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婚礼上的不速之客(上)
白雁觉得自已称得上是“淑女版”的女孩。论身高,一米六六稍冒点,在南方应该算是高挑的;论体重,刚好一百斤还是旺秤,有那么一点儿骨感美人的架势。轻盈的身材,配上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和白白净净的皮肤,还有抿着嘴儿一笑现出的特有韵味的两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副现代版淑女形象。
不过,这淑女一扔进滨江第一人民医院里,那就成了天使眼中的大多数了。
不知乍的,人民医院招护士时,好象选的不是人才,而是选美似的,一个比一个靓。
但今天,白雁这个大多数却是最最漂亮的。
谁敢和新娘子抢风头呀?
白雁站在镜子前摸摸脸,摆摆腰,夸张地耸耸肩,不经意地捋捋盘好的头发,撩撩头上披着的婚纱,忍不住嫣然一笑。
读护校的时候,白雁曾经和同学柳晶在操场上一圈圈地逛,不知怎么说起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柳晶说不管嫁什么样的,宁嫁老,不嫁小。比自已小的男生,可以失身,但却不能厮守。太英俊的,不可靠,也不要嫁太有钱的,那样不知得和多少女人平分!
白雁笑着说那能不能嫁个有权的?
柳晶瞪了她一眼,有权的都娶门当户对的,就是你打破头挤进去,最多也就是一使唤丫头。
当时只是说笑,白雁认为那是和自已永远扯不上边的事。
殷实的家业和优裕的工作是一幅厚锦,所谓的爱情不过是花。对于医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护士,一个父不详的姑娘家,她看重的不是锦上的花,而是花下的锦,能嫁个国家机关公务员就该偷笑了,其他的都太遥远,不切实际。
白雁是个务实的人。
没想到,她没要打破头,却真的嫁了一个“青年权贵”。
滨江是个地级市,她的准新郎是这个市的市长助理,上个月刚满三十岁,从省城下来镀金的,现在分管城建,风华正茂,前程无量。
“好了啦,别再摧残我们这颗受伤的心了,知道你嫁得好,麻雀蜕变成凤凰,未来的省长夫人。”一帮小护士把个化妆间挤得满满的,对着白雁夸张地直翻白眼。
白雁怕弄化了妆,不敢有太多表情,扯了扯嘴角,坐下。
白雁家在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城,康剑的家在省城。两个人都在滨江工作,于是就把婚宴放在滨江举办,女方那边的亲戚等婚后再过去补办,男方这边的至亲好友特意赶了过来。按照滨江旧的风俗,婚礼前一天,新朗和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所以白雁从前天开始,就跟她妈妈住进了婚宴所在的酒店。
一会儿,新郎要过来接新娘,两个人一同牵手走进婚宴现场。音乐、鲜花之类的,婚仪公司都做好准备了。
一帮小护士正笑闹着,有耳尖的护士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探头,见是新郎和一帮人正往这边走来,突然跳起,“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康剑来了?”柳晶兴奋地问道。
关门的护士点点头。
柳晶和几个护士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纷纷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
“砰,砰。”有人敲门。
白雁看着这一切,只笑不语。她原先和柳晶几个都呆在妇产科,后来她被调到了手术室,但几个人一直处得很好。
妇产科的护士和医生最是生猛辛辣,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敢说。柳晶早就说过了,康剑那一帮年轻权贵,整天坐在台上指手划脚,正儿巴经的,今天要给他一个实实在在的下马威,不过个五关六将,休想把新娘接走。
“白雁?”康剑皱着眉头在外面喊道。
里面传来咯咯的笑声,“此房是我住,此门是我关,要想进此门,听从我安排。”柳晶高声说道。
康剑扭头询问地看向后面跟着的几位。
做伴郎的政府办秘书简单一挑眉,他做过几次伴郎,有点经验了,娶亲总有一些小小磨难。“康助,这个简单,我来。”他从包里掏出几个红包从下面的门缝里塞进去。
“哈哈,不错,还算识趣。不过这只是小意思,接下来猜几个谜语,猜不中,就面壁思过去。”柳晶说道,“没登记就同居,打一体育项目。”
外面一帮男人面面相觑。幸好市委接待办主任是个老江湖,对着简单挤眉弄眼,俯耳说了一句。
简单挽起袖子,“早操。”
“男人没有,女人有,打一物理名词。”
这个简单知道,“波动。”汗,这帮女人真够生猛的。
“阳萎,打一成语。”
一帮男人黑了脸,接待办主任嗡声回道,“举不胜举。”
里面哄笑声一片,接着又出了几道,都被接待办主任和简单迎刃而解。
柳晶和几个护士觉得这难不倒他们,换了另一个法子,“新郎唱首情歌,能打动我们新娘芳心,我们可以把门打开一小条缝。”
康剑抿着嘴,已经按捺不住想发火了,哪里还肯唱歌。简单一见,忙打圆场,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来唱。”
他使坏,唱了首《把根留住》。
刚一唱完,里面突然传出一首高亢激昂的《一剪梅》,一剪没?直把外面几个男人听得冷汗涔涔。
“不行,不行,这次一定要新郎出来,讲个带色的笑话,不然就不开门。”柳晶几个闹腾得也差不多了,使出最后一枪。
简单爱莫能助地看看康剑。
康剑冷着个脸,就是不开口。
“康助,说一个吧,这帮小护士可不是来假的,一餐厅的客人在等着咱们呢。上次我们到林区检查,那个守林员说的那个《扫盲》,不伤大雅的,就说那个。”简单悄声说道。
康剑从鼻子里哼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有一个老师到农村去扫盲,教给农妇一个词‘被子’,第二天他想考考农妇学得怎么样,就写了这个词让农妇认,农妇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只好提醒道,就是你每晚睡觉时压在你身上那个。农妇问是哪天的?老师随口说了昨天的,农妇说昨天是村长,老师一愣,那前天呢?农妇很老实地回答,前天是村里的刘会计。”
门里门外都笑得接上气来。
里面的是因为这个笑话好玩,外面的是看到康剑这幅冷面冰容的表情讲着一个带色的笑话,忍俊不禁。
康剑射过去一记冻死人的目光,俊脸都扭曲到变形。
不过,那道房门到是开了。
柳晶几个小护士嬉笑着跑了出来,康剑这才走了进去。
白雁抬起头,朝他露齿一笑,脸上有几道泪水的痕迹,是刚才笑得太狠了。
康剑,不是康建、康健,是康剑,白雁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站在一群“布尔什维克”中间,无疑他是出众的,超群的。人如其名,目光清冽如剑,身材挺拨如剑。陪同着他来的几个男人,虽然年岁和他相当,太多的应酬和习惯的阿谀奉承,不知不觉腆起了肚子,佝着腰,举止间市侩气十足。与之一比,更显康剑的俊眉朗目、气宇不凡。
这个男人在千金小姐、知性美女们眼中,都是极品。这样的极品,怎么会给她一个小护士给网住了呢?
白雁想不通,只能用一句俗语来解释,“缘份呀!”
“都准备好了吗?”康剑平静地直视着她。
他直视时,眸光一般人不敢迎视,象是一道强光陡地照进人的内心,让人无所遁形。
“我好象需要……补下妆。”白雁脸红红地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心口急喘。
康剑的手机恰巧响起,他看了下,眼角的肌肉一抽 搐,“那好,我去接个电话,一会再进来。”说完,他转身出去。
在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看白雁,神情微微紧绷。
门外的那一帮男男女女不知嘻嘻哈哈跑哪去闹了,房间里只留下白雁一人,她给化妆师打了个电话。
化妆师也是婚仪公司的,在前面餐厅里凑热闹,接到她的电话,让她稍等会,化妆箱放在外面车子里呢!
白雁嘘了口气,缓缓坐下,对着镜子里绯红的面容出神。
“我可以进来吗?”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长发及腰的娇柔女子,清脆的嗓音犹如大伏天里冻过的西瓜汁。
白雁看着眼生,以为是康剑那边的亲戚,忙礼貌地站起,“当然,你请坐。”
女子默默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温婉地一笑,“你就是白雁吗?”
“是的,你是?”
女子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我是来还这个的。”她把一枚白金的男戒放在桌上,“早晨康剑离开时有点匆忙,忘了戴上。”
第二章,婚礼上的不速之客(下)
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暂时让自已与这个世界隔绝一小会,白雁不自觉地曲起了手指。
但很快,她就睁开了眼睛,笑靥如花。
那一会的闭眼,只是让人以为是卷卷长长的象扇子般的假睫毛眨了一下,时间稍长。
她拿起桌上的男戒,细细端详着,“嗯,是康剑的,我代康剑谢谢你了。若不是你送得即时,一会当着宾客的面,他一伸手,还挺尴尬的。”她怕是联想到那场面,笑得更欢了。
女子本来挂着一幅等待火山爆发的迎战神情,现在听了她这话,一愣,一时慌了阵脚,嘴张了张,脱口问道:“你……不好奇康剑为什么早晨会在我那里?”
白雁配合地露出一脸感兴趣的表情。
“昨天晚上,他在我那里呆了整整一夜,我们彻夜做爱,一共来了四次。”女子心一横,豁出去了,嘴角扯出一丝狠毒的笑纹。
白雁愕然地瞪大眼,缓缓伸出手,捂住嘴,“四……次?康剑有那么厉害?”
女子张口结舌,有点傻眼。
这个女人思维正常吗?
白雁脸羞得通红,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那以后我应该很有性福了,哇……”
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
“你是不是傻了?”女子气急攻心,指着白雁的鼻子,毫无长发美女的飘逸形像,“你懂不懂做爱是什么意思?做爱是和你爱的人做的事,康剑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我们都一起二年了。”
女子说着说着,哭了。
白雁从指缝间看向她,无辜地噘起小嘴,“小姐,你表错对象了,我不是康剑呀!”
“我看你叫白痴好了,”女子狠狠地拭着泪,“若不是你,今天和康剑结婚的那个人是我。”
白雁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放下手,“这是康剑的选择,好象和我没有关系。就是没有我,也会是别人。二年,七百多天呢,再忙总能抽个时间求婚吧!”
女子脸刷地白了,她死死地看着白雁,牙咬得紧紧的,一字一句说道:“只有你……不可能有别人的。不过,白雁,这并不代表从此以后康剑就属于你,你拥有的不过只是一张婚书罢了。我和他情投意合,爱得刻骨铭心,我会等他,一直等到你们离婚。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久的。”
“你估计是多久,我们一起来倒计时?”一张婚书罢了?就是那张婚书是根导火苗,让女子面色狰狞如同女鬼,真让人同情。
女子哼了一声,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丢下一记不甘心的白眼,噙着泪拉开门走了。
白雁自嘲地弯起眼角。医院结过婚的猛女们总结了一条婚姻之道:男人,你不能指望他样样好,又会当官,又会赚钱,又会做家务,又会寸步不离地疼老婆,又英俊,床上功夫又了得……就算世上真有这种男人,那他也看不上你,有个一两项就够你幸福一辈子了。
康剑会几项,她不清楚,但看得出他会当官,就这一项就够让别人忌妒了。妒忌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自已一定要沉得住气,千万不要当真。
白雁,你一没家世,二没才华,三没美貌,和康剑从认识到决定结婚,不过六个月,不是爱情这样的魔力,谁会轻易许下一生呢?白雁在心里对自已说道。
所谓婚礼,都已是结婚的后续。在一个月前,他们就注册登记了,法律上早已是夫妻,今晚只不过是向亲戚朋友证实一下彼此的新身份,某某人的夫,某某人的妻。
这样的夜晚,就是天掉下来,也没人敢象电视剧里常演绎的那样,结婚进行曲响起,一对新人站在神父面前,突然新娘or新郎突然扭过头,对对方说:对不起,我爱的人不是你。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去。
几百道视线看着你,不是爱与不爱的事,而是面子和里子的事。
康剑丢不起这个脸,她也不想犯傻。
鲜花铺就的地毯,洁白的婚纱,皎美的妆容,女人如花,那么,今晚就是花朵盛开最娇艳的一刻。以后,哪怕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宾客,同一个主题,可是再也没有这份心绪了。
为了自已,她也不能毁了这个夜晚。
冲动是魔鬼。婚姻,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智慧。
至于那个女人,暂时不要去考虑。
可是,白雁坐回椅子中时,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下,手上的男戒滚落在地上。
不得不承认,心情多少有点坏了,虽然脸上根本没有流露半点。
脚步声是化妆师的。一进门,忙不迭地道歉,说电梯卡了几分钟。白雁笑着说没事,乖乖地坐好,让化妆师补妆。
上好妆,康剑回来了,额前散着几绺头发,粘着,象是出了许多汗。一向镇定自若的表情,微微慌乱。
“过来。”白雁向他招手,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用湿纸巾细心地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然后扑了点粉。一会要摄像,没有上过妆的面容会很难看。
康剑僵硬地看着她,那两道假睫毛太碍事了,他怎么也看不到她的眼里。
化妆师抿着嘴站在一边轻笑,递递粉拍,提提建议。新娘子真是小心眼,对新郎守护得真紧,这些小事一般都是化妆师做的。
白雁替康剑又理了理领带,指尖擦到他的胸膛,感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好了!哦,还有这个。”她抬起他左手,微笑地把男戒缓缓戴上无名指,“好象指环有点大,刚才掉了你也没发现,幸好我看到了。”
康剑挑了挑眉梢,掩饰住自己掠过的惊愕。
说这话时,白雁仍然没有抬眼。
“大就大,就今晚戴一下,以后上班了就要除下来了。”康剑说道。
按照规定,政府官员上班是不允许戴任何首饰的。
白雁娇嗔地捧着他的左手,“今晚可不比别的夜晚,你可要小心哦,再掉了就不一定是我捡到了。虽说是枚普通男戒,可意义对于我们不同,是不是?”
她终于抬起头,小酒窝可爱地嵌在白皙的脸颊上,眸子象湖水般清澈。
康剑一下跌进那抹湖光里,但他很快就别开了脸,“不会再掉了。”
“那就好。”白雁短短地笑了一声。
做伴郎的简单和做伴娘的柳晶不知从哪块冒出来了,斗着嘴走进房间,你瞪我一下,我瞪你一下。
“康助,康书记说宾客都到,让你和新娘现在进场。”简单瞪着瞪着,想起正事来。
康剑点点头,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
白雁深呼吸,没有接他的手,而是抬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康剑身子一僵,显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
新郎、新娘在前,伴郎、伴娘在后,四个人向酒店最大的餐厅走去。
餐厅的门是掩着的,婚礼主持人高亢的语声从门缝里透了出来,“现在,让我们静静地、以无比挚诚的心,欢迎一对新人进场。”
礼仪小姐慢慢打开大门,餐厅内的灯光熄去,通向主婚台的走道两旁点满了蜡烛,结婚进行曲飘荡在大厅内,走道的红毯上撒满了花瓣。
“走呀!”康剑低低地催道。
白雁没有抬脚,她突然扭过身,抱了抱康剑。“谢谢。”嗓音颤抖。
谢什么,她没有说。
康剑脸上的肌肉不自在地痉挛了下,他生硬地把她的手塞回臂弯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大厅。
白雁闭上眼,笑意恬美。
第三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一)
白雁的妈妈白慕梅心情好的时候,会对白雁淡淡地说:“女人一定要谈恋爱。人这一辈子也是分春夏秋冬的,恋爱是日暖风和的四月天,是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虚度了好年华,你会后悔的。”
白雁听后,笑笑,一脸不敢苟同。
“你没有一点像我。”白慕梅盯着她的脸,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白雁想说我可能象爸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爸爸”这个词对于她来讲,就是一个词,没有别的意义。而这个词是白慕梅的大忌,她小的时候问起,白慕梅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我虐待你了吗?你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看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人家怀胎十月生出的女儿,是得了个贴身小棉袄,我却生了个白眼狼。”
从那以后,她再没提过这个词。
白慕梅是一个把恋爱当作终身事业来经营的人,这可能和她总在舞台上扮演的那些个全幅身心追寻情爱的深闺小姐有关。演得太多,入戏太深,她分不清戏里戏外。
白雁虽然是在剧团大院长大的,看过的戏剧上百场,但她一直是坐在台下的观众。她没注意到戏里情呀爱的,她只发现一件事。不管是《西厢记》还是《珍珠塔》、《碧玉簪》《牡丹亭》……里面的女主角都是大户小姐,娇生惯养,无病呻吟,于是春愁困困,走出闺房,无意邂逅一才子,便拉开了风花雪月的序幕。而跟在她们后面的丫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美貌,只落得跑跑腿、把把风,捎个话的份,从来和爱情沾不上边。
爱情是件奢侈的事,是建立在雄厚的物质基础上的。
不为生计所累的人,谈的才叫爱情。
丫环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嫁给府里的花匠、书僮,要么给才子做个填房,那不叫爱情,而叫凑合。
人生总得有个交待。
白雁觉得自已不是小姐,也不是丫环,她就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白雁。
爱情,遥不可及,那就不要牵强附会。凑合,也没必要那般委屈自已。
宁可等待一辈子,也不要迁就一时。这是白雁的恋爱准则。
白雁初中毕业后,读的是五年制的护士专校,前二年上基础课,后二年上专业课,还有一年实习。中考时,白雁考得非常好,滨江市一中的老师特地到她家去,说只要她到一中读书,学杂费和书本费、住宿费全免,学校还可以每月给一点生活费。
白雁拒绝了,白慕梅没发表任何意见。对于白雁的事,从她上小学起,白慕梅就全由她自已做主。
其实,白慕梅也巴不得她读专科。初中是义务制教育,不需要花几个钱。高中就不同了,这个补习,那个资料的,一学期下来,得缴多少钱呀!再上个四年本科,这一下子就得七年。白慕梅想着就觉得心烦,而护专只有五年,学费不高,平时学校还给补贴,实习时可以拿点工资,毕业后工作又好找,怎么看都很划算。女人书读得太多,没男人敢要的。
护专就是一女儿国,就连老师也大部分是女的,难得有几个异性老师,不是白发苍苍,象刻着年轮的老树,就是瘦如枯竹,写满岁月的沧桑,让你想YY一下,都感到无力。
柳晶说这是学校考虑周到,要是来一大帅哥,这么多色女跃起抢之,会出人命的。
怀春的年纪,没有怀春的环境,是件郁闷的事。不过,隔着一道院墙,就是滨江市医学院,坐两站路,是滨江市工学院,这两座学院向来阳盛阴衰,稍微清秀一点的女生就被捧成“系花”、“院花”。
护专里才是一园子名符其实的花朵呢!蜂蜂蝶蝶怎么可能错过?
专三前过得还算纯洁,专四时,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有了位护花使者,有的还不止一位。
“反正又不是谈婚论嫁,只是处朋友,多几个选择才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的那一个。”班上第一美女林枫眨着一双美眸说道。
柳晶最不屑她那嚣张的样,不就多了几只嗡嗡的蜜蜂围着转吗,有什么好拽的,气愤不平地想讽刺她几句,白雁拉住。
柳晶和白雁属于少部分孤芳自赏的花。
柳晶有一位定婚的对象,那对象恰巧令她心仪,在省城师院读书,她一有时间都泡在网吧,和未来的老公网上约会。
白雁也收过几封情书,但她拆都没拆,直接就扔了。
“为什么?”柳晶很是替她可惜,“说不定是位花样美男呢!”
白雁送给她一大白眼,“没有结果的事,干吗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就没结果?”
“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样?”柳晶晃着脑袋,很是好奇。
白雁埋头于书中,不答话。
专五实习时,白雁、柳晶、林枫还有几个同学分在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表现不错,毕业后,很顺利地留下工作。
医院是一个复杂的江湖,医术高的通常眼高于天,象天神一般;医术一般的,也会把架子端得高高的;医术烂的,只能在边远小镇医务所混混。
医术高的,通常娶的不是美女,便是才女,要不就是名女,这样才配得上自已的身份。
医术一般的,爱沾窝边草,还要是一棵品相不错的草。
护士嫁医生,向来是医院的主流。
护士在医院里地位不高,每年毕业分配时,没主的那些个医生一个个都把眼睛瞪得溜圆,看中谁,就忙不迭地出手。
白雁这一届,美女特别多,瞧着这个不错,另一个也很好,挑着,挑着,挑花了眼,这下好,等出手时,窝边草自已长腿跑了。
聪明而又长相不错的小护士,一般不会选择医生。
每个行业都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医院也一样。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不管在门诊还是在病房,都是需要值夜班的,每个月至少有几天不在家睡觉。值班室一溜的房间,有男有女,灯一熄,谁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有急诊,急诊室的护士都是站在走廊上喊一声,就匆匆下楼,生怕不小心,撞上某个活声生香的画面,那多难堪。
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白雁有次在急诊室上班,半夜送来一个车祸病人,血肉模糊的,她去叫外科医生,敲了半天门,没人应,突然隔壁儿科值班室的门开了,外科医生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在拉裤子拉链,白雁羞得掉头就跑。
白雁长得温婉清丽,见人就三份笑。到了医院,就招来了不少爱慕者。有护龄很长的护士向白雁转达某个医生的想法,也有医生借工作之便,邀请她吃饭、看电影、K歌什么的。如果参加的人数超过三个人,白雁一般会答应,只有二个人,白雁就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掉。
一来二去,医院里就传开了手术室的白护士是朵难折的花。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男人们的挑战心。
白雁的知名度渐渐超过了林枫。
林枫在医院的保健室工作,来保健室就诊的要么是权贵,要么是商贾,有了地位,有了钱,就怕没健康,隔一阵就来检查下身体。林枫工作没半年,就被一个开酒店的小开给瞄着了,一年后,奉子成婚。结婚那天,她的前工程学院的男友跑到医院来闹,大男人,哭得象个孩子。
再漂亮的女人有了主,那就是一朵开败的花,没人再多惦记的。
“其实内科的魏医生人真不错,很洁身之好,爸妈都是老师,书香门第,家境不错的。”有人想方设法地找到柳晶来说情。
白雁刚从手术室出来,早过了午饭时间,饿得前心贴后肺,捧着个饭盒,狼吞虎咽。
柳晶看得直咧嘴,这就是那传说中清逸出尘的白护士吗?
“我和他不适合。”好不容易把满嘴的饭菜咽下,白雁开了口。
“那你和谁适合?”同学五年,同事三年,差不多朝朝暮暮八年,柳晶还是不太了解白雁。
从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如花的年纪,她竟然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想着那哗哗流过的日子,真是心疼。
白雁打了个饱嗝,“电视上说,公务员的婚姻最稳定最有保障。”
柳晶算是了然了,“你想找个公务员?公务员也有很多类,你看中的是哪一类?”
白雁浅浅一笑,放下饭盒,“等遇到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等于没说,柳晶翻翻眼。
后来真有人给白雁介绍了几位公务员,白雁和人家见过一两次面,然后就没下文了。
柳晶一打听,那几个公务员都是家在农村,家境很一般的。
和白雁一同进医院的小护士,有的结婚,有的恋爱正在进行中,唯有白雁还小姑独处。
柳晶看着急,白雁却一脸恬然。
这年的六月,世界卫生组织,把全球突然暴发的“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警告级别提升为六级,滨江也发现了两例流感病患。
九月,中国生产出首批预防疫苗,纷纷送到各省市。因为疫苗有限,第一批接种的人员是中学生和一线公务人员,还有政府工作人员。
接种人员事先都填好各项健康档案,按人数发放疫苗。疾控中心的护士人手有限,卫生局从各医院抽调了一批护士过来帮忙。
白雁也被抽调过来了,负责给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接种。
去的时候有些早,市委办公室主任腾出了一个大会议室临时充作接种室。疾控中心的负责人把护士分成了四组,一组一叠名单,按照名单接种。接种时,看下时间,然后再过半小时,看看有没什么反应。没反应,接种的人签下字,就算接种完成。
白雁是第四组,在最里面。
接种了几个,她发现每一个都神情紧张,恐慌地问她这疫苗到底过关没有,接种后有没副作用。
白雁笑着说没事,卫生部长都接种了,一定是过关的。
那些平时正义凛然的官员不太相信,恰巧这时,另一组的护士突然叫道:“白雁,你快来,快来,他……”正在接种的一个男子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按种室内立时就乱了。
白雁跑过去,看到男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她忙测了下心跳,又翻了翻男子的眼皮,说道:“这不是疫苗反应,他是晕血了。”她在门诊工作过,有些人见血就晕。
惊叫的护士拍拍心口,擦擦冷汗,“我……被他一吓,还以为是疫苗反应,对呀,有人晕血,还有人晕针,这很正常。”
白雁让人群散开,请人倒了杯水,给男子喂了几口,不一会,男子睁开眼来。
一场虚惊过去,接种继续。
白雁感到背后发烫,扭过头,对视上一边坐着等待接种的一位清清冷冷的男子的眸光,她拧了拧眉,低下头专注工作。
男子的名单在她这一组,叫康剑。
接好种,观察了半小时,康剑过来签字,字体潇洒俊逸,象是练过的。
这一组的最后一位,是简单。白雁看到这名字,噗地笑了,心想这人的爸妈真幽默。
简单也幽默,等待观察的这半小时说个不停,把几个小护士逗得直乐。
康剑可能在等简单,一直坐在一边,不过没说话,目光有意无意的总瞟向白雁。
“白护士,今天我们也算认识了。在医院有个熟人好呀,以后有什么事,看个病的很方便。你的手机号是?”简单签好字,笑着问白雁。
白雁收好签字单,把针筒放进消毒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打120可能更快捷。”
简单碰了一鼻子灰,却一点也不在意,仍嘻嘻哈哈地笑着,“这么保密,真是小气。我比你大方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白雁,“下面的是我的手机号,上面是康助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或者你有空了,吃饭时找人买单,逛街找人拎包,有心事找人聊,都可以打这两个号码。”
“康助?”白雁眨了下眼。
“嗯,就是康剑市长助理。”
哦,原来是个蛮大的官,还真看不出,她以为他最多是个什么小科长呢!白雁瞟了一眼康剑,康剑淡淡地对她点了下头。
出了市政府,站在路边等车,白雁看到附近有个垃圾筒,她随手把握在手中的名片往里一扔。
简单说的这些,她知道是玩笑。
她好象没什么可能找他们的,再说她说她想当院长,他们会帮忙吗?
