哥哥。
「不怎么样。」他冷冷的打鼻子里哼着。「妳真是了不起。」
他丢下书,转头就走。
* * * * * * *
沙宇杰开着车,盲目又焦急的在沙宅与三乔之间的路上梭巡。
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因为大雨滂沱的关系,他找了两遍才发现夏芙在雨中的细瘦身影。
他知道夏芙平常都是走路上学,他老爸原本叫司机送沙宇寒上学和放学的时候也一起接送她,但沙宇寒却暗地里命令司机不准这么做,所以,夏芙也就只好走路上下学了。
雨中,他把车缓缓靠近夏芙,伸长手打开车门。
「上车!」
看到是他,夏芙的眼泪立刻住眼里冲去,居然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马路后面已经因他停下来堵车了,她很快上了车,以免造成交通混乱。
「把头发擦干!」他把一条干毛巾扔给她,她看起来像只十足的落汤鸡。
他家里的人有那么不近人情吗?如果她没带伞,打个电话回家,相信绝对有人会送伞过去给她,或者打给司机,司机也会来接她。
可是他XX的,她什么都没做,情愿在雨中淋得全身湿答答,这算什么?她认定了沙家的人都很刻薄吗?或者,这是她被沙宇寒强借运动服的抗议?
「心里很不高兴对吧?」
他把车停到了路边的停车格里,关掉了雨刷,让丰沛的雨水阻隔外面和车里的世界。
夏芙低垂着长睫,手里握着毛巾,一句话也没说,她脸色不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紧盯着她,关心没有说出口,只语气淡然的开导道:「沙宇寒从小就是那副德行,她有千金大小姐的大头症,妳不必理她。」
她幽幽的摇了摇头,努力不让眼里的泪水滚出来,可是终究失败了。
刚才她机械化的在路上走着,心里闷闷的想,如果她爸妈真的一去不回来怎么办?她要如何带着什么也不懂的小夫度过漫漫岁月?
她虽然早熟,可也没早熟到可以一手扶养年幼的弟弟啊,为什么把这么重的重担交给她,她好彷徨,真的好彷徨……
「妳不要哭了,回去后我马上叫沙宇寒把运动服还给妳,还有,我会叫她向体育老师承认,没带运动服的是她不是妳。」
他说了一大堆,但是没用,她的眼泪滚出来了。
该死的!他从来就不晓得如何安慰女人,他的女人都不需要他的安慰,但她不同,夏芙不是女人,她只是个女孩,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小女生!
她早熟独立,还要照顾五岁的弟弟,她并不性感,也不火辣,甚至可以说,青涩的她是相当没看头的。
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却不知不觉的深受她吸引,她的一颦一笑都变成他待在家里时的乐趣,出于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态,他喜欢逗她、喜欢看她,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明显。
回家不再是件令他烦心的事,晚餐也不再是难熬的时间,自从她出现之后,他下意识的不再交女朋友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高中生给吸引,现在这种事却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刚才他在路上找到她时,她的样子像个游魂。
她一定很难过,不然她不会哭。
自从她和小夫住进沙家,听他母亲和妹妹难听的话不会少,就算再难堪,她也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像现在,她好像六神无主,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如果他没有出来找她,真不知道她要走到哪里去。
「那个该死的体育老师打妳了,是不是?!」他死盯着她,心里有股冲动的情绪高涨起来。
他想揍人,揍那个体育老师,如果他真打了夏芙的话──
「不是那样的……」她摇头,嗓音悲悲切叨。「我爸妈不回来了……他们不会回来了……」
第七章
车窗外,雨声依旧,车厢里,泪水模糊了夏芙的视线,说出来之后,她索性哭个痛快,把这阵子的紧张不安、伤心难过全哭了出来。
沙宇杰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跟运动服无关,是她父母的问题。
她说她父母不会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去他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打动了他,她长睫上的泪珠深深撼动着他,他从来不知道,也有女生哭起来是不让他厌烦的。
猝然间,他再也克制不了对她的感觉,气氛对了,地点也对了,人更对……他的头凑向她,薄唇瞬间盖在她的嘴唇上。
他轻轻吻住她冰凉的唇瓣,感觉怀里的她明显颤动了下。
生平第一次,他吻一个异性只有吻的渴切而没有抚摸的欲望,他对此时此刻的她充满了怜爱的情绪。
他得承认,他老早就在意着她了。
若不是如此,他不会有意无意的亲近他们姊弟俩,也或许早在第一次见面他就对她有感觉了,才会用激将法让他老爸留下她。
夏芙闭上了眼睛,沙宇杰突如其来的吻让她完全昏乱。
她的心脏擂鼓似的狂跳着,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坐在车子里,而是飘在半空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满心荡漾着一种奇异的情绪,直到他的唇好不容易离开她的,她还在震荡当中。
他吻了她,她跟沙宇杰接吻了……
她居然没有打他一巴掌,也没有推开他,相反的,刚刚在雨中走着的时候,她的心中是一片凄苦和黑暗,现在被他一吻,她的世界好像整个变了。
情窦初开就是这样吗?
她的初恋来了吗?
她喜欢上了这个一开始她看得并不顺眼的花花公子?而且,她完全不愿意去细想,她是不是老早就喜欢上他了?在他总是调侃她、总是漫不经心的懒洋洋调调里,她因为注意,转为在意……
而刚刚那一吻……刚刚那一吻是不是加速了她心里没去细想的感觉,让他们之间的?昧明朗化了……想到这里,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隔着碍事的排档座,他握住了她纤细的手,眼光无比认真,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她。
「小金牛女,从现在开始,妳是我的女朋友了。」
听完如此直接的表白,夏芙的脸发热了,她不敢看他,心却跳得好快好快。
他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她并不是过去那些他勾勾手就来的女生,一开始,她甚至是用瞧不起的眸光在审视他不羁的行为。
因此,她极有可能给他一个他不想听的答案,虽然她刚才毫无抵抗之意的让他吻了,但并不代表她就爱上他这个浪子。
「我、我要回家……」
雨势转小了,平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到家了,小夫也一定在等她。
「我没问妳要不要回家。」她想当只鸵鸟,他可没打算放过她。「我问妳当不当我女朋友?快点回答我。」
「沙宇杰……」她的心好乱好乱,试着想抽出自己的手,没想到他却握得更紧,她只好勉强找理由说道:「我高中还没毕业,我不想谈恋爱……」
说着,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很薄弱,毕竟不管以前的同学或现在的同学,班上已经在跟男生谈恋爱的女生占了绝大多数,年龄绝对不成理由。
「不想谈恋爱?」他扬了扬浓眉。「妳刚才又让我吻妳?」
她蓦然涨红了脸,没半句话可反驳。
他说的没错,如果她不想谈恋爱,她就该拒绝任何一个男生的亲近,而不是在他吻她的时候,柔顺的让他吻,这样、这样确实是很容易让人误会。
「你……你就当做没发生过,我刚刚是一时之间太伤心了,才会神智不清跟你、跟你接吻……」
跟他接吻是神智不清?
他越听越不爽,遂又把嘴唇贴到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唇上,加深力道,舌头进入她的唇内,与她唇齿交融,但这次没刚刚温柔,他故意吻得很粗暴。
突如其来的吻让夏芙把水瞳瞪得大大的,随着他舌尖的采入和强烈的吸吮,她又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湿湿热热的唇触让她什么也无法再想。
「那这一次呢?妳神智清楚了没?」
他在她耳边低低沉沉的问。
原本只想惩罚她的,但吻到后来却好像有点欲罢不能,他连忙煞车,只要她交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少爷他虽然狂荡,但向来没做车床族的癖好,再说现在在路边,雨已经停了,路人甲乙丙丁很多,他没免费让人参观的雅量。
「你听我说,我爸妈有可能不回来了,我要好好把小夫扶养大……」
她无法抹煞那一吻的感觉,但她就是觉得不妥,她爸妈跑到大陆去了,她寄人篱下,又怎么可以跟这个「篱下」的小少爷谈恋爱呢?
这么一来,其它人会怎么看她?
他们一定会觉得她是想在沙家赖吃、赖住才会搭上沙宇杰的,尤其是沙夫人和沙宇寒,这种联想的话会有多难听啊,她死都不要。
只能说,金牛座的她真的没有浪漫因子,不会因为对沙宇杰有感觉就忽略了现实的问题。
「有冲突吗?」他忽然打断她。
「啊?」
他扬起眉,嘴角勾起。「扶养小夫跟谈恋爱有冲突吗?」
他喜欢有点小成熟的她,但太过深思熟虑也不好,她才几岁?什么只想把小夫好好扶养长大,讲得好像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没有吧?」不等她回答,他就接话。「虽然我现在一事无成,不过我老爸的一切迟早是我的,到时候,妳是我的女人,我的一切也是妳的,妳想怎么好好扶养小夫都行,我全力支持。」
她愣愣的看着他。
虽然听他讲这么没出息的话有点不舒服,但他说的全是实话,不管他再浪荡,再跟他父亲话不投机半句多,将来沙家的一切,还是会归到他手中。
那么,如果持续交往下去,她不就变成好命的少奶奶了,到时候不管她父母回不回来,她都不需要担心受怕了……
可是,她怎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跟他交往呢?
