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仿佛雷电,闪烁在灰暗可怖的蜀山幽林。随之而起的激战声犹如惊涛拍岸,传荡不休,甚嚣尘上。
叶丹枫跟随师父,举步维艰的踏入林中。
阴森幽暗的树林外,血流成河、死尸遍布,足见这场尚未停止的争斗何其惨烈。
“师父,别过去了,先在这儿瞧瞧情况,太靠近,会被他们发觉的。”就着天边微亮的残阳,叶丹枫拉着师父躲到一棵大树后方,观察着树林中央──仍在打斗的两名男子。
他们已苦战了两天两夜。
敌对的两方人马只剩下这两位首领仍坚持不懈、屹立不摇。
“还真能打啊!”叶丹枫轻哼一声,看不惯那两人浪费生命的行径。“这么能打,怎么不去当兵保卫国土,对抗外敌?”
“别说了,他们其中有一人是当今朝廷的死敌。”师父手指住了远处──挥刀斩杀、冷静自若的男子,“那人就是‘修罗会’之主,赵凯音。”
“哪个?”叶丹枫站在树阴下,一双黑眼睁得又圆又大。
“头发比较短的那个。”眼力真差。
“可他们两个都是长头发啊!”天更黑了。
“你的眼睛是被浆糊给粘住了吗?他们中间一个是长发及腰,一个只留发到肩膀。隔这么近,你居然分不出谁长谁短?瞎眼了吗?”
干嘛这么凶,趁她蒙难想欺负她啊?“师父,你这样自说自话是很容易教人误会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喜欢见了男人就去分谁长谁短。”
“你嘴巴放干净点!”年长的男子羞愧得满面通红。
他们学医的为救死扶伤,观念是比寻常人开放些,但徒弟如此的口没遮拦,他闯荡天涯多年还找不到第二个。
“明明是你自己的思想不纯洁。”叶丹枫满腹冤屈。“这便是所谓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吧?人心真是险恶啊!”
“警告你──别再惹我生气,不然、不然师父我不管你了!”
“哦喔!乖,别气、别气。”叶丹枫连忙踮起脚尖,摸摸师父的头,加以抚慰。
从她流畅的举止,可以想见她时常做此事。
一边安慰心灵脆弱的师父,叶丹枫一边眺望战斗个没完的两名男子,细细打量之下,定力过人的她,竟不由得发出赞叹,“师父,那两人的相貌比你还漂亮,真是难得一见。”
“看顺眼了?”呿!男人长得漂亮只会招人耻笑。“少废话了,快上!”
“师父,麻烦你措辞高尚一点。”比她更口没遮拦、更不擅修辞,还好意思责怪她的嘴巴不干净……
有这种师父,她还真是倒霉。“瞧瞧那两人,打得死去活来的,哪有我插手的份?”
况且那两个男人──
一个是在国境内为非作歹,专与朝廷为敌,恶贯满盈的“修罗会”魁首;另一个则是自诩为正义之士,到处铲好除恶、捕杀罪犯的“夜叉盟”盟主。
两人的武艺即使未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放眼天下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了。
“师父,我该怎么出手,你能不能先指点指点?”
“关我啥事?是你自己吃错药耶!教你乖乖的学医术不肯,偏偏爱去研究毒物,甚至蠢到以身试毒,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啊?”
“师父!是你把毒药放进我的饭菜中,害不知情的我中了毒!”现在还敢反过来怪她蠢?
真是太过分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自己算算!我才想问你,你以为我有几条命?”
“为师的怎会分辨得出来家里的瓶瓶罐罐,哪些是你用来放毒的?哪些又是拿来放盐糖醋酱啊?”搞清楚,他是个药师、医师,却不是厨师!“你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药,自己解不了就缠着我帮你处理,你才应当好好的检讨自己!”
虽到了中年,相貌仍十分英俊的大夫怒视着叶丹枫,愈看这个不成材的徒弟,他是愈有气。
“这回你终于做不出解药,终于能摆脱我了?”她好可怜。
“谁说我不行?我帮你封了毒素,可以延迟毒发至少三个月!你的毒,寻常人吃一点,就会化血而亡、尸骨不存!你此时还能站在这儿与为师的对话,全是为师的功劳!”
“可过了三个月,我仍会化成血水,魂归离恨天。”她还那么年轻……真是歹命啊!“外人若知晓此事,我们绝对会成为全世间的笑柄。师父,你不能流芳百世也就算了,却没想到得要贻笑万年,你也算得上是歹命啊!”
若是轰轰烈烈的死,或是为了某种可歌可泣的原因而牺牲,她绝无怨言;但误吃毒药的死因实在是太侮辱她──以及师父的名誉!
“解药并不是没有。”师父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假如别人知道他唯一的徒儿是被他放错调料而毒死,他这个名号比神医更神的医师绝对会无颜再见世人的!
“唉!药材难寻,解药没个三年五载是做不出来的,而现成的只有……”叶丹枫哀怨的望向依然在打来打去的两名男子。
“没错,救命机会正在眼前!”师父激动的手指重新指向林中正激战不休的赵凯音。“他拥有一种前朝皇族的秘药,刚好能化解你体内的毒!”
那位男子挥扬长刀,黑发只蓄到肩头,他正是恶名远扬的“修罗会”之主,亦是前朝皇子──赵凯音!
挟着前朝龙脉囤积的庞大财宝,与旧有的兵马臣仆,他成立了血腥的“修罗会”,处处与新朝作对、扰乱国土,彷如妖魔横行、无恶不作。
“师父,传闻赵凯音喜怒无常心肠歹毒,外号魔王,我去向这种人讨药能成功吗?”叶丹枫不认为赵凯音肯施舍她一条生路。
看他打斗,周围血肉横飞,他却面不改色,始终笑得甜美无比,仿佛在享受厮杀的乐趣。
那异常的态度相当符合他妖魔的称号,也令她充分的见识到此人有多么危险。
“你谨慎些嘛!”师父也不认为赵凯音会随便把东西交给自己的徒弟。“咳,尽量利用你的手段,巧妙的取得那个不知放在何处的解药吧!”
说得容易……叶丹枫忍不住翻白眼。“除了他,没别人拥有那种药吗?”
“那是前朝的宫廷禁药,唯有前朝仅存的皇族──赵凯音才能取得。”师父回以爱莫能助之色。
“若非出了这样的乱子,我还不晓得师父对于前朝之事如此了解?”叶丹枫漫不经心的瞥了身旁的英俊大叔一眼。
不知不觉,日月已交替,暗沉下来的天色覆盖大地。
“岂止了解,前朝的龙脉在哪,我都一清二楚,你取药过程中,若是见到什么财宝,别客气,顺手牵回来,反正他别的没有,宝藏非常多。”
“师父,我可能快死了,人生已是无望了,回不回得去都有问题,你脑子里还惦记着什么财宝?”叶丹枫不悦的将目光移向林中,蓦地,记起他们家徒四壁、生活清苦……
无意识的回头打量着身形消瘦的师父,她怅然一叹。“倘若我回得去,并发现了财宝,我会联系你上门,我们一起打包带走,人多力量大,好吧?”
“你也真够贪婪啊!”师父憋着笑,顺口叮咛道;“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找不到药服用,神仙也救不了你,别浪费生命啊!”
“你乖乖回家等我吧!”叶丹枫没好气的挥手,朝着战斗终止的两个男人漫步而去。
林中央,两败俱伤的男子们凭着所剩无几的力气背道退离,却在走出林子前,约好了似的双双倒地不起。
伤痛夺去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两人难以动弹,隔着遥远的距离,各自待在一方休息。
叶丹枫迈步前进,首先看到的是平躺在林子东边,闭目昏迷的男人。
月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被刀锋划破的衣衫内──伤痕累累的身躯。
她无声凑过去,低头端详。
此人并非赵凯音,而是赵凯音的敌手。
近看之下,叶丹枫略感惊艳,这个长发及腰的男人俊美得令人心醉。
可惜,她的目标不是他。
否则,待在如此貌美的男子身边,有赏心悦目的美色一饱眼福,纵使病毒缠身,她也不会太烦恼吧?
“宿命果然是残酷的,事与愿违啊!事与愿违。”叶丹枫惋惜的掏出水袋和一瓶强身灵药放在男人手边,暗自祝福他能继续活下去。
当她转身走远,躺在地上的男人慢慢张开眼,注视着她轻灵的身影。半晌后再看向手边的药物,男人幽暗的目光逐渐的转为清澈。
林的西边尽头处──
赵凯音手按左肩,捂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背倚大树侧坐着;身上的绢衣染满了朵朵嫣红血花,俊秀的容颜显得一派云淡风轻,像是踏青游玩有了倦意的文弱书生,不带丝毫危险气息。
忽地,一阵仓卒的脚步声从东边传来,慢慢逼近他。
负伤的赵凯音微微挑眉,抬眼望去──
出乎意料的,一道窈窕身影在他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怎么回事,到处都是死人?”叶丹枫的惊呼声,徐徐飘过天际。“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像是误入战场的无知少女,惶恐的奔走,不慎闯到赵凯音身前,见到重伤未死的他,她十分错愕。“你……还活着吗?”她无措的走到他跟前。
赵凯音观察她在月光下明丽的容貌,从外表看,她有十八、九岁,杏眼丰唇,肤白如雪,过于鲜明的五官不像中原人,流露出几分异域风情。
“需要我帮你吗?”承受注视的同时,叶丹枫谨慎的端详着平静的男子。
他慈眉善目,清俊而雅致,浑身散发出迥然于内在性情的圣洁气息,恰似天仙。
然而提起“修罗会”,天下皆知它是何等暴虐残忍的组织,作为首领的赵凯音自然与圣洁无缘。
“这林子里怎么会满地死人,你是否遭打劫了?”叶丹枫蹲在赵凯音身旁,眨了眨不解世事的眸子,表现得慌张,但十分和善。“你伤得不轻,随我回去吧!我住山下,懂一点医术。”
“呵。”赵凯音听了她的话,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你笑什么?”早知此人难以亲近,叶丹枫自认装得够庸俗无知了,应当不会引起他的戒心!
“姑娘有胆量只身一人行走在尸横遍地的树林,若非太愚蠢,便是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有信心?”言谈间,毫不掩盖对她的置疑。
叶丹枫天真无邪的回道;“我习惯在黄昏时来采药,走到附近,听见打斗声就过来观望。虽然情况令我恐惧,不过念及有性命垂危之人急需救助,我的医德绝不允许我逃避,置之不理!”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若是让她师父听了,必定会痛哭涕零,生来只爱钻研毒术的她,原来也是有救死扶伤的医德啊!
“你是大夫?”
“嗯。”叶丹枫状似不经意的瞧向他受伤的肩膀,担忧道;“你在流血。”
她不慌不忙的取出药布,犹如称职的医师般准备为他处理伤口。
赵凯音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略微移动,却又立即停住,等待她的触碰。
“我……不会伤害你。”叶丹枫顿了顿,正视他没有情绪的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似乎有点头,允许她动手。
她没看清楚,兀自提起勇气触摸他破裂的衣裳,端详他受了剑伤的肩膀。
柔暖的月光照耀着叶丹枫专注的容颜,将她和煦的目光染得温柔明媚,恰似一股舒畅人心的温泉。
被她注视过,再疲惫僵硬的身躯也变得舒适柔软。
晚风吹起了赵凯音及肩的发丝,调皮的飘荡,搔过他秀美的脸庞,他垂下视线,望着全神贯注的叶丹枫,禁不住回忆起他的人生中还有谁……曾这般温柔的对待过他?
“我在林子另一边遇见一位男子,他忽忙的跑开了。”叶丹枫动作轻柔的止血上药,虚伪的问;“那是你的同伴吗?”
“敌人。”赵凯音温和的俊颜上,一双黑眸隐隐闪出血光。“他伤得比我重,居然逃得掉?”
叶丹枫不好意思道;“我看他伤得严重,给了他定神续命的药。”
“……真是善良。”树叶的阴影随风摆动,笼罩住他的身躯,俊秀的男人唇角悄悄上扬。
包扎好伤口,叶丹枫擦擦手,朝他露出一个能令冰雪融化的笑容,如圣人一般纯洁。“还疼不疼?”
她相信无论多么刚强的人,在无助之际,受到如此温情和善的对待,必定都会感到动容吧?
赵凯音慈善的面目荡开了同样柔和的笑意,回道;“多谢你的医治。”
这种态度正是她所需要的……他的神色已经没有丝毫的敌视与戒备,她算是成功接近他了?
今后,她能顺利留在他的身边,循序渐进的说服他给予她解药了?即使说服不了他,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总有机会能取得她的救命之药!
叶丹枫愈想愈美好,正在暗自欣喜,冷不防的,胸口传来一阵巨痛──
下一瞬,她窈窕的身子陡然往后飞去,砸在后方粗壮的树干上!
强烈的痛楚霎时粉碎了她美好的表情。
“你……”叶丹枫睁大了惊奇的眸子,无法置信的瞪向伤害她的男子。
赵凯音攻击她的这一掌至少灌注了七成内力,震得她浑身发麻,鲜血不断自口中涌出,狼狈至极。
“为什么?”盯着笑容可掬的男人,叶丹枫强忍住愤怒,从未见过如此冷血之人,恩将仇报、笑里藏刀,他没有良知吗?
“扫开身边碍眼的尘土需要理由吗?”赵凯音缓缓立起身,秀丽的面貌在月光照拂下,露出孩童般调皮可爱的风情。
随着他的靠近,叶丹枫暗咒一声,拼命往后退,虚弱又无助道;“你想做什么?别过来!”
“姑娘可晓得,你冷静的医疗手法与一开始表现出的惊慌,非常不协调。”
“你太多疑了,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谁知道呢?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姑娘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是大夫,救人时,自然得冷静下手啊!”
“哦?”
从他身躯散发出一股阴暗气息,覆向她颤栗的身体。“你、你别再接近我!”
“主上──”
正在此时,一群人飞快赶入林中,终止了赵凯音逼近叶丹枫的步伐。
他顿在叶丹枫一步之外的距离,转头望向迟到的部下。
“你们来晚了。”平淡的声音无喜、无怒。
“主上赎罪,路上埋伏无数,我等……”
“解释的话,我不想听。”赵凯音截断回复,目光重回到叶丹枫充满戒备的俏丽容颜。
她屏息,盯着赵凯音举到半空的手──缓缓放回腰侧,而不是直取她的首级,她不安的预测,他何时会再出手?
“山下有住户吗?”赵凯音挂着慈善的笑,问着战战兢兢的部下。
坐轿子上山的他,未曾注意到附近住了什么人。
部下们迟疑片刻答道;“有,看见两三间房屋。”
“真的只是大夫?”瞥了瞥覆住肩伤的布条……赵凯音不得不承认,叶丹枫的医药品质优良,他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既然不相信我,何必让我包扎伤口?”叶丹枫闷着声问。
她的呼吸紊乱,略有起伏的胸并未留下赵凯音威力十足的掌印,但他给予的破灭性冲击,正在她体内狂乱的震荡着。
周围挤满了他的部下,受伤的她……该怎么逃脱?
她隐忍焦虑,静静的听着他傲慢的回答──
“何必?呵,我有将你凌迟的能力,自然不怕你耍任何诡计!”
“通常愈有自信的人,伤得愈快。”叶丹枫负气的抹掉唇角的血丝,抬头对赵凯音露出一个幽怨的表情。
“例如你?”
“早知如此,我方才绝不出手帮你!”
从叶丹枫眉眼散发出的哀怨,破天荒的刺入赵凯音冷硬的心房。
她一副遭到同伙背叛的样子,她觉得被他背叛了?赵凯音哑然而笑,他与她只是陌路人,彼此不该信任,她应该没愚蠢到刚遇见他,就当他是同伙吧?
“瞧你这么委屈,我都有些内疚了。罢了,放过你一回,算是……”赵凯音抚了抚肩头,告诉忿忿不平的叶丹枫,“对你的感恩。”
话说完,他带着部下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明丽的月光下。
叶丹枫呆了,从噩梦中醒来一般,略感茫然。
等了许久,确定自己安全无虞,她蜷伏在地,聆听脚步声远去,让自己低垂的俏脸──开始扭曲。
“徒儿?”本该离去的师父等人去林空之际,悄悄回到叶丹枫身旁。
“你躲在一边偷看?”叶丹枫闻声,瞪向袖手旁观之人。
“我若出手,不就坏了你的好事?”啧,徒儿扮纯情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哼!难得一次扮好人,竟然好心没好报,还挨了一掌……”从未让人如此伤害过的叶丹枫气得咬牙切齿。
赵凯音,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家伙!
她记住他了!
她的师父偷偷的鼓掌,很佩服赵凯音有办法令他勇猛的徒儿吃到苦头。“我有一事忘记交代你。”
“说!”叶丹枫抓着师父的手借力起身。
“你取药的同时,我外出尽力找看看有没有别的解药,三个月时日一到,你毋需回家,我们约在某处相见。”
“真有别的解药?”叶丹枫没把握从赵凯音手上取得她要的东西。
“我不确定,不过我会到处设法。”虽然希望不大,比徒儿从赵魔王那处得手……更渺茫。
“师父,你说我若是直接去找赵凯音商议,向他提出条件,换取那份药,他会肯吗?”
“综观前例,他最爱反其道而行,宁可玉石俱焚,绝不令对方如愿。瞧他明知你有问题仍放过你,如此异常的举动,足以揣测他的心性与常人不同。”
每一回朝廷与赵凯音谈判,均是以失败告终,因为财力、物力皆无所缺的赵凯音是不可能被收买或妥协的。
“没办法查出解药放在何处吗?”
“‘修罗会’在全国有五十六个分部,三个月内,你能查遍全国?”
叶丹枫重重叹气,“……只能巧取豪夺了。”
以赵凯音的性子,若是知道她需要救命之药,极有可能当着她的面把药毁了,再笑容灿烂的看着她慢慢死去吧?
“可恶!可恶!不可原谅啊!正常人会恩将仇报,一掌轰趴了好心为他医治创伤的柔弱女子吗?”叶丹枫气恼的抓着头发,失败过的她,该怎么再去接近那个危险又防卫心强的男子?
“徒儿,假如你算得上柔弱,这世间就再没强者了。”他的宝贝徒儿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身为神医圣手、救人无数的医师──倾心教导的嫡传弟子,她不爱医药却爱毒药,性格还特别狡猾。
为何善良纯洁的他,会有如此邪恶的徒弟?
*** *** *** ***
深秋的蜀道,草木萧索。
叶丹枫伫立在山坡上,俯望着山下──正循着狭长的山道离开蜀山的一队人马。
“你以为被你伤过的人都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目光锁定队伍中央的轿子轿上──黑发及肩的男子,叶丹枫发出冷哼。
修罗?那算什么!
管他是妖魔鬼怪,任他纵横江湖,一旦落到她手上,她会代替上天重新教他做人的道理!
纠结在胸口的疼痛撕裂了叶丹枫的理智,也许药她是拿不到了,也许她的性命只有三个月就会完结,也许她不是赵魔王的对手;但她决定,替天行道!
“你舒服不了多久了,赵凯音。”叶丹枫缓缓转身,心怀期盼的吩咐旁人,“你们别发呆,行动吧!”
一群猖獗在蜀山的山贼们此刻犹如丧家之犬,局促不安的瞧着备置在身后的大石块,惶恐的问叶丹枫──
“姑娘,您确定要攻击他们?”
“那些是‘修罗会’的人……”
“非常恐怖的帮派组织呀!”
“我们只是渺小的山贼,跟这种横行天下的帮派结怨,我们会灭亡啊!”
叶丹枫悠悠举起手──
众人噤若寒蝉,气都不敢再喘。
只见她手指间的叶片顺风而动,风势朝着下方吹送。
“这阵风,来得正好。”叶丹枫扬了扬嘴角,再挥手,一片鲜红色的粉末漫天散落,顺着风势──向山下的行人吞没而去。
山贼们惊慌的瞪大眼,他们就是被叶丹枫神秘莫测的毒药收服,不得不听从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指挥大局!
“乖乖行动。”叶丹枫比了比山贼身后的巨石,示意他们将石块推下山去。“成功后,我会给你们解药。”
等着吧!赵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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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嫣红色粉末,形成了朦胧的雾气,铺天盖地,在整条山道扩散蔓延。
“修罗会”一行人纷纷捂住口鼻,正欲查探何方敌人来袭,山顶忽地传出轰隆隆的震动声,如雷贯耳,慑得他们阵脚大乱!
一块块巨石蓦地滚下山坡,笼罩在半空的嫣红色粉雾,扰乱了众人的视线,增加了他们闪避石块的难度。
一时间,惊慌诧异声此起彼落——
“有埋伏?”
“怎么可能?事先已侦察过无数次了,这条路相当安全!”
“那么此番攻击又是从何而来?”坐在轿上的赵凯音在部下们团团保护中,不悦的发问。
众部属愕然无语,“夜叉盟”的人马全让他们清除了,朝廷的人一路上也都摆平了,他们实在答不出偷袭者的身分。
绵绵密密的粉末如潮水侵袭,围困住他们,并散发出强大的药性,攻击着人们的精力。
“这是毒雾,大伙小心!”
众人即使屏息,仍感到意识逐渐微弱。
如今再去思索敌人是谁已无意义,重要的是如何脱困。
赵凯音微微眯起眼,端详着风中不断逼近的毒粉,他的知觉一点一点的麻木了,头一次碰到如此厉害的毒……
突然间,一阵外来的奔跑声朝他们靠近,打乱了众人的思虑。
“所有人——统统不许妄动!”不知何人,仓卒的包围住“修罗会”的队伍。
听声音,对方似乎比被围困住的他们还紧张?
“修罗会”一行人各个睁大双目,戒慎的望去,在血色毒雾的覆盖下,隔了许久,他们才看清楚,出现的是一群衣着粗俗、举止莽撞的……
山贼?!
“山贼?”“修罗会”全体人员哑然了。
全国黑白两道,谁不畏惧他们?他们在蜀山与敌派惊天动地的战斗,又有谁不知道得去避难,免遭池鱼之殃?
而这不知哪来的不长眼山贼们,不赶着逃命去,反倒冲来对付他们?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修罗会”一行人发问,继而察觉到包围他们的山贼脸色相当难看,像是有什么苦衷似的。
与这些求生欲望强烈的强盗匪徒相比,“修罗会”可是不要命,只为破坏国土安宁的疯狂团体。
山贼们很清楚他们冒犯了什么对象,本无胆量挑衅这些危险人物,然而一想到身上的毒,以及那个下毒女人的手段,又是万分为难。
总之都是死,早死,倒不如拿到解药晚点死!
众山贼痛下决心,交换一记壮胆兼互相鼓励的眼神,义无反顾的朝着“修罗会”一行人大吼——
“管你们是谁,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我们就是来、来抢劫的,把身上的财物全部交出来!”
这下连赵凯音都纳闷了。
山贼们明显的是畏惧他们的,虚张声势的模样显得十分勉强,应当是清楚他们“修罗会”的背景。
既然明白惹不得,却为何仍要与他们过不去?
“真教人感兴趣……”赵凯音意识到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受到指使。
山贼们听到了赵凯音耐人寻味的话语,陡然惊醒似的望向他——
坐在轿子里的男人,是他!
那个女人交代他们带回去交换解药的男人!
“没错,就是他!”山贼头子见到了救命稻草,立即依照叶丹枫的命令,吩咐兄弟们,“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修罗会”众人顿时面色发黑。
“住口,不知死活的杂碎!”
“有眼无珠,连男女都分不清!”
山贼们看对方只能吼叫,中毒严重、无法动手,很是小人得志的回道——
“男人又如何,我们寨主男女皆可!”
赵凯音漂亮的眼眸一动,神准的盯住山贼堆里的老大。
对方马上摇头不认账。“我不是寨主,别来找我!”