没有交集的人,名片留着占地方。
车来了,白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摘下护士帽,任风肆意吹拂着。
第四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二)
没想到,简单还真找上白雁帮忙了。
这天,妇产科产房有个孕妇本来是自然分娩,谁知分娩过程中,胎儿卡在骨盆处,上不来,下不去的,大人和小孩都非常危险,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值班的医生刚好不在,电话打到手术室,白雁和外科医生急忙捧着药盘下来。谁知怪了,他们刚踏进产房门口,胎儿出来了,不一会,产房内就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外面等候的家属激动得都红了眼。
白雁和医生对视一眼,转身往楼梯走去。刚抬脚上楼,白雁听到后面有人喊,回头一看,是简单,还有一个模样很青涩的小伙子,眼睛、鼻子红红的,手里拎着个吊瓶。
“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小吴秘书,连加了几个班,感冒了,这不刚找医生看过,开了药。”简单说道。
白雁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药开了就吃,吊瓶取了就去输液室吊水,跑这干吗呢?
简单呵呵一笑,低下音量,“输液室里几个实习护士,瞧着不放心,还是你技术熟练,白护士,你不会不帮这个忙吧!”
白雁还能说什么,正好后面没手术了,她便把他们带到手术室的护士室,让吴秘书坐在里面输液,周到地给两人拿了点水果、倒了茶。
简单对手术室很是好奇,要白雁带着拉开门,让他参观了下。
只是感冒,吴秘书又年轻,药液滴得很快,一个小时,一瓶水就见底了,简单连声道谢,说一定要找机会感谢下白护士。
白雁说这是举手之劳,没什么的,没往心里去。
机会来得很快。
简单这人并不简单,不知从哪打听到了白雁的手机号,隔了一天,正好是周五,他给白雁打来电话,说小吴在福满楼订了个座,要白护士务必要赏光。说完就挂了电话,根本不给白雁拒绝的机会。
白雁晚上不要值班,后面也连休两天,虽然她觉得这有点小题大做,但想想人家只是表达谢意,不去显得有点矫情。
晚上,换下护士服,换了件V字领的粉蓝毛衣,下面配了条米色修身裤,外面罩了件米色风衣,头发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也没化妆,就那样过去了。
服务小姐领着她来到简单指定的包厢,推开门,她小小地吃惊了下,除了简单和小吴,还有一个人------康剑。
“白护士,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衣服。”简单起身迎接,欣赏地看着白雁。
白雁脸一红,“我以前有那么儿童不宜吗?”
“打嘴,打嘴,”简单轻轻打了下自已的脸腮,“我意思是说第一次看到你穿护士服以外的衣服。这衣服的作用真不能小窥,白护士这样一穿,立刻就多了几份知性气质。”
“简秘书,”康剑突然出了声,“你该通知走菜了。”他站起身,向白雁伸出手,白雁一愣,笑了,也伸出手,只是指尖碰触了下就收回来了。“康领导,我还是第一次和人握手,搞得象外交接见似的。”
康剑的指尖微凉。
他打量了她一眼,礼貌地请她坐下,他顺势坐在她的身边。特意表达谢意的小吴则坐在最边角,只会憨憨地笑,忙着倒茶、倒酒,简单负责调节气氛。
白雁感觉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
上甜点时,小吴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听了几句,神情突然很焦急,挂了电话,很抱歉地说常务市长要看这个季度全市招商引资情况的汇报材料,他得回办公室去。
小吴是骑摩托车过来的,喝了点酒,简单不放心,开车送他过去。
两个人一走,包厢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有了股空旷的意味儿。
“下雨了。”康剑说道。
白雁侧耳倾听,窗户外有沙沙声作响,她有些不自在。康剑不是简单,纵使他很周到地替她布菜,看她茶杯空了会给她斟满,还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幸好甜点之后就是汤和主食,不然真会消化不良。
偏偏天公不作美,吃完饭,白雁想告辞,雨越发大了起来。
车给简单开走了,福满楼外面又看不到一辆出租车。两个人只得回到包厢继续坐着,服务小姐已经把包厢收拾过了,桌床也换了新的,重新沏了一壶新茶。
“康助,你家在哪个小区?”白雁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我现在临时住在政府招待所,我不是滨江人,爸妈都在省城。”康剑回道,“我去年秋天来滨江工作的,之前在省政府宣传部。”
白雁哦了一声,“那你好辛苦,离家远呀!”
“还好,反正没有结婚,一个人在哪都无所谓。”
白雁不知该接什么好了,露齿一笑,静心细听,雨声更加密细了。
“白护士呢?”康剑看着白雁,灯光下,她的脸如白玉一般,浅浅的小酒窝特别的可人。
“我?我家在云县,听说过吗?”
康剑点点头,“听过,那儿是著名的越剧之乡。”
白雁脸上的笑意突然象被一缕风给吹没了,秀丽的眉头打了个结,“康领导,这雨好象一时半会停不了,不知老板有没有伞,我住得离这儿不远,我想先走了。”
“我送你。”康剑跟着她站起来。
“不要了。”白雁真有点受宠若惊,康剑这样的人物,院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她一个小护士可不敢劳凡他老人家。
“没事,我也正想散会步。”
白雁嘴巴半张,没反应过来,康剑已经走出了包厢,等她走到大门,他的手里拿着一把伞。不过,那把伞,稍微秀气了点,遮遮太阳促促有余,挡雨有点要求太高。
她真的很佩服康剑有把那把伞撑起来的勇气。
“走吧!”康剑挑了下眉。
白雁没办法,硬着头皮走到伞下。
伞本来就小,两个人又要保持合适的距离,自然而然,最多只能保证头淋不到雨,其他部位就顾不上了。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青年权贵”雨中漫步,绝对是毫无浪漫可言的。
白雁犹如受酷刑一般,一边走一边盯着马路,看看有没出租车经过。真就怪了,都走了两站路了,就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白雁死心地收回目光,偷瞄了下康剑,发现他把一把伞倾斜向她,他差不多整个身子全在雨中,笔挺的西裤上沾满了泥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看上去全无平时的冷峻,象个大学生似的。
心,就那么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这是我的手机号,不对外的。”在白雁租住的公寓前,康剑塞给她一张纸,“有时间多联系。”
白雁纳闷地接过,看着他转过身去,忙叫道:“康领导,回去泡个热水澡,最好喝点感冒冲剂,预防冻了。”
康剑在雨中挥了挥手。
白雁捏着那纸条,在楼梯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康剑的身影,才上楼。
日子如沙漏里的沙,一点点的又筛去了不少。转眼,天气渐凉,一股寒流来袭,滨江的气温陡降十度。
白雁依然忙忙碌碌的。
有一天,她从住院大楼去门诊拿一份病人的资料,经过刚建好的急诊大楼前,看到停了好几辆车,院长领着一群身着正装的人正准备进去,后面跟着一个拱着摄像机的男人,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康剑在其中。
康剑也看到她了,目光相对,白雁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康剑停下了脚步,白雁眨眨眼,走了过去。
“康领导,今天下来视查的呀!”白雁笑着问。
康剑面无表情。
拱着摄像机的男人突然把镜头转向了他们,白雁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工作还好吗?”康剑一幅公事化的口吻。
“好……啊!”白雁紧张得有点结巴,掌心往外渗着冷汗。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康剑挪了下身子,挡住了镜头。
“我没什么事情要找你。”白雁实事求是地说道。
康剑抿紧薄唇,一言不发地掉过头。
过了几天,滨江新闻里出现了这个镜头,医院还特地组织收看的。院长不知道居然有这一段,把白雁叫到办公室,问康市助问了她什么。
白雁没有内容可汇报,院长恨铁不成纲地瞪了她一眼,让她出去了。
不过,白雁的名气这下就更大了。
柳晶把她悄悄拉到一边,问她康剑是不是她一直以来守身如玉的目标。
白雁哭笑不得,“柳晶,你明明都二十有四了,怎么还活在童话中。别管现在是什么社会,人还是分三六九等的,康剑那样的人和我是同一档次吗?门当户对的观念是有点落伍,可是你不觉得这很真实吗?我是想嫁个公务员,是想做个集万众宠爱于一身的正室,可不是委身给某领导做一丫环。别听到风就乱打雨,污了我清白,我守身不成玉,成了块朽木,你陪我一辈子。”
柳晶吐吐舌头,觉得自已是疑神疑鬼了。
这话说了没二个小时,白雁就接到了康剑的电话。
“晚上有没有空,政府放映室来了几部大片,过来看吧!”
明明是问句,到了最后却成了强烈的肯定。
白雁沉吟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今天共进了三次手术室,有点累,谢谢康领导!”
“累了就放松下,我八点过去接你。”
康剑挂了电话。
白雁第一次失去了平静,在公寓里团团转着。手机在八点准时响起,她站在窗边往下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下面。
她披了件大衣跑下楼,脚上穿着拖鞋。
康剑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
“康领导,真的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要去接早班,一会儿要早睡。”她不自然地拂着头发,呵着冻得冰冷的手。
康剑抿紧唇,看不出什么神情,他突然打开车门,“那就进来坐一会吧!”
白雁怔了怔,没办法坐了进去。
车门一关上,车呼地一下就驶向了街道。白雁只看到霓虹灯飞速地在窗边闪过,她不安地看着康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车停下来时,白雁依稀看出是城郊的一片小树林,心突地就怦怦直跳。
“白雁,做我的女朋友吧!”康剑脸趴在方向盘前,一字一句,说得非常缓慢,白雁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何况四周太寂静了,黑夜里,轻声细语都清晰入耳。
“康领导,你真幽默。”难得,白雁还笑得一脸温婉。
“我是很认真的。”康剑扭过头来,眸光深沉如海洋。
“哦,那我很认真地回答,谢谢康领导的厚爱,对不起,我不能接受。”白雁不自觉坐正了身子。
“为什么?”康剑微微皱了下眉头。
白雁小心地组织了下措辞,“你和我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我觉得和你做朋友,会有压力,也会很委屈,上班已经够累的了,我不想下班后还得紧绷着神经。”
康剑大脑有点停转,严重怀疑耳朵失去了某项功能。
“你会委屈?”好半天,他才挤出了一句问话。
白雁认真地点头,“因为你是康剑市长助理,我是白雁护士。”她不是自贬,只是尊重现实,“我们不是一国的,对外国人只限观赏,偶尔遐想下,做个梦可以,要想长长久久,还是国人比较好,你认为呢,康领导?”
“你……今年多大?”康剑忍不住冒味地问。
白雁清眸亮晶晶的,“二十四呀!”
“我还以为你四十二。”
“事实上我的心理年龄八十四。”白雁捂着嘴笑了。
康剑再次失语。
第五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三)
康领导平生第一次表白就这样夭折了。
事后,他想想,又好奇又好笑。
政府官员,动不动就陷在文山会海里。负责城建的常务市长准备调去省城做国土厅副厅长,现在城建这方面的一档子事全摞在康剑身上,他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只要有那么一刻休息的时间,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白雁一脸严肃说做他女朋友很委屈的样子,想着,不禁笑出了声,抬头一看,简单和小吴眼睛瞪得溜圆,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他忙清咳一声,掩饰地端起茶杯。
不得不承认,白雁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和她真不是一国的。
白雁一看就是江南小镇上长大的小家碧玉般的清丽女子。
康剑出生在省城,外公是北京军区的一位老将军,父亲康云林现任省政法书纪,母亲李心霞在省工会任财务处处长,他的什么舅舅、阿姨也都是这个官那个官的。
康剑是在北京读的书,从小就是优等生,人大硕士班毕业后,就在省城宣传部工作。他的人生从他读中学时就设定好了,康云林说康剑这孩子成熟、沉稳、有分寸,适合走仕途,于是,极力把他往之方面培养,给他创造机会。
不到二年,康剑就升职到宣传部某处处长,二十八岁的正处级干部,很让人羡慕。这些有康云林的作用因素在里面,也有康剑自身的优秀和努力。
就在这一年,成熟、沉稳的康剑发生了一点意外。
一切缘于一个人------伊桐桐。
大学时代,康剑身边不少爱慕者,不知怎么,就没一个能打动他的心,也许是缘份未到,也许是他要求太高。
省城有几截明朝时期留下的古城墙,那几截古城墙位于市中心,苍痕密布,残破不堪,有碍市容,影响城市整体规划。省领导不止一次为拆不拆这几截城墙发起过几次民意调查,结果都让人哭笑不得,一半对一半。
康剑参预过一次民意调查,结果出来后,他在省城晚报上写了一篇文章,把拆与留的得与失一一列出,在结尾他写道,历史长河滚滚东流,一百年后,我们是留一座代表我们这个时代标记的城市给后人,还是留前人的几截残墙断壁给后人?
这篇文章在省城掀起了滔天巨浪,历史学家、建筑学家各自写了许多评论。最终,古城墙还是拆了,在那基础上,建起了宣有时代气息的金融广场。
康剑简直成了一潮人。晚报为此事对他做了一次专访,采访的记者就是伊桐桐。
伊桐桐并不是新闻专业科班出家,她毕业于美院,原先在报社作美工,忙的时候,偶尔客串采访,居然也写出几篇不错的文章,后来记者就成了她的正职。
采访约在康剑的办公室,两个人一见面,都彼此吃了一惊。
伊桐桐没想到康剑会如此年轻而又英俊、气宇不凡。
康剑只觉着面前立着像是一只精致典雅的薄胎花瓶,天然出雕饰,清水出芙蓉。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见如故的错觉,仿佛等了对方已很多年。
采访非常顺利。
伊桐桐写好采访稿,跑到宣传部送给康剑过目,康剑礼貌地请她吃饭,很自如地相互留了手机号。接着,文章刊登出来,康剑给她打电话道谢,伊桐桐说朋友送了她两张爱尔兰歌舞团的演出票,找不到朋友相陪,康处长晚上有空吗?
康剑那晚要加班写个材料,但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看完演出,两个人去吃夜宵。总觉得彼此间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们在许多地方非常相似,有着出奇的默契。
凌晨,康剑把伊桐桐送回公寓,分别时,伊桐桐不知怎么没站好,一个趔趄栽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手扶住她纤细柔美的腰肢,心中一荡,吻住了她湿润红嫩的唇。伊桐桐嘤咛一声,紧紧地贴住了他。
很自然的,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迅速进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热恋时期。
都是熟透了的男女了,不到一个月,两个人便开始同居。
伊桐桐整天象泡在蜜水河里,满脸都是幸福、俏丽的笑意。康剑在省政府有一套单身公寓,可是顾及到影响,两个人一般都住在伊桐桐的公寓。
恋爱进行了大半年,伊桐桐含蓄地提醒康剑她也二十六了,是不是该见见双方父母。
还没等康剑给她答案,伊桐桐原来在美院交往的男友从广州奋斗了二年后回到省城,算是衣锦还乡,怎么也没想到恋人已变了心。他先是正义凛然指责伊桐桐的朝三暮四,然后低声下气地哀求她回头是岸。
伊桐桐看着男友,长发及肩,阴柔俊美,自有一股风流的艺术气质,可怎么看也无法和冷峻、成熟的康剑相比,断然告诉他昔日之情已随风而逝。
男友气急之下,拿了桶汽油,把康剑约到了街边,说他如果不和伊桐桐断绝往来,他就自焚在康剑面前。
时值寒冬腊月,康剑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冷汗从额头沽沽流下,脸白如一张纸。
伊桐桐赶来了,和男友撕打成一团。男人歇斯底里,一把把她甩开,拧开汽油筒,就往身上倒。无奈之下,伊桐桐只得报警。
男友被制服后,送进心理诊所接受治疗。
一场在别人眼中看似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康剑向伊桐桐提出分手。
与康剑相恋的自始至终,伊桐桐没有提过男友一个字,自知不对,哽咽地点头说:“好!”
整件事虽然被康云林想方设法捂下来了,但还是对康剑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想想康剑需要一些磨练,于是便让康剑下派到滨江市做了团委书纪,也算多些经历!
康剑只消沉了一阵,很快又工作得有声有色,不久就提拨为市长助理。
五月时,他陪分管文教的市长去滨江市一中,为五十年校庆剪彩,在与教职工合影时,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常在午夜梦回时分出现的娇美身影。
蓝天、白天、阳光明艳,康剑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康助?”
康剑睁开眼,讶异地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脸,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江天酒店到了。”简单拉开了车门。
康剑哦了一声,忙拉平衣衫,跨出车门。
滨江市要申请成为全国性的“旅游城市、园林城市、卫生城市”,今晚在江天酒店的演讲厅,康剑有一个重要的演讲。
演讲厅中,媒体和各个部门的重要人物已济济一堂。
康剑讲话,从来不用讲稿,又所涉及的所有主题都胸有成竹,观点鲜明,逻辑性强,极少虚话,更不带任何语气助词,三言两语就抓住了实质,明快透彻。记忆力更是让人吃惊,多么烦琐的数据,他信口引用,从不出错。最重要的是生动。首先普通话很标准,嗓音又悦耳,再来节奏把握得非常到位,语速语气又张又弛,而且肢体语言要丰富。他每次讲话都力求简洁,干脆俐落,说多少分钟就多少分钟。有许多女干部私下都说,看康剑讲话,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都非常的享受。
康剑风度翩翩地走上演讲台,微笑即止,在一片充满了期许的目光的闪烁中,用他一贯的优雅语调说道:“谢谢各位的光临,本次演讲四十分钟,希望各位听过之后,为我市的城市建设贡献微薄之力。”
然后,他就开始了。
康剑记得林语堂先生说过:演讲应该像少女的裙子,越短越好,语言远不是万能的。
四十分钟不长,几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过,康剑在台上鞠了个躬,演讲结束。
演讲厅里爆发出一阵更为长久的急雨似的掌声。
康剑淡然地扫视着全场,目光突地落在演讲厅的大门边,那里挤满了有许多听到掌声赶过来看热闹的人。
白雁和林枫站在中间。
林枫突然轻轻一叹:“这样的男人,不知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震住?”
白雁撇了下嘴,“震不震得住,是我们操心的事吗?”
“震不住也无所谓,”林枫耸了下肩,“能嫁给这个男人,就已经是件非常风光的事。”
白雁斜睨着她,挪谕地笑道:“你老公让你很抬不起头吗?”
林枫脸一红,咬牙切齿,“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我老公当然很好了。”
“可我听着怎么那么酸呢?”
“白雁……”
林枫抬手打向白雁,白雁俏皮地一闪,挤出人群就跑。
林枫一路追杀过去。
“白雁!”身后又有人喊道。
林枫停下脚步,听着象刚才演讲那位的声音,回过头一看。
康剑目不斜视地越过她,笔直地走向前面笑得直喘的白雁。
第六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四)
白雁止住笑,略弯腰,象酒店服务小姐一样,两手交错放在前面,恭恭敬敬地看着康剑:“康领导,晚上好。”
康剑拧了下眉,没去在意走道上一双双投射过来的目光,走到白雁面前停下,“好巧啊,和朋友在这聚会?”
“回领导的话,不是聚会,是参加同事的婚礼。出来透口气时,被掌声吸引,非常荣幸地聆听了康领导的精彩演讲。”白雁又笑了,小酒窝皮皮的。
“既然是婚礼,那一定不少桌!”康剑的口气很平和,俊眸亮得异常。
“三十几桌,没细细数。康领导你忙,我先进……”
“那么多酒桌,一定不介意多几个客人吧!”康剑抢声堵住了白雁的话。
白雁很不厚道地想:这位康领导难道要蹭吃蹭喝?
“我和简秘书、吴秘书直接从办公室就过来了,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康剑补充了一句。
“酒店下面的餐厅应该还营业。”白雁眨了眨眼,友情提醒道。
“现在下去,再点菜,再等着烧出来,不知得多长时间。你是不是怕我们不出礼金,简秘书?”康剑转过身。
“别,别……”白雁就差伸手去捂他的嘴了,“康领导,你能光临我同事的婚礼,那简直是他们夫妻俩的三生之幸。可是……”她歪着头,拉长了语调,“人家一生就一次婚礼,好不容易做了次主角,你这么大个人物进去,岂不喧宾夺主。”
康剑哦了一声,明白了,摊开双手,“看来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算了,我们出去吃。你有衣物在里面吗?”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餐厅。
白雁愣了,这个“我们”包括她?她可是被人邀请过来的,出了好大一份礼金呢。目前,她连男友都没有,想捞回成本遥遥无期,唯有今晚多吃多喝点,才能安慰受伤的腰包。
“康领导,中途退席,我同事会生气的。呵呵,康领导你走好,祝你今晚有个好胃口。”她不着痕迹地往边上一让。
“你是伴娘?”康剑一动不动,目光炯炯。
“不是,不是。”
“那么走吧,几百个客人,少一个没人发现的,快点,我真的好饿。”康剑突然看向站在一边云里雾里穿梭个不停的大美女林枫,“你是白雁的同事吧,麻烦你进去帮她把东西拿一下,如果有人问起,请帮她打个招呼。”非常之客气而又令人无法拒绝。
林枫象被催眠似的点点头,问也没问白雁,直接走进餐厅,拿了白雁的大衣和包包很快就出来了。
白雁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可是没有一点笑意。
康剑接过她的大衣和包包,对林枫道了声谢,潇洒地向电梯走去。
简单和吴秘书已经在电梯口等了一会了。
“他是你亲戚?”林枫真是好奇极了,她听得出康剑和白雁说话的语气非常熟稔。
白雁瞪着康剑的背影,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如果有这样的亲戚,还不早在医院里横着走了。”
林枫眨眨俏丽的长睫,“那你们是?”
“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
电梯门打开,林枫目送着白雁走进电梯,黑黑的长发在肩头轻巧地摆动着。
司机把车开到了酒店门口,康剑低声和简单说了什么,简单眼风向白雁一扫,笑了笑,打开车门,吴秘书坐了前面,他坐了后面,车开走了。
“前面就是步行街,有家北京烤鸭店非常正宗,我们到那去喂肚子。”康剑说道,与白雁肩并肩地拾级下来。到了街上,他绕过白雁,走在她的外侧。
“你也知道这种小饭店?”白雁讶异地问道。
“你以为我不食人间烟火?”
“你食的是人间大烟火,这可是普通老百姓食的烟火!”
康剑心情好象很不错,笑笑,“人只有分工不同,并没有贵贱之分。我如果晚上不要加班,也会经常和秘书们一起出来喝喝酒的。”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
说话间,已经到了烤鸭店。
店里有圆桌,也有对面坐的小餐桌,康剑走向里端一张小方桌,白雁拉了下他的袖子,“康领导,我们要个包间。”
“两个人没必要,坐外面吃好了。”康剑优雅地落坐,拿起菜单。
白雁咽了咽口水,目光在店里瞟来瞟去,果然,康剑这张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面孔已经引来了其他客人的注意,窃语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白雁闭了闭眼,算了,他不怕流言绯语影响他的远大前程,她还怕什么?
两人点了两个热炒,一个汤,半只鸭子,没要酒,直接就上主食。鸭子确实烤得不错,就是葱老了一点。
康剑好象是饿坏了,席间没什么讲话,很专心地吃饭。中途,手机响起两次,他打开来一看,直接按掉,后来,手机再响,他关机了。
白雁在酒席上稍微吃了点,又是晚餐,怕吃多了会胖,只夹了几筷炒菜,然后捧着杯热茶,暖暖手,半天抿一口。
哪怕是随和地坐在小饭店中,和普通民众打成一片,可是康剑眉宇间的冷峻和贵气还是让人无法忽视,龙就是龙,虫就是虫,白雁感慨道。
买单出来,站在门口,清冽的寒风吹得白雁一阵战栗。
“康领导,你是有人来接还是打车回去?”饭吃好了,理所当然该告辞,话说她对于上一次“雨中漫步”仍有余悸。
康剑挑挑眉毛,“吃得太饱,陪我走走,行吗?”
她说不行有用吗?
今天晚上,白雁算是领教了康领导果断的工作作风,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沿着步行街慢慢地走,转了很多弯,在好几家店铺前停留,评论着橱窗里的商品,又穿过了人民广场,经过一家农贸菜场前,白雁停下了脚步。
“康领导,你知道现在的蔬菜和鱼肉的价格吗?”
康剑一愣,习惯地蹙起眉头。
风有点大,白雁竖起大衣的领子,笑得很坦然,“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而且还会讨价还价。康领导,你五岁时在干吗呢?”
五岁?学国画还是学小提琴,还是从国外回来的表哥教他练习英语会话?康剑站在农贸菜场前晕黄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白雁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迷蒙的光。
“你看我们从小就没有一点共同爱好,康领导,你的时间如温暖的阳光一般,应该洒向广阔的滨江大地,千万别浪费在我身上,我会有罪恶感的。谢谢你请我吃饭,有什么吩咐让简秘书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打车。”她说着,就跑向路中,伸手拦车。
她真是聪明,看穿他的意图,再一次温婉而又坚决地拒绝了他。
如果他这么好打发,他们就不会现在一同站在这里了。
康剑抓住她伸在风中的手,“白雁,等下。我们以前不是一国的,可是给机会让我们相处,我们就会有共同语言、共同爱好,慢慢融成一国了。”
“没有任何可能。”白雁要抽回手,可是他抓得很紧。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没有可能?”康剑看着她,目光如炬。
白雁失笑摇头,“康领导,请问你喜欢我哪一点?”