天哪,好烦哦,她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对于她跟沙宇杰的新关系,她无法轻松的对待。
「跟我在一起的女生里,通常是被我抛弃以后才会开始烦恼。」他哼笑,「没有像妳这种,一开始就这么烦恼的。」
「你……常抛弃女生吗?」她的心情忽然有点沉重,他说的话让她没有安全感,她是个实际的金牛座,比较在意实实在在的感觉,太随兴的浪子好像……好像不太适合她。
如果他们不交往,她可以一直在沙家住下去,但如果交往了,他又抛弃了她,她怎么能在沙家继续住下去?
他嘴角一抽,淡笑起来,说了句至理名言,「难道要把两个不合适的人栓在一起一辈子?」
* * * * * * *
事实证明,她真的想太多了。
当沙宇杰开始把她当女朋友对待之后,她除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觉,门当户对和个性适不适合的问题,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恋爱果然是盲目的,而且足以改变一切。
每天醒来,她的世界因为多了一个沙宇杰而有所期待,每每在家里看到他,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她甚至会不由自主的脸红,然后,她会看到他似笑非笑的眸光,摆明是在笑她胆小没用,不敢公开跟他的恋情。
幸好,沙家的人都是「目中无人」的,沙百勋忙着事业、忙着外面的女人,沙太太则忙着盯老公,而沙宇寒只在乎她自己买的名牌够不够多,能不能和有钱的同学相比较,因此他们交往至今还没被发现。
不公开是她唯一的要求,也是和他交往的交换条件,这样她住在沙家会比较自在,不必担心流言流语,
只是这天,倒霉的事情还是来了──
夏芙在放学后走到校门口,每天都准时来接她的沙宇杰今天显然迟到了。
她百无聊赖的等着,直到看到他的重型机车出现。
「快上车,还要回去接小夫!」他们三个约好了一起去看卡通片,小夫已经期待很久了。
没想到,当她正熟练的坐上沙宇杰的机车之后,一部白色的陌生轿车在他们旁边停下来。
沙宇寒下了车,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们。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看到夏芙双手抱着她哥腰际的样子,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若不是她跟同学约好了要去参加一个时尚小淑女的派对,坐上同学家派来的车,也不会让她撞见这个秘密。
沙宇杰很痞的一笑:「载我女朋友去看电影,这个答案满意吗?足以让妳回去兴风作浪了吧?」
然后,在沙宇寒气急败坏问,他机车油门一催,呼地一声,从她身旁掠过了,没几分钟已经不见人车的踪影。
* * * * * * *
看完电影,应小夫的要求,他们来到快餐店。
吃完薯条和可乐,小夫到儿童游戏室去玩,而夏芙则烦恼的啜着冰红茶,想象沙宇寒拿着扩音器宣布她和沙宇杰交往的消息。
「我看我们还是……」她想提出分手的要求,虽然这并不是她由衷的希望,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妳少啰唆了。」他的手搭在她的纤肩上,懒洋洋的打断了她的话,还凑过去吸了她的冰红茶一大口。
他最讨厌她动不动就想提分手,以前都是他在对女人提这两个字,现在风水轮流转,很不习惯。
夏芙秀眉微蹙。「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说完,她吸了吸红茶,却吸不到,她摇了摇红茶杯,居然空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这人吸功真是精湛,居然一口就把她还剩大半杯的红茶给喝完了。
「不管说什么,妳都不要说。」他用瞧不起的眸光瞟了她一眼。「小金牛女,妳的脑筋太死了,听妳的准错。」
「难道你都不……」不担心沙宇寒回去乱说,他爸妈跳出来阻止他们交往吗?
「不会。」不管她说什么,他就是要打断,并且极懒惰的把头靠在她右肩上,左手吃定她的搭在她左肩上,右手搂着她的小蛮腰,随时可以毛手毛脚。
「你不要再摸我了,这里很多人耶。」她小声的警告他,很怕有人会注意在公共场所还在搂搂抱抱的他们,有违善良风俗哪。
「为什么不?」他不以为然。「这是男朋友的权利。」
他不会要求她必须跟他发生进一步的关系,但该有的还是要有,他喜欢摸她,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喜欢看她被他摸抚时,那副羞意答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唉……」她真是拿他没办法,他的歪理一大堆,行为又很随兴──这是好听的讲法,事实上是很随便。只要他兴起,在大街上搂着她狂吻都算是家常便饭,用世俗的道德来规范他根本没用。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掌,不正经的捏了捏她的肩膀。「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小夫可以去上幼儿园了。」
「真的吗?」刚刚才精神垂死的她,眸子瞬间焕发光彩。
「我同学家里开的。」除了这一句,其它的按照惯例,他懒得多做介绍。「去不去?」
「去去!当然要去!」
小夫可以去上学了,好棒!她一直为自己能去读书而小夫不能感到愧疚,这么一来,她就不必担心小夫老是待在家里会变笨了。
「那好──」他轻拍了拍她的臀部,笑得很恶劣。「妳再下去买个大薯来吃吃吧。」
夏芙张大眼,小声抗辩。「我是你女朋友耶!」女朋友不是用来疼爱的吗?怎么他老爱差遣她?
他微微扬趄眉,唇勾笑。「所以我才叫妳去啊,不然我就叫隔壁那个不认识的女生去了。」
这似是而非的道理却让她无从反驳。是啊,没错,她是他女朋友,去买薯条给他吃也是应该的,可是,不甘心哪……
算了,这人懒得可以,看在他帮小夫找到幼儿园的份上,买就买吧!
* * * * * * *
回到家,夏芙预期中会来的责难却没有发生,因为沙家有更大的事发生了──
沙百勋决定到大陆去设厂,自然,他人也必须到大陆去,而林以虹和他大吵、特吵,但她的反对无效,沙百勋依然决定这么做。
「宇杰、宇寒,你们爸爸不要我们了……」林以虹像个弃妇般的颓坐在沙发里,而和她剧烈吵完的沙百勋已经又出去了。
夏芙紧紧牵着小夫的手,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头皮发麻。
看着彷佛龙卷风过境的客厅,她可以想象沙家夫妇争吵时的激烈,能摔的东西都被拿来摔了,包括沙太太不整的服装仪容,想必在争吵的过程里还经过了一番拉拉扯扯。
夏芙看着不发一语的沙宇杰,她用眼神传递讯息,希望他过去安慰他母亲一下,再怎么说,那个现在看起来很可怜的女人也是生他的母亲啊。
然而,他回视她的表情却很讥诮。
「上去睡吧。」
沙宇杰只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说了这句话便率先上楼了,对于母亲的哀怨,他没有同情,只觉得她活该。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了爱的时候,就算她死在他面前也没有用,没有用……
夏芙凝视着沙宇杰拾级而上无所谓的背影。
他真的无所谓吗?
她可以感觉得到,其实他是很在乎的,只是,他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情愿装作不在乎罢了。
谁会真的不介意自己父母失和呢?
* * * * * * *
沙百勋执意的离开台湾之后,沙家的气氛更是跌到了谷底。
沙家的女主人不是呼朋引伴来家里打麻将便是天天买醉,甚至天天都打越洋电话给丈夫,但沙百勋硬是无动于衷,不回来就是不回来。
「天哪,我怎么那么命苦……」这已经变成林以虹的口头禅了。
日子并没有因为她的痛苦而走得慢一点,转眼间,已经九月了,天气依然闷热。
这天沙宇寒得了急性肠胃炎请假在家,看了医生,仍是动不动就上吐下泻的很不舒服,她的心情也槽透了。
偏偏,她接到幼儿园老师的来电。
「请问夏夫是不是在家没来上学?」老师客气的询问。
这是幼儿园的例行公事,只要小朋友没到,家长又没来请假,校方就会主动查询。
「啊?……他大概没去吧!」她敷衍了事,急着挂电话,因为她的肚子又一阵一阵的痛了。
哦……刚刚她只不过饿得受不了,偷吃了两口稀饭而已,没想到肠子就开始绞了,老天啊!肠胃炎真的快把她折磨死了。
这种时候,都要自身难保了,她干么要管那小鬼有没有去学校啊?
