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07

简璎: 手到情来


    第一章

    对整个社交圈而言,总部在德国的霍氏药厂,总裁霍极鼎将要携同女儿返台定居的消息,不啻像一朵可爱的粉红色炸弹,炸得未婚名媛们心花朵朵开。
    「你说他是个鳏夫?」
    隔着办公桌,冯绿芽用她那双莹亮杏眸看着好友杜奕宁,刚刚从外头进来的暑气已经因为室内充足的冷气而全消了。
    打从相识开始,她就知道杜奕宁是个极会享受的男人,办公室位在林荫特区最昂贵的狄更斯大楼二十五楼,优雅气派兼具的办公室里,有着最不耐脏的雪白地毯和最名贵的红酒、白酒、葡萄酒,他的「美丽报」是全台最畅销的八卦报纸,而她是他旗下的兼职专栏作家,正职则是美仪老师。
    「全球最帅、最有魅力也最有钱的鳏夫。」
    俊逸的杜奕宁对好友眨眨眼,优雅的执起透明细长的香槟杯,在人人忙得焦头烂额的上午十一点,品尝来自德国黑森林的樱桃白兰地。
    「难不成你做过全球鳏夫评鉴啊?」绿芽不以为然的白了他一眼,她可不管他那些不实在的形容词,直接问起了重点,「你说他的女儿几岁?」
    问完,她拿起一片好吃到弹牙的法国起司片丢进嘴里,再一次肯定自己与杜奕宁只能当好朋友,这种深闇享乐之道的败家男人若当老公肯定会把自己给气死。
    「九岁。」杜奕宁柔和一笑,很知道这个保守但骨子里很大女人的小女人,又在评论他适不适合为人夫了,但他不在乎,因为他从来没打算为任何一个女人奉献出他可贵的自由。
    「他算很早婚嘛。」绿芽迅速在心里加减乘除。「二十五岁就完成娶妻生子的任务。」她又吃了片起司再问:「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成了鳏夫的?」
    「二十九岁那一年。」杜奕宁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她,对于霍极鼎截至目前为止的一生,他太清楚了,因为那个男人是他的表哥。
    身为高尚杜氏家族黑羊一只的他,因浪拓的个性不为家族所接受,唯有了解他的表哥霍极鼎,资助他办了充满他人文理想的美丽报,虽然不知道美丽报后来为何走样成为八卦报,但美丽报每天的头条绯闻总是令人津津乐道,这就已经足够支持他继续办报了。
    「那么现在一定有位续弦的霍夫人吧?」绿芽主观地道。
    在她想来,任何一个正常的、相貌不差的、有钱极了的中年男子,虽然有个女儿,但肯定不乏狂蜂浪蝶冲着他的「才」或「财」飞来飞去。
    「没有。」杜奕宁淡淡的笑了笑。「事实上,不只没有霍夫人,这许多年来,他不近女色,一心拓展霍氏制药的版图。」
    也因此,霍氏药厂已成为全球最有权威的制药厂,任何一所医院都受它的箝制,跟典型的药商要巴结医院是天壤之别。
    「我懂了。」她再一次的使用了她的主观。「那么霍美桑就是一个典型的、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叛逆千金,从小使用香奈儿的浴巾或者 LV的发带?!这只是个比喻啦!」她对杜奕宁扬了扬密长的浓睫,杏眼微微吊起,天真,但找蹅的表情一览无遗。「奇怪了,杜老板,我为什么要接这个烫手山竽呢?」
    她是名满社交圈的美仪老师,学生都是教养良好的淑女或即将嫁入豪门的准贵妇,她相当清楚要搞定一个被宠坏的小丫头会让她死掉多少细胞,单看她姊姊家里那三只小恶魔就知道了。
    「妳当然可以不接这个 Case。」杜奕宁微微一笑。「除非妳认为秦遇霞的能力已经胜过妳了。」
    绿芽瞪大了杏眸,身躯做势要往前扑。「什么意思?」
    师出同门,她们都是美仪教主郑绍娴的弟子,两个人从学生时代就水火不容,那姓秦的女人简直是她的死对头,两人教出的学生也常在各大宴会里明争暗斗,派系壁垒分明,她才不会承认自己不是秦遇霞的对手,不,是死都不会承认。
    「事实上,」杜奕宁好整以暇的说下去,「霍总裁这次要替掌上明珠找美仪老师,许多人向他毛遂自荐,其中包括了秦遇霞。」
    听到这里,她再也沉不住气的双眸冒火。
    见鬼了,那女人居然来这招!
    这是犯规的,难道她不知道吗?
    在她们美仪圈里,最忌讳毛遂自荐这回事了,只要能力好,自然有人会慕名而来,越多人上门求教,名气则越响,但如果是毛遂自荐就不同了,等于自贬身价,像她冯绿芽就绝对不会在私底下搞这种有损人格的把戏!
    看到她眼睛喷火了,收到成效,杜奕宁闲闲地道:「可想而知,如果秦遇霞驯服了霍小姐,这对她而言,是值得在嘴上炫耀一整年的事,而妳,届时就变成连霍总裁的面也见不到的秦遇霞手下败将了。」
    很好玩,绿芽的年纪不小了,芳龄今年二十八,但却有股天真时常流露在她的言谈举止间,就像她每次提起秦遇霞时,那咬牙切齿的直接表情,就像抢不到糖果就说糖果不好吃的小女孩一样。
    果不期然,因为「秦遇霞手下败将」这七个字,她脑中的警铃大作。
    「你的消息来源正确吗?秦遇霞真的那么想教霍美桑?」她的眉宇瞬间打了十七、八个扭曲不已的结,声音已经有点紧张了。
    「不瞒妳说,我这里正好有她的自我引荐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信函,迅速在冯绿芽面前掠过,但又不急着收进抽屉里。
    「麻烦借我看一下!」她立即伸手去抢,贪婪的看完了上面的字,秀丽的脸孔越来越鄙夷,最后不以为然的重哼起来。
    「真是忝不知耻!」她愤怒的指间在用力弹打着那张惹火她的引荐函。「居然说她自己是社交圈『唯一』合法的美仪老师,也是郑老师唯一的嫡传弟子,还得到ISO认证哩,我问你,ISO有在认证这个的吗?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可是长居德国的霍总裁,并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埃」杜奕宁不疾不徐的接上这么一句,然后啜了口怡人的樱桃白兰地。
    绿芽哼的更重了,她毫不留情的数落道:「亏他还是个总裁,难道替女儿请老师之前都不先调查清楚的吗?他不怕引狼入室抑或羊入虎口?」
    杜奕宁对激动中的好友报以柔和微笑。「霍总裁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是交给手下去办,而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的声线拔高了。「你的意思是,秦遇霞贿络霍总裁的手下?」
    该死的!她冯绿芽一生中最瞧不起这种事了!在她那刚正不阿的伟大道馆馆主父亲大人的熏陶下,理、义、廉、耻她信奉不谀,绝对不会干那种卑鄙勾当!
    可是她不会做,并不代表别人不能做啊,她真替秦遇霞感到羞耻,竟然为了缔造自己响亮的名声,连人格都丢在一旁了。
    杜奕宁摊摊手。「妳也知道,名利实在诱人。」
    为了要达成目的,他只好对不住秦小姐了,哎哎,如此污蔑一位佳人的人品,还伪造推荐函,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埃「好吧,为了不让那姓秦的达成目的,我就勉为其难接下这个 Case了。」她紧紧蹙着眉心,像是极不情愿。「不过我要的报酬可是很高的……」
    「放心,朋友一场,我已经替妳争取了最好的价码。」他将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这是妳教导霍美桑暑期美仪的酬劳。」
    以他个人对冯绿芽的认识,这个狮子座女郎有股天生的皇族傲气,更是极爱面子,她需要听到掌声及赞美,落于人后为她所不耻,她主张走在前面,在事业的领域范围里更是如此。
    「是吗?」看到支票现身,绿芽打从心里展颜一笑。
    虽然她家教甚严,也懂得理义廉耻,但女人对物质的欲望总是轻易的战胜一切勤俭持家的道理呀。
    接过支票,她兴奋的告诉老友她的败家计画。「我看中最近那个风头很健的柏金包,可是你也知道,一个要价四十万台币,我实在花不下手……天哪!」
    她的双眸瞪大了。
    那是一张面额两百万的支票!
    两个月收两百万,她铁定会被消基会告到翻过去!
    * * * * * * * *
    优美铁门边的石柱上,镂金大字刻着「霍园」两字。
    冯绿芽按了电铃,距离她跟主人家约好的时间分秒不差。
    她是守时的人,这也包括在她的美仪十规里--B守时的女人最美丽,比认真的女人更能赢得人们的尊重,没有人喜欢枯等约会对象,她也一样。
    「请问哪位?」对讲机里传来一名女子低沉的嗓音。
    绿芽微踮脚尖,清脆地回答,「我是冯绿芽,和霍先生有约。」
    这个对讲机的位置稍为高了一些,起码要有一七○的身高才足以平视,而她,一六七的身高已经算女人之中很修长了,但仍需要微垫脚尖。
    「请进。」
    自动铁门往两旁开启,绿芽带着好奇的心情走进去,但她的好奇很快被讶异给取代。
    因为工作关系,她经常出入富豪之家,但是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叫她瞠目结舌的庄园。
    站在气派典雅的别墅之前,她感觉到时间彷佛静止了,鼻尖嗅闻到的尽是充满芬多精的新鲜空气。
    这是一座悠然的桃花源,庭院洁净、泳池湛蓝,庭园设计与林地相融,放眼望去,给人坐拥大片山林的开阔感,而主建筑体是最为令她惊诧之处,因为它竟然和美国南北战争时代的大庄园盖得一模一样!
    拥有这样一座遗世独立大庄园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是主人家的主意,抑或只是建筑师的意思?她忍不住的臆测起来,无论如何,会购入这座庄园的人,绝对是一个有钱又有品味的人。
    她目眩神迷的在庭园里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压抑住兴奋不已的心情,走上数层阶梯,站在白色圆柱旁,正想要怎么进入眼前那两扇墨绿色的大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她看到一名年约三十的女子站在门后,她的长发严谨的绾在脑后,黑色式样的服装暮气沉沉,但五官却出奇的标致,只是表情异常冷漠。
    「欢迎妳,冯小姐,我是管家林谨兰,妳称呼我林管家即可。」
    从她那不卑不亢、不愠不火的语气里,实在听不出半点真诚的欢迎之意,不过,见多识广的绿芽并不在意,她露出整齐的贝齿微微一笑。「打扰了。」
    「请跟我来,霍先生已经在书房等妳了。」
    「好的。」绿芽微微欠了欠身,便以极为优雅的步履跟在管家的身后。
    庄园室内的陈设就跟她想象中一样,典雅瑰丽,无论是一盏壁灯、一幅油画或一株盆栽,都足见主人的用心。
    很快地,林谨兰在长廊里一扇雕花木门前抬手叩了两下,午后的阳光斜斜映照在木门上,清楚可见那精细的雕工是多么的考究。
    「霍先生,冯老师到了。」林谨兰以恭敬的声音禀告男主人。
    她打开门,绿芽顺势走进去,门随即被退下的林谨兰带上了,室内没有冷气,可是却很凉爽,一点都不感觉到燥热。
    一名修挺的男性正隔着一张大型的红木书桌背对着她,举手将一本原文书放回书架上,他转过身来,视线笔直迎向她。
    绿芽在瞬间听到自己心跳快了一拍的节奏。
    杜奕宁形容的太不确切了,他岂止很帅而已,他有两道好浓好浓的眉,浓黑如子夜的发,英挺中带着性感的男人味,一双令她怦然悸动的黑眸深邃忧郁,两片完美至极的唇紧抿着。
    他身着烫得笔挺的白衬衫和质料上乘的黑色西装裤,袖子卷至肘处,仪态洒脱,美中不足的是,他浑身有股说不出的疲惫,那是一种深沉的累,发自内心的倦意…-蓦然间,她恍然大悟。
    她懂了,不是杜奕宁形容错误,而是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要见的男人。
    她要见的是有个九岁大女儿,今年高龄三十五的霍极鼎,想也知道拥有一间举世闻名药厂的他,会是一个多么刁钻痴肥的精明中年殷商,怎么可能拥有这么潇洒的外表嘛。
    那么,这个年轻男人是谁,霍极鼎的兄弟吗?
    「您好,我是冯绿芽。」她温文有礼的微笑,说话的速度和音调都无懈可击,相当符合她美仪老师的身分。「我和霍先生有约,可以劳驾您通知霍先生吗?」
    「我就是霍先生。」他的黑眸看着她,英俊的面孔上,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你是霍先生?」她的杏眸蓦然瞪大了,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诧。「霍极鼎先生?」
    霍极鼎迎着她诧然的眼瞳。「有什么问题吗?冯小姐。」
    「哦--没、没问题。」不经大脑,绿芽冲口而出,「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英竣这么潇洒!」
    天生的聪敏和学习能力使她成为一位出色的美仪老师,但这无法盖掩她的真性情,在道馆成长的她,骨子里是个鲁莽的、率真的、热情的狮子座女郎,这些特质经常会不小心地流露出来。
    「谢谢妳的赞美。」他静静的看着她。「不过这份工作已经是妳的了,今天我们要详谈的是工作内容,所以妳不需要特意讨好。」
    绿芽一怔,蓦然感觉到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双颊热辣辣的发红起来。
    没错,这是霍极鼎了!他只是外表长得略为称头一点罢了,事实上,他仍旧是个生意人,一个理该尖酸苛雹对人疑神疑鬼的生意人。
    真是去他的!她真后悔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活像她是为了得到这份工作而曲意承欢地在给他戴高帽似的,他真是自大的可以!
    她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背脊,冷冷的开口道:「霍先生,或许因为你向来好大喜功惯了,因此你身边的人总在刻意讨好你,才会造就你这种以为任何人说任何话都是在讨好你的多疑个性,但或许是贵厂研发的抗老药太有效了吧,你看起来确实不像你的实际年龄,而我只不过说出对你的直接印象罢了,这份工作我并不放在眼里,请你另请高明吧!」
    因为她这番急惊风的火气,打从她进门开始,霍极鼎首次意识到她的存在。
    他已经多久不曾正眼看过任何一个女人了?纵使在某些社交场合,他必须将目光礼貌性的停留在某些女性脸上,但是他的心魂却没在看对方,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他再多看一眼的女人。
    但是刚刚,就在他自以为是的断定冯绿芽跟他周围的所有人一样,总是对他的一切巴结奉承时,她冷然嘲弄的一席话却令他在愕然之余,反而认真的打量起她来。
    现在已经很少看到女人这么穿了,她的衣扣扣到了脖子上去,光看就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她的裙长不多不少,正好及膝,裙子的式样保守简单,脚上的浅蓝色高跟鞋没有任何花样,谈不上女人味,但高度及她展现的仪态都非常得体。
    她的五官并不特别亮丽,但是极为顺眼,双眉清雅、鼻梁挺秀、杏眸晶亮、唇瓣柔软,唯一的首饰是贝耳上圆润的珍珠耳环,她虽然不是一个令人惊艳的女人,但也绝对不丑。
    他可以轻易从她太过尖锐的言词里听出她的愤怒,他想他正需要这样一位不刻意讨好他的老师,来好好教导美桑该有的礼节,在德国时,那些总在对他频送秋波的美仪老师,都为了要讨他欢心而隐瞒美桑根本不受教的事实。
    他走出了书桌,目光深深的停留在她愤怒的小脸上。「冯小姐,如果我的不当言词激怒了妳,我向妳道歉,请妳重新考虑这份工作。」
    她无法忽略他修长的双腿朝她走来,他的比例相当完美…-她的喉咙燥热了起来,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命令自己高高在上的抬起了下颚,口气绝决,「对不起,我不想为自大狂工作。」
    纵使拒绝这份工作会使她变成秦遇霞的手下败将,她也认了,她是不想输给死对头,但被人污辱人格更为她所不能忍受。
    她那孩子气的口吻居然令他想发笑,他想起奕宁对他说过的戏谑之语--「她是社交圈最优秀的美仪老师,但她倔起来的时候,就如同一只小母狮,要征服这只小母狮很简单,只要善用激将法就对了。」
    而现在,他知道该怎么留住这位被他激怒的小母狮。
    「妳的意思是,妳没把握驯服小女?」他淡淡地问。
    「驯服?」她抓到了他的语病,急于扳回一城。「你的意思是,令千金家教很差?」
    他并没有动怒。「可以这么说。」
    没想到他居然直认不讳,这使她刚刚张扬起来的气焰顿时消除了一大半,她扬了扬眉梢,又清了清喉咙,「抱歉,霍先生,就算你承认自己家教失败,我还是不打算替阁下工作。」
    她没注意到,她已经把他从「自大狂」升级为「阁下」了,没办法,她就是那种人家敬她一尺,她就敬人家一丈的人,绝对不会得理不饶人,也绝对不会占人便宜。
    「那么换个说法好了。」他凝视着她,声调还是慢慢的。「如果冯小姐走出霍园而没成为小女的美仪老师,那么妳想,流言会怎么传?答案是,妳无法胜任这份工,所以不为我所赏识。」
    她的双拳瞬间握紧了。
    这个男人相当可恶呵!居然敢威胁她,而且拿的又是她此生最看重的面子威胁她!
