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18

夏衣: 无耻英雄想救美


   曙光乍现,一匹快马奔出“翔龙堡”幅员广阔的领域──

  马上男子身着青衫,年约弱冠,轮廓分明的脸上,浓眉大眼如画出来似的完美无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随着丰润的嘴唇微动而若隐若现。

  这个彷佛初升骄阳,绚烂夺目的年轻人,风驰电掣地越过半个太原,马不停蹄的赶在太阳下山前,来到地势险要的唐明镇。

  小镇依山傍水,只有一条长街那么大,各家门户全开,人口稀少。

  青衫男子一到,便引来众人的瞩目,同时他也轻易的在重重人影当中,寻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

  那名女子刚走出一家老旧的点心铺,粗糙的衣裳有些脏污,披头散发遮蔽了她本就低垂的容颜,令人更加看不清晰。但从她走路一跛一跛的特征,衣着的颜色,娇小的身姿等等,诸多手下曾回报过的情况,青衫男子已判断出她正是他离别多年的心上人!

  她拿着两个包子,慢步走到街尾的大树下,孤单的坐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充饥,那景象在血色夕阳的衬托中,显得格外凄凉。

  青衫男子的胸口顿时拧痛了,他扯动缰绳,正想从街头冲向那名女子所在的街尾,耳边冷不防飘来一道慎重的低语,延缓了他的行动──

  “堡主,请三思。”

  青衫男子,“翔龙堡”之主,在短短六年间,一统北边大陆,将名下产业拓展至全国各地。

  他的娘亲贵为公主,自幼出入宫廷,他不仅和几位得势的皇子关系匪浅,更与北武林现任盟主是结义兄弟。

  若不点名道姓,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个才二十出头年轻男子是黑白两道人人敬畏的“翔龙堡”堡主。

  “出门前我叮嘱过,谁都不许跟来!你们当我的话是耳边风?”青衫男子冷漠的看向追上前的贴身护卫,一张俊俏的脸上散发出慑人的气势。

  一向开朗和善的堡主破天荒的露出严酷面色,两名护卫暗自吃惊,一个惶恐,一个无奈的禀告──

  “堡主的命令,我们自是没胆子违背。”

  “可是老夫人要求我们一定得跟随堡主,职责所在,我们不敢推辞。”

  简单的说,他娘亲比他大,他娘亲虽没气势,却比他更能压迫人。

  青衫男子以理解的目光瞥了瞥正在扮可怜状的护卫,责难之意顿消。“我知道我娘派你们阻止我,不过你们跟我多年,应当清楚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别惹怒我,否则连我娘也保不住你们。”发出警告,受思念牵动,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远处──树下的女子。

  瞬间,他那双宛如黑曜石的眸子闪过一丝得偿所愿的愉悦,接着又浮现了心爱之物遭损坏的哀伤,他赶紧让骏马载着他前行。

  两名护卫交换了一个不习惯的目光,其中一个低语道:“堡主变得有点怪。”

  “嗯,不像平时和气的他。”

  “他还恐吓我们?”

  “嗯,不像平时和气的他。”

  “……你只会这句吗?”

  “嗯,不像平时和气的他。”

  “……”

  此刻,满街的人都注视着长得如同神仙般俊俏的青衫男子,在这个小镇上从未出现过如此风采出众的人物。

  正在吃包子的姑娘听到周围的人群大声谈论着什么,她不禁纳闷的抬头一看──

  一匹骏马逼近身前,她还来不及眨眼,瑟缩的身子已经被跃下马的年轻男子猛地提了起来。

  “素薇!”他那双黑曜石般神秘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两只有力的双手牢牢的握着她细瘦的双臂。

  她错愕的仰望着站在背光处的陌生男子,他的面貌在阴影覆盖下显得有点模糊,除了两只黑亮的眼,她只看清他一口白牙闪闪发亮,有种阴森森的险恶气息。

  “我找你好久了。”他伸手想拨开她脸上遮住容颜的凌乱发丝,却被她胆怯的躲开。“素薇?”

  殷素薇畏缩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完全没有重逢的喜悦。她忧心的是,这个男人是谁?她的身躯僵硬,心中猜疑不定,不解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终于找到你了。”他开心道,松手放开她,不想给她压力。

  殷素薇听了他的话,心猛地一跳,回想起上次来寻仇的人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还笑得亲切,再趁她不注意捅了她一刀!

  “你怕我?”他察觉到她畏怯的颤抖,身子受伤似的瑟缩着,她是在恐惧什么?

  殷素薇听了他的话,心跳又加快了好几拍,再次回想到上上次来寻仇的人也曾这么问过她,当时那人的语气温和,面貌却很狰狞,甚至对她拳打脚踢!

  “你怎么了?”为何表现得愈来愈怕他的模样?

  殷素薇过往的惨痛经历令她很笃定,愈是态度可亲的陌生人愈是危险,她必须想办法引开他的注意,找机会逃跑!

  “你、你的马被人偷走了!”殷素薇战战兢兢的伸手指着他的背后,撒谎骗他回头。

  可惜他毫不在意,仍是目不转睛的凝视她,“随他们偷,我不在意;你告诉我,你是在怕什么?”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她的恐惧因何而起?“有我在,你不用怕。”

  可她怕的就是他啊!殷素薇忍住心底的真心话,锲而不舍的骗他,“你的马──飞到天上去了!”

  这回,她惊讶的语气终于让他心生诧异,禁不住回头观望。

  只见他的马一动不动的停在后方,满街的人则是探头探脑的观察着他,而他那两名不怕死的护卫居然敢站在马边偷笑──

  “那么蹩脚的谎言,堡主竟然信了?”

  “嗯,不像平时机敏的他。”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刚要开口对两名护卫说话,耳边倏地传出一阵偷跑的脚步声……

  殷素薇开溜了!

  “你在躲我?”骗他、逃避他,难道她怕的人竟是他?

  “为什么?”摸摸自己俊俏的脸,他万分不解的上前拦截她。“素薇!你怕我什么?”

  他们有熟悉到可以直呼名字吗?“你……”是仇是友,还是以前就认识?殷素薇满腹猜疑。

  他生气质问她的模样更具威胁性,她能不怕吗?

  “说啊!别吞吞吐吐,跟我讲明白!”

  整条街的人群都因他焦虑的话语而静止了,大伙不约而同的看向憔悴落魄的殷素薇,等她有所响应,好让他们弄清楚她与青衫男子的关系──

  是负心人悔悟过后,前来追妻?

  或是遭命运捉弄的有情人,久别重逢?

  疑惑吊起围观众人的心思,眼见殷素薇的身子微动,大家更是提起万分的注意力,听着她颤巍巍的开口──

  “可否请问您……”

  青衫男子直接打断她的话语,“不必对我这么见外,有话直说。”

  殷素薇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你谁呀?”

  闻言,后方的两名护卫当下站不稳的东倒北歪;而整条街上的众人则是顿时大叹──

  “搞了半天,原来是认错人了。”

  “那样高贵不凡的公子,怎么会对一个如此邋遢的女人大献殷勤,肯定是认错人啦!”

  在旁人的议论声里,青衫男子坚定的目光始终未变,只是俊俏的脸上增添了许多错愕与失望。“你居然不认得我?我可是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日思夜想,不曾有过一时片刻的遗忘!”

  “这……”殷素薇接不下他的话。

  许多找她寻仇的人,也一直都把杀害她视为生命的意义、世间的真理,不敢有过一时片刻的遗忘;她哪可能每一个都认得?

  犯下过错的人又不是她!

  “堡主受刺激了。”不远处的两名护卫,同情的凝望青衫男子。“牵挂人家那么多年,人家却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

  “我这样独一无二的容貌、绝无仅有的气态,你居然忘得了?”青衫男子有点气急败坏的抓着殷素薇,一副深情被辜负的模样。

  “抱歉。”她咽下口水,很不安的坦白,“太阳下山了,你站的位置背光,我只看得见你的牙齿很白,看不清楚你的长相……”

  “啊哈哈!”两名护卫闻言,当下不给面子的掩嘴大笑。

  “闭上你们的嘴!”青衫男子转身怒吼,又迅速回头瞪住神情很彷徨的殷素薇。“我是品修,袁品修!你敢说你忘了?”

  “啊!”殷素薇惊讶的叫出声,当下茅塞顿开。“‘翔龙堡’──”

  才说出一个牵动她记忆中的名字,就见他喜悦的点头,她才恍然大悟的接口道:“那颗会走路的汤圆?”

  “啊哈哈哈!”两名护卫立刻支撑不住的蹲在地上大笑。

  “据说堡主儿时长得粉嫩、圆润,胖呼呼的。”

  “堡内的长辈都叫他可爱的小汤圆。”

  “啊哈哈哈哈!”

  威风扫地,俊俏的青衫男子──袁品修的眼角略微抽搐。“你等一下。”

  轻轻的拍拍殷素薇的肩,慢慢的转向两名护卫,袁品修冷凝的脸上显露出如杀人狂魔般的嗜血笑容,他十分亲切的告诉两名卫护,“你们再笑一声试试看。”

  天地间顿时无声,整条街都陷入一片死寂。

  “你居然忘记我。”袁品修转过身,手一伸,拉着殷素薇走向街上一间小茶寮。

  她停在半路,顾不得跟随,讶异的解释,“你小时候很胖的,就像颗会走路的汤圆。”

  袁品修陪她一同僵在路上,“这种事你不必一再重复!”

  殷素薇叹口气,像是在感慨世事无常般的说道:“我根本认不出你。”

  现在的袁品修,身姿挺拔、肌理匀称,宛如玉树临风,丝毫找不出童年圆胖的影子。

  “可我的相貌没变!”

  殷素薇转了个方向,顺着夕阳的余晖,认真打量着袁品修俊俏得令人脸红心跳的面目。“这回……看清楚了。”

  遇到故知的她松懈了原有的戒备,那张覆盖在凌乱发丝下的小脸露出由衷的笑意。“你长大了,品修。”

  “别说得──好象我还是个孩子。”袁品修有点不满,顺手拨开了遮盖她容颜的发丝。

  殷素薇躲闪不及,左脸那道破坏她肌肤的深刻伤疤霎时映入袁品修的眼底。

  她连忙低头,细声道:“你原本就比我小,我记得你小我一岁。”

  他察觉到她的退缩,甚至感受到她隐藏于娇弱身体内那股提心吊胆的恐惧,他忍不住诅咒起每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素薇,你不过是十二月三十日生,而我是正月一日出生,你只大我一天而已,严格的算,你早我出生不过几个时辰,千万别夸大。”袁品修故作轻松,警告自己别让她害怕、令她紧张、害她为难。

  “虽然只有一日之差,但确实跨过一个年头,我就是大你一岁啊!”殷素薇喃喃自语的嘀咕。

  她能够不慌不忙的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就证明她已不再惧怕他了,袁品修不怒反而大喜,就因为她不再把他当作陌生人!

  “进来说话。”他愉悦的拉她进茶寮。

  殷素薇不愿移动。“你怎么会来找我呢?”童年玩伴的突然出现,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异。“难道你也是来找我报仇的?”

  思及儿时,她曾与袁品修是邻居,很有可能曾发生过一些她不清楚的仇怨,殷素薇惨白的面色立刻变得更加灰败。

  “不,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袁品修沉痛的道,知道她多年来所遭受过的伤痛,也知道她多年来所过的胆战心惊的苦日子,他的心感到无比的刺痛。“我来带你走的,我找你好久、好久了。”

  他闪亮如星辰的眸子蕴涵着无限的柔情,他的手指轻缓的抚上她左脸那道从眉毛划至嘴角的伤疤,再一次让他对下手残害她的人兴起了仇杀的心意!

  “为什么?”殷素薇无暇分辨袁品修溢于言表的浓重情意是否另有企图,他的所作所为就像迷雾般笼罩住她,让她只觉得他有点莫名!

  两人在年少时确实非常亲近,但分别了七、八年,这段分开的时间,他们互不往来,他对她不闻不问,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找她?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袁品修发现她又建起心防,仰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猜忌,这让他整个人不禁为之黯然失色,以前的素薇不是这么容易胆怯的人,这些年到底有多少该死的、不明事理的家伙,把她伤害得再也无法信任别人?

  袁品修单拳紧握,强忍下满腔的愤怒。“我一直都在找你,你家出事,你离开后,我不停的派人在寻找你的下落,但我找不到你!”

  当然,这其中是有点隐情的。

  殷素薇摇头,她人在江湖,时常听人谈起袁家“翔龙堡”的势力是何等的强盛,凭他的能耐,怎么可能寻不着她的踪迹?

  站在后方的两名护卫见到他们那向来无往不利的堡主,生平第一次露出懊恼、遗憾与悔恨的神态,不由得替袁品修叹起气来,并似有意若无意的交谈起来──

  “她真是堡主寻找多年的人?”

  “若不是,老夫人就不会交代我们前来阻拦他们相认。”

  “为何这些年来,老夫人总是暗中作梗,害堡主无法得到她的讯息?”

  殷素薇身躯微震,听到两名护卫的话语,她不敢相信的望着有苦说不出的袁品修。“你真的一直在找我?”

  “我一直很相信我娘亲是会帮我的,所以寻找你的事,我全交给她处理;我没想到她竟会来个知情不报!后来我开始怀疑她有所隐瞒,亲自参与调查,她却私下收买我的手下,想继续蒙骗我。”直到最近,他忍无可忍,不惜顶撞娘亲,抛下家业不管,罄尽全力来找她。

  如今总算是心血没有白费,相隔数年后,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殷素薇茫然的端详着袁品修那张流露出时而惆怅、时而庆幸的俊脸问:“可是你找我做什么?”

  他一怔,随即理所当然的说道:“你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你就要嫁给我!”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看他如此重视,殷素薇讶然失笑。

  袁品修的理由纯真得近乎可笑,但知道有个旧识仍不嫌弃她,始终挂念着她,殷素薇还是开心不已。“那时你老嫌自己胖,常常不肯吃饭,说你若再胖下去,以后会娶不到心仪的姑娘。”

  于是她告诉他,不管他变得怎样,若无人肯嫁他的话,那她愿意嫁!

  回忆起往事,殷素薇的神情显得不再那么的生疏。“我哄你的话,你怎么当真了?”

  往昔那个白嫩嫩的男娃娃,如今成长得俊俏且英姿焕发,他漂亮不变的五官就在她的眼前扩大,殷素薇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无法再视他为孩子了。

  “当时的我已经十四岁了!”袁品修觉得严重的受到内伤。

  她只不过早他几个时辰离开娘胎,就仗着年尾与年初之别,硬是在彼此间画下一道难以跨越的沟渠,无视他的心智早已成熟到足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这年头,许多十四岁的少年都已成亲,甚至为人夫婿了!”

  “嗯,年少无知嘛……”她不以为然的话说得轻细柔软,听似无力,却有着不受动摇的坚持。

  “别告诉我──”袁品修微微的眯眼。“你当初只是在哄我?”

  本来就是啊……殷素薇敢想不敢答。

  “你莫非是在欺骗我的感情?”他危险的神情恰似一触即发的猛兽。

  殷素薇的身子抖了抖……有那么严重吗?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袁品修渐渐的语不成声,她的不解风情令他强自压抑的思念无法遏止的爆发了。“素薇,我想你!”

  他忘情的抱住她,手臂环绕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他长大了,有能力照顾她了,这是他儿时非常渴望能做的事!

  “袁……”殷素薇尴尬的挣扎,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从小就不肯乖乖叫她姊姊的男孩,总是满口的“素薇,素薇”……他清脆的嗓音让她找回了年少的记忆。

  殷素薇开始责怪自己,她怎么会忘了袁品修独有的音调?即使他长大,体型变了,她也不该遗忘……

  有生以来,只有他会如此欢欣的呼唤着她。

  “咳!”

  两名护卫发出刺耳的杂音,不识相的在一旁走来走去,打扰了沉陷在记忆深处的一对男女。

  “大庭广众下……”别这么抱着不放啊!堡主。

  “礼义廉耻啊……”满街的大人、小孩都在看呢!

  殷素薇惊醒,倏地推开袁品修,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红晕,无措的僵在茶寮门口,进退不得。“袁公子,你已非孩童了,我……你,不该搂搂抱抱的……”

  尽管接触时,他的体温带给她无尽的舒适感,但他已长大成人,她不能再随便与他亲昵。

  袁品修冷下俊脸,轻拍了殷素薇的肩一下。“再等我一下。”

  慢慢的抽出佩带的长刀,转头怒瞪着两名护卫。“我去清理一下门户。”

  “堡主,我们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恕我们告病请假!”机警的两名护卫立刻不假思索的狂奔逃逸!

  一阵烟尘飘起,满街的人都在赞叹那两个人消失的速度快得神奇。

  袁品修阴沉着脸,传音警告了他们一句,随即回过头──

  “素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本该站在原地的殷素薇竟然不见了。“你又想逃到哪去?”

  她为什么要跑开?她不是已经知道他的身分了吗?

  袁品修心中满是困惑的沿着长街走过,目光游转不定,搜寻着分别多年,面目全非的心上人。

  他宽厚的背影、修长的身型,全映入了躲在对面暗巷的殷素薇眼中,昔日那个爱耍赖的可爱男孩,如今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但他风华万丈的光彩却更令她自惭形秽。

  从小他就爱黏她,要她陪、缠她抱,一天没见到她,就会大吵大闹;她以为那些表现只是因为没有兄弟姊妹的他,孤单得需要一个玩伴,却没想到他竟认定那是男女之情?

  分开七、八年了,他还能如此重视她……

  殷素薇虽然对袁品修的情意感到有点哭笑不得,但更浓烈的感动之情却覆盖住她伤痕累累的身心,令她高兴。

  在心中,悄悄的对他说着诀别,收回了徘徊于袁品修身上的视线,不能拖累他,殷素薇警告自己,然后毅然的转身走出小镇。

  ***        ***        ***

  镇外的山路狭窄又崎岖,延伸到远处的山林,殷素薇才走到半途,就发觉到有一群人马走出山林,朝她而来。

  她谨慎的躲到一边,不与对方打照面,却避免不了他人的打量。

  “脸有伤疤,脚被打瘸了……”那群人中的一人发现殷素薇的特征,开口说话;其余人立时止步,将她包围住。“这个女人,肯定是殷素薇!”

  殷素薇的脚步一动,想逃回镇上,转念又想起袁品修在那儿──她不能连累到他!

  “找我报仇吗?”她平静的以手指向山林,鼓起所有勇气,向这群对她不怀好意的人说道:“进林子解决。”

  那群人放声嘲笑,刀剑齐出──

  “杀你还得挑场合?”

  “在这儿就可以!”

  就在此时,一股阴冷的杀气如狂风暴雨般猛地袭来!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身上带伤的女子,难道不会觉得羞愧?”伴着清冽的话音,袁品修像地狱幽魂般无声的出现。

  巡视众人,他更加轻蔑的道:“无耻。”

  “你是谁!”没听说殷素薇有帮手,众人眼见袁品修的气宇非凡,又似武艺高深,不由得阵脚微乱。

  “走开!”知道袁品修会为自己出头,殷素薇急忙朝他大吼。

  “素薇?”从未被她凶过,袁品修讶异的挑眉。

  她逞强,冷漠的警告,“与你无关,别管闲事!”

  袁品修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你的事,我管定了!”

  她愈是不愿和他沾上关系,他却偏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他袁品修的人!

  “小子,你知道这女人是谁吗?”敌视着袁品修与殷素薇的人们发出怒气腾腾的质问。

  “你们不晓得她是谁,还想伤她?”逼出劲气,震开包围住殷素薇的人,袁品修站到她身边,宛如一座坚固的堡垒。

  “谁不晓得她是殷思放的女儿──殷素薇!”

  “那个屠杀千万人,在北武林掀起腥风血雨的魔头,就是她的爹!”

  袁品修不悦了,俊俏的脸上乌云密布。“你们与她爹有仇,为何不去找她爹?仗着人多欺负她一个,算什么?”

  “你懂什么?她爹跑得无影无踪,正所谓父债女偿,不找她找谁!”

  袁品修傲然的看向叫嚣之人,毫不迟疑道:“我!”

  “住口!”殷素薇听得整颗心感到激荡不已,忍住了窜上眼眶的泪水,强迫自己无情的告诉袁品修,“你走!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在这世上,就只有这个男人会维护她,但她怎能害他为她背负──属于她的原罪?

  袁品修低下头,注视着殷素薇发红的眸,明白了她的言不由衷,他柔声道:“除非你跟我走。”

  “别胡闹!”训诫他的话正待出口,她的脸忽地被袁品修捧起。

  他无限欢喜的道:“你依然是这么无私的在为我着想,我真是太感动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怕连累到我吗?”

  “品修!”殷素薇又羞又急,彷佛回到小时候,每次拿他没辙,只能瞪着眼、大声叫着他的名,却是束手无策。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围在一旁的人们发现到他们两人的关系深厚,不再多话,集体攻向他们。“一起杀!”

  袁品修提起殷素薇的肩,轻轻一跃,跳出重围。

  “嘿嘿~~”两道身影突然不期而至,抢先挡在袁品修与殷素薇身前,雀跃道:“刚好赶上!”

  “你们还敢回来!”袁品修冷冷的看着去而复返的两名护卫。

  “请先休息。”两人讨好的笑,接着朝向杀过来的人群摩拳擦掌,“杂碎就交给我们来处理!”

***********

 夜色朦胧,晚风轻送,在快马翻蹄声中,殷素薇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的起伏著。

  袁品修的手绕过她的腰,像一个结,紧紧的圈住她。

  他坚韧的身躯高大、强悍,不再似儿时柔弱,已超越她所能抗衡的力量,包围著她的躯体……仿佛一个男人正宠爱著他的女人,恋恋的环著她。

  “放开我,品修。”肌肤掠过异样的火热,鼻尖萦绕著他的气息,殷素薇羞红的双颊像是著了火一般。

  “别说话,小心咬到舌头。”他在她身后轻声笑著,笑声含著一股满足。

  “这一路遭遇到多少追杀我的人,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只要带著我,就别想安宁!”与他共骑,被他霸道的禁锢在怀里,殷素薇难以逃脱,只能劝说。

  可她的劝说,他一字不听,任性的载著她奔驰,将一路上寻衅寻仇的人全丢给他两名护卫负责。

  “我的手下数之不尽,你有多少仇人,我就有多少帮手!”

  骏马绕过河流,愈是接近“翔龙堡”,殷素薇愈是烦恼。“品修,你要带我去哪?”

  “先找地方休息。”夜路逐渐模糊,袁品修勒住缰绳,停下马。“先找些东西果腹后再赶路,明天,绝对能回到‘翔龙堡’。”

  他真要带她回家?

  殷素薇焦急的直摇头,“不行!我不能和你回去,你明知道我背负了多少血债,有多少人要我的命,你不跟我撇清关系,还缠上来,你是在找死吗?”

  “那不是你的错,你爹的血债本就不该由你背负;我来找你,就是要帮你摆脱加诸于你身上的不公道待遇。”

  他清脆的嗓音在她的头顶上飘过,恰似一道甘甜的温泉,滋润人干枯的心田。

  恍惚问,殷素薇无意识的任他牵手,带进山林中一口洞穴,等她回过神,袁品修已生起火,与她并肩坐著。

  月光洒落,草叶摇曳,两人像是私奔的情侣,亲近的窝在洞内。

  这……这算什么?

  殷素薇霍地起身,生硬的道:“品修,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你的护卫不也说了,你的家人并不希望你接近我。”

  “你饿了吧?”他笑容可掬的岔开话题。

  “别和我扯上关系!”她是为他好,他不可能不明白!

  袁品修动手解腰带。“我将外衣披在地上,你过来坐,别坐在肮脏处。”

  他以为他们是在郊游吗?殷素薇只觉得头脑发昏,“别再晃点我,听我说!”

  袁品修慎重的点头,继而眷恋的捧起她的脸,笑问:“你想我吗?”

  “啊?”他是讲哪去了?

  他贴近她的脸,明眸皓齿在火光的照耀下,骚扰得她的理智愈加散乱!

  “躲什么?”按住殷素薇的手,不让她再往里退缩,"心虚了?无言以对吗?”看她低头不肯面对他,他如同负了伤般,幽幽的叹道:“这些年来,你都不思念我吗?”