接着为了澄清似的向左右弟兄说道;“这不可好了,带着两个美人,正巧一男一女,回去寨主见了一定满意!”
山贼们当场撒了一把毒,确定“修罗会”之人无力反击,他们小心翼翼的拉着不能动弹的赵凯音离开包围。
而在不远处,停着一辆囚车和几匹快马。
赵凯音被推入囚车,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这是他首次失败,遭人俘虏。
可他平静柔和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恐惧,直到进了囚车,发现车中还有一人,他波澜不兴的脸终于泛开了讶异之色。
一名有些眼熟的女子被五花大绑,放在囚车内侧,昏睡不醒。
赵凯音一看,“是她?!”昨晚那个让他打伤的女子。
叶丹枫浑身脏乱,沾有血迹的脸异常苍白。
即使昏睡着,她的双眉仍紧皱,仿佛在梦里也受到折磨,憔悴的模样极其惹人爱怜。
“巧得……有点不像话了。”赵凯音伸出手,抹去叶丹枫唇边的血丝,放到眼前一看,慢慢的笑了。
过于热心的女医师、过于厉害的毒雾、过于畏缩的山贼……下一回,他将遇到什么?
*** *** ***
药效过后,貌似“重伤昏迷”的叶丹枫幽幽转醒……
柔暖的灯光闯进她模糊的视线,环顾着身旁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寝室,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色彩红艳的合欢床上。
惊呼一声,叶丹枫错愕的支起身,不知所措的摸着身上崭新的新娘嫁衣,神态困惑的自言自语,“怎么……穿了这个?”
“山寨里的女人帮你换的。”角落飞来一句话,打断了叶丹枫的猜疑。
她慌乱的望向说话之人,满是意想不到的神情,“你怎么也在这?”
赵凯音坐在房间右边角落的木椅上,手脚被沉重的镖铐束缚着。“我们真有缘,分别半夜又见面了,姑娘。”
四壁烛火盛燃,将轻闲依旧的他照耀得神采璀璨,完全不像落难之人。
叶丹枫心绪浮动,猜不透赵凯音此刻的想法。
他太从容,太镇定了。
“你和我一样被抓了?”她不解的盯着他问;“你不是有许多帮手?”
同样身穿新娘嫁衣的赵凯音,对这种近乎侮辱的装扮并不愤怒,只是无奈的摊手,回答叶丹枫,“全中毒了,包括本人,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别无他法。”
“什么毒?”叶丹枫一听,迷蒙的双眸立即闪亮,极有兴趣似的,忘了自身的处境。
她本能的朝他凑过去声称,“我会解毒!”
一靠近他体温冰凉的身躯,她像是遭到寒风吹袭,开始发颤,不自觉的按住受过伤的胸口,回忆起昨晚!他恶劣的伤害。
蓦地,叶丹枫僵在原地,清亮的眸子染上浓浓的阴影,不愿再亲近他。
赵凯音的目光落到她胸口,柔和的问;“还痛吗?”
叶丹枫的面色立时发青,如在承受莫大的侮辱,语调不平的回道;“我记得昨晚我问过你相同的话,结果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那时,刚升上夜空的月光多么明媚,在月色下为他疗伤,尽心尽力的姑娘望着他伤口的眼神又是多么温暖。
可她的出现,却可疑得——令他不得不防。
“需要我道歉吗?”赵凯音及时切断脑中多余的想法,微笑着迎接叶丹枫的怒视。
“不必。”她没好气的打量他手脚上的镖铐,避开他,走到门窗前。“如今你又遇到麻烦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门锁死了。”
她的手碰到房门的刹那,他的提醒刚好落下——那是比清风更令人心情舒畅的声音,有一种带给人安定的力量。
可惜声音的主人偏偏是世间最不安定的祸害。
叶丹枫稳住内心的波动,紧盯着无忧无虑的赵凯音。“他们抓我,说是来当押寨夫人;他们抓你……让你穿成这样是为什么?”
“与你相同。看来我们将成为‘姐妹’了,就不知谁先拜堂,谁大谁小?”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是不会烦恼吗?“你还真够轻松……”叶丹枫一副见到妖怪的样子,不相信他真的会无忧无虑!
她对自己的毒药和计画可是很有信心的。
这一次,赵凯音绝对不可能从她的手中逃脱!
“事已至此,烦恼也没用。”赵凯音轻抚着双手镙铐,温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我中的毒异常厉害,我现在等于是个废人,稍微移动便十分辛苦,根本无法离开山寨。”
“动一下就很辛苦?”叶丹枫得到这个好消息,安心的一叹,愉悦道;“这山寨的人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这么开心?”眉开眼笑的,毫不收敛……在赵凯音血腥的世界里,还未曾有过如此大胆之人,对他一点隐瞒都没有。
“当然,这叫‘恶有恶报’,别指望我再救你了。”
“真会记恨,我那一掌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他遗憾的摇头。
“你说的那是人话吗?害我吐那么多血,居然还摆出施恩的姿态?”
橘黄的烛光、鲜红的喜袍,映衬着叶丹枫被怒火烧得红彤彤的脸蛋,一股毫不造作的娇艳风情油然而生,在赵凯音眼底印下了她深刻的姿容。
“姑娘生气的模样比昨夜温文和善的神态更真实、更吸引人呢!”他似笑非笑,出口的暧昧音调让人分不出虚实。
“你、你不必惺惺作态,事到如今想讨好我,改变我对你的厌恶是不可能的,我绝不会帮你解毒!”
赵凯音无所谓道;“即使你是医师,也未必能解此毒。”
“你不必激我!”叶丹枫握紧双拳,努力在他面前压抑着救死扶伤的精神。
赵凯音平静的欣赏她溢子言表的挣扎,随意道;“姑娘这么有活力,应该是没中毒吧?”
“当然,我精通岐黄之术,解毒是我的强项,谁会笨到对我下毒?”她只会莫名其妙吃到自己做的毒……
太丢脸了,死也不能让外人知晓此事!
“哦?那姑娘又是如何落入这群歹徒的手里?”赵凯音感兴趣的问。
“你还有脸面问我吗?”叶丹枫再次怒气冲天。“你怎么不想想,打伤自己的救命恩人,使她重伤昏迷、无力反抗,还把孤零零的她丢在山林,她会遇到多少危及性命之事?”
“原来我做了十分残忍之事。”下手时不曾有过的怜惜,因她此刻委屈的脸色逐渐滋生,勾起了他心底深处几乎不存在的最后一丝愧疚。“不过救命恩人这一说法是否言过其实了?”
叶丹枫眨了眨圆睁的双眼,好半天,她露出苦笑,失望的对赵凯音道;“是,你说得没错,我不帮你疗伤,你也不会死,是我多管闲事。”
她的声音有些凄凉,萦绕在眉宇间的淡淡感伤,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萌发出想将她捧在手心好好安慰的欲望。
“往后再遇见你,我会绕开你,离你远远的,不论你伤得多重,有什么危险,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决绝的话令赵凯音愣了片刻,她有必要……说得像立誓一样庄严肃穆吗?
他仿佛看见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姑娘在晴空下欢快奔跑……却因他的出现,失去笑容,走向阴暗幽深的道路。
这真是太不幸了……
“万分抱歉,我的行为在你脆弱的心窝留下巨大的阴影。”赵凯音手指抚弄下颔,郑重其事的问;“这会使你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吗?”
“我只是不相信你而已!”居然对她露出一副乐见其成的表情,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约男人?
“可惜,目前……就算姑娘想离我远远的,也走不了,还可能与我……”赵凯音指了指身上的大红嫁衣。“共侍一夫?”
“别说笑了!”此人激怒她的本事实在高强。
叶丹枫险些不管正事,只欲破门离去,让他当个名副其实的山寨夫人,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赵凯音在她冲向门口前,惋惜道;“倘若此时我有能力,一定会救你离开,补偿对你的伤害,抹消你心底的阴影。”
“说得比唱得好听。”总算向她发出“求救”的提议了,叶丹枫如愿的等到赵凯音掉入她的陷阱。
她隐蔽的观察他,发现他柔和的笑脸始终恬静。
捉摸不透此人的心思……愈想挖掘他深藏的思绪,她的情绪愈容易为他失控,反而令她陷入他制造的迷境。
“你是在暗示我帮你解毒,让你恢复功力吗?”叶丹枫谨慎的问;“瞧你这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我以为你有本事来去自如呢!”
“因为有你在这,我才能保持冷静。”赵凯音亲切的笑,相当看重叶丹枫的存在。
她无言以对了。
明知他在说假话,但看到他表现出的真诚恳切,却令她有所动摇,忍不住去相信他。
叶丹枫沉重的叹气,不遮掩自身的疲惫,若想胜过赵凯音,她必须花费更多心力。
她神情麻木的走在门窗之间徘徊,好几次尝试着打开出口,但都无功而返。最终她忍不住望向赵凯音,有些犹豫、有些无奈……
她需要他的帮助,又忘不了他的危险,彷徨之色浮现子无助的容颜,令人心疼。
“一个人是逃不掉的喔!”赵凯音单手支颐,坐在椅上的姿态不变,悠闲的观看叶丹枫的沮丧和内心争斗。
她的温和、她的委屈、她的气愤、她的无奈……各种脸色开始在他脑中闪现,他无意识的分辨着自己比较喜欢看到她哪一种面貌?
“谁晓得……我再帮你,你会否恩将仇报?”叶丹枫的回答不再坚决,微蹙的眉心透露出她的动摇。
此刻的她,像极了伤痛末平的小动物,必须依靠他才能获救,却也害怕他再次给予伤害。
她迷茫的俏脸呈现出艰难的挣扎,那纯真孩童才有的直接反应,影响了赵凯音平稳的心。“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以立誓或写份凭据给你如何?”
他不由得戏谑一笑,期待她闻言后,那张迷茫的脸蛋会有变化。
“真的?”叶丹枫怀疑的回望他,小鹿般纯洁的双眼充满了忐忑。
“当然。”他随口一说,却见她复活似的跳起身。
“我这就找找有没有纸笔,你亲手写一张保证书给我。”她立即翻箱倒柜,限幸运的,只消片刻,就取得她所需要的物品。“来,写清楚,还有签名,记得要盖手印。”
赵凯音接下叶丹枫递上来的纸笔印泥,不可理喻的笑了。这女人……不是真的如此单纯吧?
“你当真了?”这女人有空闲不赶紧帮他离开,居然兴致勃勃的当着他的面磨墨,等着他写保证书?
“莫非你又在骗人?”叶丹枫一本正经的反问。
当他的表里不一、难以捉摸令她惊奇的同时,她表现出的天真无邪也使他感到讶异。
两个背景、经历完全不同的人,无声的注视对方。
寂静中,眼波流转出不为人知的心事,四目相对的刹那,彼此似乎能看出对方隐藏的情绪;转瞬间,捕获到的感觉又消失无踪。
如此一来一往,两人的心弦,悄悄的扣在一起了。
室内的氛围逐渐起了变化,橘红色的烛灯愈来愈柔媚。
各怀心事的两人尚未发现,对方在自己心里,已留下鲜明的身影。
赵凯音收回过度关注她的心思,拿着纸笔把玩。“没想到这喜房里,竟备有文房四宝。”
叶丹枫不疾不徐的回道;“可见这窝山贼的文化涵养极高。”
她准备的陷阱,怎么可能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赵凯音认命的提笔,依照叶丹枫口述的内容,写下承诺。手在动,但他的双眼始终望着她坦然的面目。
这个女人够与众不同的,性情易变,看似单纯却十分神秘,总是做出一些他无法预料的蠢事。
赵凯音索性放纵自己,沉浸在对她的关注中,不急着抽身。“姑娘长得不像中原人。”
叶丹枫呆了呆,像是听到伤心往事,不小心露出落寞之色,动作忙乱的收起赵凯音的保证书。
在他纳闷的凝视下,她低声道;“我是弃儿,从小不知自身来历,幸好被善良的药师收养,否则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淡然的语调,强掩脆弱的镇定,使她故作坚强的神态更显得微薄无力,诱人疼惜。
赵凯音明知应该避免心绪的浮动,偏偏闪避不了,视线无法从她身上转移。她逞强中带着忧伤的神色,牵动了他冰冷死寂的心房。
这时,叶丹枫又强颜欢笑道;“收养我的人是中原人,所以,我也是。”
她好像一朵盛开在寒冬的花,承受风雪吹打,挺直单薄的花茎努力生存,尽情绽放,令人又敬又怜。
赵凯音向来澄静无波的眸光泛起了涟漪。“中原……”他欲言又止,难以诉说的惘然,化为一股怨恨的浪潮,在体内翻腾。
原本他该是统治这片领域的皇族,然而,叛徒逆臣夺走了他的一切,和叶丹枫一样失去亲人的他,已无法把脚下的上地当成自己的国土。
中原……不是他的家,再也不是!
“喂,我要动手了。”叶丹枫戒慎的朝赵凯音伸出手。
他回过神,送给她一个“欢迎”的眼色,在她柔暖手指的触摸下,沉积于心的阴影一点点散去。
他感觉不到任何危害,不知不觉的,稍微撤销了对她的戒心。
只是她,或许不再相信他了?
叶丹枫克服了对赵凯音的畏惧,专心检查他的中毒情况,不过接触他的手指仍有些颤抖,显然是怕他莫名其妙的出手伤人。
赵凯音见状,破天荒的有点后悔那天伤害了她!
她的强自镇定、故作坚强,在他眼里,全是掩饰她脆弱的假象。
他回想起当初她信赖他的模样,没来由的希望她的心情能回到当初。
不管她是否对自己有危害,他都想再看一次,她最初热情亲切的神态。
“你中的毒……非常特殊,使你浑身无力,真气全失、无法动武。”察觉到身旁危险的男子正全神贯注的看她,叶丹枫觉得头皮发麻。
从他眼里流淌出一股无形的热流,围绕住她的身躯。
“你有解药吗?”赵凯音试探的问。
倘若她恰好有解药,他一定会起疑,说不定会决心杀了她?
叶丹枫已能揣测出赵凯音的心声,她给了他一个大感荒谬的表情,强调道;“我和你一样被抓来,只有随身携带的银针没被搜走,即使我是药师,也不可能什么解药都带在身上。”
他略微舒展双眉,接着问道;“可否立即做出解药?”
仍是不相信她啊……叶丹枫用力的皱紧双眉,“我们如今这模样,我怎么做解药?拿什么做解药?”
“哦……”他淡淡的笑,决定选择……相信她。
叶丹枫不经意的瞥他一眼,捕捉到他一纵即逝的想法,为此欣喜不已,她已可以读出他的心思丁。“何况毒性如何,我还得仔细分解,一时之间,不太可能帮你解毒。”
“换言之,姑娘对我完全没帮助?”
“不完全是。”她拿着针,小心的在他身上刺探,认真道;“有一种扎针封穴之法,可以封闭毒素的扩散与作用,令你恢复力量。只是此法伤身又不长久,仅可维持半个时辰。”
她赌这半个时辰可以打开他的心胸,赢得他的信任!
“半个时辰,足够我们逃走了。”赵凯音眺望门窗,仿佛能看见密闭的出口外有着宽敞的道路。
叶丹枫说出一些对人体无害,却是最经不起针刺之苦的穴位,然后告诉他,一封穴过后,即可运功。半个时辰,穴位会自动解开,你又将变得四肢乏力,甚至大病一场。并且这一方法我只见过,从未亲手试验。”
她不确定他是否愿意冒险吗?
赵凯音没有迟疑,无所谓道;“请动手。”
“你……忍着点。”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此人果然自信过头了。
叶丹枫隐忍住得逞的笑意,继续拉扯他身上的嫁衣,将针刺入他身体。“倘若我力道太重,记得提醒我。”
她的柔声叮咛又一次吸引了赵凯音,从她温柔的举止、严谨的神情,他察觉到她的担忧——深怕他疼痛的担忧。
这一发现像是无数石块投入他静止的心湖,激起了不可遏制的波澜。“我以为你会设法整治我,以报复我那一掌之仇。”
明明与他相识不深,他还伤过她,为什么她会为他担忧,不愿他痛苦?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啊!”叶丹枫义正词严的瞪他一眼,完美的收藏了自己已经在报仇的事实。
目光游移到他的发际,她“无意识”的出手,轻轻抹去他额角的汗珠。“出汗了,果然很疼吧?”
只是微微的触碰,不可见的撞击却从她的指尖传达到他的身体,轻轻的震荡他的心。
“没事。”赵凯音不露神色,凝视她的手指。
“啊……”叶丹枫“迟钝”的发觉到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的飞速抽出手帕丢向他,“你自己擦吧!”
赵凯音默默接住了含有药草清香的手帕,清俊圣洁的容颜飘荡过一抹有别于以往的微笑,像一个开朗而单纯的人,笑得真实而下带杂念。
他想……这个女人,应该是可以去信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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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有些吵闹,兵荒马乱的,不同于喜庆时的热闹。
叶丹枫计算着她精心安排的局面……差不多该出现了。
“行了。”她收回针,朝着隐忍痛楚的赵凯音说;“你运功试试,内力恢复了没有。”
这时,房外的骚动声愈加响亮,外面的情况似乎愈来愈混乱。
“不好了!”
“危险啊!”
“大伙先逃吧!”
山贼们恐慌的对话四散开来。
叶丹枫听见了,大为吃惊。“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何事能令无恶不作的贼寇们如此惊慌失措?
“无所谓。”赵凯音不在意的站起身,束缚他的镣铐应声断裂!
运功完毕的赵凯音睁开清澄的眼眸,内力源源不绝的回到体内,他的功力恢复?
赵魔王再度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叶丹枫惶然的仰望他高大的身躯,感受到从他体内散发出的强悍气势。
她不安的挪动,慌忙抽出他写的保证书,拿在他眼前晃动,“喂,别、别忘了你的承诺!”
他审视她紧张的神态,似笑非笑的朝她伸出友好的手。“走吧!这一回,我保证你安好无缺。”从容的姿态,仿佛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果你能换掉身上的嫁衣再开口,会显得更有分量的。”叶丹枫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我们先偷偷离开山寨吧?”
外面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只有半个时辰的机会脱身,体内的毒尚未解除,即使仍有诸多疑点需要核查,但赵凯音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惹麻烦。
深明事理的他,相当合作的掀开被钉死的窗,带着叶丹枫悄然出了喜房——
不料,屋外竟然满地狼籍,仿佛遭到犯罪集团的洗劫。
周围空无一人。
阴凉的晚风吹过,不时飘来一点嘈杂和喧哗。
两人交换困惑的眼色,循着远处传来的那点声音,隐蔽的离开山寨,搜寻着动乱的起源——
一阵摸索,出了寨子的两人藏在附近的树丛内,看见山寨门口围满了官府的捕快,将大部分山贼擒拿捕获,集中在一块。
“有哪些地方尚未搜索的,再派人去找找,看有没有遗漏!这回真是大丰收,在山下捉到毫无反抗之力的‘修罗会’党徒,又在山上将这贼窝一网打尽?!”
官府人士的谈话全传人了赵凯音耳中,他的部下全被捉走了,只身困在蜀山的他,中毒未愈,往后若是遇到危机或仇敌,只怕得任人宰割、听天由命?
“山下抓到的‘修罗会’……党徒?”叶丹枫也没错过官府中人的得意对话,随即打断赵凯音的沉思,问他,“是不是你家的人?”
“……是部属。”他家人全都死光了。
“差别很大吗?终归是你那一门派的,干嘛鄙视我?”好像是在怪她说错什么离谱的话。“你要去营救他们吗?”
“……受制于人是他们没本事,我不需要无用的部下。”赵凯音淡漠回答,意味深长的瞥了叶丹枫一眼。
对她的所有怀疑基本上全都消散了。
官府的出面使他相信,山贼的出现、他的中毒落难,皆与柔弱的叶丹枫无关。
尽管这窝山贼不像是敢设计他,并拥有厉害毒药的狠角色,他中埋伏的经过依然充满了疑点;但他同样不认为叶丹枫是幕后黑手。
“你好无情。”叶丹枫在心底暗暗赞叹——此次行动,无懈可击!
先扫除了“修罗会”的闲杂人等,又请师父去通知相识的官府人员前来配合清理山贼;不仅让赵凯音无法怀疑到她的头上,更使得无依无靠,且病毒缠身的他摆脱不了她。
嘿嘿,她就不信,搞不定他!
“无情吗?”赵凯音拉了拉有点沉醉的叶丹枫,示意她离开。
他没兴趣再窥探山寨的情景。“换成无用的人是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情分这东西,我从未见过。”
她被动的跟随他坚定的步伐,听到他冷漠的话,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着他对人与情感的不信任。
夜空的月色明媚皎洁,犹如两人初遇的那晚。
清亮的光芒,照耀着赵凯音坚韧挺拔的身影,站在他后方的叶丹枫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孤军奋战的男人。
他的皇族被叛徒毁灭了,他的国土被逆臣占据了,然而天下百姓只要过上好日子,并不介意上位者是谁。
在风调雨顺的年代,为了替家族复仇的赵凯音,到处与新朝作对、挑起灾难,只是令世人更加厌恶与排斥,没人能理解他复仇的心情。
除了效忠他的部属,没人会在意……
从受害者变成世间公敌的他,有着怎样的感受?一定……很不甘心吧?
“喂,你是不是无处可去了?”叶丹枫轻唤他。
他回眸,来不及接上话,就听她大方道——
“不如先去我家,我尽量帮你做解药。否则半个时辰一到,你会病倒的,若无人照料,你自己一个怎么办?”话说完,她觉得太矫情了,尴尬的顿住。
那难为情的神态,映入赵凯音眼里,令他误解成羞涩。“麻烦你了。”他柔和的微笑,轻松无负担的继续往前行。
他想着……或许身后的女子与他所知的世间人都不一样。
他身后的叶丹枫却想着……她的计画若是被赵凯音发现,会让这个无情的男子更加不信任别人吧?
她无意识的按住受过伤的胸口,说服自己,她只能这么做——这是他欠她的……
若不设计他,她没把握能从他的手上取得救命之药!
曾经她天真的想过,先博取他的好感,再向他坦白她需要秘药的危急;她真的想过,与他商量换取解药的可能性,她要光明正大的与他谈判,而非欺骗使诈。
只是他那一掌,打消了她单纯的念头。
他根本不是正常人!她无法预测他的决定,她更不敢用正常的方式对他!
她只能……走邪门歪道,即使……必须伤害他。
天边的风云渐渐翻涌,慢慢掩去了皎洁的月光。
远力的山寨,依然沉浸在动荡之中。
一帮山贼吵着没有吃到解药,死都不肯走,更声称,“仍有‘修罗会’的人在喜房内啊!为什么你们不搜查?”
官府人士默然无语,唯独负责此次行动的高官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前来“通风报信”的神医交代过,寨子里那神秘的喜房必须忽视不管,他当然要卖好友一个面子。
反正捉到的“修罗会”部属,以及恶贯满盈的山贼,足够他向上层邀功了。
“走了。”领头的高宫挥挥手,命令部下带走山贼,不理会漫山遍野的哀号。
大人他赶着回去,和那个有着神医称号的朋友找个好地方,尽情的叙叙旧、谈谈心、聊聊天、说说情……
*** *** ***
山脚处,有几间阴暗的小茅屋。
“里面无人?”赵凯音察觉不到他人的气息。
“嗯。”叶丹枫入屋后,马上点亮烛灯。“我家人……上个月过世了,只剩我一个。”
抱歉了,师父,你就暂时死一下吧!