“感情的开始不是做算术题,一定会有一个固定的答案。你的眼神,你的语气,你一点一滴的小动作都是理由,可以吗?白雁,我是很认真的。做我的女朋友,我们相处看看。”
“我下得了厨房,可是绝对上不了厅堂,康领导,你擦亮你的慧眼,看清楚,你这样的栋梁之材可别毁在我手中。”白雁苦口婆心地劝道,心头升起浓烈的无力感,这个人还真是一根筋。
康剑很严肃地回道:“如果真的毁了,我无怨无悔。我个人认为一根成材的栋梁,和谁上不上得了厅堂没多大关系。”
白雁没有接话,只是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你可真是勇敢。”许久,她才吐出了一口气,咬了咬唇,“康领导,你对我这份青睐,我受宠若惊,当然也有一些小小的虚荣。我什么都不说了,这样好吗,你可以找私家侦探,或者到公安部门找个贴心的人,去云县越剧团,悄悄地打听下我家的情况,然后你就会明白我们怎么不一国了。”
“好。”
“那么放手吧!”白雁嘴唇有些发白,身子冻得直颤。
康剑固执地握着她的手,拦下一辆出租,把她送回公寓,才道别。
白雁几乎肯定今晚分别后,两个人会立马成两条无限延长的平行线,再无交汇的一天。
上班、下班,日子又平静地翻过去许多页。
康剑没有再打电话,也没再发生邂逅那样的事情,白雁差不多快忘了这个插曲,只是偶然看电视时,无意翻到滨江台,屏幕上刚好看到康剑在开会或参观,才会想起这个人我也认识。
十一月初,各部委办局组织全体职工到医院参加一年一度的体检,这是单位福利,也是医院创收的好机会,各个检查科室都增加了人手,加班加点接待体检人员。
柳晶在妇产科,每天累得叫苦不迭,直嚷白雁好命。
白雁很没同情心地告诉她,自己接着还连休三天假。
柳晶欲哭无泪。
连休三天的情况,通常是白雁上了两个夜班,跟着到了周五,和周六、周日加起来。
白雁回到公寓,泡了个热水澡,洗好衣服,收拾了下屋子,简单吃了点,然后蒙头大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开始以为是闹钟,睁开眼之后才发现是手机。
“喂……”白雁闭着眼,又接近半睡眠状态。
“白雁,你怎么不在医院?”
康剑的声音,白雁嘟哝着说:“我休假,有事吗?”
“我在B超室。”
白雁突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联想到什么,她轻轻抽了口气,尽量让语气镇静,“康领导,是检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你不要担心,发现得早,可以手术根除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康剑打断了她,“我还没做B超呢!我刚刚去手术室找你,没看到人。一会,我们一起去吃早饭,是你来医院还是我去接你?体检结束,我上午没其他事了。”
白雁觉着大脑有点失控,她慢慢坐起来,靠着床背,看窗外,天好象是亮了,但是没太阳。
“康领导,出了医院大门,向左有永和豆浆,向右有大娘水饺,哪家的早饭都不错,也不贵。”
“康助,到你了……”电话里有人在喊。
康剑合上了电话,白雁又躺回床上,蒙上被,刚迷糊上,“砰,砰……”有人急促地敲门。
白雁真想抓狂了,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蓬着头,拉着个脸,不耐烦地怨道:“来了,来了……”
门一开,瞬即又“啪”地一声关上,她捂着心口,睡意全消。
康剑玉树临风般的站在门外。
“白雁?”
“呵呵,”她讪笑着,慌不迭地冲进卧室穿了件外衣,以手作梳,把头发扎成一束,冷毛巾抹了把脸,这才拉开门,“康领导请!”
康剑斜睨了她一眼,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
她接过,纸袋还有点烫,低头一看,是米团和豆浆、虾饺,两人份的。
“你……”她抬起头,神情纳闷。
“这一阵市里面为创建文明城市迎接上面的检查,我忙得昏天黑地,也没顾得上给你打电话。”康剑揉揉额头,算是对沉寂的日子做了个交待,“云县那边我让人去过了,其实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关系的,白雁还是我认识的白雁。”
白雁瞪大眼,“你……不在意那些?”
康剑犹豫了下,笨拙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什么好去在意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做我女朋友的人是你,又不是别人。你别说什么影响我的前程,我已经够讨厌被别人戴上‘官二代’的帽子了,我的前程要靠自己去努力,别人挡也挡不住,帮也帮不了。”
白雁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站都站不住,不得不扶着康剑的手臂,在桌边坐下。
小小的公寓,第一次有异性光临,一股陌生的气流弱弱地飘荡着。
康剑站在她的身边,手搁在她的肩上,“你还有什么心结,都说出来!”
“康领导,我……就觉得这好象是个白日梦……你正经八百,官居高位,城府极深,你怎么可能玩一见钟情这样幼稚的游戏,这又不是在演言情剧,谁信呀,狗血剧情……唔……”
康剑温热的双唇猛地堵住了她的没完没了,她惊愕地瞪圆了双眼,对上他冷然的眸光。
第七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五)
一吻过后,主动权就已经不握在白雁手中了,康领导的进攻势如破竹,勇往直前。
康剑不管多忙,一周至少抽出两次,到医院接白雁下班,顺便一块吃个晚餐。时间如果宽裕,他会提前半小时,直接到手术室等白雁。白雁公寓附近的那几个小餐馆经常留下他们的身影,小老板们逢人就说,市里那位帅帅的市长助理的女友脸上有两酒窝,看着很讨喜。
不能一起吃饭或者出差在外,康剑总会在午休时打个电话过来。他不会打白雁的手机,而是打到手术室,让别人传话给白雁。
白雁觉得康剑的追求,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她现在是百口莫辩,要说和康剑没有什么,只会被别人说矫情。她索性什么也不说,保持沉默。
周六,柳晶和白雁碰到一起休息。柳晶的准老公从省城师专毕业后分到滨江市一中,两人一块租了房子,屋子里要添的东西很多,柳晶说白雁眼光好,拉着她上街做参谋。
两人逛到一家内衣品牌店,柳晶给准老公买了两条性感的内裤,扭头问白雁要不要给康领导也买两条,买得多,两人好压价。
“什么呀,我和他现在只是一般朋友。”白雁脸一红,推了柳晶一把。
“还一般朋友,你就骗鬼去吧!康领导就差在你脸上贴上私人物品的标签了,他可是天天讲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的正经孩子,任何花花新闻都会毁了他的前途。只有确定你是他家的,才会这般招摇。所以你就别装了,来挑一条。哇,康领导要是穿上,不知会是什么样,你用手机偷偷拍下来,让我饱饱眼福,好不好?”柳晶做出一幅口水纵流的神态。
白雁不能忍受地白了她一眼,连脖子都红了。“你少恶心巴拉,当心你老公把你给休了。”心里面却不得不承认,柳晶的话非常正确。
虽然她答应康领导先试着处处,但看这个趋势,除了百年好合,别无第二条路了。
百年好合呀……很遥远滴!
“没事没事,我是心色身正。”柳晶笑嘻嘻地让店里的小妹把内裤包起来,掏钱包时,神神秘秘地从里面拿了小锡箔纸包塞给白雁,白雁好奇地举起来,等看清了,愣了一秒钟,脸越发涨得象熟透的番茄,咬牙切齿地瞪着柳晶。
“我可是为你好,”柳晶一脸关心备至,“康领导老大不小的,要是突然心血来潮,你不就用得上了。他可是正面人物,若是你中弹,挺着个肚子结婚,那会成笑柄的。”
“柳晶……”白雁真是无语了,“你是我妈吗,操心得是不是太多了?”
柳晶大笑,硬是把那个烫手的小纸包放到她包包里,拉着她出了店门。“开玩笑啦!不过,雁,你我都是在妇产科呆过的,看着女人生孩子、人流,那真是一个恐怖呀,所以一定要把自已保护好。”
白雁对着天空,深呼吸,神啊,她这都交的什么滥友呀!
“雁,你也别太害怕,该疯狂时别抑着。我现在算明白了,你哪是守身如玉,你是在守株待金龟呀!”
“柳姐姐,金龟壳那么硬,就是撞上树,也不会怎么样的吧!”白雁没好气地说道。
柳晶很认真地回答:“问题那金龟心甘情愿,他可以装晕,不就是你的了。”
鸡同鸭讲,无法沟通。白雁挫败地把头扭过去,一看街边新开了家美发店,店名很有趣--------三千丝。
“我发尾有点开叉,进去修一下,你要不要来?”走得脚也有些酸,白雁正好想休息下。
柳晶看看手机时间,准老公约了一会过来帮着提东西,时间还没到,“行,我也进去修个刘海”
两人走进美发店,店面不大,但很干净,有两个女子坐在椅中,其中一个头发染得象个孔雀毛似的,化着彩妆,看见有人进来,两人忙起身迎接。
“小姐是剪发还是烫发?”孔雀毛的女子热情地笑问,在看到白雁时,笑意突然半路折回。
“明星……”白雁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滨江的?”
明星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没理睬,“小丽,你过来帮她弄。”她朝白雁挪了下嘴,扭身招呼柳晶去了。
“小姐,你想怎么弄?”小丽拉开椅子,让白雁坐下。
白雁盯着明星的背影,淡淡一笑,“把发尾修下就行了。”
柳晶纳闷地看看白雁,又看看明星,“你们认识?”
明星闷声吐出一个字:“不!”
白雁清亮的眸中,黯了几许。
明星态度不好,手艺却不错,很俐落地就帮柳晶修了刘海,顺便还把眉毛修剪了下。
“小丽,你闻闻,店里是不是有股狐骚味?”明星剪着,突地问道。
小丽停下手中的发剪,嗅了嗅鼻子,“没有呀,我什么都没闻到。”
明星哼了声,“你怕是感冒了,明明很浓的骚味,一会要把店好好地清扫下。小丽,你还记不记得我哥?”
“记得,你孪生哥哥商明天呀,不是在成都军区做飞行员吗?”
“嗯,他现在提干了,是飞行大队的队长。明年五月,他回来结婚。他都四年没回来了,我真想我哥。”明星抚了下五彩的头发,眼风扫了下白雁。
小丽兴奋地眨眨眼,“那你未来的大嫂是哪里人?”
“部队文工团的编剧。”
“哇,也是女军人,真让人羡慕。”小丽放下发剪,替白雁掸去身上的碎发,拿了面镜子从后面照了照。
“多少钱?”白雁站起来。
“只要动发剪,最低十五元。”明星冷冷地说道。
白雁给了小丽三十元,道了谢,便和一脸讶然的柳晶走了出来。
一出店门,柳晶按捺不住追问:“雁,刚刚那孔雀毛是不是和你有仇?看你那眼神象刀!”
白雁笑笑,“你看象吗?哦,我接个电话。”手机在包包里叮叮咚咚唱个不停。
康剑办公室的座机。
“我在街上呀!去哪?江心岛?”白雁蹙起了眉头,目光转向柳晶,“我不去了吧,我正陪朋友逛街呢!”
柳晶突地抢过手机,“康领导,我大人大量,为党弃友,白雁借你,不过要有借有还。”
“我替党国谢谢柳护士。”康剑的嗓音微波不兴。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
柳晶把手机还给白雁,康剑问清了她现在的具体地址,然后挂了电话。
柳晶退后一步,打量着白雁。粉紫的高领毛衣,加长的米色棉风衣,中筒小皮靴,还行,文静不失活泼,时尚又不另类,带到哪都可以打个八十分,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
“雁,你是不是贫血?”柳晶从包包里掏出化妆袋,替白雁上了点腮红,重新涂了点唇彩。
“我健康着呢!”白雁抿抿嘴唇,有点心神不宁。
“康领导真体贴呀,那个江心岛是滨江新开发的旅游景点,听说上面有家休闲中心是会员制的,不是谁都可以去。江水悠悠,月色撩人,美酒佳肴,天寒地冻,这样的夜晚不要太浪漫哦!”
柳晶好向往地合起双手,一脸陶醉。
白雁噗哧笑出声来,其他听着都好,可天寒地冻有点让人心戚戚的。“你少猪八戒思想,康领导没你那么幼稚。”
柳晶正要反驳,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两人身边停下,简单笑咪咪地从前座下来,拉开后座的门,康剑对着柳晶点了点头,往里挪了下。
“去吧,去吧,玩开心点。”柳晶把白雁推上车,挥挥手。
简单今天是司机,车平稳地往郊外驶去。
白雁一坐下,就闻到康剑身上浓浓的烟味,抬头一看,他眼睛里满布血丝,但精神还好。
“康领导,去江心岛干吗?”
“放松。”康剑微躺在椅座上,闭上眼假眠,“白雁,叫我康剑,不准叫康领导。”
白雁坐正,看着窗外飞掠的风景,“你本来就是领导!”
康剑拉过她的手,轻轻掐了下,眼睁开一条缝。“我领导你什么了?”
“领导我沿着你铺好的石子路向前进。”
“怎么是石子路了?”
“因为碍脚。”
康剑现在习惯白雁的讲话方式了,倾倾嘴角,不再接话,把她的手紧紧握着,又闭上了眼。
简单在前面咧开嘴呵呵乐。
车只驶到江边码头就停下了,一辆汽艇泊在水面上。
简单开着车回市区,白雁和康剑上了汽艇。
江心岛是长江与黄海入海口之间的一个小岛,汽艇开了一会,便就到了。
一辆游览车已经等候在岸边。
游览车七转八拐,开进一座象园林式的度假村,正是柳晶口中的“休闲中心”,白雁心中“咯”了一下。
一下车,白雁发现度假村里人特别的多,看面孔都是滨江新闻里常出现的面孔,康剑牵着她的手,一一为她作介绍。
原来这个休闲中心就是滨江市政府的一个娱乐中心,一个月有那么一两天,各位领导都会带着家属到这里吃点海鲜、打打牌、泡泡澡。
介绍完,康剑和市委书记、几位市长进去打牌,把白雁丢在一群满身富贵的夫人中间。
这个时候,白雁觉得康领导就是一把拉满的弓,她是弓上的箭,想不一起下水都不可能了。
白雁虽说是第一次来,可没几个人表现出很讶然。官太太们早就从自已男人的身上学会了隐藏真实的情绪。
夫人们来太多次,对岛上的娱乐项目不感兴趣,忙不迭地结对成双打麻将去了。白雁和几个三十来岁的夫人由工作人员陪同出去转了一圈。
时值十一月底,温度很低,江上风又大,几个人转了一会,就冻得不行,急忙掉头。
休闲中心里有设施非常不错的浴室,于是,几个人就去蒸了个桑拿。出来时,冻僵的身子回暖了。牌桌上斗得正欢,麻将桌上战得正猛,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会,其他几个夫人就在一边观战,白雁看了会,瞧见里面有一个小型会议室,有音乐声传了出来,她信步走了进去。
原来是电视开着。
白雁在门边沙发找个位子坐下,突地嗅到一股烟味,她四下扭头看看,最里端还坐了个男人。男人三十多一点的模样,身着暗花的毛衣,灰色的牛仔长裤,腿特别修长,身子后仰靠着沙发背,扬脸朝上看天花板,旁若无人,做边吞云吐雾边思考环球大事状。
他也察觉了室内有其他人,收回目光,看向外面。
借着外面的灯光,白雁看清男人有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勾起嘴角时,眉宇间显出一股邪气。
目光一碰触到白雁,男人就笑了,长腿一抬,站起身往白雁走来。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就是传说中康剑的小女友了。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清丽出尘。”
白雁扯了个笑意,算是回答,心里面在猜测这个人是谁,说话和衣着,和外面那群端着官架子的什么长什么主任好象不是同一类的。
“哇,还是康剑那小子英明,哪象我们,生怕娶不到老婆,有人肯嫁,就忙不迭地娶了。现在有妻有子,被锁得牢牢的。早恋真不是个好印象,早恋意味着丧失,损失惨重,害死人。而康剑历经沧海,赏过巫山,现在还能和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花前月下玩情调,心里羡慕呀,看着不由地让我怀恋起我宝贵的大学时光。”
白雁礼貌地弯了下嘴角,就别过脸去。
在这种地方,沉默是最安全的自我保护。
“怎么,我说错话了,惹小姑娘生气了?”男人轻佻地挑了下眉,端起茶几上一杯冷却的茶,目光直直地盯着白雁,没提防水杯歪了,茶水泼到了挑着暗花的毛衣上。
“失态,失态……”男人自嘲地勾起一抹轻笑,抬手去掸毛衣上的水珠,哪知茶水已浸进毛衣内,越掸越湿,“你有纸巾吗?”
男人放弃地放下手,问道,神态象个大男孩。
“有的。”白雁拉开包,室内有点暗,她低头翻着,找出一包纸巾,往外拿时,又带出了一个纸包,男人顺手就拿着了纸包。
白雁一抬头,突地以闪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抢过纸包扔进包内,动作快得让人都没看清。
可男人看清了,玩味地咂了下嘴,趣味盎然地看着白雁,“康剑真是失责,这种东西怎么还要小姑娘准备,一会要好好地罚他的酒。”
白雁死的心都有了,低着头,一声不吭,浑身的血液倒流,心里面把柳晶骂了又骂。
“我怎么失责了?”康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没什么。”白雁凌厉地瞪着男人,背后的寒毛根根立起。
男人朗声大笑,拍拍康剑的肩,“你只顾自己玩乐,把貌美如花的小女友丢下不管,不怕被人抢了?”
康剑甩开他的手,牵住白雁的手,“陆涤飞,这里谁敢抢我的人?”口气自信又带着一点挑衅。
第八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六)
陆涤飞微带邪气的双眸攸地一眯,令人感觉有些妖异,“康公子言之有理,在滨江这地盘,想抢你的心头肉,那是没撤。不过,这明抢抢不到,不可以智抢吗?不管是暗恋明恋,调情殉情,只要让小丫头对我有了感觉,动了心,其他事慢慢来。”
白雁心里一跳,这位姓陆名涤飞的男人玩笑象是开得太过了吧!
康剑到是不露声色,云淡风轻地抬了抬眼梢,“慢着来,快着来,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你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机会是人创造的。”陆涤飞毫不示弱。
“那至少要有一个供你创造机会的平台,陆兄,你能从大嫂那儿要得来吗?”康剑冷凝地看着他。
陆涤飞又是一阵大笑,“知我者,康剑也。不错,不错,这辈子我是没机会喽,只能看着你的幸福羡慕哦!”
康剑回以浅笑,一派豁达。
“小康,小陆。”餐厅外新出现了几个人,一个头发象地中海似的中年男人朝这边看了一眼。
白雁认得,那人是滨江一号人物丛仲山书记,显然是刚赶过来的。
康剑松开白雁,和陆涤飞并肩走过去,白雁跟在后面。
丛仲山没有看他俩,犀利的目光落在白雁身上。
“丛书记,”陆涤飞看在眼中,笑道,“你是滨江的父母官,可得体贴你的属下。康助家的小姑娘在医院手术室上班,动不动就是大夜班,幸福了病人,可苦了康助。这少年夫妻,哪能独守空房?为了康助能全心全意的工作,为了不让有心人寻机插足,我建议书记给小姑娘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
这话一落,旁边站着的几个人都笑了。
康剑皱了下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陆书记的体恤。医院里上大夜班的护士多得是,我们不能搞特殊化,再说也没必要。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个心往外伸的男人,不谈看着,就是用链子锁也锁不住的。我家白雁信得过我。”他回过头看白雁。
白雁愣了愣,忙做出感动的表情,小脸上梨窝闪闪。
旁边的人笑声更大了。
“小陆,说你比小康差,你还不信,看看,他的觉悟就比你高多了。”丛仲山调侃地拍拍陆涤飞的肩,神情却是无比慈祥。
“是,是,书记说的是,涤飞以后还要多向康助学习。”陆涤飞说得诚意,看向康剑的眼神却带了讥讽。
政府办主任从餐厅里进来,请几位入席。
一行人这才停住话头,走了进去。
白雁和家属们坐了一桌,政府官员坐了一桌,还有一桌工作人员。陆涤飞好象是具体承办人,整个晚餐都是他在跑前跑后。他口才不错,有幽默感。讲话中穿插玩笑制造气氛,玩笑略带色,逗得所有人笑个不停。
餐厅里还有一套不错的音响,他为大家唱了首歌。
白雁以为他会唱一首很正统的红色歌曲,没想到他唱的是娃娃的《漂洋过海来看你》,小女生甜腻腻的情歌,他竟然唱出一股沧桑、豁达的男子情怀。唱完后,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白雁。
白雁正在看康剑,康剑在向丛仲山的夫人敬酒。
酒足饭饱,白雁拎着包,等着康剑带她回市区,却发现来的一帮人,成双成对的由工作人员领着往楼上走去。
楼上是客房,她这才知道今晚要留下过夜,心里面不禁一纠。
“康剑,”最后从餐厅走出来的陆涤飞叫住正走向白雁的康剑,手里面拎着两瓶酒,对着正拾级向上的几位书记、主任一挪嘴,“你就等不及加入他们的行列吗?”
康剑微闭下眼,“你有何见教?”
“咱们继续。”陆涤飞耸了耸肩,“小姑娘,你家康叔叔借我一晚行吗?”
白雁脸一红,低下了眼帘。
康剑胳膊揣了下陆涤飞,“白雁,那你先去睡,我陪陪陆公子。”
白雁哦了一声,跟着等候的工作人员上了楼。客房都在三楼,房间装设得很淡雅,非常宽敝,带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她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大床上放着两套睡衣,怔了怔,把睡衣挪到一边,锁好门,冲了个热水澡,没换睡衣,穿着自已的内衣上床睡了。
平民吃惯了清淡小菜,难得吃一餐海鲜,睡到半夜,居然肚子疼得象搅拌似的,隔半小时跑一趟洗手间。跑了几趟,白雁浑身发软,头重脚轻,一身的虚汗,实在撑不住,只得打电话给服务员,要了两粒氯弗沙星。吃下去后,才好一点,这才迷迷糊糊再睡去,睡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三点。
好象刚刚合上眼,耳边听得门“咔答”一声开了,康剑一身酒气地推开门,直接走到了床边。
白雁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康剑没开灯,摸索着脱了外衣、长裤,掀开被子,“啪”地一下倒在了床上,震得白雁从床的另一边滚到地毯上。
不一会,房间内就响起康剑重重的鼾声。
白雁苦笑地从椅中摸过衣服,一件件地穿上。
窗外,东方已经泛出一丝浅白了。
借着那一缕晨曦,她打量着沉睡中的康剑,面色通红,头发散乱,衬衫的纽扣松了三颗,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
他是英俊的,也是结实的。
如果把注射甲型流感疫苗那一天算是初相识,到今天,两个人算认识快三个月了。他们之间除了那天在她的公寓里,有过一次唇贴唇,也就是牵了几次手,象这样子的相处,还是第一次。
不过不暧昧,感觉是在看护一个病人一样。白雁对着康剑顽皮地一吐舌,恶作剧地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
康剑突然翻身向里,白雁一惊,忙缩回手,脸上一片绯红。
天色越来越亮了,白雁身子虚软得很,却没有睡意。她坐了会,穿上棉风衣,裹了条围巾,走出房间。
外面没有风,江水只微微泛着一丝轻浪,朝霞在水面上洒上了一层金光。这一刻,白雁才看到江心岛的美来。
她沿着小径慢慢地踱着,一抬头,发现陆涤飞从霞光里跑了过来。他换了身运动装,矫健的步履,显得特别有活力。
白雁不知怎么,觉着陆涤飞是个危险人物,想转上另一条小径,已经来不及了。
“早啊,小姑娘!”陆涤飞朝她挥着手。
白雁无奈地停下脚步,“早!”
“不会吧,康剑那小子还留了力气做儿童不宜之事?果真阴险!”陆涤飞凝视着白雁苍白的面容,啧啧说道。
白雁好一会才明白他话中意思,不禁有些微怒,冷冷地朝他点了下头,走上另一条小径。
“白雁,”陆涤飞的声音突然一低。
白雁回过头。
他的神情是少有的正经,“你和康剑登记结婚了吗?”
白雁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如果没有,就找个理由分手。你和他不合适。我是看你投缘,才说这话的。康剑并不象你所看到的那样,你太小,他的世界很复杂。”
白雁礼貌地颔首,“谢谢陆书记。”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我是和你说真的,”陆涤飞拉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突然而至的僵硬,忙松开,“这个世界太冰冷,没有灰姑娘那样的爱情童话。特别在官场,特别象康剑那样的出身,婚姻只有门当户对才能长久。你如果执意坚持,只怕想哭都没地方抹泪……”
“那又和陆书纪有什么关系呢?”白雁笑了。
陆涤飞看着她脸上两只俏丽的酒窝,有一刻的闪神,“我……怜香惜玉不行吗?”
“我妈早就说过我是一颗顽固不化的石头。”
“看来我是表错情了。”陆涤飞又恢复那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头发甩呀甩的,大声长叹。“本来想挑拨你离开康剑,这下我才有机会,没想到小姑娘冰雪聪明,识破了我的诡计,失败呀,失败呀!”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从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塞给了白雁,“如果康剑欺负了你,或者受了什么委屈,我可以扮下知心哥哥。”
“不是知心大叔?”白雁挪谕地问道。
陆涤飞细长的眼眸一眯,“不,我只想做你的哥哥。”“哥哥”这个词,他是用韩文说的。
这个陆涤飞,算是把白雁对共产党官员的印象全部颠覆了,这种人算是另类呢,还是败类呢?她真不好下定义。
康剑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那些书纪、主任和夫人们已经陆续离开了。简单用了午饭,两个人和陆涤飞一起坐汽艇离开江心岛。
简单和另一个秘书样的男子已经在码头上等了。
陆涤飞不知拉着康剑要说什么,白雁先上了车,简单也坐了进来。
白雁记得陆涤飞给的名片上的头衔是“滨江市开发区党委书记”,她搞不清这是个多大的官,“简秘书,这个陆书记到底是何许人也?”