    她再深吸了口气,决定不与他做意气之争。
    「好吧,我接受你的恳求,我愿意留下来工作,不过,我想先见见令千金。」
    在口头上占占上风她也高兴,谁叫他一开始就得罪了她,现在是他自己求她教他女儿的,嘿嘿,就别怪她变成麻辣教师,她决定要来个父债女还。
    「没问题。」他按了电话上的一个按键。「林管家,请美桑进来。」
    等待的时间,绿芽不由得打量起这间宽敞的书房来。
    书房拥有两大扇窗户,窗外可见小果岭,还加了角窗,可引景入室,室内的两面墙都装潢成书柜,放满了厚厚的外文书,然而除了一套书桌椅之外,没有多余的沙发,可见这里平常是男主人的私密花园,并不做为待客之用。
    想来这间宅邸的人除了霍美桑需要重新教养外,男主人和管家的礼貌也有待改进,整家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连张椅子、连杯茶都没有招呼她,真是奇也怪哉。
    「叫我干么?」
    蓦又间,一个满脸不悦的小女孩闯了进来,连敲门也没有。
    绿芽瞠目结舌地看着身著名贵洋装的小女孩,心里肯定她就是霍美桑,但她的无礼却比她想象中更加糟糕。
    她长得一点也不像霍极鼎,但是极为漂亮,皮肤白皙,还未发育完成的身材很纤细,是那种天生的美人胚子,如果她的美貌不是遗传自父亲,那么就是遗传自她母亲了。
    「美桑,来见过冯老师,暑假冯老师将负责教妳美姿美仪的课程。」
    听完父亲的引见,霍美桑乌黑明亮的眼珠扫了绿芽两眼后,撇了撇红润可人的小嘴。「爹地,原来你想把我教养成一个老处女埃」
    瞬间,绿芽沉潜在体内的暴烈因子又发作了。
    这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可恶小东西!
    她必须费好大的劲儿才能压不想对霍美桑破口大骂的冲动,这个美丽的小女生看来不但早熟,而且性情古怪,当然更不乏身为富家千金的骄纵。
    「向冯老师道歉!」不等她发作,霍极鼎便严厉的先一步开口。
    绿芽的火气稍稍退了一些。很好,起码霍极鼎这个当人家老爸的还赏罚分明,不是那种过度纵容女儿的父亲。
    「我才不要。」霍美桑噘着小嘴,满脸倔傲。
    「不要是吗?」他俊脸铁青的踅回桌边,准备伸手按键。「那么我就要林管家把妳收藏的泰迪熊全部丢掉。」
    绿芽忍不住瞪大了眼。
    她看到霍美桑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但却倔强的昂高了下巴,不让泪水掉下来。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着实令她瞠目结舌,纵然霍美桑的态度恶劣,但霍极鼎对女儿的管教方式也太偏激了,他怎么可以把一个小女孩的珍藏因她犯了错就丢掉呢?他可知道,许多孩子的童年阴影就是这样来的呀!
    「请你不要这么做!」
    在她思潮翻涌的同时,身体已经自有意识的行动了,她发现自己正迅捷又冲动的走到霍极鼎旁边,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第二章

    沉静的书房里,只听得到三个人急促的呼吸声,霍极鼎脸色阴沉的瞪视着绿芽,不太相信这个刚刚才被女儿得罪的女教师会坦护她。
    「冯小姐,我在教我的女儿,不需要妳插手。」从来没有人这么大胆,胆敢挑战他的权威,她是第一个。
    绿芽不认同的眼眸直视着他阴鸷的双眼。「霍先生,恕我直言,你不是在教,你只是在树立你做父亲的威严。」
    霍极鼎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更加灰败,声音微微颤抖。「妳凭什么说这种话?」
    「凭我看得出来,你们父女的关系并不好。」她没有被他吓跑,反而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恼羞成怒的他。「或许就在你忙于事业或其他事物的时候,你的女儿已经失教了,现在你再来用专制试图管教她,你不觉得为时已晚了吗?这样只会令她更加讨厌你,令你们的关系更加紧张。」
    「住口!」他几近跳脚的喊。
    「我不会住口。」她继续说下去,没有丝毫惧意。「霍先生,你的女儿现在还没有独立的能力,或许你的极权可以暂时镇压得住她,但是等到有一天,她长大了、独立了,她必定不会留恋你,她会走得远远的,因为你并不是值得她敬爱的父亲,在她的记忆之中,你只是一个阴阳怪气的物质供应者。」
    「妳是哪来的鬼?滚!妳给我滚!」他怒叫着,恶狠狠瞪视着她的眼光像可以谋杀她。
    绿芽知道如果自己够聪明的话,就不要得罪眼前这位慷慨付了她两百万的大老板,也知道自己应该停下口来,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因为她看不得一株幼苗的小小心灵正在受到伤害。
    「你害怕听到实话吗?霍先生。」她澄澈的双眸仰视着他,瞬也不瞬。「你知道街上有多少迷途少女吗?如果你再继续漠视你与女儿之间的问题,我敢保证,你的女儿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一个逃学、吸毒、纹身、杂交,样样都来的问题少女,我保管她会让你比现在头疼一百倍。」
    霍极鼎的脸色发白了,「妳在诅咒我?」
    她望进他的眼睛里,轻缓的摇了摇头。「你很清楚那不是诅咒。」
    一旁的霍美桑呆了。
    从来没有人为她说过话,在她年幼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人敢与她的父亲唱反调,在这个家里,她的父亲就是一切。而现在还有一件令她更惊讶的事,那便是--她的权威父亲居然没有马上把这个口出狂言的女老师轰出去?这太不可思议了!
    绿芽说完,保持仅有的礼仪对霍极鼎颔了颔首,便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这间充满火药味的房间。
    「不要走!」他倏地拉住了她的手,俊颜充满了痛苦,纠结的眉心会让任何一个人于心不忍。「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哑哑涩涩的声音使绿芽本能的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去,抬眼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着,她看到他眼中的沉痛无助,在那一瞬间,她心软了,没有办法真的丢下这对剑拔弩张的父女一走了之。
    她吸了口气,语调软化了。「首先,你该向我道歉,我不喜欢对我颐指气使的雇主。」
    「好,我道歉,我本来就应该向妳道歉。」他像只柔顺的绵羊。「都是我不好,请妳--」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下去。「替我拯救一个可能会成为问题少女的小女孩,我相信妳做得到,而且会做得很好。」
    绿芽马上感觉到好过多了,天知道她有多么喜欢接受赞美,这是她的弱点,而他攻进了她的弱点,她也只好降服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在他等待的眼神中,她说出了第二句话,「还有请求。」
    她明显看到他松了口气,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反应却令她感到轻飘飘的。
    「谢谢妳。」他闭了闭眼。「明天开始替美桑上课可以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唯恐又得罪了她,这令她想笑,至少他不是一个真的自大狂,他还是个好父亲,因为他有心改善自己和女儿的关系。
    她愉快的点了点头。「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准时到贵府来,希望到时霍小姐也准时梳洗用餐完毕在等我。」
    「妳可以搬来这里住吗?」唐突的问了这么一句后,怕她有所误会,他连忙补充道:「因为小女……」他看了迅速哼着别开眼的女儿一眼,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她--很难约束。」
    绿芽扬了扬眉梢。
    她想她懂他的意思,他欲言又止的部份应该是,这位骄纵的千金小姐恶习繁多,必须要日以继夜的与她同住,才能矫正她所有的坏习惯,也才能看到她所有的坏习惯。
    「我乐意配合你的要求,霍先生。」
    反正只有两个月,而且霍园距离她家只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她还是可以常常回去,再说既然她接下这份工作,就要做到最好,矫正霍美桑的坏习惯现在已经是她的责任了。
    「太好了。」霍极鼎的语气由衷松了口气。「我请司机送妳回去。」
    直到坐上由霍宅司机驾驶的豪华黑色房车离开之后,绿芽脑中仍回绕着刚刚在霍园里发生的一切。
    对于她来说,这是个全新的经验,也破了她许多往例,例如薪酬最高、学生年龄最孝而男主人最……英浚想到这里,她连忙甩甩头,挥掉脑中这不应该存在的无聊想法。
    她该想的是,她对霍极鼎的第一印象并不佳,也不喜欢霍美桑那个不可爱的小大人,甚至对那个冷冰冰的管家也没有好感,理由是因为她不像个管家,不够亲切,可是她却见鬼的接下了这份工作。
    这究竟是一份怎么样的工作啊!
    接下来就等着看她怎么吃力不讨好吧。
    * * * * * * * *
    「是什么样的工作还要妳搬去对方家里住?」冯大姊问。
    她虽然已经出嫁了,但嫁的是自家道馆里的教练,因此还住在有十几个房间的宽敞家里,平常的工作就是当道馆的会计。
    已经晚上了,夏蝉在窗外鸣叫着,房里,绿芽在收拾简单的必备用品和换洗衣物,冯家的女人通通挤到她房里来,妳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
    「是呀,绿芽,妳一个没有结婚的年轻小姐,住到一个没有老婆的男人家里不太好吧?不会有问题吗?」绿芽的二嫂说道,也说出了大家的担心。
    「妳们放心吧,我们绝不是孤男寡女。」她露齿笑了笑。「霍家是富豪之家,人家家里还有管家、园丁跟厨子,我眼睛看到的佣人就有两个,我跟他绝对没有独处的机会。」
    绿芽的三嫂瞪大了眼睛。「可是难保那个死了老婆的男人不会饥不择食啊!如果他对妳下手怎么办?」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三嫂。「三嫂,妳这是什么意思?我很差吗?对我下手叫饥不择食?」
    在这个大家庭里,她和三嫂最为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最搞不懂她英伟的三哥看上毫无素养的三嫂什么。
    「冤枉啊,我是担心妳的安危啊!绿芽,妳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看到她双眉一蹙的反应,冯三嫂连忙改口道:「呸呸呸,我的意思是,万一妳做出败坏门风的事,要叫爸妈的老脸往哪里搁……」
    冯大嫂连忙拉拉说多错多的三嫂。「别说了啦,弟妹,妳没看到绿芽脸都绿了,成了名符其实的绿豆芽……」
    「总之,谢谢妳们大家的关心,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会照顾自己,妳们可以回自己房里去休息了。」
    大嫂怎么跟三嫂越来越像了?绿芽没好气的下了逐客令,明天一早霍家的司机就会来接她,她得养足了精神好对付那个千金女。
    「小妹,妳说的霍先生,该不会就是那个不久前才从德国回来台湾定居,霍氏制药总裁霍极鼎吧?」冯家老三冯红蕾倚在门边,双手盘在胸前,英眉微扬,朱唇带着微笑问。
    绿芽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
    顿时,除了冯红蕾之外,房里的女眷们同时倒抽了口气。
    绿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那堆嫂嫂姊姊们。「妳们怎么了?」
    「老天!他很有名耶!」冯二嫂头一个兴奋的叫出来。
    「喔!不会吧!妳真的要去替霍极鼎工作?」冯大姊也一副晕陶陶的模样,好像要去替霍极鼎工作的是她一样。
    「大姊,妳那是什么样子?」长姊发春的模样令绿芽失笑。「妳忘了妳是已婚妇人吗?顺便提醒妳,妳还有个不满四岁的儿子,两个不满半岁的双胞胎女儿,他们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娘这副模样。」
    冯大姊不服气的反驳道:「妳大姊我在结婚之前也有青春啊,霍极鼎是我的梦中情人,我梦想过一千次要嫁给他。」
    「可是妳嫁给了姊夫,而他的拳头很硬,不会允许妳红杏出墙的。」绿芽很现实的打醒了大姊的美梦。「所以别再想了,回房去喂奶吧,况且,就算他再有名望也不过是个男人,也有摆不平的事--例如,他的野蛮女儿。」
    「那是私事啦,他在事业上的成功却是亚洲之光。」绿芽的二姊如数家珍地说:「他二十六岁就接手霍氏制药总裁的位置,是集团中最年轻的总裁,他的研发团队研发的抗癌药品连美国国家研究室也佩服,他个人却极为神秘、低调,让人更想一探究竟。」
    「小妹,见过他本人之后有什么感觉,说来听听嘛。」冯二嫂亢奋的催她。
    「他的脾气不好。」绿芽想也不想地说,「还有,他的防卫心很重。」
    因为这堆女人的起哄,她的脑海又不由自主的浮现了霍极鼎的身影,一个阴郁的、疲倦的男人。
    「当然啦,他是狮子座的男人嘛。」冯大姊笑得眼都瞇了。「那妳应该也觉得他的领导能力也很强吧?这是狮座男人的特性。」
    绿芽哭笑不得地说:「我又没有被他领导过,我怎么知道?」
    不过,能管理那么大一间知名药厂,他的领导能力一定是不差的。
    她不知道原来他也是狮子座的,小姐她不巧也是狮子座女郎,和同一属性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有的瞧了。
    * * * * * * * *
    霍园的客房极为舒适,绿芽甚至认为这间房间比她住过的任何五星级饭店的套房,都还来得还要雅致。
    房间在建筑物的二楼,靠近楼梯的位置,整个房间就像一朵淡雅的兰花,推开窗户看到一大片绿叶枫树,环境宁静,工作之余,她可以在房间里撰写美丽报的连载文章。
    她满意这个房间,把少量的衣物挂进象牙白的衣柜之后,她在梳妆台前稍为整理自己的仪容,走到霍美桑的房门前敲了敲。
    「进来。」房里传来霍美桑的声音。
    绿芽不疑有他的转动门把,却在同时间,一盆水从天而降,她惊声大叫。
    霍美桑文静的坐在书桌前,她故作诧异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她。「我不知道我的房间会下雨。妳还好吗?老师。」
    绿芽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敢说,她已经在老电影里看过一千次这种老掉牙的把戏了,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她回到房里擦干头发,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可是情绪仍然激动。
    霍美桑果然是个极待重整的问题少女,难怪霍极鼎会对她采用极权管教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当她再度回到霍美桑房门口,地板已经清理过了,房门敞开着,霍美桑仍然坐在书桌前,一副好孩子的模样,一切像是没发生过。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书桌前的另一张椅子坐下。
    「老师,妳已经换好衣服啦,速度真快。」霍美桑对她甜甜的笑,把一本厚厚的礼仪教养推到她面前。「第九十页有个地方我不懂,麻烦老师替我讲解一下。」
    「没问题。」绿芽忍着气翻到第九十页,瞬间她看到一只死蟑螂的尸体被压得扁扁的,白白的汁液溢在周围,她吓得抖动了一下身体。
    她那受惊的表情取悦了霍美桑,她无辜的眨了眨眼。「书里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好可怕喔!」
    绿芽定了定神,咬着牙根抽了一张面纸,使劲捻起蟑螂尸体丢到垃圾桶里去。
    同时间,她明白霍美桑想做什么了。
    这个小女孩想整得她主动求去,但她偏偏不,她要驯服她,这才是她的本色。
    「恶心的东西处理掉了,我们开始上课吧。」她不假辞色的翻到美仪课本的第一页,心里明白霍美桑绝不会乖乖听她的话。
    「好,不过我想先喝点东西。」霍美桑乖巧地一笑,她忽然伸手打翻了搁在桌上的饮料,褐色汁液流到绿芽米白色的及膝裙上,眼看是无法挽救了。
    绿芽霍地站起来,握紧拳头,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我就不信妳还敢来?」霍美桑得意的哼了一声,正想窝回床上睡回笼觉,却看到她的老师冯绿芽没换裙子,气冲冲的拿着一根藤条冲回来。
    她警觉地站了起来,退后一大步,心脏不安的怦怦乱跳,这个老师好像跟她以前在德国的那些老师都不一样。
    「妳要做什么?」她充满敌意的盯着那根藤条,吞了口口水,随即仰望着那抿唇蹙眉的老师。
    「妳怕了吗?我猜想妳的父亲从来不曾打过妳。」绿芽大步走到她面前,抬高了下巴,声音冷冰冰的。「把手伸出来,妳必须为妳的恶作剧付出代价。」
    她认为顽劣如霍美桑,爱的教育已经不能驯服她了,必须先用铁的纪律来让她明白,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妳不能打我。」霍美桑壮大胆的朝她哼了一声,傲然的说:「妳是我爹地花钱请来的,妳要是打我,他会开除妳!」
    「那妳就试试看!」她才不会被个小女孩威胁哩。
    绿芽奋力揪住霍美桑的双手,扬起藤条,往她白嫩的小腿抽了一下。
    她并没有使劲,只是想挫挫她的骄气罢了,可是霍美桑却惊声尖叫,整个人像疯了一样的叫声凄厉。
    「救命啊!救命啊!兰姨救我!」
    她的双手被绿芽擒住了,可是她拚命的扭动,泪水奔流在她小小的面孔上,连鼻涕也流下来了,看起来可怜兮兮。
    「妳在做什么?」
    林谨兰闻声奔了进来,她不由分说的推开绿芽,从她手中把霍美桑抢救进自己怀里。
    「她打我!呜……」霍美桑伏在管家的怀里抽咽,越哭越大声。「我只是想喝饮料而已,她就一直打我……」
    「冯小姐,妳太过分了。」林谨兰眼里的精光射向绿芽。「她只是个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吗?一定要使用暴力。」
    绿芽撇了撇唇,实在懒得跟这个是非不分的管家说缘由,她只简单的说道:「请妳不要插手,这是我的工作。」
    「霍先生请妳来是要教美桑礼仪的,而不是要妳将她『屈打成招』的。」林谨兰冷冷地说:「妳以为让美桑乖乖听话就是成功的教养了吗?」
    绿芽的眉毛挑高了,怒火燃烧在她的眼里。
    见鬼了!这个女人居然反过来教她什么叫做教养,真是气死她了!
    「兰姨,我们出去,我要去妳房里,我不要留在这里,她好恐怖……」霍美桑在林谨兰怀里磨蹭,声音怯怯的,努力的扮演着受虐儿童。
    「好,我们走。」林谨兰冷冷的扫了绿芽一眼,带着霍美桑离开了房间。
    绿芽简直快气炸了!
    她敢打包票,那个林管家并不是真心的在疼爱霍美桑,而是对霍极鼎别有居心。
    为什么她会这么觉得呢?