  他哀怨的口气隐含著哽咽的语调,害得殷素薇内疚不已,出于善意的否认,头一抬,却见他俊俏的脸上笑得十分甜蜜,根本没有半点愁绪。

  “那就是非常思念我了。”袁品修握住她的双手,高兴道:“果然如我所料,你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说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东扯西扯,她跟不上他磨人的思路。“别转移话题,你听我的话,快离开我吧!”

  袁品修置若罔闻,手指抚过她脸上的疤痕,眸光深邃,泛起各种情绪。“这道伤是几时落下的?伤你的人若没死,告诉我名字!”

  他以为他能像小时候那样不问是非的偏袒她吗?

  告诉他是谁伤了她,他会去找对方报复吧?殷素薇毫不怀疑袁品修的徇私护短,她自小可是体验过无数次了!

  可她没有资格让他维护……

  “与你无关。”绝情的挥开他的手,她的胸口抽痛著。

  他的手是那么的温柔,而她的身体却冷得让她想哭泣——她需要他的温暖啊!

  “怎么会与我无关?”袁品修有些生气,但又因伯吓到她而隐忍住怒火,闷声道:“我是你的夫婿啊!”

  “我们又没拜堂……”

  “咦?你急著和我拜堂?”他的星眸倏地发亮,恢复神采。“果然,你我是心心相印。”

  “品修……”殷素薇无话可说了,这个人从小就是一副唯我独尊样,凡事为所欲为,只要他认定什么——绝对是贯彻到底,永不回头!“我没办法再和你讲道理了。”

  “什么都不必讲,那些废话我也不想听。”他一副“正合我意”的惬意样,“让我看看你的脚。”

  她纤细的足踝匆地被他捧起,整个人以难堪的姿势朝他抬腿,殷素薇羞愧得大叫,“快放开我!品修,你——你别脱我的靴子!”

  “真没情趣,见到我以后,你只会‘放开,离开’的叫,净说些不中听的话。”真伤他的心。“别说靴子了,以后连你的衣裳我也可以脱~~”说著,忍不住起了遐想,露出了美妙的笑容。

  那张俊俏的脸溢满深情,偏偏从他的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极不正经,殷素薇很确定自己是被他调戏了,不自在推著他,然而怎么使力都推不动。“你怎么变得如此无赖?”

  她无法再当他是个孩子了,他的亲昵举动使她脸红心跳,让她忘却正事,她的情绪只能随他动荡。

  “我从小就是这样。”褪掉她的袜子,藉著微弱的火光,让他看清了她脚关节处的刀伤。

  他的眼中飞过阴沉的冷光,有多少人残忍的在她瘦弱的身体上留下狰狞的伤痕?

  “可是小时候,你不会对我……”这么柔情,害她——现在多看他一眼,就会多一种被他所爱的错觉。

  她已经不能再将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弟弟了。

  袁品修满意的发现到殷素薇内心的变化,在她眼里,他已经是个成熟男子,有实力保护她、爱护她。“小时候,我哪里会懂得与你调情?”

  遗憾的叹气,接著袁品修用“历尽沧桑”的口吻道:“不过,现在的我已学有所成,能应付你的各种需求了。”

  “我……我才才才没有……”什么需求。

  “不必著急,你放心。”安抚她似的,袁品修打断殷素薇结巴的话语,郑重的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的纯洁依然为你保留了下来,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直以来,我为你守身如玉,我为你……”

  “够了、够了,品修。”再让他扯下去,她就别想保持冷静了,他要弄人的口才一向在水准之上。“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你说,别怕。”袁品修期待的望著殷素薇,她总算要和他来一次深入内心的情感交流吗?

  “如果我用这块石头敲晕你,然后逃走,你会生气吗?”她捡起地上的大石块,虚弱的问。

  “如果你想我成为追杀你的第一千零一号仇家,你就这么做吧!”袁品修绷起了俊俏的脸。

  殷素薇见他温和的容颜然变得冰冷,有点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却仍不死心的提醒,“当年我爹狂性大发,屠杀尽北武林半数以上的英雄豪杰与邪魔歪道,其中有些死者与你家多少沾了点关系,你不介意吗?”

  当年,无人能制伏殷素薇疯狂的父亲,而那人杀过瘾后便一走了之,从此行踪成谜,只留下她与她娘亲为了躲避仇家的报复,只好亡命天涯。

  “这些年来,在得到你的消息之前,我一直都在担心害怕,伯我再也见不到你。我很清楚所有受害的家属或门派,全都会找你报仇;但这并不公平!我唯一介意的是,你根本不该背负属于你爹的罪孽!”

  “品修……”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她能够不必承受父亲所犯下的过错,殷素薇听著他的话,双目泛开水花,隐藏在心底的酸楚一阵阵的涌上鼻腔。

  “别再逃了,跟我走,让我保护你,我不在乎与谁为敌。”

  他最后一句话,震得她的心顿时发凉,睁著泪眼,凝望著袁品修恳切的容颜,殷素薇又感动、又哀伤。

  她的敌人太多了,他不在乎,她却在乎。

  即使跟著他,她也未必能长久的活下去,与其连累他背负上与她有关的污名,那她情愿无情的拒绝他的好,保留住他的清白声誉。

  别和她沾上关系,别再对她平—殷素薇命令自己甩开袁品修的手!

  可是他的手指是那么的温暖,她受寒冷侵袭太久了,怎么舍得甩开?无助的望著他,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袁品修仿佛洞悉了她曲折的心思,露出诱哄小孩的笑容,温柔道:“我去找点吃的,等我。”

  “嗯……”她无法抗拒,回以顺从的神情。

  陡然问,袁品修毫无预警的出手封了她的穴位。

  她惊醒的瞪大双眸,“解开我的穴道。”

  袁品修抚了抚殷素薇的头发,“我立即回来。”

  他提防她逃跔的样子,使她懊恼自己居然无法自持的沉迷了,她已非当年那个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天之娇女了,除了逃,她没有别的办单—保证不害到他!

  目送袁品修离去的身影,殷素薇烦躁得掉下泪来。

  即使被追杀得走投无路,她也不曾如此慌乱过,她该拿他怎么办?这个难题比如何躲避追杀,更令殷素薇苦恼!

  ***        ***        ***

  袁品修出了山洞,走到树林中央,正巧见到两名护卫骑马进山林,有说有笑的样子像是在踏青。

  直到发现了他的身影,两人才正经八百的赶过来——

  “堡主,您交代的烤鸭和参汤全都买到了!”

  “我们穿越千山万水,历尽多少艰险才买到的呀!”

  “你以为我不晓得太原有多少山水?”袁品修没好气的睨了同龄的护卫一眼,他从不仗势欺人的优良品质,使得手下们虽然敬重他,却不怎么畏惧他。

  “堡主,我们很命苦的,一边为您杀敌,一边又得去买食材……”

  “加你薪俸。”一句话堵住护卫的哀鸣,等对方眉开眼笑,袁品修手指一挥,吩咐道:“你去请独孤家的人来一趟。”

  一听到神医世家的名号,护卫两人忧心的问:“您生病了?”

  “不是我。”袁品修在护卫面前的沉稳神态,与对待殷素薇时轻松灵活的模样,有著明显的差别。“我探过素薇的气脉,发现她中毒了。”

  “属下立刻行动!”

  一名护卫离去,袁品修交代留下的另一人,“至于你,守住那边的山林出口。”

  思绪转了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又发出诸多叮咛,“……如此,这般,记得,给我制造机会。”

  护卫对嘱咐的内容略有异议,“堡主,这样似乎有点无耻?”

  袁品修笑若春风的回道:“凭你这句话,扣你半个月薪俸。”

  “不要啊~~”

  手掌拍上护卫的肩膀,袁品修忽然敛容,严肃的告诉这个爱与他笑闹的手下,“若有人侵袭,别一个人硬撑。”

  护卫明白的点头又道:“殷姑娘的爹到底杀害了多少人啊?他曾是统领北武林的盟主,为何会无缘无故的行凶作恶?”

  “我并不知道详情!虽然与素薇曾是邻居,但我就只和她一人玩要,没见过她爹几次面;有人猜测他是练功而走火入魔,或是受到什么刺激,使得性情大变。”

  总之,素薇的爹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突然冲出家门,大开杀戒,不分老幼见了便宰,使得北方一度沦为惨烈的活地狱。

  “当时的素薇跟我,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恐怕连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爹为何会变成狂魔!”

  “父债女偿,向来是江湖的规炬,堡主,老夫人担心您招惹上殷姑娘,会为您带来危机,她的敌人很可能把您也视为复仇的目标啊!”

  “素薇的娘带著她逃亡,为了保护她,已经遭到仇家碎尸万段;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已足够偿还所有的罪责,更何况,犯错的人不是她。”

  若是她的仇家不肯饶恕她,他也不在乎与天下人为敌!

  若是上天不肯放过她,那他就与天斗到底,袁品修发誓,绝不会再放她独自一人去承受折磨!

  ***        ***        ***

  他捧著烧好的烤鸭与煮好的参汤回山洞,让殷素薇看傻了眼。“周围全是荒芜人烟的山林,你哪里弄到的食物?”居然连碗筷也备齐了。

  “本想告诉你,是我亲手烹饪的,只因我是个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万中选一的好夫婿。”在殷素薇身前坐下,袁品修殷勤的准备喂她进食。“不过这里是野外,我就不说那种漏洞百出的谎话了。”

  “解开我的穴道,我自己动手。”殷素薇不争气的涨红了脸,在他万般的宠惜中,她渐渐认识到自身有多么的无能——抗拒不了他。

  “有人伺候不好吗?”袁品修眼一眨——流转出的光彩魅惑人心。

  “你的护卫是不是跟来了?”她的目光飘向洞外,害怕他的手下观赏到她与袁品修的亲密举动有多么的不合礼法。

  “他们来得很准时。”袁品修安抚道:“你不必害怕有人会偷看到,我已交代护卫守到路口去了;在他们挡追兵时,我还让他们在跟上前,先绕到市街去买食材,这可得花费不少精力。估计这会儿,他们和我们一样,正在吃东西补充体力。”

  “当你的手下真命苦。”

  “我给的薪俸可是全国第一。”

  张口饮下他递近嘴边的汤,无奈的看著他乐在其中的表情,殷素薇不知该哭该笑,惘然道:“我……有注意过,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注意著……关于你的消息。”

  她知道他继承并扩展了家业,成为北方大地上掌管商机民生的王者,甚至让朝廷都承认了称霸北方的“翔龙堡”是安定国民生活的强大势力。

  她为他的成长感到高兴。

  “为什么不来找我?伯给我惹麻烦?”袁品修空出一手,不舍的摸过殷素薇的发鬓。“你不知道,你的消失不见才是给我制造麻烦,自你离去不到半年,我就夜夜寝食难安,衣带渐宽、身心憔悴、瘦骨如柴。”

  “品修……”殷素薇想笑又不敢笑,猜不出他是否夸大其词?如此深厚的情感忽然摆到她面前,她实在无力招架。

  “你把我宠坏了。”含了一口汤水,丢开汤勺,他低下身,丰润的唇贴住她的嘴,哺她饮用。

  她躲闪、推拒,却如蚍蜉撼树,影响下到他的一分一毫。

  他在她耳边深情的喊著她的名,一声声甜蜜的“素薇”勾去了她的理性,全身上下,只剩下嘴巴有感觉,感觉到他狂热的掠夺。

  他灵巧的舌在她的口腔里嬉戏滑动,含糊道:“突然离开我,害我找不到你,好不容易找到,竟又说不认识我,你太绝情了。”

  殷素薇的娇躯轻震,喉咙被一股暖流堵住。

  当袁品修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她险些断气般大口喘息,似瞪非瞪的水眸,责怪又羞窘的瞅著悠然自若的他。

  “好喝吗?”做了渴望许久的事,袁品修俊俏的容颜充满喜色。

  “你……这么做是、是不对的,我我……”殷素薇被追杀、打骂惯了,可从未遭人轻薄,窘迫的感觉全显示在睑上,让他吮吸得发红的双唇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语。

  “素薇,你、我皆无兄弟姊妹。”他们都是家中的独生子女,儿时因孤寂而更加亲密。“但我,从你答应要做我娘子的那一天起,我便告诉自己,将来我就只会对你一个人好,我要成为配得上你的夫君。”

  殷素薇默默的听著:心底感到五味杂陈。

  他的感情太炽热,太强烈,焚烧著她的原则与坚持,她从不讨厌袁品修,无论年少的他,或是长成青年的他,总是能随意就引发她的眷顾之情。

  拒绝他的好,对她而言,太困难。“品修,或许是小时候我太宠你了,让你为所欲为,令你误以为我待你是男女之情。”

  “那就继续宠我吧!不要疼爱过我,使我沉迷后又抽身而去,那是不道德的……”他慢条斯理的解开她的穴道。

  殷素薇恢复自由,身子骨顿时松垮,乏力的趴倒在地上,当她的肩膀撞向地面的刹那,一双手及时抱住她,将她带入温暖的胸怀内。

  “没力气了?”袁品修遇见机会,毫不肯错过,立即展示他的体贴,“我撕烤鸭给你吃?”

  “我自己来。”殷素薇轻轻的推却,艰难的脱离他的怀抱。对于一心想娶她回家的男子,不曾被追求过的她,一时找不到对策。

  当下只能先养精蓄锐,再思索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然而不管袁品修心意如何,她都不能随他走!一旦进了他家门,带给他的只会是无穷的灾难,届时,他一定会后悔曾向她伸出援手!

  “今夜我们先在此稍作休息,明天再赶路好吗?”殷素薇脑子一动,哀求般的询问袁品修。

  年纪轻轻便统领北方商盟的他绝不会比她笨,瞧她的眼神有变化,立即猜出她的意图。“好。”

  明知她在拖延时间,避免进入他的领地,方便寻机会逃脱,袁品修只能不露痕迹的藏起失望之色。“反正到最后,你还是会跟我回家的。”

  他自信的话语,落入她的耳中,催动而起的不是她的反感,而是苦涩。

  她早就没有家了……殷素薇在心里小声的回答,一抹忧伤染上眉眼,惹人心碎。

  袁品修轻声一叹,他该怎么做才能令她信赖,愿意依附他,且不再那么悲伤绝望?“素薇。”

  闻声,她转过头,看著坐在洞口的袁品修。他俊俏的脸显得十分认真、慎重,彷佛在注视尊贵的天神。

  那么看重她,让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相信我,好吗?”他说出了比媚药更催情的话语。

  殷素薇的心脏倏地剧烈颤动,不由自己扑通扑通的猛跳,震得她全身骨头发麻。“嗯……”她语不成调。

  无法一笑而过,不能置之不理,在他柔情的凝视下,她迷醉了。

  ***        ***        ***

  子夜,天边的浓云吞没了黯淡的月光。

  山洞内,彼此贴近的两人闭目养神,然而每过一会儿,殷素薇总会挪动个不停,似是心神不宁,无法镇定。

  柴火熄灭,洞穴内外皆是黑茫茫的,不见一点光亮。

  “品修?”殷素薇半睁著眼,小心翼翼的发出低微的声音,试探他的反应。

  等了片刻,他没回应,应当是入睡了吧?殷素薇心随意动,举起手,凑向他某处穴位,打算让他昏睡得更沉。

  突然,一双灿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绽放出精光,“怎么不睡?”

  袁品修似巧合、似故意,匆地张大双眸,询问的语调带著一丝倦意,却清楚的说出她此刻反常的举动,“你的手停在半空做什么?”

  “我、我抽、抽筋!”殷素薇愕然呆滞,分不清他的神志是否清醒?

  “哦……”袁品修暗自冷笑。“那姿势,我还以为你是中风呢!”跟他要花样?小时候她就玩不过他了,长大后更不用说!

  “你没睡著吗?”殷素薇怕怕的问,听他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和善?

  “临时作了个被你抛弃的噩梦,突然惊醒了。”袁品修不快的回答。

  她翻来覆去,找时机想偷跑时小动作实在令他心寒……侧了侧身,在夜风环绕的山洞内,他意外的感觉到身边出奇的暖和,他抬头一看,原来她挡在山洞人口,阻拦著侵袭而进的夜风。

  他的胸口倏地抽紧了,出手摸了摸她的衣裳,掌心一片冰凉,原先缠绕在心头的幽怨霎时飞灰烟灭。

  她用虚弱的身子把温暖留在身后,留给他……袁品修感到身心发烫,眼眸恢复了动人的光泽。“素薇,我并不柔弱,你不必为我挡风遮寒。”

  温柔的将她抱进内侧,袁品修说话的嗓音变得很甜,他需要心爱女子的真情回应,但不要她像小时候视他为孩子一般的照料。“相反的,我能为你披荆斩棘。”

  殷素薇有些忘忑,难以消受他的阴晴不定,一会儿像吃了苦瓜似的闷闷不乐,一会儿又像吃了西瓜般的眉开眼笑。

  他真是善变!

  “品修,”她无法否认,自己喜欢袁品修对她好,然而他的情有独钟免不了令她疑虑丛生,啼笑皆非。“你比我更像个末识人事的纯情少女,认定生命中第一个情生意动的女子,就当成不能错过的选择—”

  “取笑我?”截断她的调侃,袁品修不怀好意的笑了。

  看他慢慢垂首,目色销魂,殷素薇心弦动荡,赶在他的唇降临到她嘴上之前,紧急阻止道:“不说了,休息吧!”

  羞赧的用手指按住他逼近的唇片,酥麻感从指尖流窜到四肢百骸,她的头快低到胸口了。

  她偷偷骂自己,太失败了,居然让一个年纪比她小的男人挑逗得意乱情迷。

  袁品修淡淡一笑,也不勉强,一手环著她的腰,闭眼睡去。

  殷素薇静静的听著他的心跳声,没有睡意的眼睛蕴涵著柔光……

  一直以为寻找她的就只有仇人,没料到,昔日可爱的童年玩伴竟成长得俊俏伟岸,追上她,告诉她,不管分别多久,他始终喜爱她。

  殷素薇的鼻子发酸,泪水不可阻挡的奔出眼角……

  这一路逃亡,她投靠的人无一不受牵连,弄得家破人亡;当娘亲在她面前遭人以乱剑斩死之时,她就死心了,决定不再依靠任何人。

  她能撑多久,便撑多久,撑不住了,死就死吧!

  她不想再害别人了。

  夜更深,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

  “品修?”殷素薇再次轻唤他,心意已决——不等他有所动静,飞快的点住他的穴道。

  没有三个时辰,是不会解开的。“好好睡吧!”

  等他醒来,她已离去,麻烦不再。

  或许袁品修是真的喜爱她,但殷素薇相信,早晚他会遇到别的女子让他心动,让他忘记她的存在。

  “对不起。”尽管舍不得如此匆忙的诀别,可她非走不可。

  殷素薇惆怅的定出洞穴,脚步愈来愈缓慢。

  眼眶湿润,看不清外物:心被撕扯似的疼痛,离开以后,她不会再遇见另一个袁品修,真心的喜欢她:心甘情愿的保护她!

  停住脚,蓦地转身,失魂落魄的回到熟睡的袁品修身边,她心酸的抚摸著他的睡颜,心里叫嚣著“忘了我,别追我”,说出口的却是——

  “请你……不要忘记……曾经喜爱过我。”伴著她的落泪,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只有你了……只剩你……”

********

 风吹干了眼泪,殷素薇牵著袁品修留在山洞外的马走向回头路。

  山林入口处,守候多时的护卫神思仍清醒,一见她的出现,眼睛立即发亮,仿佛早就预料到她有此行动。“殷姑娘,您不休息?”

  等不到她的回答,年轻的护卫摸摸脑袋,猜疑道:“难道您在梦游?”

  殷素薇没把握能说服袁品修的护卫放她走,苦恼的问:“能不能请你让路?”

  “堡主会骂。”护卫很哀怨的道:“他有交代,发现姑娘想逃,必须阻止。”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老夫人并不赞同你们的堡主来找我。”

  “堡主为此事,在家闹得天翻地覆。”年轻的护卫点点头,开始努力为堡主说话,“我可以写一本十万宇的章回演义,描述堡主怎么跟老夫人明争暗斗,夺取家族大权,排除万难,只为寻找姑娘您的下落。”

  这些油腔滑调,肯定是袁品修教护卫的话,殷素薇感觉好笑的扬扬嘴角。“那我更应该消失,令他不再做傻事,回去和娘亲言归于好。”

  “殷姑娘,我们跟随堡主很多年了,没见他如此执著于一人,他真的是全心记挂著您一个,您为什么不领情呢?”

  殷素薇苦涩的摇头,“因为我是祸害,在他身边,只会带给他灾难。”

  年轻的护卫感伤的叹气,殷素薇表现得这么忧郁,害他有一咪咪的不忍。“您若要走,不是不行;但这条路——堡主吩咐我不能让。”

  护卫手指一比,示意殷素薇回头,“不过那条路……我分身乏术,守不住,有什么人出入,我就无力阻拦了。”

  言下之意,她若改道,护卫愿意睁只限、闭只眼,放她而去?这有点矛盾了,护卫似乎隐藏了什么阴谋?

  殷素薇琢磨不透,然而她相信,袁品修的手下是不会加害于她,于是不多思虑,她立刻掉转马头。

  “明白了,多谢。”话音落下,她毫无迟疑的奔向另一条路。

  护卫留在原地,默默的看著殷素薇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脖子伸那么长,不怕扭伤?”

  突然一句不冷不热的声音袭来,吓得年轻的护卫立正,谨慎的觑向步步逼近的青衫男子。

  “堡主?”被抛弃的堡主,脸色不太好哪!

  袁品修面无表情,随著夜风的舞动,款步来到护卫的身旁,伸手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表扬道:“做得不错。”

  一语表明,他早就冲开穴道,隐藏在一旁,偷听著他们交谈。

  年轻的护卫暗自庆车自己有乖乖的为堡主说好话。“殷姑娘动身前,我刚收到堡中发来的飞鸽传书。”从袖内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袁品修。

  袁品修看也不看,命令道:“念给我听。”

  “有两个消息。第一,老夫人正在收拾您故意制造的烂摊子,出门去了,三、五天内是无法回来:第二……最近又有几批人马到达太原追杀殷姑娘,问您要不要先下手阻截?”

  “不必。”袁品修平淡道:“叫他们按兵不动,放人进太原。”

  “可是那些人是要杀殷姑娘,不先帮她扫荡危机行吗?”护卫惊奇的叫,随即灵光一现,领悟道:“哦~~堡主是在等机争—英雄救美?”

  “这只是其一。”袁品修望著殷素薇离去的方向,那是一条进城的路,城里布满了他的势力。“若不使她心甘情愿的跟随我,无论我带走她多少次,她都会找机会逃脱。”

  他不要再让她丢下—不管她以任何借口做为理由,他都不接受与她分别的结果!

  年轻的护卫看著堡主势在必得的脸,暗自为殷素薇祈福,被一个死心眼的男人迷上,真不知她是幸还不幸?

  ***        ***        ***

  晨曦初露,天色微明。

  殷素薇骑马进城,见了客栈便停下,朝守在门内打盹的店小二要了些水和干粮。

  不料,她话才说完,客栈的掌柜便急忙冲出来,热情的对她笑开脸。“殷姑娘,您总算到了,先进来坐吧!”

  殷素薇狐疑的看了积极的掌柜一眼,接著便瞧见客栈的招牌,一见标有“翔龙堡”的记号,立即二话不说的拉起缰绳,驱马离开。

  行走在大街上,她放眼观望,道路两旁,茶馆、钱庄、赌坊、布庄……不管是已营业或未开门的店家,都插著“翔龙堡”的旗号。

  属于袁品修的影子无所不在!

  殷素薇苦笑,断定袁品修在发现她离开后,动用了“翔龙堡”的势力,正在监视著她。“这是不是所谓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殷姑娘。”后方一道中气饱满的嗓音袭向她,“赶路之前,先把吃的带上吧!若不方便携带,请先用过早膳再行动。”

  殷素薇戒备的转头回望——

  客栈的掌柜追了出来,手托盘子,盘上放满热气腾腾的早膳,飞快的逼近她,那足不沾地的脚法像是在展示自身的武艺绝对在她之上。

  殷素薇忐忑的绷起身子,她明白了,假如袁品修想命令手下留住她,凭她一人之力,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请端回去。”

  她瞥了一眼餐盘上的菜色,全是她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

  一定是袁品修交代客栈准备的吧?他还记得她的口味。“我回你们客栈用餐。”

  她下马,无意硬碰硬的为难下人,慢慢的回到客栈;她也边琢磨著量袁品修会如何出现?