简单扭过头,神神秘秘地一笑,“陆书记可是咱们省的风云人物,号称第一公子。”
“他是省委书记的儿子?”白雁抽了口气,又是一人物。
简单摇了摇头,“省委书纪和省长,都生的是千金小姐,他是常务省长的儿子,和康书纪平级。他现在任滨江市开发区的书记,分管开发区、江区这一带,也和康助平级。他只比康助大了两岁,娶的是上海市某位名门之女。不是分管城建的市长调到国土厅去了吗,现在这个位置,要在他和康助之间选一人。其实不仅仅是这个位置,他和康助在许多地方都被人比较着,是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对手。两个人明里暗里都在争着,但咱们康助的风评比陆书纪好多了。”
简单突然用手捂着嘴,暧昧地一笑,“这位陆书记,声色犬马,无一不好,红颜知已遍天下。”
白雁明白了。
康剑拉开车门跨上车,陆涤飞还特地跑过来向白雁道别,毫不顾忌康剑的挤眉弄眼。
白雁抿嘴轻笑,合上车窗。
“康助,你是直接回政府招待所吗?”简单问道。
“先送白雁回去。”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车停在白雁的公寓下,白雁下车,扭身想与康剑道别,康剑跟着她下了车,抬步就往楼上走。
简单非常识趣,也没问什么时候来接,自顾把车开走了。
以前两个人所谓的约会吃饭最长不会超过二小时,这趟江心岛两日一夜游,算起来都二十多个小时了,破纪录太多,白雁吃不消。这白日朗朗,康领导不去为党国效力,在这儿耳鬓厮磨的,真对不起纳税人辛苦缴上去的几个钱。
一开了门,白雁正想热情招呼康领导要喝点啥,一转身,只见康领导英俊的脸庞一沉,一脚踢上房门,伸出双臂,把她往怀里一带,俯身就啄住了她的唇瓣,而且在她惊愕时分,顺利地攻城掠地,吮吸住她惶恐不安的舌头。
“康……”领导两个字就这样被他火热的喘息给吞没了,她无措地举起双手,然后又挫败地放下,感觉到自已的身子在颤抖,大脑呈现空白,一股陌生的火焰从脚底升起,疯狂地向四肢蔓延,她站立不住,不得不全幅身心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无助地闭上眼,听到心跳如鼓。
也不知过了多久,康剑才松开了她滚烫的双唇,把她的身子往后挪了挪。
她迷离地看着他,他并不比她好多少,脸红气喘,胸前起伏得厉害。
“白雁,你……爱上我了吗?”他颤声问道。
她咽了咽口水,“如果我说不,是不是很不识抬举?”
康剑眼眸一细,突又圈住她的腰肢,让两个人的身子近到不能再近。“昨天,上岛时,我对他们说,我带未婚妻过去。”
“康领导,你这是在逼婚,我还没答应你呢!”白雁不知道自已此时有语气有多娇嗔。
“你不答应吗?”康剑突然一抬手,象拎小鸡似的,把她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就压了过去。
白雁真吃了一惊,“康……领导,你……想干吗?”
“生米煮成熟饭。”康剑很认真地回道。
不会吧!白雁直眨眼,挣扎着,“你……不要胡来,毛主席说,凡事要循序渐进。”
“我现在很严肃,”康剑一板一眼地吻着她的眼睛、脖子,在她耳朵左右吻得特别的久,白雁不禁觉得有些痒痒,噗地笑了,整个人一软,忙求饶道,“好了啦,我们坐起来好好说话。”
康剑却不听她的,修长的手指熟稔地从风衣下面伸了进来,一点点上移,停在她的乳房之上,两个人都象触电一样震颤了下。
房间内一下安静了下来,炽热的气息飘荡在空中。
“白……雁……你爱上我了吗?”康剑眼神迷离。
白雁张了张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觉着身子热得象要蒸发了一般。
“我们把关系定下来,好吗?”康剑的吻轻抚着她柔嫩的双唇。
“我……”
手机忽然鸣叫了起来,白雁如蒙大赦,“我接电话。”她麻利地从康剑身下跳起来,冲过去抓住手机。
“妈?”她拍了下头,忘了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白慕梅都会从云县过来看她的事,“你在哪里?”
白慕梅不爱到她的公寓,来了总住酒店,然后母女俩约了在外一块吃饭。
“爵士岛咖啡厅?好的,我马上就到。”白雁合上手机,转过头,康剑深邃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我妈妈来了,我要去……”
“我和你一块去。”
“呃?”
“我该见见你家人了,是不是?”康剑上前替她抹平刚刚弄乱的衣衫。
“康领导,做事三思而后行。你真的……爱我吗?”她抿了抿嘴,有点想笑。和康剑谈情说爱,总觉着在背毛主席语录,怪怪的。
“当然,我很确定。”康剑点点头,“我怕你怀疑我的真心,所以才如此急不迭地把你带进我的生活圈。”
“嗯,那好吧!”白雁沉吟了下,娇柔地闭上眼,搂住了他,“我带你去见见我妈妈。”
两个人打了车过去。
白慕梅已经到了,坐在二楼最里边靠窗的位置上,头发拢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穿一件墨绿色的宽松毛衣,料峭寒意,她脸容皎洁,托腮望着窗外,活生生是一幅油画,咖啡厅里的钢琴曲像是专为了配合她才播放的。
康剑问了白雁两遍:“她是你妈妈?”
第九章,不做仙女已很多年(七)
白雁的同学和朋友,没几个人见过白慕梅。
以前,白慕梅跟着剧团到处演出,很少呆在家里。白雁的家长会都是自已去开的,老师们都是当地人,见惯不怪,眼风扫过坐着一群大人中的小人儿,一下就过去了。后来,剧团不太景气,没什么人肯去看戏。白慕梅和别人合开了家礼仪公司,更是忙得见不到人影。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返朴归真,处处讲起传统来。自然而然,白慕梅又回到了戏台上。
站在戏台上的白慕梅,满头珠翠,颤颤悠悠地,在灯光下面闪着夺目的光彩,绣花裙子外面垂着几十条绣花裙带,走动起来,钗环叮当,风摆杨柳。她跟书生在后花园里谈恋爱,亦娇亦嗔,卖弄风情。小时候,白雁听不懂唱词,但白慕梅嗲声嗲气的唱腔却听得真切,她非常难为情,唯恐别人知道自已是白慕梅的女儿,偏偏全世界的人好像都知道她就是白慕梅的女儿,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有幸见过白慕梅的同学,表情和问话都非常一致:眼睛瞪到脱眶,嘴巴半张,无法置信地问:“这是你妈妈?”
白慕梅不象个妈妈,而象是白雁的姐姐,还是一个被上帝宠爱到极点的姐姐。
在护专时,柳晶她们的妈妈都到学校来过,唯独白慕梅没有出现过。有时,柳晶和其他同学好奇地问起白雁,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美人。”白雁想了想,说。
白慕梅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风华绝代。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她多么不施脂粉,可她都永远是人们目光的中心。
“嗯,我妈妈。”康领导这样问,证明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白雁淡淡地一笑。
三个人就在咖啡厅先喝了几杯咖啡,晚饭点的商业套餐。出乎白雁的意料,饭吃得很热烈。白慕梅说话并不多,但她总能引出康剑的话来。同时让白雁没想到的是,康剑一反平时的严肃沉稳,笑声朗朗,妙语不断,不乏幽默。
白雁也曾带过几次同学回家,恰巧碰到白慕梅在,她通常是正眼都不看别人,不耐烦地把白雁使唤来使唤去。
“没出息的东西,也就只配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一起玩。”白慕梅娇美的嗓音压着,象条蛇似的发出咝咝的声音。
白雁眼皮抬都没抬,脸色平静,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白慕梅对康剑却是极耐烦,极买账的,康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笑。这笑,像花苞似的,先抿着,然后含着,直到最后含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得春光烂漫。她又不是无知少女那种傻笑,而是深谙其味,心领神会的那种笑容,有她坐在对面,不幽默也幽默了,不深刻也深刻了,都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康剑好象不太会欣赏对面的这份香醇,说话时,有意无意总拉着白雁的手,眼角的余光一直锁着白雁,看在别人眼中,就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阿姨,我想和白雁下月中先定婚,可以吗?”康剑终于点明了今晚的主题。
白慕梅脸上的笑意浅了些,撩起眼角看白雁,“姑娘大了,这事我做不了她的主,别问我,你们自已决定好了。”语气温婉、惆怅,带着股幽怨。
白雁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有些发白。
康剑站起身,“白雁,你陪阿姨再聊会,我先走。”他礼貌地颔首。
白慕梅淡淡地回应,眸光悠悠长长,象粘在康剑的后背上。白雁把康剑送到外面后,才回到白慕梅身边。
白慕梅脸上的笑意全部收起来了,一口一口地喝着养颜的玫瑰花茶,不发一言。
白雁拿了自己的杯子,在手中把玩着。这时候的白雁和平时俏皮、可爱的样子,完完全全象两个人。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白慕梅抬起眼,开口问道。
“三个月前。”
“你到挺放得住话,为什么前二次见面时,你没有吱声?”
“那时我们还不太熟,没有说的必要。”白雁把杯子凑到嘴边,抿了一口,觉得花茶的味不好受,又挪远了。
“康剑不是结婚的对象。”白慕梅冷冷地拧了拧秀眉,“他看上去礼貌周到,骨子里却非常冰冷无情,而且……你也配不上他。”
白雁笑了,“那谁配得上我?”
白慕梅优雅地双腿交叠,“我不知道,反正你和他不适合。”
“妈妈,你是不是在妒忌我?”白雁轻描淡写地问道。
“白雁,注意你讲话的方式,我是你妈妈。”白慕梅加重了语气,“我是为你好,才这样对你说的。你和他不可能幸福的,你不要做梦了。”
白雁把脸侧向另一边,看着窗外闪烁的五彩霓虹,“不做梦,怎么能往下走?你也知道你是我妈妈,那你知不知道,遇到一个你心里面喜欢又能接纳我全部、敢娶我的男人有多难?我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市长助理而接受他的,而是他了解我的全部,却仍然要和我在一起,他有担当,可依赖,我……不会遇到第二个他这样的,我真的想嫁人了,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白慕梅愕然地看着她。
白雁继续说道:“你很享受你现在的一切,你是我妈妈,我不作任何评论。但我也想过我想要的日子,请你不要再说什么了。”
“白雁,你以为结了婚就有了保障?你错了,结婚只是一种形式,很脆弱的,经不住外力的拉扯,一下就会断裂。你反而还会因为这种形式而将自己锁住,错过许多选择。”
“象你那样在不同的男人之间游走,就活得很开心吗?那是你,不是我,我和你是不同的两类人,我要比你活得有尊严。”
白慕梅给了白雁一耳光。
清脆的声响引得其他客人纷纷看向这边。
白雁愣怔了一会儿,转了个方向凑过去,“还有这边脸呢。”
“给你一点儿教训也是应该的。”白慕梅老实不客气地扬手又打了一巴掌,“你以为你比我强多少?给了你颜色,你也开不起染坊来。你回去拿着镜子照照自已,掂掂自己的份量,康剑有可能爱上你吗?你有什么,高学历?美貌?一个侍候别人的小护士妄想攀上高枝,让别人笑喷了。不要和我讲什么伟大的爱情,这世上没这种东西,你也不会遇到。即使康剑娶了你,那也不是爱。”
“那是什么?”
白慕梅冷冷一笑,“一时的新鲜罢了!男人会头脑发晕,但只会一时,不会一世。结婚、离婚,好玩吗?我可以给你相个面,你如果执意结婚,这份婚姻不会超过六个月。”
“如果超过了呢?”白雁捂着脸,一字一句地问。
“你是我妈。”
“好。”白雁脸上荡起一层神秘的笑纹,“那我们就看看吧!不过,妈,我能结婚,就已经比你幸福了,至少,还有人愿意娶我,你呢?”
白慕梅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着,“白雁,你记住你今天所讲的,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掉一滴泪。”
白雁娇嗔地弯起嘴角,轻声柔语:“妈妈,你有看过我哭吗?我是一个顽强的病菌,百毒不侵,抗药性特强。”
“白雁,你话说得太多了。”白慕梅微闭下眼,拎起包,优雅地往楼下走去。
咖啡厅里灯光昏暗,桌上的水漂烛一闪一闪的。白雁缩在沙发里,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突地泪盈于睫。
第十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一)
“砰”,一声轻响,五彩的礼花在白雁的头顶上响起,层层叠叠的纸屑与花瓣象花雨一般落下,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康剑怀里躲去,餐厅里灯光刷地亮起,掌声,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康剑含笑对着众人颔首,挽着白雁越过花门,走上礼台。
康云林代表一对新人的家人发表答谢感言。
结婚前,康剑带白雁去省城见他的家人。对于位居高位的准公公、准婆婆,白雁多少有点战战兢兢的,虽然脸上没有显露出来。康剑并没有带她去他的家,而是把她带进了省政府康云林的办公室。康云林正在接待新西兰一个参观团,中午要陪着吃饭,听说白雁来了,就让秘书代替他去了。
康云林有点发福,头发谢了不少,讲话中气十足,宽大的脸庞上依稀能寻到旧时一些英俊的痕迹。康剑和他不太象,但举手投足间有康云林的影子。
午饭放在省政府的小宾馆,菜是康云林点的。他温和地给白雁夹菜,不住地询问一些白雁工作上的事,还是白慕梅的近况,亲切得如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白雁先前一些担忧烟消云散。
吃过午饭,康云林让康剑带白雁回家住几天,康剑说市里事多,妈妈又不在家,就在宾馆住一晚,明天就走。
晚上,康云林陪二人去看了场话剧。散场出来,露过“老凤祥”珠宝店,康云林进去给白雁买了条钻石手链,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算作初次见面的见面礼,所有的一切都非常传统。
可惜没有见到康剑的母亲李心霞,听说身体不好,到北京养病去了。
白雁问康剑是什么病,康剑正在接电话,没听清她的话,也就没有回答。
白雁心想那病一定不轻,因为她缺席了唯一儿子的婚礼。
又是震雷般的掌声,打断了白雁的思绪。康云林的讲话已经结束,接下来主持人邀请白慕梅一同上台来。
白雁习惯地深呼吸,挽着康剑的手臂哆嗦了一下。
喧哗的人声突然象海潮一般退去,餐厅里寂静如子夜。白慕梅穿了一件露臂的黑丝绒旗袍,身上披着一条黑色中夹金线的披巾,头发绾在脑后面,插了一根古色古香的金簪,闲庭碎步,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走到白雁面前时,她停下脚,慈祥地摸了摸白雁的脸,然后极其不舍地抱了抱白雁,狭长的凤眸中甚至闪烁着泪光。
“康剑,好好照顾雁雁。”接着,她扭头对着康剑叮咛道。
说完,她一个俏丽的转身,如小鸟依人般的站在了康云林身边。
所有的目光哗一下全转向了那个方向。
康云林锐利的眼眸有着一汪碧波在泛着细浪,久违的驿动无法遮掩的荡漾其间。
白雁觉着角色特地转换了,今晚的主角是康云林和白慕梅,她和康剑只不过是他们的伴郎和伴娘。
不知康剑如何,反正自已太习惯这种现象了。有白慕梅在场的地方,她只能是全场的亮点,别人都是衬托她的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花一草一木而已。
白雁眼睛转了下,瞟向康剑。康剑抿着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还是忧。
“雁,你妈妈简直就是《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不,是《长恨歌》里的郑秀文,风花绝代一佳人呀!她往那一站,我们还能活吗?”柳晶陪白雁去更衣室里换装,感慨得一塌糊涂。
“你羡慕吗?”白雁转过身去,让柳晶拉上长裙背后的拉链。
柳晶愣了下,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是喜欢我妈妈,你妈妈没有妈妈的样子。”她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白雁倾倾嘴角,仰起头,化妆师替她补了下妆。
柳晶拎着的包包里传来手机短信的声音,她打开包,把手机递给白雁。
白雁打开手机,陌生的号码,“小雁,今天的你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
白雁握着手机的手颤抖着,“柳晶,给我拍张照,我有个朋友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柳晶嘟哝着,“你硕果仅存的几个朋友不都来了吗?”
白雁不答,做出一脸幸福,让柳晶拍了照,然后给刚才的号码回复了过去。不一会,短信又响起,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只有一行点点。
换好衣衫,两个人往餐厅走去,走廊上挂着个电视,里面正在播天气预报,白雁停下脚步,“成都今天二十四度,比滨江暖和呀!”她喃喃自语。
“想去成都度蜜月?”柳晶问。
白雁摇摇头,“没有蜜月,康剑后天要开旧城拆建大会,抽不出时间。”
柳晶一咧嘴,“抽不出时间干吗要结婚?把一腔精血奉献给党国好了。”
白雁脸通红,回头掐了下柳晶,“小姐,形象,形象……”
柳晶吐舌,笑得鬼鬼的,凑到白雁耳边,吹气如兰,“雁,我和几个小姐妹给你送了份礼物,一会你进了洞房再拆呀!”
白雁娇羞地笑,知道一定是什么恶作剧。
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结束,送走所有的宾客,白雁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白慕梅喝得微醺,幸好就住在这家酒店,不必要人相送。
白雁和康剑坐着婚车回新房。
康剑原先住在市政府招待所,三个月前,和白雁一确定关系,他就购买了一所公寓。公寓在城市边缘,小区很小,很静,十几栋六层高的楼远远地坐落在绿色的草坪上,他们的家在一栋顶楼的复式里,客厅正对着这座城市唯一的河流。河对岸是一畦畦农田,远远可见一排排农宅,很有点田园的味道。小区外,有班车直达医院,白雁上班也方便。
新房的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和杂物间、客房什么的,二楼除了卧房之外,还有一个书房。康剑把杂物间和客房打通,改成一个大大的套房。
开始的时候,白雁还不太确信,她会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这比她的愿望高出了实在是不知道多少倍。但她是个把什么都藏得很深的人,心里面乐开了花,脸上绝对不会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两个人疲累地走进房间,白雁上楼卸装,康剑进厨房煮开水。
“白雁,”康剑喊住她,“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领导!”白雁俏俏地笑着转过身,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眉宇间满是小女人的娇媚。
“不是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喊我领导。”康剑蹙起眉头。
“以前喊你康领导,现在喊的是领导,这意义可不同的。康领导是个遥不可及的陌生人,而领导是最亲最亲的人。在你面前,我就象是个笨拙的孩子,你在哪方面都能胜任我的领导,我心甘情愿地被你领导着。”她贴近康剑,手圈住他的腰,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颈间,“你……不想领导我吗?”
康剑漆黑的眸子一深,手指情不自禁抚向她带笑的脸颊,但半路突地又收回来了。
“白雁,坐好,我和你认真说个事。”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嗯,”白雁象小猫似的往他怀里又偎了偎,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轻轻闭上眼,“人家累了,就这样说吧!”
康剑看了她好一会,“白雁,以后不要随便把你那帮朋友和同事领到家里来,更不要答应帮别人做什么事,最好和柳晶她们保持距离。家里来了客人,你听到什么不准在外面乱说。谁象你打听什么,要想一下再回答。不是谁敲门,都要开,从猫眼里看好了,问清什么事再开。和单位里的异性同事讲话,不要太过随意……你干吗?”
闭着眼的白雁突然坐起身,眼瞪得圆圆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眨了眨眼,“你真是我家领导吗?”那神态象在梦游一般。
“白雁!”康剑心头升起一种无力感。
白雁双手一拍,笑靥如花,小脸上的两个酒窝可爱地闪着,“你真是我领导呀,刚刚我还以为你是监狱长,口气好凶哦,吓我一跳!”
康剑语塞,俊脸青白。
白雁温柔地在他的脸上印下一个吻,娇憨地噘起嘴,小手在他的胸前一下一下地划着圈圈,“领导,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只可以说想我、爱我、疼我、怜我,还有……追我……”
她跳起来,象个孩子似的蹦上楼梯,调皮地回过头,“别板着个脸,这样子就不帅了,我去卸装、洗澡,穿很漂亮的睡衣给你看,然后给你放洗澡水。领导,你喝完茶就上来呀。”
康剑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喉结耸动,俊脸胀得通红。
白雁显然很满意她所看的,哼着歌,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进了卧室,看到地板上放着一堆礼物,最上面放的是柳晶几个送的,包装非常华丽。白雁拆开来一看,不禁抿着嘴笑到肚痛。
盒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各式避孕套,连恐怖的橙色、紫色、黑色都有,如果康领导戴上……白雁闭上眼YY了一下,自己羞得脚指头都红了。
洗好澡,擦着头发,侧耳倾听楼梯上没有声音,她朝下面探头看了看,客厅里没有,厨房里也没有,白雁诧异地走下楼,听到阳台上有说话声,这才发现康剑在外面接电话,与客厅相通的玻璃门拉得实实的,他象是很烦躁,手忽上忽下地挥舞着。
他转过身,对上白雁的视线,一呆,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怎么了,有事吗?”白雁体贴地问。
康剑犹豫了下,点点头,“嗯,是工作上的事,我需要……出去处理下,白雁……今晚……”
白雁认真地回道:“春宵一刻是值千金,但这不是硬件任务,完不成,不要扣工资的。而工作上的事是正事,事关我家领导的前程,我分得清轻重。去忙吧,我会锁好门,不管是大灰狼还是喜羊羊来,我都不开。”
一说完,自已先撑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康剑也跟着笑,伸手抚了抚她湿湿的头发,挤了挤眼,“那你早点睡,我争取很快回来。”
“路上开车慢点。哦,你等等……”白雁扭头冲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蜂蜜,挑了匙放在茶杯里,然后注满水,边走边吹着,“你晚上喝了许多酒,这个又醒酒又润喉。”
小脸上,两个小酒窝又闪呀闪的,康剑看着她,象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茶杯接过来,在她的注视下,喝得一滴不余。
“那我走了……”口气象有点迟迟疑疑,巴不得白雁挽留似的。
“嗯!”白雁踮起脚,在他怀里蹭了蹭,刚洗好澡的绵软身子散发出少女与淋浴露合体的柔香,康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他几乎是艰难地拉开了大门。
下楼时,满脑子都是白雁一闪一闪的小酒窝。
而屋中的白雁不知怎么想起了张艺谋的一部老片子《大红灯笼高高挂》,老爷刚娶了四太太,正入洞房呢,外面丫环来禀报,“老爷,三太太犯病了!”
“什么病?”
“老毛病,心口痛。”
四太太乖巧地问:“这病要紧吗?”
老爷嘟嘟哝哝地怨道:“真是的,没一天能让人安宁。”怨着,还一边穿着衣服,和小丫环走了。
四太太看着一室摇曳的红烛,神情恍恍惚惚。
白雁看着镜中眼神朦胧的自己,拍了拍,怎么会想起这个呢?啊,一定是喝多了才胡思乱想。
她对着镜中的人扮了个鬼脸,打着呵欠,向硕大的婚床躺去。
窗外,浅月隐在云层里,星光黯淡,夜一点点地深了。
第十一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二)
一直到天明,康剑都没有回来。
白雁揉着惺忪的双眼,老牛慢步似的下楼,瞅瞅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有这么大一套公寓也不是件多开心的事。不由地想起以前租的小公寓,几十个平方,站在门外,就可以把屋子里的角角落落纳入眼底。笑一下,屋子里就溢满了欢乐。掉一滴泪,满屋子都是悲伤。现在,她咳一声,要过好一会,才听到回声,猛不丁还吓自已一跳。
可惜那套公寓,康领导已经催着退租了。
白雁这个岁数,不属于晚婚,但医院给了晚婚的假期。结婚前,买这买那,她已经休了一周,连今天算起,她还可以休一周。
康领导忙,结婚还是硬挤出来的时间,接下来又是这个会那个会,说不定还要出差。
白雁想着,要不回医院上班得了,自已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鼻观口,口对心,身伴影,也无聊。
懒懒地去厨房给自已倒了杯水,打开冰箱,想煮点什么,听着客厅里座机催魂似的响个不停。
她丢下水杯,忙跑过去接。
“雁雁,起床了吗?”电线那端,康云林温和地问道。
白雁一闭眼,坏了,她忘了酒店里还住着两位老人家呢,说好了今天要过去陪他们一起用早餐的。
“爸……爸,”这一声,把白雁喊出一身汗来,情不自禁站起身,把头扭向一边,深呼吸,深呼吸,觉得镇定了点,才续继说道,“我马上就到。”
“不要着急,路上慢点,我和你妈妈先喝点茶。”
“好的,好的。”白雁忙不迭地点头,搁了电话,就往楼上冲。为了结婚,添了几条价值不菲的裙子。五月的天,稍暖微凉,一件连衣裙就可以了。她只化了个淡妆,把头发梳直了,就出去了。
出了小区,拦了出租。一上车,就拨康剑的手机。
“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白雁对着手机,有点犯傻,难不成康领导连夜出国了?
车很快就到了酒店,白雁走进大厅,瞟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八点十分,擦了擦额头细薄的汗粒,还好,这早饭还不算太晚。
早餐厅里,稀稀落落已没几个客人了。白雁一抬眼,便看到了康云林和白慕梅。
应该说,白慕梅今天的打扮很合她的年龄,壮重而又大方,可是这就和小姑娘穿暗色系衣服一样,越发衬出自身的优势来,经过她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就露出一脸的惊艳。康云林没有穿正装,起着暗花的衬衫,宽松的米色休闲裤,眉宇间神采飞扬。两个人往那一坐,白雁脑子里就回荡着一首熟悉的旋律“最美就是夕阳红……”。
“雁雁,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白慕梅延续了昨晚的得体的慈母形象,语气关切地问道,“康剑呢?”
白雁拂了下头,在桌边坐下,“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没醒酒……”话音还没落,便看到面对着餐厅大门的康云林眼睛讶异地瞪着。
“康剑!”
白雁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雁雁故意逗我们的,瞧,康剑这不来了……康剑?”白慕梅娇娇地抽了口凉气。
康剑头发散乱着,仍穿着昨天的新郎服,神情无比疲惫,俊脸上有明显的黑眼圈,眼里布满了血丝,再凑近一看,簇新的西服上象是被烟头烫出了几个细洞。
康剑拉开椅子,坐下,扒拉了两下头发,对上白雁的视线,然后不着痕迹地挪开,“对不起,来晚了。”嗓子是沙哑的。
康云林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这是打哪来啊?”口气有领导的威严,也有作为父亲的不悦。
“外面。”
“你昨晚没和雁雁在一起?”怒气在康云林的喉间急急地要往外吼出。
“爸爸,康剑他工作上有点事。”白雁插话道。
“雁雁,你不要说话。康剑,能有什么事比你结婚还要重?我好象没听说滨江昨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康剑轻叩着桌面,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你们要吃点什么?”他挥手,让服务小姐过来。
“康剑,回答我。”康云林的火气再也控制不住了。
“白雁不在意,你又在意什么?”康剑拧着眉,迎视着他。“我不就离开一个晚上,又不是一年两年。”
“康剑……”康云林额头上青筋直冒。
一瞬间,父子俩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爸爸,你是喝粥,还是要牛奶?”白雁及时地开了口,笑得没心没肺,“妈妈是要一杯牛奶,一片吐司还有一个苹果,康剑你呢?”