    道理很简单,打从林谨兰冲进房里,所有的表现都是饱含着敌意冲着她而来,只忙着对付她,忙着要让霍美桑明白她是站在她那边的,一点也没关心霍美桑到底是伤到哪里了。
    真是头痛哪!一个顽劣的霍美桑已经不好搞定了,现在又加了个莫名其妙在排挤她的林谨兰,看来今晚等霍极鼎回来,她必须和他好好的谈一谈,她要充份的授权,不要随便一个管家就能干涉她的管教方式,绝不。
    * * * * * * * *
    凌晨十二点半,绿芽在只留着一盏晕黄壁灯的客厅里等的昏昏欲睡。
    这个霍极鼎的生活也太不正常了吧?都过了午夜还不回家,难怪霍美桑不学好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当人家父亲的都不以身作则了,想要拥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恐怕很难。
    原本是要跟他谈林谨兰越权的事,正准备放弃不等了,大门却适时传来开锁的声音,她精神一振,总算等到晚归的男主人了。
    她从宽大的沙发里起身,看到西装笔挺的霍极鼎步履不稳的走进玄关,瞬间她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不禁蹙起了眉心。
    他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
    「霍先生--」她走向他,试探性地唤了声,想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谈出什么所以然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了头,眼神涣散,眉心深蹙,似有无尽烦忧。
    「霍先生,你不要紧吧?」绿芽靠近酒气冲天的他。
    他的头摇晃了一下,像是看不清楚她是谁,闭了闭眼又睁开,努力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而安慰。
    「妳终于肯好好跟我说句话了,舒屏。」
    绿芽一愣,随即明白他在意识不清醒之下认错人了。
    「你认错人了,霍先生,我是冯绿芽。」
    「妳还要跟我闹脾气吗?舒屏。」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我不是故意要忙于事业忽略了妳,真的不是,妳原谅我,回到我身边来好吗?」
    绿芽一震。
    他的声音饱含着深浓的感情又自责无比,她从来没有听过一个男人用这么有感情又这么无可奈何的声音说话。
    「咳--」她清了清喉咙,觉得有点尴尬,她并不是他要表白的对象呵。「霍先生,我不是……」
    「不要说,不要拒绝我。」他苦恼的看着她,那深邃眸子的凝视令绿芽怦然心跳。
    见鬼了,明明知道他意识不清楚,她还心跳个什么劲儿啊?
    「霍先生--」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不已的说:「不要叫我霍先生,叫我的名字,我们的距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远了?」
    绿芽又是一呆。
    那个舒屏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他这么束手无策?
    「妳还肯跟我说话,表示我们还有机会是不是?」他的眼底是一片深深切切的柔情。「妳不会对我那么残忍的,我知道妳不会。」
    绿芽听得有点神往了,当她蓦然警觉到他伸手拉她时,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落入他的怀抱之中。
    老天!他要干什么?
    「舒屏……」他双手捧着她的面孔,不停的揉着她的发,她看到他紧蹙的浓眉近在眼前,一股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扑向她,他已经低头攫住她的嘴唇了。
    绿芽挣扎着,使劲的推开他,他刚铁一般的身躯却文风不动。
    他的双手紧紧捧着她的头,唇舌贪婪的吸吮着她的唇,浓厚的酒味随着他温热的舌尖探进她嘴里,要命的男性气息令她眩晕,她感到浑身火热得不能自己。
    「不要离开我,舒屏,妳不要离开我……」他抵着她的额,热热的唇瓣在她唇上依恋地摩挲,但他忘情的低喃却把她狠狠的从意乱情迷之中拉回来。
    见鬼的舒屏!她又不叫舒屏,她是冯绿芽。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她用力推开他,使他脚步一个踉跄的摔倒在地上,她微微一愣,随即回身跑上楼。
    梦梦梦!这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
    她喘息着甩上门板,背靠着门,清楚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
    她有一百万个后悔自己干么要在楼下等他,经过那一吻,她明天要怎么面对他?


    第三章

    失眠了一整夜,绿芽肯定自己是白担心了。
    早餐桌上,霍极鼎泰若自然的用苦早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她不知道昨晚摔倒在地的他是怎么回房的,但他不记得也好,省得她尴尬。
    吃完吐司之后,她啜了口咖啡,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旁边虽然有个佣人在服伺着,却也只是木然的垂手而立罢了,空气沉闷得快结冰了。
    她不由自主的观察起他来。
    他吃的很简单,桌上的餐点很丰富,他却只吃白吐司和黑咖啡,吐司甚更连奶油都不抹,而咖啡则喝得很凶,佣人已经在他杯里添第三杯了。
    啧啧,长期下来,他的胃怎么受得了?酒喝那多,咖啡又喝那大量,他真的应该节制一点……「冯老师。」
    寂静之中忽然听到他开口叫她,绿芽本能地吓了一跳,一颗心不自觉的加快了跳动,这是过去从来不曾有过的现象。
    「有事吗,霍先生?」她听到自己偏高的怪异音调,双颊还难以自我控制、该死的微微红了起来。
    「待会请到我书房来一下,我想跟妳谈一谈。」他淡淡地说,沉郁英俊的面孔上可以说是没有表情。
    绿芽的心还是跳得很快,但她压抑住心跳,优雅得体的微微弯起唇角。「好的,霍先生。」
    现在的他跟昨夜深情又痛苦的他判若两人,他知道自己醉后的模样吗?卸下阴郁保护色的他,竟然是那脆弱,连见多识广的她都感到惊讶,也莫名的对他好奇了起来,这实在不是她平时唯我独尊的作风啊!
    「那,慢用,我先进书房了。」他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之后离席,留下忐忑不安的她。
    事情不妙,他要跟她谈什么?他该不会什么都记得吧!
    这么一想,她就无心吃早餐了,心里像吊着一只水桶,七上八下的,最后决定立即与他面对面弄个清楚,就算他真的记得那又如何?错的也不是她啊,她有什么好不安的?
    不过,为了不想让他觉得她很心急,她刻意又按捺了十分钟才去敲书房的门,这已经是她耐性的极限了。
    她清了清喉咙,扬声清脆道:「霍先生,我是冯绿芽。」
    「进来。」
    她转动门把走进去,扑鼻而来是一股难闻的烟味,她本能的反应是皱起了眉头。
    他相当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呵,才刚吃完早餐就马上抽烟,她下意识的看向烟灰缸,居然已经有三根烟蒂了。
    「听说妳昨天打了美桑?」他凝视着她,开门见山的问,顺手捻熄剩下三分之一的烟。
    虽然美桑和管家都异口同声这么说,但他要听她亲口证实。
    绿芽打从心里松了口气,原来他要谈的是这件事埃「没错。」她直认不讳。
    她的没有否认令他俊颜一沉,口气跟着严峻起来。「冯小姐,我付妳两百万,不是为了让妳打我的女儿。」
    她敏感的注意到他对她的称呼从冯老师变成了冯小姐,这是不是代表着知道她打了他的宝贝女儿之后,他不再认同她老师的身分了?
    这么一想,她的口气也强硬了起来。「恕我直言,霍先生,有些过度顽劣的人就是不打不成器……」
    「美桑并不顽劣。」他截走了她的话。「她只是……」
    「只是有点不受教而已?」她抢回发话权,扬了扬眉毛,讥诮的问:「你可是要这样说,霍先生?」
    蹙起浓眉,霍极鼎沉吟了下,决定不再与她唇枪舌战,因为那是件愚蠢至极的事,而且对他们要谈的事没帮助。「总之,我不希望美桑再受到暴力的阴影。」
    「放心吧,令媛绝不至于那脆弱。」她用着嘲弄的口吻说,只要一想起那个小恶魔昨天对她的大礼伺候,她就忍不住变成毒舌一派。
    霍极鼎因她的评语拉下俊脸。「冯小姐,口舌之争没有益处,我希望妳不是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材实料,能够把美桑给教好,否则我会非常后悔雇用妳。」
    绿芽的火气瞬间被他点燃了。
    他在说什么?
    她可不是对每个学生都来打这一招的,若不是霍美桑早已被宠上了天,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先以打来制伏她。
    而他,这个姓霍的居然暗讽她只是浪得虚名,这对向来重视名声的她而言,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啊!
    「霍先生,你想知道你的宝贝女儿昨天对我做了什么吗?」她用一双喷火的眸子瞪视着他,声音因气愤而急促响亮。「她在门上放水桶,淋得我一身湿,她在课本里夹蟑螂尸体,吓得我差点呕吐,她故意打翻饮料杯子,让我的白裙变红裙,我只打了她一下,她却哭天抢地的引来是非不分的管家助阵,她年纪小小,但演技实在高超,令我打从心里佩服!」
    听完她激动不已的一席话,他微微一怔,半晌才闷闷地说:「我不相信美桑会做这些事。」
    「或许吧。」她不怒反笑,嘴角上扬的表情却极尽讽刺之能事。「令媛在你面前可能表现得只是有些骄纵罢了,但事实上,她会演戏,她很滑头,她的心眼绝不像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早就已经失去纯真,她懂得怎么激怒我,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惺惺作态的一个小孩子,她长得很漂亮,心肠却扭曲极了,她不值得任何人由衷的疼爱她,因为她丝毫没有可爱之处--」
    他的眉头随着她的话越蹙越深,像一潭不见底的井,她本能的住了口,蓦然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过火了。
    老天!她在干么?
    她怎么可以跟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计较?还非常没有度量的细数她的劣行,并且是在那小女孩的父亲面前。
    唉,她完了,可能真像她的好友韦凌珊所说的吧,平时她是一个善良富有同情心、随和又好相处的人,可是一旦有人攻击她,她会比谁都尖锐。
    而现在,她显然已经尖锐过头了。
    可是怎么办呢?覆水难收,难不成要向他道歉?
    她挣扎不已的看着他,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坦然的开口说声对不起,她看到他微微牵动了唇线,已经有心理准备要接受他的炮火抨击了。
    「如果妳有把握让美桑变成一个值得人疼爱的孩子,我就不再坚持反对妳使用体罚。」
    她愣住了。
    他居然没有发火?!
    她的心滑过一丝奇异的感受,这个男人,他太护短、太阴晴不定,也太古怪神秘,但是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他没有在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之后对她得理不饶人。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的。」虽然两人之间的战火熄了,但她心里还是像卡着一颗石头般,感觉怪怪的。「那我出去了。」
    她转身退出书房,举止间幽然飘来一阵彷佛揉合了柠檬与桃子的花果香,这淡淡的香味令他微微怔忡。
    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好像昨夜曾出现在他的梦中。
    荒谬。
    他摇摇头,挥掉脑中荒唐的想法。
    昨晚他喝太多了,根本就什么事都不记得,还梦见了舒屏,甚至在梦中深吻了她。
    可是,当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醒来,才失笑的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切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幸好没有被人看见他的失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不能从舒屏带给他的伤痛里痊愈,成功的事业无法带给他慰藉,他知道自己内心的那个破洞,始终在滴血,也始终在影响着他对美桑的教养态度。
    他知道美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错,过去多年来,他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忽略了美桑的成长,也忽略了她需要爱,当他发现小小的她人格已经扭曲了之后,他从讶异到自责,但却不知如何补救。
    现在他只希望回台湾这个决定是对的,是对美桑有帮助的,而奕宁所大力保荐的这个冯老师真的可以让美桑的心态恢复正常。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换取一个正常而快乐的女儿,包括牺牲他自己的幸福,在所不惜。
    * * * * * * * *
    当绿芽第二次走进霍美桑的房间,这才发现小恶魔的房间简直比公主还公主,全部是柔美的粉红色,不过这显然对于陶冶她的性情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从宴会礼仪教起,并在桌上摆了一副标准的刀叉汤匙,但是她很快就发现霍美桑的心不在焉,或许是故意跟她作对吧,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摆出一副不想听的嘴脸,高高噘起的唇角没有半点受教的样子。
    「难道我们不能开冷气吗?」绿芽终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要求。
    霍美桑胜利的微微一笑。「不能,因为我怕冷。」
    绿芽蹙起了眉心。她才不信小恶魔的鬼话,因为这小恶魔明明也一头一脸的汗,甚至整个背后的衣服都湿了,却坚持不开冷气,在这酷热三十七度的夏暑时分,分明是故意整她。
    好,不开就不开,既然小恶魔挺得住,她就跟她拚了,不吹冷气不会要了她的命,她就使出冯家道馆的忍字诀,看看谁先中暑!
    一个小时之后,霍美桑突然站起来。
    「我要上厕所!」
    她没到得绿芽同意就径自跑到卧房附设的浴室去,一去不出来,直到绿芽完全失去再等她的耐性,她大步走到浴室前,隔着门板倾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霍美桑,妳在干么?」她连续拍打着浴室门。
    没有人回应。
    「霍美桑,妳再不出来,我要进去喽!」
    她语带威胁,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索性推开浴室的喷砂玻璃门,傻眼的看到小恶魔躺在干净的大型浴缸里睡得香甜,身上还盖着雪白的浴巾,浴室的空调是独立的,她还开了冷气,看起来舒适极了。
    好极了,她真是会享受!
    不怒反笑,绿芽拿下架上的莲蓬头,把水力转到最大,方向对准小恶魔的身体,水笼头往上一扳,强烈水注瞬间往霍美桑的身上乱喷。
    「哇!」霍美桑吓得醒过来,她故意睡在浴室里,就是要让这个讨厌极了的女老师拿她没办法,没想到她居然用水喷她!
    「清醒了?可以继续上课了吗?」绿芽毫不手软的把莲蓬头的方向对准霍美桑的脸,喷得她几乎快睁不开眼睛。
    「妳是老巫婆!我讨厌妳!」霍美桑狼狈的从浴缸里跳起来,暴眺如雷的扑向绿芽,死命扯着她的衣服。
    「想打架是吗?没问题,不过如果谁向妳爸爸告状,谁就是香菇,妳敢吗?」说完,绿芽挑衅的看着张牙舞爪中的她。
    「我打死妳!」
    霍美桑奋力扯住绿芽的头发,绿芽也扯住她的,霍美桑张嘴咬了绿芽的手臂,绿芽也咬她的,两个人都痛得哇哇大叫,而那支还没关掉水的莲蓬头则在空中乱转乱喷,整间浴室一片「水汪汪」。
    这天,霍美桑又破了绿芽另一个戒--跟学生打架。
    也破了她人生的首戒--跟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打架。
    * * * * * * * *
    霍极鼎难得回家用晚餐,却看到两个挂彩的人与他一同吃饭。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想到自己早上才允许冯绿芽可以使用体罚,她就用得这么彻底,而且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她这个当老师的都挂彩了?
    「没有人要说吗?」他锐利的眸光轮流在两人脸上梭巡,但是她们两个都继续保持缄默。
    霍美桑倔强的抿着唇,闷闷的扒着饭菜,纵然她很想向父亲告状,但她不想当香菇,所以最好把嘴巴闭紧一点。
    而绿芽当然是不会说的,这是她征服霍美桑的一个过程。
    餐毕,她回到房里,沐浴过后,泡了杯咖啡,打开电脑,开始找寻灵感,撰写她这周的专栏。
    执笔美丽报美仪专栏的报酬并不多,却可以满足她的女王性格,许多粉丝来信都尊称她为老师,她甚至有海外的读者,这令她飘飘然的。
    不过今夜似乎不是一个写作的好日子,窗外星光太灿烂,她忍不住离开电脑,走到长窗前去仰望着满天星斗。
    敲门声在她沉醉星空时响起。
    「哪位?」她问。
    「霍极鼎。」
    她连忙加了件小外套前去开门,门外站着修挺的霍极鼎,他也洗过澡了,身上散发着一股干爽的皂香,他穿休闲服的模样是她不曾见过的。
    「我们谈一谈。」他径自走进她的房间,看到开机中的笔记型电脑,也看到敞开的落地长窗,晚风徐吹,透明的纱帘扬起。
    「妳在写美丽报的专栏?」
    绿芽微感诧异。「你知道?」
    这真是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霍极鼎居然知道她是美丽报的专栏作家?
    「奕宁提过。」他淡淡的回答。
    奕宁?她敏感的竖起耳朵。「你们很熟?」
    他奇怪的看着她。「他没告诉妳吗?我们是表兄弟。」
    绿芽瞪大了杏眸。
    老杜和霍极鼎居然有血缘关系,他有来头这么大的表兄弟,为什么从来都不提?都几岁的人了,还那么爱搞神秘。
    「写得顺利吗?」他的眸光瞥了瞥她开着的电脑。「我是不是打扰到妳了?」
    「我想霍先生你来找我的目的,不是要谈我的工作吧?」她猜得到他要问什么。「如果你是要问我和令千金身上挂的彩,那我无可奉告。」
    他沉默了一下。「美桑也是这么说。」
    她笑了。很好,小恶魔总算有遵守她们之间的约定。
    「既然如此,就请你别管我们了吧。」
    「既然我眼睛看到了,就不可能不管。」他挑起了眉毛。「冯小姐,我希望妳的体罚适可而止,美桑只是个孩子,如果妳恐吓威胁她,我绝不能认同妳的做法。」
    「你以为我威胁她?」绿芽不可思议的半瞇起杏眸。
    「难道不是吗?」他冷峻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妳打了她,威胁她不准说出来,她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实情?我没见过比妳更加糟糕的教育者。」
    绿芽没好气的挑着眉。「你真的太自作聪明了,霍先生,难怪令千金的性格会那古怪,原来都是深受你的影响。」
    她说过,当有人先开始攻击她时,她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她刻薄的言论令霍令极脸色一变,语气带着命令。「妳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绿芽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或许你该考虑给令千金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庭,而不是在酒后苦苦思念一个叫做舒屏的女人,却对女儿的心理状态百般忽略!」
    他的脸色霎时发白了。
    「妳该死的从哪里知道那个名字?」他的声音在颤抖,拳头握得死紧,整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对劲,好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哪个名字?」绿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舒屏吗?」
    「不准妳再提那个名字!」他额上的青筋凸了起来,咆哮的警告她,然后用力甩门离去,力道之猛,好像连窗户也摇了一下。
    绿芽愕然的看着他负气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父女俩发起脾气来居然这么像。
    她第一千次感觉到,来到霍园是不智之举。
    而那个叫舒屏的女人是谁?为什么霍极鼎对这个名字那么敏感?