  她该怎么劝告他,才能让他放弃追逐她呢?

  朝阳自东边的天空绽亮,照耀著整条街显得生气勃勃。

  殷素薇吃完早膳,等了半天,没见到袁品修出现,她纳闷的观察客栈内的人手,见他们照常做生意,并末特别在意她,疑虑更深了。“掌柜,门外那匹马,请代我还给你们堡主。”

  她带著试探之意,边走出客栈,边等人们挽留,然而出了客栈外,她等到的就只有掌柜的一句“慢走”。

  他们……不代表袁品修限制她的行动吗?

  殷素薇困惑的走入熙攘的人群中,有点不敢相信没人挽留她,袁品修到哪去了?他不再追她了吗?他死心的放她走了吗?

  橘红色的阳光洒在街上,为晴朗的天地染开了温柔的光芒。

  殷素薇看著人来人往,眼神逐渐变得迷茫,她一直在逃,逃避对她坏的人,也逃避对她好的人;强烈的孤独感突然冲垮了她的精神,攻击著她的意志,她想不出她逃到最后能逃到哪去?

  她所渴望的安定家园,她妄想得到的温暖关爱,全都找不到,她完全找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愈渐增多的人流慢慢将殷素薇挤到路旁,彷徨间,不经意转眼,一道青色的身影翩然从她的眼角掠过。

  殷素薇惊醒似的抬起头,看向对面。

  隔著人潮,青衫俊逸的袁品修正以忧伤的目光凝望著她。

  “品修……”他还是出现了,而她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

  无法理解为什么见到他,她就能安心?眼前那么多的路人来来去去,可她眼里却只有他!

  高大、沉稳、风度翩翩的青年有著陷入热恋中的深情眸光,隐含一丝沧桑,教人移不开赞叹的视线。

  殷素薇在心底幽幽笑开,他几时发现她离开的,追来时怨过她吗?

  万种心思纠结著她的心隐隐疼痛,出口的话,却仍是固执的拒绝,“回去!”她只会带给他杀身之祸。“别再管我了!”

  许多路人在她的呼喊声里,惊疑的东张西望。

  袁品修越过人群,冷著俊俏的脸,漫步来到殷素薇的面前,“我在生气,你别再惹我。”

  话说得淡然,动作却强硬的拉著她,走进有“翔龙堡”标志的小店。“深更半夜带走我的马不说,又摸走我的钱袋,害我人财两失。”

  一见面,不赶紧向他认错,她居然还敢对他大呼小叫引她实在是太刺激他的纯良品性——害他为她彻底的扭曲!

  “马留在客栈了,至于银子,我留了一样东西跟你换……不成吗?”殷素薇被他训得大感羞惭,慌忙取出钱袋。“不成的话,我还你。”

  她知道他有护卫防身,失马、丢钱也不至于落难,才会大胆的下手。

  “你说这个?”袁品修拿出她临走前放到他身上的一对纯金镶有宝石的手镯。

  “嗯。”那是殷素薇拥有的唯一值钱物品,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即使再落魄,她也舍不得典当;但留给袁品修收藏,意义不同。

  希望将来,他能睹物思人。

  “这不能换钱。”刮了刮殷素薇的鼻子,手指轻抚她彷徨的小脸,袁品修若有所思的说话,但声音却变柔和了。“这算是你送我订情信物。”

  “品修……”殷素薇的神情闪烁,无法正视眼前这不肯退让的男子,因为他的言语而动摇的心也不复坚强。“我准备了一堆大道理,想劝告你别和我牵扯不清。”可此刻,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店内的小厮们都认得袁品修,赶紧走避,给他清出一个空静的场地。

  “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可我有自己的决定。”袁品修拉下门帘,阻断外在路人的窥探。

  “你若强行带我走,我仍会伺机离开。”殷素薇虚弱的声明中全无自信,她没把握次次都能从他的身边逃开。

  谁不需要温暖呵护?她又能抗拒他多久?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再主动带你走。”

  袁品修乎静的回答,让殷素薇听了感到很惊讶,他……决定放弃了?

  “你……”不再坚持了?

  她的情绪匆地低落,身子摇摇欲坠,原本以为袁品修会一直对她纠缠下去,至少维持个一、两年的热度才放弃。

  怎么他这么快就说不再继续?

  她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全都落入袁品修的眼底,这让他忍不住暗中偷笑,但在表面上却情非得已的道:“我会等你,等你亲口告诉我,你需要我带你走;在你首肯前,我是不会再勉强你的。”

  殷素薇没想到他会用这么冷静的表情,说出如此痴缠的情话,当下心乱如麻,又惊又喜。“我、我……永远、永远不、不会那么要求你……”

  逞强的别开脸,面红耳赤的她为自己内心微小的喜悦深觉羞耻,她真的、真的无法再拒绝他了!

  “那么,你去哪,我就陪你去哪。”袁品修一副跟她耗到底的姿态。

  “你的家业呢?‘翔龙堡’的事物你可以丢著不管吗?”殷素薇有预感,袁品修的家人一定会讨厌她——谁教她使他分心,害他不务正业!

  “我雇用的管事,没一千也有八百,聘请他们就是为了帮我打理家业,给我空闲的时间。”袁品修拉著她到左边的空桌旁落坐。“你心里只会想到我的难处,你自己的处境怎么不多加考虑?”

  殷素薇站立不动,不肯任他摆布。

  袁品修轻叹,忧声问:“东躲西藏,居无定住的日子,你真的愿意持续下去,只为了不给我带来危机?你宁愿自己一人沦落受苦,但你又能支撑多久?”

  她难以回答,讲不出违心的话。

  但她体内的三魂七魄却受到震荡,微微发颤的手按在桌面上,支撑著她站不稳的双脚。“你也只有……在受到危害之前能坚持照顾我,天真的惦记著往昔的情谊;等到你因我而蒙难,你就会恨不得不曾与我相遇过!”

  她无法强自镇静了,逃跑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穿梭不定,再不逃,她会离不开他了!

  “我不会。”袁品修坚定道,明亮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污垢,清澈坦荡。

  殷素薇没胆量迎视他,她的双手紧握,指甲在掌心刻下重重的伤痕。“连我娘也说出怨恨我的话,没有我这个负担,她能活得更轻松;我爹跑得不知去向,到处寻不著下落,我的亲人都照顾不了我!”

  “而你这个外人,你这个和我非亲非故的外人,又能坚持保护我多久?”问话声渐渐哽咽,殷素薇强忍著在眼眶滚动的水珠,不使它们掉落。

  “只要一息尚存,我绝不会背弃你。”袁品修平静依旧,没有指天画地,山盟海誓,只向殷素薇伸出手,等待她的需索。

  她怔怔的望他,他透澈的眼神看透了她内心的脆弱与期望。

  “我不需要!”她慌乱的摇头,强迫自己别为他的承诺丧失了理性。“你只是任性,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当你家人出面制止,等你娘亲反对援救,你最终还是会丢下我不管!”

  她沙哑的喊叫声过后,听到的还是袁品修坚定不栘的回答,“我不会。”他注视她的目光炽热而柔暖。

  殷素薇快崩溃了,承受不了的掀开门帘,跑出店铺。“不必再说了!”

  话音随著人影远去,她头也没回的逃离。

  袁品修坐在原位,郁闷的直摇头,感叹自己的再次遭到丢弃……

  “堡主,又不追啊?”几名部属从店内冒出身影,小心观察袁品修的面色。

  “这叫欲擒故纵。”袁品修抽出携带的兵器仔细擦拭,抑住忧伤,平淡的问:“你们的人手安排得如何?”

  部属们走到他身边,一一禀告——

  “全部人马埋伏在城中,只等堡主发号施令。”

  “另外,追杀殷姑娘的那伙人已进城了。”

  “好。”袁品修做了一个“全体出动”的手势,起身道:“上场。”

  跟随在他身后的“翔龙堡”部属们,不由得有著共同的期盼——

  殷姑娘,拜托,一次就让堡主搞定吧!否则,所有弟兄不知得陪你和堡主奔波多久呀?

  ***        ***        ***

  她不停的跑,逃得远远的,满脑子充塞著袁品修情深义重的俊脸,仿佛在向她诉说著无尽的眷恋。

  殷素薇只觉心如刀割,见到巷口,立即拐进无人的角落,乏力的倚在墙边,无望的哭著。

  身体缓缓传出剧烈的痛楚,她按住绞痛的腹部。

  体内的毒,发作了!

  遭受追杀,身中剧毒,这样残缺不堪的她有什么将来可言?

  她茫然的跪倒在地,怎么办?她跑不动、逃不了,失守的心在向她呐喊著回去——回到袁品修身边,求他救援。

  即使会害到他,她真的好想自私一回,接受他的保护,不再天涯奔波!

  “听说,殷素薇在城里……”巷外路口处,十几名年轻人经过,有男有女,边走边谈论。

  殷素薇听到自己的名,浑身一震,谁在说她?

  她不解的侧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过路人,困惑的视线引起了其中几人注意。

  对方好奇的回望她——

  “诸位,等一等!”一位少女觉得殷素薇的相貌有几分眼熟,紧急叫唤走动的同伴。“她好像是殷素薇?”

  众人连忙封住路口,数十只眼睛围著殷素薇转来转去。

  “我见过她的画像!”

  “她就是殷素薇!”

  眼见面孔陌生的人们,欣喜的声音中混合了一丝的愤慨,殷素薇既迷惑又恐惧,此刻她的步履凌乱,根本来不及闪避。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家上——”

  这些人……又是来找她报仇的吗?

  “你们是谁?”殷素薇翠薄的身子不断的后移。

  对方人马鄙夷的看她,不停逼近,“害的人多了,连谁都不认得?”

  殷素薇无路可退,后背撞上墙,毒发折磨著身体,让她痛得难以动弹。“我没害过任何人。”

  “说的是你那人神共愤的爹!”

  殷素薇摇头,捂著双耳,“我不知道。”

  谁死了,谁害的,她完全不晓得,为什么每个人都非找她寻仇不可?

  寻仇的人们在对她动手前,都会义正词严的告诉她——

  “如果不是你爹,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你是殷思放的女儿,代替你父亲偿还罪孽吧!”

  “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父亲杀了我们的家人,我们只能拿你偿命!”

  因为她是殷思放的女儿,所以她该死,那就是她的错,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下辈子,重新投胎,找户好人家!”

  殷素薇被迫跌跪在地上,半仰著头,眼前的刀光剑影细密得如围捕的网,她已无力躲藏,只能睁著空洞的眸子等待痛苦的来临。

  “住手!”在刀剑砍向殷素薇的瞬间,一道清冷的男声从路口飘来,延缓了寻仇之人的行动。

  “你是谁?”众人惊疑的往后瞧,竞无人发现制止者是何时出现在路口的!

  只见他一袭青衫,长得俊俏秀逸,恰似养尊处优的名门贵公子,完全没有一丝江湖味。

  “此人,是……‘翔龙堡’……”有人曾见过袁品修,慌乱失措的道出他的身分,很奇怪他怎会只身出现于此?

  袁品修停在路口,没表情的睑上教人分不出情绪,紧绷的身躯宛如一把出鞘的宝刀,锋芒毕露。

  “袁堡主,久违了,我们是……”众人恭敬的报上自家门派。

  袁品修无动于哀,不进不退,处在一旁,立场可疑。

  正在众人疑惑他有什么意图之际,他微微扯动嘴角,冷然道:“别碰她。”

  她——是谁?殷素薇?

  众人讶然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殷素薇,她的眉心微蹙,一脸反对的望著袁品修,像是在反对他的帮助!

  “袁堡主,您大概误会了,我们不是在欺负良家妇女,她是殷素薇。”

  众人以为袁品修是来维护正义,却错当他们是恶霸,赶忙解释著。

  “我知道她是谁,不必你们多嘴。”袁品修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之外。

  他文风不动,心若磐石,只盯著殷素薇一个—用热切的眼神告诉她——

  向他开口,只要她出声,他愿意为她手染鲜血,杀人灭口。

  “你们若是碰她,哪怕只有一根头发,今日你们就别想活著走出这条巷子。”袒护之意,斩钉截铁。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袁堡主,您为何要维护她?”

  “您不晓得她是殷思放的女儿吗?”

  “那与她有何关系?”袁品修反问。

  “她爹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啊!”

  那是殷素薇无法否认的罪孽,她不想让袁品修遭受到同样难堪的唾弃,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大吼,“你走开,不用你管!”

  “我说了不逼你跟我走,但要我眼睁睁的看著别人伤你,我绝对做不到。”袁品修旁若无人,专心的凝望殷素薇,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说话的声音明亮而清晰。

  众人听了他的深情宣告,只感到万分的惊讶,名满天下的“翔龙堡”之主,与人人喊打的狂魔之女,竞有深厚的交情?

  “袁堡主,你真要包庇这个杀人狂魔的女儿?”

  “离开吧……求你了!”殷素薇抢在袁品修回答前哀求他,求他让她自生自灭,别让外人用质疑和嫌恶的目光追随他!

  “素薇。”袁品修固执的摇头,温柔的告诉她,“你有权利拒绝这些不合理的伤害。没有人有权利判你的罪!”

  “你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冒充的袁堡主啊?你怎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殷思放的孩子哪里会是什么好东西!”

  忽略旁人的质问,袁品修只对殷素薇说:“你没有错,生为谁的孩子并不是你的错。”

  殷素薇提起颤抖的双手,捂住了口中残破的饮泣,冲出眼眶的滚烫泪水无法遮掩的布满了她苍白的脸。

  她听不见周遭一切声响,斥责的、辱骂的、叫嚣的,她全听不到,她只听得见袁品修的呼吸与心跳。

  当人人说著同样的话,欲置她于死地——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你应该偿还你爹所犯下的错!”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她从未伤过任何人,却不能为自己辩护,没人愿意听她解释——只有这个男人,殷素薇睁大蓄满泪水的眼,望定袁品修。

  只有他,肯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父债女还,殷素薇有本事就交出她父亲,不然合该用她自己的性命做补偿!”

  耳边的吵闹声震天欲响,但殷素薇不听了,看著袁品修一人,心中升腾起浓烈的感激。

  “素薇。”他看得懂她的心情,因而向她伸出手,欢迎她投向他的怀抱。“别管外人说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强加罪名给你,你不该死。”

  “可我是殷思放的女儿啊……”殷素薇艰难的站起身,感动激发了她的求生意念,战胜了毒发的阵痛,带给她力量。

  “你没必要为你爹背负罪名!做于女的,从来都没有权选择自己的爹娘,只能管束自身的行为,你并没做错任何事!”袁品修逆风而立,面上波澜不兴,一身光明磊落的气质,教旁人不敢侵犯。

  “品修……”殷素薇失声痛哭,忍不住迈步走向他。

  “过来吧!你是无辜的,我会保护你。”说话的男人有著一种即使天塌下来也会为人扛起重担的能力。

  他伸向她的手幻化成了她的生路,假如她放弃自己,那他怎么能帮她?殷素薇不想再令袁品修失望!

  她忘情的奔向他,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外,身旁的仇家猛地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别想走,说得理直气壮,那殷思放杀害的人由谁来偿命?”

  “我们那些死在你爹手上的亲人该怎么办?”

  袁品修懒得和他们理论,一个手势,招出埋伏在四周的部属。

  “将他们扔出北方。”抱起哭得昏天暗地的殷素薇,袁品修笔直的定向停靠在路口外的马车。

  紧接著的打斗声,他全置之不理,全丢到身后。

  他的目的已达到,他寻寻觅觅的人已主动来到他的怀抱,用力的拥著他,渴求著他的照料。

  如此的收获带给他,纵使是统领北方商盟,横行天下,都未曾感受过的甜蜜的满足。

***********

 殷素薇顾不得擦拭满面的泪花,任由袁品修抱上马车,无法离开他的怀抱。

  一生中失去的重要东西,好像慢慢回到心里,她抓著他的衣襟不放,体内混杂著激动的情绪与毒发疼痛的双重感受,拔河似的撕扯著她残败不堪的魂魄。

  “我没有错?”重复著他的话,从他的怀中抬头,殷素薇泪眼迷蒙的看向袁品修,仿佛在求证。

  袁品修的心猛地紧抽,为她毫不掩饰的脆弱感到心碎。“是的、是的,你没有错。”

  “帮我,品修……我不想就这样死去……”在身体作乱的毒素搅乱了殷素薇的呼吸,她瑟缩得犹如煮熟的虾,肌肤泛开了异常的红晕。

  “素薇,你中了什么毒?”袁品修一阵惊慌,她的体温愈来愈高,他好不容易得到她真心的接纳,万一她此时有个意外,别说他要抱憾终生,下一刻他就会发疯!

  “我也不晓得,是半年前,一个仇家灌我喝的毒,那人好像叫……”

  殷素薇含糊的吐出一个名字,却令袁品修震惊不已,匪夷所思的反问:“你是怎么从那号人物的手中逃脱的?那人的使毒功夫在天下可是排名第一。”

  她难为情的苦笑,她的仇家人多势众,防不胜防,为了苟活,她总是怯弱的任人宰割,等对方放松戒备,再寻找机会逃脱。

  “我忘了。”不愿回忆惨烈的过去,殷素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只记得那人说,我服下的毒每月会发作一次,直到销毁我的五脏六腑为止。”

  “一月一次?”袁品修皱起眉,居然跟女人来葵水一样的讲规律?他得吩咐手下快马加鞭带回独孤家的医手!

  “我恐怕活不了多久,无法报答你,甚至可能回应不了你……”那么深厚的感情,殷素薇困难的从他的腿上栘到座位,隔著若有若无的距离,仰头把他看个仔细。“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照顾我吗?”

  有这样的人吗?

  不求回报,诚心诚意的只想对她好,他怎么肯付出至此?

  “我不会让你死的。”袁品修极有把握的说道,低头亲了亲殷素薇的额头,见她没避开,偷香成功的他意犹未尽,再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我也不需要你报答。”

  又一次得逞后,他上瘾了,低头吻向她柔嫩的嘴儿。

  这一回,殷素薇徐徐躲开,让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眼角余光瞥见他饮恨的表情,她忍不住为他孩子气的神态发笑。“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好想报答他,为他付出。

  “不,素薇,你令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袁品修像在抱心爱的娃娃一般将她拥满怀。

  “什么?”她迷茫的眸子散发出引人爱怜的柔光。

  袁品修情不自禁的吻了殷素薇微启的唇,偷袭成功后旋即灿烂的一笑。“我啊本以为自己除了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才智过人、家世显赫、品性纯良以外,别无可取之处了。”

  他到底是在谦虚,还是在夸耀?

  殷素薇哑然,无言以对,却又听他继续大言不惭的说明——

  “如今因为你,我发现到自己一生中最了不起的优点及用处!”

  殷素薇不敢再问他是什么,深怕他会说出更离谱的回答——比她体内的剧毒威力还强大。

  但听他说话,让她的心思分散,也让她的痛楚减少了许多。

  袁品修等了半晌,等不到她的配合,有点小不满的拉了拉她的手指。“你快问我是‘什么’啊!不然我接不下去了。”

  “算了。”她按著肚子苦笑,她不太想听。

  “不行!”袁品修一边输送真气帮她熬过毒发的疼痛,一边缠著她说话,“你一定要问!”

  殷素薇拿他没法子,顺从道:“什么?”

  他顿了顿:心里挣扎了一下下—勉强自己不计较她不够热衷的表现。“自然是保护你了。”

  轻轻一咳,调整面色,袁品修文情并茂道:“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侮辱你、欺负你;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说著,他取出一张有当地宫府见证盖章的字据塞给殷素薇。

  她愣愣的拿来看,上面写著——

  任你予取予求,保证全年无休。

  看著他鲜明的手印和签章,殷素薇捂著嘴,说不出是动容还是可笑,身体明明痛得冷汗直流,嘴角却是高高的扬起。“你为什么……非我不可?”何必对她如此执著?

  “何需问,当然是你也会如此待我……”他相信他的素薇是不会辜负他的。

  她沉默的望著他,潮湿的眸子透射著清亮的光泽,泪水像是洗涤了负载身上的沉重阴影,她的眼中不再绝望。

  殷素薇深吸一口气,冥思苦想了满脑子的感谢之语,准备回应袁品修的情意。

  突然间,外面驾著马车的两名护卫低著嗓子交谈的声音响起——

  “看堡主用类似的手段做成生意,不免与有荣焉,赞叹起他的本领过人。”

  “没错、没错,如今看他用这种手段勾引纯情女子,忽然有点助纣为虐的感觉。”

  “殷姑娘一定不晓得,杀进太原找她的那些仇家,其实是堡主派人去转告他们她的下落的。”

  “殷姑娘真可怜……”

  马车外的声音压得很低,然而马车里,内力深厚的袁品修舆身懂武艺的股素养都拥有习武成就的灵敏耳力,因此谈话声一字不漏的进了他们耳中。

  殷素薇睁大了闪闪发亮的眼睛,盯著突然局促起来的袁品修。

  他举手正想轰了车门,谋杀护卫,殷素薇却倏地握住他的丰,让外面的交谈持续走漏秘密——

  “唉!殷姑娘再可怜,比得过我们吗?”

  “莫非你也被堡主派去偷官印、盖情书?”

  “那倒没有,只是短短半天走遍了太原十大花花公子家门,挨了无数白眼,抄了一堆甜言蜜语。”

  “上午赶路时,听到堡主在背诵什么‘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啊’的肉麻话语,想必是兄弟你辛苦抄袭来的吧?”

  “正是啊!正是,好命苦呀!”

  殷素薇一手捏了捏下巴,微微挑眉,打量著袁品修。

  一贯从容的他,难得面色青白交错,异常精采。

  “太原十大花花公子的经典名言?”还有多少情话他尚未对她诉说?殷素蔽感觉有趣,开始期待起他都剽窃了什么样的甜言蜜语?

  袁品修调匀气息,腼觍的笑,朝她道:“请稍等片刻。”

  如同避难一般,他推开门,身子立刻像闪电般的飞了出去。

  转瞬间,空中爆开了袁品修阴冷的声响——

  “你们当我聋了吗?”

  紧接著,马车一阵抖动!

  殷素薇在车内摇来晃去,耳边盘旋著车外呼天抢地的凄烈哀叫。

  “啊~~堡主,我们在赶路呀!”

  “您不要激动,别过来,危险哪!”

  “呀~~堡主您想做什么,不要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

  一阵噼哩啪啦、惊天动地的轰隆响,终结了吵闹声,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的殷素薇浑身发颤,啼笑皆非。

  须臾,袁品修施施然的回到车厢。

  “他们没事吧?”殷素薇平和的看向他,不喜不怒。

  “他们自找的……”袁品修咬了咬牙,突然热切的坐到她身旁,握起她的双手,诚恳道:“素薇,我对你说的全是真心话。”

  “我明白。”殷素薇刮著他的鼻子,这是两人儿时常玩的小动作。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袁品修,他亦正亦邪的心性,她心里有数。“你呀!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性子,装得一脸纯真的欺骗世人。”

  她的记忆犹新,但即便清楚袁品修使过不光彩的手段,她仍无法生气,因为他的动机是那么的单纯,只为替她解开心结,放心的依附他。

  殷素薇没办法与一个关爱自己的人多计较。“谢谢你来找我,品修。”谢谢他,没有放弃她。

  “你不必对我那么客气。”他听得有些心酸。

  只要对她流露出一点点的关怀,即可看见她溢于言表的感激,以及受宠若惊的表现,那卑微的姿态拧痛了他。

  袁品修能够想像这么多年来,她遭受过各种生不如死的磨难,却无人给子她丝毫温暖,以至于她都不习惯别人的好了。

  “你只要陪著我,像过去那样和我说话、和我笑、和我玩……那样就够了。”而她的心,他有自信掠夺!