赵凯音闻着屋内的药草味,不经意望向叶丹枫落寞的容颜,目光立即凝固在她惆怅的脸。
她拨动着凌乱发丝的手指,忽然让赵凯音捉住了。
她不解的看他,他的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指尖一下,随即放开。
叶丹枫的心跳莫名加快,烛光为她的俏脸增添了诱惑的娇艳神色,她不晓得自己流露出的难为情带有几分懵懂、有几分娇怯,却是万分的动人。
“你……随便坐。”叶丹枫若无其事的找出医书。
明知他在看她,又感觉不到他视线的温度,想去分辨他的眼神含有何种意义,又没胆量迎接他的目光,她只能假装不在意,任时光悄悄流逝……
逐渐的,赵凯音的身体开始感到不适,被封闭的力量慢慢反扑,冲击着他的意志。
他的体力不断消失,意识愈来愈模糊。
“我大概知道如何做出解药。”叶丹枫边对症、边写药方,偶尔抬起眼,总能如愿瞧见赵凯音愈渐憔悴无神的脸色。“不舒服了?”
“浑身无力,孱弱得好似婴儿。”此时若有人想取他性命,只怕他是在劫难逃。
然而与陌生的叶丹枫相处,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危险。
“别担心,等我找齐药方,一定为你解毒!”叶丹枫加快查找速度,死盯着医书。
陡然间,她自信的脸变僵硬了,恍惚道;“糟了!这药哪里买呀?”
“有什么麻烦?”
“解药的某些配方……有点难……难弄到手。”叶丹枫忧虑的翻着一本本医书,窘迫道;“以我的能力,暂时找不到百年灵芝和一种不外传的秘药,但这两样东西是制作解药必须用到的……”
她十分愧疚的望着他,双眼盛满无助,仿佛将他的安危当成是她自己的事一般。
赵凯音胸口抽紧,异常动容,打量她贫困的住所,他已做好准备,承受挫折。“你住在这样的地方,若能弄到名贵药材,我才奇怪。”
现在他确信——叶丹枫只是个平凡人,对他不具威胁。
“灵芝有钱即可买上手。”叶丹枫腼腆的掏出荷包,羞涩道;“可我没什么银子,至于另一样东西,书上写着,是流入皇室的秘药,有钱也得不到。”她将写好的药方交给赵凯音。
所谓的皇室秘药,正是她所需的解药!
并不擅长医术的赵凯音扫视了药方一眼,离题的问;“你不晓得吗?”他恰好是皇室中人。
她说的皇族秘药,他以前见过,多得用不完。
“晓得什么?”叶丹枫茫然的问。
“没什么。”他打起精神,凝视她单纯的脸,自身情况再糟糕、周围环境再危险,看她毫无心机的模样,他就感到轻松无负担。
一直以来,遇到任何困难,他都有信心迎刀而解,视逆境如挑战;而她的出现却令他新奇的发觉,有她陪伴,困难与逆境都无关紧要;他甚至不在乎信心,没兴趣去挑战,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宁静舒适。
他恐怕……看上了这个姑娘!
“抱歉,我帮不了你。”叶丹枫读不透赵凯音祥和面容下隐藏着何等心思,赶紧露出愧疚,抢先打动这位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男人。
“有这个药方就够了。”他的说话声愈来愈小。
她看见他的眼神涣散,知道他头昏眼花,体贴的搀扶他,“到我睡床上躺一躺。”
与他亲近、带他走动,感觉他没有抗拒之意,她这才放心了。“我先煮些吃的给你。”
昏暗破旧的茅房挡不住晚风侵袭,在幽黑冰凉的夜里,赵凯音静静的躺在溢满药草味的床铺,仰望着坐在一旁喂他进食的叶丹枫温暖的笑脸。
她为什么愿意照顾他?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许多问题,他想知道答案,但他太累了,无法开口多说什么,只能凝望她柔和的容颜……
仿佛看到他灰暗的世界正在破裂,被一道道柔光照亮了,而她就是那不属于黑夜的温暖阳光,一点点侵入了他的天地。
*** *** ***
淡黄色的夕阳之光穿梭在房屋内外,到处渲染着舒缓人心的柔美色泽。
赵凯音睁开双眼,撑起身,病了好些天,没有部属在身边保护,他却活下来了。
这是灭族后的第一次,他在脆弱之时,不需要护卫臣仆,也能安好无恙,未再受伤。
只因一个陌生姑娘,始终照料着他,代替他有所求的臣仆们,维护了他的安全。
如此新奇的体验是赵凯音以往无法想象的,他一直不相信有人可以毫无所求的对另一个人好。
可那个女人让他见到了,他不相信的情况……
赵凯音披上放在椅上的外袍,走出门,在屋外不起眼的杂草野花间,见到叶丹枫蹲在地上晒药草的娇弱身影。
“我睡了多少天?”他轻声问,凝望着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儿,默默感受她的宽容,以德报怨的带给他的奇妙体验。
叶丹枫听见赵凯音的话,一脸惊喜的回头,跳起身开心的问;“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她真挚的笑容在他眼前无限放大,灿烂至极。
他无法再去看别的东西,他的眼里全都被她占满了。他微微笑,意识到有人因他的存在而欢喜是多么的美好。
清风中,雁鸟飞过,振翅声掩盖过她的话语。
从她的口型,他知道她正在关切的问他……身体有何不适?
她的眼神太温暖,整个人像在发亮,光彩绚烂,使他心乱;他没回答,平淡的面容带着浅笑,令人猜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他自己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恢复了动力,只有他明白这一刻他感到自己还有人心,并因她不规律的跳动着,愈来愈乱。
“你在发呆?”不说话的男人显得神秘难测,叶丹枫劝他别一直站着,热心道;“我去煮药给你吃。”
夕阳徐徐的没落到山的另一头,天空渐渐暗淡。然而叶丹枫忙碌的身影始终围着赵凯音打转,在他的眼里仍耀眼得有如盛夏的阳光;永不黯淡。
“附近就你一人,生活方便吗?”赵凯音接过她递来的物品,陪她回到寒酸的房屋。
周遭简单的摆设与他习惯的奢华环境有着极大的反差,但她娉婷的身姿、轻灵的语调,像染在宣纸上的柔暖颜料,将他眼中的天地感化得灿烂无比。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只有他与她两个人的小天地。
“有什么不方便?”叶丹枫在心底暗叫不好!一名柔弱女子住在野兽与山贼时常经过的山林边,是多么不合理之事啊!
她该死的……露馅了吗?
“在山脚边,逃生很方便,通常遇不到野兽和山贼。”她亡羊补牢的说明着,心底默默的恳求上天,不要立刻放出野兽或新的山贼出现——与她作对!
“衣食如何解决?”赵凯音倒没想太多。
他已不再怀疑叶丹枫有害,就不会追究她某些异常的状况。“没人养你,你怎么活下去?”
“我又不是孩子需要人养。”叶丹枫目光单纯,神态无邪道;“我每日上山采药,山中有不少药材,我可以拿去药铺换银子。只是我不常外出,空有医术却鲜少为人治疗。”
“我该不是……你的第一个病人吧?”赵凯音顿时产生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别担心啦!我不会医死人的,哈哈~~”
“独自住在山野,你不怕?”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女子,将永远在此荒凉之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一个人,怎能照顾好自己?
“怕什么?”
“你呀!真够天真……”他语重心长的口吻泄漏了对她的关怀。
叶丹枫深感不可思议,赵魔王居然担心她独自一人难以生存?
她怕会错意,忐忑的问;“你该不是在担心我吧?”
她紧张的模样令他发笑。“瞧你吓成什么样子。”
难得他在意别人的安危,对方不感激就罢了,竟然给他一副恐怖受惊的表情,他的“关心”有这么可怕吗?
“你呀!实在让人琢磨不透,算了,我也懒得琢磨你。”叶丹枫耸耸肩,收起受宠若惊的神情,为他把脉。“伤病皆无大碍了,只是毒素封闭了你的力量,你使不上劲。”
“我使不上劲,没有自保能力,这已经造成极大的阻碍。”
叶丹枫愣了愣,续而道;“那群山贼抓我时,我听他们谈到你家‘修罗会’某些情况,据说你们很猖狂,你是不是有不少仇家?”
“恭喜你答对了。我中毒之事若是让我的仇家知晓,我的下场会如何,不必说,你应该猜得出来吧?”
“你……肯定做过许多坏事,才会有仇家。”叶丹枫小心翼翼的走开,离他远一点。
赵凯音感到她试图疏远,他不满道;“我仇家尚未出现呢!你就准备和我撇清关系?”
“我不是怕麻烦,我是……想告诉你,恶有恶报……”
“然后呢?”他笑容灿烂,语调甜蜜,目光阴险的接着问;“有必要闪到门口吗?”
叶丹枫被他吓到了,颤了颤,努力摇头,握紧双拳,逞强的宣告,“除非你答应我不再无缘无故伤害人,否则我绝不帮你!”
赵凯音略感讶异的皱眉,她的宣言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以为她会明哲保身,立即赶走他,可她明明晓得失去力量的他有数之不尽的麻烦,仍愿意帮他?
叶丹枫煞有介事的取出保证书,找到笔墨交给他。
赵凯音见状,语塞了。
“拿去。”她将那张已经写有他保证的纸,翻到背面,交代道;“直接写在后面,说你答应我,不会主动伤人。记得要签名,我去找印泥。”
“你实在……”他有大笑一场的冲动,说不出这姑娘究竟是幼稚或单纯?
叶丹枫急着抢白,“不愿意吗?不照办,我就不收留你!”
她很相信他的保证书?
赵凯音有种回到童年的错觉。“你能帮我什么?以你的能耐,是不可能保护得了我。再说你的地盘,这屋子经得起打斗吗?我的仇家找上门,你能阻拦?”
“至少我可以掩护你,帮你逃跑呀!”
赵凯音一阵苦笑,没料到世上竟有人能令他如此的哭笑不得。“啊!真是辛苦你了。”
“你似乎很不屑?”叶丹枫手指敲着放在桌上的纸,小声的催促,“快写、快写!”
她像是在跟爹娘讨糖果吃的小孩子,有些娇憨。从未有人如此对待过赵凯音,他没辙,却也感到新鲜,不讨厌她的态度。“你活在这山野中与世隔绝,不明白世间的险恶。有时候你不先出手,别人就会伤害你,毫无理由的伤害你。”
“没这回事。除了你,我不相信别人也会这么野蛮没教养。”
“……”找死吗?
“总之,我有我的原则。你要我帮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叶丹枫继续敲桌子。
赵凯音频频露出无奈神色,激发了她的胆量,抛开后顾之忧,尽情的索取他的担保。
他想不出她这么个不懂武功、不知谋略,只会医术的年轻女子能帮他什么?
“我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叶丹枫突然羞怯的问。
“你总算发现了?”敢这么“逼迫”他的人,她是第一个。
而他竟容忍了?是他的修养变好了,或者是她在他心里已经不一样了?
叶丹枫干笑两声,暗骂自己太入戏,忘了分寸。“可是、可是我保证,假如有人伤害你,我会帮你一起对付他们!反之,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好不好?”
太强势会令人憎厌,她的目的是得到他的信任,而非与他对抗。
叶丹枫机灵的转而以哀求的目光望着赵凯音,不再咄咄逼人。
“又说帮我?”没有别的企图,只求他不去伤人吗?
赵凯音幽幽一叹,尚未点灯的屋子一片灰暗,身旁女子闪亮的双眸比阳光灿烂,看着她,仿佛看见光明。
他抗拒不了她带给他的光明。“那么,跟我走吧!”
沉陷在她纯净的眼波里,他不由得想起自己还有的梦想、还看得到希望的年少时期,那些全都因她的存在而再度出现……他遗忘许久的梦想与希望,事隔多年,又回来了。
“去哪?”叶丹枫不敢确定的眨着眼睛。
“你无亲无故的,待在这,绝对帮不了我。”他心思转动,带走她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他不想将她留在荒山野岭。“你干脆随我离开,我那儿有许多药材,你到我的地方,再帮我做解药。”
“你让我……跟你回家?”叶丹枫先是一惊,继而尴尬。“方便吗?”
“那不是我家。”他纠正道;“只是一个安全的住所罢了。”
他已没有家人了,哪来的家?
思及他在这片国土上满是仇敌,叶丹枫不禁唏嘘,然而她的行为并非是在帮他,而是为彼此树敌。
但她无路可退,她必须跟他走,取得她所要的东西!
一开始,没把握堂堂正正的找他商议、取得秘药,选择定歪路的她,早已下定决心不后悔。
当他那一掌打上她的胸口,应该也打掉了她的良知……可如今,面对他偶尔流露出的真实情绪,她仍会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错误?
“我会报答你。”等不到答复的赵凯音,打断了叶丹枫的沉思。
“我才不相信。”她只盼他发现真相后,不会追究她的欺骗。
至于报答,她才不敢奢望。“你别恩将仇报,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放心,这世上不会有那种人。”
叶丹枫挑了挑眉,手指胸口,提醒道;“你曾经做过。”
赵凯音苦笑,“还痛吗?”
她无意识的噘了噘唇,随口道;“一点点。”
“我帮你揉揉。”手伸过去,他却想触摸她半翘的嘴,那犹如花瓣诱人采撷的唇片会有多么柔嫩?
“喂,你忘了我是女人吗?”叶丹枫眼捷手快的拍开他的手。“男女有别呀!这位公子。”
“赵凯音。”报上名,他提醒,“叫喂,听得不太舒服。”
“我知道,看到了。”叶丹枫指尖一点,停在桌面那张保证书的落款处。
那里,有他的名字。
“你呢?”
她嘴巴一张,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说出真名,“叶丹枫。”
幸好她一直窝在药房,不爱抛头露面,江湖上无人知晓她是某位神医的徒弟,要不然,她又不打自招了。
赵凯音笑着拿起保证书,指明道;“你没发现,上面没写你的名,只写你并不能证明‘你’是谁,等同无效。”
“对呀!快点修改。”叶丹枫惊醒似的拍拍头,着急道;“快,加上我的名字吧!”
她从未奢望一张纸能约束他,这种孩子气的做法,只是为了令他觉得她幼稚没威胁而已,很幸运的,他信了。
赵凯音乐在其中的写上她的名,纵然身陷困境,周遭满是难解的疑团,他仍感到悠闲自在。
谁设计他?
体内的毒,是哪位高手的杰作?
为什么山贼们会抓他?
官府的出现未免太凑巧了?
他知道背后必定是有人在推动这一切事件的发生与走向,那会是谁?
他的仇家太多,找不出答案。
“写好了,你检查吧!”将保证书还给兴高采烈的叶丹枫,看她边打量、边满意的点头,眉目间流溢出夺目的光彩……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想带她走,把她留在身旁,让她永远为他而笑。
至于认识她以来所经历过的莫名其妙的灾难,究竟是谁在和他作对,他一点也不担忧。
他有信心战胜所有敌人,如同以往。
*******
他已经信任她了吧?
叶丹枫收回清洗过的衣裳,抚了抚精致的绢衣,在晨光中,偷看着伫立在屋子前正在梳理发丝的赵凯音。
“几时出发?”发现叶丹枫的视线不断徘徊在他身上,赵凯音转过挺拔的身躯面向她。
他们说好了,今天动身前往重庆。
她表现得热心公益、乐于助人,没拒绝他的任何需求,也没令他对她的热切产生猜疑,她想,她应已确实成功的取得了他的信任。
“用过早膳再走吧!我立即去收拾行囊。”叶丹枫迈步靠近,将晒干的衣裳交给赵凯音。“你的头发怎么只留到肩膀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寻常人,一生从不剪发,任其慢慢滋长;而赵凯音显然是经常剪发,才能保持及肩的长度。
仅穿着白色里衣的他,随意的拨弄着肩膀的发丝。叶丹枫的疑问,令他清亮的眸子逐渐浑浊,脑海里冉冉浮现出一幕幕悲痛的往事。
“我亲人死去那天,仍是孩童的我……头发就是这么长。”活下来的他一直不再蓄发,仿佛自我强迫的提示,时刻提醒自己;他也在那天死去。
九族俱灭!
人世间不再有他的亲人、他的家。
叶丹枫垂下头,很后悔自己提起不该提的话,触动了他的伤心记忆。
她只与师父相处,少和别人打交道,原以为自己够冷静,不会感情用事。但如今,与赵凯音交往渐深,她才发现自己仍会迷惑,不如想象的狠。
即使被他伤害过,明白他绝非善类,她还是不能尽兴的欺骗他、利用他,她还是会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动摇、有所厌倦。
“在为我难过吗?”赵凯音低声发问,打破了突如其来的沉寂。
他温厚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她抬起眼睛,看见他柔和的笑颜在她面前如花绽放。
此时此刻,他信任她、关心她。
叶丹枫窒息了,浑身不舒服,一颗心晃荡不已,十分难受。“我不晓得你发生过什么事,怎么为你难过?”
“我和你一样没有亲人。”
”……我们仍活着,可以找喜欢的人重建自己的家,不是吗?”她仰望他,双眸盛满鼓舞,以及对未来的希望之光。
那光芒射入他灰暗的世界,像一层温柔的薄纱,覆盖他伤痕累累的心。
“重建一个家?”活到现在,只想着报仇的赵凯音,从未想过去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
她的话,令他心动。
“你的‘修罗会’在哪儿?”周围的气氛愈来愈暧昧,她非常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
“总部在杭州。”
“啊!离这儿很远……”远得要命!她哪有工夫陪他长途跋涉?
“分部在重庆,离此地不远。我们到分部即可,我会交代部下快马加鞭送药过来。”他想带她到总部,但他没说。
刚从云贵地带和师父赶来追寻赵魔王的叶丹枫,腼腆道;“我从未出过远门呢!”
一向深谋远虑的赵魔王,大概被所谓的希望之光闪昏了头,完全不怀疑她,甚至怜惜的告诉她,“重庆山清水秀、景色独特,我会带你四处游玩。”
“重庆我去过,不算远,我说的远——是指杭州那种地方。况且在山水环绕的蜀道,哪里不是山清水秀、景色独特?”要说游玩,应该是她带他去云贵地带,看看真正鬼斧神工、夺魂摄魄的奇观美景才对!
他无话可说了。
“……”她也无话可说,急欲敲破脑袋,看自己怎会想到要带他去游玩?她该想的是尽快得手解药,然后早点摆脱他,离他愈远愈好,此生再不相见!
“什么声音?”赵凯音忽然皱起眉。
叶丹枫侧耳倾听,厨房传来水气翻滚的声响……愈来愈响亮。
“啊,我在煮粥!”她焦急的跑去拯救早餐。
留下的赵凯音目送她慌忙的身影,一边穿上外衣,一边摇头。“除了天真,还有点迷糊……”他怎会想到带走这样的人?她不仅帮不了他,搞不好还会害死他!
他抚额苦笑,又见她探出身来。
“过来吃饭。”叶丹枫向他招手。她不知道如此平常的举动,在他族人灭亡后,却从未有人再对他做过。
在这世间,已经没人会对他招手,除了叶丹枫。
东升的朝阳照射到她身上,耀眼的光彩一点点从她眉目间弥漫开来,璀璨而不刺目,柔媚至极。
他怎会想到要带走她?
看着她,他心中有了答案。
她是他在这黑暗的人世里见到的,唯一的光芒。
*** *** ***
入夜的山林,笼罩在虫兽低鸣声中,晚风吹送,草木似乎有了生命,将置身其间的人带入到不属于人间的幻境。
叶丹枫放下手上的小包袱,捡着木柴生火。“山下有城镇,再往前去就是重庆。我们现在应该在半山腰,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再赶路吧!”
“我自己来。”赵凯音拿过她的包袱,主动取出食物,并找到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忙碌的人儿,“擦一擦,你满头是汗。”
这一路上,叶丹枫体贴的搀扶着力量被毒药封闭的赵凯音行动,害他舒服得有点沉醉在亲密接触中,不急着恢复力量了。
“你为什么愿意这么帮我?”透过她点亮的火光,凝望她疲倦的容颜,疼惜之情渐渐涌向赵凯音的心房。
他不懂,她怎么可以如此无怨无悔的照顾他?
叶丹枫愣了愣,打开水壶喝了一口,半晌,才羞涩道;“其实……我是有企图的……”
“哦?”那可稀奇了。
她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问;“你是不是有许多特殊的药材?”
果然是医师,脑子里只有药材,赵凯音一听就明白她在“企图”什么了。
“那……能不能分我一点?”叶丹枫难为情的坐在他身旁,好像等待礼物的小孩。
赵凯音半偏着头,垂视她忐忑的脸和那双闪闪发亮的眸子,萌生了不忍让她失望的情绪。
叶丹枫见他没反应,有点着急了。“我没值钱的东西跟你换,不过我会做有用的药,强身健体很有效的,我做出来跟你换好不好?”
“你爱制药?”看来,哄她去杭州应该不成问题了。
“最喜欢了。”只不过她爱制的是毁身灭体的毒药,而非强身健体的良药。
叶丹枫甜蜜的笑说;“当我发现用不同的药材制作出的东西有各种惊奇的效果,我就彻底沉迷了。”
她说着,俏丽的脸蛋溢满光彩……
一时间,赵凯音看入迷,忽略了不远处逐渐接近他们的人。
冷不防,一道嘲笑如冷箭袭击,射向浑然忘我的两人——
“啧啧,想不到赵魔王也有闲情逸致陪小姑娘在月下树林柴火边谈心?”嘲讽声含着毒蛇吐信般阴狠的威胁。
叶丹枫警戒的跳起身,见到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妇从对面林问走来。
“听说你病了?”美妇瞄了不动声色的赵凯音一眼。
“丹枫。”赵凯音若无其事的唤着浑身紧绷的叶丹枫。
她不安的回望他,用疑惑的眼神问;这女人是你仇家吗?
不料,赵凯音先开口问她,“此人是你朋友?”
“怎么可能!”叶丹枫的紧张情绪顿时消散。“她是来找你的,你没听见吗?赵魔王分明是在说你!”
“我又不认识她。”赵魔王像个纯洁的孩子,无辜的耸肩。
“我也不认识啊!”叶丹枫漠视神秘妇人,只顾着和赵魔王对答。
“既然你我都不认识……”
“那她来干嘛?”叶丹枫纳闷的打量着美妇。
“谁知道。”赵魔王感慨道;“这世上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哼!”美妇眸光一冷,拔出手上的剑,“尽管耍嘴皮子吧!看看你还有没有命多说废话!”
赵凯音临危不乱,按住叶丹枫的手,按下她各种蠢蠢欲动的念头。
她心慌的瞧他一眼,见他十分冷静的取过水壶,无视美丽妇人的逼近。
美妇手中的剑在刺向赵凯音的刹那,猛地收回,关于他中毒受伤的流言已传遍江湖,然而她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破绽。
他从容得不像中毒受伤之人,自在的神态流露出的顽强气势令美妇心虚,失去与之对抗的信心!
叶丹枫暗暗赞叹着赵魔王演戏的本领高强,目光瞥过他柔润的唇片,思及他喝的水壶——她才喝过,瞬间,她俏丽的脸不争气的泛红。
“来杀我的?”饮过水,赵凯音的嗓音显得更清亮。
“就凭你?”全然不把手持利剑的美妇放在眼里,他表现得愈轻松,对方愈没勇气攻击。
倘若赵凯音并未受伤中毒,那就算是集合全国的兵力,也杀不死他这个妖怪!
因为他的武艺之高深,在这世上仅有一人可敌,而那人绝非眼前的美丽妇人。
叶丹枫见美妇露出退缩之色,庆幸的想着还好不用她出乎,赵魔王的虚张声势足以把仇家哄走。
可惜事与愿违,上天偏偏要与她的期望敌对——
正当美妇被赵凯音毫不退让的镇定姿态威慑得心生怯意、准备逃离,林中火光渐盛,又有人马朝他们靠近。
隐约可听见无数移动声,自四面八方威逼而来。
“姐姐,你怎么来了?”转眼间,一位高大男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停伫在美妇身后。
叶丹枫暗叫不好,对方的功力显然比那美妇还高。
“悠罗!”美妇大为惊喜,握住弟弟的手,气势大增的瞪向赵凯音,“听说此人中毒受伤,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一起联手杀了他!”
