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03

简璎: 情来


    第一章

    入夜后,六月星空下的「凡赛斯精品汽车旅馆」,一如往常的忙碌。
    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这是一间最TOP的六星级汽车旅馆,隐密的花园式设计,将六十六间独特雅致的套房包围在其中,就算有外星人遗落在地球的精密仪器,也休想偷拍到任何蛛丝马迹。
    「谢谢!您的休息时间是两个小时,房间直走左转第三间。」
    甜美的声音加上甜美的笑容,她是负责夜间柜台的范恬心,人如其名也如其声,是凡赛斯最受男客青睐的柜台小姐。
    「好讨厌哦,娜姊,刚刚那只死猪头又在偷瞄人家胸部了,每次带了美眉来还这样,真的好讨厌哦。」
    一等客人的车驶离,范恬心便娇嗔抱怨,还噘噘红唇,一脸的「不来了」。
    「不要再言若有憾了,小恬心,妳这样是很欠扁的,待会儿被安莉K了,我可懒得理妳们狗咬狗一嘴毛。」
    懒洋洋的声音来自柜后方长沙发里横躺着的孟群娜。
    一本翻开的《壹周刊》盖在她脸上,身上的制服有别于柜制服的浅灰裙装,是浅粉蓝色,丝质白衬衫别着一只小巧黑底金字的识别证,上头刻着「经理」两字,短裙下一双修长匀称的腿跨在沙发扶手上,白色高跟鞋脱落在地板,不大的沙发,看起来像是她的专属床位。
    「什么言若有汗啊?娜姊?这里冷气这么强,我干么会流汗?」范恬心微倾着头,不解。
    她知道娜姊有读过大学,说起话来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高深无比,她常常都听不懂。
    「真羡慕妳啊,果然只有十七岁。」娜娜把《壹周刊》拉下来一点点,露出一双迷人的杏型猫眼,声音泛着浓浓笑意。「天真无邪得叫人讨厌不起来,虽然明明妳讲的话都那么的火车,姊姊我还是舍不得对妳下手。」
    「讨厌啦,娜姊!」这句她可听懂了。
    娜姊对她解释过,火车就是比机车还机车,意思就是,她讲话超机车的。
    「哼,假仙、装可爱。」同样是站夜柜的聂安莉,忍不住出言嘲讽。
    她最看不过去刚从夜职校辍学没多久的范恬心了,才差一年就毕业,她居然不读完?
    而且瞧瞧她那件紧身白衬衫,曲线毕露,每一颗钮扣都像快绷开了,哪个男人会不多看她一眼?
    她搞不懂,现在的小女生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虽然她也不过才二十七岁而已,可是她甚至连二十四岁的娜娜也不了解。
    身为孟家独生女的娜娜,大学毕业后就被他们大老板,也就是娜娜的老爸,动之以情、威胁以生命,非要她马上空降到凡赛斯来上班不可。
    于是,如此花样年华的美丽女子就此开始了她悲壮的夜生活,跟她们一起应付晚上的各路人马,计有三教九流的各类猪哥,以及酒醉的、问路的、找麻烦的、捉奸的、情侣吵架的、捉大陆妹卖淫的,还有管区分局看她漂亮三不五时来巡逻兼追求她的小队长。
    娜娜她越挫越勇,现在她们夜班那位原本应该是来保护她们女人的软脚虾主任,已经完全沦为跑腿的,顺便兼当被她们三个女人亏的对象,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功用。
    「娜姊!」瘦瘦不高,身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的宋昌振在柜门口迟疑地开口。
    她睨了他一眼。「你干么也叫我娜姊,老宋?」
    宋昌振进入凡赛斯三年了,在流动率如此高的这一行,三年已经算是资深员工,因此虽然才二十八岁,却稳坐主任宝座,但因为没什么担当,加上外型没有派头,因此高升不上去。
    他看着美艳的小老板。「因为您是老板的女儿,未来的老板,对您恭敬是应该的。」
    尽管他很无奈孟小姐老是爱叫年轻有为的他老宋,却只能认了,谁叫她是小老板?
    她点点头。「那好,你过来帮我按摩。」
    早上七点下了班之后,她在网上挂了六小时,肩膀有点小酸痛,正好缺个按摩师。
    「啊?」宋昌振眼睛瞠大,忍下住吞咽了几次口水。「不要吧……」
    孟小姐有点粗线条,每次一叫他按摩就没完没了,虽然长得漂亮极了,却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都没有,真的很伤脑筋耶。
    唉,要怪,就怪老板娘死得早,老板又财大气粗的,只知道把女儿当宝,却根本就不懂得教育女儿,才会连累到他这个苦命男。
    「哎呀,娜姊,要按摩应该找我才对啊,主任瘦不拉叽的,按起来怎么会舒服嘛!」
    范恬心自告奋勇,跑到娜娜身后,伸出娇嫩的小手,在她肩上捏捏弄弄,架式是一派的专业。
    「舒不舒服啊,娜姊?」她娇嗲地问。
    面对女人和面对男人,她的娇嗔一点都没变。
    「不错,很舒服。」娜娜闭起双眸享受着双肩的舒逸。
    今夜还满平静的,没发生什么离谱的事,搞不好她可以补补眠。
    「真不知道以前是干过哪一行,」聂安莉看不顺眼的冷哼一声。「伺候人这么熟练。」
    「讨厌啦,安莉姊,妳又在嫉妒人家了。」范恬心又是一脸「不来了」。
    「哼,懒得理妳!」
    聂安莉高傲的一个转头去接待要退房的客人。
    「娜姊!」
    宋昌振又用他那迟疑怯懦的声音在叫唤了,他依然站在柜台口,那是迎接客人的门面。
    娜娜半睁杏眸,懒洋洋地轻扫门口那不知所措的男人一眼。
    「老宋,请你有话就说,不要一直叫我的魂。」
    她真的很受不了这种婆婆妈妈的男人耶,所以她给他取了个类似牢犯的绰号,叫他286号宋昌振。
    也就是属于计算机出局机种的那一型--落伍、反应慢,连不愠不火这种形容词他都构不上格,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难怪他只能在聊天室自称是「宇宙无敌霹雳帅帅昌」,但在现实生活中,却一个美眉也把不到。
    「那个……门口有个很奇怪的人。」宋昌振苍白的手指,指着造景绚丽、七彩霓虹闪耀的大门外。
    「哦?」
    夜里的汽车旅馆,什么光怪陆离的事都会发生,她已经在这里上班一年多了,早对很多事见惯不怪。
    比较怪的是,在这里工作比她还久的宋昌振居然还没习惯汽车旅馆的异象,这才让人超级难理解。
    想到这个,娜娜更加懒散地起身。
    她身高一六八,纤细修长,皮肤是一种很健康的奶蜜色,五官秀丽中见美艳,尤其是那双迷人的猫眼和长睫,只要她盯着人看,对方就会不由自主专注地看着她,无法移开视线。
    「什么奇怪的人,说来听听。」她的手支在宋昌振身后的门框上,身高跟他一样高,看起来却硬是比他修长。
    牡羊座的她,有种大姐头的气势,也很英雄主义,自信跟明朗的气质很迷人,但有时尖锐的言词却会给人一种找麻烦的印象。
    她怕无聊、怕寂寞,喜欢冒险,也勇于冒险,因此她现在这份自家的工作,不啻是把她关在一个小框框里。
    虽然这份工作并不枯燥,刚开始进入这行时,她甚至觉得相当有趣。
    可是现在,新鲜感渐渐褪去,她也把工作摸熟了,客人再怎么奇怪,来来去去也是那数十种类型,再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她觉得自己很适合去海上冒险,或者去应征007庞德女郎的工作,但她那个老爸啊,只要她稍稍提起想出去外面闯闯时,他马上就腰痛、心痛、腿痛、眼也痛,以得了十种癌症的可怜低姿态,央求她不要离开他。
    她的心肠本来就很软,加上待她如珠如宝的老爸苦苦哀求,她即便想飞出去,但时机显然还未成熟。
    子女有反哺的义务,等她替她老爸找到第二春,到时有老伴陪着他,她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飞了。
    现在,就让她好好尽为人子女的责任,把凡赛斯发扬光大,变成每个男人夜不归营的梦乡,也变成这条马路上最TOP的汽车旅馆吧!
    「就是那个男人。」
    顺着他的手势,她看到一个中年欧吉桑在大门口定来走去,对着一只野狗喃喃自语,他摇摇晃晃的,一看就知道喝醉了。
    宋昌振皱着眉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我担心客人看到会不敢进来。」
    担心归担心啦,他也是不会出去解决的。
    娜娜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问他。」
    不必有任何争执,这个任务不用说,当然是落到她头上,因为宋昌振的胆子比小白兔还小,他的没担当是那么的浑然天成,一点都不容怀疑。
    真不知道要是哪天碰上抢劫,他是不是二话不说,只会尖叫一声就马上昏死过去?而且还昏得比范恬心快,那才叫人吐血。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娜娜走到中年欧吉桑面前,客气的问他,但她冰山美人的酷模样,看起来就是不好惹。
    「娜姊真是帅!」范恬心用一脸的崇拜看着偶像,最欣赏偶像那一马当先的个性了。
    自从娜姊来上班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幸福,以前遇到这种怪咖,主任都跟她们两个夜柜推来推去,不肯干脆的去解决问题,还会耍赖跟她们猜拳哩,真是够离谱的。
    「我不知道……」怪怪欧吉桑一脸脱线的抬头,茫然地指着小狗。「牠叫我来的。」
    「啊?」不只柜台里的三个人傻眼,连娜娜也呆掉了。
    * * * * * * * *
    「快点!快点!快点!」
    骑在机车上的男人粗声催促,他原地噗噗噗的催着油门,一副有鬼在追他的样子,他身后的女人双手紧紧抱着他魁梧的腰,面孔深埋,没人看得见,只看到一头长发。
    「又来了。」柜台里的三个人交换一个眼神,同情地看着范恬心在男人连声催命符下,手忙脚乱。
    「这是您的--」
    什么都还没说完,范恬心手上的钥匙已经被男人夺走了。
    下一秒,机车已经飙进去。
    再一秒,已经正确飙进所属房号的那一列。
    「他们到底在急什么?」娜娜第N度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疑问。
    这对快闪鸳鸯是他们凡赛斯的常客,每次都猛催柜台小姐快一点,休息时间到了,当他们打电话到房里告知时,他接起电话,总是不等她们开口就直接用粗声的台湾国语说:「猪到了!」喀喳一声便挂掉电话。
    退房的时候就更神奇了,那男人会直接把钥匙丢进柜台里,猛催油门,完全不等闸门开启就加速从闸门旁的小缝飞冲出去,下一秒,消失在夜色里。
    至今,他们仍不知这对鸳鸯每次在急些什么。
    「您好,请问要住宿还是休息呢?」一部老式白色奔驰驶进,范恬心马上收起刚刚被夺走钥匙的错愕,换上一脸的甜蜜。
    这种开奔驰的客人通常不会跟她们柜台小姐计较,找给客人的钱,多半会变成她们的小费,「休--啊!小红,不要冲动,妳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冷静一点!妳冷静一点!」
    驾驶座里的银发族老先生还来不及对柜吩咐完,因为副驾驶座里的银发族老太太就打开车门作势要跳,吓得他连忙拉住她阻止。
    柜台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搞什么?明明就算跳下去也只不过是水泥地而已,老先生那紧张的语气,好象一跳出车门就是断崖似的。
    「小红,妳千万不要跳啊,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妳就原谅我吧!」老先生还在苦苦哀求。
    老太太一径地要往外跳,一只脚已经跨出去了。「不要拉我,让我跳,让我死了算了!」
    尽管场面非常可笑,基于服务的精神,他们也不能笑客人,一个个憋着笑意。
    「真佩服他们,如果我这么老了也能和老公有上宾馆的情趣就好了。」聂安莉有感而发。
    娜娜扬起眉梢。「如果到时候妳老公还有上宾馆的兴趣,对象也绝不会是妳,早点觉悟吧。」
    在这里工作久了,她对男人实在没信心。
    劈腿男多过蚂蚁,很多看起来应该不会乱搞的白领出差族,一个人来到外地出差的夜里,几乎全部都会乱搞,不乱搞的才有鬼。
    「您好,请问要休息还是住宿?」范恬心才刚替总算达成协议的银发二人组办好休息手续,一部正点的蓝色雅哥房车驶进。
    车窗降下来了,驾驶座里是一位气质型的俊男。
    「哇--帅哥……」烫得笔挺的白衬衫配上极有层次感的半长发,长得好象金城武,气质超优的,她眼里出现一堆心仪的心型。
    「我要住宿,麻烦妳开一张三联式的发票。」
    帅哥把证件交给她,还附赠一个看得到洁白牙齿的朗朗笑容,车子的挡风玻璃左下角贴着一张工作证,是南科的电子精英耶,简直是太完美了。
    娜娜冷冷的看了酷肖金城武的帅哥一眼。
    此男看起来虽然是人模人样的青年才俊,而且还指定要开三联式的发票,表示他是出差的商务人士,但说穿了,转眼还不是会被猪哥给附身。
    她想的果然没错,五分钟后,柜台的电话响起。
    「帮我叫一个小姐。」青年才俊如此要求。
    「抱歉,先生,我们没有这种服务。」范恬心跟帅哥卢了半天,他这才总算相信他们这间汽车旅馆真的、真的没有做黑的。
    「唉,又一个人面禽兽。」她对帅哥的表现相当失望。
    「还有让妳更失望的。」娜娜睨了芳心黯然的范恬心一眼。
    十分钟后,柜台里的四个人眼睁睁看着帅哥走出来,他神采飞扬地把钥匙交给柜台,说了句外出后,过了马路,进入对面的红粉知己茶艺馆。
    「哦……」范恬心一脸的梦碎。
    白痴都知道,那一类型的茶艺馆,坐台的都是起码年过四十的女人,而且就算是浓妆艳抹也不太能看,他居然不挑到这等地步?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被另一对男女给吸引了,一部残障三轮车开进了凡赛斯大门口。
    「小哈比人到哪里去了呢?」
    她在残障三轮车上左右张望着,就是没见到平时那熟悉的小小身影,娜娜、聂安莉、宋昌振也跟着探出头去关心。
    三轮车上的小儿麻痹男客也是他们的常客之一,他通常都载着一名小侏儒女客来休息,他们替矮小的女客取了个绰号,叫她「小哈比人」。
    可是今天小哈比人不见踪影,反倒是残障三轮车上史无前例的出现了腿。
    「天哪,小哈比人的男人劈腿!」范恬心摀着嘴惊呼一声。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娜娜蹙着眉心瞪着男客。
    这对常客是他们票选最登对的一对,小儿麻痹和小侏儒人,谁也不吃亏。
    可是谁想得到,这个残障的男人居然也不安分,瞧瞧他的三轮车上今夜载了谁?居然是名火辣辣的美女耶。
    「我第一次在他的车上看到腿。」聂安莉瞪视着三轮车上的那双美腿,久久回不了神。
    平常三轮车上的男人没有腿,小哈比人则腿短得让大伙都看不见,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三轮车上看到腿。
    「我们要休息。」三轮车上的美女下车了。
    哇!是个身高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健美女郎。
    「显然他平常压抑很久了。」自从娜娜来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话余地的宋昌振,以他男人的角度发表看法。
    「哼,你们这些男人!」聂安莉嗤之以鼻地一哼,头转回另一边的柜台口去接待要退房的客人。
    「我真是同情小哈比人,如果她知道男朋友和长腿美眉来开房间,一定很伤心……噢,肚子突然好痛,娜姊,我这边麻烦妳一下!」
    范恬心咻地跑去上厕所,娜娜才刚走到柜台,一部黑色双门跑车急速驶进,随后紧急在窗口踩死煞车。
    她扬起眉峰,微撇唇角。
    这种耍帅的男人她看多了,平常还有很多带美眉来休息的音乐发烧友,把音响开得震天价响,播放谢霆锋或是郑伊健的广东加长电音摇滚版,搞得像妈祖出巡却自认是天涯浪子,每次退房时,闸门都还没开,那些耍帅的浪子就猛催油门,活像要飞越护栏似的,想必这部黑色跑车的主人也一样。
    黑色跑车的车窗降下了。
    驾驶座上是一名紧蹙着眉心的男子。
    微乱的黑发,削薄的唇,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跟浓眉很靠近的忧郁双瞳--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他,她会说,不管长相或气质,他都像东方的强尼戴普。
    当然了,说他像东方的强尼戴普,只是针对他的外表。
    骨子里,他大概和大部分自己一个人来汽车旅馆的男人差不多,进房后就会打电话请他们帮忙叫小姐了。
    「您好,请问您要休息还是住宿?」她以公式化的语气询问驾驶座上的酷男。
    「住宿。」
    此男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都透着冷冷的气息。
    「好的。」他的嗓音让她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回神。「为您安排白金香榭房可以吗?住宿价格是两千五百八十元,房里备有十尺超大床组和远红外线温泉泡澡,以及七彩按摩浴缸……」
    还没介绍完,男子便很酷的递了一叠千元大钞给她。
    「呃?」
    她刚刚是没有说清楚吗?住宿一晚的价格是两千五百八十,不是两万五千八百,他给她这么多钱做什么?
    「十天。」他的表情和声音一样酷得像冰。
    「您的意思是,」她愣视着他。「您要住宿十天?」
    去他的,多说几句会死吗?干么这么惜话如金?
    娜娜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圈。
    他当然是不会听见她心里的OS,而且这次他更酷了,下巴只微微上下动了一下便代表他的回答。
    「十天白金香榭房的住宿费用是两万五千八百元,给您VIP的九折折扣,总共是两万三千两百二十元。」她把一叠千元大钞收下。「麻烦您的证件给我登记一下好吗?」
    「没有证件。」
    她笑了笑。「身分证、驾照、行照或健保卡都可以。」
    不愿意把证件给柜台登记的人还满多的,这没什么奇怪。
    「没有。」他蹙了蹙眉心,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可以进去了吗?我需要休息。」
    孟群娜端详着驾驶座里的他,他的表情不是困累,而是痛,好象在强忍着痛意。
    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会不会是心脏并高血压什么的,要是进房后病发怎么办?
    他好象很需要休息,他自己也说了,他需要休息,还是先通融,让他进去休息好了,搞不好他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这是您的钥匙,三一二房,房间在前面左转第一排,如果您进房后有什么问题,您可以拨九到柜台给我,我姓孟……」
    破天荒第一次,她鸡婆的对客人说这么多,还告诉人家她姓什么,简直不可思议。
    酷男睨了她一眼,眼中冷肃防备的光芒退了些,但他还是没说什么,取走钥匙就要踩油门。
    她连忙把几张钞票奉上。「这是找您的钱。」刚刚他递给她的钞票整整有三万块。
    酷男有型的唇角淡淡一扯。「给妳。」
    娜娜瞪大眼睛。
    六千七百八十块的小费耶!她瞠视着驶进房的车尾。
    小恬心知道了,一定会懊恼自己肚子痛的不是时候。