  殷素薇低下脸,泪盈于睫。“遇见你以后,我变得愈来愈爱哭。”

  她受到毒素折磨的身躯应该除了痛楚,别无感觉,然而当袁品修拥抱住她,温暖的感触依旧充满她的身心。

  她无法制止,管不了彼此间逾越礼教的举动有多放荡,她只想在他怀里幻想著她所渴望的安定家园,妄想得到的温暖关爱,还有那生的希望。

  马车又开始缓缓走动……

  两名鼻青脸肿的护卫这回更是压低了声量,边策马、边密谈——

  “我们刚才那样,算是有遵照老夫人的交代,破坏他们的好事,对吧?”

  “老夫人不满意,脸上的伤让她看!我们尽力了,脸上的伤是证明!”

  “嗯,要怪只能怪他们两个情比石坚,但是下人真难当。”

  “呜……是啊!尤其是有两个头家,母子的话都要听,太命苦了……”

  ***        ***        ***

  “翔龙堡”占地百亩,屹立在广阔的草原上,雄壮巍峨,宛如独立国土。

  袁品修抱著昏迷的殷素薇直人家门,被体内的毒折腾得昏厥的她尽管痛不欲生,却没再喊过一声苦,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他。

  “堡主,赤龙传消息来了。”一名随从跑到房外小声的禀告。

  袁品修举止轻柔的将殷素薇放到床杨上,嘱咐两名丫鬟照顾她,随即走出自己的寝室,带著侍从到书房。

  “他已经找到独孤家的人了?”袁品修算了算他派手下请回名医的时间,手下的动作似乎太快了!

  随从苦著脸回道:“赤龙说他在半路巧遇老夫人,而老夫人身边正好有一名独孤家的医手。结果他急著拉人回来,反而被老夫人逼问出您的情况。”

  袁品修撇了撇手,无意再听坏消息。“去探听我娘几时回来?”

  “这个……预测过了,大概是在三日后。”

  袁品修弹了弹指尖,眼里满是算计。“传我命令,立即准备嫁娶事宜……”

  他要成婚,赶在娘亲回来之前,先娶殷素薇过门!

  “……是。”随从退去。

  袁品修又回到寝室,殷素薇仍在昏迷中,他坐在床边,接过丫鬟递来的滋补汤药,抱起她细心的喂她服用。

  沉睡的她,眉头依然紧皱,忧愁覆在憔悴的脸,透露了她的不安宁。

  袁品修幽幽叹息……

  依然记得两人幼小时,她娴静柔暖如晴天的阳光个性,深深让他吸引,虽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却从不骄纵蛮横,非常照顾邻家的他。

  “小时候,我很顽皮,闯祸了,你为我求情;打架了,你会来劝解:附近的孩子都觉得我恶霸,只有你愿意陪我玩,你还记得吗?”轻轻的问著入睡的她,袁品修缅怀的神色带著一点惘然。

  从前的她,尽管性情柔和,但不卑微怯弱;而今她变得畏缩,毫无自信,他的感情并不会因此受影响,只是难免为她感到心痛。

  心痛她不知曾遭受过多少的创伤与打击,才会变得如此胆小?

  他记得有一次调皮,捅了马蜂窝,被叮得满头包,逃也逃不掉;殷素薇发现了没吓跑,反而街向他,带他一起跳进池塘里避难。

  当时的她是那么的勇敢坚强,受牵连让马蜂叮得肌肤红肿不堪,却捺著性子安慰痛苦哀号的他。

  “素薇……我该怎么做,你才会恢复成以前那样?”袁品修低头望著她小脸上的伤疤,手指微微抚过她的伤痕,慢慢别过脸,看向窗外。

  他仿佛能看见当年在庭院中尽情玩耍的两个孩于,无忧无虑的身影。

  当他病了、受伤、狼狈丢脸,只有她不厌其烦天天探望他,为他难过,哄他开怀,而不嘲笑他。

  他就这么被她宠坏了。

  孤独时,第一个想到的是她;调皮捣蛋被关在家时,总像怨妇期待夫婿归来一样的盼她出现。

  “谁也不能教我放弃你。”动情的将温热的唇柔柔的印在殷素薇脸上的伤疤,袁品修郑重的宣誓。

  当年他好不容易长得比她高大,有能力照顾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现自己,以赢得她的心,结果她竞在家变后突然消失,不告而别。

  如此令人饮恨的遗憾,他绝对不要再品尝!

  ***        ***        ***

  殷素薇在昏昏醒醒中,一点一点的回复神志,睁开眼,明亮的光线照清了她所在,布置精致的寝室,到处装饰得鲜红一片,满是喜气,物品都是成双成对,好像传说中新婚夫妻的居室!

  “醒了?”

  “快去一禀告堡主。”

  一阵惊喜的叫声及匆促的脚步吸引了殷素薇转头看向门口,只见室内站著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边吩咐外人做事,边端详她的脸色。

  “你是谁?”殷素薇记得自己跟袁品修回家了,可是这寝室怎么看都有点洞房的气氛。

  小丫头走近几步,行礼后,恭敬道:“殷姑娘,我叫喜儿,是堡主派来伺候您的丫鬟。”

  话音刚落,房外传来一阵走动声,门倏地被人推开了。

  “素薇——”袁品修欢喜的闯进,没走到床边,忽然又回头,拉上年老的大夫告诉她,“独孤家的人尚未到,你先将就著让这位大夫瞧瞧身子如何。”

  “袁堡主,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大夫在一旁听得吹胡于瞪眼的,“老身医术虽不及独孤世家的名医,但在太原也是小有声誉,居然说什么将就……”

  “抱歉、抱歉,失礼了。”殷素薇抢先替袁品修道歉,似乎自己与他已是同一阵营的人,她需要为他负责一般。

  袁品修见状,忍不住偷笑,两个酒窝在脸上像是可爱的星星那么动人。

  “这姑娘的身子亏损得厉害。”大夫仔细的诊断一番,遗憾的道出令人忧虑的结果。

  即便有药物控制殷素薇体内的毒素,若无解药解毒,任她如何调养,下次毒发,定有生命危险。

  殷素薇平静的听著大夫的宣告,默默的观察著袁品修愈渐阴沉的容颜,假如两人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相处,她该如何奉献自己,以回报他的深情?

  “别怕。”察觉到她的注视,袁品修以为殷素薇十分无助,挤开大夫,占住她身边的位置安抚她。“我已派人去寻找‘那人’的下落。”那个对她下毒的人。

  “倘若有独孤家的医者出手相助,或许不必解药,亦能治愈殷姑娘。”大夫临走前留下话。

  袁品修随即报喜似的告诉殷素薇,“独孤家的人就快到了,你放心。”

  她并不恐惧,有他陪伴,她的心绪很安定。

  死亡是否会比她这些年的遭遇更痛苦更可怕?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唯一介意的是……她若死去,袁品修会伤心吗?

  她不想令他难过。

  “品修,这房子……有些奇怪。”殷素薇坐起身,左右环顾,试著找别的话题,分散环绕著他们的忧伤气息。

  袁品修配合著她的视线,看著新房的摆设。“不奇怪,我们成亲后就会住这儿,自然得装饰出洞房应有的模样。”

  殷素薇话没听完,忍不住惊呼,“成亲?”

  “明日,巳时,拜堂。”他说得铿锵有力。

  “不——”这未免太性急了吧?况且她生死未定,对他的情意是感激或爱恋都没分清楚,他怎能如此的独断独行?

  “今天早些休息。”袁品修为防止她与自己发生口角,摸了摸她的头发,急著想开溜。“我得去准备婚事,待会儿偷闲再来陪你。”

  “品修、品修——”她边叫,他边跑。

  两个丫鬟连忙进门服侍她梳洗,说说笑笑的引开她的注意。

  “殷姑娘,我们来为您整理仪容。您别动,让我们伺候就好。”

  “等一等领您出门逛逛,这座‘欢喜楼’是堡主专门为您兴建的,在您进门前,还没人来住过呢!”

  有什么样磨人的堡主,一定有同样磨人的下人,殷素薇插不上话,只能任她们摆弄,听她们诉说著袁品修为了接她回家的种种努力。

  “堡主准备了许多漂亮衣裳,裁缝刚依照您的体态修改了几件新衣,您看看,喜欢翠绿色或是嫩黄色?”

  “再瞧瞧这些珠宝首饰,全是堡工为您挑选的……”

  当丫鬟们搬来几个装满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箱子,一掀开盖子,流溢出的光灿亮彩照得殷素薇眼花撩乱,直想晕过去算了。

  “你们的口音似乎和北方人有些不一样?”她揉著抽疼的额际,毒发过后的身子经过药物的控制,暂时轻松不少。

  “我们听说现在‘欢喜楼’的下人没有一个是北方人。”

  “尤其是派来伺候您的,必须在北方以外居住过十年以上,家里绝不能有意外伤亡的亲戚呢!”

  殷素薇不禁苦笑,袁品修找侍从还怕对方有家人曾死于她爹的手中,用心良苦的为她设下诸多防护,以防她会遭到暗算。

  他实在对她……太过体贴与爱护了。

  殷素薇换上许久未曾触碰过的华丽衣饰,在丫鬟的牵引下,走出了寝室。

  在“欢喜楼”第三层接近围栏处,她放眼观望,发现整个“翔龙堡”的面貌居然可以完全入目。

  堡内湖光山色,气度恢弘;堡外草长鹰飞,景色壮丽。从今起,这将是她……不知几时会失去的安身之地。

  ***        ***        ***

  斜阳和著暮色,徐徐潜入袁品修的书房,听到细微脚步声的他抬头看去,房外出现了殷素薇的身影。

  “晚膳用过了吗?”他放下笔,屏退随从,领著殷素薇来到书房内的座位歇脚。“你该多躺在床上休息的,否则明天没体力。”

  侍奉的人退去,房中只剩袁品修说话的余音,清晰而扣人心弦。

  殷素薇赧颜的低下头,心里惦记著他的话语,体力……保留体力是要做什么?

  男女成亲后,各种应当发生的事火速在殷素薇的脑海中逐一浮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颊上染开了两朵红霞。

  “品修,我问你,你娘亲晓得我在这儿吗?”她努力回忆那位长辈的模样有多么的令她畏惧,以便抑制动情的心绪,让自己别再对他动心。

  “她出门去了。”他避重就轻的道。

  殷素薇见他目光闪烁,立即明白了他必定暗中算计著自己的母亲。“你呀!不要三思孤行。”她很怕他们母子失和。

  “你才别烦恼无关紧要之事,放心养伤,当我的妻,其他什么都不必管。”他站到她身前,深幽的眸子浏览著她盛装华贵的外貌。

  “别直盯著我看……”殷素薇有些自卑的伸手掩住睑上的疤痕。

  袁品修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遮掩,赞美道:“你还是那么漂亮,和以前一样。”

  她整个人恰似天边温暖的夕阳,散发出淡淡的柔光,薰人迷醉,而他则是因她而迷乱。

  殷素薇摇头,不肯相信他的话。“我不能嫁你,这只会抹黑你。你曾答应过不勉强我,请你遵照诺言,取消婚事的进行吧!”

  “我是答应过你,而你已经自愿投靠我了;在你扑到我怀里的那一刻,你应该有想到我将会做些什么。”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唇,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袁品修露出魅力十足的温柔微笑。

  进了他的门,他必须给她名分,否则她没有地位,不能名正言顺的陪他一起对抗他的娘亲。

  他不要她受一点委屈!

  殷素薇在他全神贯注的凝视下,心跳失去控制,如同一头不安的小鹿,到处乱撞,企图撞破她的胸膛,飞奔到他的怀抱。

  她自厌的咬住嘴,暗骂自己无能,愈来愈抵抗不了他的诱惑,明知他是故意勾引她,她却无法排斥。

  别对她笑、别对她温柔、别对她好,她想劝告他……然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的柔情,她其实十分需要。

  袁品修突然从袖袋内取出殷素薇给他的一对手镯。“你的订情信物,我清洗过了。”

  镯子在她眼前散发出亮眼的光泽,她的一手衣袖被他撩起——

  “我们一人戴一个。”袁品修兀自将手镯套入殷素薇的手腕,然后交给她另一个,自己把手伸给她,撒娇般要求道:“你帮我戴。”

  “这是女子的手饰。”她接过镯子,不赞同的告诉他。“你手那么大,套不上。”

  袁品修不死心,拿过手镯,非要套进自己比她大了许多的手掌内,可惜屡屡失败,手上的皮肤都擦红了。

  殷素薇心疼的阻止,“放弃吧!品修。”

  他微微一哼,在他的人生中可是从无“退败”两宇,于是他开始运气,施展出“缩骨功”硬是把镯子戴上手。

  即使手镯套在手腕,紧贴著肌骨的感觉不太舒服,但他仍不在乎。

  殷素薇看得傻眼,不知该说他不择手段还是无所不能?

  “幸好我学过缩骨功。”他自满的扬眉。

  “……”她败给他了,萌生了永远斗不过他的自觉。

  他执起她的手,愉悦的俯身吻住她欲言又止的唇道:“乖乖和我成亲吧!我会疼爱你一生一世。”

  许多反对的话要说,殷素薇却无法开口,抵御能力全让他霸道的抽取掠夺,只剩下缠绵的滋味回荡在体内,感受著他柔暖灵活的舌,挑动起她全身早已湮灭的火种,燃烧了她灰暗的魂魄,让她像复活般,展现出别样火热的生命力。

********

月华正浓,宏伟的“翔龙堡”沉浸在柔和的月色中,富有南北特色的精美建筑汇集堡内,相映成趣,华丽得毫不逊色于皇宫。

  为了筹备婚事,堡内所有人忙到深夜仍未休息;袁品修亦不例外,等筹备完毕,已是万籁寂静的子时。

  他遣退随从,独自回到点著晕灯的寝房,夜风拂起了他的罗袍衣带,潇洒的身影今天空的月娘见了也心醉。

  尽管繁重的事务为他的眼角眉梢增添了一丝疲惫,不过人逢喜事,他的精神反而十分爽朗。

  入了寝房,透过灯影,发现里问有人,袁品修随口吩咐,“说了不必伺候,我自己会梳洗,你们先去休息,明晨还有诸多杂事要忙。”

  里间的身影微微一动,并未回覆。

  袁品修进门,意外的看到竟是殷素薇端坐在床杨上等候著他。

  两人相视无言,隔著一段距离,默默的端详著对方。

  过了半晌,袁品修轻叹,先开口,“你还不睡,又来劝我放弃了?”她还真是愈挫愈勇。

  下午被他打发掉,晚上接著来缠他改变主意,嫁他为妻,难道这么让她难以忍受吗?

  “我的劝根本没有任何效用。”殷素薇心不在焉的捏弄著手指,话说得有几分丧气。

  他的坚持不懈总能使她软化直至弃械投降。“每次争议的结果,哪次不是你大获全胜?”无奈的她,荏弱的姿态像极了需要滋润的花儿。

  袁品修情潮涌动,怦然的心瞬间滋生了疼爱她的渴望。“知道劝告无用,你还来?”

  意味深长的笑,让他俊俏的脸上出现了两个调皮的酒窝。“莫非是想使些旁门歪道的伎俩,害我明日不能跟你拜堂?”

  被他说中了!

  殷素薇心虚的将视线乱转,关上房门,她的娇躯不由得发颤,今夜她大概不会离开他的房……

  “品修,我的年纪比你大,加上又伤又残,还没嫁妆,只有数不清的血债等著遭人追讨;无论你能否替我担当,我是绝对不能嫁你而害了你。”每说一段,便朝他走近一步。

  “寻到你之前,你是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若是害怕,我怎会带你回家?”与她并坐,袁品修边脱靴子,边点著床边的灯火。“你总是不断重复著一些废话,你说不烦,我倒是听烦了。”

  她细瘦的手伸过去,按住他凑向烛枱的手指。

  “素薇?”回过头,袁品修惊讶的发现室内唯一的灯也被她吹灭了。

  室内突然暗下,他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显得出奇的晶亮,散发出神秘而迷人的光彩,让殷素薇的心跳因而猛烈。

  “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你不必非娶我不可!”她怀著畏怯之情,细碎的声音带著近乎饮泣的颤抖。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袁品修的思绪转动,感受到了她的决心,然而他却预测不出她将做什么?

  黑暗中,殷素薇的小脸红白交错,她就像个知错不改的孩子,紧张的用发抖的双手慌乱的解开衣裳。

  “素薇!”袁品修马上洞察了她的意图,可他来不及制止。

  她冲动得近乎赌上她的性命一般,狠心扯下自己的外衣、里衣,只留下单薄的亵衣勉强覆著私密处。

  两人皆有武艺,视力都比平常人看得清晰,毋需一点光亮,袁品修看见了殷素薇弱不禁风的身躯是如何的发抖,那柔嫩且白皙的肌肤又是如何的诱人。

  她居然是打著献身给他的笨主意,以换取他不与她成婚的念头!

  “我……我不觉得自、自己美……这样的身子,你要……就、就拿去吧!”殷素薇的话细若蚊鸣,几次咬到舌头,说得断断续续的。

  “你在惹我发火……”袁品修板起面孔,黑亮的眼瞳燃起怒火。

  单凭他抑郁的语气,即可想像他有多生气,表情又有多严肃;殷素薇很怕这个年纪比她小的男子不高兴,没胆量正视他。“你说喜欢我,要的……不、不就是这样?”

  “我带你回来,铁了心娶你,不是只为了圆房而已!”听著殷素薇略带哭腔的声音,本该动怒的袁品修顿时像泄气般的萎靡不振。

  他从未如此委屈过。

  那么努力的爱惜、珍视一个人,却总是被她顽固、不解风情的推拒到心门之外;可怜他唯恐伤到她,说话不敢大声、措词不敢严厉、行为不敢放肆,处处小心翼翼的呵护她,却还是打动不了她怯弱的心!

  她就不能为他而勇敢一点的争取吗?“你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感受吗?”

  殷素薇嗅到他失控的忧伤气息:心拧得隐隐发痛,在这无风无光的室内,空气凝滞,犹如她不肯进展的心。“我、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一无所有啊……”

  到底会不会爱上他、能不能活不去,她自己都难以确定,哪还有权利成为他的妻,陪他一起同甘共苦?“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

  她卑怯的倚向袁品修,拿起他冰冷的手按住她的胸口,不顾体内的血液沸腾得快融化她的皮肉筋骨,鼓起所有的胆量告诉他,“你拿去……不必娶就可以得到我……不用给我名分。”

  “够了!”袁品修怒极反笑,压抑著满腹心酸,不愿再委屈自己。“我不能再纵容你,盼望你自强了!”

  —把被他放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殷素薇不安的仰望著他陷入阴暗的容颜,耳边忽然响起了他的移动声,她分不清他是拒绝或接受?

  这让她感到她更惶恐了!“品修?”

  他生气了吗?他要去哪?他要丢下她不管吗?他是不是轻视她了?如果令他厌恶的话,她真不如马上死掉算了!

  转瞬之间,黑暗的房间逐渐亮了起来。

  殷素薇诧异的观望,眼见袁品修在屋内每一个烛架上点满了灯火。

  “别点灯……”她羞怯的抓起床上的被子掩盖光裸的身子。

  “怕什么?”室内流转著灿亮的烛光,映衬得袁品修风采逼人,他解开发束,青丝散开,流露出异常惑人的魅力。“到了这个地步才开始觉得拘束,那也未免造作了?”

  一件件衣裳褪落地,他的动作徐缓而轻佻,蓄意展示自身体态的美好一般,他俊俏的脸浮出浪荡之色。

  只不过须臾,他就倾身反制住她!

  殷素薇诧异的问:“你要做什么?”

  他不客气的拉开她用来蔽体的被子,“满足你的需求。”

  “不……”她畏怯了,惊慌的退缩到床角,掌中因汗水而潮湿。

  “你不是要献身吗?”

  她羞耻的低下头,无法回答他咄咄逼人的质问,深入发髻的珠钗微微抖动,双手拉紧被子不敢放松,可怜的姿态恰似暴风雨里备受摧残的小花。

  她配不上他!

  殷素薇没脸把自己充满伤痕的瘦弱身躯暴露在光亮处,任他观赏,一想到他可能产生的不满,自卑的浪潮立刻从她的体内涌现,打得她身心刺痛!

  “拜托你熄灭灯吧!”只有黑暗才能掩盖住她的瑕疵,即使她的残缺真实存在,但黑暗却能帮助她忽略一个事实——她配不上他!

  “素薇……你怎么和掩耳盗铃的人一样傻?”幽怨的叹气自袁品修的口中逸出。

  他举止轻柔的取下她满头的发饰,抚顺著她的长发。“你呀是唯一一个,气得我七窍生烟的人。”

  她迷惑的抬起头,感受到最深的不是他的气愤,而是他的邪恶——那轻佻浪荡的神态,极有威力的折磨著她的心神。

  “你好像把我当作禽兽,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与你圆房而已——”

  殷素薇更是羞红了脸,“你在说什么?”

  “你呀……”被她纯真的反应驱定了心里的闷气,袁品修如释重负的笑了,“不懂是吗?我教你。”说著,他骨节分明的手掌抚著她露在被子外的肩。

  她颤了颤,肌肤感到像是被温泉冲洗过一样的舒服感。“品修?”

  “别人愈是限制我做的事,我愈喜欢去做,而你向来知我甚深,难道还不了解我的个性?”他拉过她的身子,抓起她一只手绑到床帐上。“要求我别娶你,简直就是在诱惑我反其道而行——赶快娶你!”

  山下来就他,只好他去就山了,等生米煮成熟饭,他有更多法子逼她点头下嫁!

  “品修,别这样!”殷素薇羞赧的用另一手抵抗,奈何斗不过他的力量,眼看著身上的被子慢慢下滑,她急得眼角发红。

  “是你说,你要把自己给我的……”袁品修略微眯起眼,尽情俯视身下娇躯美好的风光。

  “不准看!”心被搔痒了,殷素薇两只手失去自由,无法遮蔽袒露在他面前的身子,她不禁悔恨起自己不该脱得那么快!

  “今夜不看,明日仍会看到的。”动人的酒窝再度出现于袁品修的脸上,藉著暖和的灯光,观赏著她消瘦却凹凸有致的胴体,他开始替她搔痒。

  “你冷静,别……”别那么调皮的亲吻她、挑逗她,一会儿舔、一会儿轻啃慢咬,她会消受不了!

  殷素薇慌乱的闭紧双眼,柔弱身子在他的摆弄之下化成一摊泥水。

  “傻素薇,说傻话,美色当前,又是心爱之人,冷静得了的铁定是无能之辈。”袁品修含著她的耳垂浅笑,笑得她浑身发麻。

  她怕了,他带动起的激情狂潮让她感到太陌生,她以为献身是一种不得已的安抚,只会令自己感到痛苦:然而他毫不生涩的调情攻势,有节奏的控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迎合他,仿佛他才是主人。

  殷素薇感到后侮了!“你、你不是认为……我的做、做法……是对你的侮辱吗?”

  以不堪入目的姿势,赤裸的被他绑制在床杨,因为是她自己送上门的,殷素薇没资格发怒,只能像只待宰的羔丰般恐慌的挣扎。

  她没意识到自己扭来动去的身子,只会令他感到益加的血脉债张,无法自持。

  “啊~~你还有自知之明,真是可喜可贺。”袁品修扬起一抹坏笑,俯首,舌尖在她肌肤每一道旧伤口上舔过。

  殷素薇哪禁得起这般放荡的逗弄,苍白的肤色迅速染红,犹如一颗瞬间熟透了的甜美果子。

  “那你应该大义凛然的教训我,赶走我,证明你的坚贞啊!”她著急的喊。

  “尚未开始,就先打起退堂鼓了?”那么嫩,还敢和他拚命,袁品修轻哼一声。“若是寻常事,我忍一忍自会饶过你的自作主张;但这一回,必须得教训你不可!”

  “我后悔了!”殷素薇慌得直喘气,不敢看向他明亮的眸子,身体受他摆布的感觉因此更加强烈。“我收回前言,我要回房休息!”

  “自己点的火,自己得负责熄灭。”揉弄著让她全身瘫软得使不上劲,袁品修满意的松开她手腕的束缚,把人平放在床铺。

  殷素薇屏息,忍到他放松的那一刻,猛然出力一跃,想推开他逃离——

  “刚放开你,怎么又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了?”袁品修早料到她的反应,眼明手快的侧卧在床边,用身体挡住她的出口,伸展开一臂,轻易的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身。

  两具热得发烫的身子贴在一起,汗水交融,体温渗透,牵动两颗心为对方而沦陷。

  “素薇……”袁品修半是强硬、半是温柔的全身包容著她,忽然撑起身,用手撩了撩长发,诱惑般的对她笑说:“我好看吗?”