她巴不得她哥和夏芙早点分手,然后把那两个讨厌的姊弟俩赶出沙家,妈妈因为爸爸去大陆发展的关系,都没心情管这件事了,这点让她很不爽。
「好痛……好痛……」她在厕所发出细微的哀嚎,幻想自己会死于肠胃炎。
拉完,她不敢再吃东西,为了逃避饥饿的感觉,索性吞了两颗安眠药,倒头大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房里一室昏沉,她有些畏寒,却忽然有人用极大的动作拉开她的被子。
「沙宇寒!妳给我起来──」
暴怒咆哮的声音在她耳边扬起,她惊慌失措的睁开眼睛,房里的灯随即被打开了,她看到了哥哥铁青的脸色。
发生什么事了?家里失火了吗?是不是要逃生……
「宇杰!不要对你妹妹这样,她也不是故意的,她是你唯一的妹妹啊……」林以虹拚命拉着儿子。
「妈!怎么了?有什么事?」沙宇寒搞不清楚状况,有些迷惑。她不是才睡了一觉吗?为什么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她哥看起来好恐怖,来势汹汹,好像真想把她宰了。
「起来!」沙宇杰粗鲁的掀开她的被子,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拖起来,他力气之大,把她摔下了床。
「哥!」沙宇寒又惊又气。
他们兄妹向来不对盘,可他也没这么对过她啊,她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门口都是佣人在围观耶,让她这么没面子,真是够了!
「妳是不是接到幼稚园打来问小夫有没有去上学的电话?」他抓住了她的胳膊,扳住她的下巴,眼睛对着眼睛逼问。
「宇杰,你轻点,你轻点,你把你妹妹弄受伤了──」林以虹急得想扳开儿子的手,却怎么也扳不动。
「回答我!」他厉声加重,震得她耳鼓都痛了。
「对,没错!」沙宇寒憋着气,忍耐的说,「怎么?那小鬼又向你告什么御状了?」
「小夫死了!」他的声音浊重、呼吸激烈。「妳知道吗?他死了!是妳害死他的!」
说完,他松开了手,沙宇寒也跌了出去,脑门还在轰轰作响。
「你说……什么?!」她受惊似的看着沙宇杰。
他的脸色阴沉,声音像又冷又硬的冰块。「小夫在娃娃车睡着了没下车,妳却说他在家里,他被活活闷死了,在高温下的娃娃车活活闷死了!」
沙宇寒惊呼一声,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又苍白、又恐惧。
「怎么……怎么会这样……夏、夏芙呢?」
他阴狠的瞪着她、「她死都不肯离开太平间一步,妳该去看看她的样子!把妳的良心掏出来给她看,因为她快发疯了!」
「哥……」她哭了,她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虽然小夫老爱叫她阿姨,可是,她没有那么恨他啊。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哭得泣不成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第八章
办完小夫的后事,夏芙整整瘦了一圈。
现在的她,像风中残叶,好像随时会倒下。
她自怨、她自责,但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痛失了她最亲爱的弟弟,除了心里的悲痛,她不晓得要如何对父母交代?
她有负他们所托,没资格当小夫的姊姊,她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恋爱里,并没有把他给照顾好……
「再不吃点东西,妳真的要死于营养不良症了!」
对于夏芙的消沉,沙宇杰是既心疼又生气,他心疼她的憔悴,又生气她在糟蹋自己的身体。
他甚至怀疑,她根本是故意不吃不喝的,她想「殉弟」,她想到黄泉路上去陪小夫,因为她老是喃喃自语,说怕小夫会很孤单,更怕才五岁的他,在阴间里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这些话,常听得他鼻酸。
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现在能救夏芙的,只有她自己,如果她无法从失去小夫的事实里走出来,任何人都无法帮她……
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夏芙脸上总算稍稍恢复笑容了。
课余,她肯跟他出去郊外走走,有时看场电影,有时去逛书店,不再将自己的心门紧闭。
看到这样的她,他放心多了。
很奇怪,夏芙好像是他感情最终的停靠港口,跟她在一起之后,他没再换过别的女朋友,彷佛就这样认定了她,尤其在小夫过世了之后,她的脆弱和无依让他更想保护她。
陪她熬过了这一段,他们的感情更加坚定,如果夏芙是那种自此之后就自暴自弃的人,他们可能老早就随着小夫的死而分手了吧?
感情是件很微妙的事,死缠烂打的女人让他避之不及,就像何雨霓那样,她后来还缠了他好久,直到她有了另一段新恋情,才不再出现。
但最近听说,她又闹自杀了,为了男友去前女友家换灯管,她不能忍受,所以再度仰药自尽。
幸好他的夏芙不是那种女子,就算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也不会用那种夸张的表达方法,所以他好心疼、好心疼她,也好爱、好爱她,他少不了她,越来越少不了她。
她的父母依然杳无音讯,而他家里的气氛更加奇怪了。
他爸依然把重心放在大陆,他妈和过去几个明星朋友投资了问温泉会馆,每天忙得早出晚归,生活有了寄托,也认识了一些新朋友,现在的她比较少借酒浇愁,但却常把温泉会馆当家,很少回来。
虽然当初同意让夏芙留下来的爸爸现在已经不回来了,但他妈对夏芙继续待在沙家并没有多大意见,小夫的死,她心中也有愧疚,让夏芙留下来可以安心的念书,是她没有挑明的补偿方法。
至于沙宇寒,发生了小夫的事之后,她好像在一夜之间成熟了。
现在她跟夏芙在家里相处的模式是「相敬如宾」,两个人很少交谈,有时遇到了,点个头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很微妙,但绝不是见面份外眼红的仇人就是了。
除了少了个男主人,沙家一切都还好。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直到除夕夜当晚,沙百勋依然没有回来。
「我看你们爸爸是存心把大陆当家了。」林以虹还是没办法不介意丈夫的行踪,尤其不能原谅他这么忽视他们母子三人,甚至连年夜饭也不回来吃。
「妈,吃饭吧,别想这么多了。」沙宇寒替母亲夹菜,希望能冲淡餐桌上不愉快的气息。
林以虹看了餐桌上的三人一眼。「幸好有你们三个陪着我,不然我一个没有丈夫在旁边的女人还真是可怜。」
不知不觉中,夏芙已经被她归于家人了,对于夏芙和自己儿子的交往,她也早巳默认。
「这样吧,吃完饭后,大家一起到温泉会馆去玩,那是妈的第二个事业,你们都没去过,太不应该了。」林以虹兴匆匆的提议。
「太太──」在一旁上菜的于妈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我也想去。」
大伙都笑了,林以虹大方允诺,「那妳就一起去吧!」
夏芙唇边漾着微笑,视线温柔的停驻在于妈喜出望外的脸上。
于妈……真的很感激她,她是她来到沙家后,第一个对她释出善意的人,她对小夫的照顾她无法还报,在小夫的葬礼上,于妈的眼泪掉得比谁都凶。
她想,她已经离不开这个地方了,这里是她现在的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是以后的家。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和沙宇杰交会,她对他浅浅一笑──
春天,好像真的快来了。
* * * * * * *
夏芙必须说,她的第六感并不太灵。
愉快的年假结束后,沙家出现了重大巨变。
沙百勋带着年轻的女朋友卷款潜逃,几乎掏空了公司,留下了大笔负债,这个消息让林以虹受不了打击,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了。
公司的股东和沙、林两家的亲戚纷纷跳出来商议要如何解决问题,因为虽然沙百勋带走了绝大部份的资产,但沙氏集团本身的商业价值仍在,银行也愿意给沙天机会,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林以虹委托兄长处理这些棘手的问题,沙家唯一不会被动到的,就仅有目前住的这栋房子了。
「爸爸实在太过份了,我不会再认他是我爸爸了!」沙宇寒信誓旦旦的说,但其实一想到千金小姐的身份要被贬落凡间,她就有些心慌。
俗话说,由奢人俭难,她已经过了富裕的生活十八年,又怎么有办法在一夜之间敞回普通人呢?
「你别太烦恼,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夏芙安慰着事发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沙宇杰,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她一定会陪在他身边,给他最大的支持力量。
「谁说我烦恼了?」沙宇杰讥诮的扯了扯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一点也不烦恼,我老爸现在正跟女人在某个地方逍遥快活,我应该祝福他才对。」
「宇杰……」夏芙担心的看着他。
她倒情愿他像沙伯母一样病倒了,或者像宇寒一样诅咒连连,也不要他像现在一样,用冷酷讥诮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
「妳放心吧,我没事。」他揉揉她的头:「少了那老头,大家还不是一样的过,有什么差别呢?」
夏芙却还是无法放心,因为他并没有说出他心中真正的感觉,他的痛、他的不满,甚至他对父亲抛下他们的不安,都隐藏起来了。
凝视着他上楼的身影,他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可是他为什么……她觉得好像开始无法和他交心了?