    * * * * * * * *
    「给我一杯冰拿铁。」绿芽将菜单还给服务生,美眸没好气的看着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笑吟吟的杜奕宁。
    「你好像很乐。」她陈述他的表情之后马上兴师问罪。「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霍极鼎是你的表哥?」
    昨晚他甩门而去,那是第一次有男人当着她的面用甩门表达不爽之意,她当然很不舒坦。
    怎么说她也是有名气的老师,在社交圈享有一定的地位,难道他就不能对她尊重点吗?
    「妳没有问我埃」杜奕宁俊雅的脸上摆出无辜的表情。
    「哼哼。」她懒得跟他耍嘴皮子,话锋一转,直接切入她想知道的事。「既然你是霍极鼎的表弟,那你一定知道某个芳名叫舒屏的女人是谁。」
    他意外的看着她。「他跟妳提到舒屏?」
    绿芽又轻哼了两声。「可以这么说。」只不过他是在醉后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把她错认为舒屏,但她不想对杜奕宁提起这个,因为那晚还有个小插曲存在--她跟霍极鼎接吻了,这个秘密至今只有她知道。
    「我真是不敢相信他会主动跟妳提舒屏。」杜奕宁诧异不已。「他已经好几年不跟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也不许任何人提起她。」
    绿芽扫了他一眼。真是废话啊,这个她也知道,光看他昨晚青筋暴现的反应她就知道了。「那舒屏到底是谁?」
    「是他的亡妻。」
    「哦--」她懂了,想必他极爱他的亡妻,思念过度,才会在酒后将她错认为她。
    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在死后还让他思念不已?他不许任何人提起她,也是怕触景伤情吧!
    她又发掘到霍极鼎另一个优点了,他很深情,妻子都死去那么多年了,他仍深深爱着她,至死不渝的爱是任何女人的梦想,她也不例外。
    「说说美桑吧,她令妳头疼吗?」
    当他走进两人相约的咖啡座,看到绿芽脸上贴着两块有损容貌的OK绷时,他打从心里想笑,而且不难想象她跟美桑这两只大小母狮子斗得有多激烈了。
    绿芽云淡风轻地啜了口拿铁。「还好。」只是今天一起床就浑身筋骨酸痛而已,不过她不会对杜奕宁诉苦,因为她也不想当香菇。
    「很高兴妳还没有打退堂鼓。」他用赞美的眼神看着她。「妳知道的,美桑在德国有过许多美仪老师,她们都在三天之内打包行李走人,并发誓再也不要见到美桑这只小恶魔。」
    她怡然一笑。「是吗?那她们太没用了。」
    他微笑看着龙心大悦的绿芽。
    这就是他喜欢她的地方,七情六欲全表现在脸上,只要让她觉得她是最棒的,她就会拚命达成你交付给她的使命,他相信美桑在她的教导不会改头换面,也相信死气沉沉的霍园多了她会截然不同。
    「走吧,中午了,我请妳吃饭。」他拿起两人的帐单起身。「这里八楼有间加州风味的餐馆,应该合妳的胃口。」
    绿芽露齿一笑。「太好了,顺便可以讨论一下专栏内容,我想稍微改变执笔风格。」
    两人相偕进入透明电梯。
    八楼到了,走出电梯口便是情调浪漫的暗蓝灯光,餐厅入口就在正前方,音乐从里面传出来,带位柜台前有一对外型出色的男女侧对着他们,绿芽忽然止步。
    「是霍极鼎!」
    她看到修挺的他身边有位衣着入时的年轻美女,时时留意时尚社交新闻的她,一眼就认出美女是政治世家邓氏望族的千金邓友婷,芳龄二十五,刚从纽约茱莉亚音乐学院留学回来,温婉有礼、气质上佳,是许多重量级名流心目中的最佳媳妇人眩「太好了,刚好过去打声招呼。」杜奕宁神清气爽地说。
    「不不,不要!」想到昨晚和霍极鼎发生的冲突还没化解,绿芽连忙拉住好友,再说人家现在在和美女约会,他们怎么好打扰?
    他和邓友婷是在约会吗?
    是吧!
    虽然没有手挽着手,可是形影亲密,邓友婷微微地笑,虽然没有笑容,但他却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总是眉头深锁。
    哼哼,才在说他深情、长情,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有七倩六欲的普通男人,醉了才思念亡妻,清醒时不忘约会美女解闷,她把他想得太清高了。
    「妳好像在生气。」
    杜奕宁的声音传到耳里,绿芽吓了一跳。
    「哪有?」她摸摸自己的脸,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大概是饿了吧。」
    他微笑凝视不自在的她。「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绿芽心一跳。「不要胡乱造谣,谣言要止于智者。」
    「什么谣言?」他好笑的看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她。
    「就是--」算了,她实在无法把话憋在心里,再说杜奕宁虽然是个男人,但心思敏锐,或许说出来可以消除她心中自那晚开始,就对霍极鼎产生的怪异感觉。
    因为……所以……
    听完之后,杜奕宁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认真的打量起有点烦躁的她。
    「所以呢,妳对他有了感觉?你们来电?」
    酒后认错人是很平常的事,他敢说表哥如果知道了,顶多对绿芽致声抱歉罢了,但绿芽是个女人,对一个强吻了她的男人,感觉却会变得微妙而有所不同,「你在胡说什么?」绿芽拔高了声音替自己辩白。「我怎么可能对一个年过三十五,死了老婆又带着一个难缠九岁女儿的男人有感觉?」
    她一直自视甚高,日后的结婚对象也必然要匹配得过她,如果她嫁给一个鳏夫,她会被秦遇霞给笑死,那女人一定会说她是没人要才嫁给年纪一大把的鳏夫的,不管对方再优秀也一样!
    「可是妳的态度很奇怪。」杜奕宁慢条斯理的看着她。她对霍极鼎的评语太过尖锐,她明知道他并不若她形容得那么差劲。
    「不要这样看我!」她抗议着。「我的态度哪里奇怪?你说啊!」
    他玩味地笑。「妳在闪他,妳不想让他看到妳,或者--」他镜片后带笑的眸光一闪。「妳不想正面和他以及他的女伴打招呼,因为妳心里不是滋味。」
    「我看你简直有妄想症!」
    她恼羞成怒的返身跨回电梯里,迅速按了关闭键,不想再看到杜奕宁那张惹她心烦意乱的脸。


    第四章

    一部黑色豪华房车在中正纪念堂接近国家剧院的入口处停了下来,绿芽从后座下车,霍美桑则大小姐架式十足的,要司机替她开另一边的车门才肯下车。
    绿芽看着她小小年纪就会摆架子的模样,只觉得这个看似趾高气扬的小女孩很可怜,物质丰富,心灵却很空虚。
    她知道自己就快有后母了吗?霍极鼎和邓友婷约会的隔天,她从美丽报上看到一篇精采的报导,文中指出邓友婷是霍极鼎钦点的霍氏王国皇后,年轻的她将为霍氏开枝散叶,却完全没有提到霍家有霍美桑这只小恶魔。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相偕走入剧院大厅,绿芽低头瞧着打扮得宛若皇室公主的霍美桑。「这里是国家剧院。」
    霍美桑真的很美,如果她不说话的话,她会是最惹人怜爱的小女孩,若是她的美遗传自母亲,那么那个叫舒屏的女人一定美丽得不可方物。
    「我知道。」霍美桑抬起了下巴,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因为她又没来过。
    「看到那些跟妳一样大的女孩了吗?」绿芽指指鱼贯入场的宾客,里面不乏盛装打扮的儿童。「我打赌妳无法像她们一样,安静的看完整出音乐剧。」
    霍美桑皱皱鼻子。「我可以!」
    绿芽在心里一笑,脸上却表现出对她的怀疑。「妳真的有办法吗?我说的不是一分钟,也不是十分钟,是从头到尾哦。」
    「我说可以就可以,妳听不懂啊!」霍美桑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说完了吗?我们到底要不要进去?」
    「走吧。」绿芽愉快地牵起她的手,奇怪的是,小恶魔居然没有排斥她的举动。
    入座之后,音乐剧开演了,剧情有点乏味,可是霍美桑却正襟危坐,她很刻意的瞪大着双眼,连个小瞌睡都没有打的把整出音乐剧看完了,当然中间也没有起来恶作剧。
    「看吧,我就说我做得到。」走出剧院,霍美桑小脸上有着胜利的微笑,心情显得很好。
    「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做到了。」绿芽夸张的故作讶异。她已经抓到对付小恶魔的诀窍了,那便是激将法,而且屡试不爽。
    「妳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霍美桑更是洋洋得意了。
    绿芽没有联络在附近待候的司机,趁着月色很美,她和霍美桑信步走着,她们同时看到一间可爱的冰淇淋专卖店,水蓝色的招牌在一排商店里特别显目。
    「我们去买冰淇淋吃。」绿芽兴致勃勃的提议,因为她看到了霍美桑眼中的渴望。
    冰淇淋是孩童的天堂,就算再大也一样,冰淇淋对孩子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又没说我想吃冰淇淋。」霍美桑别过眼去,倔强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但绿芽硬是牵起她的手往冰淇淋专卖店而去。「可是我想埃」
    霍美桑松口了。「好吧,那我陪妳进去。」
    虽然她嘴巴上说不想吃冰淇淋,可是一进到店里,看到那一桶桶色彩缤纷的冰淇淋时,还是忍不住接过绿芽替她点的两球草莓冰淇淋。
    「那个摩天轮好刺激哦,一直升高一直转圈圈,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我下礼拜还要去,我爸特别排假要带我和弟弟去耶,我爸是个好好先生,只要我们说要去玩,他都会想办法带我们去。」
    「我妈也是啊,她还敢陪我坐海盗船哩,妳们妈妈敢吗?」
    三名与霍美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游乐园的一切,她们说得口沬横飞,绿芽看到霍美桑双眼流露出羡慕之情,这个老是出言不逊的小女孩安静了,早熟的瞳眸看起来是那么的叫人于心不忍。
    她在心里打了个问号,难不成霍极鼎从来没有带她去过游乐园?
    * * * * * * * *
    晚餐之后,知道霍极鼎在书房,绿芽在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敲了书房的门。
    其实他们之间除了那晚的小冲突之外,根本没事,都是杜奕宁多嘴,说什么她对他有特别的感觉,才会害她现在看到他都颇不自然,还有意无意的逃避着他。
    可是今天她必须面对他,她有正事要对他说。
    「进来。」书房里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她发现卧房名副其实只是他睡觉的地方,只要在家,他几乎都埋首在书房里。
    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但是她不认为他在工作,倒是她常想,他或许只是在里面抽根烟发呆吧,书房是他冥想的私密空间,也像是囚禁他心灵的地方。
    她开门进去,照例闻到一股咖啡与香烟交杂的浓浓味道,书桌也照例是凌乱的,他的面孔当然照例有着倦意。
    他似乎相当习惯在书房里只开微弱的灯光,她总自以为是的想,这是他没有安全感的表征。
    为什么她会刻意研究他呢?她认为这是惯性使然,她在专栏执笔,虽然谈的是礼仪,但她习惯观察形形色邑的人,包括被传低调神秘的霍极鼎在内。
    她不禁出神注视着红木书桌后的他,当他抬眼看到是她时,黑眸掠过些微讶异,似乎也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毕竟他们前几天发生过不愉快。
    绿芽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泰若自然。
    「听说妳和美桑昨天一起出去。」不等她开口,他就先一步说话,并且如同上一次一样,捻熄手中未抽完的烟。
    她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小动作,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但第二次……她胸口不由得一热,其实他是个极为体贴的男人。
    她笑了笑。「我们去看音乐剧。」
    瞬间,他的眼里跳跃起两簇奇异的小火焰,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据我所知,美桑对音乐剧并没有兴趣。」
    从来没有老师有勇气带美桑去看音乐剧,因为她一直是个令人头疼的麻烦,她们不会自讨苦吃。
    但是她……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激的轻叹,诚如奕宁所言,她是不一样的。
    她可能不晓得,他经常在窥视她教导美桑的过程。
    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不放心而在暗地里监督着,不希望煞费苦心的回到台湾,美桑还是无法受教,也担心冯绿芽跟德国那些老师一样,只对他有兴趣,对美桑根本只是敷衍了事。
    然而时间久了,不知不觉的,他注视的眸光开始转向了,且多半停驻在她的身上。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可以对毫不尊师重道的美桑视若无睹,径自讲自己的,直到美桑自己发生兴趣了,央求她教,她才肯传授,而美桑如果在上课时打瞌睡,她一定祭出藤条,狠狠的把她打醒。
    他甚至看过她在花园里教美桑喝下午茶的礼仪时,一时兴起教美桑跆拳道,一大一小穿着长裙的女人在对打跆拳,那一次,他忍俊不住的笑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病态,可是窥视她们已经变成他的乐趣,是他堆满工作的枯燥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她是没有兴趣,但她表现得很好。」她对着他侃侃而谈,就像美桑是她的孩子而不是他的孩子一样。「如果下次你考虑带她一起去的话,我保证她不会让你丢脸,还有,她是全场最美丽的女孩,她们都没有她那么漂亮的大眼睛。」
    她的评语令他露出微笑,而他难得一见的笑容却让她像个呆子似的愣住了。
    他在笑?
    他居然会笑?
    她在几秒钟之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而且还好死不死的想起杜奕宁说过的话,悚然一惊。
    不不,她对他没有特别的感觉,她只是讶异他的笑容罢了。
    「咳--」她又清了清喉咙,还莫名其妙的收起脸上原有的笑容。「不知道你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跟我和美桑一起吃晚餐,验收她的餐桌礼仪。」
    自从发现霍美桑的心灵其实很空虚之后,她就不再严苛的对待她了。
    其实她并没有教美桑任何餐桌礼仪,但她打睹美桑其实什么都会,只是一直故意表现得很糟糕,目的当然是为了吸引父亲的注意,她明天还是打算用激将法,这是冒险,因为她没有把握小恶魔是否还会像昨晚一样配合她。
    「在外面吃饭吗?」他询问着她,起身的同时,一阵晕眩令他摇晃了一下,他双手扶着桌沿,感到头越来越晕。
    「你没事吧!」绿芽紧张的跑到他的旁边。
    他已经痛苦得闭起眼睛,浓眉紧蹙,看起来很不舒服。
    「来,先坐下。」她扶着他的肩膀,缓缓将他按回丰皮旋转椅中,将他的头固定在椅背上,轻柔的替他按摩眉尾的部位。
    她知道自己的动作并不专业,甚至还有点笨拙,可是他的表情却明显好过多了,她也就继续替他按摩。
    他的生活步调实在糟糕呵,大量的烟、酒和咖啡,还有少眠,因为他总是晚归,却又总是早起。
    「可以了,我不晕了。」
    绿芽松开了手,眸子却还是有点担心的瞅着他,看到他睁开眼睛,四目交接,她不知所以的心狂跳起来。
    「谢谢妳。」他的头仍仰靠在椅背上,神态疲倦,但一双黑眸还是那么深邃、那么沉郁、那么吸引人。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变细了。「不客气。」
    她看着他,他也同样看着她,书房里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再开口,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个奇怪的念头,那念头是关于她和他,具体而言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蓦然之间,一阵敲门声传来,绿芽惊跳了一下,她不知道只是敲门声为何会令她反应如此之大。
    「霍先生,邓小姐来访。」林谨兰死板的声音在门外扬起。
    瞬间,绿芽感到一股莫名的受伤情绪,那感觉来得那么快、那么急,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辩隐藏在这种奇异情绪里的细微枝节是什么。
    「请她在客厅等我。」他吩咐了林谨兰,研判性的眸光回到了绿芽脸上。
    她刚刚好像吓到了,现在则看起来落落寡欢,这是他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过的表情。
    「有客人来了,妳要不要一起去客厅坐坐?」他以一种不冷落她的礼节询问。
    「你在和邓友婷交往?」她看着他,忽然冲口问道,虽然她知道这个问题已经越界了,但她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他一愣,却没有否认。「是的。」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和她交往?」她的第二个问题随之而来,就像已经在她心里憋了很久。
    「妳不是说过,我该给美桑一个正常的家庭吗?」他淡淡地说:「我正在努力设法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
    那晚他对着寂静长夜沉吟了良久,最后认同了她的话,他不该一直沉溺在过去的错误里,美桑转眼之间就成少女了,他该替她找个可以照顾她的新妈妈。
    「就因为这样?」绿芽瞪大了瞳眸。
    她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这么大,他居然为了她不经大脑的几句话去和郎友婷交往?
    「你不觉得婚姻的产生应该始于爱情吗?」她毫不迟疑的说,声音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就像这个问题和她有什么切身关联似的。「你应该为了爱情和一个女人交往,而不是为了要给美桑一个妈妈和一个女人交往!这对那个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她想说的是,对他而言,那也是不公平的……「妳说的很对。」他的表情平静,眼神凄然。「但是我的爱情早已经死了,我只想让美桑正常的成长,以前我忽略了这个,现在我知道忽略所付出的代价了,看到美桑现在的模样,她已经不像个孩子了,我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她不以为然的说:「所以就可以牺牲你的幸福?」
    他一愣。「什么意思?」
    「不是吗?」她扬起眉毛,犀利的开口,「一个建立在需求上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你若不幸福,美桑也不会幸福,到时你只会书惨了另一个女人,也害惨了你自己!」
    他凝视着情急不已的她,心中陡地一动,模糊的抓到了一些什么,遂静静地问:「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闻言,她微微怔住了。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她只是一个美仪老师,凭什么干涉他的私生活,他下一段婚姻是否建立于爱情上又与她何干?她在急个什么劲儿啊?