  他在勾引她,用他醉人的嗓音、甜蜜的笑靥、健硕的身体;殷素薇赶紧捂住脸,藉以掩藏自己目眩神迷的表情,她只记得一件事:别再被他迷惑!

  “怎么反应差那么多?”袁品修纳闷的挑眉,“我瞧淫书里,荡妇挑逗奸夫的段子,说到这句,奸夫一般都是要喷鼻血的……”

  殷素薇听得羞愤交加,“我能和淫书里的荡妇相提并论吗?”

  情绪的激动使她不健康的肤色泛开了艳丽的粉晕,衬托了她清秀的容颜焕发出一点妩媚风姿。

  袁品修声音低沉的笑,“我的素薇还是个小姑娘呢……”

  “到底谁年纪小,我……”大你一岁呢!

  她的话说一半,便遭他霸道的含住嘴,未能出口的异议全教他吞没,化为酥软的浅吟低哦。

  他有力的手抚过她的手,带动她环绕住他的身子。

  “不行……”她快不行了。

  “我行——”他还在胡作非为。“我会证明给你知道。”

  殷素薇抓住袁品修双臂的手指,从拒绝的拍打、抵抗的推拒,渐渐的失去力道,最终双手松落,放弃了抵抗。

  这个信誓旦旦说要一生听从她、任她子取于求的男子,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每次都用尽手段搅乱她的神志,反过来任他对她为所欲为。

  她没办法与他再抗争了,感受著他贪婪的掠夺与热情的爱怜,她分不清自己是奉献还是在享受?

  晚风袭人虚掩的窗,覆盖床中香艳情事的罗帐轻轻飘扬,春光乍泻,满室旖旎,浓得化不开。

  ***        ***        ***

  天微亮,远处的鸡鸣声传来,在灰暗的寝室内,仍有一股缠绵的余韵在各个角落悠悠徘徊。

  殷素薇整夜无眠,躺在袁品修身旁,脸贴著他的胸膛,为自己狂欢一整夜的陶醉深觉羞赧。

  她快没脸见人了啦!

  她表现得一点也不像个初解人事的黄花闺女,起先的不适之后,很快被他带动得沉迷忘我,殷素薇好想从床上挖个洞藏进去!

  “你还不睡?”袁品修半睡半醒,一直有注意她的动静。

  窗外的天色正一点一点的明朗。

  在他怀中猛磨牙的小女人抬起头,有点不甘心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失去食物的小羊,闷闷不乐,可怜得讨人喜欢。

  “你不高兴?”

  殷素薇无言,沉浸在羞耻的感慨中,任他抚摸,亲热时那么容易就让他征服了,激情过后的她懒得再抗拒什么,免得徒显她的矫情。

  只是与他的身子结合,她仍分不清自己的投入是出自对他的喜爱,或是感恩的心态,还是天生淫荡?

  “我们真有点像奸夫和荡妇……”思来想去,唯独此事她确定无比。

  “那请奸夫夜夜临幸奴家~~”袁品修晓得她烦闷,故意说出娇媚的音调,做出俏皮的举动来逗她开心。

  “品修……”殷素薇笑也不是、骂也不是,重遇袁品修之后,擅长压抑真心的她慢慢的有了改变。

  心里的各种感受,永远瞒不过他的耳目,容易受到他引发而出……在他面前,她总能无拘无束的大哭、大笑,仿佛回到小时候,又能信任别人。

  “虽然我非常乐意赖在床上与你温存,不过我们得赶快准备拜堂成亲了。”袁品修拨弄著她的头发,一缕淡淡的芳香入鼻,直逼心扉,使他强硬的心愈来愈柔软。

  “我若不起来,你是不是会强迫我?”殷素薇迷离的目光恢复清晰。

  “呵呵,再说下去,又会绕到昨晚争执的起点上。别再说扫兴的话了,不如思索成亲后,我们会有多么美满,犹如我们的双亲那般相爱。”

  殷素薇闻言,容颜一变。“我的爹娘并不相爱。”

  袁品修本欲起身,听了她的话,突然不能动弹。

  “你忘了,我常出门与你玩?”

  “怎么忘得了。”他的手指自动抚过她眉心的皱痕,舍不得她忧伤,在他怀中的人儿应该欢喜、快乐才是。

  “那时候……不喜欢留在家里,并非是因家中太多江湖人士出入让我害怕,而是……没人理我;我能看到的除了不亲密的下人拘谨的一面,只有娘亲永远不愉悦的脸色。”殷素薇再度偎向袁品修温暖厚实的胸怀,这方寸肌肤带给她的安定感,无人可比。“若非有我,我爹是不会娶我娘的,可他们成婚了却仍不相爱,只会扮著表面的和谐给外人观赏。”

  袁品修眨了眨眼,边吻著她惆怅的眼角边道:“我们会相爱的,素薇,我喜欢你,你也爱我。”

  “胡说!乱讲!造谣!”她不承认的摇头,脑袋抵住他的胸口摇晃,却不知她微薄的力道更像在摩挲挑逗,惹得他情欲复发。

  “若不喜欢我,你怎么肯让我做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事?”说得暧昧的男人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神态。

  殷素薇被他话中影射的欢爱情境戏弄得很无措,连话都说不清了,“我、我是、是……”

  “素薇。”袁品修深邃的眸子凝聚著真挚的光芒,有点沙哑的男性嗓音含带柔情,许诺道:“我不会像你爹那样丢下你不管的。”

  他热烈的情感令她的胸口发热,热力延伸到身子的每一处,燃烧似的融解了她的心,再也生不出抗拒之意。

  正在此时,外间的门被推开,两名丫鬟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凝望的缠绵视线。

  “堡主,吉时快到了。”

  “您还不起身,会错过拜堂的时刻呀!”

  袁品修没应声,默默的看著殷素薇,似乎是在等她点头。

  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她可以吗?她的未来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寄宿在他家已经够厚颜无耻了,她还可以占有他这个人吗?

  “品修……”

  他微笑,看见了她动情的神色,很高兴自己一夜的努力有了成果,不仅得到她的身,更动摇了她的心逐渐倾向他。“我们去成亲吧!”

  话刚说完,一双纤细的手环住他的颈项。

  在他诧异之中,殷素薇扬起头吻上袁品修的嘴。“别走……”她宁可学缩头乌龟,继续沉浸在这无尽的纠缠里。“陪我。”

  她没信心当他的妻,她不要名分,她只想回应他的深情就好!

  殷素薇学著他昨晚的表现,积极的吸吮他丰润的唇,像吃到甜蜜的糖果,因剧烈心跳而起伏的胸口紧贴著他,勾引著他的欲望。

  “素薇!”明知她是故意在拖延他的良辰吉时,只为不想去拜堂,无奈他拒绝不了她的主动求欢!

  袁品修又爱又恨的将殷素薇压在身下,管不了门外的提醒声,脑中只有与心爱女子合而为一的念头!

  两名丫鬟站在门外,等不到吩咐,正不知所措。忽然门内传出一阵阵奇异的声响,教人脸红心乱,间歇有两声对话扬起——

  “可恶,你不乖,诱惑我!”

  “你、你还不是一样,昨晚你、你也勾引我。”

  接下来,是销魂蚀骨的肌肤摩擦与柔软呻吟……

  丫鬟们不敢再呼唤,慌乱的退下,跑得远远的,每个人的脸蛋上都是绋红如抹了困脂。

  “看样子,堡主是赶不及好时辰了。”

  “瞧堡主那死心眼的样儿,我们的夫人横竖是跑不掉的。”

  相视一笑,两个小姑娘不由得叹了叹,遐想著哪一天能遇到和她们堡主一样俊俏专情的男子。

  ***        ***        ***

  厮磨中,两人睡睡醒醒,埋在罗帐内,不管屋外的晨昏变幻。

  袁品修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著殷素薇肩背上的肌肤,怜惜的问:“身子还疼吗?”

  殷素薇的嗓子有点干涩,不想出声,羞涩的摇头,拜堂成亲的喜事,她成功的拖延过去了,放心了些许,却也萌生了难以形容的失落。

  “既然身子不难受,我们起来成亲去吧!”袁品修暗暗发笑,想跟他斗?她的功力还不到家!

  “什么?”又提婚事?她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任由他做过瘾了,他怎么不肯死心的退让几步呢?

  “你以为色诱我一次就能搞定我?”袁品修露出了夸耀自己意志坚定的嘴脸。

  殷素薇只觉得头晕了。

  这时一阵匆促的声响,不期然的逼近屋外。

  “堡主、堡主!”管家焦急的隔著门呼唤。

  “知道了,婚事不变。”回了一句,袁品修鼓励的捏了捏殷素薇的脸蛋。“起床了。”

  哪料门外的下人并未安心,反而更紧张的说道:“有急事啊!堡主,老夫人、老夫人赶回来了!”

  袁品修闻言一怔,看了看同样错愕的殷素薇。

  “麻烦。”他失神的撩了撩头发,现在婚事恐怕无法顺利进行了。

  殷素薇很少见到袁品修如此明显的烦恼样,想起自己在他手中总是吃亏,忍不住笑道:“我搞不定你,自有别人出击。”

  她轻哑微软的嗓音,引诱著他的唇舌大动。“幸灾乐祸啊你?”冲动的捏住她的鼻子,等她无法呼吸,不得不张嘴吐纳之际,他则乘机含住她的唇,横蛮吮吸!

  “外面……外面……有人啊……”

  “你我的事,家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殷素薇好不容易坐起身,又被他放倒了。

  “堡主,老夫人正向著您这儿赶来!”门外的管家紧急的通报。

  “带她去花厅等著,暂时别吵我——”

  “你才别闹了!”殷素薇担忧得愁眉不层,一边制止袁品修吃豆腐,一边忙乱的找回散落四处的衣裳。

  “别慌、别慌,你我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只要发挥同舟共济的精神,定能排除万难!”袁品修讨好的帮她寻回亵衣,双手捧上。

  “我能跳船吗?”她苦著脸问。

  他粲然的笑,“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淹死!”

*********

 独孤情跟著带路的丫鬟走入“欢喜楼”,过了戒备森严的阶梯、走廊,进入花厅。

  在座有三人,两位她不认识,唯一熟悉的是坐在主位上的年长妇女——大名鼎鼎的明阳公主。

  独孤情向明阳公主颔首致敬,对方和蔼的笑,告诉一旁的俊俏男子,“品修,独孤小姐与我巧遇在城外,正好当时我身子略微不适,多亏她妙手医治……”

  身子不适?是被他气的吧?

  袁品修抿了抿嘴,懒得听娘亲称颂独孤情的赞誉之词。

  当日出门寻找殷素薇,为了调开娘亲的注意,免得受到干扰,袁品修故意派手下破坏娘亲所有旧识家族的产业,害她得逐一亲自登门调解。

  回忆著自己的杰作,袁品修不甚感叹的想,自己算不算是个坏孩子?

  独孤情灵活的大眼轻转,多看了袁品修几次,对这位传奇人物颇感兴趣,自古商家地位微末,然而袁品修因是当朝长公主的独子,在宫场皇族皆有人照应,因而成就了称霸北方的势力。

  每当国家有灾难,“翔龙堡”总是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教全国百姓无不佩服,以致堡主的威名日渐显赫,国上内外人尽皆知。

  今日一见,独孤情不得不承认,袁品修的外貌确如世人传诵那般美好,就不知心性如何?

  “多谢独孤小姐……”等娘亲夸奖完了,袁品修先是拱手致意,紧接著目光一转,看向默默无言的殷素薇。“正好有一事恳求独孤小姐帮助。”

  独孤情颐著他突变柔软的眼神,端详著坐在他身边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姿色清灵,神态温婉,有如一块暖玉、一湖春水,算是别有风韵的秀丽佳人,可惜睑蛋上有道刺目的伤疤。

  “冒昧一问,袁公平的要求是否要帮这位姑娘消除脸上的伤痕?”独孤情意有所指的望著殷素薇发问。

  “这仅是其一。”袁品修藉机握住殷素薇的手。

  殷素薇有意无意的躲开,忽视他从“晴”转“阴”的幽怨脸色。

  “她中毒了?”独孤情认真的观察殷素薇。

  殷素薇听著袁品修代替自己回覆,彷徨的心滋生了一许歉疚,自从明阳公主出现,她就不敢说上一字半句,怯弱的退缩到自己的躯壳,放他一人唱独角戏。

  直至目前,明阳公主并未表现出对殷素薇的排斥,但亦未表示欢迎。

  只是和她点了个头而已,没有给出一个表情,让她去揣测这位高贵长辈的心情。

  殷素薇当下尝到了酸楚的滋味。

  小时候与袁品修一同玩耍,若是遇见明阳公主,她总会看在儿子的份上,不吝给她一个微笑……如今她连一个和善的眼神也得不到。

  “素薇,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是不是又难受了?”

  袁品修的关怀声,打乱了殷素薇的感伤。

  她心慌的抬头,强颜欢笑,“我没事。”别理她,别在意她。“你们谈你们的,我……”

  “你什么你。”袁品修轻刮她的鼻,存心与她亲密给“旁人”看。“独孤小姐在询问你的病情,准备为你把脉诊断,唤了你半天却不见理睬,你是神游到哪去了?”

  殷素薇一脸茫然,在发现到所有人都在注视她时,心下更是一急,愈是胆怯得说不出话。

  袁品修感觉得出她的畏惧,附在她耳边,以外人听不见的声量发出调侃,打乱她的忧郁,“是不是还沉醉在我一整天英勇顽强、持续不断的‘能力’上,欲罢不能,难以清醒,还在回味啊?素薇!”

  “不许——”说胡话调戏她!殷素薇双眉竖立,差点大叫!

  瞥见明阳公主微微蹙眉,她赶紧捂住嘴,吞下未完的字眼,偷偷瞪了笑得顽皮的袁品修。

  他藉机挪动座椅更贴近她,一边邀请独孤情上前把脉,一边不著痕迹的偷占殷素薇的便宜。

  “别乱摸……”这小子太放肆了,仗著武艺高强,趁别人没瞧见,一会儿捏她的腰、一会儿对她抛媚眼。

  “我娘在看你。”逮住殷素薇意图反抗的空隙,袁品修只说了这一句,便教她立即呆若木鸡的不敢妄动。“哈哈。”

  笑什么?明阳公主与独孤情纳闷的看著一脸坏笑的袁品修,无缘无故的,他是在开怀什么?

  深受他骚扰的殷素薇苦不堪言,动了动指尖,在他放肆于她腰际的不良手掌上隐蔽的写著——

  你给我克制一些!

  袁品修半侧著脸,在他娘亲看不见的角度,用他丰润得诱人亲吻的唇,无声回道:“早知我娘如此管用,真该早些接她回家压制你。”

  殷素薇磨了磨牙,闭起眼不想看他得意的表情。

  他们是情人吗?独孤情站在殷素薇的身旁检查她的情况,心里不断猜想袁品修与殷素薇的关系。“这位姑娘中的是蛊,不是毒。虽然她只会在发作时期感到痛楚,但其实她的身子已被侵蚀得相当严重了!”

  她的诊断一出,明阳公主立刻放松似的肩膀下垂,殷素薇则是咬著唇一语不发。

  “有救吗?”袁品修直截了当的问,盯著独孤情的眼睛,目光显得深沉无比。

  “需要一些特别的药材和一位内力深厚之人,协助我金针引渡,为她逼出蛊虫。”

  袁品修听了,二话不说的转头向殷素薇一笑,仿佛在告诉她——她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了。

  殷素薇呆呆的望著袁品修,舍不得移开视线,尽管生存的机会渺茫,看见他明亮的神情,她就像是看到希望一般。

  “品修,”明阳公主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凝结的目光,“你带独孤小姐去找药材。”

  袁品修瞧了娘亲一看,庇护似的拉起殷素薇的手,“我带素薇一起去,娘,您回房休息吧!”

  “慢著。”明阳公主再度出声,“素薇留下。”她有话和殷素薇谈。

  殷素薇不安的起身,抢在袁品修忤逆他的娘亲之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别阻止。

  有许多事她必须亲自面对,无法永远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

  或许……殷素薇和他的娘亲倾谈之后,人会被迫勇敢一些,袁品修怀著乐观的奢望,不情不愿的带著独孤情离去。

  在精致的花厅内,殷素薇不亢不卑的站在中央,挺直了身于勉强自己迎接明阳公主的审视。

  “你伤得很重,素薇,你的武功没有你爹那般高深莫恻,坦白说,你能活到今日还真是个奇迹。”明阳公主毫不客气的说著。

  未显老态的姿容使明阳公主看起来比较像是袁品修的姊姊,而非娘亲。

  “您大概晓得,我这一路是不择手段的活下来……”殷素薇慢慢的停止了习惯性的畏缩。“只为了再见我爹一面。”

  这个念头支撑著她放弃尊严,在所有人面前扮可怜:水远表现得像只怯弱的老鼠,不招人注目。

  碰到仇家,立即求饶,任人打骂,等到别人相信她没有—丁点的危害,放下警惕之时,她就能逃过了!

  “你曾经自尽过好几次,撑不下去,最终却又熬了过来,没死成……”

  她怎么晓得?殷素薇怔怔的望定明阳公主,回忆起逃亡生涯中无数次痛不欲生的情景——

  那时有多少人在一旁观赏她如何受尽煎熬,却无意帮她一把!

  “我的优柔寡断……是我没死得干净的原因。”她没死,会让很多人失望吗?包括眼前袁品修的娘吗?

  “抱歉,素薇,品修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而我十分清楚你曾遭遇过什么,也始终掌握著你的行踪,然而我总是设法隐瞒他,阻止他去找你。”

  “我能理解。”她是个害人害己的麻烦,谁都该敬而远之,会傻傻纠缠不放的人就只有袁品修。

  思及他,殷素薇沉重的心顿时涨暖,不再感到冰冷。

  “你是真没有你爹的消息?”若能捕获罪魁祸首,免去殷素薇父债女偿的命运,明阳公主倒是愿意考虑暂时收留她在堡内。

  “倘若知道他在哪,我何需到处流浪?”殷素薇苦笑。“即使是我娘遭到杀害,他仍未现身!如今他究竟是死是活,我已不敢猜测。”

  明阳公主轻叹,她听说过殷素薇死里逃生的情况。

  一起逃亡的母亲意识到发狂的夫婿不会回来了,开始试著抛弃殷素薇,那些惨烈传闻令经历过权势倾轧的明阳公主听来都免不了心惊胆跳;备受打击的殷素薇心情又是如何?

  “素薇,你恨吗?”

  明阳公主的问题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犀利的扎入殷素薇心扉最薄弱的一处,她哑然,汇集体内的百种滋味交结混杂,难以分解。

  “品修喜欢的你是过去那个温柔、亲切、和善的素薇;他没想过这么多年后,你可能变了,内心已充满仇恨,不再是以往的你了。”

  “我是恨过、怨过,可我无意拖累他,更不会利用他……”

  “此时在他身边的你已经对他造成危害。”明阳公主先是重重的说了一句,继而放软语气,“素薇,我对你并无任何偏见,只是做为一个母亲,我不希望自己疼爱的儿子惹上麻烦,甚至伤心失望。”

  品修……为她感到失望吗?

  殷素薇无意识的摸摸脸上的伤疤,看看跛伤的脚,是人都会在意外表,总有一天,他会嫌弃她和以前完好的她不一样吧?

  她突然莫名的感到心慌了,她不要他失望,不要他后悔曾经爱过她!

  “娘。”忽然一阵疾风飘入,人未到,声先至。

  花厅内原先沉闷的氛围霎时消散一空,周围凝滞的气息似乎因袁品修的出现而重新活跃起来。

  殷素薇听见自己的心跳蓦然加快!

  明阳公主抬眼,盯著匆忙赶回的儿子问:“独孤小姐呢?”

  “交代管家接待她了。”袁品修走到殷素薇身后,刚强的身躯如后盾般支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转过头,他亲和的笑容映人她的眼眶,这个急忙赶回来的男人正在担心他的娘亲为难她。

  他是这么的重视她……

  纵然今后两人无法长相厮守,此时真挚的情义已够令她感受到窝心的爱,她不该再感伤,她得到的已经足够了。

  她回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他有些惊讶,很久不曾见到她笑得纯粹,温暖得仿佛获得美好的事物般,眉眼泛著柔柔的光彩。

  不知娘亲和她都谈了些什么,让她又能露出笑脸?

  袁品修高兴的看向母亲,却见对方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你的‘欢喜楼’布置得挺不错。”明阳公主留意著儿子与殷素薇之间的情生意动,为此忧虑更是加深。“我想住在这儿,你安排独孤小姐也住到这儿吧!”

  “娘……”明知“欢喜楼”是他专门为殷素薇所筑造的,却故意当著他们的面提出近乎下马威的要求,袁品修对娘亲皱起眉。

  殷素薇感觉出他的不满,记忆中袁品修从小到大任性妄为的横蛮事迹,逐一鲜明的跳跃在她的脑海中,她伯极了他会说出不敬之词!

  她毫不犹豫的手往后伸,抓他一把,意图制止他乱发脾气。

  在明阳公主的眼皮下,殷素薇的动作极为隐蔽;然而她的手才刚碰到袁品修,就听他发出一记不可思议的抽气声!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殷素薇捏了捏抓在手指间属于他的部位,立即捏出一种奇异的变化!她是抓到哪里了?怎么会有从柔软到坚硬的转变?

  袁品修绷紧了身体,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只让殷素薇听见他浑浊的话音,“我真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敢在我娘面前调戏我。”

  殷素薇闻言一震,迟钝的联想到男人身上唯一会有这种变化的部位,那是两人在亲热之时,她被迫见识过的——

  上天!赶快降下一道雷劈死她吧!

  她没胆量再思索了,意识到自己抓住什么,殷素薇惊慌得都快哭出来!手灼伤似的缩回袖子里,不敢再见人了!

  身后的袁品修浑身散发出燥热的暖流,包围著她羞耻的身躯,她好想逃到天边去一头撞死算了!

  “咳……娘既然喜欢住这儿,便搬过来吧!”受到骚扰的袁品修满心都是殷素薇的手指那撩拨的一捏,根本顾不得和娘亲理论,忙不迭的拉著脑袋几乎快垂到地上的殷素薇飞奔出了花厅,“我还有事,先带素薇去忙!”

  明阳公主很是错愕,“等等,我话尚未说完,品修!”

  儿子飞扬的身影已瞬间消失在花厅……

  殷素薇可以想像突然被抛下的明阳公主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不过她现在是自身难保,完全没工夫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只记得袁品修说要带她去忙!

  忙什么?

  “素薇,原来你是那种言行不一的闷骚之辈,嘴里总是叫我不要如何如何,手中动作竟是完全的背道而驰!”袁品修牵著她的手走出“欢喜楼”,空出另一手命令周围的下人们离他远点。

  “我不是故意的……”她胸瞠内的剧烈心跳连自己都能清楚听见了。

  袁品修见她羞耻欲死的模样极为可怜,舍不得再逗弄她,于是转而发问:“我娘和你说了什么?”

  “她……只是担心我令你受伤。”殷素薇的耻辱感被意外的疑问带走,她谨慎的窥探他的表情,警告自己绝不能说错一字半句,害他心起芥蒂。

  袁品修放慢步伐,体贴的引领著跛足的殴素薇慢慢跟他走到下楼的阶梯旁。“我什么都比你强,应该是我会使你受伤才对。”忽地停住脚步,他别有含义的笑道:“但有一点,我并不如你。”

  “什么?”刚问出口,她的身子陡然腾空,猝不及防的被他抱到怀中。

  “我不会生孩子。”飞速下了楼梯,他完全不看脚下的路,只看著殷素薇的腹部,感叹道:“倘若我是女人,即可母凭子贵了。”

  她一听,便听懂了他的暗示,却故意装不懂,“你是男人。”

  “那只好依靠你了。”把话说破,袁品修充满期待的眼瞳中绽放出两盏明朗的星光。“我们先生孩子,后拜堂。”

  “别想!”殷素薇又一次不争气的羞红了脸。

  向来独断独行的袁品修根本不理会她虚弱的抗议,跃跃欲试的走出了“欢喜楼”。“素薇,我们住到另一座庭院里,只要我们窝在一起不理我娘,她迟早会受不了,还是要搬出来的~~”

  殷素薇正想劝他千万别和母亲闹别扭,眼睛转动间,不经意的发现“欢喜楼”外的庭园竟让她有几分的眼熟。

  四周似曾相识的花草摆设使她忘了从他的怀里挣开,无意识的问:“这儿我以前是不是来过?”