    第二章

    娜娜提着医药箱来到三一二号的车库前,她以遥控器打开车库门,饶是胆大的她,此刻也有些忐忑不安。
    三分钟前,三一二号那位不肯给她看证件的酷男打电话到柜台指名找她,要她带医药箱到房里给他,距离他进房已经过了一个钟头,时间是午夜一点半。
    她猜想的没错,他是在忍痛,而且不是内部器官上的痛,他八成是受伤了,而且八成是打架受伤的。
    谁叫他长得一副古惑仔的模样,而且是对人很跩,就算人家对他笑一笑,他也会冷冷瞪人家一眼的那种。
    这种傲傲的男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跟人家杠上,那种谁也不鸟的态度,更是容易招惹是非。
    叩叩--
    她敲了敲门。「先生,我拿医药箱来了。」
    汽车旅馆的房间构造大致是这样的--一楼是车库,上了楼梯之后,尽头是一扇门,门打开就是一间套房式的房间,包含卫浴设备在里面。
    「进来。」
    听到那酷男的声音,她旋即扭动门把。
    跟她想象中一片黑暗不同,他把可以开的灯都打开了,虽然这样,但旅馆一向是不用日光灯的,所以尽管灯光全开,室内还是一片柔和浪漫的晕黄。
    「过来。」
    没有指名、没有称呼,他就这样命令她。
    那酷男坐在情趣椅里,黑色上衣已经脱掉了,下半身的黑色牛仔裤倒是还穿著。
    娜娜微怔地看着浓眉紧泞一脸疲惫的他。
    那张有些阴郁的俊颜,那双手搁于扶手的懒洋洋模样,还有他紧抿的有型薄唇,唇际边的淡淡纹路,那双看起来很长的腿,甚至是他上半身的结实体魄,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忽然让她由心底震动。
    怪哉!她心脏干么没事跳这么快?
    「医药箱在、在这里。」她莫名其妙的结巴起来,这是史无前例的事。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不是做公主的料,她很强势,属于皇太后那一种的。
    而现在,奇异诡谲的事发生了,她对一个陌生男子说话结巴,更怪的是,她还不敢看着他讲话。
    「过来一点。」他的声音跟他的神情一样累,好象随时倒下去,可以睡上一百年。
    「为、为什么?」她继续结巴。
    这里是旅馆,她在一名男客的房里,这名男客还坐在情趣椅里,而且服装仪容不整,如果有人冲进来会怎么想?
    这该不会是下三滥的仙人跳陷阱吧?
    他哼了一声。「因为我没力气动了。」
    「啊?」娜娜眨了眨长睫,心里有点迷惑,也有点混乱。
    他缓缓举起双手,她的眼睛越瞪越大。
    老天!她倒抽了口凉气,心脏险险从喉咙跳出来。
    他两手都是伤!
    他慢慢侧转过身,皱了皱眉峰。「后面也有。」
    如果不先讲,恐怕会把她吓昏过去,到时可就没人替他擦药了。
    时间彷佛静止了,她瞠瞪着他的伤。
    「你必须马上去医院!」久久之后回神,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他究竟是跟几个人干架啊?
    他背后哪能叫伤?根本是血肉模糊嘛!
    「我不能去医院。」他幽黯的眼,直视着她的眼睛。「妳帮我上药。」
    她怔了怔,有些发愣,随后慌乱的摇起头。「不行不行,我不会!」
    真有他的,伤这么重还能自己开车,而且居然还苦苦忍耐了一个小时才向她求援,要是换成老宋,怕不早已痛死一百次。
    「我送你去医院,不然我叫救护车来,啊,或者我叫医生来出诊也行,我老爸认识一个医生,从小我的跌倒损伤都是他看的,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如果我打电话给他,他一定会来的……」
    娜娜还没说完,但她蓦然住了嘴。
    钢铁般的意志--
    她从他浓眉底下那对黑眸中读到这样的讯息。
    他不去医院,也不愿意惊动救护车,让医生出诊更加不行--这些都是从他那双忧郁黑眸传达给她的。
    「噢!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行,」她翻翻白眼,烦躁的看着他。「你就不能不要这么固执吗?」
    说完,她瞪大眼,倏然被自己吓到。
    她怎么会冲口而出说那些话?
    说得她好象很了解他似的,太不象话了。
    两双眼睛对望,他缓缓地说:「那么,妳把医药箱放下,我自己擦。」
    她瞪着他,蹙起眉,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
    他真的不愿意去医院,而她,又不是他的谁,当然也没资格勉强他。
    这样也好,一翻两瞪眼。
    他不肯去医院,而她不敢随便帮他擦药,他也很爽快,不勉强她,说他要自己擦药,好啦,事情圆满解决,她可以放下医药箱走人了。
    可是,老天!她是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虽然常牙尖嘴利,但她内心是善良且脆弱的,霸道却很乐意帮助别人。
    所以,她对这种不强人所难的人最没辙了。
    娜娜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眼睛。「好吧,我帮你擦就是了。」
    她妥协了,打开医药箱。
    他什么话也没说,当然是连个谢字也没有,只是沉默的配合她的动作,伸直长臂让她上药。
    棉花棒沾上消毒水,先把偌大的伤口消毒一遍。
    过程中,他咬着牙,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她则暗暗吐了好几口气,吞过好几次口水,拚命压抑双手的颤抖,幸好她不是那种一见血就昏倒的女人,不然老早昏过去了。
    「很痛吧?」她更轻柔的放缓了上药的动作。「想叫就叫出来,不要忍了。」
    连她都感觉到痛,他怎么可能没感觉?
    他脸上那扭曲的表情,让她看了就难受。
    「不痛。」他的声音,低郁的传进她耳里。「我心里的痛比皮肉的伤还要痛。」
    娜娜瞪大眼睛,讶异的迅速望向他。
    这位打架打到血肉模糊的狠角色,怎么突然文诌诌起来?
    可是,他的台词虽然很琼瑶,但他声音里的苦涩却让她的心一紧,她无从得知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他似乎在承受着什么无法承受的东西……见鬼了,怎么连她也跟着文诌诌起来?
    搞不好他这身血肉模糊是为女人挨的,她在这里感同身受些什么啊?
    「好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帮你换药。」
    整理着医药箱,她忽然莫名其妙就感到心情不好,而且还不加掩饰的表现在脸上。
    孟群娜,妳在不高兴什么?
    她问自己,这个问题却让她有点烦。
    她决定不再想了,整理好医药箱,一抬眼,却看到他在看她,而且直直看进了她眼底,脸上的冷漠不知何时消失了。
    「干、干么?」她结巴地问。
    刚刚还缠绕在她心头的不爽,奇异的不见了,她笨拙的模样,像个小女生。
    他沉沉望着她,眼光毫无忌惮。
    「谢谢。」薄唇轻吐出这两个字,眸子盯着她瞬间红热的脸颊,还有她小巧红润的嘴唇。
    她的心狠狠被撞了一下,视线下敢与他交集,只好定在他性格的唇上。「不客气。」
    她居然脸红了,只为了那么简单的两个字。
    哈巴狗型的男人会让她既讨厌又害怕,但这个寡言的男子却让她的心泛起波澜,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走了,你休息吧!」
    她提起医药箱,步履匆促的离开,感觉他的眼睛好象在背后一直看着她,害她脸部的温度一再升高,幸好有头发,不然她整颗头都会变成红色的。
    砰的一声,她甩上他的房门,总算脱离那想象中灼热的视线了。
    她踩着高跟鞋,答答答的急步下楼。
    「啊--」
    不幸的,她失足跌倒了,踩空一格,惨烈滚下楼。
    她这个牡羊座的大女人真的属于单细胞品种吗?
    对一个男人有感觉居然表现得这么明显,不但血液沸扬到极点,连楼梯都走不好。
    她不是一直自认很有男子气概吗?要她在男人面前示弱,简直门都没有。
    但,如此英雄主义的她,遇上心仪对象,也不过还是个女人罢了。
    呜呜……她为自己发出不平之鸣……
    * * * * * * * *
    「小姐,我的车呢?」
    早上六点半,晨曦正美,但有人……很不清醒。
    「抱歉,先生,您昨夜是走路进来的。」范恬心对疑惑中的欧吉桑报以歉然的微笑。
    听到她的回答,后面正在啜饮热咖啡的娜娜习惯性地挑挑眉,顺道瞄了外头那位仁兄一眼。
    一个礼拜总有好几个这样的烂醉鬼,半夜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掏钱付了之后就摇摇晃晃的走进去休息,早上醒来才来找车,鬼才知道他们车在哪里。
    「娜姊,快七点喽,妳该去叫三一二号的客人起床喽。」范恬心好心的提醒她。
    她佯装慢条斯理的搁下咖啡杯。「哦,我知道了。」
    明明一想到要去三一二号见那个神秘人物,她就心跳加速,可是在恬心和安莉的面前,她却要故作不耐烦。
    「到底是怎么样的客人啊?居然要娜姊妳每天亲自叫他起床,还要妳帮他送早餐进去,真是大牌耶。」
    范恬心倾着头臆测。
    那个客人不是她接待的,而且四天了,那个人住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过,所以她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好好奇哦。
    「人家给的小费多啊,」聂安莉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所以喽,经理替客人多做些服务也是应该的。」
    她知道范恬心对于那天因上厕所错失高额小费而悔恨不已,她偏要气她。
    「哎哟,人家真的好气那天哦!」范恬心懊恼的跺了下脚。「安莉姊,妳也很难过对不对?妳也从来没收过那么多小费,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妳脸长得太长,不讨客人喜欢,他们好象都不太愿意给妳小费耶。」
    「噗--」来接早班的高雅琦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看到聂安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有范恬心那一副白目、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的模样,娜娜也隐忍着笑意。
    「我先去叫客人起床了,妳们慢慢『聊』。」
    虽然她很想笑,可是她不能笑,好歹她是个经理,凡赛斯精品汽车旅馆的未来接班人,她怎么可以取笑员工呢?
    这段小插曲让她心情很好,可是当她一走到三一二号的车库前,她的心就开始不规则的乱跳了。
    经过三天的休养,他应该好多了吧?
    昨天她还特地买了消炎药给他,只是,她替他上药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这是她家开的旅馆,她却不敢在他房里稍作停留,一擦完药就走,连她也觉得自己的行动很可疑,好象在逃避什么似的。
    还有六天他就要退房了,希望他离开这里之后能够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因为他背上的伤,有些地方实在需要医生缝合。
    叩叩叩--
    「先生,我进去喽。」
    她都当了他三天的特别护士了,却还是叫他先生。
    他很酷,绝不可能对她自我介绍,她也好强的不想破坏自己的格调去探问男人的姓名,就让他们不知彼此的姓名吧,反正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先生--」
    房里暗沉沉的,她把餐盘搁在空无一物的梳妆台上,扭开台灯。
    她看到茶几上的便利商店袋子没动过,那是她好心买给他的,不然光吃她每天早上送来的早餐,他会饿死。
    随后,她看到他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
    前三天她进来时,他都坐在情趣椅中,而且已经脱好上衣,等着她来上药。
    而今天……
    咚!
    她心脏强烈的跳动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收缩起来。
    他--死了吗?
    难过的感觉竟多于害怕。
    她马上探向前去,低头俯近他鼻息,手压住他心脏的部位,急着想确定他有无心跳。
    他的心脏有在跳耶!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她没有马上起来,继续贴在他男性的胸怀里,嗅闻到他身上那股男性的气息,她忽然有种迷乱又昏沉的感觉,像是软绵绵的醉意包围着她,想就这样贴在他怀里不要离开……「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沉沉的声音从他口中逸出,她倏然从他身上弹跳开来,所有血液都往上冲,脸上一片红,瞪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天哪,她太鲁莽了,她应该先摇摇他才对,怎么会那么冲动,一下子就趴到他身上去呢?
    更丢脸的是,确定他还活着后,她居然没有马上起来,还死赖在他身上,这究竟成何体统?
    「妳以为我死了?」他扯出一抹笑,眼光幽柔的停在她脸上,瞅着她懊恼的表情,她漂亮的眉眼,小巧的嘴唇,还有她尖尖的小下巴。
    他的笑容虽然透着疲惫,却该死的好看。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刚才以为他死掉时,她的心不只难过,还整个拧成一团,那种揪心的难受感觉,就像他是她的恋人一样……才三天而已,她怎么会对他有感情了呢?
    这天,她飞快的替他上药,才用了十分钟而已,然后,落荒而逃。
    * * * * * * * *
    「小姐,我要点早餐。」某房的女客用她娇慵的晨起声音说。
    「好的,请说。」娜娜拿起笔准备记下客人的点餐。
    今天范恬心有事没办法拖班,而接班的高雅琦却迟到了,她先来替一下柜台。
    「我要两份总汇三明治,两杯冰奶茶,」女客如此吩咐。
    娜娜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小姐,请您看一下MENU,我们没有冰的。」
    这些客人老是这样,不把MENU看清楚就乱点一通。
    「哦!」女客顿了一下。「那冰咖啡好了。」
    嘎嘎--
    娜娜头上瞬间飞过一只乌鸦。
    雪特,听不懂国语啊,明明就跟她说没冰的,还冰咖啡咧,怎么不干脆点冰豆浆算了。
    「抱歉!娜姊,我车胎爆了。」高雅琦赶来上班了。
    娜娜连忙把柜台的位置还给她,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没空跟冰奶茶或冰咖啡蘑菇。
    她轻快地走到洗手间去补妆,淡淡的粉色唇彩还描绘了两次。
    第六天了。
    为三一二号房的神秘酷男擦药已堂堂迈入第六天。
    现在走到三一二号的车库前,她的心仍会不规则的乱跳,还多了份期待,甚至一离开他的房间,她就开始期待隔天再见他。
    她真的是那种典型的牡羊座女人吗?一有喜欢的对象就止不住心中的爱火,也不管对方来历为何就一头栽了下去。
    他受那么重的伤,又投宿到旅馆来,还连医院也不愿去,怎么想都是个可疑份子。
    她明知道这些,却还是对他心动了。
    明明关心他的伤势,在乎他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却开不了口问他的一切,因为她怕呀,若是他什么也不肯说,她会很没面子!
    好烦埃
    如果她什么也不问,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等他退房后,她就只好被迫结束这段短短的单恋,然后独自懊悔没有表白的勇气,或许接连十年,她再也遇不到令她心动的男人了……叩叩!她轻轻敲门。
    「先生,我进去喽。」
    她扭动门把,推开门,却赫然见到他就站在门边。
    她被他吓了一跳,突地睁大眼睛,眨动着长长的眼睫毛。「你可以起来走动了啊?』
    从来没有一次开门后,他是站着的。
    他果然很高,跟她想象中一样高,跟范恬心最近很迷的偶像郭品超差不多,都是标准的模特儿身材。
    「我好多了。」他看着她蓦然嫣红的脸蛋,声音稳定而清晰。「我想请妳再帮个忙。」
    「你说埃」她的杏眼对上他的黑眸,他的眼底有两簇幽柔的光芒,她的心又开始跳得不象话。
    不知道他对她有什么请求?
    他深切的盯着她的眼睛。「拜托妳……」
    他还没说完,那种奇怪的软绵绵醉意又在她体内扩散。
    「帮我洗头。」
    娜娜瞪大杏眼。「啊?」这算哪门子的请求?