* * * * * * *
沙氏集团的事还没获得解决,股东们个个都焦头烂额,但身为沙家独子的沙宇杰却像变了个人。
他变本加厉的玩乐,放纵的几乎课也不去上了,疯狂得连沙宇寒都忍不住皱眉,他还是依然故我,不肯改变。
这天,夏芙在楼梯间遇到沙宇寒,沙宇寒主动叫住了她。
「我哥这样,妳都不管管他吗?」
夏芙是她哥交往过最久的一个女孩子,她早已认定,夏芙未来会是沙家的一份子,她的大嫂。
「我想,他只是在发泄心里的不满,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恢复的。」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理由,也是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愿如此。」沙宇寒撇撇唇上楼,她的态度已经很久没这么冲了,但她哥的生活态度实在让她很不满,加上沙家越来越不好的经济情况,她才会给夏芙脸色看。「我会找机会劝他的!」夏芙连忙追加了一句。
虽然如此说服自己,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却让她不得不提早否决自己替沙宇杰找的理由。
她和沙宇杰的隔阖越来越大,直到这天……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一年前,她父母丢下她和小夫的那一天。
他明知道是她的生日,因为她早在他的行事历上做了记号提醒他,可是当她自己买了蛋糕兴匆匆的回家,想在家里跟他一起过生日时,却发现屋子里一大堆人,男男女女在劲歌热舞,不但衣着清凉,而且舞姿煽情。
典雅的客厅布置得让人眼花撩乱,到处挂满了七彩灯泡,沙家原本就昂贵的影音设备被彻底的使用,空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烟酒味,于妈正忙里忙外的替他们补充餐桌上的餐点。
夏芙呆愣在玄关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近她和沙宇杰都没什么话好说,因为他很少在家,假日也一定跟同学混在一起,而且都以是哥儿们的聚会,拒绝她同行。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原本想趁这温馨的日子修补和他的关系,可是迎接她的,却是这样一个大场面,她真的好错愕。
「我漂亮的女朋友回来了!」
沙宇杰发现了她,他很High的把她拉到客厅中央,并顺手把她手中的蛋糕拿走,亲热的搂住她的腰。
「好耶!」起哄的吹哨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兴奋极了。
「来,小芙,让他们看看我们感情有多好!」沙宇杰眼里笑意邪肆,在她还不明白他的意思时,他很快的捕捉到了她的嘴唇,在众人面前表演舌吻。
夏芙挣扎着,伸手用力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身体仍然被他牢牢的搂着,嘴唇也仍然被他调戏的吻着。
她愤怒极了,等他终于在众人的叫好声巾离开她的唇时,她毫不犹豫的举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瞬间,除了超强的电子音乐仍在沸扬的只差没震破屋顶,每个人都被吓到了,全场几乎鸦雀无声。
「妳居然打我?」沙宇杰的眼神狰狞,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妳凭什么打我,就凭我对妳的宠爱,妳就恃宠而骄了是吗?」
他的手劲大得几乎快把她的腕骨折碎了,但她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抬高了下巴,冷冷的回视他
「我才不希罕你的宠爱!」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老早就没有什么爱不爱可言,他对她几乎可说是漠不关心,她还有什么好骄的呢?
「那好!」他飞快的说:「我早就对妳厌烦了,妳还是快点收拾行李离开这里吧!为了妳那个倒霉弟弟的死,我们赎的罪也够了,养妳也养得够久了,妳最好快点走,没人会留妳!」
如果说,她对他还有感情,也全部在这一刻死掉了。
他的嘴巴好不留情,居然这么形容小夫,这么形容她住在沙家的原由,他把她说得好不堪,好像她是丢不掉的牛皮糖,硬是黏着沙家不放。
她不会认为他是喝了酒失言,反而认为他是酒后吐真言。
也好,没有了小夫,她一个人要过生活还不简单,哪里都是容身之地,她不相信离开沙家,她会死在街头。
她没再看他,当然也没看到他眼里掠过的沉重,她很快的奔上楼。
拿出皮箱,她迅速收拾行李,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留下了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
然后,她吃力的拎着皮箱下楼,在客厅继续的狂欢声中,谁也不看,踏出了沙家大门。
* * * * * * *
夏芙金牛女的本色,在她离开沙家之后派上了用场。
她用了只动用过一点点的存款租了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套房,六月底,在三乔领到毕业证书。
她的成绩虽好,却没有经济能力继续读,也没有一技之长,幸好在一间美商直销公司找了份业务员的工作,开始她上班族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每天上班都像在打战,她的主管是名铁娘子,逼她们这些业务员每天要亲自拜访十五名会员客户,还要电访二十个陌生客户,搞得她每天下班筋疲力尽,没时间想太多。
她以为日子就要一直这样过去了,直到小夫忌日这天,她在清幽的灵骨塔碰到也去上香的沙宇寒。
「关于小夫,我一直欠妳一句抱歉。」
这同时也是她心中永远难解的死结,她的一句无心之言,害死了一个孩子,她内心的痛苦,没有人会了解的。
夏芙凝视着比她还要消瘦的沙宇寒。「小夫的事……我知道不能怪妳,但难免对妳有怨,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真的好爱他……也好想他。」
虽然已经事隔一年了,但见到小夫嵌在塔位的小小遗照,她的心仍会揪痛。
午夜梦回,小夫常出现在她梦里,扬着可爱的笑脸叫她姊姊、姊姊,可是,那样的画面再也回不来了。
人死了,就不会长大,也不会再老,他永远都是五岁。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痛了。
「我了解。」沙宇寒与她并肩走出塔寺。「妳知道我们家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吗?」
夏芙心房一震,但她没有说话。
「家道中落,我妈也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她在温泉会馆的股份早已卖掉了,却仍然不够补公司的大洞,沙氏的股价不停的跌,我舅舅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我爸却已经连消息都没有了,我们可能快连仅剩替我们煮饭的于妈都请不起了,这世界上的事真是讽刺不是吗?」
夏芙沉默的听着,沙宇寒没有提到一个人,一个对她而言,很五味杂陈的人。
「对了,妳现在有男朋友吗?」沙宇寒忽然转了话题。
夏芙缓缓点头。
事实上,她没有男朋友,虽然公司里有很多风声说某某人要追她,但她全没放在心上。
现在的她,只想好好赚钱,为自己赚得安全感,买一个家,她不想再居无定所了。
她为什么要对沙宇寒说谎呢?她也不知道。
或者,是不认输吧,下意识的,她希望这个消息能传到那个人耳里,让他知道,离开沙家的她,过得好极了。
「是吗?妳已经有男朋友了?」沙宇寒像是很惊讶,不过随即恢复了神色。「那真是恭喜妳了,我哥却是连个跟他说话的异性都没有,每天埋首在拯救公司和学分里,我看他都快得自闭症了。」
忽然之间,夏芙的心跳得好快,心神有些恍惚。
沙宇寒终于提到那个人了,那个她很想忘,却从来没忘记过的人。
「你们以前那么要好,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沙宇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许,我哥是为了不拖累妳才故意跟妳闹翻的吧,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妳已经有男朋友了,别来蹚我们家的浑水也好,虽然我大学还没毕业,但我却好希望有人来把我娶走,说我自私也好,我真的已经烦透了家里的事……」
夏芙的思绪处在迷乱中,沙宇寒后半段说了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她想起她离开沙家之前的那几个月,沙宇杰那令她难以理解的转变。
真的是为了不拖累她,所以才故意疏远她、冷淡她,最后还把她赶走的吗?