叶丹枫一听那名字,再看到男人的面貌,立即感到头昏脑胀。
这世上唯一能对付得了赵晓王的“夜叉盟”首领——竟然在这紧要关头现身了;
脚步声如涨潮的海水,不断的涌现,顷刻,“夜叉盟”众多人手包围住势单力薄的两人。
“原来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是你姐姐呀!玉悠罗,记得当初,灭你家门之时,我杀得挺干净的,怎么还有漏网之鱼?”赵凯音依然谈笑自如,不露痕迹的握紧了叶丹枫的手,力道却非常之重。
叶丹枫不安的感觉到——他已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
这怎么行?
她的药还未到手!
“住口!你这疯子,我要杀了你,为死在你手中的人报仇!”美妇被赵凯音的挑衅刺激得理智全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叶丹枫暗暗诅咒上苍,不满的瞪着挑衅敌方的赵凯音,“你何必惹怒她?找死吗?”
赵凯音无奈的笑,心里的计画不方便告诉叶丹枫。
她一路上的照顾,给了他储备力量的余地,若拚尽全力,忍受剧烈的痛苦,他还是能凝聚出一点力气,做出拚死一击!
虽然只有一刹那的机会,但只要引美妇出击,再擒拿对方当人质,便可顺利威胁“夜叉盟”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仍有一线生机。
“咦……是你?”
“夜叉盟”首领见赵凯音颇为纵容身旁女子,定睛一瞧,讶异的发现那女子他曾经见过。
“她是谁?”美妇困惑的问着弟弟。
“她救过我。”
玉悠罗一句话令四周沸腾,众人愕然。
“夜叉盟”首领不仅是白道上实力顶尖的人物,亦是“修罗会”的死敌,赵凯音的人怎么会救他?
赵凯音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叶丹枫。
“我想起来了,”叶丹枫迟钝的抬起手,指着玉悠罗,眼睛却望定赵凯音,解释道;“林子另一头的男人……”
那个夜晚,两败俱伤的两名男子她都接触过。
“姑娘并非‘修罗会’之人?”玉悠罗接受过叶丹枫的帮助,为此,连忙阻拦冲动的姐姐,他无意危害叶丹枫。
“当然,什么‘修罗会’,名字真不吉利,我的地方我会取名叫‘保济堂’之类的……”
“没品味。”赵凯音低声细语。
“既然姑娘与此人无关,请离开。”玉悠罗好声好气的劝道。
叶丹枫看了无依靠的赵凯音一眼,众人也在看她做何选择?
只见她不好意思的举高了她和赵凯音握在一起的手,宣告道;“不行,我得带他回家。”
赵凯音忍不住笑了,笑得一颗心微微发痛,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愿意守护着他,在危急时,居然还会有人不肯遗弃他。
他几乎不能相信她就存在他的身旁,即使把她的手牢牢握紧,他仍怀疑,她究竟是不是他孤独太久的假象?
“赵魔王也有家吗?”站在玉悠罗一旁的美妇眯了眯眼,瞪着赵凯音的目光加倍阴冷。
叶丹枫没在意对方难看的面色,一副理所当然的回道;“所以请你们别伤害他。我和他约定过了,他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他们不是……”无辜的人。
赵凯音溢出口的话还未说完,叶丹枫马上气急败坏的打断——
“你闭嘴!”先是很有魄力的吼,继而小小声的质问;“你现在这样,有资格说话吗?”
中毒、无力、没帮手,此时是赵魔王最倒霉的时候;但他的皇族傲气永远不会让他成为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情况再危险,他也不会臣眼。
只是面前的叶丹枫为他紧张担忧的神态,吸引他忘却一切,没心思去计较别的事。
因此,众人再度震惊的发现,赵魔王居然任由一个女人颐指气使?
“弟,这两人铁定关系匪浅。”美妇忌讳的盯着叶丹枫,手里的剑朝她挥去。“两人都别放过!”
“慢着。”玉悠罗按下美妇,严肃的问叶丹枫,“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赵凯音。”叶丹枫说完,瞄了瞄沉醉在她喜怒哀乐之中的赵魔王,“没说错吧?”
他果然如她预料的异常!大敌当前,明明束手无策,他仍不知死活的挑衅仇家;此刻更是悠闲的看着她发呆,好像在欣赏什么美好的景色似的。
他完全不顾大难临头了吗?
“完全正确。”赵凯音伸手轻抚着叶丹枫微皱的眉,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像极了恋人间的打情骂俏。
见此情形,没人会相信叶赵二人毫无瓜葛。
玉悠罗难以理解地摇头,始终不信叶丹枫属于“修罗会”,否则她怎会在林边发现他却不杀他,甚至给他药物与食物?
“弟,够了,我知道你不爱滥杀无辜,但这女人与赵凯音沆瀣一气,肯定不是好东西!”美妇推开挡在身前的玉悠罗。“就凭赵凯音杀人无数的滔天罪行,任何与他有关之人都死不足惜!”
“你杀了很多人吗?”叶丹枫听了,不看场合,立刻质问赵凯音。
但表面上大大剌剌且不心机的她,正暗中打量包围他们的人群。
“我很不幸的……”赵凯音目光游移,也在观察突破与逃生的道路。
“自己不幸,就要别人一样不幸,这么做是不对的,”叶丹枫教训人的语气,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你看,如今你有难,非但没人营救,反而有这么多人来杀你,证明你以前做错了!”
她的话又使他发笑,赵凯音没办法不为她分心,兴味盎然的回道;“你不是在救我吗?”
叶丹枫哑然,尚未思索出反击之话,眼角余光瞥见美妇舞剑想刺向他们,她赶紧喝止,“等一等,大娘,别冲动!”
“你以为你很年轻吗?”美妇闻声,益发愤怒,发狠的使出全力朝他们攻击。
“到地狱里再去耍嘴皮子吧!”
赵凯音眼捷手快的推开叶丹枫,准备承受住刺向她身躯的雷霆一击。
不料,锐利长剑逼近他罩门的刹那,叶丹枫又飞快的扑回,伸出双手,握住美妇往下砍的利器!
“丹枫?”赵凯音震了震,一脚踢向美妇。
对方见他发难,犹有顾忌,反射性的避开——
长剑顺着叶丹枫柔嫩的掌心划过。
赵凯音连忙抱住受伤的她,却因无力支撑,与她一同跌坐在地。
天空洒落的月光,前方燃烧的柴火,令他清楚的见到她摊开的双手皮翻肉绽,鲜血淋漓。
从未有过的痛楚重击了赵凯音的心房,他阴着柔和的面孔望向美妇,眼里的狠毒教人退避三舍!
“我没事,你别担心。”叶丹枫忍着各种诅咒的欲望,维持天真无邪的表情,恳求的望着美妇,“这位姐姐,能不能不要出手伤人?”
这回不敢再叫大娘了。
“笑话!”
“别这样啦~~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嘛!何必动刀动剑的,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她这是在向敌方撒娇吗?
赵凯音不可思议的看叶丹枫,凝聚在胸臆的怒火陡然消散,面对这个轻易挑动他情绪使之动乱的姑娘,他只能苦笑。
“此人作恶多端,危害人世,非死不可!”美妇显然也拿叶丹枫过于天真无邪的表现没辙,只能加强气势声讨赵魔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可是我一定得带走他。”叶丹枫很无奈的从赵凯音的怀抱里起身,离开他体温的笼罩,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想再缩回去。
但想归想,那种事,她可做不出来。
“助纣为虐,连你也杀了!”美妇不容转圜,打了个手势,号召众人围攻他们。
“慢着!”叶丹枫见状,紧急制止。“你说他杀了许多人,我可以补救!”
“补救?”美妇和玉悠罗一起诧异的怔住了。
“我会医术,擅长制药。”叶丹枫开朗的笑,继续天真无邪道;“他杀了多少人,你们统计统计,我答应你们,和他回去后,一定强迫他陪我去救那么多人,作为补偿。他杀十个,我们就去救十个?好吗?”
众人闻言后均呆若木鸡,全体鸦雀无声。
“那,加倍,可以吧?”叶丹枫再次赔笑,双手像是难忍疼痛,缩进袖子里。“他杀十个,我们救二十个?这样你们能不能暂时别和他计较?”
“这女的……脑子不正常吧?”美妇无力的望向玉悠罗,懒得再跟叶丹枫多说一字半句。
霎时间,赵凯音清亮的笑声飘扬而起。“丹枫,你真是世间少有啊……”
“不要笑。”叶丹枫也明白,她的天真无邪有多么“可怕”,但她只能藉此分散敌方的注意力!
黑暗中,她隐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动了……
“我确定她和赵凯音绝非同一阵营。”玉悠罗对姐姐说着,又一次正视叶丹枫。“姑娘,你的想法很单纯,但你的心意,我十分赞赏。可惜赵凯音绝非善类,弥补过错这种事,他不屑为之。”
美妇也接口道;“即使他愿意偿还,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他杀了我家一百多口,这笔血债,他逃不掉!”
叶丹枫吃惊的问赵凯音,“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无人察觉,从她袖中飘出一股无色、无味、无形的气流,慢慢四散开来。
“是他家人先害死我一族三百多条人命。”赵凯音淡淡的笑。
没人想到他会回答,连他本身也很惊奇自己竟会如此“顺从”叶丹枫……他感到意识有点涣散了。
“那你们之间纯粹是私人恩怨了?”叶丹枫突然整个人放松了,摸出药,为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做简单的医疗。“早说嘛大娘,还扯上什么人世安危。人啊!总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赵凯音很想为她最后一句话鼓掌,表示赞同,不过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愣了片刻,顿为诧异!
天真无邪的叶丹枫竟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语?!
美丽妇人大感受辱,手势一挥,召集众人围攻而去,“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去死吧!”
“别乱来啊!”叶丹枫不慌不忙的包扎好双手。
下一瞬,就见气势汹汹的美妇与“夜叉盟”众人状似昏眩、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手里的兵器纷纷掉落。
啪嗒声接连而起,人们一个一个倒下去。
“我这‘天昏地暗眼花缭乱大迷烟’时效有一个时辰,以前只用来对付野兽,第一次用在人身上。”叶丹枫慢条斯理的从袖袋内取出一个小药瓶。
医术了得的她,对大部分有害药物都是免疫的。
每当她褪去天真无邪的面具,大发雌威之时,通常敌人已经——就像现在全部倒下的人一样,知道不可小观她,已是来不及了。
“厉害……”赵凯音也领悟到,天真无邪的叶姑娘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单纯。“不过我也晕了,丹枫。”
不仅是他,无形的迷烟飘散到方圆十里,在此境地内的人兽无一例外,意识涣散、四肢无力,统统趴倒在地;武功高强的玉悠罗亦不能幸免。
“你有晕没晕不是一样,终究都要我搀扶你。”叶丹枫收拾好小包袱,无视满地仇恨的眼神,帮助赵凯音站起。“走吧!趁他们不能动,快点逃命。”
赵魔王变成没用的男人,事事都得依靠一个比他柔弱的姑娘。
“夜叉盟”的人见状,深刻了解到——关于赵某人中毒受伤的传言是真的!
“姑娘……莫要为虎作伥。”玉悠罗眼见仇家步步远离,强撑一口气,发出严正劝告。
“杀了他。”众人顺势怂恿,“此时是斩草除根的好机会。”
“别想。”叶丹枫带着他辛苦的离开,没回头,但仍回答玉悠罗,“你们的家人都让对方害死了,不能算扯平吗?”
美妇抢在弟弟回话前,满怀怨恨的应道;“你自己试试!”
“我没家人让我试。”叶丹枫轻轻一笑,声音略显飘渺。
赵凯音想抬头观察她的表情,奈何没力气。脸贴在她的肩窝,头愈来愈重、脚愈来愈轻,身子分两段,不能由自己王使。
他不得不承认,叶丹枫还真是个罕见的制药高手!
“无论你们有何恩怨,以后再解决吧!目前的情况对赵凯音不公平,你们以多欺少,他中毒受伤,趁人之危可不是光荣的事。”定到远处,叶丹枫确定成功摆脱了“夜叉盟”,这才开心的与那群人道别。“那,我先走了,再会。”
她愉悦的话语成为附近唯一清晰的声响,只是“夜叉盟”众人都觉得这声音是他们所听过最不可忍受的羞辱!
“幸亏他们把人集中起来,我才好下药,分散对付就棘手了。”走在夜里的山路上,负担着赵凯音的体重,叶丹枫显得很吃力。“说实话,我真怕前面又冒出你的仇家。”
他应该没那么倒霉吧?“你的迷烟对你自己没影响吗?”
“我做的药,都有先吃解药啊!可是解药放在家里,没带出门,委屈你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粉舌。“咦?前面似乎有人!”
刚说了怕再遇到仇家,走不到半里路,两人便发现行道上躺着一群昏昏欲睡的壮年汉子。
“‘夜叉盟’的吗?”叶丹枫小心翼翼的扶抱着赵凯音经过那群失去意识的人。
赵凯音藉月色观察了其中几人的长相,判断道;“是我部下。”
“你的部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发前,我见到他们放入山林的传信鸽,就送去消息,约他们来接我。”结果赶来营救的人也被叶药师的强力迷烟弄晕了。
赵凯音生平从没服过谁,这回,忍不住佩服起叶丹枫无色、无味、无形的药。
“我不用带他们走吧?”叶丹枫忧虑的问,强调道;“我没力气了,抱你一个已经很辛苦丁。”
她没想到他已联系上部下,看来,他不会完全依赖她……不过她也算成功埋伏在他身边了。
“是不需要,带着我就好。”赵凯音柔声回道;“他们醒来后,自己会回去。”虽然波折重重,他依然不讨厌只与叶丹枫相处的两人世界。
即使她……似乎……深藏不露?非比寻常?
可她带给他的意外与震撼,却是他从未见识过的惊喜,他想……珍藏她。
********
经过千辛万苦的跋涉,狼狈的两人终于在天亮时离开山林。
甫下山,他们遇到了守候在山脚处的“修罗会”部属,迎接赵凯音进入城镇内的隐蔽住屋。
“我知会过他们,派人带上你需要的药材,赶到重庆与我们会合。”
“我累了,一夜没睡,有话晚点再说。”叶丹枫心不在焉的定向安排给她的寝室。
“等等。”赵凯音跟着她进房,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腕,端详她简略包扎过的双手,介意道;“你的伤,我再让人处理处理。”
叶丹枫失笑,“我自己懂医术啊!”
“你不觉得疼吗?”他甚至没听到她喊一声痛。
叶丹枫沉默了,不论她表演得多么天真无邪,强悍的本性仍会泄漏,她毕竟不是正牌戏子。
她很清楚在喜怒无常的赵凯音面前显示强悍,无疑是自取灭亡,她得更加谨慎小心!
“……我习惯了。”叶丹枫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落寞道;“我不是豪门千金。从小不断的受伤,我已经习惯为自己疗伤了。”
她的话推开了他记忆的门扉——
他似乎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和她一样,不停的受伤、不停的与上天对抗、不停的艰难求生、不停的……
只有自己一个,只能为自己疗伤。
双倍的心疼驱使赵凯音冲动的掬起叶丹枫一束长发,如对情人立誓一般,告诉她,“往后,我会为你疗伤。”
他的话是承诺,比保证书更真切、更诚恳、更有意义。
叶丹枫心弦大震,不敢迎视他柔和中带着火热的目光。
外表慈悲的他,实而冷漠麻木;然而此时,他变了,仿佛被火焰燃烧起来,有了温度。
“赵凯音……”或许是他的神情太动人,或许是洒入房内的晨光太醉人,叶丹枫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即将迷失。“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呵。”他笑了,好像她说了笑话。
她感到丢脸,转过身,不太高兴,正欲指责他,顺便控制住失控的心,静默间,不期然的听他轻声说——
“喜欢。”
她听见了,讶异的回头。
在他真挚无欺的凝视下,有所动摇的心愈加软化,她必须握住受伤的手掌,令自己疼痛,才能找回迷失的意识。
“丹枫,留在我身边吧!”赵凯音察觉出她的犹豫,继续打动她。
叶丹枫眼睛一眨,掌心传出的痛楚令头脑恢复清醒,她不能沉迷!
赵凯音喜欢她什么?
天真无邪,热心助人?若他知道她的本性是怎般模样,只怕所谓的喜欢会立时消失吧?
“这种话,你是不是经常对人说啊?”叶丹枫逃避的走开,到了离他七步远的床边才停下来。“你不会难为情吗?”
“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只顾着难为情,可能会失去许多东西。”赵凯音没再逼迫她,放她离得远远的,让她缩到她以为安全的角落。
他迳自坐到门边的座位,回味认识她以来,各种奇妙的情感波动。
“我才不是东西。”
“是……你不是东西。”
他饱含趣味的笑容,再度挑起了她的情绪。“喂,别在口头上占我便宜。”
彼此都清楚,对方愈来愈容易影响到自身的决定和心情,但他们已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体验,不断感受对方带给自己的新鲜;完全忽略了这种互动正侵蚀着他们的魂魄,使他们变得不一样,变得不受自己控制。
“抱歉,丹枫。”赵凯音观察片刻,良好的眼力使他确定叶丹枫双手的伤已止血。“传授你医术之人,是收养你的人吗?”
“对。”又在试探她?她精良的药物,令他又佩服又惊奇吧?“我养父。”她故意打个呵欠,露出疲态。
“手,真的不必……”
叶丹枫知道他不放心,尽管为此动容,却仍是明快的打断他的好意,“不必了,我自己就是合格的大夫,我能医治我自己。”
“那你先休息。”赵凯音体贴的起身离开,不再纠缠。“我住在隔壁,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为她关上门,一夜未眠的他走向聚集了众多部属的书房。
“主上。”
在部属的恭敬行礼之后,赵凯音二话不说,直接问出最在意的结果,“调查得如何?。”
“情况非常之蹊跷。”
“在官府的探子回报,抓进牢狱的山贼一夜之间离奇昏迷,无一例外。经大夫诊断,貌似中毒,但只是昏迷,并未危害身体。不过他们同时毒发,这也太离奇了?”
“而且……官府围剿山寨的行动,似乎有意避开喜房,像是有高官授意,不可接近喜房。”
“因山贼无一清醒,遂无法调查他们受谁指使,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在部属们的汇报声中,赵凯音缄默不语,自从认识了叶丹枫,他总是听到或见到一些奇怪的药物与事件。
“至于叶丹枫此人,根据主上飞鸽传来的描述……已派人四处探察,至今仍查不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
“你们……”赵凯音思绪转动,面无表情的吩咐,“让人追查山边周围的所有药铺,看看有哪些医者与她接触过,还有她住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何事,统统调查仔细!”
赵凯音感觉得出,在叶丹枫天真无邪的表情之下,隐藏着某些玄机。
她可能保留了一些秘密没对他说,他应该对她有所防备,然而想起与她重逢后,她埋怨他出手伤人的委屈,以及昨夜为他受伤的情形……
他无法视她为敌。
连日的相处,她有太多机会打败他,但她没有,反而尽心照顾他。
他愿意相信,她不会危害他;不过她是否愿意相信他,把她隐瞒的秘密,与他分享?
*** *** ***
早晨入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日夜颠倒的反差令作息正常的叶丹枫有些不适应,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隔壁,看赵凯音还在不在?“你醒了吗,赵凯音?”
他的房门大开——
梳洗过后,益发显得风姿俊秀的男人,正端坐在木案旁,手拿卷册,不知在看什么?
“刚起身没多久,等着你呢!”听到叶丹枫的动静,赵凯音澄净的双眸离开卷册,转移到她精神焕发的脸。“让人为你做了新衣裳,你先清洗,再吃些东西,随后我们便可前往重庆。”
独断的男人把她的行程全都安排好了,只等她服从……叶丹枫藏起心思,顺着他的指示,看见放在门内侧的桌面上一整套色调鲜艳的女装。
“你准备大摇大摆的行动,不怕再遭追杀?”她打量他精致的装扮,那雍容华贵的样子,出门不被路人盯死才奇怪。“那个玉悠罗不是在追你吗?”
“他追了好多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仍是活得好好的,“况且他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他。”
他与“夜叉盟”的玉悠罗、以往的玉氏一门、甚至整个白道、当今皇朝,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赵凯音……”察觉他瞬间阴冷的眼睛飘过厌世的凄寒,叶丹枫深知他的遭遇,也为他感到遗憾。“活着不容易,你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的亲人也希望你平平安安,不去做些危险之事。”
“我和你不同。”赵凯音抗拒着叶丹枫的柔声劝告带给他的脆弱感。“尽管当年的我只是孩子,但我清楚记得,我母亲是怎样对我笑、怎么对我好……
“那些人把她杀了,不只她,他们还杀了我所有亲人,包括刚出世不满半个月的弟弟。”
叶丹枫听说过此事,不仅她,国上上大多数百姓都晓得——那场宫廷政变的结果。
然而赵凯音阴郁的神色仍然揪紧了她的心,令她无意识的倒抽一口气,为他饱含痛楚的眼神所震撼!
“我的兄弟虽多,唯独这个弟弟特别,他与我是同一个母亲所生。我摸过他的小手,他会颤抖;他会哭,也会笑;我常和他说话,他还太小,无法回答,我想等他长大,像母亲爱护我一样的爱护他,但那些人……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血淋淋的往事化成纠缠不休的梦魇,使他窒息,扭曲了秀丽的脸。
“我母亲常告诉我,要守本分,不必与兄弟争。自幼,我只想守住心爱的人,平静的活下去而已。”结果,他独自活下来了,但其它野心勃勃的兄弟们却死光?。
“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引开追杀者,带走我弟弟;我和亲信逃脱,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死的,只在事后找到他们冰冷的尸体,浑身都是伤。”
“别说了。”叶丹枫不忍再听。
赵凯音表现得异常平静,无动于衷,但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宇,都让她感到浓稠的血泪正从他的旧伤口涌出。
“对不起,我不晓得你经历过的……”以往,这些传闻,她不屑一顾,有所失去的人不是她,她不在乎。
而今,她不能无视他的痛苦,她开始在乎了。
尽管她对赵凯音的人品有异议,却也开始重视他的心情。
叶丹枫懊恼的咬住嘴唇,她不想重视他,这对她没好处,只会羁绊她的脚步,动摇她的意志。
“我没有资格说冠冕堂皇的话,劝你罢手,不过我猜你除了为亲人报仇之外,必定也变本加厉,做出一些世所不容、伤天害理之事!当初,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也伤害了我。”
“我承认我错了。”
“我不是要你认错。我是指,类似的行为,你做过不少吧?”那种对人命的轻贱,与他的血海深仇无关,曾是受害者的她难以谅解。
“你就这么惦念不忘,不肯释怀?”他已无数次的后悔,初见时一掌摧毁了她的信任,她不需要时常提醒他。
“赵凯音,我还能相信你,即使你伤过我,如今我是真的不介意了。”反正最后,介意的人会是他。
因为她始终欺瞒着他。“你能学我,放开心胸吗?”
“你不是希望我原谅玉家人,跟玉悠罗一笑泯恩仇吧?”揣测着她有什么天真的想法,赵凯音笑道;“绝无可能!我早已安排手下,对玉氏一门,以及大部分背叛我家族的人做了相同之事!”
以牙还牙,惩罚那些利欲熏心的叛徒,他绝不原谅那些毁他家族的罪人!
“如此说来,你的家仇算是报完了?”
赵凯音沉默不答,他的家仇永远报不完,背叛他家族的人,正在这片国土上享福!
叶丹枫移向房左侧,背倚着墙,由衷劝道;“我不了解你的组织在做什么,只听过关于你们的不良传说。假如你的仇已报过了,不如收手吧!”