  袁品修灵光突现,放她站地,手指向园中最高的两棵银杏树,“记得这两棵树吗?”

  殷素薇的脑子倏地重现了一段埋藏在记忆底处的景象——

  两个小人儿在风和日丽的午后,一起聚在花香四溢的园子,笑嘻嘻的种下捡到的树种,玩得满身泥上,是那么的开心。

  两人约定了将来,两棵树共同生长多少年,彼此就要在一起多久,永远不分开。

  回忆的景象没有褪色,真切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似的。

  殷素薇的眼眶泛起了水雾……没想到它们仍在,仍在等她回来?

  “我搬家时便把整个园子搬过来,连同我们昔日种下的树也移植到此,你瞧它们长得那么高了。”袁品修说得语重心长,含情脉脉。

  “堡主,快别站在那棵树下!”一道紧急的劝告,出人意料的闯入庭园。

  “发生何事?”袁品修不解的看著管家带著一群人匆忙跑上前。

  “您前几天吩咐人把大门外的银杏挖来放在这边的园子里,我们才刚埋进去不久,这两天夜里吹大风,吹得它们摇晃了,危险啊!”

  袁品修面色一白,皱眉瞪眼,威胁著管家别再讲了。

  哪知管家没察觉他的眼色,自顾自的说:“堡主离远点吧!我带人来巩固了,别靠太近呀!免得动摇了砸伤您。”

  殷素薇挑了挑眉,捏了捏掌心里袁品修的手指,“前几天才移过来的,嗯?你不是说搬家时就搬过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那厢不识相的管家又再度念念有词,“堡主啊!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把门口的树搬进园子里呢?这几棵银杏本来在门口就种没几个月,移来移去不利成长啊!”

  殷素薇的双眼抽搐,又捏了捏掌心里袁品修的手指,这家伙骗她分不清树龄,随便找两棵便来唬弄她?

  袁品修怒了,不悦的朝管家命令,“少管闲事,没见到我人就在这儿,能出什么乱子?快把人带走,离我远些!”

  管家被他吼得莫名其妙,茫然的逃开。

  殷素薇撇了撇嘴角,用力捏了捏掌心里袁品修的手指,“你没什么想跟我说清楚吗?”

  他依然不看她,遥望另一个方向,说著文不对题的话语,“今天的天气不错。”

  殷素薇又好气又好笑,“你呀!从小就滑头,经常扮著一副清纯样为非作歹,睁眼说瞎话。”

  他反握著她的手,十指交缠著。“可我没骗过你。”

  他认真的神态透露出刚毅的一面,散发著纯男性的魅力;殷素薇看了他一眼,快速别开脸,怕愈看愈著迷。

  “算了,反正……只是两棵树。”没有差别,重要的是他们还记得彼此,记得过往的甜美画面。

  即使她忘了,他还是能令她回想起美好的景象。

  殷素薇擦了擦眼边的热泪,她应该告诉明阳公主,在袁品修身边的她是不会怨恨的,因为缠绕著她身心的苦楚统统让他给驱逐掉了。

  她不会恨了。

  “品修,你非常怀念我们小时候吗?若我……无法和年幼的我一样,你是否会感到失望?”殷素薇主动拉著他,定出芳车萋萋的庭园。

  聪敏的他怎会洞察不出她话中更深远的含义?“我们不是早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袁品修大而化之的回答,“现下才来担心会不会令我失望,素薇,你烦恼得太迟了!”

  她静静的听,目光游栘,发觉他开朗的俊脸上隐含著几下可见的疲倦,她立即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得保护她的安全,又要防范他娘亲的干扰,还需逗她开心免得她不自在。

  这男人为了照顾她,不知有多伤神?

  她如何能继续克制自己的情感,而不为他所感动?“下次你提醒我吧!”殷素薇心疼的举起手,摸摸袁品修的眼角、眉梢,抹去残存的忧虑。“提醒我多注意你一点。”

  她不该只沉浸在自己的感伤中,却一再忽略他的好。

  “我一直在说、一直在做,只是你一直不肯看、不肯听。”袁品修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的觉悟,俊俏的脸上控制不住的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设素薇温柔的笑了,有瑕疵的小脸在朝阳的辉映中,绽放出柔暖的光芒,迷醉的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人的心。

  “再也不会了。”她悄声承诺。

  她不会再逃了,她会鼓起勇气陪他一起面对将来,用今生剩余的时间让他知道他的付出绝对不是单方面的:她会陪他承受他母亲的责难也好,旁人的非议也罢,她绝不留他一个。

  只是……无论如何,她不能嫁他为妻。

  ***        ***        ***

  入夜,袁品修等殷素薇梳洗完毕,毋需他的陪伴后,才独自拿著独孤情开的药方找上他的娘亲。“这药材听说只有在皇宫内才找得著,不过我查到娘的嫁妆里就有这味药,请问娘放哪去了?”他乖巧的来求药,生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表现得如此温驯。

  明阳公主面无表情的反问:“你觉得独孤小姐如何?”

  “是好是坏,皆与我无关。”知道他娘亲在打什么主意,袁品修赶紧画清界线。

  “她聪慧貌美,才艺出众……”

  他听不下去,急忙打断,“您才和她相处几天而已,就发现出她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优点?”

  “无论她有没有优点,至少比殷素薇强!”

  “偏见,厚此薄彼。”

  “素薇破相又跛足,不提她爹曾犯下的罪行,单单说她这个人,娘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你迷恋之处?”

  “这关系到儿子我的专情问题,必须从我娘的优良品质说起,例如我爹的个性粗鲁、相貌平凡,实在挑不出优秀之处,但我娘偏偏对他深情不渝,自贬身价,不顾一切的嫁给了匹配不上她的低俗商人。娘,您对此事又做何解释?”问完之后,没等娘亲反应过来,他小小声的念著,“上行下效,上行下效。”

  明阳公主被他刺激得一口气险些咽不下去,“有人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

  “这些话可是爹长年累月说给我听的……”他很无辜。

  明阳公主想起了爱逾生命的亡夫,脸色不由得渐渐柔和下来。

  袁品修见机反劝道:“素薇是有缺陷,可她脾气很好,所谓娶妻娶贤,不是娘说的吗?”

  明阳公主白了儿子一眼,心里很清楚儿子虽然相貌、家世了得,性情却独断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凡事非得顺著他的意思去做,若非他喜欢的,他绝不肯勉强接受。

  “你不听劝,我也懒得劝了,直接和你讲明白。”当前儿子需要她手中仅存的药材,明阳公主当然不会放过要胁儿子的机会。“若要救她的命,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治好她,立即送她走,从此不相往来;二是马上娶媳妇,我看独孤小姐人不错。”

  “……我愿意马上娶媳妇,可我要娶素薇。”他也很好商量的做出决定。

  “你是存心跟我作对吗?”明阳公主听到他的回答,不禁气结。

  “娘……”袁品修无奈的摊手,一脸的遗憾,“素薇很可能有了我的骨肉,她必须得为我负责;您想棒打鸳鸯,我是无法限制您,只是万一您害到了您未来的孙子,届时伤心难过之人只怕也是您。”

  明阳公主不可思议的从座位上跳起来。“你、你才找到她几天而已?你手脚那么快?她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就怀孕?”

  “几天之内是见不到成果,可再等个一、两个月,您必能得到好消息;至于我的手脚为何如此俐落?这可关系到您儿子我的身体问题,必须从我爹的优良品质说起,例如我爹当年对我娘……”

  “住口!”真不知亡夫是怎么教育儿子的,明阳公主挫败的跌回椅子上,按著胸口,困难的呼吸。“你这个、这个可恶的孩子!”

  袁品修孝顺的走上去,温柔的抚了抚娘亲的背,一边低下头,害羞的朝她眨眨眼。“别气,别气嘛!娘不高兴,儿子我可是会难受的。”

  嘴巴甜甜的说话,等老人家的脾气稍微降低一些,他又毫不客气的把手伸到他的娘亲面前,期待的道:“药,快给我吧?”

*****

 月上树梢,寝房内满是烛光,红红暖暖的,犹如在艳阳照耀中。

  殷素薇正欲熄灯就寝,一阵敲门声不台时宜的响起——

  透过反射在门窗上的阴影,袁品修那玉树临风的身影已清楚的映入她的眼里。

  “这么晚了,你还不去睡?”她开门,只露出一丝缝隙,半掩的容颜匆隐忽现,恰似对他的心田十—想见他又不敢多见。

  袁品修拿高了一个抓在手上的枕头,俊俏的脸挂著纯真无邪的表情,楚楚可爱的表示,“孤枕难眠。”

  “去吃点迷药,包准你一觉到天明。”每天用“一个人睡不著”的借口找她陪,那她嫁不嫁他还有什么两样?

  “你说过,我要的,你都会给我。”他进不了门,像个欲求不满的孩子般搬出她的承诺和她对质。

  她哪知道他这么会要,还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我娘一回来,你就翻脸不认人,背信忘义,始乱终弃……”仿佛找到了克制她的方式,他愈说愈上瘾,纯真无邪的脸转变得忧伤而哀戚。

  殷素薇无可奈何,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男人,谁都难以招架。

  两名丫鬟恰巧在此时路过,打量著僵持在门内外的他们,当即发噱,对此情形窃窃私语。

  殷素薇只觉得脸上无光,急急拉袁品修入屋。

  他一只手放在身后,向著完成任务的丫鬟竖起拇指,夸奖她们来得准时,表现良好。

  “你不觉得丢脸吗?”殷素薇虽没见到他的小动作,多少也猜得出他有在搞怪。“堂堂一家之主却毫不注重身分,随意耍赖,你……”

  他打了个虚假至极的呵欠,牵著她郊游似的,神清气爽的定到床边,“我好累,我们睡吧!”

  累?用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睁著闪亮的眼睛说自己累?

  殷素薇相信一旦答应他留下,他绝对会兽性大发,缠著她整夜不睡,做尽伤风败俗之事!

  “好,这间房让给你,我找别的房间休息。”若再任他为所欲为,甚至毫无顾忌的在他娘亲身边偷情,她拿什么脸面留下?

  殷素薇转身便要离开寝室,袁品修不疾不忙的拉住她的手,郑重道:“其实我是有‘重要之事’与你商量。”

  她看著他,满面的狐疑,“你不是累了,想睡了?”

  “愈看你我愈睡不著……”贫嘴后,不等她训斥,他拖著她坐上床。“刚刚我去见我娘了。”

  殷素薇果然是很忌惮明阳公主,一听他提起,立刻忘了与他画分距离,颇为介意的问:“她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到我的去留?”

  “你自然是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娘已经知道我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全是你的了。”他说著,小心翼翼的为她脱衣裳。

  殷素薇拍了袁品修不规炬的手一下。“动口别动手。”

  “我娘很期待一、两个月后……”他瞄了瞄她的腹部,意有所指道:“你能带给她惊喜。”

  “你、你去胡说八道了什么?”殷素薇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母需他坦白,凭她对此人的了解,足以想像他是如何天花乱坠的向他娘亲编造连篇的谎言!

  “苍天为监,我说的事事属实~~”

  他玩世不恭的语气,换来了她用指甲轻掐他的手背。

  两人有过违背礼教的行为,因此她有可能怀孕;然而处境艰难,她该如何解决那预计外的可能?

  “糟了!万一我、我真的有了身孕,怎么办?怎么办?”殷素薇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我实在太乱来了,我为什么会这么不懂事,今后、今后我们……”

  “素薇、素薇,别慌。”袁品修十分体贴的捧起她焦虑的脸,亲了一口,安抚道:“你的困扰,我认真的思索过了,也有了完全的准备。”

  她回他一个不信任的目光,与他在一起,她变得愈来愈糊涂,屡失坚持,只能听凭这个我行我素的男人摆布。殷素薇在心底呐喊著:她不能再继续沉陷在他的控制中了!

  “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吗?”袁品修感性的问,蓄意以醇厚著嗓音使出口的话语带著诱惑的味道。

  “你知道我不行!假如我有后代,必将遭遇和我相同的命运!”辱骂、追杀,逃亡……她怎能让自己的子女重蹈覆辙?

  “你始终不愿把身上的担子交给我。”袁品修心疼的抚著她愁云密布的容颜。

  儿时的快乐如今鲜少感受到,他是那么的努力,却仍救不回她心的自由,每次他想深入一点与她构筑两人的未来,她总是会退缩,被种种忧虑侵蚀得魂不附体,令他倍感酸楚。

  “既然决定留下,就当自己是‘翔龙堡’的一份子,别总想著要怎么报答我,不给我添麻烦。”迅速做了某项决定,袁品修手指飞快挪动,帮殷素薇整理好衣裳,牵她出门。

  “你要带我去哪?”

  他不回答,拉著她奔跑——

  出了庭院,绕过廊道;夜里寂静的景物,假山、池塘、花树,逐一从眼前掠过。

  她脚走不快,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住,抱起她,跃向“翔龙堡”的大门。门内守著众多的护卫,犹如保卫边关的士兵,各个严阵以待。

  “出什么事了?”殷素薇看得心生不安。

  周围灯火通明,她巡视著数以百计的护卫,愈接近封闭的大门,外在浪潮般一波波袭来的叫喊声愈是清晰。

  “什么人在外面?”殷素薇彷徨的抓著袁品修的肩膀。

  他看了看她,依然不开口,边招呼护卫,边抱她登上围护著“翔龙堡”安危的围墙。

  到了墙头,在断断续续的声浪中,他慢条斯理的放下错愕的殷素薇。

  她震惊的望向围墙外广阔的大地——满是壁垒分明的阵营,一方抵挡在城堡大门外防止人潮攻击,一方努力推进并叫嚣著!

  “交出殷家的人!”不知喊了多久的他们已是声嘶力竭。

  殷素薇浑身一震,在月黑风高的墙头,险些因站不稳而滑落地。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在找她,想要向她追讨血债。

  袁品修及时拦腰抱住她。“不是你逃避,我就没有压力,麻烦一直都在,只是你不晓得而已。”

  “几时开始的?”她茫然的俯望著下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口口声声要求她现身了断。

  “我娘回家以后,便陆续有人闻讯赶来滋事。”他调集了多方人手控制了局面,却劝不走那些复仇者。

  城堡外,斥责他包庇的声音日益增多。

  “为什么不立即告诉我?”

  “我在等你给我立场,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分,站在你的身边来维护你,而青梅竹马这样的名义尚不够分量。”他希望能成为她的家人。

  “你可以交出我。”围墙下的人发现了他们,殷素薇害怕招人注意,转身想逃开,可袁品修的怀抱束缚著她的身体,让她逃不开。

  明月挥洒著漫天的清光。

  当底下的人们纷纷抬头望时,便看见了站在围墙上无所畏惧的男子是怎般依恋的抱著他的女人,俯视吵闹的人,如同神只在观赏浑噩的众生。

  “若是我能出卖你,当初何必找你?我需要的是你的陪伴,素薇,我无法再等了,我忍受不了你的优柔寡断和闪避!”

  风吹衣袂,撩动起袁品修的发丝、腰带、袖摆……翩然浮动,坚强的身躯支撑著怀里虚弱的殷素薇。

  人们仰望著出现在顶端的两人,呼喊声瞬间停息。

  “你想做什么?”声响停顿的刹那,殷素薇听到背后的男人沉稳的心跳,牵引著她焦躁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请他们所有人来参与我们的婚事好吗?就让全天下人知道你是我的妻,有什么问题,我能代替你解决;我不想再听人问起我是凭什么为你出头的质疑!”

  殷素薇哽咽道:“傻瓜……当我的家人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反正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和你共同进退的名分。”

  她看不到袁品修说话的表情,在他的扶持中,殷素薇首次不露胆怯的面对著所有寻仇之人含恨的面孔,耳边隐约的回响起当初他踯地有声的宣土告——

  你没有错!

  你没有错……

  “殷素薇,滚下来!”

  “姓袁的,交她出来!”

  “她是你的什么人,为何窝藏她?”

  质问与逼迫的声潮如排山倒海似的涌向墙头——

  袁品修沉著的举起戴著手镯的手,与殷素薇交握,月光萦绕在两人左右,晚风里,衣衫飘扬的他们亲密的身影像极了一双准备殉情的蝶。

  “嫁我吧!素薇。”他催动内力,把求婚的声音传遍城堡内外。

  “我会害死你的……”她的眼眶垂泪,低声提醒。

  他无所惧,天经地义的含著她发凉的耳垂,调情般柔声倾诉,“没关系,你会陪我。”

  底下敌我双方的人马见状,无不目瞪口呆,随即炸开了锅一般,沸沸扬扬,议论声震天音——

  那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人,怎能不顾羞耻,当众亲昵,毫无顾忌?

  “……娶我。”殷素薇支撑不住了,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再抗拒他的情意,她好渴求能得到他所有的爱。“死就死吧!”

  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让他打破而成立的,她真的不是他的对手,殷素薇缓缓的转过身,朝他纵容的笑了。

  “我会陪你一起死。”

  月光在她温柔的脸庞镀上暖暖的光泽,风中飘扬著属于她的微甜气息,流泪的人儿由衷的笑容掩盖了她的残缺。

  所有瑕疵,在此时都显得微不足道,在这一刻,决心放手去爱的她,美得摄人魂魄。

  袁品修的胸口发颤,动容的捧起殷素薇的脸,迷恋的印下甜蜜的吻。

  在月色的爱抚中,他俩吻得浑然忘我,完全不管城下的人们是如何的吼叫批评。

  只是诸多隐藏在围墙四周的护卫,为了两人的安全则是忙里忙外,见他们总算是情投意合了,却仍高兴不起来——

  “堡主是不晓得在这种地方亲热是非常危险的,会令我们的保卫行动更加的困难吗?”

  “很显然,他是故意的……”

  众护卫真的很想出声劝告袁品修换个场地再继续,无奈没人敢开口骚扰他与殷素薇的卿卿我我。

  “当下人的,真命苦!”不约而同的,众护卫异口同声的抱怨。

  ***        ***        ***

  迷迷糊糊的,她的嘴离开他的唇,像脱水的鱼儿有点舍不得。

  她的思绪乱了,任他带领著下了围墙,跑向他的寝房。“外面的人……如何解决?”她就这样跟著他一定了之,可以吗?

  “我交代手下处理了,你别担心,我们休息吧!”到了门口,他先进房。

  殷素薇停在门外不动,有点羞涩,因为她能预见进门后,他狂情的掠夺。

  “进来。”他向她伸出手。

  她眼珠转动,脚步轻挪,还是想跑——不想让他得逞。

  袁品修追了上来,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抱她进房。

  烛光渲染,殷素薇难为情的微笑脸庞仿佛一朵初开的花儿,充满生机;他看不见她有丝毫缺陷,只看见她满心满眼都映满了他的身影。

  “你骗你娘的话,该怎么解释?”被他慢慢放到床榻,殷素薇不好意思的问出另一个困扰,“若一、两个月后,我仍未怀孕,你娘会同意你娶我吗?”

  袁品修抓起枕头捏成圆,按在自己腹上,半真半假的表示;“可以装个东西蒙骗过去,然后我们外出,一年后再回来,顺手买个别人家养育不起的婴孩。”

  “你疯了。”殷素薇举手欲敲他的额头,目光触及他俊脸上的坏笑,忍不住胸口一紧,被他逗笑了。

  “睡前的玩笑嘛!开心点,有益身子健康,至于烦恼的事,留到以后再伤神。”他吹灭了灯火。

  黑暗令他低沉的语调散发出一股催情的味道。“当下最重要的,是别辜负了我娘的期望,因此我们必须卖力的增产报国。”

  殷素薇伸出手抵住他凑近的身躯。

  他深邃的眼神透著明亮的光线,照得她心神荡漾,曾有过的缠绵缱绻景象此时都在她的脑中兴风作浪,酥软了她的四肢百骸。

  “正经点,品修,不如你先和你娘说明白,别欺骗她;我们另找方法,说服她接受我,而在她首肯之前,你别再来找我如何?”

  他的破坏,导致她与明阳公主的倾谈失败,或许她已被讨厌了?

  尽管明阳公主没说明白,但殷素薇很清楚人家是不欢迎她的。

  在此关头,她该安分点,循序渐进的博取人家母亲的好感;而不是逼著对方答应给她入门的机会。

  可惜袁品修明白她的用心,却不肯配合。

  他故意歪曲主题,像个弃夫一样的指控她,“你变心了,得到我的身体之后,你变得好冷漠。”

  陪她软化他娘,那得耗多少心血啊?

  他等不及成亲啦!

  谁也别想再拖延他的婚事了!

  “你娘回来了,我们当然得克制一点!”殷素薇拉高被子,包裹住自己全身上下不让他染指。

  “你不负责任!”

  “我要先睡了。”无数次的前车之监警告她,对付他的最佳方式就是漠然处之,否则说来说去,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她。

  “素薇,我们应该开始夙夜匪懈的奋发图强……”

  “你以为是在打仗吗?”她捏住他喋喋不休的嘴,“你对别人都不会那么油腔滑调,为什么对我总是如此顽皮?”

  他翻身压住她,既油滑又顽皮的舌尖探出口,放肆的舔著她的手指。

  殷素薇娇躯微震,被逗弄得身心发烫。“品修……你不老老实实的睡觉,我、我会赶你出去……”

  “不要啦!给别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他要赖到底,与她耳鬓厮磨著,不时偷吻她的脸颊。

  “你做出这样的举动,还有脸说出‘你会不好意思’的话?”她羞愤不已,双唇遭他湿热的舌挑逗著,身体的力量源源不绝的让他吸走了。

  “做为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女人丢出房去,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满意的验收到她难以抗拒的成果,他不由得为自己日益精湛的调情技巧而赞叹。“素薇,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会心碎而死的~~”

  “为什么你愈说愈兴奋?”她完全感受不到他有心碎的可能!

  他温热的手掌肆意的游移在她柔暖的肌肤上,逐渐的褪掉了她身上所有的蔽体布帛。

  殷素薇像是一摊水,融化在他刚强的身躯之下,用软绵绵的声调威胁道:“我会生气。”

  “尽量热烈一些。”他扬起一抹盼望的笑容。

  她若是严冬的冰雪,只怕也要消融在他粲然的笑靥中。“……你这个坏小孩。”跟他在一起,她永远别想处于上风。

  殷素薇再次领教到了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

  “小孩?”咀嚼著不喜欢的字眼,男人味十足的魅笑在他俊俏的脸上显露,不必光芒也能令身下的女人看明白他有多么迷人。“是我不够卖力吗?你还没感受到我已长大的事实吗?”

  意识到自己的牢骚话已严重刺激到他的自尊,进而激发了他的动力,殷素薇当下感到悔恨不已。她的双唇难以躲藏,遭他张口包含;双手被他禁锢在左右枕头边,让她连想求饶都没能耐了。

  只听他振作起劲的道:“今后我会更努力,请继续支持我吧!”

  随即,她酥麻的身子一点一点的让他侵占了,欲哭无泪的殷素薇只能任他摆布,为所欲为。

  ***        ***        ***

  日正当中,整洁的寝房内,独孤情与袁品修专心配合著,耗费半天工夫,引出了殷素薇体内的蛊虫。

  “修养三日,她会慢慢恢复健康的。”取出殷素薇身上的针,独孤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观看袁品修关切的抱著殷素薇仔细呵护的举止。

  殷素薇是袁品修的意中人?独孤情叹为观止的猜测,他简直是为殷素薇著魔了,成天陪前陪后,无微不至,只照顾她一个。

  看来他们两人的好事将近了吧?