    第三章

    「娜娜,今天的菜不合妳的胃口吗?」
    杨婶看到自己精心做的五菜一汤几乎没被动过,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
    她是孟家的帮佣,工作很简单,除了打扫、煮饭之外就没有了,孟家的人口很单纯,她的工作也就很轻松。
    说到孟家这一对父女,一个是大男人,不会做家事,一个是大女人,家事做得有够糟,没有她帮忙,这栋漂漂亮亮的房子早成猪舍了。
    「杨婶,妳帮我装一个大便当好吗?我要带去公司吃,」
    打从看到今晚菜色如此营养又丰富,她就好想装一个便当给「他」吃。
    那些饼干和泡面,他应该吃腻了吧?
    杨婶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动手装便当。
    「娜娜,妳是不是交男朋友,谈恋爱啦?」
    她在孟家帮佣已经六年了,对娜娜的个性可说是了若指掌。
    娜娜虽然长得漂亮,但却不是那种小鸟依人型的女孩子,从念书时代就好打抱不平,交过两个男朋友,但都因男方个性太懦怯无疾而终。
    看她这两天那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八成是谈恋爱了。
    「哪、哪有?」
    娜娜脸一红,不解的摸着自己的脸。
    有那么明显吗?
    「要是有喜欢的人,告诉妳爸没关系,妳爸虽然舍不得妳嫁出去,可是总也不能一辈子把妳留在家里。」
    孟老头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知道那老头在打什么主意,他希望娜娜可以招赘,只是这个时代,那种对象要到哪里去找啊?
    「我知道了,谢谢妳,杨婶,我去上班了!」
    没空跟杨婶闲聊,她拿起装好的便当盒放进大包包里,飞也似的跑出家门,她要赶快拿新鲜便当去给他吃。
    杨婶看了眼壁上时钟。「咦?上什么班啊?」
    现在才七点多,她不是都十一点才上晚班吗?
    * * * * * * * *
    叩叩叩叩叩!
    娜娜急促的叩着三一二号房的门板。
    她家就在凡赛斯旁边,她是跑来的,大包包里的便当还温温热热,为了让他吃到新鲜的便当,她已经不管中班柜小姐看她的眼光有多好奇了。
    昨天应他要求替他洗头的时候,她的心简直要飞跳出胸口。
    这辈子,她第一次替男人洗头,这个男人还跟她非亲非故,连名字都是个谜,她因为他的伤口不能沾水而替他洗头,洗好又因为他的双手不方便举高而替他把头发吹干。
    如果他今天要求她替他洗澡呢?她是不是也会答应啊?
    呸呸呸!
    孟群娜,不要乱想,他才不会要她替他洗澡哩,他虽然酷,但不是那种下流的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今天是他住进来的第七天,因为擦药的关系,几乎每天她都要单独跟他在房里相处三十分钟以上,他从来不曾冒犯过她,连言语的轻薄也没有。
    有时候,她甚至会幻想他突然压住她,用他好看的薄唇,热情的吻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吻得她臣服在他身下。
    如果他真这么做,她绝不会推开他,也不会打他一巴掌,她会热烈的反应他,热情的回吻他,软绵绵的臣服于他……天哪!她在想什么?她居然渴望被他征服?
    爱情真的来了吗?
    「是妳吗?」
    房里传来他的问声,声音近得像是就站在门后。
    娜娜嫣然巧笑。「是我!」
    怪了,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她就是认为他指的「妳」是自己。
    七天来,他没有外出,没有访客,也没有拨房间电话的纪录,因为太想知道他的身分了,她甚至无聊到会幻想他是不是那种宇宙飞船偏离航道,掉落到地球的外星人,所以才会没有身分,一直躲在这里。
    「进来吧。」
    一听到这三个字,她马上打开房门。
    他果然就站在门边。
    看到他,她的精神都来了,拿出大包包里的便当,笑意堆在唇边。
    「这个给你吃!」怕酷酷的他拒绝,她连忙解释,「不是我做的,是我家的帮佣阿姨做的,菜太多了,只有两个人吃不完也是浪费,所以就装来给你吃,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泡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趁热把便当吃了吧。」
    他接过便当,打开便当盒端详着,表情一如过去几天,深不可测。
    她紧张的看着他。
    他是不是不想吃啊?
    还是他讨厌想用「亲手做的便当」绑住男人的胃和男人的心的女人?
    她可不是那种女人,千万不要误会她了,就算她真的对他有感觉,也绝不会想用厨艺来掳获他,那样太低级了,她纯粹只是同情他吃得不好而已。
    「真的不是我做的!」她睁大了眼解释。「我的手艺没那么好,不不不,我可以说是毫无手艺可言,因为我根本就不会煮饭。」
    他任由她去解释,看了便当半晌后,忽然冒出四个字。
    「上官图真。」
    「啊?」娜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模样有些天真。
    他这个人还真是惜话如金,每次都不肯讲多一点,让有胆无谋、心思毫不敏锐的她都听不懂。
    「我叫上官图真,图画的图,真假的真。」
    她的心怦怦的跳。
    上官图真--复姓上官,这名字真适合他,真是个好名字,她放心了,原来他不是外星人。
    「哦,好,我知道了。」闪动着睫毛,她的喜悦肯定已经明白表现在脸上了。「我叫……」她打算来个礼尚往来,自我介绍。
    「孟群娜。」他接口。
    「你怎么知道?」她呆了一呆,瞠大杏眼。
    原来他暗暗打听过她……
    哈,好高兴哦,今天老天爷给她的礼物实在太多了。
    他看着她飞扬明媚的俏脸。「妳的识别证上有写。」
    * * * * * * * *
    第八天--
    「这是我老爸的衣服,虽然很俗气,不过你先顶着先。」
    她老爸已经去大陆考察两个月了,老人家他雄心壮志,想去大陆开凡赛斯的分馆,预计要考察五个月才会回来,因此她搜刮了几件老爸的衣服来给上官图真替换,省得他老是穿那件黑衬衫。
    「谢谢。」这是上官图真最常对她说的话。
    娜娜没什么的一笑。「只是几件旧衣服,不必那么客气。」
    其实她想买全新的给他,可是又怕她的心意对他太沉重了,才会灵机一动,拿她老爸的衣服给他换。
    「今天要我帮你洗头吗?」她可是很乐意为他服务的。
    他凝视着她,缓慢点了点头。「好。」
    「那来吧!」她的语气轻快飞扬,正准备卷起衣袖跟他进浴室,隔壁忽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巨大声音。
    「怎么回事啊?」声音大得非常离谱。「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她大步旋身要定,他忽拉住她的手,看住她的眼神很认真。「要不要我跟妳去?」
    她嫣然一笑。
    他在担心她的安危耶!
    「没关系,你在这里等我就行了,我有对讲机,随时可以向柜求救。」
    她没说的是,她在国中时就曾在全国中正杯空手道锦标赛夺得两面金牌,她绝不是小绵羊。
    「妳自己小心。」他松了手。
    娜娜又轻扬起睫毛,唇边有着满满的笑意。「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想笑。
    她带着轻快的心情翩然走下楼,快步走到隔壁车库。
    她取出遥控器,先打开车库偷听,那吓人的乓乓之声还是不绝于耳。
    她肯定房里的人在打架,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不稀奇。
    叩叩叩!
    她把门板敲得超级大声。
    「您好,我是经理孟群娜,有客人抗议你们的声音太大了,请开门好吗?」
    迟疑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了。
    室内一片惨不忍睹。
    椅子被砸烂了,台灯也遭池鱼之殃,枕头不在床上而在地上,浴室前的踏垫不在地上而在床上,玻璃杯碎得一塌胡涂。
    而房里的两个人,一男一女,此刻外型都像疯子。
    娜娜挑起一边眉毛,冷淡的看着狼狈的他们。
    「两位,需要报警处理吗?」
    雪特!她在心中开骂一圈,竟然如此荼毒她家的物品,不想活了是吧?
    男客连忙息事宁人地开口,「没事、没事,不要报警,我们只是在玩而已。」
    娜娜瞪视着那个睁眼说瞎话的男人。
    没事?玩?
    玩什么能玩成这样?
    他眼睛都黑了,假发被扯得斜一半,露出半颗光头,那女的嘴都歪了,画的眉毛也都掉了,这样还说没事?
    * * * * * * * *
    「你背后原本的刺青是什么?」这个问题她老早就想问他了。
    第九天早上,如往常一样,娜娜送来早餐给上官图真,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药。
    他劲瘦的背部全是伤,某些没伤到的地方看得出刺青的痕迹,看样子刺青的范围相当大。
    「玫瑰。」
    她擦药的手势停顿了下。「啊?」
    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外型和气质都很酷的大男人,在背部刺上玫瑰,还那么大一朵?
    「我母亲名叫玫瑰。」他的声音虔诚得像在祈祷。
    「哦--」她心里酸酸的颇不是滋味。「原来是这样埃」
    他是有恋母情结吗?
    据说这种男人找老婆的时候都会以老妈为准则,而那种被儿子过分重视的老妈还会跟媳妇抢儿子,粉可怕。
    「她因生我而难产。」
    听到上官图真慢半拍传来的话,娜娜一怔。
    适才不以为然的情绪瞬间飞走了。
    她误解他了,他没有恋母情结,只是因为自责才会刺上母亲的名字。
    「那你一定很难过。」她清了清喉咙。「其实,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不必太在意了,那是医学不发达,并不是你的错,如果你母亲没有因难产而死,也会因为别的因素而死,你就不要耿耿于怀了。」
    天哪!她在语无伦次些什么?她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耶。
    「妳相信人死了,会在天上守护她不放心的人吗?」他忽然正色的问她。
    娜娜怔了怔,回答,「我相信。」
    即使没看到他的表情,她也可以从他的声音里想象,他说话时一定是紧蹙着浓眉,满眼郁结。
    「妳相信?」他没想过会有人认同他这可笑的想法。
    「对啊!」她扬扬眉梢。「每当我房间乱得不象话,或是我进浴室随便洗个战斗澡就出来时,我就会感应到我死去的老妈在我头上摇头叹息,怨叹自己没把我教好,烦恼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蓦地,他喉间逸出一记类似笑的声音。
    她惊奇的扬起了眉,有些困惑。
    「你在笑吗?」九天了,她没看他笑过,也没听他笑过,而刚刚……她不确定耶,他是在笑没错吧?
    他转头看着惊骇中的她,有型的唇,勾起一抹她看得见的笑痕。
    「没错,我在笑。」
    上官图真的笑容真好看,笑意不但堆在他唇边,也涌进他眼底……娜娜轻扬着睫毛,迷惑的看着他。
    这几天来,她以为是他浑身的酷劲和神秘在吸引她,可是现在,她要推翻自己的想法了。
    原来他的笑容也吸引她,原来只要是他的表情,她都觉得好看……「不要这样看我。」忽然之间,他不笑了,还蹙了蹙眉峰。
    她轻扬了扬睫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说,不要再看我了。」这次上官图真的声音粗了点,带着命令的口吻,还有点烦躁。
    「为什么?」她还不是很明白。
    「要命!」他说了句奇怪的咒骂,蓦然间俯下头去,吻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她的心脏怦地一跳,感觉到一阵昏昏沉沉、呼吸急促,整个人为之屏息。
    不知不觉,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她的嘴唇、她的身体。她的心,她整个人的灵魂,都在反应着他的吻!
    他的胳膊情不自禁的搂住她的身子,同样急切又热烈的吻着她,两个人的唇舌一刻也分不开。
    片刻,他抬起头来,看着她,轻轻拂开她面颊上凌乱的发丝,盯着她乌黑深邃的眸子,彼此互相注视着。
    她的眼底迷迷蒙蒙的,睫毛整排往上扬,带着某种震撼的情绪凝视着他。
    她的呼吸仍然很急促,她的整张脸都在发光发热,她的目光一接触到他,就再也分不开。
    好奇妙的感觉,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狂热,他好象一座铁山在吸引着她,好象命中注定,她会遇到这个男人,她会为他而心动……
    她眸中的狂热勾动了他,看着她唇边的颤动,他的唇再度落在她唇上,强烈而炙热的吻,在她唇齿问辗转探入吸吮。
    她的面孔由发热变成滚烫,直到她的手机响起。
    和弦的节奏在不大的室内悠扬回荡,她根本不想接,尽管她知道这个时间打给她的电话,多半是柜台又出什么无法解决的状况了……他的唇终于离开了她的,他的手摸索到了她胸前,害她的心险险跳出胸口。
    他右手拿起挂在她胸前的迷你手机,左手拉起她的手,将手机塞进她手里。「快听吧。」
    「好!」她深吸一口气。「喂,我是孟群娜……」
    * * * * * * * *
    「小姐,有没有胃药、胃散?」坐在驾驶旁的长发女客一脸病容地问,她的样子不像生病,而像嗑药过量,「抱歉,没有。」范恬心歉然回答。
    一等车子驶进去,她的俏脸就垮下来。
    「很奇怪耶,那女的干么每次来都问我有没有胃药、胃散啊?如果那么不舒服的话,她不会自备吗?我们又不是开药局的。」
    刚刚进去的那一对客人也是凡赛斯的常客怪咖之一,那男的常住在这里,女的偶尔来,每次一来必要胃药和胃散,让人哭笑不得。
    「居然有人会跟神经病计较,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一逮到机会,聂安莉就忍不住想教训范恬心,这是女人跟女人之间的战争。
    「讨厌啦,安莉姊--」范恬心娇嗔地说:「其实我是有带胃药啦,我男朋友硬是要我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如果妳胃痛得受不了的话,我可以给妳。」
    「妳才会胃痛得受不了,哼。」聂安莉转头去接待她那边的退房客人了。
    「娜姊,安莉姊是怎么啦?」范恬心微偏螓首,不解。「是不是长期没有男朋友的女人都会这样啊?」
    「小恬心,待会儿就下班了,妳就不要再刺激安莉了。」搁下报表,娜娜精神抖擞的站起来。「我要去叫三一二号的客人起床了,今天小琦会晚二十分钟到,妳等她来了再走,OK?」
    想到昨晚那个吻,她的心情仍旧激动澎湃,如果不是宋昌振那个程咬金紧急CALL她去处理一个醉汉发酒疯的事,她和上官图真搞不好已经……已经那个了。
    想到这里,她浑身像有一道电流通过。
    待会儿就要见面了,他会再吻她吗……
    「经理!」聂安莉连忙叫住她。「不必去了,三一二号的客人已经退房了。」
    娜娜旋风般的踅回来。
    「妳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瞪视着聂安莉。
    聂安莉以为她没听清楚,于是清楚的重复一次。「三一二号的客人退房了,经理不必再去叫他起床了。」
    娜娜一时之间傻了,脑中刷地一下变成空白。
    「什么时候退房的?」她急问。
    今天才是第十天,他的住宿时间还没到啊,为什么这么快就退房了?甚至连告知她一声都没有。
    「好象是昨晚十二点多吧,妳在跟分馆主管开会的时候。」聂安莉想了想。「详细的退房时间,我要查计算机才知道。」
    她也不是每个客人的退房纪录都记得那么清楚,只不过那个客人比较特别,连续住了十天都没外出,她才会特别留意。
    「那--」娜娜心里五味杂陈。「他有没有说什么?」
    好歹留下只字词组给她,或者电话、地址什么的,不要让她一个人像傻瓜似的。
    「没有啊,他看起来很酷。」
    「这样啊,我知道了。」娜娜失魂落魄的走出柜台,这种时候,她需要独处一下。
    外头,六月的晨风拂面爽凉。
    他走了……
    经过九天的革命情感,昨天他甚至还吻了她,结果却不告而别了。
    他是存心要让她思念他一百年吗?
    有人说,悲剧最美,没有结果是最美的结果,这样就没发现彼此缺点的空间,也没有相看两讨厌的时间。
    她该庆幸自己只是跟他萍水相逢吗?
    可恶的家伙,骗取她的爱情,让她当了他九天的免费护士兼菲佣,他甚至A走了她老爸的衣服……可恶!可恶!可恶!
    她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第四章