第九章
周琳薇将一壶煮好的咖啡分倒在四个杯子里,细心的调上奶精后,沉稳的端出茶水间。
「来,休息一下,喝杯咖啡提神吧!」她进入会议室,笑容可掬的把咖啡放在三个大男生面前。
「谢了,老妹,妳永远都是这么贴心。」周百斌对妹妹笑了笑,啜了几口咖啡之后,不忘大力夸道:「这咖啡煮得真是恰到好处啊,宇杰,你觉得呢?」
他知道妹妹在暗恋沙宇杰,有机会就帮一把,这才是为兄之道嘛。
周琳薇一双明眸瞅着沙宇杰,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赞美。
「煮得好极了!」毫不犹豫的大力赞美,可惜回答的是另一个人──徐家超,他是以沙宇杰为中心的三人小团队之一。
「谁问你啊?」周百斌白了徐家超一眼,再接再励的逼问:「宇杰,你觉得我妹妹手艺好不好?这咖啡调得很香吧?」
「嗯。」沙宇杰简单的回答,又把重点转回企画书里,「百斌,你看看这个方案是不是很不可行,如果我们硬要这么做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周百斌凑过头去,徐家超也加入了,男人们又谈起公事来,眼见没自己的余地,周琳薇识相的退出了会议室。
沙宇杰永远是这样,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好像空气,他根本看不见她。
谁叫她偏偏就是喜欢上他,知道他每晚都在这里跟她哥哥挑灯夜战,她也就毫不避讳的常常跑来,希望她心仪不已的沙宇杰能对她日久生情,快点对她展开追求攻势。
「琳薇!」提着两盒披萨而来的沙宇寒一出电梯口就看到正准备搭电梯的周琳薇。
这里是沙氏集团的企业大楼,以前她根本没来过,也没那个需要,但现在她哥几乎天天晚上都和几名精英份子待在这里,她有空也会过来替他们加油打气兼送消夜。
「饿不饿?」沙宇寒指指手中的纸盒,「一起来吃披萨吧,我买了两个。」
她过去的骄气已经收敛许多,加上周琳薇是周百斌的妹妹,而周百斌是目前她哥最倚重的左右手,她可不想得罪周琳薇之后再来被她哥骂到臭头。
「不了。」周琳薇笑了笑,「他们在忙,我还是先回去了。」
耽误男人工作的女人是不会让男人欣赏的,她想在沙宇杰面前塑造完美女人的形象,日子久了,他才可能对她动心。
「怎么了?我哥那个工作狂又忽略妳了是吗?」沙宇寒想到今天遇到的夏芙,夏芙已经有男朋友了,而她哥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眼前的周琳薇似乎是最好的人选──
「别怪我哥。」她用以兄为傲的语气说:「妳知道的吧,我哥有才气又不服输,他早晚会成功,到时候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女人就变得很重要了。」
周琳薇脸一红,默认了沙宇寒的说法。
她确实想做沙宇杰成功背后的女人,她也认为,投资在沙宇杰身上是值得的,听说他过去很浪荡,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换了个人,沙家的转变没有将他击倒,反而使他洗心革面,她欣赏这样的男人。
「可是,他现在对谈恋爱好像完全没兴趣。」周琳薇有点无奈的说。
就像广告台词说的,就算再忙,也可以跟她喝杯咖啡吧,但沙宇杰的热情只用在她哥身上,让她好气馁。
沙宇寒扬扬眉梢。「话虽如此,不过,他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啊。」
「宇寒,妳确定妳哥没有女朋友?」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女孩子的敏感让她隐隐察觉到沙宇杰有时面对大片帷幕落地窗时,虽然是在抽烟,但心里好像有一个影子。
「我十分确定他没有。」以前她也曾想过她哥和夏芙复合的可能,但今天见了夏芙以后,她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夏芙在沙家的那段时间过去了,时间在走,人也在变,一切会有个新的开始,而新的组合就是她哥和周琳薇,留恋过去是没有用的。
为了让周琳薇早点进驻某工作狂的心,在周百斌和徐家超同时去洗手间时,她向他提到了夏芙。
「我今天去看小夫,遇到了夏芙。」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她却看到她那个理该早就不在乎夏芙的哥哥,大大震动了一下,甚至,拿着咖啡的手,还微泼洒了一些咖啡出来。
「哥──」她有些迟疑。
难道,她哥还在乎夏芙?
「她还好吧?」他搁下咖啡杯,开始动手翻阅文件,刻意的语气淡然,刻意的面无表情。
他刻意的漠然让沙宇寒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说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沙宇杰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古怪透顶,他拿着文件的手停顿住了,同时,周百斌和徐家超谈笑喧哗着回来了。
「告诉你们,这家伙尿超多的!」徐家超一进会议室就嚷嚷着,「他居然能憋这么久才去厕所,几乎是一个大保特瓶的量哪!」
「你太夸张了。」周百斌笑着反驳。「了不起是一个中保特瓶的量而已,而且你没听过有容乃大吗?我将来肯定是个成就非凡的人物!」
被他们一搅和,沙宇寒没机会知道她哥心里真正的想法,但她却开始有些担心,如果她哥还在乎着夏芙,那就不妙了……
* * * * * * *
深夜,沙宇杰像平常一样,除了研究沙氏集团的绩效表现,还有他研究所的报告要费神。
大学已经毕业的他必须服兵役,但他不能在此时丢下家里和公司,于是他考进了研究所,虽然可以暂时不用当兵,但公司和学校两头忙,他就像双头烧的蜡烛,天天在透支体力中度过。
叩叩──
于妈走了进来,还端着一碗补品。「少爷,我炖了中药,你趁热喝了吧。」
「谢谢妳,于妈。」他心有所戚的说:「这几个月来都没办法准时发妳薪水,妳还肯留下来照顾我们,真的很感谢妳。」
「别这么说了少爷,迟发薪水无所谓,要是发不出薪水也没关系,我还是愿意继续留在沙家,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就行了,太太病成这样,你又要忙公司的事,我不能丢下太太一个人。」
她一口气把自己的意愿说了出来,说完,还微笑了一下。
沙宇杰凝视着于妈,心里百感交集。
过去他母亲对佣人并不和善,尤其常挑剔于妈煮的东西不好吃,没想到现在所有佣人都跑光了,于妈还肯留下来。
「对了,少爷,这几天周小姐怎么没过来家里玩啊?」于妈试探的问。
「不知道,大概有事忙吧。」他对周琳薇的事没兴趣,他知道她喜欢到他家来走动,他就随她,因为她是周百斌的妹妹,他不想对她不客气。
「那个周小姐……她是不是少爷你现在的女朋友啊?」于妈再问。
其实她会多嘴,全是因为昨天好久不见的小芙突然出现,还约了她出去喝茶长谈,她才会有此一问。
小芙越来越漂亮了,她说她在直销公司上班,生活还算稳定,她正替她高兴之际,没想到那傻里傻气的丫头,居然要求她继续留在沙家工作,由她来付她薪水,但是她说,她收入还不多,只能付她一半,希望她能同意,
她仔细想了想,现在工作不好找,去别的地方未必找得到工作,薪水虽然减少了二分之一,但沙家现在人口也少了,勉强可以,加上她住在沙家还不必花住宿费,所以也就答应了。
喏,连刚刚她端进来那一碗补品的药材也是小芙硬要她带回来炖给少爷喝的,还不许她告诉少爷和家里其它人。
看来小芙对少爷还很关心,可是现在中间卡着一个周小姐,小芙的苦心会不会白费啊?她有点替她担心耶。
「当然不是。」沙宇杰奇怪的看了于妈一眼,于妈向来不会多话,今天她问得太多了。
于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不打扰少爷了,你工作吧。」
于妈走后,寂静的空间并没有让他静下心来工作。
不止今天,事实上,这几天来,他都无法定下心来工作。
宇寒带来夏芙的消息强烈的撼动了他的每一个细胞,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就算他把沙氏集团救回来,他还能让她回到他身边吗?
当初因为无法再给她好的生活,不想拖累她一起吃苦,所以狠下心把她逼走,他决定用工作代替爱情,只期望她不会太恨他,有朝一日,等他再度可以保护她,让她生活无虞的时候,他再接她回来。
这一切是他单方面的计划,他也有信心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到,他给自己定下两年的期限,他要沙氏集团恢复元气,再度在商界发光。
现在不到一年,他已经慢慢接近目标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夏芙却已经栘情别恋了……
能怪她吗?
他自我解嘲的抽动了下嘴角。
她又不知道他的计划,也不知道当初逼走她时,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之下,感情受了伤的她,当然会在有人选时,选择另一个男人当她情感的依归。
后悔吗?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沙天集团将来如他所计划的东山再起,他会后侮把她赶走了,因为她不是一个势利的女孩子,她会陪着他吃苦,陪他一起熬过最苦、最难熬的日子。
反过来,如果沙氏集团不如他预期,反而一蹶不振,他会庆幸自己的决定,夏芙不在他身边是对的,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她可以遇到一个好男人,组织一个家庭,过车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他好想她,真的好想好想……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回想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第一次在车里吻她,无数次的出游,回忆里还包括了小夫,那可爱的笑颜他永远难忘,但小夫的忌日他竟没出现,为的也是怕遇到夏芙。
她的男朋友是怎么样的人呢?他会好好照顾根本已是形同孤儿的她吗?
或者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已经回来了,他根本就不必替她担心那么多,因为他们是分了手的男女朋友啊,已经对彼此都没有关心的资格了。
他情生意动的拿出数字相机,里面有一些小夫在动物园拍的照片。
这些有小夫可爱笑脸的照片,她会想要吧?这可以说是小夫最后拍的照片了。
或许是她有男朋友这个消息大大的打击了他吧,他忽然有股冲动,想立刻跟夏芙联络。
她的手机是他办给她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换号码?
不管了,传通简讯问她吧,这是他们仅有可以联系的理由了。
* * * * * * *
夜深,洗完澡的夏芙泡了杯热牛奶要喝,手机忽然传来哔哔的短讯声响,她打开讯息信箱,在毫无心理准备之下,看到一通让她发怔许久的简讯──
夏芙,别来无恙?我这里有小夫在动物园拍的照片,相机的记体卡因另有用途要完全清除,如果妳想要的话,我可以先洗给妳再清除记忆卡。
是他!是沙宇杰──
她怔怔的看着手机,反复看了数次,确定他是因为记忆卡的问题而传给她的,不是什么余情未了。
难道,不能对她有感情一点?
需要这么生疏吗?就算是普通朋友,问候一声也不为过吧?他竟然连名带姓的叫她夏芙,好像他们之间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
对于他,是她自作多情了,只不过听沙宇寒说他当初赶走她的目的是为了不拖累她,她就一面倒向了他。
她急切的找了于妈出来,希望于妈继续留在沙家工作,代替她照顾他,她还买了补药给他补身体,因为沙宇寒说他几乎像个工作狂……
可是,他突然传了一通这么公式化的简讯给她,她该怎么回应呢?