她不想看见这个男人沉陷在血海之中,愈陷愈深,与他相处的日子里,她体会得出他的矛盾,感受得到他尚存的人性。
只是他身边,没人拉他一把。
毁灭他家族的元凶,有当朝的高宫将领与天子,他绝对铲除不尽。而他的报仇举措造成国土动荡,令他成为世间公敌!
虽然他有权利去报复,但安居乐业的百姓、这片土地上大部分的国民,不愿意他用复仇的火焰,焚毁他们安定的生活!
他的复仇不得人心,所以他只得到一个魔王的名号,代表人们的嫌恶。
“我收下了手。”赵凯音不为所动的回道;“有太多人想杀我!我停止的那天,便是我死亡的时刻。
“除了复仇,我没别的路可走。”叶丹枫的出现,让他看到一点光芒,引发他寻找希望的渴求。
可他的理智不断提醒他,他没有权利选择宁静的生活,只有继续当浴血的修罗,他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叶丹枫。
“不。”她大声反对,将他从感伤中拉回神。“一定有别的路可走!”
赵凯音的未来与她无关,她不该插手,但她不愿看他对命运妥协,期盼他明白,他能够抛弃过往的怨恨,远离血腥,去创造美好的未来。
她急切的想拉他回头,让他知道,她所知道的一切……然而身后的院落突然传来一阵仓卒脚步声,终止了叶丹枫的诉说。
“主上,随时可以出发。”
她还来不及告诉赵凯音更多的话,他的部下已出现,横亘在两人中间。
“丹枫,你快去准备吧!”他露出了无意多谈的神色,当着她的面,自顾自的与部下商量行走路线。
他是在忽略她的感受……叶丹枫忍住叹息,捧起他送的衣裳走回房。
她已成功打入他的天地,瓦解他的防范,埋伏在他身旁,使他萌生了照顾她的念头……但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应有的得意。
因为她一定会离开这个想要收留她、照顾她、保护她的男人,她会远走高飞,留下他慢慢去发现——她的骗局、她的伪善、她的下良。
赵凯音的心是否会因她而再次受伤?
叶丹枫走到房内,桌面已摆好温热的食物,她全无食欲,脑中净是不安与歉疚,反复拉扯着她以为不存在的良知。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若再待下去,她也会愈陷愈深吧?
只是救命的药快到手了,她怎能一无所获,提前离开?
“没想到我居然想要医好他的心病……”叶丹枫不可思议的苦笑,自己从未出现过的医德,竟为赵凯音而诞生了。“莫非我也病了?”
*** *** ***
同一时刻,隔壁房内——
部下跪立案前,向赵凯音小声的禀告道;“方才寻获一名山寨女眷,从她口中得知山贼是受到威胁,不得已而攻击主上,并且擒拿主上回寨,也是遵照他人指使。”
“果然有幕后黑手……怎么停着不说了?”
部下警戒的瞧了瞧隔墙的石壁,似乎在防备隔壁房中的女子。
赵凯音发觉有异,心跳一快,“与她有关?”
部下战战兢兢的将山寨女眷所知的情况,前因经过详细说明一番,总结道;“若无差错,那位‘指示者’的身分就是……隔壁房里的姑娘。”
赵凯音默然无语,聆听着整个事件的内幕,渐渐的感受到他不久前目睹的希望与光芒,正一点一点从他的天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烈的黑暗!
“主上?”不要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他啊……小部下很想逃开。
赵凯音自认有一颗勇于接受事实的心,也经历过无数打击而不畏艰险,但这一次,他难得想逃避,求证般的再问部下,“你们确定得到的消息切实无疑?那山寨的女眷是否有问题?”
“……已多次查核过,没有差错。”节哀顺变吧!主上,您把赐予您灾难的罪魁祸首当作宝贝一样接回来安置在隔壁了。
赵凯音有些恍惚,慢慢起身出门,部下的身影像空气似的,不在他眼里。
他的意识破碎一般拼凑不完整,唯一清楚的只有——这些日子以来,他被他以为天真无邪的人耍得团团转的认知。
叶丹枫,连名字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
他无法相信这世上竞有如此心机险恶的女子?
赵凯音止步在房门口,慢慢敲门。
不消片刻,门开启,换上新衣的姑娘探出身,朝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比月色还明媚,她的眼睛比月光更晶莹,整个人闪闪发光,令恍惚的他愈加迷乱。
“衣裳非常合身呢!”叶丹枫回身拎起小包袱,走向赵凯音,一副伴他走天涯的畅快模样。“怎么了?”
他望着她的炽热目光,令她觉得有些异常,却也激荡着她不轻易动摇的魂魄,为之摇摆。“别这么看着我啊!”
她难为情的摸摸袖子,抓抓发丝,两人相处这么久了,她清楚自己长得不错,但他应该已看习惯了,怎么此刻会万分“着迷”的看她?
赵凯音淡淡的笑,柔和的面容未有变化,依然目不转睛。
互相凝视间,叶丹枫有种被他吞噬的错觉……他此时的目光甚至比传说中的肌肤之亲、肉体结合,更令她印象深刻。
“该起程了吧?”清清喉咙,她别开视线,不自在的问。
“嗯。”他握住她的手,不露痕迹的试探她的脉门,探究不出她有无功夫的底细。“丹枫。”
“何事?”她瞥了瞥他不断用力的手掌,一股躁热之气涌上心房,被他钳制的手腕散发出太过灼热的温度,使她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套住了。
“这个名字是真的吗?”赵凯音和蔼的问。
“嗄?”她错愕。
他毫无情绪,如同静止的湖面,深不可测。“我不希望连对手的姓名都不晓得,叶丹枫。”
这个男人……已知道了她的异常?
叶丹枫怔了怔,不狼狈、不紧张、不害怕,只是惆怅。
这么快他就发现了?
霎时间,诸多人手涌入庭院,阻断了出口,包围了她。
“第一次行骗能熬到今时,成绩算是可观了。”叶丹枫无意识的自一百自语。
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即可取得药物,功德圆满,为何只差一步距离就到终点的她这么不幸,在大功告成前夕——功亏一篑?
“你完全不辩解、不澄清?”赵凯音未料到她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唉!你这人,该说是感觉敏锐,或是防卫心重呢?要瞒过你可不容易。既然你对我已有成见,我再解释什么也是徒劳的,你不会再相信我了吧?”
她无所谓的态度,再次令赵凯音大开眼界。
“叶丹枫嘛!确实是我的名字。”她属于没没无闻之辈,报上真名,赵凯音也不会晓得是谁。
“那么有哪些是假的?”
“真要追究吗?”叶丹枫垂下浓密的眼睫,遮蔽眸中情感,让始终盯着她的赵凯音无法读透她的心。“我可不希望令心灵脆弱的你,对人性更加失望。”
忽地,狂笑声从赵凯音咽喉深处涌现,看着眼前冷淡、自我,无视世俗规范的女子,他不可遏制的笑,笑自己的愚蠢。
当初他怎会觉得这个女人天真无邪、单纯可爱?“你一直在玩弄我吗?”他的情绪稍微失控了。“竟敢玩我……”
“这句话好像失身的贞洁烈女在责备欺骗她的浪荡子。”她不想看见赵凯音受伤,不晓得如何解决当前的困扰,只能假装不在意,披戴着镇定从容的面具,保护自己。
赵凯音深呼吸,若非太重视这个女人,他早已出手将她撕成碎片,可她偏偏令他动过心。
即使发现她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副模样,即使她牙尖嘴利的一次次刺伤他的尊严……
他仍下不了决定该如何处置她?
“你盼望我说什么呢?”叶丹枫环顾着静立左右如同死人的一大群剑客,很佩服赵凯音能临时调动这么多人来断她生路。“盼望我求饶?道歉?想必你心里已为我印上一个推卸不了的罪名,在你不可能原谅我的前提之下,我得为自己争取什么?”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人……”居然有脸面把她应该背负的压力,通过犀利的言辞,转移到他身上。
她是吃定他舍不得伤她吗?“我要的只是一个理由!”
赵凯音无情的盯着叶丹枫,他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她心里有数!
她为什么要接近他?
叶丹枫幽幽的叹气,她可以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她的目的,就看她敢不敢赌,赌他知道答案后,愿不愿意给她那份皇族秘药?
而她不敢!
毋需思考,她已有决定。
叶丹枫抬起眼,望着面前高大的身影,她不相信赵凯音,她不能暴露弱点,她不可以让他知道真相——给他机会抓住她的把柄!
“我好心帮你,你却回我一掌,我想教训你,这便是我设计你的企图。”
“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打动我,只因我伤过你?那我再请教你,等你成功的取得我的信任之后,你打算如何报复?”
“没有报复了。”叶丹枫坦白道;“为你做好解药之后,我就离开,顺便告诉你真相,代替你爹娘教导你,做人别太猖狂。”
“你真教我自叹弗如。”
“话说回头,与你相处,受伤的人却是我。”摊开缠着纱布的手,她的损失不比他轻。
叶丹枫说得问心无愧,赵凯音却听得快要吐血。
“抓起来……”他无力的命令周围的部下。
这个女人不治理不行,他一定要……
“呵。”叶丹枫忽地畅快而笑,不再掩藏真实的自己。“‘夜叉盟’都拿我没辙,你叫这些人对付我,只能说明你没吸取教训。”
语毕,她扬手洒开一层药粉,在微风传送间,迅速弥漫开。
她拥有数之不尽的药物,可以制伏数之不尽的高手。
只是她的药物收服不了人心,若是遇到宁死不屈的人,她也无可奈何。
而赵凯音,绝对是不受威胁的人物。
“一个、两个、三个……”悠闲的数着陆续昏倒的人数,叶丹枫一边说明,“屏息也没用,我的迷魂散是经由肌肤,钻着毛孔进入体内捣乱。”
当她数到二十八,包围她的剑客全部倒下。
叶丹枫拍拍手,俯视着同样不支倒地,却仍有意识的赵凯音。“你很生气吗?”瞪着她的表情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我答应为你做解药就不会食言,等你冷静了,能心平气和的与我相处,我们再见面吧!”
“叶、丹、枫!”
“再会了,赵魔王。”不再看他眼底的怒火,她提着小包袱转身走开,只留不再会的时间与地点。“十五日后,我们在巴曼子墓前相见。”
********
柔软的阳光带着深秋最后一丝余温,飘荡在即将入冬的人间。
叶丹枫提前数日到达将军坟,面向一望无际的杂草地,深深叹气……
数日后,她将与赵凯音在这东周名将巴曼子的坟墓前再会,他会来吧?!
他若是来了,两人的战役也将展开。
以他的性情,绝不会听从她的指示让彼此的恩怨落下帷幕,她还有场硬仗要打;而再见时,她还能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吗?
“想什么呢?丹枫。”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半空掠过。“我来了,你都没发现呀?”
“前辈。”叶丹枫回过神,看向师父的友人。
对方已是年过半百的妇人,容貌却似少女般清纯。
“约我来这做什么?扫墓吗?你师父呢?”
“我师父没来。”叶丹枫朝喋喋不休的女人露出遗憾的笑容。“约您见面,是想拜托您帮一个忙,在这附近设机关阵仗,我得对付一些人。”
外表单纯的女子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机关高手,并且非常疼爱叶丹枫的师父,爱屋及乌的,对叶丹枫也非常友好。
“你的对手是谁?”女人直截了当的问。
“‘修罗会’,赵凯音。”
“哈,那个小魔王啊!你师父总算要对他下手了?”
叶丹枫纳闷的挑了挑眉,师父和赵凯音有过节吗?
回想起来,她师父也是挺神秘难测的,三教九流皆有帮手,好像没什么难得倒他。
或许师父比赵凯音更危险?可叶丹枫不在乎。
收养、照顾自己十多年的师父是她最为信赖的人,全世间只有他,她不怀疑,不可能背弃!
蓦地,她想到赵凯音对她的信任——大概也如同她相信师父一样,坚定不移;就算带给自己危难,依然无怨无悔。
赵凯音也是这么想的吗?
叶丹枫难受的咬紧唇片,对女人坦白,“我不晓得师父与赵凯音有什么嫌隙,对付他是我自己的主意。他手上有一样东西,我必须得到。”
她必须活下去,但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与赵凯音互相伤害?
她完全不想令这个信赖她的男人受伤,即使他曾伤过她!
*** *** ***
约定的时间到了,在秋末的最后一天,赵凯音独自出现。
叶丹枫已伫立在巴曼子墓旁边,手执着鲜花等候他。
眺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他漫步到她身后,她看起来如此娇柔,令他想拥入怀中,忘却她的表里不一。
忽地,她手一松,手上的花掉在墓碑上。
“这几日过得还好吗?”在对方开口前,叶丹枫转身巡视赵凯音不好不坏的气色。
“托福。”赵凯音淡然回道;“假如你在我身边,我会过得更好。”
“呵,禁锢我,再以折磨我为乐吗?”陪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隐瞒真心,她再也看不到他不设防的表情,叶丹枫深感失落。
这个男人不会再相信她了。
“你叫我出来,就是边吹冷风,边听你耍嘴皮子?”赵凯音绕着叶丹枫散步,走了一圈,停在她左手边,漫不经心的打量她闲散的姿态。
直至今天,他仍分不出她的真面目是何种模样?这个女人已经比毒药更令他伤神!
“我约你出来,是打算请你陪我一段日子,让你部下送来制作解药的药材,等我为你解毒完毕,我就放你回去。”把带走他的方法、隐居的地点,她已在十五天内打点妥当,只等着他束手就擒。
“费事!上一回,怎么不直接带我走?”
“上一回,我还未找到安全的落脚处。”
赵凯音闻言,纵声而笑,叶丹枫的深思熟虑显然不逊色于他,他怎会看走眼,认为她天真无邪?
“如此说来,这些日子里,你必定抹去了关于你的蛛丝马迹,令我查不到你的底细?”他柔和的眸光不再温暖,取而代之的是激烈的火光。“顺便为我建筑了一个精致的笼子,等我住进去,没你的允许,谁也搭救不了?”
从未有人使赵凯音挫败至此、狼狈至此,单凭这一例外,叶丹枫已够资格当他的对手。
他非常愿意浪费时间——陪她尽情玩耍!
“我说过好几次了,只为你解毒,绝不伤你。”叶丹枫摇头叹气,不习惯赵凯音的冷嘲热讽。“你若害怕,我也可以写保证书给你。”
她怀念他的纵容、他的关怀、他的信赖,眼前神情不再柔和淡定,眼里聚满战斗欲的男人,带给她浓厚的无奈。
她不得不接受事实——那个曾经重视她,想对她好的赵凯音,不会再回来了。
“保证书……”这三个字本该勾起他回忆两人相处时,美好童真的景象,但如今,知道了她不单纯,那些美好童真的画面也变质了。
他只觉得她是在讥笑他的无知!
“够了,毋需白费唇舌。”赵凯音调匀气息,尽量不受叶丹枫的影响,轻挥衣袖,发出命令,“请叶姑娘回去。”
一语落地,他身后原本空荡荡的草地,陡然冒出数道身影,执着兵器以迅雷之势,包围住叶丹枫。
“藏得挺隐蔽的……不过我早算出你会带帮手。”叶丹枫泰然自若的取出几面五色旗,随手一掷,插入不远处的草地。
瞬间,隐藏在地下的机关,立即启动——
飞沙走石如暴风突袭,以坟墓前的两人为中心,向外扩散,使得旁人无法接近他们。
“你在此地布阵,设置机关?”赵凯音没算到叶丹枫连奇门遁甲之术也用得得心应手,她要给他多少次惊喜?
“为了你,自然要费一番工夫。”叶丹枫难掩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她可不是初见时,那个任他说打就打的小可怜。
“呵,这算是在调戏我吗?”赵凯音没好脸色了。
叶丹枫语塞,以往经常与他开玩笑,而今闹翻了,习惯仍改不掉;他已不愿纵容她,可她还是怀念着两人安好相处时的气氛。
叶丹枫怅然的别开眼,无力迎接他透出敌意的目光。
“跟我走吧!”她转向阵势启动后,唯一可通行的生门。“我会放出消息,让你部下送上药材。”
“不需要了。”赵凯音陡然发难!
话音停顿的同时,他出手擒过叶丹枫,指尖施力在她周身大穴点过一遍,阴郁的眸光紧锁住她诧异的容颜。
“什么?”叶丹枫错愕的定在原地。
从赵凯音散发出的强大真气,她感受到了他已复原的事实。
“解毒的药师不止你一人!虽然那种令气海空虚、内力全失的毒药,举世少见。”凭他的财势,十五天内找到别的药师对症解毒,并非难事!
“不可能!”叶丹枫意外的落于下风,却顾不得惊慌,“你的毒,我本身都未做出解药,别人怎么可能为你治疗?”
她在那味毒药中,放入自身的毒素,让赵凯音陪她一起中了相似的毒。
即使经她改造,中毒后的情况是有所差别的,赵凯音变得毫无力气,而先中毒的她并未受到限制;但毒源的根本,是一致的,必须用到他的皇族秘药方可解毒啊!
“你不是没做出解药,你是没药材。”赵凯音当着她的面,自暗袋中取出不大不小的药包,慢条斯理的拆开,“这是你要的灵芝,以及皇族秘药。”
叶丹枫被他点穴不能动弹,然而,对药物的渴望之情仍从她陡然发光的双眼中进发而出!
“累死十几匹快马,昨夜刚刚送到我手里的……”赵凯音边说,边放手,任药物掉落草地,然后微笑的问;“你想要吗?”
叶丹枫开始感谢赵凯音点了她的穴道,否则,救命灵药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恐怕会忍不住做出一些无法想象的丑事。
“我已不需要你再做解药,你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从她不时泄漏出的焦虑,和她对药物的密切关注,赵凯音意识到其中必有隐秘。“有什么瞒着我不能说的,让我们回去,一项一项的揭露吧!”
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拦腰抱起,从生门离去。
体内猛烈的火焰在焚烧,令他体温炽热,理智全失!
此刻,对于怀中女子的执着,已超越了国仇家恨、个人利益,在他的脑海里,只有拨开叶丹枫所有的假面——揭露出她的真面貌,最为重要!
*** *** ***
失算了……
叶丹枫一动不动,任由赵凯音粗手粗脚的将她丢进马车内。
原以为胜券在握,她太有自信,让本领高强的前辈不必管她,先行离开,导致如今无人护航,大意溃败,只能由着表情阴暗的赵凯音处置。
他会怎么对待她?
她其实有点期待……他会不计前嫌,温和对待,如此一来,她或许会试着放下矜持与防卫。
“我怎么派人追查都摸不出你的底细,你还真够神秘的,叶丹枫。”赵凯音坐到她身旁,含笑的话语打断了叶丹枫的逦想。
“只凭一个名字以及药师的身分,你怎能查出我的底细?”眼看他“温柔”的掬起她一绺发丝轻轻摩挲,叶丹枫有些尴尬。
“你在嘲笑我?”落到他的手心了还敢对他不敬?
如此自我、不懂顺从,就是她的真性情?赵凯音很高兴叶丹枫的脾气够硬,这么一来,他就能够更加痛快的折磨她!
“喂,你要做什么?”身上的衣裳被他扯开了,叶丹枫不由得皱眉,“非礼我吗?”
他俯身压住她,她斜靠着车厢,彼此出口的气息在空中交融成一体。
叶丹枫害怕了,但她恐惧时不会慌乱,冷静的神情令赵凯音完全感觉不到她的紧胀。
赵凯音默不答腔,手指在她柔暖的身躯上搜索出无数个药瓶,再逐一丢出车窗外。
叶丹枫十分惋惜,用来防身的药全被他丢掉了。“你这回学聪明了呢!知道先下手清理我的防卫工具。”
“闭嘴!”他艰难的压抑着她温暖的身躯对他的吸引——诱使他拥抱她入怀的那份温暖,是他悬挂在心窝的渴望。然而他很了解身下的女子离温暖太遥远了!
她一直都在欺骗他!
“你不如连我的哑穴一起点了。”叶丹枫胸口逐渐紧窒,望着赵凯音阴晴不定的眼神,仿佛看得到他的压抑与挣扎。
她令他非常难受,这一发现,同样令她不好受。
“住口!”闻言,他像是受到刺激一般,定在她身上,倏地低头,强吻住她红润的唇片。
他该杀了她的,而非找理由带走她,有她在,他会愈来愈奇陆!
“你……”唇齿被强硬的分开,嘴被堵得结结实实,叶丹枫说不出完整的话,畏缩的舌也被火热的攻击着,无可逃脱。
“我警告过你,别再啰唆。”他用力握住她的双臂,就想把她的躯壳打碎,挖出她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
可是这女人,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
因此他下不了手,毁灭她的存在。“我应该立刻杀掉你,管你有何苦衷、有何企图,只要杀了,就都没意义了。”
但他不断找借口,只为多留她一天,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看看这世上唯一令他动过心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放开我……什么意义不意义啊……你……”在他猛烈的侵犯中,叶丹枫像一座即将倒塌的高塔,快要崩溃。“我……快……断气……”
她阻止不了他,身子渐渐软化,失去呼吸,只能依靠他传送一口气。
理性命令她抵抗他的掠夺,但在他吹送气息之时,她仍忍不住回应,迎合他的给予。
“一个快要断气的人,脉搏不会像你这么稳健。”他钳制着她的力道,强硬得令她疼痛,而亲吻她的方式竟愈来愈温柔。
“你……”叶丹枫又羞又愤,陌生的激情在四肢流窜,剧烈的心跳完全超出她的控制。
她唇舌的暖嫩湿润,不断刺激他的理智为她瓦解,冲动的咬了她一白,他比她更不愿意沉沦!
“啊……你这……混蛋。”让他咬破的嘴唇传出阵阵刺痛,叶丹枫苦不堪言,虚弱得口齿不清,无力再说话。
赵凯音缓缓抬头,嘴角沾着属于她的鲜血,俯望她柔弱的姿态,映在她双颊的红晕激荡着他的心魂,为她澎湃。
“凭你这样,想教训我?”赵凯音扯下马车窗帘,丢到她脸上,遮住她诱人的容领。
“我……认输……行不行?”在车帘的覆盖中,叶丹枫暴露出迷惘的神色。她居然不厌恶他的轻薄,她彻底失常了!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放过你?”赵凯音眺望窗外的景况,马车已带着他们进入深山野林。
车厢内,飘荡着叶丹枫淡淡的喘息,悠悠的撩拨着他的情丝。
不消片刻,他忍不住又将目光放到她身上。这个女人曾令他以为他见到不存在于人世间的美好。
可下一刻,她给他的温暖和希望,彻底演变成灰暗与绝望!
他怎能饶恕她——胆敢陷害他,对他使诈,把他当傻瓜一样玩弄的女人!他不能饶恕她!
“停!”赵凯音突然喝令车夫。
马车立时顿在山野尽头的流水旁。
叶丹枫屏息,猜测着赵凯音的动机。虽然与他撕破脸面,她仍觉得他不会置她于死地。
若要杀她,又何必带走她?
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与他战斗。
“最后问你一次。”赵凯音打破沉寂,默然开口,“你还有什么目的?还有什么秘密?对我讲明白!”
“我说得够明白的了。”待在他身边,她一定能取得救命的药。她只需与他在一起,至于真相,他不需要知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瞑目了。”赵凯音冷冷的笑,眼中掠过失望之情。
她不肯对他透露的秘密,他也不屑知道。
“我知道,你失败了,而我,是胜利者。”这已足够!他不能对一个玩弄他的人示弱!
“你要杀我?”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从他决绝的话中,感受到他的压抑与艰难的割舍。“和传说中的一样,喜怒无常啊!”
“你怕了?”赵凯音很高兴她的感觉如此敏锐。“你若是跪在地上哀求我饶你一命,或许我会考虑手下留情。如何?”