    四天后--
    东洋摇滚乐团V1抵台,主唱樱庭智也丰采夺人,因大批歌迷守候以及各媒体蜂拥报导,造成中正机场极度混乱,情况一度失控,请看以下本台记者为您做的SNG现场联机报导……「哇!是樱庭智也耶,他好酷好帅哦!一身黑衣黑裤最适合他冷峻的气质了。」
    看着电视萤光幕里的俊酷明星,范恬心发出痴迷的尖叫声。
    聂安莉嗤之以鼻的哼了哼。「拜托,都几岁了,还在迷明星。」
    她皱了皱娇俏的鼻子。「讨厌啦,安莉姊,人家我才十七岁埃」
    「哼!」老爱拿自己青春无敌的年龄作文章,真是讨人厌的死小鬼。「懒得跟妳说话,我要去洗手间。」
    「哇!他们的歌迷好多哦!」范恬心还沉醉其中,哇来哇去。「我敢打赌,大部分的歌迷一定都是冲着樱庭来的,喏,那个吉他手和键盘手,都长得丑不拉叽的,谁会专程胞到机场看他们两只啊?」
    晚上十点半,还没到三个人的上班时间,她们刚从附近的保龄球馆打完球,各自回家再来上班挺浪费时间的,索性跑到孟家坐一下,待会儿直接去上班就行了。
    「恬心--」
    娜娜没心听她们的唇枪舌战,她紧紧盯着电视里那个黑衣、黑裤、戴墨镜的高瘦男子,舔舔干涩的唇。
    「妳说,他叫樱庭智也?」
    「对埃」范恬心如数家珍。「V1现在在日本很红哦,每一张单曲都曾拿下ORICON排行榜第一名,樱庭更是里面最受欢迎的团员,他已经连续两年夺得十大人气歌手了。」
    谁管他有什么丰功伟业啊!娜娜懊恼的蹙着眉。
    该死极了!那男人连名字都骗她!
    明明叫樱庭智也,偏偏骗她叫上官图真,虽然都是四个字,可却没一个字相同的。
    看来她孟群娜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大名鼎鼎的摇滚乐手也不知道,还傻愣愣的把他当成无法见光的黑道份子,为他白白浪费了九天的青春,还有一个让她懊恼至极的吻。
    啊--
    好想尖叫啊!
    「娜姊。」范恬心怕怕的看着上司。
    娜姊干么突然大叫一声啊,听那压抑的声音,她在发泄些什么吗?
    为您插播一则最新独家消息!本台记者在采访V1乐团的同时,眼尖地捕捉到祥义帮的少帮主上官图真现身机场,上官图真十四天前,在结拜大哥方耀扬为儿子所设的满月酒席上遭到暗算,身负重伤且行踪不明,今夜突然现身机场,本台将为您持续追踪报导……
    「啊!」
    娜娜又大叫了一声。
    「娜姊……」范恬心的表情更怕了。
    娜姊没事干么一直叫啊?难不成她平常看电视都这样神经兮兮的?
    「他叫上官图真!他真的叫上官图真!他没有骗我!他没有骗我!」娜娜抡拳激动的自言自语。
    是她自己想错了,上官图真和那个听都没听过的樱庭XX一起出现在电视里,当她一看到上官图真的时候,自然而然只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他冷肃的气质甚至比樱庭XX还像巨星,偏偏这两个人还撞衫,都是一身黑的打扮,才会令她产生那么大的误会。
    可是,问题来了。
    知道他是祥义帮的少帮主又如何?
    他们的交集,仅止于那九天,他没有欠她什么,她也没必要为他牵挂。
    他都可以不说一声就走掉了,她何必看到他出现就激动个半死?甚至以为他骗她时,还义愤填膺的,太可笑了。
    忘了吧!那只是一场梦,对他而言应该也是吧?
    凡赛斯只是他养伤的藏匿所,而她,只是拿了他丰厚小费替他服务的旅馆人员,他对她没意思就算了,她们牡羊座的女人可是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她才不要做那种对男人纠缠不休的女人哩。
    * * * * * * * *
    「所以说,吃妳这餐是要付出代价的?」娜娜将鲜嫩的盐烤鲷下巴送进嘴里,瞄瞄对座的苗莞绮。
    这间老字号的居酒居,消费贵得吓死人,老板很讲究食材,用餐时间总得大排长龙。
    而苗莞绮--她的高中死党,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慷慨,居然约她来这里晚餐,谜底在刚刚揭晓了。
    「上次圣诞节妳已经帮过我啦,这次可以说是驾轻就熟,而且我会付妳薪水,还供应妳最爱的咖啡,无限续杯。」
    娜娜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妳还真是厉害,什么钱都逃不过妳的手掌心,收入比我们开汽车旅馆的还高吧?」
    苗莞绮和哥哥一起开了家目前台湾还超冷门的派对商店。
    所谓的派对商店,就是贩售派对用的商品。
    品项很细,种类繁杂,举凡搞怪商品、艺术气球等等上千项的商品,都可以在苗莞绮的店里找到。
    而且他们这一行根本就没有淡旺季之分,圣诞节、万圣节、七夕情人节、西洋情人节、幼儿园小朋友的毕业季,还有一年到头做也做不完的婚礼会场布置、生日派对,让人非常眼红,「哪有啦!」苗莞绮立刻喊冤。「我们赚的这个是辛苦钱,每天都要爬高爬低的拆箱清点,才没有妳想的那么容易哩。」
    「那妳还有钱请我吃这个超贵的怀石料理?」娜娜夹起寿喜锅里一片上等牛肉在好友面前晃呀晃,然后送进嘴里。
    去苗莞绮的店里帮忙,一天会短十年命,上次圣诞节被她骗去帮忙一天,她回家后腰都直不起来。
    这回她更狠了,居然要她七夕情人节去帮忙,简直是想让她送命嘛!
    谁不知道台湾的情侣最疯情人节了,节日还没到,电视就猛打金饰广告,而且她听莞绮说过,去年七夕情人节时,派对商店的当日业绩就有八万块,忙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这是对妳才有的特别招待。」苗莞绮笑嘻嘻的说。
    「好啦,别狗腿了,答应妳就是,东西都吃了,总不能吐出来吧?再说妳哥借了我四年笔记,我怎么好意思让他失望?」
    她和苗莞绮的双胞胎哥哥苗中绮是大学同学,她上课都在梦周公,考试、报告全靠他的笔记才能顺利过开。
    「谢啦!」苗莞绮甜甜一笑。
    娜娜轻瞟她一眼。「派对商店打算什么时候股票上市,记得优先让我认购知道吧?」
    「哈哈哈!」苗莞绮狂笑起来。
    派对商店的资本额不到两百万耶,要怎么股票上市啊?
    蓦然,她的笑声停止了。
    「娜娜……」她迟疑的叫。
    「干么?」娜娜把鲑鱼生鱼片沾上厚厚一层芥末,她超爱那种呛鼻的辣。「是不是想多叫一份照烧猪排?我不会介意,妳叫吧。」
    照烧猪排是居酒屋的人气料理,烤后再蒸八小时沥出油脂,淋上日籍主厨特制的柴鱼高汤酱汁,味道超级清新爽口,价格当然也不同凡响。
    「不是啦。」她的声音有些怯怯的。「妳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黑道人物了?」
    娜娜在汽车旅馆工作,每天要面对三教九流的人物,加上她那种好打抱不平的个性,极有可能得罪人而不自知。
    「哪有?」娜娜头也不抬,继续徜徉在芥末的呛辣里。
    苗莞绮润了润唇。「那……妳转头看看,对我们走来的那个男人妳认识吗?」
    那男人的眸光好深沉好犀利,一径盯着她们这桌看,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号人物,那就是冲着娜娜来的了。
    「谁啊?」
    娜娜不甚在意的转过头去。
    霎时,她的竹筷停留在半空中。
    她的红唇张开,她的杏眸愣然,她的表情好意外好错愕,那被来人震慑的模样,连苗莞绮都不禁好奇起来。
    娜娜这女人跟那男人是什么关系啊?
    上官图真黑眸灼灼的盯着那张数天不见的丽容。
    他大步走到她桌边,将她错愕的神态尽收眼底。
    「为什么没有跟我联络?」他的黑眸锁住她,长指一伸,将她微散的发丝拨到贝耳后。
    「啊?」
    娜娜蹙着眉心,她的心跳加速,面孔热辣辣的红,一任他的手指接触到她的脸部肌肤还无法做出反应。
    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她就变得笨拙,她这个大女人主义者,还一直认为自己很精明哩。
    「我说,妳为什么没跟我联络?」上官图真重复一遍。
    她的表情从意外、错愕到发怔,最后转为愠怒。
    她蓦地站起来,双眸狠狠瞪视着他。
    「请问,我要拿什么跟你联络?」她悻悻然的看着他,说到这个她就气,他居然还敢问她?「你在电视上出现的时候又没有留下CALL IN专线,我要去哪里找你?」
    真是该死!
    她早已告诉过自己一百遍了,如果再次与他相见,她要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面对他,绝对不可以激动,激动她就输了。
    可明明知道,她却还是忍不住激动了。
    他凭什么问她那种可笑的问题?凭什么再来撩拨她的生活?
    他是谁啊?算老几?他那条小命还是她救的哩,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失礼?
    他应该二话不说,直接把她们这一桌的帐付掉,然后深深对她鞠一个九十度的大礼,什么都不要说,沉默转身离开才对。
    可是现在--
    可恶!
    他干么跑来她面前惹她生气?
    哦!她真讨厌这样的自己,爱像一把火,点燃后就很难浇熄。
    同样的,喜恶分明的她,恨也像一把火,他的不告而别让她恼羞成怒。
    「妳为什么这么生气?」上官图真凝视着她狂怒的俏颜,那九天,没见过她这种狂风暴雨的表情。
    女人果真是多变的。
    「废话!」她恼怒的嚷,「如果是你,你不气吗?」
    她豁出去了,也不管这里是什么高级场所,很多话不吐不快,她可不想埋在心里闷死自己。
    「等了几天,妳都没有打电话来,我确实有点生气。」他斟酌着字眼,继续说道:「但是我想,我的身分比较特殊,妳应该有妳不方便跟我联络的理由,所以当初临时要走时,我才会把交往权留给妳,由妳去决定我们是否可以交往。」
    娜娜惊讶的呆了一呆。「你在说什么?」
    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可惜还是跟他话少时一样,她都无法听懂。
    「妳是不是没有看到我留给妳的信?」他终于想到她狂怒的原因。
    「什么信?」他有留信给她?
    她的心蓦然狂跳起来。
    「走前,我留了封信给妳,信上有我的手机号码,还有我想对妳说的话,以及我不得不先走的理由。」他的浓眉微蹙。「难道妳去打扫房间时没看到?」
    她吞咽口水,保持镇定,但脸颊却开始发烫。
    她怎么能告诉他,客房根本不必由她来打扫,她因为想跟他多相处点时间,所以他住在凡赛斯的那九天,她才自告奋勇打扫他的房间。
    至于他说的那封信……
    得知他退房的消息后,她根本连去房间看一看的欲望都没有,想必信老早被打扫人员丢进垃圾筒了。
    信上写些什么呢?她好想知道!
    「看来,妳并没有看到信。」
    她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搁在上官图真心中几天的疑问也得到了答案。
    他还以为她的选择是不跟他交往,害他闷了好久。
    「这个礼拜天,希望妳来我家里一趟。」
    「不……」她傲气十足的摇了摇头。「不要。」
    她不要再品尝那种患得患失的滋味,就算真的有他说的那封信好了,她可以对他的不告而别释怀,但,他们又还没交往到见家长的地步。
    他连杯咖啡,连场电影都没请过她哩,她也是有她大女人的矜持的,才不要随随便便去他家哩。
    「妳一定要来。」他的神情比她还坚持。「那天是家父的公祭。」
    * * * * * * * *
    娜娜颔首敛眸,一身端庄的黑衣黑裙,不自在的站在上官图真身边,跟随他一起向来致悼的来宾做家属答礼。
    原本她是坐在休息区等待仪式开始的,没想到上官图真一看到她,就把她拉到身边,害她一直站到现在,走都走不开。
    他的背景真的很特殊,她第一次参加黑道份子的丧礼。
    灵堂布置得庄严华丽,跟过去她在新闻里所见的黑道大哥告别式一样,兄弟数以千计,排场只有气派两字可形容。
    她看到许多政商两界的名流,挽联更是上至总统,下至五院院长都有,甚至连电视台都派出SNG做联机报导,足见他父亲举足轻重的江湖地位。
    而他呢?
    他的神情很肃穆,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见他掉泪,脸上是一片奇异的坚定和镇静。
    这就是真正的男子汉,以及男儿有泪不轻弹吧?
    可是,不是也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吗?
    他父亲过世了,难道他还不伤心吗?
    这个疑问,在火葬场,她得到了答案。
    「知道我父亲怎么死的吗?」
    等待吉时火葬的时间里,上官图真忽然开口,虽然后面站着两排人,但与他们有几步的距离。
    不等她回答,他便接着说:「他是在他最好的朋友家里死的,」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暗杀。」
    娜娜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黑道大哥不都是暗杀别人吗?怎么会是被人暗杀了呢?
    「我老爸跟我一样笨。」他闷闷的哼了一声,额上的青筋隐隐抽动,眉心竖起深深的皱痕。「重情重义,却掉进别人的陷阱里而不自知。」
    「当我从日本把他的尸首接回来时,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刀,从这里--」他修长的指从自己发顶划下来,一路划到了腹下。「直接把我劈成两半,我连哼一声都不必,就已经死了。」
    娜娜心头一紧。
    她本来就已经够不会安慰人了,偏偏他又不是女人,不然她就可以搂着他哭,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做。
    「你们先离开。」上官图真转身吩咐那些弟兄。
    「是!」
    全部的人极有效率,在瞬间净空了场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即将被推入火炉的棺木。「老爸,我会替你报仇,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剎那间,泪水从他眼眶奔流而下,那悲痛的神情,让她也为之鼻酸。
    「老爸,你在我面前一向是个强人,你该含笑寿终正寝才对,不该被乱刀刺死,我好心疼你……真的好心疼……」
    娜娜吸了吸鼻子。
    好奇怪,为什么她也有想哭的感觉?
    好奇怪,这位上官伯父跟她非亲非故,甚至没有见过面,她这个好强的女人,有一颗那么易感的心吗?
    「爸……你不要走好吗?我年轻气盛,很多事还需要你教,过去我逞凶斗狠,没孝顺过你,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
    他泣不成声的跪了下来。
    她轻轻拍抚着他颤抖不已的肩膀。
    「哭吧!尽情的哭,把你对你爸爸的不舍通通哭出来,然后,替他报仇!」
    * * * * * * * *
    「少帮主!」
    一见到上官图真走出来,守在火葬场外的数十名兄弟立刻对他迎上去,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担忧。
    「我没事。」他从一名属下手中接过车钥匙,他的车已经被开来大门口了。「你们先回去吧,告诉我叔叔,晚些我会回去。」
    娜娜在他的示意中上了车,这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开的那部黑色跑车。
    「不介意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吧?」
    见她点了下头,他发动引擎,一路飞驰。
    她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好象更瘦了。
    这几天他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也难怪,遭逢这么大的变故,谁吃得下、睡得着?
    新闻说,他在结拜兄弟儿子的满月宴上遭到暗算,他自己身受重伤,他父亲又在日本好友家中被暗杀,这种连环不幸没几个人承受得祝「到了。」
    当上官图真拉起手煞车后,她看到窗外的景色,居然是一座宁静祥和的天主教墓园。
    他率先下车走进墓园,娜娜连忙跟上去。
    他停在一个雅致的十字架墓碑前。
    「这里是我母亲的墓。」
    她看到了,墓碑上刻着一朵红色玫瑰。
    「伯母,妳好。」她轻轻颔首。「我叫孟群娜,是上官……」她看了他一眼。「上官图真的朋友。」
    说他的名字好奇怪,她不习惯。
    「妈,我受重伤那天,就是她帮我的,她是个好女孩,妳在天上要保佑她。」
    娜娜的心怦然一跳。
    他带她来认识他母亲,还向他母亲介绍她,说她是好女孩耶……她的视线忍不住一直跟随着他。
    他的浓眉揽结在一起,他的嘴角挂着沉痛,连带使得他有型好看的薄唇也失去了往日性格。
    现在,他不是狠角色,只是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她好象看得到他心里的伤。
    「那天,我带着兴高采烈的心情,买了金饰和新生婴儿的衣服去我结拜大哥方耀扬的家中,因为满月宴是在方家自宅办的,我没有设防,只跟我父亲的义女一起前往。」
    在傍晚的夕照中,上官图真缓缓对她诉说着。
    「我从来没想过,亲如手足的结拜大哥会出卖我。」
    娜娜讶然睁眸,这回真的呆住了。
    新闻上说,他在结拜大哥的宴席上遭到暗算,没想到,暗算他的人,竟然就是他的结拜大哥。
    可恶!
    太可恶了!
    简直就是人渣!
    「他被海帮收买了,只要我死,海帮最大的堂口就由他掌控。」每一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都历历在目。「原来权势和金钱比情义更重要,那一晚,我深深的领受了两种不同的情--绝情和有情--」说到这里,他的脸部表情稍微软化了些。「我父亲的义女为了护全我,至今还躺在医院里,她的脑部严重受创,或许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娜娜深吸一口气,真是越听越愤慨。
    「你一定要报仇!」她热血沸腾,为他感到不平。
    「我一定会。」夕照里,他的表情有着明显的杀气。
    血债只能用血偿还,包括他老爸的那份,他都要一并讨回来!


    第五章

    走出墓园,一群黑衣人已经等在大门处。
    一名清瞿的中年人站出来。
    「少帮主,智叔请您回帮,有要事与您商量。」
    「知道了。」上官图真淡应了声,对身旁的娜娜说道:「叔叔找我,我让别人先送妳回去。」
    「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对他鼓励一下。「上官……那个,逝者已逝,来者可追,你要振作一点,给你的敌人多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他们惹错人了,千万不要失志,那只会亲痛仇快,你知道吧?」
    她是不是讲得太直接了?还是她的言词太激烈了?不然那些黑衣人干么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看?
    他脸上出现了罕见的温柔。「我知道。」
    同时,他心底的一抹微音再次肯定的告诉他,就是她了。
    一名年轻小伙子主动出列,上官图真对他低声窃语了几句,目送他们上黑色房车。
    「你叫什么名字?」车厢里百无聊赖,娜娜询问充当她司机的小伙子。
    「回小姐的话,我叫阿正。」小伙子的态度十分恭敬,车也开得很平稳,平均时速大概……嗯,二十吧。
    这里是郊区,路又直又大条,有必要开这么慢吗?
    好想睡哦!
    到凡赛斯工作之后,她都是日夜颠倒着睡,今天早上七点下班后就直接过来参加丧礼,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多,所以,在缓慢的车速及车里舒服的冷气催眠之下,她很快睡着了。
    「小姐,您家到了。」阿正好奇的打量着华美的汽车旅馆,她是这里的……驻店小姐吗?
    嗯,满配的,黑道大哥配风尘小姐,他们道上有很多这种组合。
    「谢谢你埃」娜娜一脸惺忪的醒来,拿起皮包下车。
    「小姐,等等!」阿正连忙开车门下车。「请问您的手机号码几号?」
    她上下瞄了他几眼。「抱歉,我还不想交男朋友。」她对开车龟速的男人没兴趣。
    「不是啦,是少帮主要我问您的。」他再斗胆,也不敢泡少帮主的女人埃「哦--」一阵轻飘飘的感觉袭上心房,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了,瞧,她就是个感情表现这么直接的人。
    原来出发前,他就是低声在跟这小伙子吩咐这个埃真是的,想知道她的电话就直接问她嘛,干么那么害羞,还透过第三人来问她,真的是铁汉柔情啊!
    * * * * * * * *
    直到晚上上班后,娜娜满脑子还在想白天的事。
    上官他父亲的丧礼,他母亲的墓园,他痛哭难受的表情,说到他结拜大哥时,他充满怨愤的嘴角……天哪!天哪!为什么她想的全是他?
    「娜姊,妳好象很烦躁哦?」范恬心好心的把自己的奇异果冰砂送到她面前。「要不要喝一点降降火?还养颜美容哦。」
    「好乖,妳自己喝吧。」任何饮品都降不了她的火,只有一个人可以,就是她想见的那个人……「噢!飚车族又来了!」
    两部房车急速驶来,聂安莉忽然又惊恐又厌恶的喊。
    她最讨厌飚车族在前面的大马路上飙来飙去了,不但制造噪音,还会害客人不敢进来。
    「哇,飚车族又来了耶!」范恬心兴奋的喊,「好酷好帅哦!」
    十七岁女生跟二十七岁女人的看法完全不同。
    黑色房车在柜台前停下来了,驾驶的车门打开,仍旧是一身黑的上官图真走下来。
    「好帅!」范恬心眼睛大亮,猛盯着酷哥看。
    娜娜感觉到那股烦躁之意消失了,她速迅夺门而出,来到上官图真面前。
    「娜姊……」范恬心张口结舌。
    娜姊几时对男人这么主动啦?她向来对那些各路人马的追求者和搭讪者都不假辞色的。
    娜娜仰望着高出她一个头的上官图真。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精致的脸庞上。「陪我去吃消夜,我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她看了柜台一眼。
    ……她要跷班吗?
    好挣扎哦。
    她好想跟他去,他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太可怜了。
    只是,身为公司主管的她,真要带头做不好的示范吗?
    上官图真一个瞥视,另一部车里的驾驶下来了,是一名超级魁梧的大汉。
    「言,替孟小姐守在这里,不得有半分差错。」他对大汉吩咐。
    「是。」大汉走进柜台,偌大的地方霎时变小了。
    「哇……」柜台里的三个人都对大汉投以服气的眼光,其中瘦小的宋昌振哇的那一声是又恭敬又害怕,还怯怯地跟言大汉保持数步的距离。
    娜娜双眉飞扬,露出一抹笑意。
    哈,有此人镇守,就算天皇老子也不敢来找碴,她可以放心去约会了。
    * * * * * * * *
    「好吃吗?」娜娜兴匆匆的问。
    上官图真点点头。「好吃。」
    她满意了,把还剩半盘的泡菜推到他面前,又再替他舀了一碗辣鱼汤。「那你多吃一点。」
    凌晨两点半,这是一间营业到凌晨四点的韩式小吃店,也是酷爱吃辣的她,平常打牙祭的地方。
    刚刚在找吃消夜的地方时,她二话不说就想到这间店,心想店里清爽的辣口味可以让他胃口大开,果然没错,他一连吃了两碗饭耶。
    「东西够不够?还要不要再叫一点辣炒年糕?」看他埋头猛吃白饭太可惜了,这里的辣炒年糕可是一绝哩。
    「够了……」上官图真的声音闷闷的,还是继续埋头苦吃。
    「孟小姐,」老板娘走过来,手上提着一壶水,表情有点迟疑。「这位先生是不是不太喜欢吃辣的东西啊?要不要喝点柠檬水解辣?」
    「有吗?」娜娜这才低头去看理应吃得很开心的他--「天哪!你怎么了?」
    他俊颜通红,热汗直冒,表情既压抑又痛苦。
    她一个拍额。「你不吃辣?」
    他蹙着眉心点了点头,接过老板娘的善心柠檬水,猛灌了半壶。
    娜娜心疼的望着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啊天啊!她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居然逼一个不吃辣的人吃满桌子辣的东西,她还以为他很爱吃才连吃了两碗饭,原来是菜太辣了,他只好一直扒饭。
    「不要紧,妳喜欢吃就好。」
    他的答案让她好惭愧。「要不要去吃点清淡的东西?」上车后,她犹不放心地问。
    「不用了。」上官图真俐落的转动方向盘。「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
    他这么说,她罪恶感更重了。
    车身疾驰在夜色里,他越开越快。
    「妳忍耐一下,我开快一点去除辣的感觉。」
    「哦,好。」造孽的是她,她当然要忍耐,再说深夜急速兜风的感觉也不赖,如果把车窗打开,让头发迎风飞扬就更有情境了。
    「还是不行。」
    他忽然把车靠边停,拉起手煞车,凝视着她的眼眸,她的心怦然一跳,被他看得呼吸急促,气氛就跟他们第一次热吻时一模一样。
    车里并不窄,她却感觉得到他浓浓的、炽热的气息,让她无端端心神荡漾,好象有股强大的吸引力,让她被他吸引着,想投入他怀里。
    两双眼睛胶着着,车里像有两座火山,随时要爆发。
    他薄热的唇压了下来,她轻嘤一声,两个人瞬间跌入暴风的最核心。
    他湿润的舌尖探进她唇里,她的舌瞬间与他勾缠在一块儿,唇舌交缠的热度让她浑身一阵如电击的酥麻。
    娜娜闭上眼,她在他怀里被他紧紧拥抱着、亲吻着。
    他的双臂将她锁得死紧,她也伸出手将他揽紧,双眼上的一排长睫毛,像蝴蝶一般轻轻的闪动,心头激荡不已。
    他炙热的唇从她的嘴唇吻到了颈子,她感受到他浓重的呼吸,也感受到自己心里深切的颤动。
    他的唇持续在她颈边游移,在上头不轻不重的种了一颗草莓,吁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叹息,然后又移回到她唇上,直到她的嘴唇已经嫣红一片,他才放开她。
    他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很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
    「有一个女人,是我爸希望我娶的女人。」
    她的心重重一跳。
    热吻过后才跟她说这个不嫌太晚了吗?
    既然都有论及婚嫁的女友了,那他们现在在这里是吻什么意思的?
    「那个人就是我父亲的义女,我说过,她为我而受伤,昏迷不醒,可能永远不会醒来,记得吗?」上官图真提醒着她的记忆。
    她点点头,不是滋味爬上了心头。
    所以喽,他要以身相许来报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刚刚干么吻她吻得那么激狂?他可以去医院吻那个他要娶的女人埃「我不会娶她,但是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就算她不是为我而伤也一样,因为她是我妹妹,是我的责任。」
    娜娜扬扬睫毛。
    「就只有这样?没有爱情?」唉唉,情人的眼里真的真的容不下一粒细沙。
    「没有爱情。」他非常肯定自己的感情在哪里。「妳会介意我一辈子照顾她吗?」
    「我想知道,你是对她本来就没有感情成分,还是她可能不会醒来之后你才对她没有感情的?」
    这一点很重要,她是个绝对的大女人,自尊超级强,怎么可以当第二候选?
    「我对她有感情。」
    上官图真缓缓说道,清楚看到她眼里掠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他扯开一抹笑痕。「但,是手足之情。」
    她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原来酷哥也有促狭的一面埃
    刚刚害她心跳差点停了,听到他对那个女人有感情,她的心好象挨了一记闷棍,难受极了。
    「我当然不会介意,但是,」她直视着他的黑眸,火热的情愫尽在不言中。「我们再来接吻吧!」
    娜娜主动送上自己的唇瓣,热烈的与上官图真接吻,马路上车子川流不息也不能影响他们,直到热吻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两个人的视线同时看到前方闪动的霓虹招牌--箱根汽车旅馆。
    今夜,他们的关系将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 * * * * * * *
    哔哔--
    午夜的凡赛斯柜台里,有人的简讯响起。
    娜娜拿起手机一按,收到一则短讯。
    「530?」她微一扬眉。「什么人在恶作剧啊?」
    现在的歹徒真的是花招百出,先传个莫名其妙的简讯给她,然后再打电话来说她中奖了,乱下流一把的。
    「娜姊,谁传530给妳?」趁着没车的空档,范恬心马上靠过去热心的讲解,「530就是我想妳的意思,有人在想妳哦!好幸福哦。」
    「真的吗?」娜娜怦然心跳,连忙看发讯人是谁。
    是他!
    她甜蜜的漾开了笑意。
    想不到他那么冷肃的人,也会玩数字传情这招,反而是她太落伍了,居然不懂他的意思,险些错过了他的一片心意。
    想到昨夜她就心神激荡。
    他在床上跟他开车的狂野截然不同,也跟他在面对下属时的酷劲完全两样,他好温柔。
    她醉在他温柔的手指里,醉在他温柔以待的身躯里,也醉在他彷佛专属于她的体贴里,几度喘不过气来。
    事后,他居然足足搂了她十几分钟才放开,让她有种备受宠爱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经验。
    过去她还想再多当几年小姐,觉得结婚无疑是一种慢性自杀,可是现在,她的想法有点改变了,如果是当他的老婆,她倒满想当看看的。
    帮主夫人耶,真够威风。
    以前她觉得班上有个嫁给魔术师的同学最特别,整天都可以看老公变魔术。
    现在她觉得魔术师没什么特别,反正学就会了,可是黑帮帮主就不一样了,想学也学不会哩。
    她就是这样,容易倾心于让她产生佩服两字感觉的男人,如果非结婚不可的话,也要嫁给一个让她引以为傲的丈夫。
    现在那个人显然已经出现了,情来得汹涌澎湃,实现了她童话般的梦想,她会好好把握的!
    「到底是谁传这种简讯给妳啊,娜姊?」范恬心看上司那副心花朵朵开的模样,她好奇得不得了。
    娜娜笑而不答。「有客人来了,工作吧。」
    昨天那间箱根汽车旅馆满小巧温馨的,下次如果她老爸要盖新馆的时候,她要建议他也装潢几间小巧的套房,搞不好会大受欢迎哦。
    隔天晚上--
    「请问孟群娜小姐是哪一位?」花店小弟捧着一束香水百合在柜台前探问。
    看到一大束花,娜娜马上跳出去。「我是!」
    「请您签收。」小弟把单据递给她签。
    「好漂亮的花哦!」范恬心对着花束品头论足。「我知道这种进口的香水百合,价格不便宜哦。」
    聂安莉看着花束,嘴角竟出现一丝悲凉。
    唉,长这么大,都没男人送过花给她,莫非真像范恬心那死小鬼说的,她脸太长,没有男人缘吗?
    今天她的小费又少得可怜,居然只有五十块?五十块耶,真是够了,如果那么不想给的话,干脆只给她一块钱不就好了。
    「真的很漂亮吗?」娜娜捧着花束嗅闻,一脸的眉飞色舞。
    半夜,又一则简讯传来。
    她马上向七年级生请益。「恬心,53880是什么意思啊?」
    「娜姊,他说他想抱抱妳耶。」范恬心瞪大她纯真的圆眸。「你们是不是已经那个啦?」
    她笑得灿燸。「不告诉妳。」
    现在的小孩子好精明啊,看到这种简讯就可以联想那么多,真不能小觑。
    又隔一天,手机传来53770的短讯。
    「这么说,这是我想亲亲妳的意思喽?」她学聪明了,举一反三,不必再问范恬心。
    再一天,他传来5201314。
    「我爱妳一生一世……」娜娜沉醉在甜蜜的短讯中,快要压抑不住想他的情绪了。
    她好想跟他见面,可是现在正当他乡事之秋,他一定有很多事要忙,还是不要随便打扰他比较好,等他有空时,他自然会出现吧。
    他对她真的有股奇特的吸引力,她敢肯定,这次跟之前谈的那两场烂恋爱都不一样,对于男人,她从没这么魂牵梦萦。
    可是隔天,直到凌晨四点,他连个短讯都没传给她。
    前几天他都在一点之前就传给她了呀,今天怎么回事?
    她无精打采的躺在沙发上,不复前几日的神采飞扬。
    「娜姊,妳是不是失恋啦?」范恬心偏着头,用相当可爱的表情打量着上司。
    「不要诅咒我。」她懒洋洋的睨了小女生一眼。
    真羡慕她,换男朋友像换衣服那样自然,如果她也能像她一样不痛不痒就好了。
    「讨厌啦,娜姊,人家哪是诅咒妳,人家是看妳和前几天的样子差那么多才关心妳一下埃」
    娜娜耸耸肩。
    真有差那么多吗?
    有。
    她自己也知道有。
    她谈恋爱的时候,会整天神采奕奕,充满喜悦的气息,可是反之,失恋就要死不活,学不会把情绪掩藏起来,七情六欲总是表现在脸上。
    虽然她一脸不好欺负的样子,但在爱情里,她却是相当缺乏免疫力的……「啊!言大哥!」
    范恬心惊喜的娇喊声让娜娜从深深的自我检讨里回神。
    「孟小姐,少帮主吩咐我来接您。」言恭敬地对娜娜颔首为礼。
    「去哪里?」她的精神马上来了,杏眸灿然生辉。
    「少帮主的公寓。」