考虑了好久好久,最后,为避免会错意让彼此尴尬,她只传几个字给他──
我想要,谢谢。
等待他响应的时候,她的心狂跳,她的神智发昏,她觉得自己好像个初识情滋味的小女孩。
他的短讯很快回来了。
把妳的地址给我,我会寄给妳。
多么简洁有力又不带感情啊,看来他并不想跟她多做联系,他说要用寄的,摆明了不想跟她见面。
她沉重的把自己的住址回给他,还识相的加上两个宇──晚安。
这一晚,一直到深夜,她都睡不着,一直在等沙宇杰再传些什么给她,什么也好,不管他传什么,她就是想等。
可是她失望了,一直到天翻鱼肚白,已破晓,他都没有再传来。
* * * * * * *
虽然是假日,但沙氏集团的会议室里有三个年轻人正在埋头工作,直到午饭时问,周琳薇提了四个便当进来,沙宇杰却忽然抄起椅背上的牛仔外套站起来。
「宇杰,你不吃饭吗?」周琳薇一脸失望的样子。
星期假日,她不在家里睡大头觉,特别买便当来探班,绝不是为了给她老哥和徐家超吃。
「我出去一下!」
不顾周琳薇的失望,他急切的走了。
他的目的地是冲印店,拿了照片之后,照着夏芙给他的地址,找到一个五层楼的出租公寓。
公寓的管理很随便,没有守卫,他直接上了四楼,停在四之三号门口。
他凝视着陈旧的大门和未加管理的环境,一股不放心和心疼油然而生。
住在这么复杂的地方,夜归岂不是很危险?
忽然,隔壁有人开门出来,一对亲密的情侣相拥而出,嘻笑着下了楼。
那个画面让他脑子闪过一个联想。
会不会……夏芙也是和男朋友同居在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住这里就不会太危险。
虽然他相信她不会是那种随便和男人同居的女生,但这不无可能。
如果按了电铃,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他想他一定会抓狂,搞不好还会失去理智和那男的打一架。
这个想法让他压抑住了按铃的渴望,原本选礼拜天来是希望能见到她的,但现在没那个必要了。
他把放有照片的牛皮纸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正准备离去之际,门忽然开了。
他震动了一下,心狂跳,看着从门里走出来的人。
旧情人在意外中相见,两人内心的震荡都不亚于对方,沙宇杰发怔,夏芙也发怔,沙宇杰说不出话来,夏芙也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两个人就这么对看着,视线胶着,心如擂鼓,夏芙身上的连身洋装微微飘动,长长的走廊上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和楼梯口传来的风声。
终于,沙宇杰先恢复了镇定,他旋即注意到夏芙苍白的脸色。
「妳怎么了,脸色很苍白?」他紧盯着她。
她没变,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头发长了点,皮肤又白皙了一点,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好看。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感冒和睡眠不足。」她飞快的说,声音故作轻快,很怕他看出她对他的想念。
「看医生了吗?」他不由自主的对她关心起来。
「没有。」她笑了笑。「只是小感冒,吃几颗成药就好了。」
我带妳去看医生!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却硬生生压住,只淡淡的撇了撇唇。「妳男朋友呢?他不知道妳生病吗?」
「他──」说谎让她眼神有点闪烁。「他工作很忙。」
「再忙也不能弃女朋友不顾吧,看来妳挑男人的眼光有待加强。」他不介意损到自己这个前任男友,只希望她能对男伴有所要求,不要被吃定了。
「小夫的照片呢?你是拿照片来给我的吧?」她不想话题一直绕着「她的男朋友」打转,连忙转移。
他的唇扯了扯。「在鞋柜上。」
她似乎不想跟他谈她的男朋友……也对,那是他们两人的私密,跟他这个外人谈做什么呢?
他的心情因为这样想而急速下滑。
夏芙已经不再属于他,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了,而今天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家的公司,情况怎么样了?」她关心的凝视着他。
他比沙宇寒形容的还要糟,他的脸颊看起来好削瘦,他都没好好吃饭吗?
「还可以。」对于这个问题,换他不想谈了,刚好他的手机响起。「喂──琳薇?我知道了,我马上就会回去。」
琳薇打来提醒他下午还要开小组会议。
有时,他觉得她细心到鸡婆的地步,有次他在公司熬夜,她居然一太早送毛巾、牙刷和早餐来,让他很不舒服,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女朋友吗?」从他回答的简短字句里,她听到一个女性化的名字,让她忍不住很矫情的用一种老朋友的语气问他。
其实……她骗不了自己,如果他有女朋友,她一定会痛彻心扉。
「嗯。」他潦草的点点头,刻意闪避她的反应。「我走了,妳自己保重!」
他不希望她误会他此行是对她还有情意,她身旁已经有守护的人了,如今他事业无成,打扰她就太自私了。
一对分手的恋人,各自找到了所爱──这样的结局表面上看来很好,不会让任何人有任何遗憾。
她会相信他身边有别的女人了吧?毕竟他曾经是个浪荡子,有什么是浪子做不出来的呢?
他自我解嘲的扬高了唇角。
夏芙,再见了……祝妳幸福……
第十章
两年后──
今天,晴空如洗,微风徐吹,是个很适合户外烤肉的天气,而沙家的庭院正好就飘扬着阵阵烤肉的香味,不时还传来愉快的笑语声。
对于沙氏集团今年度不但转亏为盈,还获得投资人的信心,股价持续上扬,沙宇杰认为头脑精细的周百斌和高科技天才徐家超功不可没,因此在周百斌生日这天,找了他们来,在沙家替他庆生,连这两年来很少露脸的沙家女主人林以虹也出来跟年轻人凑热闹。
在沙家宽敞的庭园BBQ是沙宇寒想出来的点子,她在半年前和周百斌订了婚,两人成了未婚夫妻,她这个未婚妻想吃烤肉,周百斌岂有不从之理?
说起他们的微妙缘份,也是爱神的捉弄。
周百斌常到沙家走动原本是为了帮妹妹一把,没想到日久生情,却爱上了本性骄傲而且不怎么好相处的沙家千金。
既然爱到了,只好认栽,就算一辈子得消受她那与众不同的脾气,他也想把她娶回家。
「大小姐,妳到底有没有烤过肉啊?」周百斌对未婚妻的天兵做法有点啼笑皆非。
小姐她居然把肉片用锡箔纸包起来烤,这样不会直接丢到滚水里去煮一煮就好了,何必烤?
沙宇寒振振有词的说:「我看徐家超还不是把秋刀鱼包在锡箔纸里烤,我这样为什么不行?」
「那不一样。」
她挑起眉。「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对于女儿和准女婿的对答,林以虹笑着摇摇头,在凉爽的微风中,露出满意的神情。
与沙百勋跟女人跑掉的那一年相比,现在她的心理状况已经好多了。
儿子继承了公司,还把公司经营得很好,女儿也找到青年才俊的好男人当老公,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过去的一切恩怨,就随风去吧,就算沙百勋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动怒了,只会要求他快点签了离婚协议书,让她也可以去交男朋友,找个老来伴。
「哎呀,斌兄,不要跟女人讲道理了,你没听过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有理是说不清的。」徐家超假意用手掮了扬颈脖处。「讲得好渴,这种时候要是能喝瓶啤酒最好了。」
沙宇杰听着他们抬杠,淡笑起身。「我去拿啤酒。」
「我跟你一起去!」刚刚才进屋从厨房端了一大盘水果出来的周琳薇,马上又跟着站起来。
「妳坐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无视于周琳薇的失望,他径自进屋。
厨房里,于妈一脸哀怨的在擦地板,嘴里还啐啐的抱怨。
「少爷,你真的要娶那个周小姐吗?」于妈面有菜色的问。
他打开冰箱拿啤酒。「怎么?」
他从来没承认过周琳薇是他的女朋友,但她太常出入沙家了,难免引起误会。
「她呀,还没过门就摆出一副少奶奶的架子,常常命令我做东做西的,刚刚我只不过是西瓜切得厚薄不一罢了,她居然就叫我重切,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绿豆汤,也不肯顺手拿拖把清理,硬是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地板没擦干才会害她滑倒,弄翻了绿豆汤……」于妈越说越有气。
「我敢说,那个周小姐她不会是个好太太,她那种跟大小姐以前差不多的骄纵个性,怎么比得上小芙,小芙对少爷你才是真正的好,给我薪水拜托我在这里继续工作照顾你们,只会付出不求回报,还不断买补品要我炖给你喝……」
「妳说什么?」他像挨了一棍,几乎无法呼吸。
「我说小芙一直给我薪水,要我照顾你们啊。」虽然夏芙一再叮咛她不能说,但她认为事过境迁了,讲出来应该没关系吧。「直到你正常发薪后,我叫她别再汇钱了,她才没再汇,你说,她是不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比周小姐好上千倍、万倍,少爷,我看小芙这么关心你,你应该去把她追回来才对……」
* * * * * * *
沙宇杰没有再回到庭园烤肉,此时此刻,他根本没心情做那些!