    「对不起,我说太多了,我先出去了。」她耳根燥热地回避着他审思的眸光。「餐厅的地址我会告知管家,明晚见!」
    她急于离开书房,走得太急,却不意碰撞到桌角,她低呼一声,手肘痛得她弯下了腰。
    他迅速奔出去抓住她的手细看,看到她的手肘已经撞红了一块,明天肯定会瘀青。
    她吸了口气,挤出一个没事的表情。「没关系,一点也不痛,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他蹙起眉峰。「要不要看中医?」
    她又深吸了口气,乎缓那痛楚的感觉。「不用了,揉一揉就好了。」
    「好。」
    他居然替她揉起手肘来。
    她惊惶失措的阻止着他。「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会揉,不是要你替我揉……」
    她又慌又乱,和他靠得那么近,她的手还被他抓着,她感觉到血液似乎沸腾了起来,她的心跳得好快,越来越快。
    「妳刚刚不也替我按摩吗?」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沉稳的替她揉着手肘,那适中的力道舒缓了绿芽的疼痛感,她忍不住的开口想化解那晚的冲突。
    「其实,我会知道舒屏这个名字是从你嘴里知道的。」
    他迅速看向她,手里的动作停止了。
    虽然他的表情怪异,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有一晚你喝醉了,我刚好在客厅里,你把我当成了她,你叫我舒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你的亡妻。」
    虽然她并没有把重点说出来,可是他是那么的阴阳怪气呵,她说得这么坦白直接,会不会再度惹恼了他?
    正在担心时,没想到他却黯然蹙紧了眉心,突兀的起身,径自走到长窗前,那修挺的背影看起来既寂寥又孤独,她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紧紧从身后抱住他,安慰他枯竭的心。
    可是看来她又搞砸了,虽然她是想冰释他们的冲突,但显然提起舒屏这个名宇,又令他的情绪不可自拔的陷入谷底。
    他就这么爱着亡妻吗?那么现在和他密切交往中的邓友婷算什么?只是填补他感情空缺的代替品吗?
    「我出去了。」她起身,默默离开了书房,过程中,他没有回头,也不发一语,他的神魂像是被窗外漆黑的夜空吸走了,而她看到的只是躯壳而已。
    绿芽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问,情绪跟她手肘瘀青起来的情况一样,糟透了。
    怎么会这样?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这么摸不透,她永远无法猜想他的思绪,也永远无法去揣度他的感觉。
    今天他没有对她发脾气,可是她却宁愿他发火,那么起码她知道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在哪里。
    他的沉默让她好郁闷。
    「唉--」躺在床上,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叹气像是会感染,她好像被霍极鼎传染了这个要不得的坏习惯,她不记得自己以前会叹气。
    她忍不住的想,在这种心情下,他还可以见邓友婷,和她谈情说爱吗?
    她烦躁的起身,想不通为什么整个脑子里想的都是霍极鼎,这种感觉以前从来不曾有过,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暑了。
    * * * * * * * *
    「蒙马特」是一间顶级的法式餐厅,位于丽池饭店十五楼的玫瑰景观园里,气氛优雅,入夜后,可以俯瞰玻璃窗台外车水马龙、星光点点的夜景,还嗅闻得到阵阵浓郁的玫瑰香。
    梭巡过环境之后,绿芽的眸光回到与她对坐的霍美桑脸上。「今天妳爸爸也会来跟我们一起用餐。」
    她可以预期小恶魔会有多开心,可是她却看到她一怔,接着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哼。「他很忙,他才不会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父亲一起在外面用餐了,自从上一次,她在宴会里泼了某位贵妇一身红酒之后,惹得父亲大怒,他就再也不带她赴宴了。
    「他会来。」绿芽笃定地笑了笑,漫不经意地说:「不过他不相信妳可以正确的使用桌上这些复杂的刀刀叉叉,而我也告诉他,妳绝对会把叉子当汤匙使用。」
    闻言,霍美桑有点激动。「妳胡说!我才不会!」
    绿芽从容一笑。「别吹牛了,妳根本就不会,妳在家里吃饭不是还得使用汤匙吗?妳连筷子都不会拿哩。」
    当她发现霍美桑还在使用汤匙吃饭时,是又讶异又怜悯,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在用各种方式拒绝长大。
    「谁说我不会?我会!」霍美桑反驳的声音更大了。
    「是吗?」绿芽怀疑的看着她,然后笑了。「那么这样吧,我们来打赌,如果妳可以好好将这顿饭吃完,且正确的使用刀叉,我就相信妳不是吹牛。」
    霍美桑骄傲的扬起嘴角。「那妳输定了。」
    绿芽也不辩驳,只笑了笑。「大话别说得太早……瞧,妳父亲来了,我就说他会来吧。」
    她看到修挺的霍极鼎走进餐厅,也看到霍美桑眼中一掠而过的喜悦,可惜这个善于隐藏情绪的小大人,很快就扳回小脸,假装对父亲的到来毫不藏心。
    「抱歉,我迟到了,妳们等很久了吗?」霍极鼎一派潇洒的拉开座椅,但眼神还是明显的疲倦。
    「时间刚刚好,可以点餐了。」绿芽朗朗一笑,轻快地招来服务生,替自己和霍美桑点了菲力牛排餐。
    餐点来之后,绿芽原本还有点担心小恶魔会不按牌理出牌的与她唱反调,可是她展现的教养比她预期的还要好,她真没想到她的背可以挺得那么直,切牛排的手势可以那么纯熟。
    「你们慢用,我去洗手间。」霍美桑用餐巾纸抿了抿嘴角,下了座椅,像个小淑女般的走向洗手间。
    眸光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回到绿芽脸上,霍极鼎掩饰不住眸中崭新的惊讶和某种震撼的新奇。
    「谢谢妳。」他极力压抑着内心巨大的波动,那是对女儿的愧疚,以及对她的改变的感动。「妳把她教得很好。」
    绿芽的眼眸不由自主浮现了一抹温柔神色。「她从来不是一个需要教的孩子,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缺少的不是一个老师,而是父亲的爱。」
    他叹息一声。「我知道自己很失职。」
    「你还可以补偿她。」她星眸一闪,兴匆匆的提议道:「美桑从来没有去游乐园玩过吧?待会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好吗?我知道她很渴望去。」
    今天是周末,她知道有家知名的游乐园营业到夜间十点,他们马上出发的话,可以玩上一个多小时。
    「真的吗?美桑想去游乐园?」黑眸一黯,他又自责的叹息了一声。「我对她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绿芽微笑啜了口咖啡。「没关系,现在一切遗来得及。」
    瞧,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们两个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不再提起昨夜的事,她也假装没发生过。
    她不知道昨晚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她早上下经意的听到佣人和园丁在讨论邓友婷,他们说,邓小姐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而霍极鼎也没有送她回去,是邓家的司机来接她定的。
    「冯老师。」他开口叫了她,而她马上正视着他,微笑的杏眸里轻快的写着;「请说」两字,随后就听到他歉然地说:「那晚的事很抱歉。」
    她笑瞅着他。「哪晚?我们的冲突好像都发生在晚上。」她打趣地说,蓄意把气氛维持得很轻松。
    「我错吻了妳的那晚。」他幽然叹息一声,眼珠黑幽幽的看着她。「奕宁都告诉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妳表达我的歉意才好。」
    绿芽笑不出来了,双颊瞬间热辣辣的红了起来。
    该死的!原来不只女人大嘴巴,男人也很大嘴巴!
    虽然她没有特别交代不能说,可是随便想也知道,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怎么可以说出来呢?更何况是去向当事人说了,杜奕宁是想看她尴尬死不成?
    她勉强振作了一下。「你别介意--」
    哦!这样说很奇怪耶,被强吻的是她,她怎么可以反过来要他别介意呢?这样好像她很不在乎被他吻了似的,也好像她是个随便的女人,她不可以这么说,她要换个说法,绝对要换个说法!
    「咳!」她重重清了清喉咙。「霍先生,让我们都忘了那回事吧,我知道你认错了人,你也不知道你吻的是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也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她吁了口气,这样说得体多了。
    「谢谢妳的谅解。」他松了口气,很快拿出一张支票。「我知道名节对一个未婚的小姐来说很重要,这是一点补偿,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妳收下。」
    他的做法令绿芽瞪大了眼,她本能的去看那张支票的面额。
    一张一百万的即期支票--
    她的火气瞬间燃烧了起来。
    原来她冯绿芽的初吻只值一百万,原来他这么大方,肯花一百万买一个女人的吻,真是好,好极了,她替一个多么慷慨的人工作啊,她可真走运!
    「谢谢你的支票,霍大总裁。」她直率的低哼着。「这张迟来的支票大大补偿了我,如果早知道被你莫名其妙的强吻有这么理想的报酬,我想我愿意再被你吻一百次,只要你不嫌弃就好,这是我的荣幸。」
    她尖锐的说完,冷冷的瞪视着他,却不伸手去拿那张支票。
    饶是再迟顿的人也听得出她的嘲讽之意,也看得出她的自尊受到伤害了。
    「我又搞砸了是不是?」他的神情无比懊恼,眼神无比自责。「我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女人。」
    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话让她感到更加生气了。
    他到底是曾经错待了哪个女人,让他至今对女人的态度诚惶诚恐的,是美桑的母亲吗?那个叫舒屏的女人要他卑躬曲膝的呵护吗?
    就算他高兴跪着伺候一个女人又与她何干?为什么她要感到生气?她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请你把支票收起来。」她烦躁的说:「让那件事过去,我们都不要再提了。」
    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发誓,她明天一定要去找杜奕宁算帐!
    「好,都听妳的。」他顺从的收起支票,幽柔的眸光回到她脸上,他低喟一声,眉峰深锁,没再开口。
    空气令人窒息,绿芽拿起水杯啜了一口,她觉得胸口闷闷的,情绪也闷闷的。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霍极鼎,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他有股倔傲的气质,总是忧郁的神情,却一再让她看到他脆弱的某个部分,她已经分不惰楚自己究竟是在气他给她支票,抑或在气一些她自己也不敢去细细分析的地方了。
    「美桑回来了。」她振作了一下,一口气喝光杯里的水来滋润过分紧绷的喉咙。
    「要回去了吗?」霍美桑回座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绿芽把恼人的情绪赶走,对她露出一个兴致高昂的笑容。「不,我们还要去游乐园。」
    「真的吗?」她的眼瞳亮了,不经意流露出童幼的语气来,一点也不像平常乖张的霍美桑。
    绿芽轻快的点了点头。「真的,霍先生也跟我们一起去。」
    霍美桑怀疑的看着父亲,表情恍如作梦。「爹地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她连想都不曾这样想过。
    霍极鼎在女儿渴望的眼神中不由自主的点了头。他感觉到父女断了多年的感情好像在这一刻又接上了,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能力可以做到的,往常他与美桑相处时,只有剑拔弩张。
    他的眸光不由自主的回到绿芽的脸上,就见她笑吟吟的瞅着他们父女俩,那表情既满足又宽慰,他的心蓦然一动,发现她有双很明亮的眼睛。


    第五章

    绿芽庆幸自己向来有随身携带迷你数位相机的习惯,这晚在星光灿烂的游乐园里,她替霍氏父女拍了许多照片。
    从他们合照时的姿势来看,他们实在是对不及格的父女,除了僵直的站着任她照,霍极鼎居然连揽住女儿的肩膀都不会,霍美桑更不用说了,她与父亲显然疏离过久了,连表情都无法放松。
    没关系,第一次总是比较不自在的,她相信几次之后,他们必然有所进步,她期待看到他们父女俩亲密相拥的那一天。
    司机从停车场把车开了过来,他恭敬的打开后车门,霍美桑架子十足的坐进去,绿芽挺有自知之明的要坐到前座去,却被霍极鼎给阻止了。
    他如夜空的黑眸瞅着她的眼睛。「后面很宽敞,一起坐后面吧。」
    绿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坐到了后面,可是因为霍美桑已经率先坐进去了,而霍极鼎让她先上车,所以她变成坐在他们父女的中间。
    这是一部顶级的进口房车,前座与后座中间甚至有隔板,在霍美桑歪着头睡着了之后,安静的后座里,连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车子平稳地在马路上行驶,沉吟犹豫了半晌之后,他说道:「今天……谢谢妳。」
    美桑有过许多老师,甚至在她七岁入小学的时候,他担心她心理不健全,还替她请了个心理老师。
    纵然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老师要他与美桑一起到游乐园去玩,那些老师只是照本宣科,按月领取他的酬劳,却让他们父女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随着美桑一天比一天长大,终至生疏的地步。
    而她……他闻到空气里有她身上淡淡的桃子香气,不禁想到,她只是一个美仪老师,但是她给他的,在他心里却远远超过他付给她的酬劳。
    他忽然想让她看看霍氏药厂的总部,想让她看看他工作的地方,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已经脱口而出的问她了。
    「妳愿意到霍氏药厂去看看吗?」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绿芽不知所以的心乱跳了起来,她抬眼,润了润嘴唇问他,「你指的是……你的公司?」
    「妳愿意到那里去看一看吗?」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有一份自己也不了解的渴望。
    时间有片刻的停驻,她凝视着他好像藏着千言万语的黑眸,在他眼里看到一份难解的渴望和灼热,那份渴望莫名的令她脸颊发热、胸口发烫,在她还搞不清楚之际,她的头已经自有意识的点了点。
    「好,我愿意到你公司里去看一看。」她声音如梦地说。
    见她应允,他松了口气,按了某个键吩咐司机。「去公司。」他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
    她感觉到车身换了方向,也感觉到车厢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活泼了,她困惑于自己对他的感觉,也困惑于他对她的感觉。
    「为什么要我到你的公司去?」她冲口问出心中的困惑。
    他一愣,随即坦白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只希望这不是个坏主意,不会又搞砸了他们之间和乐的气氛。
    他含糊的回答却立即令她感到喜悦,他不明白所以然,却想她去他工作的场所看一看,而她也莫名欣喜的答应了,这代表了什么……她蓦然警觉地一震,她爱上这个男人了吗?
    她愕然的凝视着他,如果说她真的爱上他,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会被他吸引了呢?
    她的手机响起了,和弦铃声也无法阻止她此刻紊乱不已的情绪,她从皮包里找出小巧的手机接听,心里依然乱糟糟的。
    「我是冯绿芽。」她听到大师兄白礼维的声音传来。「……明天晚上七点的电影,我当然没忘记……好好,到时候见。」
    他们师兄妹的感情很好,经常大伙儿一起联谊,有时连她父母也会参加,而明晚的节目是电影欣赏,冯家道馆共会出动三十人。
    她收起手机,而霍极鼎则蹙眉峰,表情显得闷闷不乐。
    很显然,有人约她看电影,而她也欣然接受了,他主观的认定了约她的人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她很熟悉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紧,开始钻起牛角尖。
    他怎么那么傻?像她这样完美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男伴?他却还妄想让她了解自己,这想法简直愚蠢至极!
    让她了解他又如何?他想做什么呢?占有她吗?他根本不配!
    他是一个婚姻失败者,也是一个爱情的伤兵,他只配跟邓友婷那样的女孩在一起,邓家政商关系良好却濒临破产,这是外界还不知道的秘密,他答应资助邓家一亿元,而交换条件是,要家世良好的邓友婷嫁入霍家,得体的扮演美桑母亲的角色,这一切,都是为了美桑……没错,为了美桑,给她一个教养良好的母亲是他这个失职父亲唯一能做的,现在他不该再有多余的想法,也不该莫名其妙的再对另一个女人有多余的感觉,这些都是不必要的、防碍他的计画的,他只要贯彻他原来的做法就好了,他如期汇款资助邓家,而邓友婷风光的嫁给他,从此美桑就有个正常的家庭了,至于冯绿芽……他咬了咬牙,当暑假结束,她会离开霍园,而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的按键吩咐前座的司机。「不去公司了,回霍园。」
    绿芽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不是要去你公司吗?为什么不去了?」
    他闷不吭声,却骤然取出烟盒,拿出打火机,抽起了烟。
    绿芽瞪大了眼。
    不会吧!他居然在密闭的空间抽起烟来?而且美桑还在睡耶,他不怕难闻的烟味会惊扰到女儿吗?
    「你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吗?霍先生。」她禁不住想要纠正他,也因为他自己说要去公司又说不去了,出尔反尔的,使得她的口气并不好。
    他蓦然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莫名其妙的承受了他那一眼狠瞪,彷佛从他眼中看到一抹恼羞成怒的愠意。
    老天!他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她完全无法了解他在想什么?
    不过她可以肯定一点,如果她真的爱上他,那肯定是自找苦吃,他不啻是世界上最阴阳怪气、最善变的男人!
    她主持正义的说道:「霍先生,这里不是适合抽烟的地方,而且你的女儿正在睡觉--」
    「妳凭什么干涉我?」他的声音冷峻而平板,「妳以为妳有那个资格吗?妳只是美桑的老师,不是霍园的女主人。」
    绿芽的自尊被他尖刻的言语给狠狠刺伤了,她的身体瞬间僵直,她的心好像被下明物体重击了一下,有种难受的感觉令她喉咙抽紧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我是没有资格干涉你,但我总有资格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吧?」
    她冷冷的降下车窗,满脸怒意的瞪视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意识到他很快捻熄了烟之后,她才悻悻然的关上车窗。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雨势很快转大的变成倾盆大雨,从雨水打在车窗上的声响,她可以得知雨水正一盆一盆的从天上倒下来。
    老天发怒了,这场雨来得又快又急,还毫无预警,他们在游乐园时甚至还吹着暖暖的夏风哩。
    她闭起嘴巴不再言语,车厢里的空气跟冷冻库没两样,甚至还比冷冻库更糟,因为烟味久久无法散去,庆幸的是他抽完一根烟就不再抽了,不然下车之后,她肯定会想去做个肺部筛检。
    她实在想不通,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那么快,晴时多云偶阵雨,跟今天的天气没两样。
    她做了什么惹他不快吗?