    第六章

    娜娜东看看、西看看,对上官图真的居所充满了好奇。
    这是一间超乎她想象的单身男子公寓。
    室内很干净、很整齐,放眼所及都是线条简单的家具,这栋名叫「帝宝」的大厦是知名的高级住宅区,住户不是政商就是名流,想不到一个黑帮人物会住在这里。
    只是很可惜,在这间双户合并、格局方正,至少一百坪的大楼公寓里,根本看不出主人的个性,因为家具是死的,装潢也是死的,没看到任何繁复的装饰点缀,连小如打火机的私人物品都没有。
    「咖啡壶没有,烤箱也没有……不会吧?」娜娜瞪着连电也没插的冰箱。「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她不死心的又翻了翻,最后总算不得不相信,因为那排漂亮的厨房橱柜只是装饰用的,里头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她好想喝杯咖啡哦,就算是三合一的也行。
    开锁的声音让她一阵兴奋,她立刻跑到客厅去,果然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高挺身影,依然绽放着性格的冷峻魅力。
    等了这么多天,看到他之后,她却发现自己有些笨拙。
    幸好室内灯光还满幽柔的,希望他没发现她居然脸红了。
    「喂,你这里还真特别,什么吃的都没有,连喝的也没有。」
    奇怪了,她干么这么害羞?明明就日也想他、夜也想他,看到他却反而杵在原地,好象清纯少女似的。
    都怪他啦,那夜之后居然失踪这么多天,只靠简讯传情怎么够?害她对两人的相处有些陌生。
    「妳想喝什么,我叫人送过来。」上官图真走向她,眼眸紧紧盯着她。
    「也没有啦,只是刚才等你的时候有点无聊,想喝杯咖啡罢了……啊!」
    娜娜轻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他搂在怀中。
    他的唇立刻落在她唇上,转眼间吻得难分难舍。
    热吻之中,两人的体温迅速升高,他黑眸中出现了另一种光芒,直接主导着她,一路吻进了卧室,滚到床上,脱掉了两人的衣服,再从她的唇吻到了她纤美的小腿,然后,在她深深的吟哦中,占有了她。
    老实说,牡羊座的她,最吃这一套了。
    她可不喜欢优柔寡断的男人,她喜欢能够征服她的男人,她对男人的标准是--要够有吸引力才行。
    她的前两任男友都犯了同一个错误,他们知道她喜欢强者,就伪装成强者,其中一个更驴蛋,误以为强者是大男人主义者,就拚命对她展现大男人的姿态,让她很昏倒。
    他们根本就不懂,也会错意了,她喜欢的男人是要有大男人的样子,并非对她颐指气使的男人,那种假强者的大男人只会让她感到吃不消,而且觉得不被尊重,然后日渐感到不耐烦而已。
    「你的手怎么回事?」
    激情过后,他们一起在干湿分离的卫浴间冲澡,娜娜看到他左手背有一条长长的伤疤,新伤未愈,看起来才刚受伤不久。
    难道当个黑道份子就一定得这样?今天伤这里、明天伤那里的,看来她得多为他准备一些外伤药才行。
    「我自己弄的。」上官图真淡淡的说:「在方耀扬面前,我划下这道伤口,代表跟他恩断义绝,他再也不是我兄弟,日后见面,彼此再也毋需为对方留情面,也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敌人了。」
    「你跟他见面了?」她紧张的看着他。
    难怪这几天他没空,想必跟那个好险的人渣见面,一定耗损了他一番真气,为了跟那种人断绝恩义,他居然弄伤自己,真是太不值得了。
    他的下颚微微抽动了下。「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等证据一到手就可以行动了,我绝不会放过他。」
    「加油!」她温柔的轻触他肩膀。「你自己要小心点,那种会出卖朋友的人,通常城府都很深,如果他再对你说什么好听话,你千万不能相信他。」
    「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他。」上官图真把浴巾披在她肩上,自己也围上浴巾。「穿上衣服,我们出去走走。」
    娜娜看着他。
    天都亮了,刚才还经过一番激烈床战,他不想休息一下吗?
    「去哪里?」
    她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背部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她不由得露出一个会心微笑。
    她替他疗伤耶……
    武侠小说里都这么写的,男主角为女主角疗伤,然后就产生爱苗,虽然角色颠倒,不过结果都一样,他们也产生爱苗了。
    「去买小雨衣。」他头也不回的跨出浴室。
    「什么?」她瞠圆了眼,脸也红了。
    干么无缘无故要去买小雨衣?刚刚不是才做过吗?
    他长臂一伸,将迟疑的她勾到身前。「家里都没有了,买来以备不时之需,懂了吗?」
    娜娜瞠瞪着上官图真。「你确定要买这么多?」
    屈臣氏的开放架上,他一口气拿了十盒保险套,幸好这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屈臣氏七早八早的还没有什么客人,否则她还真没勇气干这档事。
    「省得麻烦。」
    「可是,我们没有购物袋。」她提醒他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丢到车里就行了。」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直接拿到柜台结帐,她笑着把他拖出店外。
    「好饿,去吃早餐好吗?」隔壁的快餐店已经开门了。
    他不置可否的跟着她走。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种美式快餐店,里头大部分的顾客是学生和早起的上班族。
    「你要吃什么?」她根本不必看MENU,学生时代就对这里的餐点了若指掌了。
    「妳帮我点。」他毫无概念,他们都吃合菜比较多。
    「那么,两份三号餐,饮料都要研磨热咖啡。」等餐的空档里,她对他灿然一笑。「早上喝一杯热呼呼的咖啡最好了。」
    上官图真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不久后两人端了餐点上楼,找了靠玻璃窗的位子坐下。
    「真好吃。」娜娜心满意足的?着汉堡,一边喝着她最爱的热咖啡,表情很幸福。
    「你喝完了吗?」她探看他的纸杯,他都喝完了。「太好了,我下去续杯,这里可以无限续杯,都免费哦。」
    「娜娜!」他蹙着浓眉,表情很古怪。
    这个表情好熟悉碍…她倏地想到韩式小店那件事,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该不会……也不喝咖啡吧?」
    上官图真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给了她答案。
    「天哪,你真的不喝?」她怎么会那么粗心大意,同样的错居然犯了两次?
    刚刚她还依照自己的习惯,没在他的咖啡里加糖,他一定觉得是在喝苦药吧?
    「没关系,还满好喝的。」至少比那些辣泡菜好多了,苦在他可以忍耐的范围里。
    「上官……」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只有懊恼两字。
    下回跟他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她发誓会先将他的喜恶搞清楚,免得再折磨他的味蕾。
    「我们走吧。」时间越来越晚,他的外型又很出色,已经引起一些花痴女学生的注目了,她可不喜欢那些年轻的女学生盯着她的男朋友看。
    「回我家去睡觉?」他搭住她的肩一起下楼。
    她嫣然一笑,点了点头,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小心。」
    一个手上端满餐点的大胖子差点撞到她,幸好他眼明手快把她搂到一边,不然现在她身上肯定洒满了可乐、薯条。
    「喂,小姐!妳走路不长眼睛啊!」胖子凶恶的瞪着娜娜,正要找麻烦,却在看到她身边那个冷肃的男人后住了嘴。
    上官图真微扬起嘴角,半瞇了瞇眼,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冷冷的眼神却叫人望而生畏。
    胖子撇撇唇。
    还是不要随便惹事的好,他只是仗着自己高胖,吃定了别人,如果遇到真正有背景的兄弟,他可招架不祝「死胖子,你眼睛才瞎了!」不等男友出头,不会是弱者的那个牡羊女郎发难了。「本小姐不是生来给你骂好玩的,给我吞回你狗嘴里吐出来的鬼话,知道自己体积占位置,下次上楼时就靠边闪,听清楚了吧?!」
    温柔?
    她真的没办法,谁叫牡羊女郎是让火星守护的,她的个性除了像火,还能像什么?
    看到胖子瞪大眼的诧异表情,上官图真紧抿的唇,微微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意。
    很好。
    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陪在她身边,这样强悍的她,做他的女人刚刚好。
    * * * * * * * *
    上官图真很忙,却常利用空档陪她。
    喏,像昨天,他就陪她在滨海公路的露天咖啡座里喝苦苦的咖啡,她不要他喝,他却坚持要喝,最后她只好点不苦的拿铁给他,私心希望他可以跟她一样,慢慢爱上咖啡香。
    虽然他的性格有点冷,却对她很温柔。
    像现在,陪她在擎天岗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观星,也是因为她想看星星而来,虽然……他睡着了。
    她不看星星了,专注的看着他熟睡的面孔。
    躺在她身边的他,看起来好累,一副每天都睡眠不足的样子,但他却硬是要抽出时间陪她,让她好感动。
    她知道他刚接手祥义帮,事情很多,不但要处理方耀扬勾结海帮之事,还要替他父亲报仇,一个人当好几个人用,这些事情她通通帮不上忙,尽管她真的很想帮他。
    好奇怪啊!娜娜惊讶自己真正爱上一个男人之后,居然这么快就对他死心塌地,心里想的,眼里看到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专情?
    她可没问过他这种蠢问题,一个一天到晚问男人爱不爱她的女人连她这个女人都看不顺眼了,更别说男人,一定会倒足胃口的。
    「娜娜……」上官图真的眉心皱了皱。
    她以为他醒了,却没有。
    连在梦中都在叫她耶。
    她微笑起来,主动倾身吻了吻他的薄唇,天上的星星彷佛更亮了。
    就算他每次都来这里补眠也没关系,下次她还要跟他一起来!
    * * * * * * * *
    娜娜从没在白天接过上官图真的电话,今天是第一次。
    「妳在哪里?」
    她那边似乎很吵。
    「朋友的店里。」
    今天是她答应苗莞绮要来派对商店帮忙的日子,七夕情人节,上门的客人果然多到爆,苗莞绮今天肯定可以海削一笔。
    「告诉我地址,我过去接妳。」今天他特地拨出时间来,想带她去一个地方。
    「你可以过来,可是我不能马上离开哦。」她把地址告诉了他,挂掉电话后,看到苗莞绮盯着她看。
    「妳看起来很诡异。」不等她问,苗莞绮便说出自己在看些什么。
    娜娜唇边有挡不住的笑意。「有吗?」她只是笑得比较春风得意而已啊,这又没什么。
    苗莞绮挑挑眉。「小姐,妳是不是在谈恋爱?」
    认识娜娜多年,她对这个女人可说非常了解。
    娜娜有些霸道,却也是她可爱的地方,她对朋友很讲义气,也很乐意帮助别人,在她们几个好朋友里,她是那种带头疯,会领导大家的大姐头。
    她最怕输给别人,也怕失败,怕无聊,所以她现在那份被她老爸逼着接的汽车旅馆工作让她死气沉沉的,就因为她已经对那份工作感到无聊了。
    这样的她,谈起恋爱来当然相当直接,在爱情里的下一步总是一眼就让人看穿,一有心仪的对象就整天雀跃难耐,如果对方也喜欢她,她就更直接了,有事没事就让你感觉她飞上了天。
    现在,她就看到了那种飞上天的表情。
    「没错!」娜娜爽快的承认了。
    咚地一声,苗中绮手里的织女面具掉到了地上。
    「他待会儿会来,你们可以看看他。」坠入爱河的女人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甜味,表情更是让人嫉妒。
    苗莞绮同情的看了哥哥一眼。
    老哥喜欢娜娜却不敢有所行动,大学白白借了她四年笔记,以为佳人会懂他的一片苦心,看来苦心是白费了。
    她老早就告诉过老哥了,娜娜这个女人对感情有些迟顿,只有在她也被对方电到的时候,她才可能察觉自己心里的爱苗,不然就算暗恋她一百年,她还是不会发现的。
    现在好了吧,温温吞吞不敢行动的人,就活该去失恋,就算她想帮,也回天乏术了。
    * * * * * * * *
    上官图真看苗家兄妹的眼神很古怪,似乎在苦苦压抑些什么,有型的薄唇居然在抽动。
    「喂喂,请问,你干么一直看着人家兄妹?」娜娜连忙把他拉到一边的茶水间里,因为苗中绮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居然还脸红。
    「他们--很像。」半晌,他吐出这句话。
    「当然啊,他们是双胞胎。」双胞胎长得像有什么不对?
    他撇撇唇,不说话了,双手酷酷的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黑眸看着玻璃帷幕外的高楼景色。
    蓦地,他再也忍不住,爆出一长串的笑声,娜娜惊诧的看着他。「老兄,你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心,而且竟然是为了苗家兄妹,真是奇怪。
    「他们的长相让我忍不住想笑。」他边笑边说:「女的看起来像男的,男的看起来像女的,哈哈哈,太好笑了。」
    听了半天,她才搞懂。
    原来,他觉得苗莞绮像是戴上假长鬈发的男人,而苗中绮呢,就是个穿西装的赢弱女人。
    他们两兄妹是很像没错,但有那么好笑吗?
    大概是她认识他们太久了,常常看,根本就没有感觉了,才会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走吧。」上官图真止住笑,搂住她就要走。
    「我还不行走。」看到他眉一挑,娜娜笑道:「电话中告诉过你了,我答应莞绮要帮忙一整天,现在才中午,我不能落跑。」
    「真的不能走?」他眉蹙得更深。
    她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不能。」
    她不能重色轻友,不然哪天失恋了,可是没半个人会理她的。
    他无奈的撇了撇唇。「妳去忙吧,我等妳。」