“来杯豆浆。”康剑收回目光。
“爸爸,你喝点南瓜粥吧!”白雁作主点好了早餐。
康云林“啪”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不吃了,我回省城了。”
一直沉默着的白慕梅优雅地站起,“那……我也回云县了。”
白雁瞧瞧康剑没有和解的意思,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陪着康云林和白慕梅往门走去。
“别送了,雁雁,进去吃早饭。康剑被他妈妈宠坏了,脾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如果受了委屈,给我打电话。”康云林的司机把车开到了酒店前,康云林转过身来,又看了看白慕梅,叹口气,上了车。
他另外安排了一辆车送白慕梅。白慕梅到没急着上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远远近近地罩着白雁,白雁当没看见。
两辆车开远了,白雁重新回到餐厅,康剑冰着个脸,一动不动地坐着。
“领导,你看上去好憔悴哦!”白雁挨着他坐下,眼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一会回去睡会吧,你这样子在外面晃,很吓人的。”
康剑侧过脸,“白雁,你……会不会生气?”
“领导,你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吗?”
康剑抿着唇,没有回答。
白雁乐了,“你是不是说我整天笑嘻嘻的呀,呵呵,我就这样啦。不过,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事啊,我四肢健全,工作不错,有一个美丽无比的妈妈,还嫁了你这样优秀的老公,我要是再不知足,老天会惩罚我的。”
康剑下意识地低下了眼帘,端起豆浆,“吃早饭吧!”
白雁体贴地夹了一个煎鸡蛋放到他的盘子里,“你昨晚辛苦,补充点营养。”
康剑一口豆浆含在嘴里,一呛,喷了一桌。
白雁无辜地眨眨眼,有点不解。
康剑确实是累了,一回到家,倒头便睡,睡到下午时分,下楼,发现白雁不在屋内,餐桌上留了张纸条:“领导,我去医院了。”
白雁结婚,只请了几个同事和朋友,为了不给康领导戴上“铺张浪费”的帽子,医院里的大部分同事都没请,但喜糖还是要送的。
白雁拎着一大袋喜糖和水果,先去了妇产科,想让柳晶帮着发一下。一进科室的门,便被几个小姐妹先围上了。
“哇,快让我看看,这一结婚就不同了,似朵鲜花似的绽放了。”妇产科主任推着白雁坐上产检床,上上下下地打量。
柳晶挤眉弄眼地凑上来,“快说快说,昨晚是谁先扑倒的谁。康领导对我们的礼物感想如何?”
“人家康领导是一正经八百的乖孩子,谨遵礼法,肯定是白雁强暴了英俊斯文的康领导。”另一个护士接口道。
“噗……”白雁刚好喝口水,直接就喷了。
“场面很限制级吗?”几个女人一起瞪大了眼。
白雁想了想,说:“具体多少级,真不好说。改天我把录像带带过来给你们评定下。”
“神啦……”一帮女人眼都亮了,“真猛呀,雁!你真有存档吗?”
白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然,一生只一次的洞房花烛,自然要留档以备日后回味。你们都没有吗?”
一帮女人黯然神伤,“我家那位当时太……猴急了,哪比得上你家领导深谋远虑。”
“去……”白雁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人们齐齐咧口了嘴,笑纹还没绽开,只听到楼上传来“咣当”一声巨响,紧跟着有人怒吼道:“你是第一天当医生吗?什么叫我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你……还不直接拿把刀把人给剁了……”
“唉,又来了……”柳晶哆嗦了下,打了个冷战。
“这谁呀?”白雁听着声音很陌生。
“西北利亚寒流。”妇产科主任翻了下白眼,挥手让人散开做事。
白雁扯了下柳晶,柳晶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泌尿科新来一专家。你也知道咱院最薄弱的科室就泌尿科了,女人吗,难言之隐可以一洗了之,男人这难言之隐可怎么洗也了不了的。现在男人也不知乍回事,越是钱多,下面就越是事多。医院打上海挖来个专家,来加强泌尿科力量。专家明明是从南方来的,偏偏姓冷,人也冷,脾气坏到了极点。走到哪,气温都陡降二十度。不仅是泌尿科的医生和护士,就是别科室的,他看着不爽,也会吼上一通。你们手术室前几天有个小护士当场都给他训哭了,现在见着他腿都打颤。偏偏他是院长眼中的能人、红人,咱们也就躲远点,免得冻着。哦……他好象下来了,我带你看看去。”
柳晶拉着白雁,两人站在走廊上“关于人流与宫外孕知识普及”的宣传栏前,看了足足十分钟,听到楼梯“咚咚”响起,白雁眼角的余波看到一个肤色白净、眼眸冷冽的男人走了下来。男人长相还算不错,但那气势专横慑人,从身后经过时,真的觉着象一股阴风刮过。
柳晶推了下白雁,白雁吐吐舌,两人咯咯笑着。
男人突地回过头,白雁吓得身子陡地一直,忙专注地看着面前放大的女人腹部结构图。
“没夸张吧?”柳晶低声问。
白雁正要说话,包包中手机响,掏出一看------陌生号码。
顺手接了,偷眼瞧男人已转身走了,她对着柳晶吃吃的笑。
“小丫头,结个婚就乐成这样啊?”
白雁一怔,这么磁性、慵懒的嗓音,正是那位省城第一公子:陆涤飞。
“你好。”怕柳晶疑神疑鬼的,白雁没有尊称陆涤飞,不过,心里面有点纳闷,她这号码难道是贴在电线杆上帮人家治难言之隐的吗,怎么谁都知道?
“小丫头,没去参加你的婚礼,有没怨我?”陆涤飞的口气仍然带有一些不正经。
“我哪敢,你……是领导,忙着呢!”白雁把身子背了过去。
“听听,还是有些怨了。是我不好,不该在这种时候离开滨江。不过,我有准备礼物给你哦。”
“谢谢了,改天让康剑请你吃饭。”
“这和康剑没关系,礼物我可是送给你的。我人还在上海,过个两天回滨江,我到时和你联系。”
白雁想推辞,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娇声娇气的女声,陆涤飞挂了电话。
“谁呀,神神秘秘的?”柳晶探身问道。
“康剑的同事。”白雁模棱两可地带过,心里面却有些嘀咕:这个陆涤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和他还没亲切到这个份上吧!
第十二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三)
暮色还是四临了。
白雁坐在班车上,目不转睛看着外面斑斓的街景。其实这趟车不开往她居住的小区,她看着有车停下就上去了。反正没事,坐错了车,再返道总能到家。
如果人生的路走错了,拐个弯,也能抵达目的地吗?
从她懂事起,她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唯恐稍有不慎就走错了路,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可是计划哪赶得上变化呢?
白雁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一通来电。她失笑,下了车,拦了辆出租,对司机说了小区的位置。开车的是位中年女子,瞅了她几眼,笑道:“姑娘,那地方可不近。环境不错,可生活不方便,想买个菜都得坐几站路呢!”
白雁一愣,关于这吃饭问题,还真没好好考虑。以前,她都在医院吃食堂,康领导也是,现在有了家,就不能随便打发。这么一想,记起来冰箱里啥都没有。路过“苏果超市”时,她请司机大姐停了会,冲进去捡了几样菜,又买了点速冻食品。
车停在楼下,白雁抬头,看到书房窗户里散发出的暖色灯光,莫名地心里一暖。为什么文人墨客一再描写黑夜里一盏温暖灯光。在那盏灯后,是一个等自已的人、一个温暖的家、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白雁弯起嘴角,脚步轻快地抬脚上楼。
康剑在上网。皱着眉头看人民网首页上的几条新闻,中央现在严令禁止修建楼堂馆所,可今年滨江就有好几个部门打报告要建新办公大楼,有的连地都征好了,丛书记对这事一直没表达,他一个市长助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报告压着,说等会办再决定。
书房的门开着,下面一点动静都听得分清。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的声音,他看到白雁拎着大袋小袋地进来了。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他走下楼。
“等很久了吗?饿不饿?”这是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在新家做饭,白雁不禁责怪自己在外面晃得太久了,她急忙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寻思着一会切点青菜、炒个肉丝,再拌点榨菜,和在一起下个面条。
“还好,我吃过面条了。”
白雁拿东西的手一怔,放慢了速度,“那一会要吃夜宵吗,领导?”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又露出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一会我要写个材料。”康剑拉过她,在她嫩嫩的面颊上贴了贴,“你看看电视、或者看会书,早点睡,别等我。”
“领导,我们今天可是新婚第一天哦。”白雁仰起头,娇声道。
康剑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办法,明天早晨有个会议,我要发言,我必须对有些数据和资料先了解下。乖!”
“好吧,我们先国家再小家,我不和你的党国争风吃醋。”白雁从他怀里抽身,把食物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俏皮地送给他一个飞吻,象只开心的小蝴蝶飞上楼。不一会,换了身比较保守的睡衣下了楼。
睡衣虽说保守,但在胸部,却是一圈镂空的蕾丝组成。透过几近透明的蕾丝,康剑看到她里面穿着果绿的文胸,一弯身,便可以看到胸部优美的曲线,康剑不由地就觉着呼吸加重了。
“领导,你要再吃点吗?”白雁给自已下了几个水饺,水气蒸腾中,一回头,撞到康剑直勾勾的眼神。
“不,我……上去了。”康剑不自然地挥了下手,近似僵硬地转身上楼。
回到书房,不知怎么,心就静不下来了。听着白雁拖鞋在地板上啪哒啪哒走来走去,电视看着,她不知看到什么好笑的,笑得咯咯的。接着,她在厨房里洗碗筷,后来,浴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康剑的心一下子逼到了嗓子眼,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象头困兽似的走来走去。
“领导,”门突然开了,白雁端着个果盆走了进来,“休息下,吃点水果。”
康剑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了,他看着她曼妙地走进来,小酒窝甜甜地闪着,清眸如星辰般晶亮,湿湿的长发在身后一甩一甩。
脑中一片空白,他一伸手把白雁揽进怀里,手指颤抖着。
指下的身子突地僵直了,头一歪,他本来想落在她唇上的吻滑到了她的肩上。
“领导,不要贪图美色,要以国事为重。”她笑,顽皮地拍拍他的肩,故作老成的口吻,乖乖地让他抱,可是他却感到了出自她身体里本能的疏离。
“你是我老婆。”他凑到她耳边,催眠般喃喃呓语,手在她的衣服外面揉了一下她的胸脯,旋转式的。这次,没有文胸。
“回答正确,加十分。”她娇笑个不停,嗲嗲地把他推开,瞟到书房里新铺好的一张折叠床,星眸闪过一丝怅然。“好了啦,领导,你好好工作,我闪人。”
她挣脱开他的手掌,“如果饿了,下面有凉面。晚安,好梦!”她左右开攻,在他脸腮两侧各落下一吻,便走进对面的卧室。
怕是担忧影响他工作,她不仅关上了书房的门,卧室的门也关得严严的。
康剑慢慢地在电脑前坐上,整个人失了神。
好不容易集中精力看好资料,又修改了下简单写的发言稿,打了几通电话,把明天的会议确定了下,时间已到十一点。
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拉开书房的门,屋内静悄悄的。他怔了怔,走向卧室,侧耳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想看看她有没有睡,他扭动门锁,一愣,门居然从里面锁上了。
康剑倚着墙壁,脑中象煮开的水,全沸了。
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锁上了卧室的门?
客厅抽屉里,有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他只要下去,就可以打开了。可是他却没有走下楼去的力气。
一个人在走廊上默默站了一会,转身回到书房,躺在折叠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未眠。
早晨顶着两个熊猫眼起来,白雁已经快乐地在厨房里做饭了。和他相反,她睡得好象特别好,小脸水嫩水嫩的,比什么时候都看起来清新、可人。
“昨晚做到很晚吗?”先端上新榨的果汁,再然后是蒸好的汤包,熬得稠稠的麦片粥,几碟爽口的小菜,温柔体贴地双手递上筷子。
“你为什么要锁门?”忍不住,康剑火大地问道。
“我有吗?”白雁好无辜的眨眨眼,突地一拍额头,“对不起,领导,我……习惯了,以前一个人住,进屋就先反锁门,防止色狼啦。你昨晚睡哪了?”
“我还能睡哪?”他闷闷地喝粥。
“腰酸吗?肩疼吗?”她好愧疚地走到他身后,两手搭在他肩上,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按摩,“有没怨我?有没想我?”
那声音就在他的头顶,温热的呼吸一缕一缕地扑到他的头上,顺着脸腮流下来,直达他的心脏。
“我想把你从床上揪起来,狠狠的揍一通。”
“嗯嗯,是该打,怎么又浪费了一个良宵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等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领导,我不好,我一会好好地反省,认真写一份检讨,晚上送给你批阅,以后罚我孤枕独眠一个月,夜夜垂泪到天明。你不要姑息养奸,一定要秉公执法。”
康剑闭了闭眼,无语,埋头喝粥,只当什么都没说。他老婆做一个护士好象太委屈了吧,明明是一个外交天才呀!
站在身后的白雁,抿嘴呵呵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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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涤飞是在白雁休假结束前一天给她打电话的。
康剑说到下面一个县检查工作,晚上可能不回来,她正在收拾屋子,手机响了。
“小丫头,还记得我们的约会吗?”
白雁脸一红,“陆书纪真会说笑。”她寒喧道,早把那事扔到脑后去了,“你回滨江了?”
“嗯,今天天气不错,出来吧,我带你到处走走,喝酒,逛街,吹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陆涤飞笑得很轻佻。
她微笑,这个陆公子真是骗女人的行家。
“天气太热,我不想动。”
“那就找个地方坐坐,听听音乐,喝喝茶。来吧!”陆涤飞随口说出了一个地址,“你不好奇我送你的礼物是什么吗?”
她一点都不好奇,她只好奇他突然这么亲切到底是么意思,所以,她去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音乐吧,在一条巷子的拐角处。老板想来是个风雅人,装饰得特别有英伦风情,乱花的沙发,雕琢精致的胡桃木桌子,高高的烛台,壁炉,古老的音乐,室内灯光很暗,即使这大白天,不凑近些,还真看不到对面人的面孔。
这种地方,适合隐匿心情,适合倾吐心事,适合表白情感,唯独不适合陆涤飞这种浪荡公子。
可他此刻偏偏一脸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叠起,优雅地端着一杯咖啡,很享受这个午后时光。
白雁不禁叹气,她家康领导为党国忙得差点过家门而不入,新婚蜜月,她难得见他几面,而这人,也是食俸禄的,却能这般游手好闲,真是好不公平。
“嗨,丫头!”陆涤飞抬手招呼,挥手要服务生给白雁送上一杯果汁,让白雁坐在他左侧。
白雁坐下后,才发现这音乐吧正对着滨江市新建的一家民营酒店华兴大饭店,听说里面豪华之极,虽冠以四星,实际堪比五星,最令人雀跃的是这里对客人的隐私特别保密,等于是饭店业的“瑞士银行”。
“路上顺利吗?”陆涤飞绅士般替她搅拌了下果汁,让里面的冰块翻上来。
“滨江就这么大,又不比上海,当然顺利了。礼物呢?”白雁知道这人的劣性,不想多纠缠,直奔主题。
陆涤飞笑,“真是个孩子,见面就要礼物。”他弯腰从里侧拿出个包装精美的纸袋递给白雁。
白雁拆开一看,笑了,是两只憨态可拘的泰迪熊。“我到多大了,还玩娃娃。”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我会偷偷掀女孩子裙子时,你还流着口水啃糖葫芦呢!丫头,这布偶可是限量版的,我托了人才买到,你可要珍惜。”
白雁一惊,限量版的泰迪熊,那可是价值不菲。“我觉着还是你家宝宝玩这个比较合适。”无功不受禄,她懂的。
“你看,耍孩子气了,哪有送出去礼物再收回来的道理。不管这礼物合适不合适,至少是我的一番心意,怎么,怕欠我人情?”陆涤飞一扬眉,又是笑。笑得很坏。
白雁的脸无端红了起来。
“我早说过,我一瞧着你,就投缘。你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向我开口。心里面有什么样的疑惑,也可以问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白雁微微一笑,端起果汁,凑到嘴边,浅浅抿着。“陆书记对我这般关爱,我有点受宠若惊。我真的怕欠你人情,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呀,我好象什么也不能为陆书纪做。哦,明年一月份人大开会,投票选举城建市长,我要是成员,就投你一票,可惜我不是。”
陆涤飞细长的眼眸一眯,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狼狈,他闭上眼,轻笑摇头,“丫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对,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只要付出,就想索取。你不要小估自己,你有超强的能力来帮助我。”
“你怎么就肯定我愿意帮助你呢?你的对手可是我家领导。”白雁抬眼,眸光清冽。
“因为现在只有我能帮助你。我其实对那个破市长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输给康剑。而且……你会非常愉悦地接受我的建议。”陆涤飞神秘地倾起嘴角,冷冷一笑,眼风不经意地瞟向门外。
白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愣。
一辆黑色的轿车徐徐地在酒店门前停下,车门一开,说下去检查工作的康剑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跟着一位长发女子也下了车,两人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去。那位女子正是婚礼时对她发表一番爱的宣言的自称康剑女友之人。
“有什么想问的吗?”陆涤飞温柔地凝视着白雁,“不过,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其他的留着我们下次约会时再答。”
第十三章,一捧暴雨梨花针(四)
陆涤飞等了好一会,白雁才转过头,脸上平静无波,眸子坦坦然然,“问什么?那人我认识,我老公呀!”
陆涤飞眨眨眼,哈哈大笑。
陆公子笑的时候,左嘴角上扬,右嘴角下撇,脸颊上的肌肉拧成一小块,一小块,透着股邪气,像卖弄风情似的,很坏。
“丫头,真有你的。你知道吗?在官场上混的人最怕两样,一是双规,二是绯闻,这都是致命的。你有本事怎么玩都可以,就是别给别人抓到把柄。”
“陆书纪,你本事大吗?”白雁好崇拜地问。
“我本事向来不小,小丫头一定没少听说过吧!”陆涤飞很自负地一扬眉。
白雁捧场地扯了下嘴角,端起果汁,悠闲地喝着,“陆书记,你真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早出生个百把年,或者穿越一下,你大可出落成柳三郎、元稹那样的风流人物。可惜了。”
“这样一说,我还真觉着遗憾,”陆涤飞接着白雁的话茬,咂咂嘴,“那你觉着康剑可惜不可惜呢?”
“我和他是一家人,不好评述,陆书记认为呢?”白雁轻飘飘地把球又踢了回去。
“其实康剑和我一样,有许多身不由已的事。我坏在面子上,康剑却坏在骨子里。小丫头,你不好奇和康剑一同下车的女人是谁?”
“我该好奇吗?”白雁手托着下巴,天真地眨眨眼,“再怎么说,我们在新婚燕尔中,人是擅变的动物,但目前还有新鲜感。你想要让我家领导衬托你的纯洁,时间挑得不佳呀!再说,要做坏事,至少要在月黑风高时,那样才刺激。象现在朗朗晴日,有什么情调,人和动物还是有那么点区别。如果别人觉着暧昧,我们好象更暧昧一些吧!你看,灯光暗暗的,音乐柔柔的,我们挨得这么近,四目相对,你双目含情,你家夫人这时路过,突然会看到这一幕,会怎么认为?事实呢,我们只是在闲聊。陆书纪,凡事往好处想想,你心里阳光点,行么?”
陆涤飞被她说得噎着,有好一会气都出不来。这时候,他才觉着他似乎小看了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有志不在年高,这话果真是有根据的。
他本想刺她一下,没想到给她将了一军。
康剑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助理,屈尊娶个小护士,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而是郑重选择?
陆涤飞在心头打了个问号。
“陆书记,我知道你是真关心我,不过,没必要浪费你珍贵的时间。我家领导对于感情有些木纳,不如陆书纪擅长风花雪月,我对他要求不高啦!哦,谢谢你的礼物,我好喜欢。悄悄告诉你,我长这么大,还没玩过娃娃呢!”白雁笑得俏俏的,一口气喝尽果汁,站起身来。
“小丫头,你不喜欢我的建议?”陆涤飞又问了一句。
白雁拧了拧眉,正视着他,“我不喜欢成为别人的筹码。陆书记,你想胜我家领导,尽可以向他放马过去,但别扯上我做啦啦队。”
“小丫头,你真是太年轻了。你以为我想让你作筹码,你错了,我是在给一个你自我保护的机会。这次你没问题,但我可以先给你一个回答。二十多年前,康云林曾经下派到云县做县长,在那呆过两年。”陆涤飞放慢说话的节奏,这样可以让白雁听得一字不拉。
白雁抱着泰迪熊的双手一震,没什么表情,轻轻哦了一声。
“如果你想问什么,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放心,小丫头,我不会要你做间谍的,你在心里也把我想得阳光点。”陆涤飞伸手想抚白雁的头发,白雁不着痕迹地让开了。
陆涤飞玩味地耸了下肩,“我送你回去!”
“我还要去超市买菜,自己打车好了。”白雁很宝贝似的抱着纸袋,注意力象是全集中一对熊熊上。谢了又谢,这才笑着出了音乐吧。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辣,温度一天比一天高,走几步,就出了一身的汗。
白雁没有打车,而是叫了辆三轮车。三轮车把遮阳的帘子卷起来,挑着树荫骑,风缓缓地吹拂在脸上,这样,感到非常舒适。
在靠近医院的一家小吃店前,白雁让三轮车停了下来。
小吃店里,老板和两个帮忙的大嫂正在准备晚上的生意,店里没有客人。白雁和柳晶吃腻了医院食堂里的饭菜,有时会到这里来换换口味。
“白护士,你有好久没来了!”一位大嫂迎出来。
白雁熟稔地走进里端的一个小包间,“给我一杯红豆冰,我等个人。”
大嫂点点头,盛了一碗红豆冰,附赠一碟子西瓜,体贴地开了空调,带上包间的门。
白雁吁了口气,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了,她咬着唇,脸上浮现出一种隐忍到极点的痛楚。
她很少哭,哭是无能的表现,又不能解决任何事,何必做出一幅可怜样?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没心没肺的,很爱笑。
笑比哭好,不是吗?
但还是有撑不住的时候。
她打开包,颤微微地拉开包里小袋细细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方手帕。手帕折成了一个细长条,她一点点地展开手帕,一枝用鲜红的纸折成的玫瑰慢慢映入眼帘。
她把玫瑰拿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绷开。
“小雁,你不是小破鞋,不是小狐狸精,不是野种,你是好女孩,比谁都好,都纯,都美……”耳边,突地响起一个青涩少年很认真很严肃的声音。
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决了堤一般,狂泄而下。
他说,小雁,父母无法选择,但只要踏踏实实地把自已的路走好,你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还可以比他们更好。
他说,小雁,你这么自爱,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象金子一样散发出属于你的夺目光泽。
他说,小雁,不哭,外面的世界很大,总有人会懂你,会看到你的好,珍惜你,呵护你,宝贝你。
……
和白慕梅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比同龄的人都来得敏感、早熟,过早地就会察言观色,洞悉别人的心思。
不需要陆涤飞多提醒,她早嗅出康剑的异常。婚礼前从天而降的长发女子,他新婚夜的电话和出走,书房里新铺的那张小床,今天又见与那女子并肩相偕。
婚后的康剑与婚前的康剑,一下子象变了个人。
似乎,他在冷落她,疏离她,可是表面上又极力维持着这份婚姻。
不懂啊,康领导心里面有别的人,干吗要娶她呢?他那种天之子娇子不比她有许多无奈,柳晶说,康领导看中谁,谁还不坐着飞船扑上去。他又不是爱男人,需要找个人来打掩护。
怪不得他说不在意她的家境,其实是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害她还暗暗窃喜很久呢,以为等到了能嫁的那个人。
她能嫁的那个人,有宽大的胸怀、豁达的性格、包容、成熟、忠诚,懂得她的好,能接受她人生如戏的母亲,象山一样,为她挡住流言绯语,给她一个不一定要很富裕可是却很温馨而有安全感的家。
为了他,她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耐住寂寞,过得孤单,一任美好年华流逝。
“我听你的话,自重、自爱,一步步地走过来,很努力了,可为什么结果不是你说的那样呢?为什么?为什么?”她对着纸玫瑰,泣不成声。
纸玫瑰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默默无语。
“白护士,你等的人来了吗?”这时,大嫂推开包间的门。
“哦,她可能不来了。你给我来盘虾仁炒饭,还有一个汤!”白雁慌忙背过身,大嫂听到她的声音带点鼻音,怔了怔,带上了门。
白雁拭去眼中的泪,小心地又把纸玫瑰包好,仍塞进包包的小袋里。
这些年,每当觉着心里面很委屈,撑不下去时,她才会允许自已看一看这枝纸做的玫瑰,这枝永不会凋谢的玫瑰,这枝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事物可以相抵的玫瑰。纸质不太好,时间一久,颜色褪去了许多,她不敢太多用手去摸,一直很细心地保存着。
她不可以软弱,不可以逃避,她要过得很好,因为有一个人,不管身在哪里,离她有多远,他总在看着她。
如果她过得不好,那个人会比她还要难过。
合上包,白雁心情平静了一点,擦尽了泪。大嫂把饭端进来时,她脸上已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他说,小雁,不管发生多大的事,要努力地吃好、睡好,这样才有力气去面对。
白雁大口大口地咽着饭,机械地喝着汤。
一些事,过去已经发生,现在正在发生,将来也许会发生,她的能力有限,不能阻止,无法猜测,那么,先不要去下结论,慢慢看康领导唱的哪一出戏,看清了,她来写结尾。
现在,就当是小的时候,她和他玩的“过家家“,不过,男主人换成了康领导。
吃完饭出来结账,大嫂看着脸上显着两个酒窝的白雁,想刚刚一定是自已弄错了什么。
康剑十点多回来的,不算太晚。白雁已经睡了,餐桌上没有象往常一样,摆一碟洗净的水果、一碗凉透的绿豆或者百合汤,连凉开水也没有。
康剑闷闷地开了瓶矿泉水,草草冲了凉,上楼,进书房前,他鬼使神差地推了下卧室的门,没猜错,又习惯性地反锁上了。
回书房躺下,不知怎么,他觉着屋里的气氛今天有点不一样了。中午时和白雁通电话时,她好象还很好!