    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原本气氛好好的,她也答应要去霍氏药厂看一看,只不过接了个电话而已,他的态度就丕变。
    她闷闷的看着漆黑的车窗外,恼火的蹙着眉。脾性这么古怪的男人,她绝不可能爱上他,绝不可能!
    * * * * * * * *
    几乎过了一世纪那么久,车子才缓缓的回到霍园。
    夜已深沉,大雨停竭,路面经过大雨冲刷之后简直是一片狼藉,各种垃圾飞到马路上来,连霍园的花木,在强风豪雨的蹂躏下也东倒西歪的,园丁明天肯定要头疼了。
    车子直直的驶到大门前,睡了一觉悠然醒来的霍美桑有点起床气,她径自开门下车,回楼上睡觉去了。
    绿芽板着脸下车,不准备跟霍极鼎说任何话,可是天杀的!她的高跟鞋居然滑进被雨水冲到大门阶梯前的泥泞里,使她狠狠的跌了一跤。
    他的心一紧,马上把她拉起来,她美丽的裙子已经泡汤了,整个人狼狈不已,脚踝传来的痛楚让她忍不住诅咒出声。
    「我扶妳进去。」他紧张的扶住她的肩头。
    「不用了!」她生气的挥开他的手,原想喊司机来帮忙,没想到他却一溜烟的把车开走了,看样子是以为没他的事了,先行去车库停车。
    绿芽气结的看着车子开走,该死的雨又下了起来,大雨打进了门廊里,她也只能满腹怒火的让霍极鼎将她扶进客厅,她咬着牙不喊痛,却冒出了冷汗。
    「很痛是不是?」他更紧张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不痛,一点都不痛。」她嘴硬的说,还迁怒的把自己的跌跤怪到了他的头上。如果不是他惹恼了她,她也不至于气得没看路,都是他害她的。
    「我抱妳上去。」他不等她同意就打横抱起她,上了楼梯。
    她下停挣扎着。「放我下来!」她该死的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摔跤?他该不会天杀的以为她是为了当霍园的女主人才使出这招来亲近他的吧!
    「别再动了好吗?」他恳求的软语传到了她耳里。「妳不行再走路了,我抱妳到床上就好,妳再挣扎只会把所有的人都吵起来。」
    他的话有效的使她闭了嘴,因为她并不想让宅子里的人误会她和男主人有什么暧昧关系。
    他终于得以顺利的将她抱进她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打开了房里的灯。她检查了自己的脚踝后倒抽了口凉气,整个右脚脚踏都肿了起来,伤得比她想象中严重。
    他同样也看到她的伤势了,眉峰不禁皱得更紧,也更自责了。「我打电话请医生过来。」
    她马上加以反对。「我不需要医生!况且这么晚了,雨又这么大,山路难行,没有医生会过来,我也不希望别人特地为我赶过来。」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她的。「那我送妳去医院。」
    「我也不去医院,我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她想了想,决定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下去,也不想跟他在这一点上争论下休。「烦麻你替我喊一个女佣起来,我需要冰敷。」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退出房间。
    绿芽闭起眼休息,奇怪,明明脚这么痛,她的肚子却饿了,且饿得咕咕叫,她晚上吃的那客牛排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她本能的睁开眼睛看了眼时钟,这才诧异的知道,居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难怪她会饿,晚餐是七点多吃的,就算她不是吃牛排而是吃一整头牛,现在也该饿了。
    今天实在是好长的一天,感觉上发生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她和霍极鼎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无法再单纯的把他当个雇主看待,可是如果他之于她不是雇主,那又是什么呢?
    她烦躁的撇了撇唇,敲门声在此时响起,她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女佣,反而诧异的看到他走进来,他手里有个托盘,上面除了有个杯子,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妳应该饿了吧,先喝杯牛奶。」他在床沿坐了下来,把牛奶递给她,她这才看清楚,原来他把冰敷需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她定定的看着他。「我不是请你帮我找女佣来吗?」
    他沉默了几秒钟。「先把牛奶喝完再说好吗?有没有找女佣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妳需要冰敷。」
    在他软语恳求下,她竟然无法拒绝,她喝光了那杯牛奶,因为她实在很饿,也没有拒绝他碰她的脚,因为她确实需要冰敷。
    他开始替她冰敷,动作小心翼翼的。「我问过医生了,冰敷至少要持续三十分钟,妳忍耐一下。」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反复做着更换冰块的动作,绿芽一开始的气愤难平不知不觉的软化了。
    为什么他对待她不一直这么温柔?为什么他要不时阴阳怪气,让她摸不着边际,怎么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甚至,他为什么要跟邓友婷交住,在她看来,他们实在一点都不配呵……「大概可以了。」他停下了动作,郁结的眉心却一点都没有打开,神情无比苦恼。
    「谢谢,麻烦你了。」她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腿,刻意不看他。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什么也没说,颓然的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如果带给妳任何烦恼,我很抱歉。」
    她一怔,随即抬眼瞪着他,火大的反问:「你凭什么认为你会带给我烦恼?霍先生。」
    他一愣,像是无从回答这个问题,他慢吞吞的说:「妳在生气,不是吗?妳在气我--」
    「够了!」她不让他说完,憋着气,挑高了眉毛。「请你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太自以为是,我是气自己走路不小心,这见鬼的天气让人心情烦躁,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离开吧,霍先生,我要休息了。」
    她别开脸,不想再看他,但是她浑身每个细胞传递给他的讯息却是--她在生气,很气很气。
    「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他才开口,却马上被火爆的她给再次打断。
    「谈什么?」她着恼的狮毛竖了起来。「我只是一名小小的老师,又不是霍园的女主人,我有什么资格跟你谈?有什么吩咐,你只要交代一声就可以了,我这个小小的老师一定唯命是从。」
    马上知道自己把她伤得有多深,他苦恼的凝视着她讥诮的神情。她不会了解他的意思是,他根本没资格让她成为霍园的女主人,她跟唯父母之命是从的邓友婷不一样,他知道再多的名利也无法收买她,更别说要用钱让她成为美桑的后母了。
    那么,他要如何拥有她呢?他闭眼叹息了一声,再也逃不过内心深处对她的那份莫名渴望。
    于是他不顾一切,骤然低头堵住她的唇。
    绿芽大大震动了一下,她的心在顷刻间剧烈的跳动着,他的唇舌那样温热,饱含着浓烈的感情,她本能的闭上眼回应他的吻,蓦然之间她想到了邓友婷,这个名字使她对他这唐突的一吻乍然感到无比愤怒,她使劲推开了他,急促的喘息着,眸里像燃烧着一把火。
    霍极鼎这才惊觉到自己冒犯了她。他吻了她,而她的反应则将他打入了地狱里,使他更加明白自己对她只是痴心妄想。
    「我很抱歉……」他深沉的黑眸掠过一抹惊惶与痛苦,英俊的五官扭曲了,他仓皇的逃离了她的房间。
    房间恢复了寂寞,只剩大雨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绿芽咬着下唇,咬到嘴唇发疼,她才停止虐待自己的嘴唇,愤而搥打着床垫。
    噢!可恶!他为什么要吻她?而她又为什么要接受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吻?
    更让她气急攻心的是,他既然有胆吻她,就应该对她说爱她,又为什么要对她说抱歉呢!
    * * * * * * * *
    隔天,昨夜的风雨像是没有发生过,碧空如洗的好天气,绿芽回到冯家道馆,她放自己一天假,不想坐困霍园。
    乱了,一切都乱了,发生昨夜的事之后,她相信自己和霍极鼎若再看到对方,一定会非常别扭。
    因此她逃离那个空间,免除了那份别扭,她向来如女王般的强势,只有她主宰别人生活的份,任何人也休想要主宰她的生活,现在也是一样,她要证明,就算她的心很乱,她还是可以如常生活。
    于是这一天,在道馆里,她替自己找了许多事情做,跟嫂嫂姊姊们一起上街血拚,下午跟母亲和厨娘一道窝在厨房里研究怎么做好吃的提拉米苏,晚上一票师兄弟姊妹一起去看电影,她过得充实极了。
    夜晚近十点,她无可避免的回到霍园,一踏入玄关,她的心就莫名的轻微加速跳动。
    这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才这么想,却人算不如天算,她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嫣然笑语,她绷紧了神经走进去,看到巧笑倩兮的邓友婷在座,霍极鼎陪着她,两人在喝茶、用点心,虽然旁边站着两名电灯泡佣人在服伺,但气氛大致上来说是和谐的。
    她的心一紧,匆匆打过招呼后,迅速回到自己房里,一颗心彷佛泡在柠檬里,原来今天有佳人相陪,难怪他……难怪他什么?难怪他都没打电话给她吗?
    她又在期待他打给她说些什么?昨天他不是表达得很清楚了吗?吻她的结论是抱歉,她还耿耿于怀些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挥去酸楚的感觉,她告诉自己,没事的,她的生命力向来旺盛,失恋又不会死人……失恋?老天!她震惊的心脏猛然一跳。
    她为什么会用到这两个字眼?他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敲门声响起,绿芽吓了一跳,随即若有期待。
    「冯小姐,霍先生让我来问妳吃过晚饭了吗?」门外传来林谨兰冷淡的询问声。
    不是他……她明显感到失望,仍强打起精神来回答,「吃过了,谢谢妳。」
    林谨兰二话不说的走开了,绿芽则去洗了澡,去除一身的黏腻,才打开电脑想写点什么,林谨兰又来敲门了。
    「冯小姐,霍先生请妳下去一趟。」
    这个讯息让绿芽的心怦然一跳,她感到兴奋莫名,心里那股酸酸的感觉消失了,或许邓友婷已经走了,或许他又要跟她好好谈一谈。
    「知道了。」她迅速换掉休闲长衫,挑了件保守的黑色短上衣和蓝色格纹及膝裙,她把自己打扮得很像一名老师。
    她缓缓走下楼梯,心里隐隐带着期盼,期盼他会为昨晚那句「抱歉」做另外的诠译,期盼他说昨夜的吻并不是意外,而是他与她有相同的感觉,他爱上她了……但是,她心里的期待和脸上的微笑在看到邓友婷仍在座时收敛了。
    「有事吗,霍先生?」她的语调、表情、态度都在瞬间对他保持着距离。
    「友婷有事要请教妳。」霍极鼎淡淡地说,他修长的手里拿着茶杯,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啜饮着,深幽的眸子若有所思的落在绿芽身上。
    邓友婷马上热络的一笑。「冯老师,我对美桑不太了解,听说妳正在教她美仪课程,也听说妳们相处融洽,我想向妳讨教个中诀窍,希望妳能教教我,因为我和极鼎很快就要结婚了。」
    一阵莫名的酸楚冲进绿芽心里,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叫下来是要做什么,原来是霍园的准女主人要来讨好小公主。
    她下意识的看了霍极鼎一眼,后者深邃的眸子彷佛可以透视她,他以为她会在乎吗?绝不!
    「恭喜两位。」她深吸了口气,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时间晚了,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我会写本小册子给妳,这样比较方便。」
    邓友婷笑着拍起手。「太好了,那就麻烦妳了。」
    「如果没事的话,失陪了。」
    绿芽挺直了背脊,一格一格优雅的走上楼,她没看见,自己太过镇定又太过从容的背影让霍极鼎紧紧皱起眉头。
    他认为自己还欠她一个诚挚的道歉。
    第六章
    隔天,绿芽在门缝底下发现一张素雅的卡片,落款的签名让她心跳不已,卡片是霍极鼎写的,他的字阳刚有力,但笔法凌乱不已。
    冯老师:
    那夜……只能说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冒犯了妳,如果造成妳的任何不快,在此对妳深深的致歉,请妳原谅!
    鬼迷了心窍?
    他居然说他吻她是因为鬼迷了心窍?!
    绿芽的呼吸失常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连道歉都这么令人不舒服?他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他可以说是因为她太有吸引力了,他一时把持不住才会吻她的,有必要把吻了她形容成在精神状态不稳定之下所仿的错事吗?
    她闷闷的盯着手里的卡片,随后了解的扬起眉梢。
    她懂了,他是伯她向他的准新娘打小报告吧,所以才会在邓友婷来访过后写了这张卡片给她。
    如果是的话,他大可放心,她绝不是多嘴的人,也绝不会破坏他的好事,针对这点,她想有必要对他说清楚。
    想到这里,她奔下楼去。
    她没在餐厅里看到霍极鼎,平常这个时间他都会出现在早餐桌上才对。「霍先生呢?」她同替她斟咖啡的女佣问。
    女佣答道:「霍先生到新加坡出差了,五天之后才会回来。」
    绿芽叹了口气,闷闷的喝着热滚的咖啡。
    原来他一声不响的出国去了。
    这么说来,两个人暂时不会见面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她的心底却又涌现一股失落感。
    早上她教霍美桑信件礼仪,下午霍美桑的钢琴老师来了之后,她则出门与好友韦凌珊见面。
    盛暑正热,她们约在一间门槛颇高的会员制古典茶坊见面,在包厢的绣花榻榻米上盘起腿来闲聊。
    韦凌珊是小有名气的两性作家,同样也是美丽报的专栏作家,绿芽认为身为爱情专家的好友应该比自己懂得爱情才对。
    「这是什么鬼?」绿芽啜了口刚送上来的拿铁咖啡,走味的温度令她挑起眉。
    「怎么了,不合妳胃口啊?」她们两个点的是一样的饮品,韦凌珊也连忙喝了一口。「还好啊,味道不错嘛。」
    绿芽撇了撇唇。「可是这能叫热拿铁吗?充其量只能叫温拿铁。」
    「算了,这里是茶坊,供应咖啡已经不错了,妳要挑啊,那干脆喝茶好了,反正我也很渴。」韦凌珊随兴地说。
    但绿芽是一脸的坚持。「我不管他们主卖的是什么,既然价目表上有咖啡,我们付了钱,就该享受合理的品质。」
    「算了啦……」
    韦凌珊还想息事宁人,可是绿芽已经招来服务生了。
    「抱歉--」她客气的微笑,语气礼貌但态度强势。「这两杯『热』拿铁是温的,可以帮我们换杯吗?」
    她特意强调那个热字,韦凌珊笑着摇了摇头,取出烟来抽。
    这就是绿芽,她向来坚持绝不吃亏,也绝不占人便宜,像她就从来不会介意这种小事,其实也是没那个胆量去据理力争啦,再说人生苦短,拿来看电影或睡觉多好,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韦大作家,我问妳,如果妳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要怎么办?」温拿铁撤走了,等待的时间里,绿芽正经八百的问。
    「很简单啊,换个人爱。」韦凌珊扬起浅浅的慵懒微笑,昨天才通宵完成三篇短文的她,眼窝处有淡淡的黑眼眶。
    「妳这是在敷衍我吗?小姐。」她痛恨一切的敷衍。「我问妳,妳会用这种口气回答妳的读者吗?」
    「不会。」韦凌珊嫣然一笑。「我都在书里回答他们,不会用说的,所以没有口气上的问题。」
    绿芽气结的瞪着好友。
    天秤座的韦凌珊有她那个星座专出俊男美女的特质,她是个美女,而且还是个超赏心悦目的脱俗美女。
    不过说起好友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性就令生活正常的她不敢恭维,凌珊可以下午四、五点爬来吃第一餐,也可以熬个两天不睡觉,幸好丽质天生,不然青春可是经不起岁月如此摧残的。
    「好了,不抬杠了,妳好像有感情困扰哦!」韦凌珊笑吟吟的打量绿芽。「怎么这么巧,遇霞昨天也找过我,她也有感情困扰。」
    绿芽几乎没惊跳起来。
    如果说恍如女王一般的她今生有什么怕的,那非秦遇霞比她早嫁出去这件事莫属!
    「妳是说,秦遇霞有男伴了?」她只差没扑过去揪着韦凌珊的领子问。
    「不太确定,还在暧昧不明期。」
    「对方是谁?」她眼珠子快突出来了。
    「大和集团的长孙--公孙河岸。」
    绿芽倒抽了口气。
    该死的!那女人居然这么会挑对象?公孙河岸是目前社交圈的宠儿,他浪荡不羁的性格迷倒了许多名媛,而,这样的男人居然会看上不苟言笑又拘谨呆板的秦遇霞?这太没有天理了。
    「冯绿芽,妳看起来好像快呼吸困难了哦。」韦凌珊调侃着好友。
    绿芽与遇霞都是她的好友,可惜她们两个师出同门的师姊妹,不但没有惺惺相惜,反而视对方为眼中钉,让她夹在中间啼笑皆非。
    * * * * * * * *
    「为什么好事总是发生在她身上……」绿芽失神的喃喃自语,直到回到霍园,仍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她不是没有追求者,可是她一直眼高于顶,也认为若要嫁,就要嫁得最好,她的择偶条件高到某个离谱的境界,但她仍然相信这世界上有所帚的完美男人存在,因此一直蹉跎至今,芳龄都二十八了,还是一个男朋友蕃没交过。
    「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绝不能在这件事上输给她!」
    她一脸坚决,信誓旦旦的走进玄关,蓦然有个穿白圆裙的人儿从里面拔腿冲了出来。
    「可怕!太可怕了……」女子失神地直念着。
    绿芽看清楚了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居然是邓友婷?!