他像匹失控的疯马般冲回房间,锁上房门,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
然后,他心脏狂跳的坐在桌前,拨了那个他从未忘过的手机号码。
老天!希望她仍没换号码,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找她,因为这两年来,从她租处前走后,他没有再与她联络过。
他屏息等待,手机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这个号码不会有人接了,正当他的一颗心掉到谷底时,终于有人接了。
「喂?」
是她!她的声音没变,那唱歌哄小夫睡的声音,他也从来没忘记过……
她那里似乎在进行什么工程,非常的吵。
「我是沙宇杰!」他们两个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他不想再对她拐弯抹角了。
夏芙心脏怦然一跳。「哦……」
她从来没忘记他的手机号码,但刚才太吵了,她皮包放在柜子上,是装潢师傅替她掀开机盖的,她没看到来电显示就直接听了。
他怎么会打给她?
他们有多久没对方的消息了?久到她以为他已经忘了她。
「我刚刚都听于妈说了,妳一直汇钱给她,所以她才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他急迫的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妳还爱着我吗?因为爱着我,所以这么做……
他心急如焚,想立刻听到她的说法。
「算是……报答你家收留我和小夫的恩情吧。」她淡淡的说,一边走出装潢中的新居,不让杂音干扰他们说话。
好不容易,她对他的感情不再那么放不下,不能因为他一通来意不明的电话就全数瓦解。
「就这样?」他热切的心一下子全冷了。
他早该想到她的理由会是如此,她的个性不喜欢欠人家恩情,她会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沙家也不奇怪。
只是,他仍然不想死心,他希望她是在说谎,他希望她明明就是因为一直爱着他才这么 做的……
「你跟你女朋友好吗?」
于妈说,有个叫周琳薇的女孩常出入沙家,是他工作上重要伙伴的妹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跟他关系密切,还常以沙家未来的女主人自居,应该是他结婚的对象。
那个叫周琳薇的女孩,是他女朋友吧?
她清楚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他接到一通电话,他喊电话那头的女孩「琳薇」。
那天,她的心痛到了极点,强忍着泪水目送他离去,然绖回到屋里,抱着小夫的照片止不住泪水。
她的心死掉了,随着他承认有女朋友而死掉了,她努力的疗伤,直到现在没那么痛了,他却又出现……
「妳呢?跟妳的男朋友好吗?」他不答反问,拿着手机,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
「还不错。」她低答。
他咬咬牙,深深吸了口气,「是吗?恭喜妳,什么时候结婚,寄张喜帖给我,我会包一个大红包,算是答谢妳把于妈留下来这么久。」
「我会的。」她看到装潢师傅走出来,似乎有问题要请示她。「我还有事,不说了。」
「很抱歉耽误了妳宝贵的时间,妳忙吧!」他早她一步挂断了电话。
夏芙拿着手机有些发怔。
「夏小姐!」木工师傅叫她。「酒吧部份不是还要修改吗?妳要不要过来看看尺寸?」
「好。」她打起精神跟着木工师傅进屋,但思绪却怎么也无法集中。
一年前,她在直销公司表现优异,跟全省五十名同样优秀的业务人员,在公司获得免费旅游的实质奖励,由总经理亲自带他们这批所谓的精英出团。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精英,对于业务,她只是尽心去替客户服务罢了,但那次的出国机会,却让她的人生发生了重大变化。
行程中的某一天,她在新加坡赌马场随兴下注,却意外赢走了第九场的高额奖金,奖金高达新币二十五万,相当于新台币五百万。
这笔意外之财对她而言彷佛天降甘霖,她决定自行创业,并且经过审慎评占之后,选择了婚友社。
在她跑业务期间,接触到很多适婚年龄却找不到合适对象的无奈男女,也接触到很多失婚的悲情男女,更有许多找不到老伴的孤单老人家。
所以她决定替那些人寻找生命中的春天,她将婚友社取名「缘来」,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不寂寞。
婚友社成立一年了,她促成了无数美眷,唯独自己,仍是一个人……
沙宇杰是她的初恋,而且深刻无比,无法忘记他也是自然的,她从没刻意要自己忘掉他,当然也就无法让任何男人走进她的心扉。
她知道沙家的情况已经转好,沙氏集团目前由沙宇杰接手,也步上了轨道,一切只会更好,不会再差了。
她与他,一间小婚友社的负责人和一个大企业的接班人,分隔了两年不曾联系,他们还会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吗?
* * * * * * *
沙宇寒匆匆叩着兄长的房门,他说去拿啤酒,拿了老半天,结果啤酒没来,他人也不见了,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哥!」她转动门把,发现转不开,里头居然上锁了。
「干么?」沙宇杰打开了门,脸上的气色不佳,浑身的火药味。
「你问我干么?」沙宇寒又好气又好笑。「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拿啤酒拿到房里来,准备一直待在这里不下去吗?」
他没空跟她讨论啤酒的问题。「妳知道于妈为什么一直心甘情愿的留在家里帮佣吗?」不等她回答,他就宣布答案。「小芙一直汇钱给于妈,拜托她留在我们家帮忙。」
闻言,沙宇寒愕然的皱眉。「真的吗?」事出突然,啤酒问题也被她跳过了。
他的眼神写着苦恼,似乎被这件意外的事情给困住了。「刚刚于妈亲口对我说的,我也已经向小芙求证过了。」
「哥──」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该不会还在意夏芙吧?」
「那又如何?」他惯有的讥诮表情又出现了。「她和男朋友已经论及婚嫁了,我在意她有什么用?」他还叫她寄喜帖给他哩,太讽?了。
「男朋友?」沙宇寒直率的说:「据我所知,她好像没有男朋友,现在重心都放在事业上,她经营一间婚友社,经营得还算不错。」
他有些错愕了。「妳怎么这么清楚?」
「上个月有个高中同学会,我没去,夏芙也没去,是同学里去她婚友社报名过的人传开的,听说最近还买了间公寓,我也是从死党那里知道的。」
他死死的瞪着她。「妳为什么不早说?」
如果事实真如宇寒所说,那么她刚才为什么该死的没否认她有男朋友之事,还误导了他,让他认为她快结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愿意再跟他有所瓜葛吗?
沙宇寒不耐烦的轻蹙起眉梢。
「我怎么知道你还在爱她,我以为你们已经是过去式了,特别告诉你这些不是很奇怪吗?」
她还以为琳薇在他心中已经占有一定的份量了,没想到……唉,真是复杂,是不是她太沉醉于自己的恋情之中,所以才什么都没察觉?
看来,琳薇好像要失恋了。
* * * * * * *
缘来婚友社──
雅致温馨的办公室里,淡粉色的墙上有一副匾额,写着五句创社宗旨──
提供缘份、创造机会、提高效率、多样选择、共造幸福。
夏芙坐在她的独立办公室里,眼神空洞的对着某张报名表已经出神了很久,直到叶晓枫来敲门。
「夏姊,下午妳要跟孟小姐见面,别忘了哦!」
夏芙被动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虽然晓枫只是兼职的工读生,但她很有工作热忱,课余的时间几乎都待在婚友社里,只差没以这里为家。
「夏姊,妳看起来很没精神耶,要不要我泡杯咖啡给妳喝?」小女生神气活现的扬起了眉道:「不是我盖的,我泡的咖啡难喝极了,一定可以让妳马上就打起精神来。」
夏芙总算是笑了。「那就麻烦妳泡杯难喝的咖啡来让我提神。」
「喳!」叶晓枫关上了门,室内又恢复一室寂静。
夏芙拿掉无框眼镜往椅背上靠,感觉到心里好乱。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专业的架式,她上班时常把长发梳成髻,再戴上眼镜、穿上套装,让人看不出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才二十出头啊……
可是,为什么她有苍老的感觉,不是外貌上,而是她的心境。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好老好老了,老到看到报名表里俊帅的青年才俊或精英新贵,她都不会动心。
是因为他吗?
她的视线无力的投落在那张导致她失神已久的报名表上。
沙宇杰──
前几天他才打了通让她芳心大乱的电话给她,今天他居然就登入了缘来婚友社的网络报名表,且大方留下详细数据和择偶条件。
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为什么还要来婚友社择偶?他要择偶,那那个叫周琳薇的女孩怎么办?
他是巧合选中缘来婚友社,还是故意选缘来的?
他知道她是缘来的负责人吗?
千百个问题在她心中围绕,自从早上看到这张报名表,她就好烦好乱,完全无法像平常一样处理社里的事。
虽然他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但已深深影响了她。
然后,她以为下午出去透透气会好一点,却没想到会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我希望他不要太老,最好在二十五岁上下,有才气、有脾气、不服输……」
饭店中庭的优雅咖啡厅里,孟千瑜侃侃而谈自己的择偶条件。
「恕我无礼,孟小姐──」夏芙不得不委婉的提出,「妳的资料上说,妳今年刚好满三十……」
她要找二十五岁上下的男人,不是有点……那个吗?