第二天起床,打开门,白雁站在阳台上晾晒衣服。看着衣架上色彩明丽的女式文胸、内裤,超短的睡裙,康剑意识到他的生命里真的融入了一个女子。
“领导,早!”晾好衣服,白雁俐落地端上早餐,同时也换好了上班衣服,还把包包里要带的钥匙、钱包查看了一番。
康剑皱了下眉,早餐好象比往常简单多了,就一碗稀饭,一片面包。
“白雁,这是我的工资卡,你要用钱,就从这里面取,密码是我身份证后面的六位数。”康剑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知道了,你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我要用会去拿的。可是领导,你所有的俸禄全在这吗?”白雁笑道,“你要是藏私房银子,背着我做坏事,我会哭的。”
说哭,小脸就苦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噘着嘴,凑到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康剑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都想哪去了,我有必要做那种事吗?”
“难说呀,”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要是哪天你想买个什么礼物给我个惊喜,钱全在这,你要向商场先赊账呀?”
“那你是鼓励我藏私房银子?”
“我期待惊喜,不是惊吓哦!”白雁喝尽碗里的稀饭,也没擦嘴,恶作剧地在康剑手臂上咬了一口,“你要吓我,我咬死你。”
康剑看着手臂上一排浅浅的牙印,身体本能地就有了反应,他很庆幸他现在是坐着,不然他都不知如何解释了。
白雁娇笑着跳起来,到玄关处换鞋,“领导,你有专车接送,我没有,先走了,所以碗留给你洗喽。”
“我送你。”康剑脱口而出。
“我才不要,我喜欢坐公车。公车上可以邂逅帅哥,还能装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和帅哥……眉来眼去……BYE!”纤手轻挥,一个飞吻,闪人。
“白雁……”康剑腾地跳起,追到门外,只听到轻脆的笑声从下面传来。
他“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明知道她在说笑,可是他无由地,还是非常、非常的不爽。
这种不爽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走进办公室里还没有平复,真不知他那个老婆到底有没为人妇的意识,不行,他得好好教育一下。
康剑拿起电话,就拨了手术室的号。
“是康助呀,到底是新婚中,如胶似漆的,一刻不见就如同三秋了,”别的护士接的电话,先打趣了会,“等下,我来喊白雁。白雁……”
“来了,来了,谁这么讨厌,我正要进手术室呢!”话筒里传来白雁嘟哝的声音。康剑气得冷哼一声,她……她竟然嫌他?
“领导?你查岗呀!”听出是他,白雁笑了。
康剑清了清嗓子,“今天的班车没有误点吧?”
“没有呀,我还早到了十分钟呢!”
“那……在车上有没遇到同事和熟人?”
白雁愣了下,突然捂着嘴直乐,“领导,你何必这样含蓄,直接问我有没遇到帅哥好了。”
“哼!”
“我今天运气好,前后左右都坐的是帅哥。可是前面的帅哥没有我家领导个子高,后面的眉毛没有我家领导浓,左面的鼻子没有我家领导挺,右面的,哇……那位帅哥比我家领导帅太多了。”
康剑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往上直窜。
“唉,可是帅归帅,他又不把工资卡给我花,想想,我家领导其实还不算太坏,我就将就些,不对帅哥放电了。”
康剑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训斥的话刚到嘴边,只听到另一端的白雁突然轻抽一口凉气,“冷医……生……”
电话急急地挂了。
第十四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五)
“康助,丛书记让你去一趟。”康剑正在琢磨冷医生是何许人,把他老婆吓成那样,简单拿着一叠文件从外面走了进来。
康剑搁下电话,匆匆就往丛仲山办公室走去。丛仲山的办公室与康剑的只隔了一层楼,但就这几级楼梯,有些人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丛仲山很亲切,让秘书给康剑倒茶,温和地和他一同坐到沙发上,问了几句康云林的身体,又扯了扯最近的环境怎么怎么恶劣,接着,丛仲山说起了康剑分管的旧城改造一事。
“小康,这个项目很大,面又广,你可要多辛苦了。大项目呢,容易出成绩,但也容易出事故。有些开发商神出鬼没,无孔不入,你提防着点,现在正是你事业关健时,不要因小失大。”
康剑看着丛仲山。丛仲山的眼光怪怪的,像是捉摸,又像是欣赏,像是关心,又像是指责。
康剑在仕途上虽然时间不长,可是对丛仲山这些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还是有一点了解的。丛仲山明是提醒,其实一定是有人在他吹过耳边风,告过自己的状,他敲下警钟,卖给自已一个大人情,也就是给了康云林面子。
康剑心里一下子警觉起来,但脸上仍不露声色。“谢谢丛书记,我会注意影响的。”
“嗯,我就是欣赏你的沉稳和能力。小康,我老了,以后这滨江就要靠你们几个年轻人了,好好努力,我看好你。”丛仲山意味深长地笑笑,站起身,走向办公桌,这就意味着送客了。
康剑笑笑,他才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激动,他可以猜测,这话丛仲山不会只在他面前说。领导的艺术就在于,对谁都不会太好,对谁也不会太坏,橄榄枝抓在手中挥动,可就是不扔出来,把一个个耍得团团转,他才会开心。
果然,刚出了丛仲山办公室,就看到陆涤飞从隔壁的秘书室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点点头,并肩向楼梯走去。
陆涤山的办公室在开发区,显然是奉召过来的。
“头找你谈过了?”陆涤山先开口说话。
康剑淡淡倾了下嘴角,“也找你谈过了?”不答反问。
陆涤飞耸了下肩,“我最恨那种高谈阔论的政治学习,我推了又推,头都没答应。说你要把精力放在旧城改建上,年轻人里没其他人选,只有我了。又不是出国,去省城有什么意思。”
康剑心里面咯了下,他之前有听说过有一个名额去省委党校学习,没想到给了陆涤飞。在官场有个定律,在提拨某人之前,一般都会出去学习镀金下。
难道城建市长人选定下来了?
“你正好可以回去看看你爸妈,这是好事。”
“他们只怕不想看到我。康剑,这个周未去江心岛游泳去,带上你的小娘子,我也带个伴,就四个人,好好地放松放松。一想到要在那闷死人的党校关二周,我都要疯了。怎么样?”
康剑迟疑了一下,“行,到时别让秘书开车,我们单独行动。”
“那就说定了。这次不吃海鲜,免得你家小娘子半夜起来又打电话找药。”陆涤飞拍了拍康剑,潇洒地下楼去了。
康剑一个人愣在了门外。上次在江心岛,白雁生病了?
这个时刻,白雁正在手术室里,俏脸上红一下,白一下。
没想到,休假第一天上班,就遭遇西伯利亚寒流。
“白护士,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你把手术室当成了什么,夜总会?酒吧?打情骂俏,撒娇卖乖。你看看,病人都躺在手术台上了,麻醉已经注射,可你在干吗?别看这只是一台小手术,可是一样事关着病人后半辈子的幸福。你重视了吗?”
冷峰寒眸一眯,根本不给白雁讲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向她开炮。白皙冷削的面容,和《暮光之城》里那一群吸血鬼的医生老爸有得一拼。
“有些医疗事故完全可以避免的,为什么还会发生呢?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对病人不够尊重没有一点责任感的混人。如果你不喜欢这份工作,辞职好了,不要挡在这儿,自然有人可以胜任。要谈情说爱,出去谈,别妨碍别人的工作。”
白雁真被他吼蒙了,这人怎么乱扣帽子,她哪一点不敬业了,就是接了她家领导一个电话而已。
“冷医生,我想你可能所误会了。手术前的准备工作我早就做好了,现在不过是在等待麻醉产生效果,在这期间,我接个家人的电话不是错误吧!”
“什么叫错误?酿成恶果,无可挽回,就是错误,对不对?手术室的电话就给你拉家常的吗?”冷峰冷冰冰地蹙起眉,一双寒目足以让天地冰冻三尺。
白雁眨眨眼,“手术室的电话是为了联系手术情况用的,可是……”
冷峰一挥手,“没有可是。护士长呢,给我换人。”
白雁俏脸一正,“冷医生,你说我现在情绪不稳,不宜进手术室,那你吼了这一通后,你的情绪就很稳吗?”
“你和我比?”冷峰嘲讽地一笑。
“有什么不能比?你是医生,我是护士,这是两个不同的专业,你会做的我做不了,我会的,你也不一定能做得了。”
“是吗?”冷峰瞪着白雁,慢悠悠地说道,“市长夫人,你想和我比,还嫩着呢!今天,我进手术室,就得换人。你进手术室,我就走人。”
白雁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相让。
结果当然是冷峰占了上风。
护士长从里面走出来,打了个圆场,让白雁去休息室休息,护士长亲自进手术室陪冷大医生做手术。
白雁算是领教冷大医生有多横了,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里,越想越气。
手术结束时,冷峰昂着个头,旁若无人地经过手术室。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白雁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不一会,这事就在医院传了开来。柳晶第一时间上来慰问白雁,“别气了,别气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下。”
白雁翻了个白眼,“狗咬一下,打个防疫针会好,可我现在这气难平。”
“难平也得平,不然还能怎样?咱们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反正那个男人是个怪胎,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真是可怕的男人,趾高气扬,蛮横无理,院长就任他胡作非为?”白雁咬牙切齿。
“有什么办法,他是专家,为医院带来可观的效益。这个月,泌尿科的手术每天都几台。”
“专家就了不起?”
“好了啦,今晚到我家去吃饺子,消消气。”柳晶陪着白雁咒了几句冷峰,心疼地抚着白雁的心口。
“你会包饺子?”白雁象看着外星人似的看着柳晶。
柳晶呵呵一笑,“我老公会呀!不是搬了新家吗,他们学校的同事说要去参观,你也去,防止他们合起伙来欺我,你到时保护我。”
白雁噗地一笑,“这世上敢欺负你的人还没出生呢!不过,我也想去你的新家看看。”
“看完我的新家,下次去你的豪宅坐坐。”
白雁拂了下头发,“好啊!”
下了班,柳晶就过来等白雁。白雁给康剑打了个电话,说去同事家吃饭,康剑说他人在外面,其他没多说。
路上,柳晶又买了些水果和熟食。
“今晚有多少人吃饭?”白雁问。
“就几个光棍和几个剩女,不会超过十个人,不然我们那窝也挤不下。”
柳晶的新居介于滨江一中与医院的中间,不算远。一幢有点陈旧的公寓房,柳晶家在三楼,二室一厅。
两个人一进家门,柳晶的老公李泽昊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好象也不是个行家,厨房里折腾得象个战场,哪儿都是东西,他光着膀子扎了条围裙,伏在面案上,整个人象个面人似的,正奋力作战,效果不算明显。
“老公。”柳晶一脸小女人的甜蜜,排除万难地扑上去,来了个响亮的啄吻。
李泽厚抬起头,拭了把汗,看见白雁,憨厚地一笑,“白雁来啦!你去客厅坐坐,我……我马上就好。”
白雁抿嘴一笑,挪谕地看着他,“你确定吗?”那面还是团,什么时候成皮,堆着的菜和肉什么时候成馅,皮与馅什么时候成饺子,还真是个未知数。不过,白雁很佩服柳晶两口子的勇气。
“我相信我老公一定可以。吃饺子是个标题,主要内容是参观我们的新家,气氛好就行。”柳晶见缝插针地猛夸老公。
“就是,就是。”李泽昊连连点头。
“算了,我来吧!”白雁见义勇为地挽起袖子,“你把围裙给我,柳晶收拾厨房,李老师切菜,我来擀面皮。”不帮个忙,只怕迟早得饿死。
“好,好!”李泽昊象看到救兵,忙不迭地解下围裙。
柳晶讨好地给白雁扎围裙,白雁白了她一眼,“我现在终于知道你所谓的保护是什么意思了?”
柳晶耍赖地抱着白雁,“我就知道雁疼我,雁最最好了!”
“少拍马屁,做事。”白雁喝道。
柳晶与李泽昊乖乖地听从。人多力量大,不一会,皮子成叠,馅在盆中,三人端到客厅里,边包饺子边看电视。
有人敲门。
李泽昊跳了起来,过去开门。柳晶和白雁也站起身迎客。
一群男女呼啦一下子拥进屋内,二室一厅中立刻感到拥挤不堪了。李泽昊把男同事领到阳台上里吃水果、嗑瓜子、抽烟,有几个女同事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包饺子。
大门敞开着,柳晶过去掩门,李泽昊拦道,“别忙,伊桐桐还没上来呢!”
“来啦,来啦!”一声俏丽的嗓音,一个长发美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蓬毕生辉,柳晶看着美女,暗暗叹道。
冤家路窄,白雁看着美女,好笑地闭了闭眼。
“这是我们学校的美术老师伊桐桐,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花。”李泽昊笑着介绍。
伊桐桐仪态万方地微笑,抬起头,正好看到白雁,一怔,微笑变成了一缕轻讽,“你们好!”语气与神态,都如同是高高在上的一位公主,对着仰视她的民众,表现得很亲和。
人多了,客厅得让出来给同事们打牌,饺子战场又移向厨房。
“老公,什么叫校花?”柳晶关上厨房的门,突然扭过身,对着李泽昊横眉冷目,“你看看你刚刚介绍时,笑得那个样,好象沾了蜂蜜似的。”
李泽昊举起手,“老婆明鉴,你老公对你忠心耿耿,忠诚不二。我那不是媚笑,而是礼貌地微笑。”
“你保证你就没对那校花YY过?”
“没有,没有!我有老婆有房子,很幸福,很知足,很珍惜,我从不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事。不过,老婆,你别杞人忧天,人家伊老师是有主的花。”
含笑听戏包饺子的白雁抬起了头。
“伊老师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友,很爱她,不是送衣服,就是买花,买首饰,前几天还给她买了套房子,就在那华兴大饭店旁边,很昂贵的欧式公寓。”
“你妒忌了?”柳晶恶狠狠地在问。
“我没有……”
白雁耳中嗡嗡作响,她突然觉得很烦,忍不住大喝一声,“你们有完没完,到底要不要包饺子?”
柳晶与李泽昊面面相觑,胆怯地看着她,弱弱地说:“对不起,我们错了。”
第十五章,一捧暴雨梨花针(六)
命运多折的饺子,终于在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中,粉墨登场了。
白雁的手艺真不是盖的,皮薄,馅多,味鲜。一个个饺子象小胖猪似地躺在蓝花底的盘子中,光看那色相就够让人口水三千丈。一帮吃腻食堂的光棍和剩女,风卷残云般,把几大盘饺子一扫而光,柳晶买回来的几碟子熟食也所余无几。
忙了一晚上的柳晶与白雁,从厨房出来喘口气,看着这幅壮观的场面,震撼、失语。
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大侠们?
吃完,男人们留下继续打牌、神侃,女人们围着个电视,边看边议论着湖南台正在播放的那个《丑女无敌》。
“各位慢慢玩,我先走,我家老公有门规,十点前不到家,就要追杀过来。”白雁笑着向众人打招呼。
“白护士不仅是贤妻,还是个乖宝宝呢!”众人打趣。
“过奖,过奖!”白雁跨出大门,柳晶追在后面要送,她扭过头,指着厨房里堆着的碗碗碟碟,“小姐,咱们就各顾各吧!”
柳晶大笑,“路上小心哦!”
白雁挥挥手,刚下了楼梯,没走几步路,就听到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俏皮地挑了挑眉梢。
在与白慕梅共同生活的二十多年里,她什么怪事没见过,什么能人没看过,她早就练出了一身处变不惊的绝技。
伊桐桐这只算小儿科。
“白雁。”伊桐桐有些气喘地追了上来。这一晚上,她一直都在偷瞄白雁,可惜白雁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厨房里忙着。
白雁佯装意外地回过头,“哦,伊老师,你也回去了?”
“嗯。不想玩,没什么意思。”伊桐桐探究地打量着白雁,正看是平静,侧看是宁静,她心底里不禁泛起了嘀咕:这个女人要么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一傻子。
白雁又转过身,两个人并排往小区外面的马路边的站台走去。
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九点多一点,但无论是班车还是出租车,已经不太多了。
“白雁,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伊桐桐清清喉咙,开门见山,当然,这也是一种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自信。“你还好吗?”
“你希望我是好还是不好?”白雁一直觉得自已是个足球天才,传球的技术相当地高,她淡然回眸。
伊桐桐到也沉得住气,笑得很典雅,很有涵养,“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想象。”她无限同情地唏嘘,“现在,你该后悔了吧!”
“后悔什么?”路灯下,白雁一脸的纯蠢。
“康剑爱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充其量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很快就会失去价值。被冷落的感觉好受吗?”
“伊老师,你妒忌人也不带这样尖刻吧!其实我嫁给康剑,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不过别人一般都含蓄地把情绪掩藏起来,象你这样外露的还真没有。我很享受现在的婚姻生活,呵呵,好虚荣地讲,做个官太太的感觉真好!”白雁避重就轻。
伊桐桐的情绪轻易地就被白雁慢悠悠的话语撩拨得激昂起来,“这只是暂时的,何况你也只落个表面上的荣光,康剑的心并不在你身上,你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白雁恬美地笑了,“伊老师,如果我算可怜,那虎视眈眈我这个康剑老婆身份的人不是更可怜了?你要说别人的婚姻是暂时的,我可以试着去理解。但我与康剑的婚姻,却一定会天长地久。康剑是什么人?现在的滨江市市长助理,马上要竞选城建市长,以后会到省里的部委办局任职,前程无限远大,可是在只要他闹个什么绯闻或者后院起个火,那么他的前程就此黯淡,说不定还会中途夭折。你若真是康剑的什么好朋友,那就该知道康剑是聪明的、果断的、理智的、沉稳的,他不会幼稚地去玩过家家,偶尔玩玩有可能。假设他爱的人是你,可是他的妻子却永远是我。在男人的心里,事业从来都是大于情感,”
说完,白雁包容大度地扬起下巴,两个小酒窝一闪一闪。
伊桐桐自信满满的气焰就象淋了一场冻雨,瞬刻,了无痕迹,丽容一会青一会白。不能不说,白雁的话象一把尖刀戳进了她的软肋,她已溃不成军。
很久很久前,康剑说过,除了婚姻,其他什么都能给她。
可是,她其他的都不想要,她只要婚姻。
他们相爱,分手,再相遇,爱火重燃,结果还是没有改变。
“别管康剑为什么娶我,娶了就是娶了,这是事实。也许你和他真的曾经有过什么往事,可惜有情人总是不能成眷属,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白雁摊开双手,无能为力地一笑,心里面也是一酸,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吗?
相爱,是一列疾行的火车,可是却有两个终点,一个是婚姻,一个是分手。在婚姻那个站台上下车的旅客很少很少,而分手的那个站台上却挤满了一张张伤心的面孔。
“你想知道康剑他有多爱我吗?”伊桐桐疼得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反击。
白雁接招,“想呀!”
“不谈以前,就说现在。你们结婚不过一周,他有二个晚上是陪着我的,还有一个下午,我们就在房间里喝着咖啡,听着音乐,聊我们喜爱的话题。这种现象,你怎么解释?”
唉,白雁叹了口气,“伊老师难怪你要学美术,数学一定不好!一周有七天呢,你这样子一说,还是陪我多些!”
伊桐桐看着白雁,又一次为她的惊人之语瞠目结舌。
“即使这样,我……还是要爱康剑,不管有没有结局。”伊桐桐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雁点点头,看到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她举起了手,“嗯!爱没有错,爱吧,我同意!哦,车来了,我先走,康剑在家一定等急了!”
伊桐桐干瞪眼,看着白雁扬长而去,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走?明明康剑根本一点都不爱她,可是却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真的好恨!
她捂着脸,慢慢蹲下来,哭了个唏哩哗啦。
上了车的白雁疲倦地看着窗后,夜风微凉,吹乱了一头长发,吹皱了一田的心思。伊桐桐哭了,她不自觉地抬手拭脸,自已的脸是干干的。
嘴角边浮出一丝自嘲,能哭得出来,其实不算太痛。真正的痛是没有眼泪的,只听到心碎裂的断响,悲绝象潮水从脚漫到头顶,想呼救却叫不出声。
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等一份从一而终的婚姻,没想到老天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其实,对康剑也不算有多深爱,只是觉得很失望,很失望……
站在自家公寓的楼下,白雁有一刻想跳上车,随便去哪都好。
去哪呢?
她还是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拾级向上。
白雁,从来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奇怪,大门怎么半开着?白雁愣住了。
“白雁,不认得家了吗?”康剑把门拉大,穿着一身沙滩式的中裤和T恤,看上去很显年轻。
这身衣服是她买给他的,白雁抬起眼,看着一脸兴师问罪的康剑,突然想笑。
伊桐桐嘴巴里深爱着她的男人,却在为自已等门,这样的爱真是好讽刺,或者说康领导爱很广,外面彩旗飘摇,家里红旗不倒。
优秀的人,在哪个领域,都是杰出的。
真想关心地问一声:领导,你累吗?
“领导,你在等我吗?”白雁脱去脚上的高跟鞋,把自已扔进了沙发里,娇娇地说,“我好累哦!”
康剑象尊天神站在她面前,眉头蹙起,“怎么玩到现在才回来,都十点了!”
“唉,没办法,被一位美女拉着说了几句话。领导,我要喝那个。”白雁眼尖,一下看到桌上居然有榨好的果汁。
今晚,天降红雨哦,康领导洗手做羹汤,真令人感动。
康剑皱着眉头给她倒了一杯果汁,“有什么好聊的,也不看时间。你……慢点,没人和你抢。”他伸出指头,刮去她嘴角喝漏出的一滴果汁。
“我……渴呀!”白雁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果汁,“领导,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康剑脸上的肌肉一痉挛,别扭地瞪了她一眼,“那个冷医生是谁?”
白雁一挥手,“一股西伯利亚寒流,心理变态的偏执狂,不要提他,说了我来气。领导,要是我和别人打起来,你会不会帮我?”
康剑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你会打架?”
“会呀,我小时候可是把男生都打得哭起来的。”
“你这么厉害,还需要我帮?”
白雁咧了下嘴,“那……如果我和你妈妈一同掉到河里,你会先救谁?告诉你,我可是不会游泳的。”这可是古往今来,老婆对老公们的一条必考题。
没想到,康剑突地站了起来,面色阴沉,讥讽地看着她,一语不发,浑身如裹上了一层防护罩。
这题不难,先救谁都可以,好歹给个答案呀!白雁不解地眨眨眼。
“不会游泳,这个周末去江心岛,我教你。”康剑扔下一句话,转身上楼。
书房门“砰”一声关上,震得楼下的白雁打了个冷战。
教她游泳,这意思就是一旦落水,她得好好保重,自力更生,他要顾他妈妈?白雁捉挟地一笑,早说呀,这乃是人之常情,谁的心里面,不是母亲最重。
哦,她不是。
如果白慕梅落水,如果她会游泳,她只会努力往岸上游去,不会担心白慕梅一点点,因为会有一船的男人抢着跳下去救白慕梅。
她在白慕梅心中的位置,也绝不会比一件昂贵而又时尚的大衣重多少。
小的时候,白慕梅带她到乡下外婆家过年。外婆家还是那种烧柴火的老灶,白慕梅坐在火灶前,外婆在灶上蒸馒头,她在外面谷场上玩。
“要不是月份大,引产会影响生命,我就不会生下她了。偏偏还是个丫头,送人都没人要。象个包袱似的,不知道哪天能甩掉。”
火灶里的火光映着白慕梅娇丽的容颜,有白有红,如三月的桃花一般。
外婆说什么,她没听见。她对着远处苍茫的田野,一个人咯咯地笑着。
一滴水珠不安份地滑下脸腮,白雁弹去,站起身,别乱想了,洗洗睡吧,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第十六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七)
周末这天,天气很好,国家和人民也很好,报纸和网络上也没有出现灾难和战争这两个字眼,天下太平,白雁的心情也不错。一大早起床收拾行李,这次不比上次去江心岛,那次是冬天,可以凑合一夜,现在可是入了夏,康剑说要在那边住两晚,该带的一样都不能少。
换洗的衣裙、梳洗用品、睡衣、拖鞋,白雁一样样查点着,然后开始装包。包底已经预先装进了一件两截式的泳衣:上半身鲜黄豹纹吊带,下身天蓝三角裤外护同色短裙。
这件泳衣是昨天下班时,和柳晶去体育用品商店买的。当柳晶看到她走向泳装柜台时,眼瞪得象铜铃,“雁,我不敢笑太大声,你确定你要买这个东东吗?”
白雁懒得理她,挑了几件泳衣,拿到镜子前,前前后后的比画着。
“雁,以前我们去游泳池、冰场,你一直都是坚持做壁花的。你这么大把年纪,才开始学游泳,勇气值得敬佩,告诉我,动力来自哪里?”
“我家领导。”白雁笑眯眯地让店员把看中的泳衣装袋。
“他想看着你穿着泳衣在浴缸里潜泳?”
白雁斜睨着她,笑而不答。
“还是你已经产生危机感,想着法子锁住你家领导,有敌情?”柳晶对男欢女爱的事一向敏感,一说出口,自已就觉得有几份可能,“老天,除了我家李老师,男人还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付款的白雁慢条斯理地回过头,“那女人就全是好东西了?”
“至少我和你是呀!”
白雁轻笑,“男人偷情,不是跟女人偷吗?男人在外养二奶,二奶难道是男人?小三呀,情人啦,哪个不是女人?男欢女爱,都是你情我愿。如果女人够好,闪一闪让一让,义正词严铁骨铮铮,男人想坏也坏不了?所以不要遇到事,就全把责任推给男人,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雁,你别给我讲这些。你家领导到底有没情况?”
“你看呢?”白雁拉着柳晶出了体育用品商店。
柳晶苦思冥想半天,觉着不象。两人走得有点渴,在路边买了两杯冰茶,刚凑到嘴边,柳晶突然用胳膊肘撞了白雁一下,“喂,看那边!”