  “独孤小姐,请借一步说话。”袁品修帮助殷素薇平躺著,哄她休息后,转向独孤情做出离开的手势。

  殷素薇听著他们的脚步声远去,萌生了挽留袁品修的念头。然而任性从来不是她的权利,她只是睁著眼看著他们的背影走出门。

  她忽然有点不舒服……想到独孤情,她的家世、才华、名声、容貌……皆胜她一筹,袁品修应该匹配如此完美的女子,而不是残缺的她。

  自卑的人儿心一酸,躲进被窝,明知自己没有沉溺的资格,但现在的她是真的不愿放开袁品修。

  除了他,她不可能为别的男人动心、流泪,甚至死而无憾。

  门外传出一阵低语声,袁品修正与独孤情谈话。

  殷素薇很想听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于是缓缓的起身。

  不料,外头的袁品修立即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动静。“素薇,你要什么?告诉我。”

  他关怀的话语令她的心里泛甜,教她怎能不沉溺在他的柔情中?

  “素薇,你不休息吗?”袁品修感觉到她难以静心,索性开门而入告诉她,“独孤小姐已经答应帮我们圆谎。”

  “圆谎?”殷素薇诧异的从被窝中探出脸,求证般望著独孤情。她准备和袁品修联手共同欺骗他娘亲?

  “嗯,我会向明阳公主说,殷姑娘疑似有身孕了。”独孤情颇有成人之美的意思,站在门口,送给殷素薇一个柔和的笑容。

  殷素薇感到受宠若惊,说不出的感动油然而生。“你知道我是殷家的人,不仅医治我,还处处帮我,你不难受吗?”

  独孤情没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会对殷素薇的影响如此之大,她怜悯的看著伤得体无完肤的殷素薇,温和的告诉她,“医者本就是为了医治而存在的,何况我生长在东方,你爹本事再大,也没能从北杀到东去啊!”

  袁品修接著独孤情的话,“那是需要不少车马费。”

  原本严肃而感伤的话题,经过他这么一插嘴,气氛全没了。

  “我得去备药……”清谈了几句,独孤情便告辞离开。

  乍膳时间已至,躺在床上的殷素薇腹内发出轻微的饥鸣,她难为情的低著头,在他的照料下,她整天只知睡与吃,过得比猪更堕落。

  而猪尚且会生猪崽子,她呢?有什么用?

  殷素薇窘迫的瞄了袁品修一眼,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为他生儿育女的景象,倏地,她羞红的脸愈加火烫。

  “饿了?”怎么她突然脸红气喘,是在想什么坏事吗?“我找人伺候你用膳吧!”

  待会儿他得去和独孤情一起收服娘亲,争取婚事!

  “品修。”殷素薇摸了摸紧套在他手上的镯子——不露缝隙的禁锢著他的手腕。他一定戴得很难受,却始终不肯拿掉。“独孤小姐她很漂亮。”

  袁品修双眉微扬,预先警告,“你若是跟我说什么她比你适合我之类的话,我会生气的;而一旦我生气了,就会失去理智的欺负你、蹂躏你、折磨你、践踏你……”

  他诱哄人的语调使话语不但没了威力,反而还很逗趣,这让殷素薇失笑了。

  他见她毫不在意,赌气道:“我是不是该和她亲近些,试探看看你会不会嫉妒?”

  殷素薇刮了刮他尖挺的鼻子,“你肯,人家未必愿意配合。”

  袁品修反击似的轻咬了她的手指一小口,无奈道:“真要做的话,我恐伯提不起兴致。”

  女人在他眼中,只有三种分别:一是娘亲,用来孝敬;二是素薇,拿来爱护;三是……老少肥瘦皆无区别的异性罢了。

  “这么多年来,你从未遇到过其他令你心动的女子吗?”殷素薇好奇的问。

  “爹一过世,娘就开始认真教我管理旗下产业,教到我能独当一面,她干脆撒手不管,把所有事务全都丢到我身上。”这些年来,别说去见其他姑娘,连稍微放纵的时间,他都偷不了闲。

  否则他娘怎么会有办法将殷素薇的下落隐瞒如此之久,不让他晓得。

  “辛苦了。”看得出他承受过极为沉重的负担,殷素薇怜惜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宠爱他的欲望在体内骚动著。

  她好想疼惜这个样样强过她的男子,而不是只被他呵护著,可是几乎无所不能的他,需要她的疼惜吗?

  “最近,我学聪明了,一事不做,反正我娘看不下去,自然会安排。”回忆著以往拓展商业的辛劳情景,袁品修想著就有呕吐的冲动。

  那种忙到天昏地暗的生活,完全不适合他的性情!

  若非惦记著得好好经营家业,筹措财势,以便接回殷素薇——若非有这个念头支撑著他,他才不愿经商,也绝不可能勤劳安分的做生意!

  “我浪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你若无法陪我过一辈子,我实在太吃亏了。”

  “谢谢你。”殷素薇温柔的笑,主动拥住他,吻上他诉苦的双唇。

  假如没有遇见他,她或许仍在灰暗的人世,像一只过街老鼠,东躲西藏;但现在的她,决定不再躲藏了。

  他的爱给了她改变自己的力量,她要摆脱自己飘浮下定的心,追求属于她的幸福。

  她想爱他,不为报恩,而是为了宠爱这个只在她面前随性得像个孩子的男人。

**********

孩子愈大愈狡诈,明阳公主时常如此感慨,但这次,她是更进一层的体验到儿子的难缠程度有多么的广大深厚!

  “别怪为娘的奇怪,你这种性子,素薇她受得了?”

  “她受不了也得适应,我与她木已成舟,谁都离不开谁……”

  明阳公主摆摆手,懒得再听儿子扯东扯西。

  她实在受够了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儿子,持续多日来的胡搅蛮缠,从单方作战,到里应外合,逼得她无法再说出反对殷素薇入门的话。

  “你可以去写一部百万字的巨著,给家庭不和睦的人,改善亲子关系。”这几天让儿子吵得头痛欲裂,明阳公主揉著额角,坐在主位上冷嘲热讽。

  “母亲大人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再请各位管事到全国各书坊去详细调查,在做出完整的评估后,才决定是否要动笔书写这部作品!”

  “不必!我是在讽刺你!”跟儿子有嘴说到没沫,明阳公主不得不承认嘴上功夫没有儿子强。“你非要娶她,我也没办法。”

  谁晓得殷素薇是不是真的怀孕?她若找人验证,儿子肯定会动手脚,惹出更多麻烦!

  明阳公主想开了,不如直接跟儿子谈条件。“只是我有几项要求,你们必须遵守,那么我便允许你们完婚。”

  “母亲请讲。”袁品修认真的拿出纸笔,预备记载。

  “首先,不许她当正室!”基于安全考量,“翔龙堡”不能有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女主人。

  袁品修无所谓的耸肩,“我只娶她一个,正侧有差别吗?”

  明阳公主瞪了儿子一眼,“其次,她不可踏出‘翔龙堡’一步!以免在外遇见仇家,惹是生非!”

  “不用踏的,用走的行不行啊?娘,您担心她在外面碰见仇家会受伤吗?真看不出原来娘亲是面恶心善,其实是掩藏在阴暗处默默的关怀著素薇,娘,您太让我意外和感动了!”

  “闭嘴!你还让不让我说?”明阳公主按著额角的手指,移到抽痛的眉心。“然后她必须改姓氏,与‘殷’脱离关系!”

  “那好,我正有此意,她跟我姓袁。袁素薇,嗯,很不错听嘛!”

  明阳公主忍不住拍案,“你是存心气我吗?”

  袁品修冤枉道:“我非常慎重的在回应您的要求。”

  “别跟我要花腔!我提出的条件,你们必须答应,其余的约束,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们!”

  “遵旨!”袁品修没等她说完,立即做了个跪安的举止,接著刻不容缓的转过身吩咐在门外待命的手下,“明日成婚,今日筹备,大家放烟火庆祝!”

  伴著大功告成的愉悦心情,他迫不及待的跑出楼房。

  “你……我尚未说完,你别跑呀!”后方明阳公主气结的叫声,很快就被冲天而起的灿烂烟火所掩盖。

  色彩缤纷的烟花盛开在“翔龙堡”的夜空,美丽夺目的光芒分散了明阳公主的火气。

  她的儿子,没说服她同意之前,已经准备好欢庆了……

  明阳公主在丫鬟的服侍下,走出楼外,看著儿子欢喜的身影,飞向殷素薇所在的院落。

  烟火映著他的笑脸,那璀璨的光彩,教她这个做娘亲的不由得心醉。终究是自己疼入骨髓的孩子,她无法狠下心……剥夺他的爱。

  即使他所追求的人会带给他灾难,她阻止不来,就只能帮他抵挡将来可能降临的伤害。

  这就是母亲对子女的爱啊!

  ***        ***        ***

  傍晚的庭院,夕阳、落花、烟火,交织成一幅瑰丽的画。

  殷素薇坐在凉亭内,看著谈判了数次,终于带著满意神色的袁品修向她走来。

  他说服他娘亲了吗?

  “我娘同意之时,我就叫人在堡里放烟火,让你即时知道。”

  他是曾经这么对她说过,而她以为得等上很久很久。

  “可以了,素薇。”袁品修俊俏的脸上嵌著两个诱人触碰的酒窝。

  他高兴的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指,撒娇似的告诉她,他是如何经过千辛万苦,迫使长辈许可两人的婚事。

  瞧他欢喜的模样,仿佛找到如意郎君的待嫁新娘,殷素薇止不住笑了。

  那么多年过去,袁品修仍令她觉得可爱,  很容易就喜欢上,心甘情愿的去疼爱他、纵容他……

  “堡主。”一位面熟的下属仓卒的走进庭院,面色凝重的望著凉亭内说笑的堡主。

  袁品修向对方招手,接下一份机密回报。

  殷素薇别开眼,不想干预他的事务,然而她竞感觉到在阅览文书的他,身子微微绷紧,愉悦之情霎时退去不少。

  她疑惑的抬眼,与袁品修的目光交会。

  两人没说话,她却能感受出他内心有变化,他……得到了什么坏消息吗?是不是与她有关?

  “素薇,我先去处理一些事。”袁品修保持著完美无瑕的轻松笑颜,把机密回报折了又折,交给下属收藏。

  “我等你。”有外人在,她不方便追问他出了何事,只得耐住疑虑。

  袁品修走出凉亭,背向殷素薇的瞬间,温和从他俊俏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表情。

  离开庭院,进了书房,刚关门,袁品修立即询问传来密报的管事,“消息确切?”

  “证实过了!殷姑娘的父亲确实在那艘船上,已接近北海,三、两天内就会上岸,尚不晓得他有何企图!”

  袁品修沉著脸,眉目问透露出一点不悦。

  他才刚安抚好殷素薇,她那个发狂成魔的爹却偏偏选在这个时问出现……她若知道了,会离开他,跟她爹定吗?

  袁品修眉头一拧,吩咐下属,“来了也好,当年他所留下的烂摊子全丢给他自己去解决。你去召集所有殷思放的仇家,告诉他们真正的敌人出现了!”

  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现身,袁品修当然有理由一举踢开上门找殷素薇报仇的家伙,正好给他一个清净的氛围,拜堂成亲!

  “顺便交代堡内所有人,别让素薇晓得这件事。”那个丢弃她的男人不配当她的父亲!

  他决定不告诉殷素薇任何有关她爹的消息,免得影响到她的心情,动摇她……嫁给他的心意。

  这年头,成亲也不容易啊!

  ***        ***        ***

  “翔龙堡”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到处呈现著喜气洋洋的氛围,在这场没有客人,只有堡内自家人参与的婚事,仍是热闹非凡。

  尽管外传殷素薇身负血海深仇,堡内的人却不觉得她可怕——每天待在园子里,温婉可亲,满是伤痕的害羞姑娘像只绵羊一样柔顺,谁都不讨厌她。

  于是在毫无异议,就算有异议也让袁品修摆平的欢祝声中,情投意合的两人拜完了堂。

  “送入洞房——”

  礼成之后,新郎倌居然不按规炬办,直接牵著新娘的手儿就要离开。

  “等等,堡主,新娘子能走,你不能。”

  “敬酒呀!别那么急不可待的好不好?”

  众人急忙拦住身著鲜红喜袍的袁品修,哪有新郎拜堂完就走人的?

  客客气气的袁品修顶著一张纯良笑靥,回头瞄了瞄阻拦之人,“要我陪酒是吧?”刚问完话,接著道:“一杯扣半月薪俸。”

  众人倏地从他身边倒退开——

  “没人性啊!”

  “赶著圆房也不是这样呀!”

  “每次遇到和殷姑娘有关的事,堡主就没人性!”

  “咳。”当家主母明阳公主出声,镇住大堂上闹烘烘的声浪,纠正道:“住后没有殷姑娘,只有……”

  袁品修趁娘亲发言吸引众人注意时,握著殷素薇的手,悄悄的溜出大堂。

  屋外,正是花好月圆。

  殷素薇跟著他走,盖头下的小脸红通通的满是羞涩。“品修,别跑那么快。”她看不见路。

  他到底是在急什么?

  殷素薇跑著跑著,脚步一个颠簸,红盖头倏地掉落地。“你要去哪儿?”眼界清晰,她发现袁品修不是朝新房的方向跑。

  他带她绕到后山,登上堡中最高的观星楼,楼下已有护卫守著,楼上布置得精美华丽,胜过新房。

  “进来。”袁品修抱著她来到顶楼那几乎高耸入云霄的平台。

  晚风吹,摆放在平台中央的艳红色床帐跟著一阵飘扬,周围只有几个绘著巫山云雨的屏风,以及没有任何遮盖物的灿亮星空。

  “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在池塘边看星星?”

  他富有情趣的语调并没打动她的心,反而令她冷汗直流。

  “我很庆幸你没把床搬到池塘,可是在这里……”也不适合洞房,殷素薇忐忑的在他怀里扭动。

  袁品修专注的检视她日益健康的肤色,手指怜爱的抚过她没上妆——自然红润的脸。

  在独孤情的治疗下,她身上所有的伤疤都慢慢平整消淡了。

  “没人看得见我们,这里是北方最高的顶端。”说著,他不安分的手指顽皮的解开她的嫁衣。

  他想做的事,她从未成功制止过。

  殷素薇苦笑,由著他抱上铺有鸳鸯戏水锦被的红木床上,旁边没放灯架,因为光是璀璨的月色及星光就足够明亮了。

  “我真是愈来愈……伤风败俗了。”在他的协助下,她褪尽衣物,殷素薇不由得感慨自己真是被袁品修带坏了。

  恣意的哭、恣意的笑、恣意的爱……他释放了她心房的枷锁。

  如果下辈子仍会遇见他,和他相爱,她祈祷他们会生在一个开放的年代,免得她总要因他为所欲为的热情攻势,以及自己难以抗拒的放纵迎合——感到羞耻,无地自容!

  “素薇,你是不是看得到满天的星星?”手轻抚过身下横陈的玉体,袁品修含情的俊颜微微抬起。

  “看见了。”她躺著,仰望他,手指上举,按了按他的酒窝。

  当他柔软的唇印在她嘴上时,原本想夸奖他晶莹的眸光比星空还动人的话,她还来不及倾诉,又咽回口中。

  两个躲在罗帐内忘情欢爱的男女,根本不晓得楼外,堡里一大半的人因寻不著他们的身影,而急得团团转。

  “没进洞房?”

  “他们去哪了?”

  大伙在当家主母的差遣下,东找西寻,好不容易有人问出那对新婚夫妻的下落,不好意思的通报众人——

  “据说,堡主派了精锐,守在观星楼。”

  “……并将楼上整理得像洞房一样。”

  知情者话一出口,闻言的人莫不惊叹。

  “啊~~怎么可以在那种地方行夫妻之实呢?”

  “这实在、实在……太太太……与众不同!”

  明阳公主听著人们说长道短,议论著儿子为所欲为的勇猛事迹,生平第一次感觉丢脸的偷偷离开。在她未苍老的容颜上则是浮现出奇异的红晕,回荡在她内心的只有一句切身体会的话——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        ***

  原先聚集在堡外滋事寻衅的人群全都转移阵地,去找罪魁祸首了。

  至此,每日都有那些身先士卒的消息传进袁品修耳中。

  “……所有与殷思放结仇之人,已悉数丧生在他的手里。”下属立在案前,禀告最新情况。

  以前杀人,如今灭口,殷素薇的爹亲绝对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大魔头。

  去找他报复的人,无一存活!

  袁品修听著回报,却无丝毫悲天悯人之意。“他若早点处理掉那些人再消失,素薇就不必吃那么多苦。”

  现在才出现灭光仇家,殷素薇这些年来所受的伤害,简直像是一场笑话!袁品修对这个日渐接近北方的岳父,除了怨愤,没有别的感觉。“他到底来做什么,你们没查清楚吗?”

  下属惭愧的回答,“目前只知,他没有寻找素薇夫人的意图。我们有派人转达消息,让他知道夫人身在‘翔龙堡’,但他的行踪并末更改,始终朝著偏离‘翔龙堡’的城镇行进。”

  袁品修闻言,黑眸闪过阵阵寒光。“他莫非是忘了自己丢弃的女儿?”

  殷素薇若知道她拚命活下去,只为能再见上一面的爹亲根本视她如无物,她会有多么沮丧?

  袁品修心中的杀意顿起……

  恰巧在此刻,书房外有几道脚步声接近。

  “品修在忙吗?”是明阳公主的询问声。

  下属忙不迭的开门。

  明阳公主和殷素薇一起走入,袁品修收起严肃的神情。

  “午膳时间都过去了,怎么还不来用饭?”在餐厅等不到儿子,明阳公主索性带著媳妇和丫鬟一起送餐。

  殷素薇在丫鬟的协助下,端著亲手煮的菜定近袁品修,羞涩的笑,“尝尝,娘教我做的……”

  她把筷子递给他,说完话,偷偷看了看明阳公主的表情,眼睛盛满喜悦——高兴明阳公主愿意试著接受她。

  袁品修见状,有些心酸,他不要殷素薇委屈,她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模样,令他非常不舒服。

  可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已经很努力的调适自己去适应对方,他除了等时间巩固她们的关系之外,也只有加入殷素薇共同讨好娘亲的行列。

  “谢谢。”袁品修边接过碗,边向一旁的手下使眼色。

  明阳公主有所留意,目视下属悄然告退,思绪转动,问著儿子,“又是来回报‘那个人’的近况吗?”

  当家主母的消息一向灵通,无所不知,但蒙在鼓里的殷素薇则是听得一头雾水,茫然的抬头望著面色倏变的袁品修,他们说的是哪个人?

  “娘,您也吃。”少说话~~他紧急夹菜塞进娘亲嘴里。

  明阳公主一愕,险些噎著,素薇还不晓得吗?

  袁品修看懂了娘亲诧异的表情在询问他什么,立即背著殷素薇向娘亲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

  明阳公主不解的用眼神问:何必瞒她?

  母子连心,不必开口,光是神色转变,就能晓得对方的心思。

  袁品修正欲用眼神回覆娘亲,眼皮微动,不料,站在后边的殷素薇刚好走上来,看著他问:“品修,你眼睛不舒服吗?”怎么抖动得很奇怪?

  “没事。”他敷衍的笑。

  明阳公主叹了叹,打算直接告诉不知情的人儿,“素薇……”

  “娘!”袁品修抢先打断她的话。

  殷素薇总算察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明阳公主与儿子的目光交流了片刻,忽然不管他的请求,“素薇,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殷素薇纳闷了,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

  袁品修见制止不了娘亲,索性顺著话题试探道:“比方说,你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她又不是快要死了,说什么未了的心愿?

  殷素薇莫名其妙的盯著袁品修,有他屡屡将她从鬼门关拉回,她要死恐怕也不容易吧?

  可见他与明阳公主慎重其事的等她回答,殷素薇不得不认真思索:心里头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大概是——

  “我想知道我爹在哪?死了没有?”只是杀人狂魔千里独行,谁找得到他的踪影?

  “假如他没死,你们有机会见面呢?”明阳公主不等儿子反应,先问。

  “我想见他,和他说话,我想问他这几年都做了什么?当初又为何一夕之间性情大变、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想问那个爹亲是否后悔过?怎么不来找她?难道他一点都不思念她这个女儿吗?

  明阳公主听了她的话,意味深长的瞥了袁品修一眼,仿佛在问:他真要隐瞒对爹亲怀念至深的殷素薇吗?

  袁品修沉静的夹著殷素薇做的菜,吃了几口,接著漫不经心的问她,“假如你爹不想见你呢?”

  殷素薇愣住,怀疑他话中有话。

  袁品修继续问:“见到他只会再次受伤,你也要去吗?”

  殷素薇的胸口一颤。“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

  她望定他,目光满是惊疑。

  “没有。”他不喜欢她如此在意别人,即使那人是她的父亲!为此,他赌气的谎称,“尚未确定!”

  明阳公主在旁边忍不住翻起白眼。

  袁品修更是忍不住要赶人。“娘,您累了吧?回去休息!”

  明阳公主回道:“我正要和你说,快从观星楼搬走,回你的‘欢喜楼’去。我不住了,你们窝在那没顶没盖的地方,不怕风吹雨打吗?”

  “那儿风景好。”

  袁品修的理直气壮令殷素薇大感羞耻,充满猜疑的思绪顿时被难为情的感受镇压,满脑子都是与他在观星楼上翻云覆雨的景象!

  “翔龙堡”的人大概全都知道她和袁品修在没有房顶遮盖的观星台上做了什么好事吧?今后她大概永远不能在人前抬头挺胸了!

  “素薇,你差不多是时候去见独孤小姐了。”避免娘亲泄漏过多机密,袁品修迅速带定殷素薇。

  殷素薇发觉他的神态不自然,联想到这几天他异常的忙碌,方才更是耐人寻味的提起她爹,种种迹象显示著他藏有不能说的秘密。“品修……”她欲言又止,有些话,他若不说,她绝对逼不出线索。

  “素薇,你的脸几乎看不到伤痕了,真好。”

  看吧!他一听她的语气不安,立刻岔开话题,企图转换她的思绪。

  殷素薇无奈的暗叹,太了解他,从而学会了认命,也不是一件好事哪!

  ***        ***        ***

  风吹花落满地香,袁品修送毁素薇走到专门为独孤情准备的药房外。“我待会儿来接你。”他似有急事,忙著离开。

  独孤情闻声出来,看到殷素薇忧心仲仲的望著袁品修的背影。

  “最近,袁堡主异常繁忙?”

  殷素薇点点头,微颦的眉含著轻愁,随著独孤情进屋,把手交给她把脉。“不晓得他是不是在帮我处理那些……聚集在堡外寻仇之人?”

  明阳公主不喜欢她出门,下人也不会告诉她外面的情况,大家都表现得世间太平的模样,殷素薇根本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

  独孤情不忍见她忧愁:心直口快的安慰道:“放心吧!那些人全去找你爹了,不会再跟你纠缠。”

  “我爹?”殷素薇霎时心跳加快,睁大了双眼。

  独孤情后知后觉的捂住唇,说露嘴了,她忘了袁品修曾派人交代过她,不可向殷素薇提起此事!

  殷素薇紧张得坐立不安。“我爹他、他真的、真的……我爹回来了?”

  独孤情秀媚的脸上闪过为难之色,有话不方便说。

  “品修为什么要隐瞒我?”殷素薇著急了。

  独孤情担心自己的失言会害他们夫妻争执,连忙扶著心慌意乱的殷素薇坐下。“你的身子基本上已好了,继续再吃三天的药就会完全没事,我已毋需留在‘翔龙堡’,过两天我便离开。”

  殷素薇握住她的手,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失态了,请别介意。”

  独孤情受不了殷素薇谦卑的目光,似乎有种奇幻的力量从她柔柔的眼波流散出来,动摇人心。“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我也能理解袁堡主为什么瞒著你……”拜托别再痴痴的凝视她,她会守不住口风的啊!

  殷素薇继续用可怜的眼神,期盼的望著独孤情……

  独孤情受不了,放弃承诺,对殷素薇说:“你听过‘北海盟’吗?”

  那不是帮派组织的名号,而是一艘载满了江湖败类的船!船上有的全是穷凶极恶、杀人无数的魔头,他们不追求名利,只追求嗜血的乐趣,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到处杀人放火。

  殷素薇一直在陆地上奔波逃窜,从未流浪到海面,因此听说过这艘可怕的船,却不曾见过。

  “我爹……在船上?”她失神的问独孤情。

  “他……在‘北海盟’几乎是占著副首领的地位。”

  独孤情的话像是平空挥来的武器,打得殷素薇头昏眼花。

  这么多年下来,她的爹亲不仅没有悔改,甚至更变本加厉,去到一个集结了和他同样疯狂没人性的团体,继续的杀人放火?