    第七章

    车子在高速公路往南部的方向飞驰,天将明时,下了斗南交流道,往华山村的方向前进。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娜娜一觉醒来,发现他们还在路上。
    离开派对商店之前,苗家兄妹本来坚持要请他们吃饭,谢谢他们的帮忙,她还没说好或不好,上官图真就替她推掉了,直接带她上路。
    「苗中绮喜欢妳,对吗?」
    「啊?」说什么天方夜谭?
    「苗中绮喜欢妳。」这次他说得肯定。
    他在那间奇怪的派对商店待了数小时,苗中绮总是用一种欲语还休的眼神看着娜娜,所以他很肯定,苗中绮喜欢娜娜。
    「他告诉你的?」娜娜紧张的问。
    苗中绮不会那么白目吧?
    就算真的喜欢她,也不可以直接告诉她的男朋友埃「没有。」两个人才交往没多久,对于她的思考逻辑,他还真不了解。
    她怎么会以为是苗中绮告诉他的?
    「哦--」这样她就放心了。
    他分神看了她一眼。「难道妳没有任何打算?」
    「没有。」她清楚的回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也不会来跟我告白,而且我已经有你了。」
    说完,她冲着他一笑,神情很慵懒。
    「可以告诉我了吗,我们要去哪里?」
    她真的好想知道哦,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跑这么远。
    薄唇吐出两个字。「古坑。」
    她的精神全来了。
    「要去剑湖山?」
    她最喜欢玩擎天飞梭了,那种随着高度渐渐升高,头皮发麻的感觉超级刺激,她还曾连玩五次哩。
    他眉一蹙,似乎对她的别有他想有点苦恼。
    「妳想去剑湖山?」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吗?
    「不是要去剑湖山啊?」那她就想不出古坑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我本来想带妳去古坑喝咖啡,如果妳想去剑湖山的话……」
    「天哪!古坑的台湾咖啡!」娜娜雀跃的大喊。
    她怎么没想到呢?对于云林古坑的台湾咖啡,她老早注意很久了,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一偿宿愿。
    「我不要去剑湖山,我要去喝台湾咖啡!」
    * * * * * * * *
    「真的不用换我开?」
    他的意志力真是凡人无法比,连一个小呵欠都没看他打过。
    他们在古坑待了好几个钟头,满足她对古坑台湾咖啡的幻想,然后他直接把车开到北港朝天宫,为她求了一个平安符,亲手替她挂在颈上。
    虽然红色的平安符老套又俗气,但她好喜欢,甚至把原本她老爸送给她的十八岁礼物--银钻项链给拿下来,只戴他替她求的平安符。
    这样是有点对不起她老爸啦,但此刻的她,心里只有他一人,再也容下下其它的人事物了。
    「妳好好睡一觉吧。」上官图真比较担心她的体力,她晚上还要上班。
    娜娜的眉眼透着笑意。「那我就不客气喽。」
    她知道他不会让她碰方向盘的,不像她的上一任猪八戒男朋友,有一回他们去溪头旅行,回程他居然要她开车,他自己呼呼大睡,理由是--他早上要上班,而她晚上才要上班。
    那种只为自己着想的臭男人,她就不相信他会找到什么好女人真心待他。
    「下礼拜我会很忙,暂时不能跟妳见面。」
    「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对于他帮里的事,她向来不多问。
    「妳的指环几号?」
    「啊?」怎么忽然问这个?
    上官图真淡淡的说:「想买戒指给妳。」她的手指细细长长,很适合戴戒指。
    娜娜灿然一笑。「九号。」
    他说要买戒指给她……好直接哦,果然是个男子汉,不会婆婆妈妈、拐弯抹角。
    「不要买太贵的哦,我不要钻石,白金的也不要,银的就好了。」只要他有这份心就行了,她不想他花太多钱。
    他们才交往多久而已,他就想要送她戒指了,这不禁让她想起前尘旧恨来。
    她的第一任男朋友,从交往到分手,不曾送过她任何东西,让她想到就心寒。
    而且那个臭男人并不是从来不送女朋友东西,听说他曾因为看到电视上的广告而兴匆匆的去买了条钻石手炼送给前任女朋友,对她却只会装死。
    难道,就因为她大而化之,他就可以连个小礼物都不送她吗?
    交往期间连个礼物也不送她的男人,就不相信如果瞎了眼跟他结婚,他会对她多慷慨。
    「有个叫什么妮的戒指不错。」很久以前,他在杂志上看到过。
    「蒂芬妮!」娜娜激动的捉住他手臂。
    哈,刚刚才在说她不要钻石,现在听到名牌钻石,马上兴奋起来,谁说女人不爱钻石呢?
    「好象是一只六什么的钻戒。」他对那些没研究,记得并不清楚。
    「蒂芬妮经典白金六爪单颗钻戒!」她有个嫁入豪门的大学同学,就是戴着那只昂贵的戒指来跟她们炫耀的。
    「妳喜欢?」她眼中的闪闪发亮给了上官图真答案。「那么就买那个吧。」
    老天!她好象快步入礼堂了,得赶快打个电话把她远在大陆的老爸给叫回来喽。
    * * * * * * * *
    「小姐,不好意思,给妳看一下我的身分证,我要找我老婆,请问她有来吗?」
    凡赛斯的柜台窗口前,有名高瘦的斯文男子客气地问。
    范恬心照例微倾螓首,歉然一笑。「抱歉,先生,没有你要找的人。」
    「哦。」男子垂头丧气的走了,转往下一家旅馆找老婆去。
    「他老婆还真是可怜。」范恬心想了想。「这个月已经第二次了吧。」
    聂安莉冷哼一声。「那种男人,活该让他永远找不到老婆。」
    那个男人是个家暴狂,常打老婆,老婆被打得逃出来,他就到处找老婆,一副令人同情的可怜样,其实是只大恶魔。
    他老婆当然在她们汽车旅馆里,但她们是绝对不会随便透露客人个人隐私的。
    「如果是他,一定不会打老婆……」
    娜娜在杂志下喃喃自语,今天才刚出炉的《壹周刊》像往常一样,盖在她脸上,她也像往常一样,懒洋洋的横躺在沙发里,整个人无精打采,和一个礼拜前判若两人。
    一个礼拜了……
    她跟上官图真已经一个礼拜没见了。
    他果然很忙,连通短讯都无法传给她,她极力压抑相思,等待他忙完可以跟她见面。
    只是,见不到他的日子变得死气沉沉,一连两天,他都出现在她梦里,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谁叫她连张他的照片都没有,不然好歹还可以睹照片思人。
    等见到了他,她一定要跟他多拍些照片,然后放一张合照在自己皮夹里,也放一张在他皮夹里,一定要拍!
    * * * * * * * *
    两个礼拜过去,孟家的男主人,孟吴达回来了。
    「娜娜,想不想老爸啊?」自从老婆过世后,女儿就是他的唯一,这次去大陆考察这么久,他最想的就是宝贝女儿了。
    「想。」娜娜槁木死灰的回答,美丽的脸蛋上,没有半点神采。
    「看妳,想老爸想得都憔悴了。」他开心的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大堆礼物。「全部都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妳去看看喜不喜欢?」
    「好,谢谢老爸。」她死板板的接过大包礼物,对于里面有些什么东西,实在不感兴趣。
    「娜娜!」孟吴达叫住欲上楼的女儿。
    「干么?」她回头,又是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妳怎么啦?」女儿这种表情他很熟悉,她跟她妈妈一样,都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以前她跟男朋友冷战时,在家就是这副表情。
    「老爸,我有男朋友了。」只是现在暂时失踪了而已。
    上官图真已经三个礼拜不见人影了,打他的手机也不通,害她好沮丧。
    他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吗?
    如果只是玩玩,干么费那么大劲带她去古坑喝咖啡?还许下要买蒂芬妮钻戒给她的承诺?
    「谁?是谁?」孟吴达可紧张了。
    女儿的感情路并不顺利,两次恋爱都失败,原因当然是那两个男人太烂了,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
    然而,男人烂归烂,分手后,抚平情伤总是免不了的。
    结束两段感情,娜娜都足足感伤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得是难舍感情,而是感伤自己为何总遇不上好男人。
    现在女儿又谈恋爱了,他得特别注意才行,不能再让女儿受伤害。
    「他叫上官图真。」他们家只有父女两人,她每次谈恋爱都光明正大的谈,没瞒过她老爸。
    「这家伙是做什么的?」孟吴达丢下行李箱,不整理了,女儿的事比较重要。
    「混黑道的。」对于男友的职业,她不想瞒老爸,更不想美化,反正纸包不住火,迟早总会知道,她是个不喜欢说谎的人。
    当然,她也懒得听那些所谓善意的谎言的废话,由衷的忏悔她接受,善意的屁谎就不必了。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
    娜娜对于老人家无法接受的震愕表情没啥反应,她耸耸肩。
    「老爸,你曾教过我,职业不分贵贱,对吧?」
    再说,如果她跟上官图真真有结果,他正好可以罩他们家的汽车旅馆,替她摆平找麻烦的黑白两道,这样不是很两全其美吗?
    孟吴达吞了口口水。「是没错。」见鬼了,他干么把这么清高的观念灌输给女儿啊?
    她点点头。「那就行了,你应该不会反对我们吧?」
    虽然她不确定上官图真是否会再出现,但她希望当他出现时,能以她男友的身分,光明正大的到她家作客,并且不会因他的背景而不自在。
    「娜娜,其实这个呢,妳还年轻,应该多看看这个世界才对,多认识一些男人才可以多做比较,不要爱到一个男人就对他死心塌地,这样很容易让那个家伙吃定妳……」
    「老爸,」娜娜打断老人家的话。「这些道理我都懂……」
    孟吴达急着接话,「妳都懂就太好了,明天老爸就叫妳王伯伯、白伯伯介绍几个青年才俊给妳,他们在大陆都有稳定的发展……」
    「老爸!」她再次打断老人家的话。「你说的我都懂,不过,先等他出现再说吧。」
    他错愕的看着女儿。「啊?」什么意思啊?
    * * * * * * * *
    一个月过去了,娜娜感觉自己的生气正在逐渐消失中。
    他还是了无消息。
    她真的跟一个名叫上官图真、身分为祥义帮老大的男人交往过吗?
    她跟那个男人真的曾无数次在床上翻云覆雨、曾难分难舍的狂吻不休、曾一天到晚只想着对方吗?
    是不是梦?
    他们真的热恋了三个月?
    他的出现恍如昙花一现,为什么短短的三个月好象三年,甜蜜得叫她难以忘怀?
    她好想帅气的、潇脱的、毅然决然的忘了他,却心不由己,怎么也做不到。
    怎么会这么难呢?
    怎么可能这么难呢?
    她和前两任男朋友分手时,也没这么痛苦过,为什么上官图真会让她茶不思、饭不想,摸不着头绪他到底为什么如此奇怪的待她?
    他究竟安什么心?
    吸引她坠入情网后又消失,是存心让她带着这个谜想破脑袋不成?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
    「娜姊,」范恬心把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有个客人一直在看妳耶,而且长得满帅的。」
    她正在登记住宿客人的证件,可是眼角余光却瞄到那个男客一直在看他们凡赛斯之花--经理大人。
    「谁啊?」娜娜无精打采的凑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男性面孔,她叫了出来,「古哲明!」
    就是那个叫她从溪头开车回台北,自己却舒舒服服在睡大觉的男人!
    「娜娜。」古哲明看着艳丽如昔的前女友。
    她真的很漂亮,虽然个性有点强,但如果她不甩了他,他是不会主动跟她分手的。
    「住宿埃」她看了他身边的女人一眼,那女人跟他很配,一副白领上班族的长相和打扮。
    他点点头,本打算跟她叙旧几句,不过还好还不是太迟顿,发现现任女友射过来的冷然眸光,他蓦地住了口。
    「恬心,古先生是我的老朋友,替古先生打七折。」就算是补偿他被她甩了的痛吧。
    两个人最后会分手,实在也不能怪她,谁叫他做事总是拖拖拉拉,常抱怨他上司却没换工作的勇气,连决定约会地点的魄力都没有,让她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当然,其中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明明是软脚虾一只的他,初热恋时,却装得像个男子汉,让她不知不觉掉进情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
    后来,等她渐渐看穿他的性格,他又继续扮演她欣赏的男子汉,她才会对表里根本不一的他越来越感冒。
    「谢了,娜娜。」古哲明看着前女友。「妳还是像以前一样大方。」
    他们交往时,娜娜从来就不是那种要人接送的女朋友,她独立自主,不会整天只守在家里等着他去接。
    娜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送他们的车子驶进去。
    「娜姊,妳这个朋友长得好帅气哦。」范恬心目光跟随着车身。「可惜已经名草有主了。」
    「而且他足足大了妳十二岁。」娜娜毫不客气的说:「妳就不要再肖想了,妳父母不会同意的。」
    范恬心眨眨长睫,一脸惊讶。「他有这么老吗?」
    「千真万确。」她这个上司有必要敲碎职员的春梦。「娃娃脸的男人是最不可靠的,牢牢记住这句话,知道吗?」
    当然,也不是说不是娃娃脸的男人就很牢靠,上官图真就长得一副酷酷的样子,这样的男人还不是玩弄她的感情之后就把她给甩了。
    这辈子,她大概真的遇不上好男人了……真是伤感哪……「小姐,我是怎么来的?」
    退房窗口,有个酒醒的美眉,一脸茫然的问聂安莉。
    娜娜看了那个脱妆严重的美眉一眼。
    这种被男人在PUB把来开房间的美眉,来的时候,男方神色都会异常兴奋,而女方总是趴在男方的大腿上,而且通常都会在男人一逞兽欲后,独自被留在房间里。
    「您是被一位先生接来的。」聂安莉公式化的回答,连笑容都吝于给一个。
    她最讨厌这种不洁身自爱的女生了。
    「那,妳可不可以帮我找开车载我来的那个人?」女孩无厘头的说:「我手机不见了。」
    干么啊,当这里是百货公司的协寻中心是吗?聂安莉的表情益发冷淡。
    「抱歉,我们无法做这项服务。」
    活该啦,喜欢和男人随便上床,被占了便宜又被洗劫财物也是自找的。
    「小姐--」入房窗口出现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从她压抑的表情看来,她的情绪彷佛在临界点,随时要爆发似的。
    「有什么事吗?」范恬心甜美地问。
    她和聂安莉的服务精神大不同,绝不会因个人喜好而对客人有差别待遇。
    女子双拳紧紧握着,咬牙切齿说出四个字。
    「我、要、捉、奸!」
    * * * * * * * *
    捉奸--
    听到这个严重的字眼,娜娜马上靠过去。
    「请问……」她试探性的看着对方。
    「妳什么都不必说。」女子的眼里换成一片冰霜。「我是古哲明的老婆,我刚刚亲眼看到他开车进去,妳们让我上去找他,不然我死也不会离开。」
    娜娜和范恬心对看一眼--
    糟了!
    情况大大不妙!
    「好的,妳先稍安勿躁,我们用计算机替您查查看是否真有您说的那个人。」
    娜娜故作镇定的安抚了对方一下,后脚马上进柜台,火速拨内线到房间找人。
    他们这一行最怕遇到这种事了,这是麻烦中的麻烦,若处理不好,出人命都有可能。
    「古哲明吗?我是娜娜!」她语气很急。
    「娜娜?」古哲明却很惊喜。
    久别重逢,她果然对他余情未了。
    当初他也没犯什么错,她就坚持要跟他分手,现在应该是还找不到男朋友,后悔了吧?
    他连忙压低声音。「娜娜,我现在不方便跟妳谈,我女朋友在洗澡,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妳先把妳现在的手机号码给我,我的号码还是原本那一个……」
    「约时间才能跟你谈话的话,那你就死定了!」毕竟交往过,娜娜明白这个大情圣又在自作多情了。「你听好,现在你老婆在柜台前,她说要捉奸,我另外开一个房间给你,你叫你女朋友过去躲一躲,以免闹出人命。」
    「妳说什么?我老婆?!」古哲明一脸不可置信。
    「没错,怀孕的那个!」他的语气让她为之气结。「你应该知道这样一个女人吧?她说要捉奸,如果你们已经办完事,就快点穿好衣服。」
    「不可能吧,娜娜,妳是不是弄错了?」他还是抵死不认,不想在前女友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
    「是真的!」她火大的吼了一声,随后把话筒丢给聂安莉。「妳跟他说,叫他不要再耽误时间了,否则死的会是他自己!」
    「是的,经理。」
    聂安莉接手,说明半晌之后,古哲明总算接受有女人来捉他的奸的事实了。
    「老宋,你去把一一八号房的女客带到隔壁。」
    宋昌振才领命走没多久,孕妇就捺不住性子硬是闯了进去。
    「古哲明!」她在中庭大喊大叫。「有种你就出来!带着你的狐狸精滚出来!」
    「小姐,妳冷静一点,」娜娜看着她的肚子很心惊。「妳这么激动,对胎儿不好。」
    「那个臭男人背叛我,我命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胎儿?」撂完狠话后,她又狂哭了起来。「古哲明!出来,你给我出来!」
    娜娜奇怪的看着她的举动。
    刚刚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捉奸吗?为什么忽然不捉了,只站在这里哭?
    「妳闹够了没有?」古哲明总算打开车库的门出现了,想必他在房里一定将外面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可恶!你这个下流胚子,居然趁我怀孕的时候跟别的女人开房间!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她拿着皮包猛打薄情郎,哭得满脸泪痕,很狼狈。
    「又不是我要妳生小孩的。」他反顶回去。「是妳自己说要生的,再说我们又没结婚,妳是凭什么到这里来跟我闹?」
    「你没良心!」她打得更凶,毫无理智的大喊大叫。「我怀了你的孩子,这样和跟你结婚有什么两样?你好胆就不要躲,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去,看他们要不要孙子!」
    「妳这女人八成是疯了。」古哲明恼怒的瞪了她一眼,无奈之余,只得把车开出来。「上车,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样的结局并不完美,但孕妇却好象总算甘愿了一般,她一边谩骂一边上了车,情势急转直下,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走了。
    「经理。」宋昌振为这意外的结果叫了娜娜一声。
    不用说,娜娜也是呆住了。
    原来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古哲明的老婆,那么楼上那个女人--看到男朋友和怀孕中的另一个女朋友跑掉,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老宋,我们上去看看。」
    一二○号的车库打开后,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楼。
    古哲明的另一个女朋友平静的坐在房里,房门没关,她的模样也没有任何惊惶失措。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我躲到这里来,现在我可以回我原本的房间了吗?」
    「小姐……」宋昌振润了润唇。「妳……有没有听到刚刚外面发生的事?」
    古小生的一号女友点了点头。
    「那位先生……怀孕中的女朋友来捉奸,妳……」妳当然应该要避避风头啊!
    宋昌振在心里喊,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那女人的表情平静得好恐怖。
    「那是她的事。」一号女友面无表情的说:「我跟古哲明已经交往七年了,随时可以结婚,我不相信任何女人的挑拨离间。」
    「妳说什么?」
    娜娜大喝一声,一把推开宋昌振往前一站,震惊的瞪视着古哲明的一号女友。「妳跟古哲明交往已经七年了?!」
    「没错,我们从大学时代就在一起了。」
    娜娜震呆在原地。
    七年……
    这么说,古哲明在跟她交往时,就已经劈腿了?
    她怎么这么笨?为什么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如果她继续跟他交往,那么现在怀着身孕跑来这里控诉的女人,就会是她孟群娜……会不会上官图真也跟古哲明一样,脚踏两条船,现在另一条船发现了,所以他才会突然从她身边驶离,不再出现?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闷。
    「经理!经理!」看着娜娜失魂落魄的走下楼,宋昌振连忙急唤。
    她连头都没回,他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应付面无表情的一号女友。
    「这位小姐,妳……妳要退房吗?」想当然耳是要退房喽,男朋友都跟别的女人走了,她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我要回我原本的房间。」女子笃定的起身,准备下楼。「还有,早餐我要两份萝卜糕,两杯热红茶,记得准时七点替我送过来。」
    宋昌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走下楼。
    这样也行?
    男友跑了,她不但要住到明天早上,还要吃两份早餐?
    这世界真的无奇不有!