“哪边?”白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上次那个三千丝里修头发的孔雀毛。”柳晶对着站在一家卖化妆品的商店前的男女挪了下嘴。女人头发五颜六色,瘦如烂民;男人秃着个顶,腆着个大肚子,象怀了六月的身孕。两人的外型已经够抢眼了,还旁若无人地搂在一起,合吃一支冰淇淋,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白雁呼吸象窒在嗓子口,脸胀得通红。“明星!”她走了过去。
商明星瞟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到男人身上。男人到是对白雁来了兴趣,“小商,你朋友?”一对象绿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围着白雁转个不停。
“不是。”商明星看都没看白雁。
“明星,你过来。”白雁着急地上前拉她的手。
“别碰我。”商明星火了,象沾上什么病毒似的甩开白雁,“你要干吗?告诉你,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我哥的事。”
“我不是。明星,你这样子,明天看到会难过的。”
“呸,”商明星松开了男人,手往腰间一插,对着白雁就骂开了,“你也配说这话,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已。你以为你夹着尾巴,就是个人了吗?你就是跳到长江里,泡到发白,狐狸就是狐狸,杂种就是杂种……”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柳晶听不下去,从后面冲了过来,“你看看这个男人,做你爸爸都差不多,别给我抬出爱情那样的幌子,一看,你就不是个好鸟,白雁这是……你拉我干吗?”
“走吧,柳晶。”白雁无力地看了看商明星,“不要再说了。对不起,明星。”
“我还没说完呢?”柳晶气不过,用眼神狠狠地瞪着商明星。
商明星脸臭成大便似的,鼻子里直冒烟,男人也不安慰她,一双小眼追着白雁。
“是我不好,明星比我还大三岁呢,她知道自已在做什么。我当着她的朋友这样子说她,她有多难堪。”
“可是她羞辱你呀!”
“那算什么,我当没听到就行了。”白雁吐了口长气,苦涩地倾了倾嘴角,“这下子,明星更恨我了。”
“雁,你家是不是和她家有世仇?她骂你的话好毒。”
白雁笑笑,没事人似的,把冰茶喝完,和柳晶道了别。
其实商明星这些话与商明星妈妈骂的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商明星的妈妈简直就是一个语言天才,她骂起人来,声情俱茂,有张有弛,有外来的语言,也有自创的,时间跨度,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子孙孙,真正的无人匹敌。
可是这样的妈妈却生了一个斯文礼貌的儿子,云县的人都怀疑商明天会不会是她抱错的。
上次明星说明天五月回来结婚,现在都六月了,不知回来了没有?
如果回来,他一定会过来看她,她要怎样向他打招呼?
“嗨,明天,好久不见,你好吗?”
“明天,你看我现在很幸福,嫁得也很好。你该放心了吧!”
“明天……”
“白雁!”卧室的门“砰”一声开了,康剑走了进来,她脸上恍惚的笑意还没散去,“呃?”
“你收拾好了吗?”康剑肩上背着一只黑色的挎包。
白雁拉上行李包拉链,戴上米色的宽檐凉帽,低头看了看身上象牙白色的亚麻布连衣裙,“领导,好不好看?”
康剑喉结耸了几耸,拎起她的包,“出发吧,还得去给你买点别的东西。”
“领导,你好小气,夸奖我一下都不肯。”白雁俏皮地吐了下舌头,扯住他的衣角,一同下楼。
“嗯。”走在前面的康剑低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
白雁从旁边凑过去,“这一声嗯,是认同我好看,还是认同你小气?”自从那天晚上,为了那一道关于先救谁的必考题,康剑莫名其妙生了一通气,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很微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板着个脸,不管她怎么逗他,他连个笑容都没有。可是有好几次,她发现,两个人一同呆在客厅或者餐厅时,她一看向别处,他就悄悄地看她,眼神纠结、矛盾、茫然,象个迷路的孩子,弄得她很困惑。
康剑才不上当,一脸严肃地提醒道:“把门锁好。”
“领导,你这口气怎么象命令秘书似的,我可是你亲亲老婆。老婆娶回来是疼的,可不是训的。”白雁抢在他前面冲出门,理直气壮,“谁后出来的,谁锁门,垃圾谁倒。”
她把顺便带下去的垃圾袋往他手中一塞,优哉游哉地晃着两手下楼。
他肩上背着包,左手上拎着包,右手上是垃圾袋,还得腾手从包里翻出钥匙锁门,这……这公理何在?他应该气得大吼三声,把她叫上来,好好训斥一通,可是他的嘴角却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十点钟,两人从小区出发,康剑自已开的车。车停在江边一家酒店里,店老板认识康剑,两人打了招呼,老板让服务员找了块遮雨布,把车遮得严严实实。
自跨江大桥开通后,滨江市在江边建了个水上乐园,时已入夏,又逢周六,江岸上到处是人,乱哄哄的。有几个时尚的女孩穿着泳装笑着经过,自豪地向世上展示着魔鬼般的身材。
康剑带着白雁,又去买了泳帽、泳镜和泳圈。选泳帽的时候,白雁本来要挑一顶深灰色的,康剑说不好,帮她挑了顶玫瑰红。
“太艳了。”白雁说。
“就是要艳的,这样子我才能一眼看到你。”康剑坚持,付了钱,两人出来往码头走去。
江风很大,把两人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说话都要提高音量。
“领导,其实你也很关心我呀!”白雁拿着泳帽,笑得鬼鬼的,“只是你是个闷骚的人,不擅于语言表达。”
康剑俊容一僵,这话是褒还是贬?
“我想过了,以后只要不和你妈妈一同在河边走,如果遇到什么状况,领导你会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康剑嘴巴都歪了。
“领导,我可以提个意见吗?”
康剑无力地扭过头。
白雁两手搁在他肩上,柔声轻喃:“如果你爱我、想我、疼我,请用中文表达。我是聪明呀,能猜出领导的心思。可是亲耳听到领导磁性的嗓音,沙哑着,对我说,效果不同的。我不介意你天天说呀!好不好啦?”
康剑仰起头,蓝天、白云、艳日,这样的天气,出门好象不是太佳的选择。因为他此刻,心头涌起一股冲动,想象从前一般,用狠狠的热吻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陆涤飞到了。”许久,他才镇定地说道。
“不理你了。”白雁抢过他手中的包,故意装出受伤的样。一只大手从身后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过头,在康剑镇定自若的表面下察觉到一丝颤栗,心突地咯了一下,她撒娇地靠上去,吻了下他的脸颊,“好啦,你别紧张,我不提要求了。”
康剑扣着她的手一返,改成十指紧扣。
“干吗呢,眉目传情?”陆涤飞站在汽艇上,看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总不下来,皱起了眉头。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高挑的女子,肩削、臂长,腰细,胯宽,腿直,象模特儿一样。
康剑俊容一红,牵着白雁下来。
“嗨,康剑。”女子笑着招呼,唇角微微上翘,不住地打量着白雁。
“嗯,小西!”康剑淡淡点了下头。
“这位想必是你家小丫头了?”女子回眸,和陆涤飞交换了下眼神。
白雁觉得女子的气质大气、高贵,心想这陆涤飞艳福真不浅,娶了个这么美的老婆。
汽艇开动时,她忍不住把这话在康剑耳边悄悄感叹了下。
“这不是他老婆。”康剑笑了。
“……”白雁张大嘴,光天化日下,陆书记敢公然带着女友出来晃悠?忒胆大了吧!
“小西和我们是一个院长大的,爸爸也在省委工作。陆涤飞前几天离婚了。”康剑看穿她的心思,笑意更浓了。“喂,看到蛀牙了。”
白雁猛吸一口江风,忙闭上嘴。
“我又没蛀牙。领导,其实你当初选择一定也挺多的,你最后情定于我,是不是因为我普通,这样子贴近民众,显得很有亲和力?”
康剑脸上的笑,象被江风吹走了。他把脸侧过去,看着汽艇缓缓停向江心岛码头。
“下船吧!”他把手伸向白雁。
白雁抓住,六月的火阳下,康领导的手指清凉如水。
第十七章,一捧暴雨梨花针(八)
和闹哄哄的水上乐园相比,江心岛的休闲中心显得有些冷清,再加上陆大公子又特地关照过,说这两天内部装修,不接待处级以下官员。除了五六个工作人员,这岛现在就等于是他们几个的私人岛屿。用陆涤飞的话说,你就是光着身子在外面遛达,也不碍风化。
他们没有住进上次的套房。在休闲中心的后园,有一幢白色的三层楼的小别墅,这是滨江市委接待贵宾用的,平常都锁着。今天大门敞开,欢迎四位贵宾的光临。
别墅的旁边,是休闲中心的健身房,健身房的外面就是游泳池,清澈的池水一层一层地拍打着池岸,在阳光的直射下泛着金光。
“这池子施工的图纸是比照国家游泳馆的,游起来特别的带劲。”陆涤飞神采飞扬地为白雁介绍,语气里有一股东道主的热情。
白雁咽了咽口水,庆幸自已刚刚没有说出她原以为是到长江里面游泳呢!
再转身俯视着下面奔腾不息的江水,一浪一浪的撞击着岛上的岩石,每一次冲击之后,岩石周边都有小瀑布层层落下,如雪白的裙边。水落下的声音也是有规律的,由强至弱,由重至轻。然后,下一个浪头冲过来,再下一个。
长江,光看就觉着气势澎湃,如果身在其中,只怕犹如一片落叶般,不知飘向何处了。唉,自已还真是一只井底之蛙。
康剑与白雁住了东楼,陆涤飞与小西住了西楼,白雁穿过客厅,走进里面的卧室,迎面就是一张双人大床,她回过头看了下西楼,好象布置和这里差不多,不禁笑了,陆涤飞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流氓。
天气热,四人在屋子里呆到黄昏时分才下去游泳。白雁在洗手间里换的泳衣,出来时,康剑已经换好了,她感觉他的目光象一把柔柔的毛刷子,轻轻地从她身上掠过。轻便是轻,掠便是掠,毛刷子却也真的是长,它跟随着她的每一寸皮肤,似乎想把每个毛孔都扎深,扎透。
“你……再看,我就……”白雁害羞地冲上去,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康剑缓缓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偏偏就那腰身部位是裸着的。温热的手指贴着她圆润轻盈的曲线,康剑本能的心一荡,身子向前一倾,两人之间密密实实,“就不怎样?”他对着她小巧的耳朵吹着热气。
记得在《乱世佳人》里,白瑞德和赫斯佳坐船在海里航行,船被海浪打翻,两人随着海浪飘到了一个孤岛上,在醒来的那一刻,四目相对,他们的眼中没有过节,没有恩怨,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掩藏得太久太久的对彼此的深爱。
这也是一座孤岛,他不是康剑,她不是白雁。他是一个丈夫,她是他的妻子。脑中所有的杂念全部洗净,他的心里只有一念头: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不松手……
他再也不想抑制自己,身心松弛,任滚烫的热量从脚底升起,汇聚在身体的某一点,这点直抵她的绵软,渴求着她来融化他的坚硬。
“就不理你了。”白雁笑出声来,一把推开他,扛着泳圈,如一只躲避风头的蝶,飞快地跑向楼下。在浅水区,她小心地卧下身子,再也不肯站起来了。
池水暖暖的,轻轻地击打在她身上,如一只巨掌在温和地为她按摩,小脸酡红如霞,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康剑才从楼上下来。白雁没有勇气抬起头,拍打着水嬉闹。
“过来,我教你游泳。”康剑跳下池,象尾鱼似的游到她身边。
“我就呆这儿。”她孩子气般紧抓着身边的扶梯,不肯就犯。
康剑轻笑,耐心十足,“不要怕,我会紧紧托着你的。”
问题现在就是怕他托呀,他不知道他的有股什么魔力,一搁在她身上,她就会颤抖,一下子象失去了一切行为能力,呼吸紧促,双腿发软。
“我……先适应一下水温,你别管我。”她躲闪着他的目光,可是他带给她的无形压力依然存在,她好象快坚持不住了。
听到陆涤飞与小西的脚步声,她象看到亲人似的笑逐颜开。
小西穿了件比基尼,健康的肌肤在落日下闪着悦目的光泽。陆涤飞的身材也不错,双肩魁梧,皮肤黝黑,泳镜一罩,很酷的样子。他一看到白雁趴在浅水区,旁边还漂着游泳圈,很不厚道地放声嘲笑。
“小丫头,你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好了,好了,一边呆着呀,康剑,来,我们给小丫头做个示范。”
他向康剑招招手,康剑过去。小西充当了发令员,两个人“嗖”地一下,如两尾鱼跃入了池水中,一会儿自由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直看得白雁瞠目结舌。
“他们两个中学时都是省游泳队的,正儿巴经练过,不然哪有现在的体型。”小西游到白雁身边,笑道,“我教你游泳吧!”
白雁道谢,“你们以前就玩得很好吗?”
“没有,虽然是一个院子里的,可涤飞活跃,康剑古板,我是个女生,玩不到一起。”小西出身优裕,人又漂亮,没受过什么挫折,一点城府都没有,想到哪说到哪,“听涤飞说康剑娶了你,我真吓一跳。依李阿姨那性子,我们都以为康剑得娶一个公主呢。”
“我婆婆她很挑剔吗?咳,咳……”白雁捏着鼻子,刚闷进水里,就呛了一口。
“你……没见过?”
“她身体不好,在北京呢!她得的是什么病?”
小西又给白雁做了一次示范,“那病二十多年了,你……以后见到她就知道了。哇,康剑又赢啦!”
小西抹了把脸,眼瞪得大大的。康剑与陆涤飞一前一后跃上岸,两个人拿着毛巾擦拭着身子。
“陆涤飞输过很多次吗?”白雁问道。
“他就没赢过康剑,除了换女友,他爸爸经常这样训他的。”小西隔空对着陆涤飞扮了个鬼脸。
白雁很诧异小西的态度,即然她知道陆涤飞是什么样的人,那她是本着什么样的心态和他交往呢?
陆涤飞耸耸肩,扔给康剑一瓶矿泉水,两个人对躺在靠背椅上,放松地敞开双腿,“唉,以前只输你半个身子,今天输了你一个身子,体力真是退步不少。”
康剑的目光远远近近地看着白雁在水里努力拍打着,可就是前进不了,不禁莞尔,“我就是侥幸而已。”
“你都侥幸了十多年。”陆涤飞咧了下嘴,“在游泳上,我甘拜下风。”
康剑扬了下眉,“下任城建市长,丛书记心里面好象已经有人选了。”
“谁?”
康剑意味深长地一笑,“还能有谁?”
陆涤飞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梳了梳,“你别空穴来风了。你现在就管着这摊子,到时只是走下程序。我只不过是拉出来给你做陪衬的,说真的,我都有点想调回省城了。你在这里有个小丫头,我有什么?”
“你想要什么没有。你这次和小西是来真的吗?”
“我愿娶,小西还不一定肯嫁呢!她可不愿做个三岁丫头的后妈。”
“蕊蕊还在上海?”
“没有,给她外公带去澳洲了。”陆涤飞无奈地仰起头,“摆明了就是不让我们父女见面,当然,我先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她妈妈也正在办移民手续,估计下个月就过去了。”
康剑轻轻点了点头,看到白雁又呛了几口水,趴在池岸边咳得都喘不过气来,“这个笨瓜,一点技巧不讲,只知蛮干,有什么用。”他放下水瓶,拿着条大毛巾走过去。
陆涤飞玩味地歪着嘴角,眼眯成了一条线。
白雁被康剑从水里揪了出来,包在一条大毛巾里,“被你打败了,再这样下去,你晚饭就全灌水得了。”
白雁噘着个嘴,筋疲力尽地瘫坐着椅中,“我没说过我要学,是你硬拉我来的。”
“这样子还是我错了?”康剑好气又好笑。
“本来就是。”白雁倦倦地摆摆手,“我宁可溺水而亡,绝不再沾水半滴。”
“真是好大的出息。”康剑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可是你喜欢呀!”白雁迎视着他,暮色里,眸子亮如星辰。
康剑凝视她的目光晃荡了几下,定住了。
“涤飞,下来陪我游泳。”小西在池子里叫道。
“我累了,不想动。康剑,你下去陪她游个几圈吧!”陆涤飞说。
“好!”康剑给白雁拿了瓶水,又跳进了池里。
陆涤飞挪了个椅子,离白雁近了点。“小丫头,我好象低估了你对他的影响力。”眼风扫向池中的康剑。
白雁小口小口地喝水,满脸带笑,“哪里,哪里!我好象还没恭喜陆书记重获自由之身呢!”
“这件事不值得恭喜的。”陆涤飞看着白雁,象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白雁拿下水瓶,心里面发毛,“陆书记,你对我有何感想?”
第十八章,一捧暴雨梨花针(九)
晚上,四人没去餐厅吃饭,工作人员在别墅的露台上摆了几张靠背椅和一张餐桌,吃烧烤,喝啤酒。
天气真好,星空灿烂,江风习习,特别凉爽惬意。
烧烤的内容居然还有烤红薯,烤玉米,这可帮小西给乐坏了,吃了一个又一个,白雁一点儿都也没碰,小西问她为什么不吃,她窝在椅子中,神游太空似的,说太累了。
啤酒一杯杯倒上,康剑与陆涤飞对饮,小西酒量也不错。康剑给白雁烤了一盘肉,蘸了酱,她接过,意思似的吃了一支,就扭过头去。
康剑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暗夜。
随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康剑低头一看,匆匆下去了。这一去,就足足有了半个多小时。陆涤飞对着白雁玩味地一笑,与小西天南海北地聊、打情骂俏。
白雁头搁在椅背上,象在想心思,又象是睡着了。
“小西,你拿张网下去捞捞,看看康剑是不是掉江里去了?”一刻钟后,陆涤飞说道。
小西笑笑,扫了白雁一眼,哒哒地拖着鞋下楼去了。
“来杯啤酒吧!”陆涤飞给白雁到了杯啤酒。
“不会。”白雁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
“可以学,什么不是学的?”
“不想学。什么都值得学吗?”
“当然,我绝对是一个好老师。”陆涤飞邪气地勾起一抹笑,“这次江心岛之行,完全是为你安排的。这是我们第二次约会,你可以问一个问题。下次想问,得半个月后了,我要去省城学习。”傍晚在游泳池边,本来想聊的,可惜康剑不放心白雁,游了个来回,就上了岸,两人的谈话不得不打住。
“你为什么离婚?”白雁冷不丁地问道。
陆涤飞耸耸眉,“你确定要放弃自已机会吗?”
白雁点点头。
“我们是利益婚姻,现在目的双方都达到,再没有价值可榨取,于是放手,各寻一方天空。”陆涤飞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是说从政的人不可以后院起火,你这样不是自砸前程吗?”
陆涤飞哈哈大笑,“共产党不允许三妻四妾,可还是是尊重婚姻自由的。只要不是因为花边新闻而离婚,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哦,陆书记还真能钻道德空子,聪明。”白雁坐直了身子。“离婚原来是这么简单呀!”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是逼不得已的选择。结婚,是想和一个人相依相偎,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组成一个家,生一个孩子,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任何器物都不能分割。你怎么舍得离婚呢?”
“呃?”这是什么谬论?陆涤飞摇摇头,他听错了不成?“缘份到头,就分了呗!我为人很坦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象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假装做出深情款款的样。”
“不,你不会比那种人好到哪里去?你这样子,不是个懦夫,就是个混蛋。”白雁似笑非笑,语气却认了真。
陆涤飞目瞪口呆,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小丫头,你能讲得具体些吗?”
“说你是懦夫,你根本没有勇气做一个合格的丈夫,或者是称职的父亲,你怕家庭束缚住你,从而失去你游戏人间的机会,你更怕担起责任,所以你不敢娶一个你喜欢的人,这样你想走就走,不会有一些牵挂。说你是混蛋,你明明有妻有子,可是你照样在外面声色犬马,自以为风流潇洒。如果真的是利益婚姻,为什么要生孩子?你们是成人,拍拍屁股走人,孩子呢?他没有权利选择父母的,他有什么错,要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为什么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也许你会说孩子不会少人疼,物质上会很优裕,这些能和父母的爱相比吗?陆书记,你知道什么是家吗?你疲惫时依靠的一副肩,深夜归来时的一盏灯光,你挫折时一句鼓励的话,你想哭时递过来的一条纸巾,你得意时站在远处的背影……”白雁突然喉间一哽,眼眶红了,她掩饰地端起杯子,忘了是啤酒,不禁露出一脸的痛苦。
陆涤飞没有笑,怔怔地盯着白雁,象第一次认识似的,“是因为你从小没有父亲,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感悟吗?其实我想到我的女儿,我的心也是心痛欲裂。”
“你的心是一颗优质心,恢复的功能很强。”白雁把一口啤酒生生咽下,讥诮地一笑。
“小丫头,别用你的人生观来看待别人,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是不是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康剑,其实你的心里早已如明镜一般?”
白雁整个身子又缩进了椅中,“婚姻如同一条船,我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因为船在航行时触礁,或者因为他操作失误,船迷失了方向,我就要弃船走人?做什么事都可以潇洒,唯独对待家人不能。人都会犯错,都有过去,都有迷茫的时刻,我会帮助他,也会去等待,去努力,不忍轻易放弃。谁能预见下一份姻缘就是良缘?”
“如果他不值得呢?”
“我会让他因为我而变得值得。”
“如果他真的是一根朽木,或者是别有企图的婚姻?”
白雁轻柔地一笑,“我的眼睛不是用来呼吸的,我相信我的眼睛。”然后语气转为无奈,“我会给我想在意的人十次机会,机会用完了……我就承认那是我的命。”
好半天,陆涤飞都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小丫头,象你这么大的年纪,不应该说出这么历经岁月沧桑的话。你让我有点心疼了。可惜,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你……到时一定要好好的。”他摇摇头,端起一杯酒咕咕喝下,突地嗓音一低,“有些人还是不要期待太高。小丫头,你是你,康剑是康剑,我与康剑之间的暗战决不会因为你而有半点手软,我本想把你招摹成我的卧底,哈哈,现在失败了。康剑最近和一个姓华的老板走得很近,如果他去你家,你注意一点。说不定那些以后会有什么用呢!”
“比如说给你听听?”
“我现在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来,小丫头,为我们的失败干一杯。”陆涤飞举起酒杯,白雁轻抿了一口,仰躺在椅中吹风。
听着江水滔滔,不时有一两声江鸟拍翅掠过,可能好久没这样深处大自然了,她不知觉闭上了眼。
康剑上来时,她真的睡着了。
陆涤飞留下来与小西对月畅饮,他抱着白雁下去,轻轻地放平在床上,裙摆不小心压皱成一团,他小心地拉平。灯光下,他突然看到白雁的大腿与臀部之间有两个隐隐的疤痕,象两朵花似的。
他一皱眉,把床前的台灯拧亮了点,想看得仔细些,白雁醒了。
“你……看见了?”小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
“怎么一回事,当时伤得很重吗?”他轻轻地抚摸着那两团疤痕,没去想这动作有多亲昵。
白雁拖过薄被遮住身子,“领导,你会不会生炉子?”
他摇摇头。
“夏天,在屋子里做饭太热,我就把炉子拎到院子里。又要做饭,又要做菜,只能一个锅一个锅地来。我刚煮好了饭,把饭锅挪到一边,搁上菜锅,倒上油,发现要换炭了,我小心翼翼地端开油锅,把旧炭夹出来放在一边,新炭放进炉中。嘴里边一直提醒着自已要小心点油锅,没提防脚下的炭渣一滑,油锅扔了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刚才夹出来的火炭上,当时就闻到了肉烤焦的味,于是,就留了这两团印记。呵呵,多好呀,以后我要是跑没了,领导你要找人,这可是一条重要线索。领导,你……乍了?”
康剑一张俊脸白得发青,唇紧紧抿着,搁在她身上的指尖微微哆嗦着。
“痛不痛?”他心戚戚地问。
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肯定痛了,不过都过去了。”
“象这样的事,多不多?”
“记不太清了,哦,有一次去水房提水,不知怎么水瓶爆了,一瓶热水从上灌到下,幸好穿了夹裤,皮肤起了几个泡,泡消了就全好了。小的时候,谁没有这些惊险的事,我外婆都说,小孩子要磨,不然长不大的。你看我现在长得多好!”她咯咯地笑着,象在说别人的事。
他脱了鞋,掀开她的被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托起她的肩,把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用力地抱着。
“领导……”白雁怯怯地叫了一声。
“别说话,睡吧!”他把手放在她的眼睛上。
这样的拥抱,无关爱,无关情欲,只有满心满腹的怜惜。
白雁乖乖地把头朝向里,偷偷吐了下舌,这好象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哦!嘿嘿!
心跳如鼓。
跳着,跳着,眼睛慢慢地合拢上,她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白雁象做了什么梦,睁开眼就喊“领导,领导……”康剑俯下身,“我在这呢!”
她惶惶然看了他一眼,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复又睡去,没有看见康剑脸上纠结万分的神情。
第二天的早晨,阳光沿着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白雁长长的睫毛上,睫毛眨了又眨,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康剑冒着青色的胡渣的下巴,心中有股如阳光般温暖的情泛了出来,她忍不住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领导,早!”
康剑微笑地揉揉她的头发,动动僵硬的手臂,“起床,我们去散步。”
一切没有一点的不适应,仿佛这样的早晨最是平常不过。
两个人挤在洗手间里刷牙、洗脸,白雁对着镜子做鬼脸,康剑刮她的鼻子。她给他找T恤、长裤,自己换了件无袖的长裙,缠着他夸了一通才肯出门。
外面,空气是暖暖的,甜甜的。
“那儿有芦苇!”走到江边,白雁突然象发现新大陆似的跳了起来,挣开康剑的手,跑了过去,欢喜地折着青色而又宽大的芦叶。
“你要干吗?”