*********

  玉兔飞空,夜色逐渐覆盖了北方大陆。

  殷素薇随著袁品修回到“欢喜楼”,浑浑噩噩的进了主房。

  自从见过独孤情,她就变得魂不守舍,袁品修猜不透,她的身子已康复了,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品修……”等丫鬟关门离去,殷素薇执意帮年轻的夫婿清洗手足,揉著他白皙的肌肤,她幽幽的说:“我全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

  袁品修心知肚明自己瞒了她什么事,毋需多问,想必是独孤情说露了嘴,他只得暗叹防不胜防。

  她取过干净的布巾正欲擦拭他的手足。“你提醒过我爹可能不想见我,这其实就是他明确的回答,对吗?”

  袁品修抽走她手里的布巾,拉起她坐上床。“忘了那个人吧!”

  他费尽心血哄她开怀,难得有些成果,可她爹一出现,她又跌回沉郁感伤里头。

  他到底得清扫多少阻碍,才能令她像儿时那般的无忧无虑?“他出海和一群同样邪恶之人到处烧杀肆虐、坏事做绝,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是不会对你保留一丝情感的!”

  殷素薇垂下头,她明白自己的爹亲没救了。“可是……我想见他,他的消失……太匆促、太离奇了。”

  她爹留给她太多的遗憾,他突然杀出家门,她连告别都赶不及,更别说追究他发疯的原因。

  殷素薇放不开,因为她爹从没伤害过她!

  “对不起,品修,请让我去找他。”她必须弄明白,平时只是冷漠并不狂暴的爹亲为何发狂?

  若找不到答案,替他受罪多年的她,永难释怀!

  殷素薇纤柔秀雅的面容如一张洁白的宣纸,眉宇问淡淡的愁绪恰似落墨,一点点的扩散开,甚至感染得身边的空气都陪著她一起忧郁了。

  “你爹和我,谁重要?”袁品修不由自主的计较起来。“你宁愿惦记著他,为他难过?我难道没能令你开心?你难道不可以为我而忘记他吗?”

  殷素薇仿佛看到了一个在争风吃醋的小孩,不甘心的闹别扭,非得她用甜言蜜语赞美他是世间第一,他才满意。

  她忍住了发笑的冲动,回忆起往常,哄他开怀的艰难过程,她得付出多少代价……愈想愈退缩了。

  不过这一次,她不能退缩,否则他必定会趁胜追击!

  殷素薇心念一动,试著还击,她半眯眼、半侧头,无奈的凝望他。“我只想见他一面,弄清楚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是否值得?你为何怀疑我对你的心?”

  她蒙胧的眼波像是在倾诉哀伤一般,告示著只有他可以给她欢乐,摆平她的忧郁。“你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从未领教过殷素薇迷惑人的手段,袁品修心痒难耐,主动上当。“你为他受苦当然不值得,我能证明!”

  他实在难以忍受——她在意别人!

  “如何证明?”殷素薇狐疑的看他,似乎在表示他单方面的言词,是不足以探信的。

  “自然是让你目睹事实的真相!”既然她对别人还有眷恋,那么铲除她对别人的情感,霸占她全副心神,就是他必须做的事!

  袁品修改变主意了!“我带你去。”见谁都行,他要让她体会到,全世间只有他一人值得她付出!

  “你不必勉强……”

  “男人应该满足自己的女人各方面的需求,我没有勉强!”即使自己的岳父没问题,他也会制造出问题,以清空她心里闲杂人等的身影!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殷素薇希望的是独自行动,避免过于维护她的袁品修见到性情大变的父亲,可能产生冲突。

  “我们是夫妻,还分彼此吗?”他围绕在她腰部的手臂收紧。

  殷素薇轻呼一声。“对不起。”

  “别道歉!”俯视著怀中女子犹如明月柔和的双眸,袁品修更愿意听到她甜美的嗓音,说著他好强、他很棒,他最厉害之类的赞美,而不是道歉!

  “你总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很羡慕他果断的个性。

  “若不干脆点,怎么帮助你这个优柔寡断的人?”袁品修一心两用,开始计画对她做些事,使她发出他好强,他很棒,他最厉害之类的赞美!

  殷素薇不晓得甜蜜的灾难已临头,还乖巧的思索著自己该和他说些什么?不说感激、不说抱歉,那不足以代表她内心对他萌生的情意!“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凭著感觉,讲出心声,殷素薇不好意思的看他。

  抱著她的男人体温渐升,她暗自猜测,他会脸红吗?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会红成什么样呢?

  殷素薇忍不住抬头偷看他,身子却匆地被他放倒,天旋地转……

  尚未瞧清楚他的表情怎样,她整个人连同不安定的魂魄都被他强健的身躯紧密覆盖住了。“你的愿望会达成的……”

  他会拚尽一切守住她,不再令她消失于他的天地。

  袁品修深情的吻住了殷素薇的唇,把无尽的爱语一字一字送入她的口中。

  ***        ***        ***

  初九,宜出行、交易、捕捉……

  “翔龙堡”堡主带著新婚妻子出门,这是殷素薇进入“翔龙堡”后,第一次离开,同行的还有功成身退的独孤情。

  一行人马翻山越岭,到了临近海口的城镇,路上随处可见兵荒马乱的景象,仿佛敌国来袭似的,居民慌忙流窜,四下避难。

  “堡主。”前去探听情况的下属们陆续策马回来,凑向载有袁品修和殷素薇的马车禀报道:“那群人早我们一步,正在前方,一边屠镇,一边准备离开!”

  殷素薇拉开车窗的帘子,柔暖的眸光瞬间凝重。

  那群掀动混乱,烧杀肆虐的人里,有她的爹亲吗?

  袁品修握住她发抖的手。“别看!”

  外面乌烟瘴气的情景只会令她心烦,重新放下窗帘,他将殷素薇拉入怀中安抚。“这群人到底来到陆地做什么?不到几天又赶著离开,为何他们的行动如此匆忙?”

  袁品修疑惑的问下属,下属们隔著车厢传来的回答有些含糊——

  “可能……原本是为了储备食粮而上岸,但……好像……他们知道了夫人今天出门来找人,所以急著避开。”怕伤及殷素薇的心,许多话下属不敢直说。

  殷素薇听出他们话里的迟疑,不禁皱眉,茫然的看袁品修,她有何能耐,竟教一群丧尽天良的狂徒闻风而逃?

  答案隐约的闪现在她脑海……她咬住唇,低声的问袁品修,“是不是我爹不愿见我?”

  “或许……大概……”以她父亲在那群人中间的地位,确实可以凭一己之私,调动人马来来去去。

  “堡主,即将入镇了!”

  血腥的气味和著冷风,从小镇入口弥漫开来,仿佛是通往地府的过道,教人毛骨悚然的哀号与惨叫扑面袭近。

  “翔龙堡”的护卫们首当其冲,涌入满地狼籍的小镇,打斗声随即响起。

  对手是能够以一挡十的高手,袁品修的护卫虽然身手了得,却仍是屈于下风。

  “素薇,你留在马车上别动。”袁品修带尽精锐,有决心与这群狂徒抗衡到底,势必揪出她爹,扫平阻碍,达成妻子的心愿!“我去清理路道!”

  他话音一落,拉开车门,便如飞虹划过,落在马车外。

  “品修……”殷素薇想追随,刚采出身,马车外一片血肉横飞、尸块遍地,宛如血池地狱的可怕景象,吓得她跌回车内,胆寒不已。

  当年她听到父亲发狂的消息,跟著血路寻找爹亲的踪迹,一路上所见到的,便是如此恐怖的情景。

  噩梦重现……

  “素薇,别出来!”

  袁品修清亮的声音拉回了她迷失的心神。

  殷素薇痛苦的小脸上略微扭曲,听著镇上的人纷乱的哭叫声,汇集在她内心的复杂思绪更是融合成一股愤怒。

  为什么世间上会有不分是非的祸害,肆意的伤人性命、为非作歹,他们不觉得愧疚吗?

  她不能够原谅这些人,即使里头有她的爹亲!无论他是疯了、是病了,她都无法原谅他随意伤害无辜的人!

  “夫人,请回车厢。”被袁品修留下来保护殷素薇的护卫,分别守在马车四个方位。

  袁品修亲自出手,擒拿在镇子里大开杀戒的人,并仔细搜寻著有无殷思放的身影。

  突然,身后一阵声响,打断了袁品修的行动!

  他回头望去,守在马车外的护卫竟全部重伤倒地,只见两名“北海盟”的人强行抓出了殷素薇。

  袁品修的心神霎时俱乱,他们明明得到消息,所有“北海盟”的成员都在前方,全部从小镇杀向海岸,赶著离去:为什么会有例外?

  这两个从后方忽然冒出来的人是特意埋伏著,等待机会抓拿殷素薇的吗?

  “放开她!”怒吼冲出袁品修的口中。

  对方飞快的抛掷出数包毒粉——

  粉末四散,迅速染得天地一片灰白,万物难辨,只剩殷素薇的惊呼声,伴著劫持她的人飞空掠过,一纵即逝。

  “素薇——”袁品修急了。

  “有毒!”身边的随从拦住他,不敢让他冒险。“堡主,快闭气!”

  袁品修挣脱下属的钳制,欲飞身前行,无奈看不见白茫茫的路,也听不到殷素薇的任何声响!

  恐惧感,久别重逢……

  以往寻找她却找不到她的担忧,再度笼罩了他的身体,那些杀人狂魔抓她是要干什么?

  ***        ***        ***

  一男一女,岁数不大,轻功却是极其了得,架著殷素薇足不点地的飞行,穿过毒粉形成的雾气,出了小镇。

  蔚蓝海岸近在眼前,不远处的浅海上,一艘挂有“北海盟”旗号的船,随著风浪微摇微晃。

  殷素薇无暇恐慌,猜疑不断在她的脑中搅动,劫持她的人是否得到她爹的指示?他们会带她上船离开北方吗?

  她不能定,品修在这儿,她不能割舍!

  “大伙都很奇怪呢!你爹伯你什么?居然不敢见你?”

  “听说你要找他,竟还急著跑路,真是莫名其妙……”

  两人用沾满血腥的手抬起殷素薇的脸端详,评估一般的念个没完。

  她迎视对方,判断不出这对年轻男女的年纪,看他们长相端正,实在不像传说中手起人头落地的嗜杀狂魔!

  “我瞧她没什么可怕呀!”两人各自抓著殷素薇的一只手交谈著,倏地,眼神接触,一同诡异的笑起来。“要不要剥了她的皮检查检查,也许在她的骨子里有什么怪物呢?”

  闪烁在两人眼里的兴奋光芒,展现了他们跃跃欲试的渴望。

  殴素薇明白他们并非危言耸听,“北海盟”的成员各个丧心病狂,她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逃?

  年轻男女不约而同的伸手抓向殷素薇的头发,大有连皮撕扯下的企图。

  殷素薇的头皮发麻,正欲拚死反抗,眼前两人却陡然一震!

  他们发出尖锐的抽气声,焦急的从殷素薇身边退开,防备的望向海边——

  “殷?”年轻男女不安的摸著身上的兵器。

  海边处,不知何时停伫著一名高大的男人,他及腰的长发末束,水蓝的衣裳和身后的海颜色一致,当他迈步走来,整片海被他带动似的澎湃起来,冲击人心!

  “放她过来。”男人开口,命令著战战兢兢的年轻男女。

  殷素薇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发颤的身体像是掉进万丈深的寒潭中,冻结得无法移动。

  男人十分冷漠,恰似冰河,外表却没有一丝疯狂异常的痕迹,然而与他相处过的年轻男女,非常清楚他多么心狠手辣!

  “你不是……不想见你女儿吗?”怎么他们刚出手,他人就出现了?年轻男女颇为意外,戒慎道:“是盟主叫我们来看人的,我们是奉命行事!”

  在“北海盟”中,唯一能制约男人的只有他们的头领,其余的人,男人全都不放在眼里!

  “爹……”殷素薇步履蹒跚的定向蓝衣男人。

  数年过去,他依然伟岸挺立,俊朗的面孔没有风霜的痕迹,她在人世上唯一的亲人……原本北方大地上,人人崇敬的武者。

  殷思放,她的爹亲。

  殷素薇泫然欲泣,最亲的人站在面前,为什么她却感觉离他好远?

  “你来做什么?”

  设思放冷漠的声音,使悬在殷素薇眼眶的泪珠倏地滑落。

  “我是你女儿啊!你问十多年不见的亲人来做什么?”她举步维艰,悲伤的笑了,“你看不出我是来见你的吗?你从来不曾惦记过我吗?也不认为我会想念你吗?”

  男人不回话,看她的目光犹如在看陌生人。

  殷素薇只觉心酸,几乎站不住,她茫然环顾周围没有袁品修的身影,她快失去支撑的力量了。“娘死了,你不在乎?她说你不喜欢她,只是为了我娶她。可到最后,你也把我丢下……为什么?”

  折磨殷素薇多年的疑惑,伴著她的饮泣出口。

  殷思放没答覆,一旁的年轻男女先笑了,讽刺道:“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纠缠不清的傻瓜?”

  殷素薇受不了自己的亲情遭到侮辱,冷然道:“我与我爹在谈话,请你们别插嘴!”

  她走到殷思放身前,这个做过数不清多少令人闻风丧胆的劣迹,罪名足够在地狱深渊永不超生的男人,殷素薇并不害怕。“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追杀我吗?”

  “这次回来,我全都解决干净了。”

  “你又杀人?!你怎能摆出一副清扫屋子的态度,说你杀人杀干净了?”纠结在她胸臆的浓重哀怨爆发了。“追杀我的人说我是你的女儿,所以我该死!我不反驳,因为我情愿当你的女儿,我相信你会变正常!”

  可是数年后,她的爹亲依然没有改邪归正。

  “为什么?爹……为什么你到处杀人?你病了?或是练了什么奇怪的武功?告诉我,若你真有不得已的原因,我愿意牺牲一切来帮你!”

  “真是蠢。”站著不肯走的年轻男女忍不住又嚼舌,“喜欢杀人不行吗?需要什么理由?”

  “世上有什么事能比夺人性命更痛快?更令人享受?”

  “哈哈——”

  笑得猖狂的女子匆地哑了,身子受到突如其来的创伤,重重的飞了出去,像破烂的家具被摔在沙滩上!

  殷素薇看不出变故,只见原先神态戏谑的年轻男子的脸色骤变,惊异的瞪著殷思放。

  “殷!你疯了?!”男子一边防备的盯著殷思放,一边凑近口吐鲜红的同伴。

  殷思放先一步到位,踩住受伤女子,冷淡的告诉男子,“再说一个字,就杀了你。”

  周遭的空气顿时冰冻,连海水都平静得不敢动荡。

  一个有实力毁天灭地的男人,他的话如同圣旨,任何人也无法违抗!

  年轻男子不敢插手,绕开他们父女,独自逃向海面的船只。

  “虽然他们很罗唆,但我完全同意他们的说法。”殷思放踢开重伤女子的身体,手一拾,握住殷素薇的脖子。“不见你,就是不想听你说傻话,那会令我控制不住毁灭你的念头。”

  殷素薇的身体渐渐腾空,呼吸困难,抓著爹亲钳在她颈项的手指,泪水流遍整张脸。“爹……咳……”

  她快断气了!

  这个绝情的男人冷漠的看著她挣扎痛苦,毫不手软,他真的没救了!

  “我从不想有家,尽管为了后代——你,我试过了,结果仍不适合我。”他的手指忽然松开。

  殷素薇猝不及防的摔落在地,绝望的心仿佛砸在岩石上,支离破碎。

  “你若想跟我走,就杀了她。”殷思放鞋尖一动,把脚边重伤的女子又踢到殷素薇的跟前。

  “她不是你的同伴吗?”殷素薇匪夷所思的摇头。

  殷思放嘲笑似的嘴角轻扬。“做不到——”慢慢拾脚,内力汇集,猛地踩上女子的身体,“就别找我。”

  “不要!”从女子体内爆裂开的血花飞溅到殷素薇的脸上,她崩溃了!“我讨厌你!”

  她无法坚持下去,这么残酷的人,她没办法当他是她的亲人!

  “姓殷的,别碰素薇!”一道雷霆万钧的怒吼及时从远处火速窜来。

  袁品修带人追上,发现殷素薇身染血红,他又惊又怕,赶紧冲向她,她一把抱住,担心的摸著她的手脚检查。“素薇,没受伤吧?”

  殷思放目色微变,悠然转身,退回沙滩,飘向海面……

  殷素薇一阵哽咽,说不出话,睁大泪眼看著爹亲决绝的背影。

  蓦然他回首,丢出一份写著断绝关系的布帛。“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爹——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再等你回来了!”殷素薇掺杂著饮泣的呐喊,涌向整片海。

  “我也不会为你回来。”那人迳自上船,毫无留恋。

  殷素薇哭倒在袁品修的怀里,像个溺水的人,只有抱著他温暖的身体,心才不至于冰寒死去。

  “素薇,别哭了。”袁品修捡起殷思放丢下的断绝书,不知那家伙准备这东西准备了多久?

  无人理解的男人,神秘、离奇、复杂,袁品修无意去探究殷思放的内心,他只恨他伤了殷素薇的心!

  殷素薇捂著嘴,克制哭声流泻,两眼望著爹亲的身影直到消失,还不停的对自己告诫……死、心、死、心、死、心!

  从此忘记此人!

  “别哭、别哭,他不要你,我要啊!”抱著伤心的妻子,袁品修分不出精力去追捕出海逃逸的罪人。

  “品修……”殷素薇抱紧他,他的气息散发出温和的能量,一点点的修补著她的心伤。

  “别管他说什么,他不回来没关系,我会回来!不管我在哪儿,只要你叫我,我一定会马上赶到你身边,绝对不丢下你!”袁品修疼惜的抱著泪人儿上马车。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他愈哄她,她哭得愈厉害?

  “最后一次……”殷素薇知道他心疼自己,边抹泪边保证,“把泪水流光,我就不再哭了。”

  她自艾自怜已经够久了,她不能再为不值得的人遭受悲伤的束缚。

  袁品修叹气,关上车厢的门,温柔的低语在妻子耳边彷如和风吹拂,“我也是最后一次让你为别人流泪。”

  他轻轻的拉起她的手指,与她打勾勾,不在乎举动多么幼稚,贯彻爱的仪式,答应对方,永远不再伤心难过。

  ***        ***        ***

  天色初明,马蹄清晰,大队人马不知疲倦的赶路,临近“翔龙堡”。

  袁品修走出车厢透气,晨曦的光辉映衬著他俊俏的脸,显得格外柔和,哄了殷素薇一夜,她终于平心静气,不再痛苦;而他则是如释重负。

  “堡主!”勤劳的下属一见到他,立即禀告“北海盟”一伙人的去向。

  袁品修略加思索,便吩咐下属联系黑白两道上正准备剿灭那群人魔的帮派,“翔龙堡”愿意加入他们的行列,给子支援!

  他不想让殷素薇知道,他对她不负责任的爹亲有多么怨恨,但他一定会杜绝任何可能影响两人幸福的状况!

  朝阳笼罩大地,前方“翔龙堡”的大门徐徐开启——

  “回来了?”明阳公主等在门内,看到儿子的身影,抑制不住关切,急急的问:“你与素薇没受伤吧?”

  “没事。”袁品修扶著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的殷素薇下了马车。

  明阳公主见状,抚了抚殷素薇显得苍白的脸,怜惜道:“唉!听说你为了保护品修,与你爹反目,错手除去一个恶名昭彰的魔女。辛苦你了,素薇。”

  殷素薇闻言,纳闷的看著有点心虚的袁品修,她哪有杀人?!她爹片刻不留,一走了之,她有时间和他产生反目的情景吗?

  “娘,素薇人不舒服,我先抱她去休息。”袁品修借口闪人。

  殷素薇捺著性子,一路沉默,等到和他进房,她才追问:“那个丧命的女子很坏吗?”

  “海边镇上,有一半无辜百姓死在她的手中,你说她坏不坏?”

  “可人是我爹杀的……”怎么变成她下的毒手?

  “我承认,是我抢了功劳,告诉别人是你为我铲奸除恶。”以此增加外人对她的好感。

  殷素薇万般无奈,仰望著为她费尽苦心的夫婿,体恤他的辛劳付出,难以说出批评他的话。“处处为我著想,你不累吗?”

  “你以为我不会索取回报吗?”袁品修拉她走入屏风内侧。

  花开富贵的画面上,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影犹如缠绵缭绕的藤蔓。

  他狠狠抱住她娇柔的腰身,说不出堆积在心里的恐惧……他一直在害怕,怕找不到她,怕她跟著殷思放离去。

  只要能留下她,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殷素薇举起手,摸著袁品修的眉和眼角,每一个透露情绪的部位,无不蕴涵著他浓烈的情感。

  她看得一清二楚,不得不心醉。

  “我不想说感谢的……”夫妻之间毋需客套,但此刻她忍不住心的震动,必须说:“谢谢你来找我,带我回家……”

  让她不必寂寞的到处流浪,为寻不到归处而绝望。

  她很高兴世间还有他,值得她活下去。

  袁品修慢慢垂首,额头抵在殷素薇的肩窝,掩藏起他庆幸的表情——

  应该感谢的人,是他!

  是他先爱上她,不愿失去她,他才得感激她留在他身旁,与她爹诀别;而不是丢下他,学著她爹亲一起走上绝情的亡命之路。

  “素薇,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他有多么的庆幸。

  “有话现在说不行吗?”殷素薇偏偏头,他像个赖皮的孩子挂在她身上不动,让她看不到他的面容。

  “现在……”袁品修破天荒的难为情了,他从不曾真正向人示弱——宣泄自己的恐惧。

  殷素薇听著他含糊的声音,移动双手,捧起他的脸,意外的看到他俊俏的面容上有著两抹淡到几不可见的红晕,他是在害羞吗?

  她诧异的眨眼,忽然笑了,“真想把你养胖,让你和小时候一样,像颗有酒窝的汤圆,好可爱的……”

  “别当我是小孩!”气急败坏的男人赌气的咬了他心爱的女人一小口。

  “我知道。”温柔的反咬回去,殷素薇的身心蓄满了浓浓的情意。

  她知道他所有说出口的爱有多么的纯粹,也知道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担忧意味著他是多么的在乎她……全是,为了她。

  “品修,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她早就爱上他了。

  “你这话怎么很耳熟啊?”剽窃他!

  含笑的人儿捂住嘴,守紧口风,有预感他马上要追根究柢,纠缠不休息了。

*****

 春暖花开,园子里的银杏树发了芽。

  殷素薇蒙胧的看著草地上,一个刚出生的小孩正爬来爬去的,肿肿的眼睛没能睁开,皱皱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两片嫩嫩的嘴唇呼出饮泣般的颤音,不时探著粉色的小舌……好像在需求著什么?

  霎时,她的心融化成水一般,情不自禁的期待走上去,抱起小娃娃,盼望著孩子能立刻叫爹娘。

  这时,耳边一道呼唤柔柔的响起,“素薇,怎么睡在园子里?”男人坐在秋千空出来的位置上。

  “品修?”殷素薇的身子一暖,模糊的张开双眼。

  他悬著酒窝的笑脸近在眼边,她心动著,梦里残留的好心情促使她幻想著自己与他的孩子会不会也像他有两个可爱的酒窝?

  “别一个人待著,也不找丫鬟伺候。”袁品修抱著她,如在抱枕头,一同起身,“娘叫你去吃补品呢!”

  她揉揉眼睛,暗自感叹袁品修的娘亲竞能为了儿子而接纳她,视她如己出;自己的爹亲却不能为了女儿改邪归正。

  “你是不是作了什么梦,神色变来变去的?”

  男人的疑问拉回了她的思绪,殷素薇当机立断,不再感伤!她的未来,不再为了不爱她的人而忧郁!

  “品修,我们先帮我们的孩子取名字好吗?”殷素薇答非所问。

  “有了?”袁品修走路的脚步一顿,自以为是,心花怒放。“走,先去找大夫,快!”

  “等等,我只是……”作梦而已啊!

  男人才不管那么多,自顾自的劫著她走,就像他从不动摇的爱,一路走来,始终如一,贯彻始终,也一直都为所欲为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