    第八章

    缘来婚友社--
    雅致温馨的办公室里,淡粉色的墙上有一幅区额,写着五句创社宗旨--「提供缘分、创造机会、提高效率、多样选择、共造幸福」。
    娜娜填完基本资料,看着下面的择友条件栏发了一会儿呆。
    身高、体重,学历、年次、宗教、经济、个性、籍贯、血型……这些好象都不怎么重要。
    她的视线停在职业那一个选栏。
    一?公教
    二?工商企业
    三?军警
    四?自由业
    五?不拘
    没有她想要的耶。
    按照惯例,她自己加了一项。
    「小姐,我写好了。」
    她把会员表交出去。
    「好的,这样孟小姐妳已经完成了入会手续。」叶晓枫边看表格边亲切的微笑解说,「我们将会依据妳的兴趣嗜好、家庭背景、仪表气质、择友条件等,开始密集为妳安排合适的对象,不限次数,直到妳圆满找到人生的另一半为止……」
    蓦地,她住了口。
    「孟小姐,」她迟疑的看着表格,然后指着其中一栏给娜娜看。「这是写着『黑道』两字吗?』
    「对埃」虽然这一年多来,她多国游学,中文还不至于退步到让人认不出来吧?
    「妳想跟黑道的人交往?」原来她没有看错,这位小姐写的真的是黑道耶。
    「嗯!」娜娜扬扬眉梢。「怎么了?妳们不接这种Case吗?」
    「不不,我们友谊的桥梁为任何人而搭建,只不过……妳请先稍等一下,我请我们负责人跟妳谈谈,这样可能会更加了解妳的需求。」
    「好,妳请便。」
    娜娜下置可否的啜了口茶,心想这一间大概也没希望了。
    回国后,连同这间婚友社,她总共到过四间婚友社,每一间都因为她的要求太诡异而打了她回票。
    有谁能了解她的心呢?
    十八个月前,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上官图真消失于她的生命当中,一去不复返,让她至今无法释怀。
    甜蜜的三个月,折磨了她十八个月,剎那真的等于永恒吗?她可一点都无法认同。
    尽管这段日子以来,她选择到国外游学,日本、韩国、加拿大、纽西兰,她全去过了,在每个景色美绝的地方,希望自己的心可以重新开始,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把上官图真丢到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去,永远不再想起,也永远不再在乎。
    可是现在她回来了,却发现那些有的没的游学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忘不了就是忘不了,就算她游到四十岁还在游也一样!
    一年半了,时间够长了,她不想再逃避心里的痛,那太鸵鸟了,也不是她的风格。
    她认为,面对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所以她决定了,要再找一个黑道份子来谈恋爱,她就不信她永远忘不了他!
    * * * * * * * *
    「孟小姐,妳好,我是缘来婚友社的负责人,妳叫我夏芙就可以了。」
    一名纤细清丽的美女走出来,她身着淡粉色的短裙套装,戴着无框眼镜,一副专业的模样。
    娜娜看着她。「妳好。」
    如果不行的话,她希望对方直接告诉她,她就可以走人了,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孟小姐,在妳入会的会员表格里,妳写着,妳想跟黑道人士交往?」夏芙笑容可掬的看着面前容貌俏丽的小姐。
    她开婚友社已经三年了,第一次遇到这么特殊的要求。
    这是项挑战,而她决定接下这个挑战,她们金牛座的女人,就是有这份坚毅。
    「妳们这里有黑道人士来报名吗?」甩开心里的神伤,娜娜精神一振。
    她说黑道人士耶,好尊重这个行业的说法哦。
    忽然之间,她对这个叫夏芙的女人有了好感,愿意向她吐露自己的内心世界。
    虽然不知结果为何,但夏芙至少不会像别的婚友社小姐那样,一看到她的要求就婉拒了她,一点服务精神都没有。
    「没有。」夏芙微微一笑。「不过那不重要,为每个来找伴侣的人找寻理想对象是我们的责任,只要妳提得出来的条件,我们缘来婚友社就做得到。」
    「那太好了。」她的人生总算出现一线曙光。「我什么时候可以跟适合我的对象见面?」
    她希望早点把心中那根刺拔掉,耽误一年半已经够可耻的了,她可不想为了一个不在乎她的男人耽误一生。
    她当然曾打听过祥义帮的现况,他们的帮主已经换人了,她只知道,目前是一个姓颜的人在当家,再多的,她就无从得知了。
    「我们会尽早通知妳。」看来这位小姐很急哪,她的动作得快一点了,不能砸了缘来婚友社的金字招牌。
    「那好,我再跟妳说得清楚一点好了。」娜娜快人快语,顺手抽了一张会员表,在背面的空白处振笔疾飞的写,嘴也不停的说:「除了混黑道之外,我希望他看起来酷酷的,不太爱理人的样子,但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对我一个人好,还要能保护我这个大女人,追求我的方法最好是欲擒故纵,有点黏又不会太黏,但是不能对我表白后再消失,那样太残忍了。」
    「孟小姐……」夏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妳是不是想找某一个人?」
    她瞪大眼睛。「妳怎么知道?!」
    这开婚友社的女人有超能力吗?还是,她不小心跑到类似八号当铺那种诡异的地方了?
    夏芙嫣然一笑。
    「因为妳讲得太仔细了,好象在形容某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已经不在妳身边,妳才急于找一个替代品。」
    依她阅人无数的经验,她绝对没有看错,这位小姐想找的不是一个对象,而是一段难以遗忘的过去。
    「我发誓我不是想找一个替代品!」娜娜瞪大眼睛。「我是真心想找个人谈恋爱!」
    并没有任何人逼她到这里来,她老爸虽然心疼她失恋的痛苦,却也不敢随便逼她接受另一段感情,她是自愿来参加婚友联谊的。
    她不能再让老爸为她操心了,也不能再让身边关心她的朋友为她着急,她要重新开始,但要先斩草除根。
    「那么,妳是想找让妳来找替代品的那个人。」
    夏芙说得笃定,娜娜眼神开始闪烁。
    她本来就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加上她对夏芙有好感,违心之论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好吧,妳说对了。」她短叹一声。「确实有那个人存在,只是现在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想找到他吗?」夏芙推了推俏鼻上的眼镜,俐落的挑明。「我有个在开征信社的朋友,可以替妳找到妳想找的人。」
    「还是不要了吧。」娜娜喟然摇头。「既然他存心消失,我干么费劲花钱把他找出来?」
    而且,如果找到他之后的情况是跟古哲明一样--他是因脚踏两条船而离开她的话,她岂不是会呕死?
    还是保持现状吧,都已经痛苦一年多了,只要她现在再找个新对象,等新感情一来,旧感情自然灰飞烟灭,到时她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可是该死的,她的心干么又隐隐抽痛了?
    「如果妳真这么想,」夏芙微笑。「那么,我当然尊重妳的想法。」
    虽然她知道女人对感情其实是很看下开的,尤其是孟群娜这种,越是嘴上说得潇洒,心里越是放不开。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联谊?」
    她越来越期待了,不希望有天在路上跟上官图真不期而遇时,她还可怜兮兮的孤家寡人一个,那样会很没面子。
    「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会尽快替妳安排。」
    这下子,换夏芙要烦恼了。
    她要去哪里找个黑道人士来跟孟群娜相亲呢?
    * * * * * * * *
    手里捧着一大束康乃馨,娜娜神情愉悦的走进圣心医院的妇产科,推开其中一间单人房。
    「老爸,阿姨。」她打了招呼,视线马上被房里的小人儿给吸引。
    「呀哎,小乖乖,你姊姊来看你了。」孟吴达逗着怀里的初生婴儿,老来得子,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娜娜看着笑咧咧的老爸和一脸温柔的继母。
    继母是她老爸在大陆考察时认识的,是个朴实善良的中年女人,自从她嫁给她老爸之后,她老爸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也因为这样,她才能放心去游学。
    而前天,她再添一名手足。
    继母为她生了个可爱的弟弟,出生时足足有四千公克,又健康又白胖,让她爱不释手。
    「小乖乖,今天有没有好好喝奶啊?」娜娜从孟吴达手中接过婴儿,脸部线条霎时变得柔和。
    「娜娜真的好疼弟弟哦。」林安凤看着继女和初生的儿子,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是当然啊!」看着一子一女,孟吴达更是心满意足。「娜娜是独生女,没有玩伴,从小就常嚷着想要有个弟弟或妹妹,现在真的有个弟弟了,她当然疼他喽。」
    「小乖乖……」娜娜径自亲吻着小婴儿的脸庞,彷佛没有听见老爸和继母的交谈。
    她也曾有当妈妈的机会,只是在等不到上官图真之后,她毅然决然的拿掉了。
    她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傻,生下一个玩弄她感情的男人的孩子,用一辈子去缅怀那个无情的男人。
    后悔吗?
    一直以来,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只是这两天看着这个初生的婴儿,她的心竟无比揪痛,产生无限感慨。
    如果他没有突然消失不见,如果她留下腹中的孩子,孩子现在应该好几个月大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一痛,凝视着小婴儿无邪的面孔,不知不觉,眼泪飙出眼眶。
    「哎呀,娜娜高兴得哭了!」手足情深,看得孟吴达更高兴了。
    * * * * * * * *
    医院的长廊上,娜娜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适才激动的情绪。
    搞什么?她怎么会一时伤感失控落泪了呢?
    幸好她老爸和继母没看出端倪,否则她真不知如何跟他们解释。
    如果她老爸知道他向来如珠如宝珍视着的女儿,为了一个没留半句话就消失于人海中的男人去堕胎,他一定会捶心肝,恨不得宰了那个伤害他宝贝女儿的畜生。
    现在感伤也没用了,孩子早已拿掉,上官图真也已失踪了一年半,她若再想孩子和他,只是自己傻而已。
    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她有了弟弟,她可以把对孩子的亏欠弥补到刚出生的弟弟身上,减少自己的内疚。
    唉,好烦碍…
    为什么夏芙都没有通知她要联谊呢?
    她好想赶快认识新对象,让自己转移目标。
    如果夏芙找不到她想要的黑道人士,她可以降低标准,不再局限于黑道人物,但其余条件不变,那个男人必须要让她心悦诚服才行,换言之,一定要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英雄!
    「翔凤那边的人已经不敢再找麻烦了,我想,他们再也不敢来踢我们的馆,你可以放心……」
    一男一女与她擦身而过,她忽然感到奇异的心跳加速。
    娜娜慌乱转身,眸光盯着还没走远的男女。
    刚刚那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男人有点奇怪,戴着面具,还瘸了右腿。
    她不由自主的快步跟上去,跟着他们进入电梯。
    电梯里只有三个人,一进电梯,空气几乎令她窒息。
    她无礼的盯着那一男一女看。
    女的很冷,不管长相或肢体语言都透着冷冷气息,尤其是一双冷冷的大眼,看起来很不好惹。
    至于那个男人--
    她直觉问题就出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的身高很熟悉,他的气息很熟悉,连他手臂的长度都很熟悉,她真想看一看他面具里的面孔是否也很熟悉……叮!
    电梯门开启的声音吓了发怔中的娜娜好大一跳。
    他们快步走出电梯,她下知不觉的跟着他们走。
    「见鬼了,我在干什么?」在护理站前,她蓦然停住脚步。
    她在做什么傻事?她怎么会因为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跳就像个神经病一样跟着不认识的人走?
    她要跟着人家走到哪里去啊?人家回他们的病房,她难道也要跟着进去吗?
    她,真的是疯了。


    第九章

    「不是我在讲,我在五湖帮里的地位可说是举足轻重,除了帮主之外,我不必听任何人的话,够高明吧?」
    谷瑞玥滔滔不绝的吹嘘自己在黑道的江湖地位,他的嘴巴没停过,连带夸张的大手势和大动作,几乎整间西餐厅的人都在注意他们这一桌。
    「这样埃」娜娜没啥兴趣的应了声,她的手懒洋洋的撑着下巴,眸光第N度飘向手表。
    为什么时间还不到?
    夏芙说,一次的联谊至少要维持两个小时才可以离席,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互相了解,草草结束是联谊的最大败笔,可是……天哪--她好想大叫!
    如果不是知道夏芙为了替她找黑道人士来联谊是多么不容易,她老早赏对方一记大白眼走人了,何苦留在这里听有大头症的疯狗狂吠?
    「只要我一声令下,没有人敢说个不字,我的话就是那么有权威,因为那是我多年努力换来的声望,梅联帮妳知道吧?他们东堂的堂主以前是我手下的小弟,现在他看到我,还要尊称我一声老大哩。」
    娜娜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好威风哦。」
    他怎么不说全台湾的黑道大哥都曾帮他洗脚?这样不是更干脆吗?
    「妳知道就好。」谷瑞玥得意的掀掀眉。「这些威风事原本我不想讲的,可是既然妳对我有意思,我当然要让妳好好了解我。」
    讲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对她使了个戒备的眼色。
    「妳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讲吧?」
    她百无聊赖的看着他。
    他花样还真多,她都已经没啥反应了,他还可以自己一个人讲得兴高采烈。
    「因为怕有人会眼红。」他对她动动眉毛。「很多人想暗杀我,我得小心自身的安全。」
    瞬间,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夏芙是从哪里找来这个宝的?
    他哪一点像带头大哥了?
    真正有身分的人是不需要挂在嘴巴上夸耀的,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需要到处向别人呛声的。
    居然有脸说很多人想暗杀他?
    这种上不了面的角色,就算他在马路上瘫着睡,也没人会看他一眼吧。
    他还真是自大得可以,把自己吹嘘得像是黑手党教父似的,真是受不了耶。
    「地位太重要就是这样。」谷瑞玥两手一摊,极为夸张的无奈,摇了摇头,「五湖帮根本不能没有我嘛,少了我,他们怎么办哟。」
    娜娜还是不说话。
    她跟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说的话太欠扁了,她若答腔根本就是降低自己的格调,所以,她懒得对他有响应。
    「娜娜小姐,妳的个性好象很静哦?」谷瑞玥总算感觉到唱独脚戏有点累了。
    「嗯。」她淡淡的应了声,在心里缓慢的摇着头。
    不能比不能比……这痞子跟她的理想差太多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不是只要找到一个黑道份子就有那种冷绝的气质,黑道里也是有滑稽的人物,例如,眼前这位。
    「婚友社说妳偏好黑道人物,妳一定是对我们这种刀里来,血里去,风起云涌的不平凡生活充满了好奇吧?」他对她挑起一边眉毛。「这样吧,妳来问我问题,只要我知道的,一定通通告诉妳,让妳满载而归,不虚此行!」
    娜娜啼笑皆非的弯起唇角。
    既然他要她问,她就问,反正不问白不问,而且她想,他应该是她问什么,他通通答不出来吧。
    「谷先生知道祥义帮吗?」
    他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漂亮小妞果然对他们道上有点了解,一开口就问他们江湖第一大帮。
    「不是我在讲,我当然知道,而且了若指掌。」大话先说得满一点没关系,在女人家面前,千万不能没面子。
    今天首次,娜娜用正眼凝视他。「那么,你知道上官图真在哪里吗?」
    「上官图真?」他干笑一声。「妳说……上官图真是吧?」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看他一副好象知道的样子,她的心忽然跳得飞快。
    今天她莫名的特别想念他。
    或许是这痞子的下才吧,让她深切忆起他的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
    就算他真的是劈腿族,要选择另一个女人也没关系,至少跟她讲清楚,不要让她出局得不明不白,这种想见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的痛苦,他是不会明白的。
    「妳对上官图真有兴趣啊?」谷瑞玥抖动了一下眉峰,一脸鄙夷的样子。「说实在的,那个人在江湖上早就过气了,现在祥义帮名义上是过世的老上官帮主的义女颜介琪在当家,实际掌权的是上官图真的叔叔上官登智,上官图真早就被那两个名义上是他唯一亲人的人给踢掉了。」他看了娜娜瞬间骤转为怪异的表情一眼,撇撇唇,「他呀,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喽。」
    接下来他还讲了些什么,娜娜完全不知道,时间一到,她闷闷的离开饭店的西餐厅,脑中不断回转着谷瑞玥的话--「被那两个名义上是他唯一亲人的人给踢掉了……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他又被亲近的人给背叛了吗?
    她的心为何替他感到沉痛?
    他的倏然消失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原本她已经对他死心了,可是现在却又涌起浓烈想望。
    她想知道他在哪里,她忽然好想知道……
    * * * * * * * *
    「小姐,不好意思,给妳看一下我的身分证,我要找我老婆,请问她有来吗?」
    深夜凡赛斯的柜窗口前,有名高瘦的斯文男子客气地问。
    范恬心懒懒的看了他一眼,语气非常之冷。「抱歉,先生,没有你要找的人。」
    「哦。」男子垂头丧气的走了,转往下一家旅馆找老婆去。
    「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恶耶。」她已经不屑再跟这种经年累月打老婆,让老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男人笑了。
    「他老婆还真耐打。」娜娜不可思议的摇摇头。「那女人给他打了这么久,居然还打不走?」
    她才回台湾没多久,昨天开始,捺不住无聊跑来凡赛斯跟她们一起守夜柜,今天就让她遇到那个惯性打老婆的男人,可见那男人打老婆的机率有多频繁。
    她游学的这段时间,凡赛斯几乎没有变化。
    宋昌振依然是主任,聂安莉也依然还没嫁出去,范恬心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还在这里上班,她一直以为人还年轻、心情还不定的恬心会离开凡赛斯去别的地方上班哩。
    看来,一年半的时间并不算久,连她都还无法恢复心情,她又怎能期望这世界会有什么变化呢?
    「天哪,最麻烦的事又来了。」
    聂安莉眉头一皱,瞪着外头那群小混混。
    几十部改装车在凡赛斯前面的大马路上飚车,随后,其中一部酷炫的三菱轿车驶进凡赛斯,车头还没弯进柜台窗口,跟着,一部红色小跑车冲上来堵住三菱轿车。
    小车里跳出来一名身着白色小短裙、怒气冲冲的美女,开始对着三菱轿车的主人叫嚣。
    三菱轿车的驾驶座旁也坐着一名美女,这种情况很容易懂,简称--争风吃醋。
    不久,三菱轿车的主人出来了,是个俊帅的少年郎,他站着三七步,一脸不耐烦的斜睨着短裙美女。
    「石少勇,你说!这个贱女人是谁?」短裙美女气急败坏的指着车里的大眼美女问。
    「妳胆敢说我是贱人?」大眼美女也下车了,不甘示弱的回呛着情敌。「我看妳才是贱女人,少勇都说不喜欢妳了,妳还来勾勾缠,妳到底要不要脸啊?」
    「妳居然骂我不要脸?」短裙美女对大眼美女冲过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我看妳是活得不耐烦了,本小姐今天跟妳拚了!」
    「经理……」宋昌振怯怯的看着娜娜,不用说,他当然希望她代替他出去摆平。
    「知道了。」她可真是好运,回来没几天就遇上这种大场面。
    谁叫她当初走时办的是留职停薪,身分还是凡赛斯经理,此刻自然要挺身出面解决眼前的棘手情况。
    「抱歉、抱歉!」
    娜娜躬身弯腰、脸带客气的微笑,一路从柜台里弯出去,来到男主角的面前。这男的还真不负责任,旁边两个女人打得难舍难分,而他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好象她们的打架跟他完全无关。
    「抱歉,先生,可不可以麻烦各位把车移一移,我们的客人要出来,谢谢。」
    眼前这名帅哥看起来年纪轻轻的,不过很有领袖的气魄,她看准他是这群混混的老大。
    石少勇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
    不错,有胆色,又漂亮,身材还很辣,这妞正点。
    「石少勇,你说!你到底要她还是要我?」短裙美女大声问他,再不跟这个眼睛大得像牛眼的女人分开,她的头发快被她扯光了啦。
    「对呀!你快说!你要她还是要我!」大眼美女也不甘示弱的喊。
    「我要--」石少勇右臂忽然落在娜娜肩上,痞痞一笑。「她!」
    「啊?」短裙美女呆了呆。
    大眼美女也呆了呆。
    娜娜,当然也呆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是不是要三个女人同时为他打架才高兴?
    石少勇对娜娜扬起一个帅气的笑意。「小妞,我很欣赏妳,妳当我的马子吧!」
    * * * * * * * *
    她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她四岁的男孩子有兴趣?
    对于昨夜的烂桃花,娜娜只觉得好笑加可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那个扬言要她做他女朋友的小子又来了。
    「娜娜,晚安!」
    石少勇带了车队来,总共来了十几部改装车,为她献上一束玫瑰,然后就很识趣的领着车队走了,不打扰她工作。
    「好帅哦!」范恬心羡慕的看着车队消失于黑夜的马路上。「娜姊,妳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
    娜娜睨了她一眼。「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去警察局保释男朋友。」
    * * * * * * * *
    「哇,今天是放烟火耶!」
    范恬心看着凡赛斯前不断升高在空中绽放的七色烟火,她又是叹息又是赞叹,唉,怎么就没有男人这样来讨好她呢?
    「无聊。」娜娜只看了烟火一眼就回到她手上刚出炉的《壹周刊》里,还是《壹周刊》比较好看。
    一连七天,石少勇猛出奇招。
    他曾半夜弄来一匹白马,骑上马在她面前奔驰,表现他不羁的帅气给她看,也曾用卡车运来一大堆健身器材,在凡赛斯前面狂做两个小时运动给她看,表现他不凡的肌肉组织。
    娜娜微微一哂,失笑的睨了眼烟火。
    这家伙真的很好笑,怪点子也很多耶,虽然他存心搞大场面来征服她,她还是无动于衷。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就算他把美国总统请到她面前跳猛男秀都一样,她是不会答应跟他交往的。
    她难以理解他的想法,为了她,一个他根本就不了解的女人做这些花钱又卖力的演出,值得吗?
    每天晚上兴匆匆的跑来这里表演,他都不会累吗?
    等他累了,觉得无趣了,他自然不会再来了吧?
    反正她又没差,当成每天看一个节目,笑过就算了,不痛也不痒,就看他这股热情什么时候会消退了。
    * * * * * * * *
    半个月之后,娜娜总算相信石少勇是玩真的了。
    他不屈不挠,足足讨好了她半个月,还天天派手下来凡赛斯站岗,让小混混、小流氓不敢来找麻烦。
    范恬心深深被他迷住了,一心想等娜娜开口再度拒绝,然后再毛遂自荐当他女朋友。
    可是没想到在这个夜晚,娜娜做了件跌破他们眼镜的事。
    「我们交往吧,石少勇。」
    娜娜看着为她秀了一段街舞的石少勇,他的舞姿真的很好看,如果跟他去舞厅跳舞,想必会引起不少人的瞩目。
    不过,答应跟他交往,当然不是因为他的舞姿,也不是因为她被他给吸引了。
    他天天出现,毫无神秘感可言,是她最不会欣赏的典型……话说回来,她不是一直在寻找黑道中人交往吗?
    与其跟那个谷大头交往,不如跟石少勇,起码他直率多了,也不会那么白目。
    「我就知道妳早晚会被我感动。」石少勇帅气一笑。「我从来没有追女孩子追这么久过,妳是第一个。」
    「久?」娜娜啼笑皆非,莹亮杏眸扫向他。
    才半个月耶,他居然说久?
    她果然是落伍了。