“保密。你也来帮我,我要很多很多。”白雁手中很快折了一把,她很内行地揪了把长长的草茎,把芦叶扎起来。
“这个有什么用途吗?”康剑真是好奇极了。
“嘿嘿,有大用途的。”
江心岛的芦苇又密又高,不一会,两个人就折了十多把,白雁宝贝似的抱着。到了别墅,又惹来陆涤飞和小西的询问,她只笑不答。
“小丫头,你这趟之行,好象收获不小。”
白雁甜蜜蜜地回眸看着从外面跟着进来的康剑,肯定地点了点头。
周日,四人离开江心岛,回到滨江。
白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十多把芦叶摊开在阳台上,康剑还是猜不出她的意图,不过,家中飘荡着芦叶的清香气,他觉着好象还身处在江心岛。
晚上,康剑被丛仲山一个电话叫去,说是陪国家卫生城市评定组来抽查的人。白雁一个人懒得做饭,拿了两根黄瓜,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啃。
门铃响了。
她跑过去从猫眼里看到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一愣。
“你要找哪位?”她把门打开一条缝,虽然小区的治安非常好,但对于陌生人还是要有一点的警防之心。开了门,这才看到男人脚下放着两箱水果。男人大概是扛着上来的,脸上汗如雨下。
“我……找康剑市长助理。”男人气喘喘地说道。
“他不在家。你是?”
“我姓华,叫华兴,是康助的朋友。”男人从夹着的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笑着,递给白雁。
华兴?这名字好耳熟,白雁低头看了下名片,吃了一惊。真是人不可貌相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男人竟然是华兴大饭店的老总。
“可是他不在家,你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或者去他办公室也行。”白雁礼貌地把他让进客厅,给他倒了杯冰茶。
华兴呵呵地笑着,打量着房子的布置,“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来认个门。你们结婚时,我刚好出差。”他返身出去,把两箱水果搬了进来。
白雁推辞说不要,华兴笑了,“康夫人,你别和我见外,我和康助是多年的朋友。再说这不值几个钱的水果够不到收贿的,只是我的心意。”
白雁窘然,不知怎么,对这位华老板有点排斥,不喜欢他浑身上下的市侩气。
华兴到也识趣,喝完一杯茶,就起身告辞。临走时,一再让白雁去华兴大饭店玩,带朋友去唱歌,去吃饭都行。“我建华兴大饭店时,还开发了几幢单身公寓,带装璜的,你有朋友想买,我给你打折。”华老板又加了一句。
白雁礼貌地道了谢。
门关上,她便给康剑打电话,汇报华老板来方一事。康剑哦了一声,身边好象有许多人,他只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挂电话。
白雁愣愣的,这是不是好象就证实华兴说的话是真的?
天气闷热,水果不宜存放。她打开纸箱,一箱子美国进口红提,一箱子台湾产的爱文芒果,颗颗饱满无瑕,犹如艺术品一般。
老天,这些水果真不值几个钱的话,人民币升值的空间还很大呀!白雁斜了斜嘴。
第十九章,一捧暴雨梨花针(十)
康剑很早就知道当官是一种高危行业,也是一种智慧艺术。
职位越是高,越危险。在一切法纪面前,你必须自然约束,必须完完全全排除掉一切侥幸心理,连擦边球也不要指望。否则,任何程度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灭顶之灾。那些在权力面前恭谦诌媚的人,那些千方百计来讨好来贿赂、像苍蝇一样赶不散的人,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在理论上,他们都有可能是要你命的隐形杀手。
可是话又说回来,你要是真的自命清高,事事与人划清界线,把清正廉洁挂在嘴边,那又不利于开展工作。如同古代的九五之尊,在满朝文武中,他需要忠臣为国效力,他也需要小人帮着他牢牢控制住中央政权。光用忠臣,或者光用小人,都是不利于国家发展的。世间万物,有圆有方才显得美丽。
这就出现了个难题,又要在河边走,又要不湿脚,怎么办?
此时,就是看一个人的领导能力和长袖善舞的水平了。
康剑刚到滨江时,并没有分管城建,而是跟在常务市长后面熟悉情况。常务市长和丛仲山一样,是官场上的老江湖。对于看得见功效的事,会揽在手中,而对于一些又得罪人又棘手的事,就交给康剑。
在省城几个地级市中,滨江算是财政收入排行在前的大市,这一年都八月了,财政收入却总上不去。丛仲山要政绩,在省委书记面前拍胸脯,说今年滨江市一定会有二十家税收超五千万的民营企业。
为了这个目标,他又是开动员大会,又是分组到各企业催收,收效甚微。康剑跑了几家企业,调查了下,心里有了底。
他对丛仲山说,之所以企业的税收上不来,是因为各企业都在观望中,怕谁先漏了底,对别的企业有压力,这就需要有一个领头羊的出现。
丛仲山说,那怎么办?
康剑淡淡地一笑。
第二天晚上,市政府在政府宾馆摆了几桌酒席,出席的有政府四套班子,还有滨江市资产超亿的各大企业的老总。
老总们是盛装出场,男性大都理过或染过头发,衣着笔挺,领带鲜亮;女性大都化过妆,穿得尽量讲究。领导们当然就更是仪表堂堂。就在这一群人之中,出现了一个穿衬衫、牛仔裤的年轻身影,无疑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开始,老总们都以为是哪个部门新来的秘书,后来丛仲山一介绍,大吃一惊,此生系出名门,年纪轻轻,已位于市长助理一职,日后那还了得。
丛仲山说,今晚不谈工作,只是个联谊,感谢各位老总对滨江市做出的贡献。
康剑是最后一拨向各位老总们敬酒的,“康剑刚到滨江,请各位老总多多支持。”说完,很豪气地先干为敬。
老总们对康剑的亲和作风,立刻就刮目相看。
酒过三巡,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端着杯酒来到康剑面前,“康助,咱华兴集团响应你的号召,支持你的工作,明天早晨八点,我让会计带支票到税务局,先缴一个亿。”说完,他就当着康剑的面,给会计打了电话。
矮胖男人就是华兴。华兴集团旗下有华兴大饭店,还有华兴房地产开发公司,另外还有两家广告公司。
第二天,华兴集团五千万的税收就进了税务局的账号。然后,其他企业也陆陆续续地税款到账。
康剑就这样认识了华兴。
康剑内心里是极看不上华兴的: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考上,在社会上混了两年,被家里找关系硬送去当了汽车兵,复员回来,跟一伙商贩跑长途。仗着家里的背景,运违禁的货敢玩儿命冲卡子。因此出了名,也因此认识了现在的老婆。老婆不是美女,却给他带来财运。他先从房地产起家,就是靠太太当银行行长的舅舅贷的款。他做生意跟他开车走私一样胆大妄为,几年下来,就做到上亿的身家。只可惜他那点儿野性有限,不到四十岁就差不多成了一堆纵欲的灰烬,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点轮廓,像是一团和稀了的面,随时都会淌开来。他在办公室里挂了一幅电脑合成的照片,头是自已的,身子是施瓦辛格的,肌肉块山岳似的连绵起伏,肌肤表面汹涌的血管暴跳怒张。
虽然看不上华兴,康剑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华兴属于很讲义气,又很懂分寸,知进退的那种人。
康剑有一次发烧得厉害,不得不上医院输液,刚躺下不久,床前就开始了络绎不绝的探视,医护人员挡也挡不住,康剑忍不住就发了火。可是,华兴就不在此列。可当康剑输完液回到招待所,华兴大饭店的厨师已把熬好的鸡汤、香浓的五谷粥、小菜摆在了桌上。
逢年过节,康剑住的房间都快被来访者踏平了门槛,结果当然是被康剑扫地出门,这种时候,华兴也是不露面的,他总说,不能拖康助的后腿,支持康助的工作比送什么都好。
而在平时,他却是康剑房间的座上客,吃个饭,喝喝茶,送点小礼品,稍微贵重些的,康剑就会退回。
康剑有时会给予他一定的照顾。
康剑一分管城建,这个城市每一个重要地段和场所发布户外广告的媒体,都必须得到他的批准。他把市中心最好的广告媒体批给了华兴,还为华兴介绍了有实力的客户。
照顾多了,华兴想回报,康剑不接受。渐渐的,华兴就觉着欠了康剑许多,他本以为康剑年轻,可以轻易地为他所用,现在他却被康剑钓得上不上、下不下。
有时他不免悄悄琢磨,这个康助对自己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他似乎有了答案。男人么,莫非就那档子事,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华兴一路微笑着走进康剑的办公室,简单正在向康剑汇报工作,看到华兴进来,忙倒茶让坐。
华兴对于康剑身边的人,也都象对待亲人般的关心、热情。
“华总,你先坐着,我去赶个材料。”简单打个招呼,就出去了。
康剑没有向平时一样,拿华兴开个玩笑,然后再问他有什么事。这种政府办公室,一般人不会过来闲逛的,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今天,康剑的眉心拧成了个川字,眼神冷冷的。
华兴坐下,“林市长找我过来,说下个月,全省有个环保会议在滨江开,华兴大饭店也是接待的饭店之一,让我做好准备。事情谈好,我过来和康助打个招呼。”
“哦。”康剑瞥了眼桌上摊着的文件,“那和别的市长都打过招呼了吗?”
华兴呵呵地笑,当然听得出康剑口气中的不悦,忙自我检讨:“康助,我前天是冒昧上门贺喜的,不该错过你的大喜的日子,没想到你不在。”
“就这样?”康剑挑眉斜睨着他。这个华兴才不是上门贺喜,他是故意去看白雁的。这人是人精,先混个眼熟,以后就会寻到白雁的医院,慢慢接近白雁,从而掐住他的命门。
真是大错特错,康剑心里面冷冷一笑。
“其他还能怎样?康助命真好,你爱人很漂亮,很年轻,为人又好,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华兴是真有一点羡慕,康夫人看上去和她女儿差不多大,可是都灵韵呀!
康剑的脸更青了,公事公办地说道:“以后有事给简秘书打电话说明,或者到我办公室来,不要公私乱扯。我爱人讨厌我在家谈工作。”
华兴挠挠头,也不生气,“那是,那是,新婚燕尔么,卿卿我我,怎么能用工作煞风景呢?”
“你还有事吗?”康剑站起来,这是一个逐客的动作。
“上次,你有个亲戚去看的单身公寓,现在已经装修好,正式对外出租。这是钥匙,请康助转交给你的亲戚,如果她喜欢,让她到售楼部办下手续。我有件事拜托康助,我给老婆买了辆车,她嫌颜色不好。康助认识的人多,看有没有人喜欢?我想转手卖掉。”华兴从手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康剑的桌上。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康剑微闭下眼,“我会放在心上的。”话中有话。
“康助,听说旧城改造要开始对外招标,咱们华兴集团能报名吗?”
“当然,你们有这样的建筑资格,完全可以竞标。”
该说的,该点的,全部到位。
华兴笑吟吟地对着康剑一拱手。
“好的,那康助你忙,我不打扰了,告辞。”华兴本来就矮,再哈着个腰,人又胖,就象五大郎似的向外滚着……
康剑到是把他一直送到门外,然后回转了身。
坐到椅中,把文件挪开,拿起钥匙,眉头紧蹙着。好一会,他先起身,去掩了门,走到窗外,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了几个数字。
“桐桐,在学校吗?”
“我不在学校,还能在哪?又不比你,上天入地,神出鬼没。”伊桐桐的语气很平,平静中又隐含着一丝幽怨。周末打了十多通电话,他才接了一次,人居然还在江心岛。
康剑耸了耸眉,“明天下午有没有课?”
“有一堂。有事吗?”
“嗯,我想和你见个面。”
“你可以吗?你不回去陪你的娇妻?”伊桐桐酸溜溜地问道。
“你几点能抽得出时间?五点。行吗?”
“康助决定了,谁敢说不行。”
“还到那个咖啡厅。”
“嗯!”这一声,伊桐桐语音拉得很长,听着,温柔如水,悠远绵软。
第二十章,一捧暴雨梨花针(十一)
傍晚,康剑回家。
简单现在是他的秘书兼司机,车一直开到楼下。他站在楼梯口,仰望着自家楼层的窗户,餐厅的灯亮着,白雁已经先到家了。
他没有立即上楼,而是折身沿着小区里的石子铺就的小径,慢慢绕着圈。
没有一丝风,黄昏是静静的,林荫路是静静的,路两边粗壮的大树沉默着,种满莲花的一方小池不起涟漪,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波翻浪涌,奔腾不息。
和伊桐桐通过电话之后,康剑就无法平静了。
与伊桐桐分手之后,两个人就失去了联系。可在他到了滨江工作不到半年,他又看到了她。她辞去了报社记者的工作,到滨江一中做了美术老师。
美术是她的专业,很快,她就在工作上做得有声有色。
滨江不比省城,没那么多人熟悉他们。他请她吃饭,小馆子,在郊区。伊桐桐吃着吃着,哭了起来,她说她真的很爱他,怎么努力,她都没有办法忘记他,被相思煎熬着,不得已追到了滨江。她知道她对他有愧,让他受到了牵累。她不奢望他原谅她,肯求他能给她一次机会,两人重新开始。
他听着,也没特别感动,开玩笑说道:“如果我不是康云林的儿子,不是滨江市的市长助理,你会追过来吗?”
伊桐桐脸色当时大变,泪象珠子似的往下掉,什么也没说,一个劲地猛灌酒,直到彻底把自己放倒。
他送她回去的。她和一个同事合租的公寓,那天晚上,同事不在。伊桐桐没有开灯,在黑暗里抓住他,说他是个冷血动物,她不是故意隐瞒前男友的,而是爱情突然来到眼前,不隐瞒怎么能相爱?她也是受害者,可是他却在那种时候和她分手,她痛得人都象裂成了两半,他却是一走了之,好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想我吗?
伊桐桐说着说着,突然把滚烫的身子往他怀里钻,唇急促地地吻住他,手快捷地就摸向了他的裤扣。
他当时不知是怎么想的,也许是见不得她哭,也许是心里对她有一丝留恋,也许是两具身体太熟悉了,也许……是酒喝多了,当她的手点着了他全身的火焰,他抱住了她,倒向了后面的床。
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继续,是因为爱才有了欲,还是因为欲而在一起?
窗外漫进来的邻家灯火和路灯的微光给他们的裸体镀上一层乳黄的光泽,他们实在是太渴了,狂热地啜饮着对方。康剑觉得自已堵塞了半年的毛孔,现在被一股春风吹过,狂放地张开了。
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伊桐桐伏在他的胸前,疲累地睡着了,康剑却睁眼到凌晨。
怕被别人看见,他天没亮就下了楼。
坐在出租车里,康剑揉着酸痛的脖颈,心情有点凝重。
从那以后,他们经常会在周末的夜晚见面,有时是一起吃饭,有时一起喝喝咖啡,有时在酒店一起过夜。因为他们各自住的地方都不适合纵情欢爱。但不管干什么,康剑都会挑隐蔽而又安静的地方,四周都是陌生人。
伊桐桐曾经疑惑地问过他,他到底爱不爱她,她是不是配不上他?
“桐桐,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他回答道,“我们这样子不好吗?”
“这样子好什么?我们明明都是单身男女,我却象你的地下情妇似的。我想结婚,想有我们的孩子。”伊桐桐苦笑。
“我不相信婚姻,不相信男女之间在爱情里会保持永远的忠诚。我不想欺骗你,你不能接受,我可以理解。”他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冷漠。
伊桐桐还是妥协了,“婚姻只是个形式,如果你能只爱我一个人,我们就这样吧!”
两个人继续在一起,继续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见面、吃饭、喝茶、做爱!
偶尔,伊桐桐会因为朋友或者亲戚的事找他帮忙,在能力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他都会答应。他也会给伊桐桐送花、衣服、饰品,和宠女友的其他男人一个样。
“康剑,你好象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有时,伊桐桐会缠着他问。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他在初遇伊桐桐时,爱情曾象一道明亮的焰火,在天空闪烁着绚丽的光泽,但很快就成了一滩灰烬。不全是因为伊桐桐的前男友,而是他觉着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例外的,能对某件事某个人做到永恒不变,包括他自己。
伊桐桐现在于他,是习惯,象工作上有默契、不让人操心的伙伴。
他最终还是欺骗了这个伙伴,他遇到了白雁。
他向伊桐桐提出分手,伊桐桐先是气得跳起,骂他是负心汉,是伪君子,撕裂了他的衣衫,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摔碎,然后哭了,哭着求他回头。
他吃了秤砣,铁了心。
“那么,我……们仍象以前那样好不好?”最后,伊桐桐摇头。
他面无表情,“不要羞辱自己,这样子对你不公平。”
“我不在意。只要不失去你,尊严又算什么?康剑,好不好?”
他沉默不答。
伊桐桐开始对他电话轰炸,他不得不经常关机。她发短信,他坚持不回。对她,他真的做得很绝情。
结婚前一夜,伊桐桐给他发了条短信,“康剑,从明天起,你就是别人的丈夫。今晚,我们再见一面,然后我会慢慢地把你忘掉。如果你不来,我就从十四楼跳下去。”
他赶到了她定的酒店房间,推开门,她象一条光洁的美人鱼,赤身裸体地扑了过来,妩媚、诱人,眼神晶亮,“康剑,今夜,你是我的,我的,我的……”
他心一软,伸出手,把她揽入了怀中。
离开时,两人口头约定,以后就做普通朋友。
“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薄薄的晨光中,伊桐桐包在被子里,被角下滑,露出雪白的双肩。
“当然。”他替她掖好被角,穿好衣服,急匆匆地走了。
事实证明,口头约定一点压制力都没有。
婚后,伊桐桐给他打电话时,有大半时间在哭,一小半时间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而且打电话的时间,不分昼夜,不分场合,接晚了,她就会发来短信,语气间悲观绝望,看破红尘。
他不放心,追过去。但只要见到他,她就笑逐颜开,没事人似的,优雅而又从容。和他谈艺术,谈旅游,谈时下流行的话题,甚至还会问问他的工作,只字不提爱,但会问起白雁,那时,她的口气是酸溜溜的。
两个人见面的次数,现在反到比从前多了许多。
康剑吐了口气,拧眉抬起头,不知何时,暮色已经四临,本来就混浊不清的天空越来越昏暗,他往家走去。
一开门,就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
他闻香寻到厨房。白雁头上扎着个象海盗船长似的头巾,腰间扎着条碎花围裙,正在灶台上和面,面有点稀,一边的案板上,有红萝卜丝,细白的虾米,碧绿的香菜,只见她俐落地在面里打了两个鸡蛋,放进虾米,灶上,铁锅里油炸得啪啪作响。
白雁把和好的面倒进锅里,铲子轻轻一抹,堆在锅里的面神奇地贴到锅边上,成了一张圆圆的饼,薄薄的,黄黄的,往外冒着气孔,她撒上胡萝卜丝,然后把饼翻了个个,再撒上一层香菜,诱人的香气就是这样出来的。
康剑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你这是做的什么?”
白雁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一惊,回过身,“你是贞子吗?好吓人。”
康剑抬手拍了下她的头,“现在还早,贞子没起床呢!这到底是什么?”白雁关了火,铲子当刀,把饼切成几块,放进盘中,有黄有红有绿有白,诱眼又诱胃。
“这个呀,是在云县蛋饼的基础上进行创造的白雁的独门绝艺。去,洗手。”白雁推了康剑一把。
这可能是康剑吃得最开胃的一顿晚饭了,大麦与米混合熬成的粥,吹得温凉,又清火又爽口,切得薄薄的酱瓜片,凉拌枸杞头,咸蛋黄拌豆腐,再加上白雁的独门绝艺。
康剑对吃不算很讲究,康云林和李心霞都不会做饭,家里请的保姆是东北人,只能说可以把饭做熟,其他就不能要求了。
上学时吃食堂,工作后应酬,这样那样的酒席,山珍海味,潮菜川菜,中餐西餐,什么都吃过,康剑就没对哪一道特别怀恋过。
可现在,他看着盘子里最后一片饼,忍不住开始期待下一次白雁再次施展独门绝艺了。
“领导,好吃吗?”白雁甜蜜蜜地笑着,把装饼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一推。
他很实事求是地点点头。
白雁看着他,更加笑得象偷到腥的猫。
“你干吗笑成那样?”他被她看得发毛。
“领导,你知道吗?你吃得不是饼,而是我的爱心!我可是想着领导在外面吃得油腻,怕他年纪不大,就血压高血脂高的。我绞尽脑汁做出这桌可口又养生的晚餐,只为领导你哦。你说,娶到我这样的老婆,是不是三生有幸?”她晃着头巾,手托下巴,长睫毛扑闪扑闪的。
康剑正要夹饼的筷子戛然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地回道:“这块爱心,我要留下珍藏。”
“那藏在哪呢?”
“揣在怀里?会融化的!放在冰箱里?会变质的!那……”
“吃进你的嘴里,是最安全的。”白雁替他作了回答。
为了感激白雁的“爱心”大放送,康剑主动要求洗碗。
“领导,那个豆腐放到明天会酸,倒了,酱瓜要用保鲜纸包好放进冰箱。锅滴干了水才放到灶上,不然会锈,碗要一个个擦干了再放进柜子里,抹布用完要洗净摊开……”白雁交待完毕,这才上楼洗澡。
康剑埋头水池,叹息,这到底是谁领导谁呀?
“领导,”刚上楼的人,又风风火火地冲下来,“我钱包里没有钱了,天这么热,我不想去银行取。你有吗?”她把瘪瘪的钱包递到他面前,嘴噘着。
“钱包在我裤子后面的袋里,自已取。”康剑两手都是洗洁净的泡沫,没办法腾出来。
白雁娇柔地弯起嘴角,掏出钱包,抽了几张,“领导,你工资卡在我这儿,这里面的钱哪来的?”
“抢的。”康剑瞪了她一眼。
“在哪抢的,有这么好的事?明天带我去。”
“干吗要等明天?一会洗完碗,我们就去。”
白雁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那我们俩就成了中国版的《新抢钱夫妇》了。”
“真贫,还不洗澡去。”康剑笑,不知道自已的口气有多么的宠溺。
“是,领导!”白雁咯咯笑着又上了楼。
洗完澡下来,康剑也在楼下浴室洗好澡了。白雁端着洗好的红提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康剑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领导,你今天不忙国事了?”白雁眨眨眼。
“今天,天下无事。”康剑捏了颗红提放进嘴里。
“那陪我看电视。”白雁挪过去,挽着他的胳膊,头搁在他的肩上。
“白雁,你把客房收拾收拾,下周一,我……妈妈要来住一阵。”
白雁一愣,忙坐直了。
下周一?那不是……正好团聚呀,“那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也一起过来?”
康剑声音一冷,“他忙。”
“哦。领导,我有一点小紧张哎!”
“紧张什么?”
“丑媳妇要见婆婆啊!领导,你妈妈什么样?”
“没有你妈妈漂亮。”康剑斜睨着白雁,眸中隐含着一丝愤怒、阴寒。
“象我妈妈那样,世上能有几人。”白雁笑意浅浅。
“你很得意?”
白雁扭过头,伸手去撩他的发角,“领导,你在四川读大学的吗?”
“……”
“听说那里的变脸术很是厉害。”
康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白雁……”他咬牙切齿。
白雁“嘿嘿”笑两声。
“领导,我与我妈妈,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缘。”她状似随意说道,眼里有无奈,有忧伤,但她把脸别了过去,康剑看不到。
康剑脸上僵硬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电视里在播《晚间新闻》,主播们神情严肃地说某省国民产值增幅多少,某地区粮食产量有望达到多少万吨,白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领导,我们讲话吧!”她推推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康剑。
“说什么?”
“你明晚回家吃饭吗?”
“我……明晚和一个朋友有约。”康剑的眼神从屏幕上缓缓移向白雁。
“嗯。”白雁又打了个呵欠。
“你……不好奇是什么样的朋友吗?”康剑眉头不自觉地又皱起了。
“你能有什么样的朋友?陆涤飞?不然就是那个长这个主任,头发象地中海,肚子象山峰。”
“我就不能有异性朋友吗?”
“有,你那个圈子里,和你同一层次的,不是你阿姨,就是你大妈级的,一个个赛男人,巾帼不让须眉。”
康剑自信心大挫,“你就认为我身边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
“有又怎样?”白雁困得眼皮都要粘上了,枕在他的臂弯上,“网上都说嫁人要嫁公务员,公务员受压制多,环境相对良好,有学历,有理智,这样的婚姻给人一种安全感。你是公务员的领导,素质那就更更更高了,我相信领导,无条件的。而且我对自己也有信心呀,这世上,谁能代替我呢?我就是看中领导的人品,才嫁的,不然我才不要这样委屈。领导,其实,你才应多担心我,医院那是什么地方?俊男靓女,斯文儒雅,风度翩翩,有环境有时间发展绯闻的,可我心中有领导,那儿就是坛污水,我也会开出莲花来,呵呵,这是夸张,但是事实。”
康剑蓦地哆嗦了下,颈后根根寒毛倒立,好象在一个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射过来,透过他的衣衫,他的肌肤,直戳进他赤裸裸的灵魂。
“领导,很热吗?”白雁摸到他一手的汗渍。
“有……有一点。”
“领导,那你把空调打低点,我先睡了。”她揉着眼坐起身,吻吻康剑的脸腮,恍恍惚惚地往楼上走去。
“小心。”康剑小心地捞住差点撞到栏杆的她。“一级级的上,别急。”
他揽住她的腰。
“我家领导真好。”白雁闭上眼,把身体的力量依向他。
康剑嘴角抽搐个不停。
“领导,晚安。”在卧室门口,白雁挥了下手,关上门。
康剑盯着那密密严严的大门,咬了下嘴唇,突然想抽烟,他咚咚地又下了楼。
夜深人静,外面起了风,吹在身上有一丝凉意。他点着烟,猛吸了几口,想着躺在卧室里的老婆。明明精灵古怪的,为什么她从来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质疑呢?
他曾经准备了好几个答案来回答她,为什么分居?为什么他对她时而热时而冷?
他有时都觉得自己做得别扭,可是她却比他适应得好多了,差不多是乐在其中。
她调侃,她撒娇,她挪谕,似春日花雨,又似绵里藏针,谈笑间,能令干戈成玉帛。他如同雾里看花,花没见着,到在雾里迷失了方向。
这样的白雁,不是他想要的。他想她深爱他,痴恋他,崇拜他,无务件地为他折服,就象她是天上飞着的风筝,但线却握在他的手中,永远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而现在,似乎角色的分工偷换了。
问题出在哪呢?明明每一步都没有走错呀!
越想越不明白。
康剑又是一夜辗转难眠,书房里空调打得很低。早晨起来,头昏脑胀,鼻子堵塞,眼皮跳个不停,心慌乱地怦怦直跳。
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吧?康剑唯心地拍着眼睛,心情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