“别说傻话了。杀了我,你也不会快乐。”何况他杀不了她。
赵凯音挑起眉,拿开叶丹枫脸上的帘布,在她平静的容颜上寻不到畏惧恐慌。她一点也不怕他?没把他的威胁当一回事?!
赵凯音的自尊心再次受到重挫,她要轻视他到什么时候?
“有人告诉过我,最痛苦的死法是焚烧。”他柔和一笑,语调轻缓道;“把人活活烧死,让人慢慢的皮毁肉烂……”
“你在吓唬我?”叶丹枫不冷不热的打断他的形容。
他若表现得黯然神伤,她多少还会心虚内疚,比起威胁暴力,她更怕亏欠与他的柔情。可惜他不晓得,她真正承受不住的是什么,为此,叶丹枫不懂该庆幸或失落?
“不是吓唬,是预告!”赵凯音踢开车厢门,冲动的下了马车,当着她的面,取出火折子。
他真要杀她?!
叶丹枫在他眼里看到了决心,一颗心倏地紧拧,万分不悦,脱口就道;“你真是任性,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管别人的感受,怪不得我想教训你!”
“这一生,你没能力了!”点起火,让木制的车厢开始燃烧,赵凯音说服自己不再留恋,转头走开。“下辈子再见吧!叶姑娘。”
当他脚步声响起的同时,叶丹枫听到他交代人手留下来确认她死亡后才准离开,她像是被淋了满头冰水似的,满心发冷。
……不想被他伤害,他和别的人不一样了。他再伤她,不止身体,她的心也会难过。
“赵凯音,你会后悔的!”叶丹枫情绪失控,拉开嗓门宣告。
“来世再说吧!”他迟疑片刻,头也不回的走远。
假如她发出哭泣、乞求,他会回头制止他的冲动,但她说的,偏偏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强势宣战,他不能再忍受!
*** *** ***
山林内,温煦的阳光到处蔓延,在四周染着烛火般橘红色的光。
赵凯音屏开部属,独行在树林中,离身后燃烧的马车愈远,思绪就愈烦乱。无神的看着照耀陆地的阳光,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半个月前的某个夜晚。
当时,他在火堆旁,感受到的温暖,如今只剩凄凉;当时,陪伴他的叶丹枫,如今即将灭亡。
这是最好的结果,对他而言,留着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她,那么不知顺从……
可是他,明明走得很远很远了,耳边,却还听得见烈火焚烧的声响,稍微走神,甚至想象得到,受烈焰灼烧的叶丹枫会有多么痛苦?
他要的,只是她的痛苦吗?
赵凯音落寞的抽出方才从叶丹枫身上搜到的保证书。
她小心收藏,对待宝物一样,保存他亲笔写过的承诺——永远不再伤她。
“狡猾的女人……”赵凯音难以忍受的转身回头。
他无法欺骗自己,此时,他仍不愿叶丹枫死去!“和她说的一样,我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带走她,一会儿负气任性的要杀她,一会儿又舍不得伤她,为那个狡猾的女人翻来覆去的他,根本是个无药可救的傻瓜!
忽然间,他发现自己想要的并非她的痛苦、求饶,他要的,只是她变得和他想象的一样天真无邪,而非现今的她。
思及此,赵凯音啼笑皆非的摇头……
那个可恶的女人,让别人找他麻烦,再为他出头,从不亲手伤他;害他恨不起来,每次想到她,只记得她的好。
她所隐藏的邪恶,变得下那变重要。
“你们,快,去取水扑火!”迅速回到燃烧的马车旁,赵凯音连忙吩咐手下救火。
马匹早已解开,只剩车厢被焚烧的火焰所吞没。
他上前,冒着危险打开车门,“叶丹枫?”
往里一看,车厢内竟空无一人。
她不见了?
“你是不是在想,人去哪了?”耳边蓦地闪过一道轻柔的疑问。
“你?”赵凯音诧异的转头。
叶丹枫趁他心慌意乱时逼近,手指飞快的点住他的穴道,以牙还牙!
“一个好医师,必得精通人体穴位,对于封穴、解穴的功夫,绝对不落人后。”她边行动,边教训道;“你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赵凯音再度失算中招;懊恼之余,见她完好无损,又有说不出的安心感在胸口滋生。
“回头救我吗?”叶丹枫目光一扫,瞧见他被火舌灼伤的手,奇异的觉得痛楚也到达她的皮肉。“看在你还有良知的份上,我就不把你塞回去尝试‘把人活活烧死,让人慢慢的皮毁肉烂’的痛苦滋味了。”
一边引用他说过的话,她一边好整以暇的取出他的配剑,架在他的肩膀上。
弹指间,赵凯音的部下取水回来,见情况有变,大为震惊。
没人想得到,弱不禁风的叶丹枫,竟有如此神奇的解穴与脱身能耐。
“喂,你们的主子在我手里,为了他的安全设想,你们站在那儿,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心绪不宁,很可能伤到你们主子。”放声威吓赵凯音的部下后,叶丹枫索性直接质问赵凯音,“你解毒的灵芝和秘药有备分吧?放在哪儿?”
“你想要?”赵凯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叫你的部下立刻送来,我也会立刻放了你。”
“我若不愿意呢?”
“你不怕我干刀万剐的伺候你?”她底气不足的威胁。
他最终还是不忍她死,同样的,她也狠不下心去害他。
“我赵凯音,绝不受威胁。”他浅笑,如讥笑,立刻吩咐周围的部下,“召集人手,马上围攻过来。我死了没关系,绝不能让这女人称心如意!”
“你果然……不正常!”和传说的一样,死不服输,脾性恶劣啊这家伙,就不会有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众人依从赵凯音的吩咐,火速涌向叶丹枫猛攻,逼不得已的她推开赵凯音,选择逃离,而非如她威胁般——去伤害他。
“你不是要千刀万剐的伺候我?”赵凯音见状,用一句问话使她逃脱的步伐有了刹那的迟钝。
在这一刹那的迟钝中,分神的叶丹枫猝不及防的落入赵凯音的怀抱。
他追过来了!
张开双手,紧拥住她!
“你?”叶丹枫惊呼,他明明让她点穴了,为何还能移动?
她的后脑被动的撞向赵凯音结实的胸膛,人往后仰,不经意的瞧见他的脸挂着平和的笑。
“我虽非医师,却也精通人体穴位,对封穴、解穴的功夫,绝对不落人后。”他低头,咬住她左耳耳垂,顺口送出呢喃,引起她不自然的颤抖。“跑什么?为何不将我千刀万剐呢?”
她无法回答,他的呢喃声像醇酒,迷醉着她。
认识赵凯音之后,叶丹枫学会了为别人惶恐忐忑,他关心、重视过她,她并非草木,怎能对他无情?
“你不是做不到,你是……舍不得?”赵凯音将人紧抱着拖向系在大树旁的骏马。
周围的部属见此情形,纷纷识相的别开眼。
“你几时自行解穴的,我竟没察觉……”叶丹枫死命反抗,奈何挣脱不出他的怀抱,渐渐的她难以从容了。“我几乎忘了,你演戏的本领不比戏子差。”
他的胸怀太温暖,比烧毁车厢的火焰更危险,她逃不掉,预感自己快熔化于他的怀抱!
“我演戏的本领比起你,仍旧差了一个等级。”话带讥讽的,赵凯音低头端详体温高升的叶丹枫,不料,发现了她原本镇定的脸——出现了窘迫。
她慌乱了?
她那张不露情绪的面具总算破裂了!
赵凯音止步,在马匹旁认真的端详,用火热的视线挖掘她隐藏的情绪。
“看什么?”叶丹枫挥舞手脚,反抗他的禁锢。
他强韧坚硬的身躯与她密不透风的紧贴在一起,她呼吸急促了,难以遮掩愈渐强烈的羞怯戚。
赵凯音欣赏着叶丹枫的紧张尴尬,失笑道;“不喜欢我抱着你?”
“哼!打算效仿淫贼的行径吗?”
“看来,你是个非常不坦率的人。”
她并不是永远镇定从容的,她有弱点,会动摇,就像那个天真无邪的她一样;一旦把邪恶的面具拨除,她和寻常人没两样。
他仿佛又见到希望的光芒,在两人之间产生,那不是属于他一人的,而是属于他们两人共有的希望。
“跟你在一起,我迟早会变笨的……”赵凯音手掌一托一送,将她放到马背上,再抽出腰带,把她的双手绑到马颈处。
“你已经够笨的了!”
“真是嘴硬啊!在我手中,却仍不知讨好我,只会虚张声势和我斗,你其实很不聪明呢!”反过头来教训她,赵凯音的心情变得舒畅无比。
他又恢复自信、重拾尊严、身心愉快了~~
了解到她舍不得伤他,明白她有将他放在心里,察觉她的情绪会为他而起伏,感受着她因他的拥抱而无措发颤……他像获得宝贵的礼物一般,高兴极了,不再记恨。
她是在意他的,他能影响她,赵凯音只在意此事。“叶丹枫,你真的让我变笨了!”
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心里藏着什么机密,追求哪些东西……这与他毫无关系,却对他有了意义。
从喜欢上她的那一天起,他已无意放弃。
这世上,除了她,没有人能令他这么反复无常、情不自禁了。
*** *** ***
赵凯音策马在前,带着大批队伍进入一座掩隐在丛林内处的深宅大院。
“主上!”
如雷贯耳的恭迎声在叶丹枫的耳边响起。
单听声响,她算得出附近至少有一百多人。凭她一己之力,以及当前岌岌可危的状况,她没有脱离虎口的可能!
“突然安静不挣扎了,是在算计如何逃脱吗?”赵凯音抓她下马,前往寝室,直截了当的将她甩向宽大的睡床。
“难不成你要留我陪你一辈子?”跌在柔软的棉被上,叶丹枫来不及调整姿势,身后的人猛地靠近,毫不客气的压住她的背后,使她像乌龟沉重的趴着,再难翻身。
“有何不可?”赵凯音撕裂了床两侧的布帘,抓过她的双手,准备束缚。“这么爱逞强的你该如何对付,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详细研究吧!”
“哈,不杀掉我,你会后悔的!”叶丹枫先是乖乖由他摆布,等他失去戒心,突然扭过身,踹他一脚!
为了避开她的攻击,他松手放她自由。
她乘机跳下床,慌忙逃离;他无意间一望,却见她满脸通红,连耳朵也泛红了。
她不是生气,她是在害羞……
赵凯音心驰神荡,难得占了上风,说什么也不能让叶丹枫溜走。“我有更好的建议。”
他身形起动,快她一步挡住门口的去路。“不如,直接把你变成我的人!”
叶丹枫一愣,身子又被他圈抱住了!
下一刻,她的双唇传来火烫的纠缠,双手遭他扳到背后。
他唇舌放肆掠夺她口中的香甜气息,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称得上横蛮,但她却觉得……自己是在承受着他的疼爱,而非侵犯。
“放开我……”叶丹枫迷惘的抗拒着。
但从未遭人如此对待,她又怎能分得出疼爱与侵犯的区别?她不相信他对她仍有疼爱的心情!
“不可能。”忽忽结束意犹未尽的热吻,赵凯音忽然纵声命令道;“所有人都离开,无论发生任何事,统统不许进来!”
叶丹枫一震,马上听见几道身影从寝室内外同时窜出,领命离去。
纵使在私密领域,依然有人监视着她。
看来,赵凯音对她的防备甚严。
“又在琢磨什么?”轻拧她的下巴,赵凯音审视着发怔的叶丹枫,调戏般问;“决定不逃了?”
“我逃得掉吗?”等着吧!
赵凯音瞧出怀中女子不服输的斗志,笑道;“就算你行,我仍会将你追回,不管天涯海角!”
他认定的,他绝不放手!
他灼热的眼神,引发她罕有的羞涩,稍微闪神,人再度躺倒在宽大的床铺。
他慢慢解开衣袍,她惊醒了,明白了他想对她做什么。
“你若要做那种事……去找别人!”叶丹枫无措的推赵凯音一把,急忙缩进床内侧。
“不行。”坐在外侧的他,外衣已褪到地上。“不是你就没意义。”
他的一句话令畏缩的她不再发抖,迷茫的抬头偷看他的脸色。不是她就不行吗?或许是在骗她而已?
可听他一说,她的心就失去控制了,狂跳着,隐约兴奋起来了。
叶丹枫不可思议的捂住胸口,目光与他黝黑如深潭之水的眼眸交会。她更慌乱了!
“我、我帮你介绍我认识的花楼名妓……伺候你。”正确的说,是她师父的相好。
“连花楼也有相识的,姑娘实在交游广泛。”赵凯音强硬的手指,猛地撬开叶丹枫柔软的双唇。
她生涩的反应激发他的占有欲,渴望在她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不——”又来了,使她意志全失的吻、诱惑她沉沦的唇舌、包围她身躯的炽热体温——他的气息、他的掠夺——她承受不住了!
哪有出口?
她必须逃、必须逃!
否则……会不想逃了!
“不喜欢我碰你?”注视身下的人儿不复镇定的脸上那双迷茫无助的眼眸,赵凯音完全克制不了吞噬她的欲望。
然而她眼底浓重的哀求,偏偏神奇的制止了他的冲动。“你想说什么?”
他摸着她的唇片发问,她张口试图咬住他的手指,他趁虚而入逗弄起她的丁香小舌。
“怕什么,丹枫?”
嘴硬的人儿羞愤至极,“不许叫我的名!滚开!不许碰我!”
那强硬的语调与她柔弱的目光,南辕北辙。多么心口不一的人,他愈来愈了解她的特点了。
赵凯音找到乐趣似的,高兴道;“不行。你对我下的药,你得负责。”
叶丹枫闻言惊。“你的毒不是解了?”
“是啊!但我的心也让你的毒侵入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答案能解释他近乎疯狂的在乎她、渴望她、执着于她?
一步也不愿逃避后退,只知道前进——直到捕获真实的她!若非中了她的毒,他怎会如此失常?
“我不是年少无知的小伙子,但遇上你,我就像孩童一样幼稚。”什么成熟、什么理智,全被这个魔女毁去了!
留在他体内的只剩下满满的——对她的激情!
“别骗我了,你可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那情话般的告白,教叶丹枫浑身不舒坦,身心发痒,想学虫子扭动一番。
“骗你有什么好处?”
叶丹枫哑然,她有媲美他的财势?她有他需求的事物?没有!
赵凯音冷笑,“认命吧!现在我要的只有你。”
其余的东西,他全下放在眼里。即使国仇家恨,他也顾不得在意,这个女人使他着了魔!
“我不要……”未完的话,消失在他口中,她虚弱的捶打他,力道不足以捏死一只蚂蚁。
他的手探入她的亵衣,每一次抚弄都带走她一部分反抗之力。
再不制止他,她会沉沦的……
她怎么可以沉沦?!
叶丹枫奋力推拒着压迫自己的人,却在他逐渐缓下攻势,若即若离之余,发觉她喜欢他柔暖的体温。
“你惊慌失措的样子,难得的可爱啊!”他时而放纵温热的唇压住她呼声不断的柔嫩小嘴,时而松口聆听她美妙的喘息与惊呼。
“住手!”叶丹枫骇到极点。
他的手指在她体内植入火种,害她浑身躁热难受,似乎只有与他继续亲热才能脱离苦海,她不自觉的迎合他……
“不行!”叶丹枫猛地咬破双唇,凝集内力,趁着沉迷的男子无暇防备,一掌打向他胸膛。
赵凯音警觉的退开,平常只用药物的叶丹枫鲜少动武,敏捷的身手出乎他的预料。
“少对我动手动脚。”手掌攻向他的罩门,她以为他会躲得远远的。
岂料,他只顿了一瞬,随即文风不动,坐在她身旁,任由她攻击他的胸膛。
这一掌若打下去,他定会受伤!
叶丹枫眉头紧拧,霎时间,用尽全力收回攻势,反噬了自己——
即将爆发的内力没倾泄而出,退回体内,震得她心乱如麻,险些呕血。
“为什么不打下去?”赵凯音惊异的扶起她,一手托住她的后背,输送真气助她调解。“你的心思实在诡异难测。”
“你又为何不躲开?”叶丹枫闭目调息,引导体内的真气回归平和。
“你不是常常声讨我在初次见面伤了你?”他边施援手,边空出手轻薄她粉嫩的脸颊,玩上瘾般捏来捏去。“我还你一次,不好吗?”
叶丹枫苦笑,调匀气息后,忘了离开他予人舒适的怀抱,忘情道;“我也刚刚想起被你伤过的感觉不好受,所以……”
她不好意思说完的话,他机灵的接下,“不希望我难受?”
一语揭穿了她不敢承认的心事。
叶丹枫羞窘了,作势下床。“滚开,我人不舒服。”
他笑了,犹如顽皮少年,手勒着她的腰,拉她坐到腿上。“你应该晓得,我不是好人。”一翻身,又将羞红脸的人儿压在身下。
“我也一样。”
他浓稠的喘息极具诱惑,一声声吹拂着她脸颊、耳垂、颈项,使她颤栗不已,却非是惧怕……
“既然半斤八两,不如凑合在一块吧?”
“不……”兴奋的种子在她体内发芽滋长,吸收她的力量,她无力与摆弄她的男人对抗。
两人的肢体逐渐交缠在一起,她已无法阻止,身心碰撞。
*** *** ***
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房中只剩朦蒙胧胧的余光。
叶丹枫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身旁的男人仍死缠着她不放。
他温厚的手掌在她腰背游移,恋恋不舍,如在抚摸上好的美玉。
“唉!”她困惑的叹气,慢慢将理智从片刻前的激情中拉回脑海。
“在烦恼什么呢?”听到声响的赵凯音跟着开腔,有些怨念的追究道;“同样失了身,我就不像你只会哀声叹气。”
叶丹枫立即羞愤反击,“你奋勇无比,毫不退缩的气势和失身二字扯得上关联吗?那你的失身情况未免太强悍了!”
“你这女人……就不懂得温驯些?”他干笑着。
除了鬼迷心窍的自己,天下应该再没第二个男人会渴望口是心非的叶丹枫吧?
“是啊!我不讨人喜欢、不完美,你别以为……你喜欢我,那是你的错觉,我并非你喜欢的天真无邪的女子。”说着,她丧气的抓起被子,盖住脑袋。
师父告诉过她,男人都爱单纯可爱的女人。
她是这么的不单纯、不可爱,没人会喜欢吧?
赵凯音大概也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吧?
“怎么跟我说这些?”他撑起身,侧看她躲藏的模样,突然觉得好笑,她逃避现实的举动显得异常可爱。
“我只会做药,性情糟糕,脾气不太好……”
“那又如何?”
“你不会喜欢真正的我。”她的声音闷闷的,开始害怕为了他而嫌弃自己,非常害怕会为他而想改变自己。
赵凯音感兴趣的问;“然后呢?”
“这次……算我欠你的,还也还够了,你……我……我要走了。”叶丹枫忽地起身,快速拾起散落在床边的衣裳。
“不够。”拉过她的手,阻止她穿衣,赵凯音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声明,“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的将来也不必你操心。”
“谁操心你的将来了。”叶丹枫仍不敢面对他,两手困在他掌心里,她苦恼道;“别再跟我纠缠!”
“你到底在烦恼什么?”捧起她低垂的头,果然看到她眉头紧皱,藏有忧愁似的一脸为难,赵凯音不由得叹气。“我明白你是个很糟糕的姑娘,我都愿意迎接风险、挑战极限,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啊!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她没好气的抽出手指,敲了他的额头一记。
他不退让的张嘴,咬了她气嘟嘟的嘴唇一口,“你听话些,别再捣蛋,我就满足了。”
两人互相瞪视,在内心数落对方的种种不是,突然,大为不满,扭打成一团,像小孩般幼稚,在宽大的床铺上翻来滚去……
明明身怀绝技,却不以伤害对方为目的,纠缠在一起。
名副其实的打情骂俏……
叶丹枫脑中闪过了恋人间才有的甜蜜行为,惊觉自己正和赵凯音做出相差无几的事。
心里一个惊慌,她失手,遭他欺压在床上,无法反抗,只能仰望他得意的嘴脸,那么俊秀,完全不像传说里杀人如麻的魔王。
“看我看入迷了?”他欣赏着她宛如星光闪烁的明亮双眼,正为他一点点迷蒙。
叶丹枫又羞又恼,拧了他大腿一把,气愤自己变得如此盲目不干脆扭捏奇怪,恰似发情的猫。
“我不要留在你身边!”她鲁莽的宣告。“放我走,立刻!”
“那你要什么?”赵凯音蕴涵浅笑的容颜闪过不快。“总该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考虑该不该放手,你什么事都隐瞒不说,教我如何安心?”
说吗?告诉他真相?叶丹枫犹豫不决,既然确定了彼此都狠不下心,残忍的对待对方,她应该不需要再隐瞒他真相了吧?
舍不得伤害对方的两人,何必互相畏惧?
“我……”不再迟疑,她硬着头皮告诉他。“我快死了。”
“什么?”
她看见他震惊,不敢置信、怀疑,一直到他确定她并非在说笑、确定她的死亡即将发生,他像受到打击,脸色十分难看。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吼着她。
此时此刻,叶丹枫真的相信赵凯音了,他是真的在乎她,溢于言表的重视一点儿也不假。
此时此刻,她觉得很安心,第一次那么安心。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我……必须要拿到你的皇族秘药,才有可能挽救我垂危的性命。”她知道自己不必再隐瞒他任何事了。
“你早就晓得我的身分?”他的思绪再度混乱。
“一些些。以前我和你素昧平生,不关心你的事,尽管听到不少传闻,但没记在心上。”现在,即使想把他从心里连根拔起,都扫荡下开。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要那种药?”拐弯抹角的她个性有够别扭,他怎会看上这种女人?
“赵魔王,你能令我信任吗?”稍有不如意就赶尽杀绝的人,教她怎么放心?“我记得初次接近你,讨好你的结果是你开心的轰了我一掌,使我吐了好几口血,你记得吗?”
她怎么敢去相信那样任性又不可理喻之人?
遑论跟他谈及生死大事!
“你就不会说些中听一点的话来吗?”除了个性别扭,她的嘴巴还很刻薄。
“你怎么就不去做一些善良的事呢?”叶丹枫反唇相讥。
两人互相瞪视,突然,又不满的扭打成一团。
宽大的床,承受着他们顽劣的翻滚,嘎吱作响——诡异的声音飘过耳边,两人纳闷的停顿下来,看彼此满头薄汗、发丝凌乱,不由得一起笑出声。
糟糕了……
“你怎么这么狼狈?”
“我怎么和你做出这样可笑的事?”
问着对方、问着自己,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变得特别调皮?
赵凯音揉了揉叶丹枫的头发。“……这也没什么不好。”
他认命了,倘若她天真无邪得太纯粹,他也会自惭形秽;比起她的性情如何,他更看重两人之间犹如亲密伴侣的感觉。
“给你药之后,你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吗?”他问,毋需刻意展现诚恳的态度,自然显露出对她的关切。
他真的爱上她了。
尽管她不单纯可爱,他仍愿接纳,而非幻灭后,立即把她推到心门外,不再理睬。
叶丹枫望定他,望见浓烈的情感,她的心被牵动,狂跳着,却不疼痛,欢喜之情在体内渐渐膨胀着。
她很高兴有人这么喜欢自己,而那人是他。就算他性情古怪,并不完美,她也一样愿意去接纳。
可是……
“不行。”她烦恼道;“我跟你提过,我是弃儿,那不是谎言。只有养育我的人仍活着的这件事,我没说真话,他是我养父,也是我师父。”
虽然害她误食毒药,性命垂危,她仍不怨恨那个人。“我得陪在他身边,他喜欢四处游荡,天涯海角,不在一处停留,而我,会跟着他走。”
她表现出的忠诚,勾起了赵凯音未曾有过的妒火,瞬间狂燃。“他几岁了?没有你以外的亲人吗?”