    「怎么了?邓小姐。」出于本能,她拉住仓皇的身影。
    「是妳,冯老师……」邓友婷浑身颤抖,白着一张俏脸对她说:「霍美桑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她居然捉了毒蛇想咬死我,还在我上洗手间的时候把我反锁在里面一个小时,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我再也不来了!」
    她含着泪水奔出大门,绿芽知道她出入皆有司机轿车接送,所以没去追她,倒是美桑……她真的捉蛇要咬邓友婷?
    她匆匆上楼,霍美桑没关上房门,房里一片凌乱。
    绿芽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得意扬扬的小女孩,没想到却看到小小的身影正落寞的坐在床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我讨厌那个坏女人。」不等她开口,霍美桑就幽幽的说。
    绿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为什么讨厌?」
    「她要嫁给我爹地,她要变成我妈咪了。」霍美桑的眼中生起一股厌憎。「我讨厌任何人变成我妈咪,我只爱我妈咪一个人,谁也别想变成她……如果是我妈咪的话,她才不会想把我送去寄宿学校……」
    说着说着,她竟然哽咽起来,好强的她抹掉了泪水,美丽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可是两颗豆大的泪珠还是滑下了面颊。
    绿芽心疼的揽紧她小小的肩膀。「妳说谁要把妳送去寄宿学校?」
    「那个坏女人。」霍美桑的睫毛垂了下去。「她说她和我爹地结婚之后就会另外生很多小孩,我要住到寄宿学校去才不会吵到他们,她说,这是我爹地亲口答应她的。」
    一股夹杂着愤怒与吃醋的情绪涌上绿芽的心头。
    该死极了!霍极鼎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伤女儿的心?
    难道他不知道美桑还小,她会没有安全感,他那篇要把她送去寄宿学校的言论,可能会让这个孩子寝食难安哪!
    而且,难道邓友婷之于他就这么重要吗?他要和邓友婷生一堆孩子,所以不要美桑在屋子里碍眼,这太自私了,也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她挺起胸膛,慷慨激昂的说:「我向妳保证,除非妳愿意,否则没有任何人可以送走妳!」
    她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向霍美桑保证,但话已经脱口而出了,她就会想尽办法做到!
    「老师……」霍美桑仰头看着她,晶莹的双眸还含着水气,她不信任似的看着绿芽。「妳说的……是真的吗?」
    「放心吧!」她拍胸脯保证,眼里透露着一股正气凛然。「如果真要把妳送走,我会亲自去把妳接回来!」
    在这一刻,她认为自己是霍美桑的救赎者,也是正义与公理的化身。
    * * * * * * * *
    霍极鼎一身黑西服缓步走出出入境大厅,他看到在室内还戴着超夸张太阳眼镜的邓友婷迎了上来。
    「欢迎你回来。」她献上一束香水百合,他却没伸手去接,她愕然的眨了眨眼。「怎么了,你不喜欢这种花?」最好不是对花过敏,不然她就糗大了。
    「妳拿着就好。」他没有拿花的习惯。
    「香花配美人,是吗?」她毫不介意他的不领情,反而笑得很开心。「我们上车吧,司机在门口等着呢。」
    他以为会看到邓友婷的司机,没想到却看到自己的车和霍园的司机,他看了笑靥如花的她一眼,显然她已经把自己当成霍园的女主人了。
    他并不想跟她计较这些小细节,只要日后她善待美桑就好,而且她也同意他们只要有美桑一个孩子,不要再生,这样才能给美桑百分之百的爱,单就这一点,她是无可挑剔的。
    「极鼎,有件事情我非跟你说不可。」车里,她撒娇的提起这几天令她耿耿于怀的事。「美桑对我敌意很深,无论我怎么讨好她都没用,她打定了主意不跟我好好相处,我想等我们结婚之后,还是快点把她送到英国去吧,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然后,她会设法推翻自己的承诺替他生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她知道孩子是保住她地位的唯一办法,他没有儿子,如果她能够替他生一个,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看待,而那个可恶的小魔鬼也不能再欺负她了。
    「我希望妳明白,我绝不会因为妳而把美桑送到任何地方去。」他淡淡的说:「还有,请妳设法与美桑好好相处,她绝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孩子,妳如果先爱她,她也会爱妳。」
    他们快结婚了,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感受?她叹了口气,语气真挚。「相信我,我已经尽力了。」
    她真的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排斥霍美桑的,可是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不是笨蛋,她知道霍美桑讨厌她。
    霍极鼎出手慷慨、品味上佳、财力雄厚,还是个美男子,可是外界不知道的是,他呆板无趣,还非常被动,如果她不开口,他也绝不会主动开口跟她说话,他与活泼外向的她恰成两极,甚至她暗示了好几次,他们已经形同未婚夫妻了,他却连吻都没有吻过她,令她很介意。
    如今,他们之间的问题又多了一个难缠的孩子,她才会想到先把孩子送走,否则他们怎么培养感情?
    「冯老师就做得到。」他想起那个纤丽的身影……冯绿芽第一次为了美桑的不驯与他针锋相对时,也是对美桑的顽劣诸多批评,但是她并没有打退堂鼓,反而积极的和美桑培养出师生情,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而邓友婷,将来她会是美桑的后母,她怎么可以比一个老师更没有耐心和爱心呢?
    邓友婷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冯老师吗?」
    他不予否认。「可以那么说。」
    她气急败坏的看着他。「你要知道,你付冯老师酬劳,她当然得尽力讨好你的女儿,可是我……」
    「恕我直言,妳不也一样?」他面无表情的说:「我们两家的交易是,我挹注邓氏资金,妳当美桑的后母,如果妳不能适应这个新身分,那么交易就没必要继续下去。」
    他不留情面的讲明,令邓友婷的脸一下子刷白了。
    她一直想淡忘交易两字,她不讨厌霍极鼎,甚至在两人乍见的第一眼,年轻的她就被他沉郁的气质给深深吸引住了,她想好好扮演他妻子的角色,也想把霍美桑视如己出,可是他们父女俩显然脾气一样古怪难以讨好。
    「我要下车!」她任性的扳动车门。
    她危险的举动令他神色阴沉。「坐好,不要胡闹。」
    「我说我要下车!」她讨厌他总是这么淡漠,更不是滋味他居然没有爱上外貌出众的她,好像真的只把她当成他女儿的后母人选,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她讨厌这种感觉,非常讨厌!
    「到邓宅去。」他疲倦的叹了口气,吩咐前座的司机。「开快点。」
    他很累了,不想跟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相处。
    他希望邓友婷能成熟点,当初看上她的最大理由是她年轻,不致跟美桑产生代沟,她们甚至可以像姊妹般相处,可是现在看来,他的考虑似乎有欠周详,她是年轻没错,却也相当不理性,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知道对她而言,要当一个九岁孩子的后母并不容易,但是,既然是她自己甘愿听从父母的话进行这桩买卖婚姻的,就该认清本份,学习和美桑做一对母女,而不是稍有不满就向他吵闹,他相信自己绝无法忍受这样的她。
    司机因主人的命令而飞掠得像支火箭,没多久,车子已经抵达邓宅的花园洋房前了。
    邓友婷板着俏脸,头也不回的下车了。
    虽然她心里期待着霍极鼎会挽留她,可是她知道,他永远会令自己失望,因为他并不爱她,没必要呵护她、讨好她……她的眼眶涌出泪水,第一次感觉到这桩婚姻让她受到委屈了。
    「回霍园。」车里的霍极鼎吩咐司机,他几乎是马上就闭目养神,丝毫没有感觉到他伤了一个女人的心,他有的,只有飞行后的疲累感。
    * * * * * * * *
    和霍美桑看了画展回来,绿芽很快知道这个家的男工人已经返家了,且梳洗用过餐,正在泳池里游泳。
    她承诺过要替霍美桑主持正义的,她命令自己不准食言而肥,并以备战姿态去游池找他理论。
    她往泳池走去,步伐急切,紧抿上扬的唇角透露出她的决心。她要替美桑争取属于她的权益,绝不能让霍极鼎再伤害她幼小的心灵了!
    她看到他了,黑发浓密,连游泳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倦懒之气,就像只是借着游泳的频率在思考些什么,她绝不承认在这五天里,她有一丝丝的思念过他,绝不承认……她走近池畔,美丽的银杏树遮住了她,她清了清喉咙,出声叫他。
    「霍先生,我有话跟你谈!」她原本希望自己尽量保持理性的态度,可是很难,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的她,看到他就有气。
    他的上半身从水池里冒出来,阳光下,古铜色的肌肤闪闪发亮,她不禁一愣,一直以为老是待在书房的他是苍白的,没想到他的肤色这么男人、这么健康。
    「什么事?」他舒散的眸光定格在她酝酿着战争的脸上,缓慢的问。
    她急于找他的理由绝不简单,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稍微有点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个行动派,绝不拖拖拉拉,也绝不把话憋在心里,因此当然也不会像邓友婷一样,为了无聊的事情找他。
    「非常重要的事!」绿芽严肃的蹲下身子,拉近与他的距离,她不想居高临下的与他谈,那会让她不知不觉的加大音量,然后在激动之下将喉咙给扯哑。「如巢你只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要牺牲美桑,这做法非常愚昧且自私,也将严重的破坏你们父女好不容易才和谐的关系,以及我个人对你的观感!」
    他凝视着她,听得出她对他很不满,可是--「我不懂妳在说什么。」
    出国之前,他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写了道歉的卡片给她,难道她没收到吗?为什么他一回来,她就对他火冒三丈?
    「你当然懂!」她主观的认定了他只是在装傻。「你就快再婚了,而你和你的准娇妻都看美桑不顺眼,她是横阻在你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所以你们必须把她送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然后就可以快乐的去堆砌你们自私无比的幸福了!」
    说完之后,她仍然激动的瞪视着他。
    反驳啊!为什么他不快点反驳她?难道他默认了?
    两只小狗从花丛间追逐着跑了出来,打断了绿芽气呼呼的思绪,她的脸色在剎那间丕变。
    天哪!狗!
    那是园丁养的两只小型犬,据园丁的说法,绝对没有杀伤力,可是对于怕狗的她而言,狗没有大小之分,只要是狗,哪怕是只她一脚就可以踩扁的狗婴儿,她都怕,「干什么?走开!」两只小狗摇着尾巴在她脚边玩要,她却吓得花容失色,嘴里一直胡乱尖叫。
    霍极鼎啼笑皆非的提醒她。「牠们在跟妳玩,妳只要静静的站着就好了。」
    绿芽百忙之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现在被狗追的人不是他,他当然可以讲风凉话。
    「走开!走开!」她失控的对狗咆哮,却又恐惧不已的闪躲着牠们,跳来跳去,模样可笑至极。
    忽然之间,有只狗跳抱住她的小腿乱舔,她在惊恐之余放声尖叫。
    霍极鼎难以理解的看着她。
    美桑说,她连死掉的蟑螂也不怕,为何会怕两只可爱的小狗?
    正在探究她怕狗的原由,不料平静的池畔发出一声落水响,只见她在游池的另一头被狗逼进了水里。
    原本他还觉得挺有趣的,却在发现她不会游泳后,神色一凛,连忙朝她游去。
    「救命……救命啊!」
    在她惊恐的呼救声中,他将她救了起来,可是她已经喝了几口水,惊吓过度的昏过去了。
    当她醒来,看到自己躺在房里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而霍极鼎正一脸担忧的凝视着她。
    她想起了一切,直想用手将脸给摀起来。
    为什么她会被狗给追到掉进泳池里?天哪!真是丢脸,去找他理论却反而让他看笑话了。
    「我并不是那么胆小,我是因为小时候被狗咬过才那么讨厌狗的。」她连忙声明,免得他以为她是那种惺惺作态的娇娇女。
    她不说怕而说讨厌,听得他不禁逸出一丝莞尔。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言归正传--」她的眉毛不以为然的扬了起来。「霍先生,如果你执意要将美桑在你婚后送往遥远的寄宿学校,那么我向你保证,你会永远失去美桑这个女儿!」
    他凝视着她,叹了口气。「妳老是这么冲动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在婚后把美桑送去寄宿学校了?」
    绿芽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确实,他没说过。
    可是,美桑说邓友婷是这么恐吓她的呀,难道是邓友婷假传圣旨?
    「那么,你们婚后马上要生孩子吗?」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
    「美桑说,你们婚后要生很多孩子,她要住到寄宿学校去才不会吵到你们,这些都是你亲口答应邓友婷的。」
    他烦躁的闭了闭眼,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也会小心不让美桑受到伤害,这样可以吗?」
    他只希望她对他不要有那么多误解,至于口无遮拦且对美桑敌意甚深的邓友婷--他想她并不适合当霍园的女主人和美桑的后母。
    在一瞬间,他决定取消与邓氏的买卖婚姻,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和纠缠不休,他还是会挹注邓氏资金,只不过将不会有婚礼了。
    「你知道的,孩子的心灵很脆弱,尤其是像美桑这种孩子,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她很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她没有安全感。」绿芽感觉到自己似乎误解他了,语气也柔和起来。
    「我知道。」他很感激她为美桑所做的一切,由衷的感激。
    「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在多管闲事,毕竟--」她润了润唇,有点自嘲的说:「我只是一个老师,并不是这里的女主人。」
    她自我嘲解的话已经不带任何火药味了,却还是让他非常介意。
    真的很懊悔对她说过那些话,他真希望有办法可以补救,不要让她以为他打从心里瞧不起她,他可以发誓,他绝绝对对没有那个意思。
    「哦--我绝对没有要找你打仗的意思,那只是一个比喻--」她连忙解释,却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的感觉泄漏了出来,整张脸轰地烧红了。
    他好歹是她学生的家长啊,她怎么可以把他们的相处模式形容为打仗呢?
    然而,他并无不悦,反而微笑起来,感觉到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永远待在这里不走。
    凝视着她乍然酡红起来的双颊,他轻松地问她。「不会游泳有时会有危险,改天我教妳游泳好吗?」
    在发现她不会游泳的那一剎那,他的心脏几乎快停了,他多怕她沉下去不再起来,也是在那一刻他明白到,原来他如此在乎她。
    不过他不敢奢想,她太美好了,显然也有交住中的男伴--那个约她看电影的男人,他们或许已有白首约定,而有过一次婚姻纪录的他又拿什么高攀她呢?
    「我不要--」发现语气太冲,不像个美仪老师,她连忙脸红的改口。「呃,我的意思是,很多谢你的一番美意,但我对游泳没兴趣。」
    事实上,她有恐水症,只要在水里,她的四肢就会不协调,根本就学不会游泳,但她一律好强的对外宣称对游泳没兴趣。
    「那么,当妳在水深的地方,记得小心点,别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叮咛的语气轻如丝绸,她不禁听得怔然了。
    她愣愣的凝视着他,他同样一瞬也下瞬的盯着她,眼光紧紧的落在她的脸上,眼里有两簇幽柔的火花,那火花代表着什么?她的心跳加速了。
    要命!她该逃离这个男人,他就快要「使君有妇」了,她怎么可以对他怀抱幻想,这是不对的、不道德的……她还没自我谴责结束,坐在床沿上的他,忽然闪电般的低头堵住她的嘴唇。
    她知道自己该像上次一样,狠狠的推开他才对,可是她的思绪脱离了躯壳,再也不能想,她的双手像有自我意识,居然紧紧绕上他的颈子不放,还将他拉向自己,她全心全意的反应着他温热的唇舌,什么道德、身分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绿芽模糊的想,原来她如此渴望他的唇、他的吻,原来自己也有热情如火的一面,她不知道这个吻积压了她多少感情,只知道当她的唇碰到他的,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门板上忽然响起敲门声。
    门被打开的同时,他们急促的分开了。
    林谨兰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她没看到他们急促分开的身影,但隐隐察觉到他们之间那股奇异的气氛。
    「我不知道霍先生在这里。」她的眼光停留在绿芽脸上。「佣人告诉我,冯小姐掉进泳池里,我来关心一下。」
    她根本不在意冯绿芽是否被大水冲走,但从佣人口中得知,冯绿芽是被霍先生抱进房的,而且他并没有离开房间,因此她认为自己有必要上来看看,不能让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谢谢妳的关心,我没事。」绿芽压抑住怦怦乱跳的心跳,垂下了眼眸。她好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是又不想抬头让林谨兰发现些什么不寻常,这个管家相当精明呵,她还是小心为妙。
    才在想就听到林谨兰毫无诚意的说:「霍先生,你刚回来一定累了,这里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绿芽连忙婉拒这份「好意」。「不不,不必了,我已经好多了,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她才不要跟林谨兰单独相处哩。
    「是吗?」林谨兰冷淡的扫了她一眼。「那最好,霍先生宝贵的时间并不是用来照顾别人的。」
    在林谨兰未说得更难听之前,霍极鼎开口说道:「走吧,让冯老师休息。」
    他起身了,走前那双深邃的黑眸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也充满感情的瞅着他,多希望林谨兰不在啊,她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
    他们走了,房里只剩绿芽一人。
    她起身推开长窗,感觉到心中那股郁结之气全消失不见了。
    窗外微风拂过银杏树,黄色的叶子闪耀着,迷人极了。
    她半瞇起眼眸,感觉风很暖、花很香,而她的心情晕陶陶的。
    她唇边挂着不自觉的微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接下这个Case了,不是为了要赢秦遇霞,而是为了要遇见他。


    第七章

    不知道是谁在逃避着谁,总之,在霍极鼎吻了她之后,一直到晚餐结束,绿芽回到房间,他们都没有恰当的机会单独相处。
    而夜晚,她想写篇专栏文章却静不下心来,脑袋还晕陶陶的,因为下午那一吻让她明显的感觉到和上次不一样,他彷佛下了什么决心,而且不再阴阳怪气。
    他会来找她吗?这个想法一直在她脑袋里打转。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要这样猜测对方的想法岂不好笑?