    第十章

    娜娜紧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心里的不情愿一直涌出来。
    「喂喂,女人,把眼睛睁开。」
    石少勇有点火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
    她依言睁开眼,看到他大蹙其眉。「怎么了?」
    他瞪着她。「跟我接吻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吗?」
    他们已经交往一个月,以前他跟每一任马子都是在一起一天就立刻进入接吻阶段,只有跟她拖了这么久。
    没想到今天气氛够了,她也默许了,却给他看这副表情,叫他怎么吻得下去?
    「我怎么知道?」他又还没吻她,她哪来的感想?
    「妳这女人……」石少勇气结的撇了撇唇,双手猛然捧住她的脸,狂吻她玫瑰花般的柔软唇瓣。
    原以为悍强的她会发火,没想到她竟然落泪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很痛?」他连忙放开她,慌乱的抽了张面纸替她擦泪。
    「不痛,你别紧张。」娜娜吸了吸鼻子,杏眸失神地看着车窗外的夜空。
    睽违许久,她又来到擎天岗了。
    失恋的人最怕触景伤情,今晚却是她主动提议要来这里。
    她发现,自从知道上官图真被踢出祥义帮之后,她就很难将他的身影真的从心里拋掉。
    就连刚刚石少勇狂吻她的方式,她都感觉到好象回到从前,是上官图真在狂吻她,心里一揪,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
    「不痛?」石少勇怀疑的看着她。「那妳为什么哭?」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是被他吻哭的,这感觉还真他妈的奇怪。
    「你不会懂啦。」想也知道他这种情场浪子还没真正爱上过一个人。
    「废话,妳不说我怎么会懂?」他哼了哼。「难不成我的吻让妳想起别的男人?』
    娜娜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原来这小子也有细腻的一面,她还以为他找女朋友多半是为了满足心理需求,根本就不懂爱情摧人之深有多痛。
    石少勇眉一蹙。
    见鬼了,还真被他给蒙中了。
    他又不屑的哼了哼。「谁啊?妳的上一个男人?」
    「嗯……」她幽幽低垂着眼眸,想到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很不甘愿。
    「妳看起来不像是有伤心事的女人。」她脆弱的样子让他挺不自在的,不过,却很吸引他,让他想再吻她。
    她赏他一个白眼。「什么意思?」
    果然小了她四岁,思想差满多的,人家都在伤感了,他还猛泼冷水,看来他跟范恬心还比较配,都是刺激人的专家。
    「没什么意思。」石少勇打开车门,点起烟来抽。「说说妳的上一个男人吧,既然他的吻法像我,那至少有点个性,我满想听的。」
    娜娜白了他一眼。
    这小子还真是狂傲耶,才不是上官图真的吻法像他,明明是他刚刚的吻法有点像上官图真而已。
    「说埃」他有点烦的吞吐着烟雾。
    在这种浪漫的地方,旁边的女人却想着别的男人,真是让他一肚子大便。
    「你知道上官图真吗?」
    她还没问过他是混哪一帮的,只知道他是混黑的,身旁常带着大批兄弟出入,饶是如此,他太年轻了,未必知道上官图真的事,更何况那个人据说已经是江湖的过气人物……「妳说--上官图真?」他瞇起了眼。
    「没听过吧?」她自嘲的笑了笑。「我跟他有段奇怪的爱情故事。」
    石少勇捻熄烟看着她,眼里有抹古怪的光芒。「多奇怪?」
    娜娜很淡的扬起嘴角。「你真的要听?」
    * * * * * * * *
    「所以,妳还想见上官图真一面?」
    听完她在夜空下叙说的爱情故事,石少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语气问娜娜。
    她抬眸看着他,故作潇洒的说:「至少让我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离开我,这样我才不会心理变态,一直恨男人。」
    他挑挑眉,扯了抹怪表情。「妳根本是还爱着他吧?」
    骗他没谈过真正的恋爱啊?看她说起上官图真时的模样,让人一眼就看穿她很在乎他。
    「反正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爱不爱已经变成其次的问题,两个无法碰面的人要怎么爱?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
    这妞外表看起来那么辣,没想到这么死心眼,男人都跑了一年多了,她还在牵肠挂肚,真是笨极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
    石少勇忽然冒出惊人之语。
    娜娜为之一呆,整个人像被电到,一动也不动。
    「不过,妳要有心理准备,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上官图真。」
    情绪像是坐着云霄飞车起起落落,她心头蓦然一 他有别的女人了,可能已经结婚生子,也可能早就不记得她了,所以,他不再是以前的上官图真……「他毁容了,脸部伤得很严重,现在都戴着面具。」
    这次,她心中的震撼已非笔墨可形容。「你说什么?!」
    「腿也瘸了。」
    她的脸色有如雪般白,心脏好象快停掉了,眸光紧张的跟着他转。
    「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事可以开玩笑吗?」他瞥了她一眼,他还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吧。「除了毁容和腿瘸之外,因为子弹打入体内的关系,重伤后,他的肺和肾都换过,也比以前更沉默。」
    「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发现自己在颤抖。
    她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径地恨他……
    「他没跟妳提过要替他老爸报仇的事吗?」
    「他提过。」因为不懂,她没有细问,只叮咛他要小心。
    她应该阻止他不要去吗?
    但是他的复仇决心那么强烈,就算她阻止也没用吧?父仇血恨,如果不报,他一辈子也不会安心,这也是她未曾阻止的原因。
    「他是在报仇时受伤的?」
    「据说当时伤得很重,连医生都差点要放弃他。」他不在场,只能对她说个大概。「虽然他亲手报了仇,却也身中数十枪,内脏严重受创,最后还被大量化学药剂毁了容,虽然经过整型手术,仍然残留很多伤疤。」
    「这是一年半前发生的事?」她越听越是懊悔,如果她曾积极找他,或者现在守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好强的她,因为自尊心的问题,不肯拉下脸来好好找他,哪知道她在恨着他不告而别的同时,他正在和死神搏斗。
    如果当时他就死了,现在的她要如何自处?她一定会恨死自己为什么那么死要面子,再好好打听打听他的下落不就好了吗?她大可以请征信社找他啊,只因自尊,她没有那么做。
    「好象是吧。」事不关己,他怎么可能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她的拳头握紧了。「所以,他被踢出了祥义帮?」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她为他感到不平极了。
    石少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
    娜娜瞪视着他。「难道不是?」
    「祥义帮的帮主现在虽然不是上官图真,但大家都知道,颜小姐只是听他的命令办事。」
    「那么,上官登智呢?他不是想当帮主吗?」最后一个猜测是她自己想的,当然也是根据谷大头的话推测的。
    「拜托,妳这女人不要信口开河好不好?」石少勇睐了她一眼。「我舅公才不是那样的人哩,他老人家把上官图真当自己儿子一样,怎么可能想谋夺帮主的地位?」
    娜娜一愣,俏脸上有一秒的呆愕。
    「上宫登智是你舅公?」
    石少勇撇了撇唇,有点烦的应道:「对啦,我奶奶是上官家的长女。」
    本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说,他喜欢凭实力闯荡江湖,不喜欢靠关系,这样才能服众。
    「你是祥义帮的?」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那么上官图真是?」
    「是我老爸的表弟,也就是我表叔啦。」这女人怎么回事?他脸上都已经写着不想讲了,干么还问那么清楚埃「你是上官图真的……」这些突如其来的转变,完全搅乱了她的心湖。
    「侄子。」他替小姐她接了话,看看她还有什么能问的。
    天哪!
    「你居然是他的侄子!」
    她跟上官图真的侄子交往,老天到底送了她怎样的一份大礼?
    * * * * * * * *
    北投,秋天温泉度假会馆。
    娜娜拿着请帖走进宴会厅,守卫控管得相当严格,若没有请帖,连一步也走不进来。
    请帖是石少勇给她的,今天是上官登智的大寿,上官图真极可能到场,这是她见他的唯一机会。
    从石少勇口中,她知道了更多关于上官图真的事。
    他重伤五个月后,颜介琪就奇迹的醒来,她替他掌管帮里的事,也因为要保护他的安全,因此对外一律宣称他已经脱离祥义帮。
    他的行踪相当神秘,除了颜介琪和上官登智,没有人知道他会在哪里出现,即使身为上官图真侄子的他,想见他也得碰运气。
    因此她知道,自己今天未必见得到他,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罢了。
    踏进华丽的会场,她不停梭巡着上官图真的身影,手机乍然响起。
    「妳快点到机场,妳想见的人正在往机场的途中!他要去美国再做一次整容手术!」
    石少勇急迫的声音传来。
    真是他妈的,为了得到这个消息,他可是彩衣娱亲,在他奶奶面前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放下平日狂傲的身段,好不容易才让奶奶泄漏消息的。
    哦!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个跟他不会有结果的女人,他石少勇居然肯这么牺牲,真是够了!
    只能说,他是被她那股傻劲给感动了吧。
    * * * * * * * *
    娜娜飞车来到机场,若不是因为要参加寿宴,又是裙装又是高跟鞋的,她可以开得更快。
    「拜托你等等我,一定要等我!」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他,她想告诉他,不要因为身体的残疾就跟她避不见面,她不会嫌弃他,一点也不会!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不停的找。
    一楼没有,她快速找到二楼去。
    如果他进海关就糟了,她就见不到他了!
    她焦急的寻找。
    没有,没有她要找的人……
    蓦然,她的眸光定在书店前,一个戴着面具,正在翻看杂志的男人身上。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是--他吗?
    是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吗?
    她忽然想起,她在圣心医院也见过这个男人,当时她跟现在一样,心脏难抑的狂跳。
    「上官图真。」
    她轻声叫他,自己都听到自己心跳得好快,咚咚--咚咚--听到她叫他的声音,他居然无动于衷,连头也没抬。
    难道这不是他吗?
    不可能,连身高都一样,气息又是那么熟悉,不可能不是他。
    「上官图真。」她叫,声音大了点。
    他还是没有反应,倒是他旁边的旅客抬头看了她一眼。
    「上官图真!」她的声音大了,而且充满了愤慨和悲伤。「你为什么不理我?就因为你变残废了吗?所以你就可以有理由不理我了?」
    往来的某些旅客在看她,他还是动也不动。
    「我知道你这一年多来是怎么过的,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她的火气狂冒,泪水却掉下,从内心深处说了出来,「我一直在等你买蒂芬妮经典白金六爪单颗钻戒回来给我,却怎么等也等不到,我们曾有一个孩子,我却狠心把他拿掉了,如果不是你连点消息也不给我,我才不会那么残忍,我才不会……」
    越来越多人在看她,但她不在乎,她只想把心里的话倾巢倒出,让他明白,身体无恙的她,并没有比他好过!
    可是,他却还是连点反应也没有。
    「好吧,算了,当我没来过,我会忘记你,这没什么难的!」
    她恨恨的踩着步伐离开,手臂却蓦然被抓祝含着泪的眼一抬,看到了面具。
    娜娜深吸了一口气,任由他抓着她的细腕,她反手一拉,把他拉往僻静的角落,行动间看到他的右腿微跛,她的心一揪,又想哭了。
    冷薄的唇终于打破沉默。
    「不必为我感到难过,我已经习惯了。」
    这是报仇付出的代价,他不怨任何人。
    在医院醒来的那一天,知道自己残疾的现况后,他就决定不再找她。
    他告诉自己,他不再有资格跟她交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她还可以有她美好的人生。
    于是,他在她生命里消失了,他也以为,她应该早就忘了他。
    可是在圣心医院与她偶遇那一次,她强烈的反应撼动了他,他知道她并没有忘记他,甚至还感应得到他。
    她的眼珠黑幽幽的盯着他。「把面具拿掉,我不要这样跟你讲话。」
    「会吓到妳。」上官图真僵硬的说。
    这样的见面,不在他的预计范围内,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娜娜大大一震,迅速扬起睫毛。「我想看!」
    他以为她那么肤浅,会怕他的脸吗?就算是再怎么丑陋的一张脸,也是她苦思许久的他。
    他咬了咬牙,眉头微蹙了一下。
    自从决定不再见她之后,他就自以为聪明的认定,毁掉的容貌再也不能困扰他了,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别那么怕好吗?」她好深切、好深切的注视着他。「我不会拔腿就跑,我也不容许自己这么做,如果我在乎你的残疾,今天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他一直用这点说服自己,有谁会为三个月的感情看不开?
    「你的意思是,只有三个月,我就没有资格看你了吗?」娜娜定定的望着他,那乌黑闪烁的眸子转也不转,眼里有着不争气的泪雾。「别忘了我拿过我们的孩子,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你能了解吗?」
    一个人去医院那天,她真的好脆弱,当医生开始动手,悲伤的感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那个手术的。
    「娜娜……」他不能再拒绝她的要求。
    缓缓的,他拿下了面具。
    往日俊酷的脸,布满了疤痕,彷佛可以看到当日事发时的惨烈。
    娜娜轻抚着他的脸,她深刻的思念。
    「你还是你……」她一直看到他的眼睛深处去。
    上官图真动容的一颤,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这个举动让她的心微微一阵悸动,泪水又静悄悄的涌出眼眶。
    他的嘴唇轻轻落在她的眼皮上,吻去了她的泪水。


    尾声

    娜娜走出妇科诊间,俏脸带着深深的失望。
    「怎么了?」上官图真看着妻子,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懂得掩饰情绪。
    不知道以后她看到他们的孩子考试抱了鸭蛋回来,是不是下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就垮下脸来?
    「这次又没有。」她烦躁的叹了口气。
    真的好烦哦,都结婚半年了,没有避孕,她却一直没有怀孕,不知道会不会是上一次拿掉孩子的后遗症?
    她好担心自己会不孕,她好想生个孩子,跟她弟弟一样可爱的孩子。
    「那走吧,我们去吃东西。」上官图真搭住爱妻的肩,外头炙阳正盛,司机已经将车开过来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戴着面具生活,他的老婆都不在乎他脸上布满疤痕了,他又何必在乎别人对他的眼光?
    「就算是吃龙肉我现在也没心情哪。」娜娜坐进车里,对着驾驶座里的司机咳声叹气,「阿正,我又没有怀孕!」
    司机正是当日从墓园送她回家的小伙子阿正,现在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帮主夫人,妳还年轻,有得是时间生,千万不要气馁哦。」
    「谢谢你,阿正。」
    真难为他了,每次她来妇产科检查,阿正都要按照惯例,负责安慰她。
    「这样吧,」上官图真拉起她的手。「我安排一次国外度假,放松心情,或者受孕机率比较高。」
    他们才结婚半年,两人世界没什么不好,娜娜却一心想生孩子,连婴儿房都布置好了,非常夸张。
    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一直为上次拿掉孩子感到抱歉,她想生个孩子来弥补心中的愧疚,这些他都了解,所以他没有阻止她努力做人,每晚都卖力配合她。
    「好耶!好主意!」
    瞬间,娜娜又恢复了生气。
    到国外努力加紧做人,她就不信凭她牡羊座女人的坚强毅力,以及她的决心、恒心、好强和冲动,会生不出孩子来!
    * * * * * * * *
    三个月后,某架从夏威夷飞回台湾的班机上,有个坐在靠窗的俏丽女人,在一个小时内,已经去了洗手间三趟。
    「妳可以不要喝那么多水。」
    上官图真看着一坐下来就又跟空姐要了一大杯开水的娜娜。
    飞行时间要九个小时,如果她要一直去洗手间,那么她会很累,他也会,因为他要一直侧身让她过去。
    「我一定要!」娜娜眉飞色舞的看着老公。
    「妳很渴吗?」他看着她异常兴奋的神色,疑惑的问。
    夏威夷的食物有那么咸吗?咸到她一上飞机就猛喝水解渴。
    「不会。」她漾出一记甜美的笑,看起来却还是异常诡异,异常亢奋。
    「那妳为什么要一直喝水?」
    她眼睛、嘴角都是笑。「为了这个!」
    她神神秘秘的打开刚刚带进洗手间的小化妆包,拿出一个用面纸包着的东西,接着打开面纸--他看到五支验孕棒。
    「我有了!」她快乐的宣布。
    等了那么久,终于让她等到孩子了。
    上官图真看着她喜悦的眉眼。「妳带这个上飞机?」
    「对埃」她得意的说:「而且带了五支,我已经验了三次了,还要再接再厉,把另外两支验完,这样才能更加确定我真的怀孕了。」
    他挑起浓眉。「所以妳才猛喝水?」
    「这样才能快点验下一次埃」
    她的个性很急,根本等不了,看到第一支验孕棒呈阳性反应,她就急得想验第二次来加以确定。
    上官图真淡笑着揉了揉她的发,这个可爱的牡羊女郎,他期待着往后跟她一起生活的每一天,一定很精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