“他只有我这个徒儿,年纪比我们都大,会先我们而老去,所以我得照顾他。等他有家,不寂寞、不需要我后,我才能放心离开。”这是她最大的牵挂。
为了师父,死也没关系。
她确实喜欢赵凯音,愿意陪伴他;但她同样不能和师父分开,只顾着自己的快乐,放师父孤零零的走。
“你难道不明白,子女早晚得离开父母的?”赵凯音快快不快,不喜欢她心里有另一人的身影,无论对方是以何种身分存在!
“你不懂……被人丢下的滋味不好受。”她的语调隐藏着一丝苦涩。
他有所察觉,心揪了起来,不自觉的摸摸她的眼角眉心,安慰她似的,柔柔的抚慰着。
叶丹枫反握住他的手,有些讶异,他轻微的触摸却胜过亲热时的结合,更令她心醉。“我不晓得亲人为何不要我?总之,我被抛弃了,我忘了那是几岁的事,只记得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冷得要死,到处白茫茫的,天下间,仿佛只有我一个,就在我以为自己活不下去时,我师父突然出现了。”
他默默的听着,似乎看得见她形容的冰冷天地,禁不住把她抱得愈来愈紧,分给她更多属于他的温暖。
“我讨厌一个人被丢下,自己讨厌的事情,自己更不应该做,所以我不会丢下我师父。”
在她坚定的信念之前,赵凯音益发苦闷。
倘若叶丹枫的想法是针对他,他会有多么的高兴?
他知道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然而她却是为了别的男人而有这种决定,这教他如何忍受?
无论那个男人对她有多么的恩重如山,或是七老八十的,他也不要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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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她很天真,她却露出邪恶的一面;觉得她不单纯,如今又看到她为别人坚贞的纯粹信念。
赵凯音承认他揣摩不透叶丹枫,不过他不讨厌她的复杂,只是不甘心她心中住着另一个人!
“你拿到药就要走了?”
叶丹枫强忍惋惜,微微点头,又听他问——
“不再见我?”
“看缘分。”她很了解师父的不安分,无法勉强师父陪她停留,她也不放心师父独自一个,只能跟着师父走。
至于赵凯音,有她没她都无所谓吧?
“你何尝不是……丢下我一个?”
他声讨似的追究,令她意外,不知所措。
“我说了,我并非完美之人。我一直强调我有多糟糕,你没在听吗?你不断提醒自己我的不好、我的坏,那我走了,你心里也会舒服些。”
“我也说了,我也并非善类,你没在听吗?两个坏东西在一起才能互补啊!你这蠢材!”
“……请问,被蠢材耍得团团转的人,该称之为啥?”
“笨蛋。”他骂自己。
他承认败在她手上的那一天起,就再学不会聪明,尤其是对她。
“你居然承认了?”叶丹枫又气又笑。“赵凯音,你也满可爱的嘛!”
“你知不知道,说出这种挑衅的话,是会让人失控的?”赵凯音抢过她捡回手上的衣裳,丢到远处。
她无力与他争,重重的叹道;“你不是一直处于失控状态吗?”
“总之,你的选择,我不认同!”他无意放她离去。
“我会死掉的……”她猜不出他的不认同,是否代表见死不救?
“你就是该死!”赵凯音风度全失,咬牙切齿。“倘若一开始,你告诉我事情真相,当时我……”
“当时你会好心的、爽快的立刻给我解药?”
“当时我又不认识你,我管你死活!”倘若一开始,他晓得她不单纯,就不会轻易丢了心,导致如今,为她牵肠挂肚。“每个人活不下去都来找我取药,我干脆去开药铺算了!”
叶丹枫苦笑,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直到确定他无法伤她才透露实情,而他已落入陷阱。
虽然过程有些崎岖,不尽人意,但她的计画还算成功,唯一没料到的是她也陪他……陷进去了。
“留下来,过去的事,我不计较!我给你药,甚至其它你需要的东西,只要我有,我都给你,留在我身边吧!”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她觉得奇怪,抬头端详他认真的神色。
“你不在,我会胡思乱想你去哪了?在做什么?几时才能再见到你?满脑子都是这些杂念,坐立不安!”他向来要什么就出手夺取什么,坐着不动,静静空想,不是他的风格。
他需要她……
她默默的不回话,欣悦之情偷偷的把整颗心都烧暖了。
“丹枫?”他抚着她发烫的脸颊,等她回答。
她抬头,望着他期盼的眸光,胸口一紧,郁闷道;“我无法做主。”
赵凯音的目光倏的黯淡了。
她见状,很是心疼,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该怎么补救,才能使他恢复神采?
“既然如此,我们来一场胜负无悔的赌博吧!”赵凯音眼睫一眨,打起了新的主意。
既然他做不到见死不救,只好跟她赌一场谁输谁赢、由谁做主的游戏!
“赌什么?”
“你的药,你的自由!”他提议。
她陷入猜疑,顾不得纠正自己在他怀里——攀附他胸膛的暧昧坐姿,只顾着思量他有何阴谋?
“十天为限。十天内,你若取得药物,我无条件奉上你所需的一切,并承诺今后听从你的吩咐;反之,你做不到,就得留在我身边,对我言听计从!”
他兴致勃勃的模样令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她真有如此魅力,使这个阴晴不定的男子赌上一切也要把她留住?
“我连药放在哪儿都不晓得,你的建议对我公平吗?”
“药……我就放在这间房,这张床,这个枕头旁,随时欢迎你来取。”他戏谑的笑,手牵过她的手指,按在床上,顺着他说过的位置,抚摸一遍。
叶丹枫顿时气血上涌,脸蛋一点点的嫣红开来。
赵凯音没穿衣裳,下半身隐藏在绢被中,表情柔和、语调柔软,勾引人似的眼睛微微上扬,无处不透露着诱惑。
“时辰由明日算起如何?”他摆出一副“随时欢迎你来品尝”的姿态。
该死的,不要调戏良家妇女!
叶丹枫受不了,捂住双眸,忍着尖叫的冲动,理智道;“我有要求,第一,我可以找帮手,但你不行;若不然,我打又打不过你,部下也没你多,和你斗完全不划算。”
“好,允许你找人帮忙。”
“第二,十天之内,我可自由出入你的宅邸。”
“相对的,我会尽力妨碍你把药夺走。”
“倘若我在你的妨碍之下,仍然顺利夺取药物,赢的人就是我。”
“成交。”他出手,打算与她击掌为盟。
她却轻弹他的掌心,“口说无凭,去写保证书。”
赵凯音笑了,先下床;她赶紧转身,手忙脚乱的穿衣。
他走到书桌前,正正经经的写下誓言。
“你搜的保证书也要一并还我。”整理好仪容,叶丹枫走向正在盖手印的男人。
一眼望去,他竟一丝不挂的坐着,坦荡荡的毫不忸怩。
“你怎么不穿衣裳?”她难为情的别过脸,倍感羞耻,却也忐忑。
他随便一个目光、一个表情、一个举动,甚至一句话,都能令她身心动荡。再不离开他,她恐怕会如同中毒般,为他神魂颠倒,不可救药了。
“摸都摸过了,你何必矫情?”赵凯音找出所有保证书,放进崭新的信封内,递到她手边。
叶丹枫羞愤的一把夺过。“又不是我自愿的,是你拉着我的手去摸的!”
“如此说来,我的损失颇为惨重,记得以后补偿我。”
“……不理你了,再会!”她有预感,继续斗嘴,渐渐的就将变成调情,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忘了正事。
他常使她忘了她的目的、她的计画,被动的陪他笑、陪他闹。
叶丹枫收拾心智,急忙离去。
刚迈开步子,身后的赵凯音又开口子。“先别急着走,你是得了什么病?最近我找了许多大夫,你需要让他们先为你诊治吗?”
“我不是生病。”她摇了摇头,推开门。“我是中毒。”
房外的天色已是傍晚。
“谁下的毒?”赵凯音再问,决定杀掉对她下毒的家伙!
叶丹枫苦笑,直到走远了,才羞耻道;“我自己。”
他捏在手中的笔倏地掉落地上。“为什么?!”
“……不小心……吃错了。”人愈来愈远,声音愈来愈小。
“我……收回先前的话,丹枫,我不是笨蛋,你才是!”
*** *** ***
七天过去,消失的叶丹枫仍没动静,不曾出现。
她是否又骗了他,偷偷溜去她的天涯海角,不再见他?
赵凯音异常不安,每天、每夜等待着令他捉摸不透的女子现身,无心正事。“修罗会”一切破坏国土、对抗朝廷的行动,全都搁浅了。
他只惦着她……
“主上,有敌袭!”一名部下忽然奔至门外,急切禀告。
坐在书房内的赵凯音像是听见喜讯似的,沉闷的俊颜霎时由阴转晴,迅速走出房外,望着天边明亮的月光,他仿佛看到叶丹枫踏月而来的身影。
“放她过来。”满怀期盼的吩咐部下暂不阻挠,赵凯音好整以暇的倚着雕栏,俯视阁楼下方的庭院回廊,等她出现。
“可是……来人并非叶姑娘,而是七名黑衣剑客。”
“是她请来的帮手?”赵凯音有些失望,今夜又见不到她吗?
“那伙人并未赶到此地,而是到处勘探。”
“哦?”赵凯音发觉部下有点异常,不露痕迹的笑了笑,慎重道;。“那就奇怪了,若是她的人手,没理由不晓得我和解药在这座楼阁,反而没头没脑的到处勘探。”
“兴许是朝廷的杀手?”
“嗯,不无可能。你留在此处看守,我去查探究竟。”说着,赵凯音身影一飘,人已从三层高的楼阁落到底下秋叶满地的庭院。
“遵命。”部下目送他离开,随即鬼祟的潜入寝室,直扑宽大睡床。
药就摆在枕头旁!
到手了!那部下忍不住欣喜,霎时,腰部忽地传来麻痹感,紧接着浑身无法动弹。
身后有人轻声一笑,握着皇族秘药的部下呆了。
“你以为声东击西的招术,瞒得过我的耳目?”赵凯音出其不意的返回,一手勒住部下的腰,捏了捏……怎么那么粗?“你不是叶丹枫?”
他纳闷的扳过对方的脸,没摸到人皮面具。此人并未易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正在此时,一阵凉风从赵凯音身后飘过,在他警觉变化之前,一道女性娇柔的嗓音徐徐袭来。“声东击西当然不行,可黄雀在后呢?”
赵凯音急忙回头,迎接他的是一片熏人迷茫的药散,飞扬在他眼前的空间,张狂的侵入他的每一口呼吸,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
“到手了!”叶丹枫穿过使人意识昏沉的迷雾,举止优雅的拿过赵凯音手里的药瓶。
他防范不及,吸入她的药粉,无法免疫的身体开始沉重。
耳边乍然一响,他吃力的瞥去一眼,见部下已昏倒在地。“他是我的心腹,不可能背叛我,听从你的安排。”
高强的内力维持着赵凯音的意志不受药物所动,他盯着叶丹枫,很好奇她用什么手段收买他的部属?
身着黑色衣裙的她,装扮依然朴素,但俏丽的面容,以及悠然自信的神采,使她毋需任何装饰,自然妩媚迷人。
“当然是下药了,我还有什么法子?”叶丹枫抽掉他佩带的兵器。“有一种药能迷惑人心,使人听从下药者的吩咐,失去自我。”
赵凯音闻言苦笑,毋需药物,他已为她迷人心窍,失去自我。
她走到灯架边,打量着到手的皇族秘药,若有所思的瞥了赵凯音一眼。
他明白她在怀疑药是真是假。“不相信我?”
“……我信。”她微笑,作势服下。
她的笑容比柔和的灯光更令他觉得温暖。
“慢着!”赵凯音出声制止。他很清楚这个精通医药的女子有多么狡猾。“假的,那是迷药。”
叶丹枫马上将药丸收起来,轻松道;“我一看就晓得。”
“我不想放你走。”他幽幽长叹,次次败在她的手下,竟然没有丝毫的愤恨感。
他真的病得不轻。
叶丹枫搬过桌边沉重的木椅,移到赵凯音身旁,坐看他不能动的模样,安心的透露心事,“这些天,我曾想过让你牺牲——要求你跟着我,陪同我师父浪迹天涯,可我知道你不会答应。”
“当然!那算什么?”他的复仇大计,他千千万万的部属,他怎能弃置不顾,随她远走高飞?
而他对这片国土的恨,又如何释怀?
心绪起伏,促使体力流失的赵凯音,站不稳,慢慢滑落地。
叶丹枫连忙出手,抱住他。“我们都没有家,如果在一起,至少是和喜欢的人相伴着。不论到哪个地方,辗转不定的,也会安心。”
将位子让给赵凯音,她站到他身后,抚着他半长不短的发。“至少喜欢的人在身边,不管到哪里都可以是家。”
只是他的身分太特殊了,与他相伴,等于和死亡为伍。
她的念头太危险了!他清楚当她产生了陪伴他的想法时,她已有为他牺牲的准备。因此尽管她的建议不现实,他却无法嘲笑她的诚意。
“赵凯音,你得放弃你的仇恨,否则你永无宁日。”
“我以为你不单纯,结果……你又说出这么天真的话,真令我惊讶。”即使放弃仇恨,他也永无宁日的。“我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深仇血恨。”
“我愿意与你一同背负,只要你跟我离开,不与新朝为敌,使人世动荡不安,你一定能摆脱那些深仇血恨的。”
狡猾的女人又把难题转移到他身上了。“我叫你留下,你却叫我跟你走,丹枫,寻常女子是不会向男人提出这么棘手的要求。”
“抱歉,我并非寻常女子。”她温和的笑,有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庆幸的是有他喜爱上异常的她,看他为她沉迷,真是种甜蜜的享受,比制作出毒药更让她觉得快乐。
“药,放在我胸口处的暗袋内。”他慢慢握住她的手又放开。
她俯身,指头轻轻的潜入他衣襟,感受他沉稳的心跳,艰难的找出药丸,不再端详,直接放入口中。
“你也把解药给我吧!”他快像倒在一边的部下那样失去知觉了。
“啊……我忘了带。”叶丹枫不好意思的耸肩,药丸入喉即化,神奇的销蚀她体内的毒素。
在赵凯音瞬间阴暗的目光下,她运功调息。片刻后,再睁眼,他已昏昏欲睡,神智不清。
“你,闭上眼休息吧!”叶丹枫扶起他,移到床榻,边为他盖上被子,边柔声道别。“我……得走了。”
“不!”
“起初,我打算在你的地盘上搜走值钱的物品,来个劫富济贫的……”而今,已害他失身、失心,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再害他失财了。
“这算是残酷中的仁慈吗?”
叶丹枫为彼此的对话感到哭笑不得。“我啊!是个很糟糕的人。如果一直留在你身边,也许你会很快就讨厌我、厌烦我了。”
“那就别走!”只要他不讨厌她、不厌倦她,她愿意留下吗?
她看他强打起精神,辛苦的挽留她的模样,心中泛起了浓浓的不舍,险些就要点头答应;然而眨眼间,察觉他眼中燃着炽热的火焰,她浑身开始发烫。
那火焰是一股难以动摇的决意,是针对她而起。她有预感,无论走得多远、去到何处,赵凯音都将追随而来,直到再次噙濩地!
“对不起。”她不会留下,陪他掀动腥风血雨。但她愿意等他放掉过往恩怨,再来找她。“不过我会等你。”
叶丹枫浅浅的笑,话没说明白,不过赵凯音心有灵犀,理解她的暗示。
她依然要走,可她会等他,不论等多久,只等他一个,他理解她天长地久的承诺。
“这是我连日赶出来的药粉,其香浓郁,挥洒开来可飘传千万里。你若有麻烦,就打开它,我会闻到气味的。”叶丹枫取出一袋大小适中的药包,放到枕头旁。
赵凯音不屑道;“闻到气味又如何,你会回我身旁?”
“对,不管我身在何处,离你多远,我都会立刻赶到你身边。”
“那给我一辈子的分量,我要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把它们洒遍我身边每一个角落!”
“……任性的家伙。”她笑拧他挺翘的鼻尖,忽然很想抱紧他,犹如他曾给过她的拥抱,也让他感受她的温暖及爱怜。
“你何尝不是?”
他们并非感情用事之人,认识对方后却屡屡破例,做出难以想象的举动。
“赵凯音。”她柔声唤他的名,站在他身旁,手指继续玩弄着他的发梢。
他听她欲言又止的声息,想问她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正要开口,又听她轻声道——
“喜欢……这样的话,我只说一次。”她走到他身前,低头,亲了猝不及防的他一口。“保重,我喜欢的人。”
“丹枫?”等他回神,她已忽忙跑开,背影在稀微的灯光中飘渺,恰似娇弱的蝴蝶。“叶丹枫,回来!”
说了那样的话,临走还要留下解不开的依恋给他,教他如何放手?
赵凯音气得牙痒痒的,瞪着她消失的方向,激动的情绪反而战胜了迷药的侵蚀,使他恢复精神!
这时,叶丹枫已远去。
一阵脚步声,冷不防自房外传来——
有人像是刻意制造出声音令赵凯音察觉,慢慢走到房外,还顿了顿,不急着现身。
“谁?”赵凯音立即运功调息,然而体内空虚始终无法凝聚力气。
叶丹枫那可恶的女人,走之前也下给他留下解药。
“久违了,赵魔王。”一位风情万种的美妇,慢慢走进房中。
“又是你啊!”夜叉盟首领的姐姐,他仇家的幸存者。赵凯音淡淡一笑,今晚大概是不会平静了!
上次在树林,未能成功狙杀猎物的美丽妇人,这一回显然信心十足。“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赵凯音挑了挑眉,手指一动,掌心里的药包开封——
霎时间,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息飘荡而出,急速扩散。
芳香四溢。
*** *** ***
这股气味是……
叶丹枫游移于夜空下的身影,忽地一顿,就在走出府邸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味飘过她鼻端。
她停下步伐,嗅了嗅这股气味,显然是她留给赵凯音的药。
他用了?!
“这家伙,实在任性。”她尚未走远,他已经把药给洒开来。若是用光了,以后怎么办?
叶丹枫皱起眉,回头,瞪着远处——月光下那高耸的楼阁。
她该怎么办?
那人不肯松手,她放不下心走。
和师父约在巫峡相见的时间仍有一个多月的距离,趁此空隙,陪着赵凯音,并非不可。
只是,她怕不早点抽身,会愈来愈不想离开他。
她有师父的照顾,拯救她的身心,给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知道自己的用处,使她看得见美好的未来;而这些,又有谁去令赵凯音明白?
应该是她啊……
“反正还有时间,再陪他一会儿吧!”她的脚步不自觉的转了方向,回到月光下那高耸的楼阁。
起码再做几份药粉,给任性的他做储备。
这次不直接告诉他放在哪,等她走了,再天天写信给他,叫他一处处去找她留下的眷恋。
叶丹枫想着想着,唇角扬起甜甜的笑,无声的飘进赵凯音寝房,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你要做什么?”质问声脱口而出。
叶丹枫万分意外的瞠大了双目,没想到一进门就见一名眼熟的妇人高举长刀,正欲将椅上无力动弹的赵凯音劈成两半!
“别碰他!”叶丹枫不敢稍做停顿,火速丢出袖袋内的飞刀,射向美妇。
对方惊异的躲避,见到叶丹枫的脸,也是一愣。“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丹枫趁她不备,上前抱起赵凯音,将他护在身后问;“能动吗?”
“你回来了?”
“高兴什么啊?你是傻瓜吗?”回头看到他满意的笑容,叶丹枫气急败坏的想到自己若非良心发现而返回,他恐怕是要死在别人手上,她像被绳索紧勒住颈项似的难以呼吸!“该死,我真的没带解药啊!”
她一边咒骂自己,一边悄俏立誓,以后绝不再对赵凯音下药!
“哼!”美妇重新杀过来。“看你们这回能逃到哪去?”
“张大眼睛看吧!”叶丹枫提起赵凯音的领子,施展迷踪步法,瞬间越过美妇身旁,冲出房门。
她逃命的轻功虽没有医术厉害,也是练得不错的~~
踩着栏杆跳下楼,叶丹枫为了保护赵凯音,顾不得姿势优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辛苦。
“为什么每一回都是我在救你?”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一句。
“每一回你都把我害得那么惨,我还没跟你追究呢!”有胆再抱怨看看!
“……”认识她,对赵凯音而言,其实是件很痛苦的事吧?
叶丹枫没良心的偷笑出声。
“不准笑!”
“抱歉、抱歉。”她知道赵凯音犯下过错,仇家众多;知道他背负恶业,罪有应得;可她愿意帮他改邪归正,愿意为他承受罪责。“我会负责的,你放心吧!”
这世上,只有她能救他了!
“拦住他们!”美妇追到楼阁围栏处,手指两人身影,大声放话。顿时,庭院外火光四起,无数道身影飞速袭来!只见整片庭院,瞬间被“夜叉盟”的部属们包围了。
为什么赵凯音的地盘一下子让“夜叉盟”的人占领?
叶丹枫左右环顾,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围四面八方,竟无一处空隙可逃脱。
她不满的质问抱在手中的高大男子,“你的部下在搞什么?这么多敌人侵入,他们都没反应吗?”
赵凯音正欲回复,却见敌方人群里走出两名中年男子。
那两人华丽的穿著与“夜叉盟”众人统一的服饰有着显眼的区别。
赵凯音看着他们,眉心微微蹙起,随即又见怪不怪的淡然告诉叶丹枫,“这两位是我的好亲信。”
两名男子走向庭院一角,与刚下楼的美妇会合。
“我们也想问主上在搞什么,连续半个月不做正事,只知道和个丫头纠缠下休,玩物丧志了吗?”
“可话说回来,没这丫头的搅局,他也不会分心,忽略我们暗中所动的手脚。”
“那还得感谢这丫头使他只顾着儿女私情,疏忽大意。”
两人一边轻蔑的看着叶丹枫,一边讥笑着赵凯音,在靠近那位美妇之时,却露出合作愉快的表情。
叶丹枫见状,大为不快,很肯定的告诉赵凯音,“他们背叛你了。”
赵凯音察觉到她愠意甚浓,安慰道;“习惯了,每年都有一两个,不过他们算是跟我比较久的了,还是有点……可惜啊!”
一如那两人所言,他只顾着与叶丹枫玩耍,无心正事,疏忽了部下的行为,导致如今遭叛变竟无法及时应对。
“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叶丹枫戒备的望着围拢过来的弓箭手,脑子隐隐抽疼着,在赵凯音身旁真是危机不断啊!
“我以为这十天内,会连续和你共度美妙的良宵……”
“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啊?”什么良宵?这么多人看着,他还好意思当众调情,她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想着亲热时,不让别人打扰。”他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遂将护卫调开,交给亲信负责,没想到亲信乘机叛变。“你带着我这累赘是逃不掉的……我以为你有解药,所以盼着你回来。”
她很庆幸回来了!“若是知道我没解药,你就不会打开药包呼唤我?”
“当然。”每一回遭到部属背叛,都令他情绪暴躁。可这一次,有她在身旁,他已不在乎别人对他如何,至少他还有她。“你先走吧!”
他不后悔喜爱上她,为她丢了心,害自己一败涂地。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绝不会丢下重要的人,无论有什么理由。”叶丹枫旁若无人的大吼,手指捏了捏赵凯音的脸,打断他的情思。“别老是不听我的话,傻瓜!”