孟千瑜毫不介意的笑了。「现在很流行姊弟恋不是吗?年轻的男人比较有活力,我不喜欢只会打小白球的男人。」
夏芙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孟小姐很有远见。」
果然是青菜萝卜各有人爱,她们这个行业切忌不能泼客人冷水,不然客人也会跟着没信心。
「不知道妳知不知道沙氏集团的总经理沙宇杰?」孟千瑜忽然感兴趣地问。
夏芙的心咚地重重一跳。「妳说沙宇杰──」
「没错,沙宇杰,他很传奇。」孟千瑜自信的扬起了眉。「我知道沙百勋跟女人跑了之后,沙家和沙氏集团都陷入困境,沙宇杰一手把两个重担都挑了起来,我喜欢有故事的男人,温室里的花朵没意思,妳不要安排那种有钱又挥霍的企业家小开给我,我不喜欢。」
「孟小姐说的话很有道理。」她附和着,却有种谈不下去,想起身走人的窒息感觉。
和一个陌生的上流社会女子在这里谈论一个她熟悉至极的男人好奇怪,如果孟千瑜知道她和沙宇杰过去的关系……
曾几何时,他这么抢手了?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不抢手过,沙宇寒不也对她说过吗?她哥从来没少过女朋友,不知为何会看上她这个连家都没有的小孤女……
这些,都已经是久远以前的事了。
「听说妳们婚友社很有办法,只要开出条件来,不管什么对象,妳们都找得到。」孟千瑜啜了口果汁,姿态闲适。
夏芙客气的颔了颔首,「是的,我们会尽最大的诚意为客人服务。」
孟千瑜微微一笑。「那么,我就要和沙宇杰见面,妳们做得到吗?」
* * * * * * *
那该死的、不懂他心意的夏芙,她真的不分青红皂白,安排了个婚友对象给他!
自从一个礼拜前,他接到缘来婚友社的电话,言明已为他安排了联谊对象时,他就生自己的闷气,也生她的气。
她就这么不在乎他吗?
他调查过了,缘来婚友社业绩斐然,但规模不大,只有夏芙和一名工读生,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没看见他的报名表。
明明知道是他,她还要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对于他们过去的感情,她已经完全忘了吗?真的忘了吗?
直到坐在餐厅的这一刻,他还在思索这些叫人又气又恼的问题。
今天,他穿了一身黑,黑色的名牌西装里面是件黑色衬衫,敞开的领口让他看起来有往日不羁的影子。
照缘来婚友社的惯例,约会的男女双方第一次见面时,必有负责人在场引见,因此夏芙一定会出现。
他沉住气等待,喝完了两杯咖啡,眸光不时停驻在远远的餐厅入口处,在双方约定时间的前十五分钟,他终于看到夏芙的身影。
她,成熟多了。
淡色的温婉套装穿在她纤秀的身上更见窃窕,她的小腿从以前就细细的,很匀称,现在也一样,只是高跟鞋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小女人味道。
她居然戴着眼镜?她什么时候近视眼了?
在侍者的带领下,她朝他走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还不时抬抬镜框,蓄意营造专业人士的感觉。
这小金牛女,她再怎么弄也不会看起来专业的,他在心里给她打了个五十分的不及格分数,唇角随即扬起取笑的弧度。
何必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她才二十出头不是吗?
「你好,沙先生。」夏芙坐了下来,顺门点了红茶。
交迭着双腿,身躯靠在舒服的椅背上,沙宇杰懒洋洋的看着她。「我知道妳今天的身份是缘来婚友社的负责人,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不需要公事公办吧?」
他的表情……她忽然有些闪神。
他看她的表情跟过去好像,总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一副天下无大事的无所谓样子。
「怎么了,小芙?」他的神情更加佣懒。
她的心又是强烈一跳,他叫她……小芙?好熟悉又好陌生……
她定了定神,刻意不接触他的眸光。「还是公事公办……比较好,孟小姐不知道我们认识,我怕她会误会。」
「随便妳。」他也不跟她坚持,撂下话后,径自从搁在桌面的银色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来抽。
「你现在抽烟……不好吧。」她有点担心的看了眼入口。「孟小姐随时都可能来。」
「怎么,她不准男人抽烟?」沙宇杰讥诮的扯了扯唇。「我不喜欢管东管西的女人,找男人不是找宠物,不喜欢男人抽烟的话,妳打电话叫她别来了。」
「不不,孟小姐没那么说过。」夏芙急切说明,怕自己坏了人家好事。「是我自己觉得不妥,第一次见面,留下好印象比较好。」
他动动嘴,用非常不以为然的眼光看向她。「我们第一次见面妳也没对我留下什么好印象。」
她居然脸红了,他这是在调侃她吗?还是话中有话、另有深意?
「那不一样。」好半晌,她才有办法回答他。
「妳没有男朋友吧?」他盯着她好不容易白回来的面孔。「一直都没有,为什么骗我?」
他突如其来的审问,让她整个人都乱了。
「回答不出来?」她没有办法回答,他又进攻一步。「因为妳以为我有女朋友,所以妳就承认有男朋友?」
「我没有以为,你确实有!」她终于找到一句可以回他的话,可是说完她马上就后悔了,她这样说,好像她很介意、很介意他有女朋友这件事似的。
不过,她确实介意过,而且介意了好长一段时间,跟他那样的分手,她不是没有怨的。
幸好她意志力强、生命力旺盛,不然被他毫无预警的赶出沙家,她还能活得好好的吗?
而现在,他们已经毫无关联了,为什么他还要旧事重提,让她生气、让她心乱呢?
「我喜欢妳的实话。」他嘴唇微勾起笑,原本他还真怕她一本正经的以负责人身份与他保持距离,跟他客套来客套去,如果那样,他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没有女朋友,从来就没有,就算我亲口对妳承认有,我也是一样的答案──没有。」
夏芙咬着唇,义气、又恼,又心跳加速,这么无赖的话也只有他才说得出口。
现在才跟她说这些,他是想要她怎么样呢?
「如果妳知道我是因为要保护妳、不想拖累妳,才狠心将妳赶走,妳会怎么做?」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
她的心一跳,接触到他柔情的眸子,她摇头,不停摇头。
「这不成理由,当你家情况好转之后,你并没有找过我。」
小夫周年忌日在灵骨塔遇到沙宇寒后,因为她的话,她也曾想过这个可能,并且一厢情愿的相信了。
只是,随着于妈传给她的消息,沙家日渐好转,他也和周小姐越走越近,甚至,他亲口向她承认周琳薇是他的女朋友,她还能有什么奢想?
于是,她保护自己,宣称也有男友,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一个人,不想让他觉得她还在留恋他……
「因为妳说妳有男朋友了。」
随着他抛下这颗震撼性十足的炸弹,她的手机忽然响起,吓了她好大一眺。
「夏小姐!妳已经到了吧?妳帮我拖延一下时间,我在车上,那个突然来,染到裙子,我得回家换件衣服,换好我马上就赶过去,记得编个完美一点的理由,就这样了,拜!」
「哦……好。」夏芙怔怔的收起手机。
她是……怎么了?直到孟千瑜打来之前,她完全忘了今天来这里的主要目的,都是他猛翻旧帐,把她搞得晕头转向,没有尽到她婚友社中间人的本份。
「孟小姐说她要晚点到,她家里有急事,很急很急的事……」
她还没说完,沙宇杰忽然起身,利落的捻熄烟蒂。
「也就是,她会迟到。」他替她接口完成她要表达的。「我对会迟到的女人没兴趣,不奉陪了。」
他头也不回的走向出口,顽长的身影移动迅速,已经签完服务生送上的账单离开了。
「喂喂!」怎么会这样?夏芙连忙跟着站起来,快步跟出去。
「沙宇杰,你等等我,我们再谈谈──」她非把他留下不可,至少跟孟千瑜喝杯咖啡再回去,不然缘来的招牌就得砸了。
「好,我等妳。」饭店美丽优雅的中庭花园里,他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微喘的她。
「谢谢。」地吁了口气,慢下步履,朝他走过去。
就在她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忽然摘掉她碍事的眼镜,扳住她的双肩,嘴唇火热的落在她的唇上,他把她整个人紧紧拥搂在怀中,狂野的吸吮她的唇瓣。
「唔……」她挣扎着。
他不给她挣扎的余地,双臂越拥越紧,几乎快揉碎她的身子,他的吻也越来越疯狂。
她,投降了……
他的吻是那么强烈,她根本无法抗拒,刚刚在餐厅里,他那一大串与她的对答,看似找麻烦,其实是剖白,她怎么会听不懂?
她爱他,一直没断过……
好久好久之后,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她深深吸气,胸腔起伏不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抱歉,负责人──」他温柔凝视她嫣红一片的俏容,眼眸紧盯着她不放。「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来,妳可以安排我跟妳相亲吗?」
她会重新接受他的爱吗?
他想,她此刻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