她承认他很重要?他微笑,双眸泛开甜甜的柔光。“从没有人这么凶恶的骂我呢!叶姑娘。”
“你很欠骂。”被骂了他还那么开心,害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不管周遭危机四伏的状况。
“这两人已经昏了头了。”美妇手势一挥,所有围在庭院的人员全体出动,涌向赵凯音与叶丹枫。
“丹枫,够了,你快走吧!”赵凯音用尽全力推开她。
如今就算整个世间遗弃他,也无关紧要了。
身边的姑娘不会舍弃他,甚至想以她薄弱的身躯保护他,他是被爱护着的……
赵凯音满心发热,不知从何时起,冰冻自己的寒意,早让她一点一点的驱离了。
没有任何东西比她的真情实意更珍贵,而他得到,已满足了。
“别让我再重复我的话。”叶丹枫取出暗藏的短刀,面向来势汹汹的人群,她绝不丢下喜欢的人!
赵凯音明白她的决心,但见对方人多势众,她的维护只是以卵击石的牺牲,他不想她受伤,于是放声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杀我灭口,我的部下背叛我的原因,无非是要得知宝藏的位置!”
皇族龙脉蓄积的大量宝藏,是“修罗会”动乱的根基,亦是赵凯音拥有千军万马的原因。
他有着比当今皇朝更富裕的财宝!
叶丹枫闻言,不期然的发现,逼近他们的人群中,有许多张不掩贪婪的面孔,对他的言论有所呼应般,露出更加饥渴的神色。
赵凯音的仇家很多,但觊觎他财宝的人更多!
“这样,我更不能丢下你。”若让他落入这些人手里,他必定会被活生生的折磨至死!“赵凯音,在我身后好好待着!”
她要保护他,不再使他受到任何伤害了!
为了这个任性的男人,她也中毒似的,身心俱乱,不受理智控制了!
叶丹枫手一动,掌中短刀转了方向,刀柄朝上——
“你要做什么?”赵凯音生怕她出危险,以残存的力气挽住她的手。
她给他一个“没关系”的笑容。“我爱制药,不过,是毒药。”
小时候,她见过师父使毒,在刹那间灭绝了千军万马的强大破坏力,征服了她的心,从此踏上了追求毁灭性药物的道路;但她没有仇敌,因而从未用毒药伤人性命。
“今晚,恐怕要破例了。”叶丹枫面无表情的迎着围逼而来的众人,宣告道;“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是要让开,还是把命留下?”为了保护她爱上的男子,她不在乎与全世间为敌。
伴着她娇脆的嗓音,一阵阴风掠过庭院,令众人不寒而栗。
所有的人忽然发觉到这个外表弱不禁风的女子,也许比她捍卫在身后的赵凯音更可怕!
只有赵凯音怔然无语,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脸上,堆满了清晰的感动与苦楚,大量复杂的情感深深扯痛了他的心房。
他不能不责怪自己,他怎么会害得他喜爱之人为他手染血腥?他不能让叶丹枫为他犯不过错!
“杀了她!”指挥大局的美妇回想起叶丹枫万夫莫敌的奇异药粉,机警的命令众人,“别让她有机会使毒!”
“那只好对不起各位了!”刀柄在手指弹动不断裂,比夜空更黑暗的毒气蓦地从内部流溢而出。
那拥有意识般的毒气顺着风势,扑向叶丹枫前方左右的敌人,而她身后的赵凯音完全看不到毒气扩散的速度快得多么惊人。
原本包围他们的人群像遇到洪水猛兽似的,瞬间退得远远的,险些就要逃出黑雾弥漫的庭院。
赵凯音听到了整齐一致的丢盔弃甲声,忍不住苦笑,忘情的打趣道;“脱身后,我一定亲手题字,送你一块刻有‘毒妇’美誉的黄金匾额。”
叶丹枫一身肃杀之气,陡然散去,回头瞪着说笑的男人,“找死吗?你还在我手上呢!别刺激我呀!”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她实在受不了他奇怪的性格,但也……放不开!叶丹枫忍不住仰天长叹。
一旁的美妇艳容僵硬,惶恐的闪避着蔓延而来的毒气,却仍嘴硬的放话,“赵凯音,别以为放毒,我就拿你没辙!上回吃了这个女人的亏,我弟弟已经去请天下第一药师,有神医圣手之称的高人出马,他们很快就会来了!”
“姐姐。”仿佛在应和美妇的宣言,“夜叉盟”之主玉悠罗翩然而至。
众人急忙让路,令他畅行无阻的进入庭院与叶丹枫对峙。
“弟,药师请来了吗?”美妇欣喜的走向玉悠罗。
只见他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庭院入口——
弹指间,一位英俊男子缓缓行来,见到飘扬四溢的毒气也不惊奇,轻挥衣袖就有一股白烟自他衣裳散发而出,反噬毒气,迅速将周遭受污染的空气净化一空。
众人惊喜不已。
“前辈,请。”玉悠罗颇为敬重的向美妇介绍那位男子,“姐,他就是十年前曾施手解救过你,以及我们祖父的医师。”
“爹娘提过,对我们家有恩的神医就是他?”美妇惊疑的端详着外表英俊的药师。
“嗯,爹娘曾说,我们家后代务必加倍偿还他当日的救命之恩。”
玉悠罗的提醒令美妇无颜以对。“可我们太无能了,不仅无法报答他,还得再度劳烦他来解围……”
在玉家姐弟的细声交谈中,英俊的药师走到毒气散发的源头处,与站着不动的叶丹枫四目相对。
众人屏息,见这两人面面相觑,有预期——即将爆发一场药毒对决!
不料,下一刻,这两人却神色古怪的挤眉弄眼。
“嗄?”英俊男子只瞥了叶丹枫一下,立即尴尬的别开脸。
“嗄?”叶丹枫重复他的惊叹,咄咄逼人的问;“你来做啥?”
他们认识……众人的脑海中都闪过显而易见的认知。
赵凯音终于抵挡不住迷药的侵袭,在快要昏迷之际,却因陌生男子的出现,使他更担心叶丹枫的安危。
“没事了。”她感觉到他的牵挂,回头小声告诉他,“我师父到了。”
他放眼一看,与那英俊药师打了照面,忽地,两人也愣住了!
一段段牵涉着往昔恩怨的记忆,蓦然涌现于两人脑中!
“……是你?!”赵凯音没有确认对方身分的余力,话一问完,人已倒地。
叶丹枫赶紧拦腰抱住他,咀嚼着他对师父的惊疑,问那英俊药师,“你们也认识?”
“先闭嘴!”师父隐蔽的朝她打了个眼色,紧接着挥扬衣袖,一阵青烟快速飘荡而出!
众人见有异变,正欲噤气,青烟已神速的笼罩住他们的视线,随之而来的药力渗透了众人的身躯,让他们各个手脚无力,渐渐站不住脚,歪歪斜斜的逐一摔倒。
“前辈,为什么你也用迷药?”不幸中招的美妇和弟弟倒在一起,不明不白的追究。
英俊的药师没空答话,急忙吩咐叶丹枫,“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你快拿药,我们马上离开!”
“药已经吃了!”叶丹枫拖抱着赵凯音,一副准备和师父逃命的架式。
“药到手了?啊~~太好了!”师父欢喜的拍拍她的肩,视线慢慢下降,落在昏迷的赵凯音身上,登时不自在的变了脸色。“那你带他做啥?”
“我们得带他一起走,他有几个部下背叛他,把人调走了。”放赵凯音独自在这里是会有危险的,叶丹枫舍不得他受到一丝二呈的危害!
“等等,不能带他走!”师父制止叶丹枫。
“干嘛反对得这么急切?”有奸情!
“你在心虚什么?”好像不敢面对赵凯音的样子?一定有重大的秘密隐瞒她!
“哪有!你那是什么眼光?”
“背着。”叶丹枫不客气的将赵凯音交给师父。“走!”
“前辈——”倒地不起的玉悠罗听着他们一步步远离的脚步声,万分不解,竭尽全力追问;“为什么您?”
“不好意思,玉家小子,”英俊的药师讪笑,瞧了瞧气势十足的叶丹枫一眼,回道;“她是我徒弟。”
虽然她的性情古怪,却是他一把拉扯长大,犹如亲生骨肉的宝贝,他怎么可能和外人联手对付自己人?“那,各位,下次再见。”
遍地无法动弹的“夜叉盟”人士听了药师高人的话,不禁纳闷的交谈——
“为什么他的话那么耳熟?”
“上次他徒弟把我们迷昏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果然是师徒啊!”
“……”玉悠罗与美妇都哑然了。
*** *** ***
十多年前,朝廷分裂。
帝王平庸,国土富裕……众多诱惑,致使数位手握大权的臣子联手叛变。
玉悠罗一家为当时叛臣手下一股势力,却在助其叛变后不久,渐遭冷落,后来惨死于复仇的赵凯音手里。
“这些往事,说起来太漫长、太复杂了。”英俊药师坐在方桌旁,边用膳,边告诉对面紧迫盯人的徒儿。“你感兴趣,随便去街上问问,十个有八个晓得来龙去脉。”
“我感兴趣的是,师父在这段往事里扮演的是何种角色?”
“那个啊……话说玉家两个孩子没死,就和同样受到‘修罗会’迫害的人成立了专门对抗赵凯音的‘夜叉盟’。”
“别想转移话题!”叶丹枫拍拍桌面。“这些琐事我清楚!”
“我再想想有什么没说的,对了,刚提起那几位反叛的高官,如今有的黄袍加身、有的封地为王,财势均分得挺妥当的……当初为了斩草除根,他们也将所有皇族之人都杀了。”
叶丹枫顿觉沉重,敛下眼睫,无意重提此事。“赵凯音不是留下了……”
“是啊!他幸存了,还有几个死忠的旧部下因与反叛者关系不佳,只能拥立这位最后的皇族子嗣,苟且偷生、养精蓄锐,然后与新朝对抗。”师父放下筷子,转头看着隔开邻室的墙壁。
那位幸存的皇族子嗣,赵凯音,正躺在隔壁。
算算时间,也快醒了吧?
“师父,我要听的不是这些。”叶丹枫双手支颐,正视目光闪烁的男人。“我想知道赵凯音为什么会对着你说‘是你’这样的话?”
“因为他是当年负责追杀我,却没下手的人。”门帘掀动,一道俊挺的身影无声的移到房外狭小的厅堂中。“许久不见了,风将军。”
赵凯音稍微打量了目前所在的简陋农舍,接着端详完好的叶丹枫,最终,将锐利的目光投向英俊的药师。
“他就是你的养父?”他问着叶丹枫,听她证实后,百感交集的坐到她身旁。“没想到是他……以往我一直想找他合作的,谁知他弃武从医去了。”
“什么将军?”叶丹枫看看不想多谈的师父,再看看赵凯音。“师父以前是朝廷中人?”
“他连你也隐瞒吗?”摸了摸她显得有点哀怨的脸蛋,虽不高兴她为别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又觉得她半嘟嘴的神态可爱得诱人,赵凯音不自觉的柔柔一笑。“他是前朝太医的独子,书香门第出身,但武艺高强,多次领兵对抗外敌,屡建功勋,很快就受封为大将军。”
“看不出来。”叶丹枫惊讶的拉住想溜走的师父。“他似乎不敢面对你?”
赵凯音反拉回她的手,不爱她与别人亲近。“或许是亏欠吧!自小受儒学熏陶的人,一般不喜欢反叛。”
赵凯音记得,如今的英俊药师、当年的强悍将领,从未参与过那场叛变。只是亲人在叛臣手里,不得不听从对方的指示。
“他为了亲人,领兵追杀逃出皇城的皇族,不过他没下手,每遇见一个都悄悄放走;可他没想到授命的人不只他一个,别人会替他完成任务,而我也是侥幸逃脱。”
赵凯音平静的解释,叶丹枫用力握住他的手,泄漏出一丝压抑已久的忐忑。
“如此说来,你们之间没有仇恨的,我……”听到明确的答案前,她非常害怕,怕自己重视的两个男人是仇敌,如今叶丹枫总算能松一口气。
两个男人明白她的担心,不约而同的出手欲抚慰她。
赵凯音见状,抢先不悦的瞪了她师父一眼。
对方呵呵一笑,收回手,他的宝贝徒儿……有人爱护了。
赵凯音揽着叶丹枫的肩膀,问她师父,“最终那些人仍是将你的亲人灭口,你为什么不报仇?”
对方反而望着一脸迷惑的叶丹枫,令人费解的苦笑。“我能理解你对他们的怨恨,只为了权势,背叛主君,害死你的亲人,他们的确是罪无可恕,但我无法否认,他们将目前的国土治理得万分良好。”
“那又如何?”
“若要取他们的性命,一定得付出更多鲜血为代价,最后,势必造成国土动荡不安。”
“因此你妥协了?你可想过死在他们手上的亲人们有何感受?”
“别动怒,十六皇子!在这世上受过伤的人并不只是你和你的家族,我也恨过,可我……也曾毁过别人的家,害死了某些人。”当时的他,仍是前朝将领,而非现在救死扶伤的药师。
赵凯音察觉到他不时偷窥叶丹枫,心头倏地一颤,似乎推测出什么因果……
“丹枫。”师父突然调开她,“去帮我们买些酒好吗?”
她立即明白,他们有些话不想让她听。“好……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不许吵架。”
“行了。”师父递给她一个“万事放心”的眼神,目送她离开,接着告诉赵凯音,“她是个有点脾气的姑娘,不过她不会随意伤人。”
“我知道。”谈着心爱女子的话题,赵凯音的语调柔暖了几分。
“她很喜欢你,但我可以把她交给你吗?”师父神情一变,正经而又充满感慨。“我发现她时,她只剩下一口气,瘦得像皮包骨似的,几乎救不回来了。”
赵凯音闻言,心下一紧。“她和你、我的过去……有关系?”
“你知道,在二十年前,在我国的边疆,有一个盛产奇石美玉的小国吗?”
“听说过,那时候我还未出生……但后来有人告诉过我,你出征灭了那个国家。”赵凯音愈说,脸色愈差。“别告诉我,丹枫她……”
英俊药师淡笑道;“当时,皇帝很喜欢那个国家的玉石,要求他们年年进贡,挖空了他们的财源仍不放松,逼得对方先出言顶撞,与我朝断绝往来;然后我朝巧立名目,派我去攻打他们的国土。”
“我父皇……确实有过一些昏庸的决定,可是……”赵凯音急欲辩解,却无话可说。
“可是他不该死吗?或许是的,即使他该死,他的亲人,例如你,也没理由赔上性命。当年我领命出战,所毁去的国土就是丹枫的国家。”
“她知道吗?”赵凯音浑身发凉。
“我不敢告诉她,我怕她在怨恨中长大,将来会做出一些……对自己没好处的傻事。
“亲人死后,我被他们追杀,一路逃到边疆,好不容易逃脱,却发现了丹枫,她被自顾不暇的亲戚丢在巷口,听说她的爹娘死在我所造成的战役中。”那时候,英俊的药师才彻底明白,自身背负的血债并不比他的仇家少。
赵凯音幽幽一叹。“我也等于是丹枫的……仇人?!”
“她不知道!这些年,我尽力代替她的父母照顾她,我不希望她有丝毫怨恨。虽说是我救了她,其实是她帮了我,当她活过来,抓住我的手,把我当成亲人似的叫我别丢下她,那时我已不想去报仇。”他只想挽救眼前的生命,补偿他曾犯下的罪过。
赵凯音背向药师,飘忽不定的目光,游走在洋溢着药草味的房室。
“十六皇子,你看过的史书当中,哪一个皇朝没有生死?秦时、汉时,多少次生灵涂炭?我相信上天自有定数,该哪些人偿还的,他们逃不掉!”药师继续道;“我得保护丹枫,你若一心只有仇恨,我就不能让她和你在一起。”
“你阻止得了?”
“我毋需阻止!我只需你回答我,你是否要利用她为你卖命、替你杀人、手染鲜血,和你一样不见天日,活在杀戮中;永不安宁?”
赵凯音一震,难以回答。
药师心领神会道;“你做不到吧?因为你爱她。”
他说得对……
赵凯音无奈的想,自己真的不能让叶丹枫陪他一同堕落。
“十六皇子,活着并不是美好的事,然而有人陪你一起寻找美好的东西,难道不会比仇恨更令你向往、开心?”
“买回来了!”叶丹枫忽忙的闯进来,打断了两个男人的交谈。
“丹枫,我先和你谈谈。”师父起身,在她进门前,抢先把她挡在门口。
赵凯音转头,看着隔开他们的门帘,从没发现他和叶丹枫的距离是那么的远,他想唤她,却又深感茫然……
唤了她之后会如何?
什么才是他真正应该做的选择?
半晌,叶丹枫缓缓走进屋内。
“你和我师父说了什么?”她略带忧虑的问他。“他叫我立刻跟他走。”
“离开我吗?”赵凯音上前,与叶丹枫面对面,端详她蕴涵着无限关怀的俏丽容颜,他怎么放得开她?
“师父说,你和我恐怕有不同的路要走,我不适合陪在你身边,其实这些我也明白……”叶丹枫踮起脚尖,摸摸他的眉、他的鬓角,舍不得收手了。
再多相处一会儿,对他的眷恋又会多一些儿,她好想代替全世界去爱护他,让他重拾欢笑,和她快快乐乐的携手共度未来的岁月。
叶丹枫情不自禁的抱住赵凯音的腰。“我不想逼你,真的,不过,我必须……我必须再问你一次,那些生死仇恨、灰暗的往昔是你放不开的东西、你追求的未来吗?”
“我……”赵凯音感到窒息,她的环抱太火热了,把他的心都烧烫了。
“若不是,就跟我走吧!相信我,我会照顾你的,尽管我不富裕也不温柔,但我会陪你去找你喜欢的一切事物,除了仇恨,好不好?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我绝不会先放手!跟我走吧?”
他无法回答,体内好像有两个人在战斗,一个想逃,一个不肯定,交战着。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我只是个外人,不了解你的伤痛,没权利要求你放弃你决定的未来。”虽然她不认为打打杀杀有什么未来可言,但他的沉默令她有些灰心。
“不是!”赵凯音握住她逐渐收回的双手,“你不是外人!”
叶丹枫略感欣慰的笑了笑。“那……你考虑吧!我等你。这间屋子在重庆城外的山林中极其隐蔽,你可以放心的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会在山脚下等你,你想清楚答案后,再告诉我吧!”
“丹枫……”他一时半刻也不想和她分开!
她却抽开手,意义不明的摇摇头,转身跑开了。
他伸出手,急于挽留她,然而脚步不配合,定在原地动下了。
她没下药,他动不了,体内的天人交战,分不出结果。
他该不该放不过去与仇恨?
他可以看见——继续报仇的自己是不能和心爱的人相守,只能独自一人不断的受伤、自己疗伤、承受背叛,伤害谁又被谁伤害。
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愿意带他一起走这样的话了!
“丹枫——”渴望她的自己战胜了只有仇恨的自己,体内的魂魄被撕成一半似的令他疼痛不已,却激发了他的力量!
赵凯音冲出门外,不管有多远,他必须立刻追上她——
哪料,门帘刚掀开,他就看见她站在门口边,静静的望着他。
“我在想,如果你追出门,只要一步,就算你还是别扭着不肯答应我,我也要强硬的把你带走。”她先开口,俏皮的一笑,挥舞着小拳头,“看来,我得动手和你拼命了。”
难以形容的暖流瞬间围绕住他的身体,爱极了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他张开双手,不假思索的将她紧紧的搂进怀中,把脸贴近她充满药草清香的发颈,他笑得却像哭了一样。
“丹枫……我的亲人会原谅我吗?”
“他们不原谅你,让他们来找我。”她要他解脱,不再受到仇恨的束缚!
或许得花费许多功夫,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寻得宁静的归宿,但她会陪他一起熬下去,不让他孤单一个!
在叶丹枫的回抱中,赵凯音哽咽道;“带我走吧!”
只有她,能带他找到回家的路。
*** *** ***
数日后,作恶多端的“修罗会”在某位英俊药师的出面处理下,宣告解散;众部属纷纷隐退。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的只有世上再无这一组织,而头目赵凯音的下落也成了谜。
不过那位英俊的药师,一举引起了世人的瞩目。
往后,在他行走过的旅途上,人们都能见到在他身边有一对年轻男女,与他亲密如同家人,相伴着到处游玩,逍遥如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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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挖挖……吓死人了,好多金子呀!
“凯音,呜,你真是美丽的花朵!”
“师父,你不要撒娇好不好?很恶心呢!”叶丹枫手提大布袋,将身边的珠宝装满一口袋,煞是辛苦的边嫌弃师父见钱眼开,边埋怨身边悠闲的男人,“都是你!花钱如流水,害我们还得陪你来这儿挖宝。”
“喂喂,不是我吧?”曾有魔王之称的男人,面容慈善,目光纯洁的反驳,
“想想你师父分给我那些部属的安家费,还有每次在路上施舍给陌生人的银子,以及买名贵药材的开销,这些钱都不是用在我的身上啊!”
“不,就是用在你的身上!”英俊药师奋力的将手边的财宝装满全身所有口袋,还时不时抽空回道;“为了让‘夜叉盟’不追究我们,我和他们前债两清以外,还答应他们,你杀过多少人,我们就要为你去救多少人来抵偿呢!”
“啰唆,他们难道没杀过人?我才不屑领他们的情!”
赵凯音的话引起左右两人的不满,只见他们放下手中物,包围他,亲热的摸摸他的手脚——用上九成内力,还亲切的对他示好——
“哎呀,别这样嘛!”
“我们是关心你呢!”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呀?”
“是咩!愈来愈不乖了。”
“叶丹枫,你师父说我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面容不再慈善的男人,目光有点凶狠了。
他眼前的女人却也不害怕,从容的抽出一张保证书,再拿起一颗拳头般大的夜明珠,摆在他的眼皮底下让他看清楚——
“瞧瞧,你昨天才写的,以后不再对我大吼大叫,你想食言吗?”
赵凯音懊恼的别开脸……当初,他怎么会愚蠢到选择跟这个女人一走了之呢?
“丹枫呀!不要欺负他啦~~你不觉得他愈来愈情绪化是件好事咩?说明他愈来愈抗拒不了我们的魅力。”换言之,赵小子已经当他们是亲人,才会对他们这么随性。
“师父,您眼角又长出一条皱纹了。”赵凯音学着叶丹枫的称呼,口气很谦卑,语言却很毒辣的问着年纪大自己一倍的男人,“请问一个犹如残花般即将凋谢的老男人有何魅力可言?”
“太……太过分了!丹枫,他攻击我!”
“懒得理你们。”叶某人挥手,背着大布袋,走出有一亩田那么大的龙脉地穴。“我先出去了。”
地上、地下积满了金银珠宝,使她行动极为不便,突然,她的肩头一轻。
赵凯音接过布袋,帮她扛起来。“接下来去哪?”
“问师父……他还在挖啊?”
“随他去吧!”里面的财宝,挖一辈子也挖不完。
“等等我啊!”药师忙不迭的追上来,“讨论去何处前,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叶丹枫与赵凯音闻言,相视而笑,没答话,只是手牵手一起踏出地穴。
外头,天气晴朗。
越过浓密的草丛树林,他们走到不知名的山腰处。天边的阳光,灿烂得照耀着人世间。
赵凯音感到神清气爽,从未如此惬意,连不起眼的景物,看来也很赏心悦目。他转头望向身旁的人儿,她娴静的容颜比阳光更耀眼。
“我们成亲吧!”他难以自持的低头,柔柔的吻着她。
她笑着点头,告诉身后不自在的药师,“师父,带我和凯音回家,我要和他成亲。”
“嗯。”英俊的大叔也笑了。
他们三人都是孤零零的,失去了亲人;但他们如今在一起,却是比亲人更亲密。
“家在哪?”赵凯音期待的问。
药师愉快的告诉他,“这片土地上,每一处地方都是我们的家。”
叶丹枫附和的眨眨眼,她会用全部的爱让他明白,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欢迎你,凯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