    可是没办法啊,总不能她主动去找他吧?虽然她是个行动派,但却不该用在这个时候吧。
    她看过凌珊的一篇文章,矜持的女人比较会获得男人的真爱,而她现在正设法做个矜持的女人,不要因为相思难耐就让人误会她的行为开放。
    一阵凉风吹进室内,她关了电脑,唇边挂着醉人的笑意。
    算了,这么美好的夜晚,月儿这么圆,夏夜星光这么灿烂,她既然写不出半个字来,不如到花园里去走走吧,霍园美丽的花园一直是她很欣赏的。
    「奇怪了,今天霍先生回来,邓小姐怎么没过来?」两名佣人趁着夜晚凉快扫起园里的落叶,顺口闲话家常。
    「是呀。」另一名佣人接口,「不是听说他们快结婚了吗?早上邓小姐还吩咐厨子今天晚上要煮什么什么菜哩,怎么她这个女主人反而缺席了。」
    「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别胡说,邓小姐那么文雅的人,怎么会和霍先生吵架……」
    蓦然之间,绿芽像被雷劈中,她在花木之后呆愣不已,脑袋轰轰响,有几秒钟的空白。
    对呵!她怎么忘了邓友婷的存在,一切遐想不过是她一相情愿,只是被他吻了一下,她就想到天长地久去了,她是怎么回事?热昏头了吗?他根本连表白都没有啊,她急急回到房里关上门,彷佛还听见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
    难怪他吻了她之后就没再来找她,想必他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招惹了她,而他还有个即将携手步入礼堂的未婚妻,这是个难解的三角习题。
    绿芽咬着下唇,一颗心难受无比,她忍不住打了电话给韦凌珊。
    「凌珊……」对感情毫无经验的她需要一名军师,而两性专家韦凌珊不啻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电话答录机,我现在闭关中,无法接听--」
    绿芽颓然挂掉电话,异常懊悔自己今天下午没有推开霍极鼎,还表现出一副很渴望的样子。
    完了,明天她要怎么面对他?
    * * * * * * * *
    早上,绿芽故意晚起错过早餐。
    她躲在房里将冲洗好的照片排进相本里,还细心的写明日期与地点,在还没开始上服装礼仪课之前将相本拿出来给霍美桑看,猜想她会很珍惜。
    「这是我们上次在游乐园拍的照片,里面有好几张照片都很适合放大……」
    「我不要看这种烂东西!」
    霍美桑看也不看就把相本扫到了地上,居然还跳上去踩了踩,态度之恶劣,叫绿芽愕然。
    她是怎么了?体内的魔性又发作了吗?
    「美桑--」她正想纠正她的行为,不意霍美桑比她早一步开口。
    「妳也想嫁给我爹地吗?」她冷冷的问。
    绿芽又是一愣。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兰姨告诉我,妳想嫁给我爹地,妳也想当我的后母!」当她知道这件事时,简直暴跳如雷,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原来冯老师跟别人一样,都只是想讨好她,然后嫁给她爹地罢了。
    「美桑,妳听我说!」原来是林谨兰搞的鬼,她现在真的非常确定那位怪管家对霍极鼎别有企图了,居然这么喜欢挑拨离间,真是可恶啊!
    她吸了口气,试着跟霍美桑讲道理。
    「美桑,我知道妳不喜欢邓小姐,因为妳觉得她威胁到妳的存在,可是这并不代表妳爹地没有再婚的自由,如果他找到一个他爱的女人,他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妳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对。」
    这番话没有安抚到霍美桑,反而使她更尖锐了。「妳的意思还是妳想嫁给我爹地?」
    绿芽瞪大了眼睛。这小恶魔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嘛,她只说她自己想说的,也只想她自己想的。「我的意思是,妳不能对任何在霍先生身边的女人产生敌意,明白吗?」
    老天!她不知道原来霍美桑对父亲的占有欲那么强,原来她不只讨厌邓友婷而已,她是讨厌任何占走她父亲的女人。
    「不、明、白!而且我不要听妳说话!」她孩子气的遮住双耳,嗤之以鼻的大骂。「妳跟那个坏女人一样,都想把我踢到寄宿学校去!我讨厌妳们!」
    她站起来,冲出了房间,想必又是去找林谨兰了,而且想必认为现在只有林谨兰是「站在她那边的」,这个小呆子,她敢说,如果让林谨兰当她的后母,绝对不会比邓友婷好到哪里去。
    唉,她还以为美桑对她会有所不同哩,也自以为是的认为在美桑的心目中,起码喜欢她多过邓友婷。
    可是想不到,原来都一样,只要可能当她后母的女人,都是她的敌人,这下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算了,想这些只是钻牛角尖罢了,她根本没机会尝到与霍美桑对立的滋味,她自我嘲解的扬起嘴角,因为霍家的正牌女主人不会是她。
    * * * * * * * *
    「喝杯咖啡吧,表哥,你看起来很烦恼。」
    位在狄更斯大楼二十五楼的美丽报社长办公室里,两名美男子对坐着,杜奕宁意态悠闲地亲手煮了蓝山咖啡待客,而霍极鼎则锁眉不展,神情疲惫不堪,看起来似乎是彻夜未眠。
    他完全没想到昨天下午和冯绿芽会有那么惊人的进展,他们在她房里热烈拥吻,如果不是林谨兰的打扰,他不能想象后果会如何。
    只要面对她,他似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明明知道她不是他可以沾染的,却对她情不自禁。
    她一定很恼他吧?才会在早餐时刻意避开他。
    「奕宁,如果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你会怎么做?」
    杜奕宁的唇角逸出由衷的微笑。
    好现象,这现象值得放一长串鞭炮来庆祝。
    想想看,他有多久没从表哥口中听到关于感情的烦恼了,现在他有了烦恼,这代表着他的感情还没有死,他替这个多年来一直不听众人劝慰,执意扮演行尸走肉的表哥感到高兴。
    「我猜,那个人绝不是邓小姐。」他莫测高深地一笑。
    据他美丽报的小道消息,邓友婷对他表哥赞誉有加,一心想嫁入霍园当少奶奶,而她绝不会让他表哥感觉到,她是一个他不该爱的女人。
    那么,让心如一潭死水的表哥又重新活过来的女子是谁呢?
    他真是感到好奇啊!
    可是这当事人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深锁着浓眉,闷闷的啜了口咖啡,杜奕宁也啜了口咖啡,倚在宽大红木办公桌边的他,长褪交叉,潇洒地微微一笑。「绿芽好吗?美桑可有进步?」
    闻言,霍极鼎微震了一下,手中的咖啡险些溢出来。
    杜奕宁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臆测。这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居然会迸出爱的火花,实在微妙,不过他乐见其成,因为两个都是相当可爱的人。
    「在我看来,冯小姐品性优良、家世清白、眉目雅丽、学有专长,在业界享有好名声,不是什么你不该爱的人。」
    他进一步地说,可是霍极鼎却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更加沉默不语了。
    就因为她太好了、太完美了,所以他才会却步,如果她同样是个带了孩子的离婚妇人,那么他绝不会迟疑。
    「你知道她的男伴是什么人吗?」他就是忍不住想关心她的一切。
    杜奕宁笑了笑。「根据可靠消息,冯绿芽小姐非但没有男伴,就连一次恋爱经验都没有,在爱情方面,她并不是个专家。」
    霍极鼎沉郁的黑眸瞬间有了光彩。「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杜奕宁微笑起来。「看来你对绿芽确实与众不同,那么邓友婷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他淡淡地说:「我已经取消与邓家的合约了。」
    早上他与邓氏密谈过,在霍氏如期挹注资金一亿元,女儿又不必嫁入霍家当后母的情况下,他们乐于应允,因此他跟邓友婷的联系到此为止,日后他们将没必要再见面。
    对于这个结果,杜奕宁忍不住啧啧称奇。「邓友婷没有异议?」
    如果霍极鼎不是他表哥,也不是美丽报的大金主的话,他真想叫记者把这条桃色绯闻当明天的头条,一定能娱乐到许多人,特别是许多看邓友婷不顺眼、对霍极鼎有意思的名媛。
    「她要负一半责任,她无法扮演美桑母亲的角色。」
    杜奕宁看着他的表哥,光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与邓友婷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培养起来,枉费邓友婷积极的约会他,看来都是白忙一常而绿芽……他的唇际绽起神秘的微笑。她和秦遇霞谁会先结婚呢?这又将是美丽报的大头条了。
    * * * * * * * *
    带着一盒纯浓的起司蛋糕和一束波斯菊,霍极鼎回到霍园才知道今天是冯馆主的大寿,绿芽回冯家道馆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时间这么难捱了,他想见她,非常非常想,于是九点过后,他对司机下了一道命令--「你联络冯小姐,告诉她,你会过去接她。」
    司机领命走了,可是没一会儿,他又踅回书房来向他报告,「冯小姐说她会自己回来。」
    他闷闷地说:「她没有车。」
    「冯小姐说,有人会送她回来。」
    他只好让司机去休息了,自己继续坐困愁城,心里没由来的感到情绪紧绷,烟一根接一根的抽,并且吩咐守门的佣人,让她一回来就来见他。
    十点,他终于等到了她,而书房里也充满了烟味和咖啡味,绿芽对这味道并不陌生,也不意外他在等她,大概是要请她将昨天的事当没发生过吧。
    从昨夜蓦然惊觉到邓友婷的存在到现在,经过反复的心理建设,她已经将心情调适好了。
    她情愿相信这些日子以来对他萌生的情愫,只是天气太好的影响,等到了秋天,一切就会平静下来,而那时她也已经离开霍园,她将会接别的学生,有新的挑战,也会很快忘掉这段小插曲。
    名人萧伯纳曾说过:「初恋不过是少许的愚蠢和太多的好奇心。」她相当肯定这句话,她会对霍极鼎产生情愫,肯定是因为对他的忧郁太过好奇所致,所以不能当真。
    「听说你一直在等我,有事吗?」幸好昨夜有听到那两名佣人的对话,她才得以对自己的感情紧急踩了煞车,真是万幸,否则现在她对他不知道会有多不恰当的举动和言语。
    「妳喝了酒?」他起身定到她面前,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颊上迷人的红晕,不答反问。
    她穿了件嫩黄色的公主袖上衣,一整排珍珠钮扣的尽头是优雅的荷叶边领口,下搭一件深绿色的圆裙,提了一只米色的淑女小提包,足蹬白色高跟鞋,看起来楚腰纤细、丰姿迷人。
    他还发现她今天化了淡妆,薄施脂粉的她益加明艳,双眸闪亮亮的,好像对刚才的聚会还意犹未荆她的美丽今晚都给了些什么样的人看了?
    「哦,是啊,一点红酒。」她笑语晏晏地抚着自己两颊。「怎么,很明显吗?」
    平常她很少喝酒,可是今天嫂嫂姊姊们都喝了啊,她也就凑趣喝了几杯。
    「还好。」他继续盯着她。「刚刚是什么人送妳回来?」
    她嫣然一笑。「是我大师兄。」父母担心时间太晚,所以派了武艺高强的大师兄送她回来,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很不高兴,为什么呢?
    她不解的仰头望着他,而他清了清喉咙。「我有件事要跟妳说。」演练了无数遍要向她表白的台词,他希望自己不致紧张的出错。
    「我也是。」她看着他,狮子座性格的她,习惯先发制人。「霍先生,我想向你辞职……不不,请你别急着插嘴,先听我说完好吗?」看到他眼里冒出火焰,她微微一笑,奇怪自己现在看到他不会再心跳失速了,是因为酒精令她放松吗?还是因为她已经彻底对他死心的原故?
    总之,这起码是个好现象,她厌恶那一面对他就失常的自己,现在感觉好多了,彷佛两人相处的主导权又回到了她手上,她可以一派轻松坦然的面对他。
    「霍先生,我知道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两个礼拜,我会退还这朝间的酬劳,而且令千金的礼仪已经学习得颇为完整,我相信日后她将会是个温文有礼的小淑女。」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他即将结婚,而霍美桑又开始对她产生敌意,幸好她的使命已经完成,可以无憾的离开。
    「可以换我说了吗?」他的眉峰沉郁不已。
    她居然要走?
    在他下定了决心的这个时候,她居然该死的要走?
    「请便。」她不经意的看到了桌上的东西,眼里透着惊喜。「哦,好巧,我正好喜欢起司蛋糕和波斯菊。」
    他郁结地哼了哼。
    当然巧,那是奕宁提供的情报,他特别买来讨好她的,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向他辞职,她就这么想离开他的世界吗?
    「听好,首先,我不准妳的辞职。」他紧紧盯着她带笑的眼睛。「接着,我要请妳继续留在霍园工作……」
    她忍不住插嘴,「我说过,美桑,哦,不,令千金已经……」
    「不是美桑。」这次换他打断她,他黑眸炯炯的凝视着她。「是我。」他深深的看着她。「妳驯服了美桑,愿意也留下来驯服我吗?」
    她呆住了,不相信这些甜蜜的话语会从他口中倾吐出来,她一定是会错意了,他所谓的驯服一定不是那个意思,一定不是,或许他是有匹马需要她的驯服也不一定……「怎么了?」她的模样好像要晕过去了,他将她拉进怀里。
    在他怀中,与他四目相望,她更感眩晕。「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作梦……」她喃喃轻缓的摇着头,困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话呢?」
    「或许我早就想对妳说了,只是我……」他苦笑一记。「没有勇气。」
    她还是如在梦中,表情依旧困惑又难解。「你不是应该对我说,把昨天的那一吻给忘了吗?」
    他瞅着她。「妳以为那是我等妳的目的?」
    「我确实那么以为。」她并没有被他出乎意料的求爱给冲昏头。「你现在把刚刚那些话收回去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作没听到,也不会告诉别人。你不是还有个未婚妻邓友婷吗?我告诉你,我冯绿芽绝不做你的地下情人,也不做别人的第三者……」
    他笑着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瓣,辗转深吻她,尝到了她唇齿之间的红酒味,绿芽顿时沉醉在他的拥吻之中,在这个充满烟味的房间里,实在不够浪漫,但却奇异的填满了她的心房。
    是这个吧?
    今天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他们忘情的吻着,在吻得气喘不已的同时,她还是没忘记那个现实的问题。「你跟邓友婷--」
    「妳不会想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一桩交易,那一定会降低他在她心目中的人格,他真不愿让她知道。
    「我想知道!」她想知道他们有多亲密了,邓友婷会甘心放过他吗?她看过许多失恋男女的激烈报复手段,全都相当可怕。
    「好吧,但答应我,」他无奈的看着她。「妳不会因此对我改观。」
    绿芽一头雾水的扬起睫毛。「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好凝重又好不安,到底是什么事?她心头的好奇因子又冒出来了。
    「我与邓友婷的交往是……」他说出了那个协定。
    「你说邓家濒临破产?」这太令她惊讶了,怎么可能?邓氏不但政商关系良好,还投资了许多产业,祖产更是雄厚,怎么可能因为需要资金就卖了掌上明珠?
    「妳不在意我的出发点吗?」
    「哦!当然!我在意!」她连忙把注意力从八卦转回他们身上。「当你说你的婚姻只是为了替美桑找个母亲罢了,我就已经很反感了,没想到原来连你们的交往也这样不单纯,商界果然是黑暗的。」
    「因为是项交易,因此当我发现她无法胜任美桑母亲的角色,便决定要停止这项交易,或许这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妳--」他凝视着她的眼,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了。「妳的存在一直让我很在意。」
    他这番变相的告白让她的心里霎时洋溢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她扬起长睫,不置可否的瞅视着他。「如果你也发现我无法胜任美桑母亲的角色呢?是不是也要停止我们之间的一切?」
    他目光深情的落在她的双瞳上。「不会有那种事。」
    她叹息一声,他说得太有把握了,她想告诉他美桑的偏激想法,但还是暂时别说吧,在这甜蜜的一刻,她只想静静的依偎着他。
    「我们出走散步。」他提议。
    「好埃」她笑,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阁下书房的空气不太好哦。」
    他提起了蛋糕,把波斯菊交到她手中。「我们到花园里吃蛋糕。」
    眼睛一亮,她喜欢这个提议。


    第八章

    爱情是件奇妙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垂死的人起死回生,也可以让一个槁木死灰的人焕然一新。
    现在的霍极鼎就有这种感觉,他蓦然惊觉到自己错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也庆幸自己有了新的开始,不再沉溺于过往的不愉快回忆之中。
    他凝视着翩然入座的绿芽,她穿着一件七分袖的飘逸洋装,身段美好、笑容嫣然,他真希望自己没有那段过去,没有上一段婚姻,没有行尸走肉的那几年,他想为她重活一遍。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露出贝齿一笑,今天是情人节,他们约在外面见面,当然是为了不想刺激美桑,因为小恶魔对他们的交往反感极了,这使得她觉得距离真正的幸福还有一段距离。
    「绿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以为自己这辈子的感情已经死了,没想到妳又让我活了过来,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感觉,只祈祷可以一辈子待在妳身边。」
    她心里甜甜的,却故意怀疑地扬起了睫毛。「你发誓没对邓友婷说过同样的话?」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是对邓友婷曾经跟他交往的事有点介意,这或许就是情人眼里容不下一颗沙粒吧。
    「我发誓没有。」他真的举起手要起誓,但被她阻止了。
    她笑了笑,把他的手拉下来。「算了,我只是开玩笑的,别当真。」她翻开服务生送上来的菜单。「点东西吧,这可是我第一次过情人节呢,值得纪念。」
    这是一间以迷蒙华丽气氛著称的美食餐厅,他们坐在风味独具的VIP包厢里,桌上放着方形的红蜡烛,有着舒服的贵妃椅,从流苏间隔望出去,一对对有情人对坐着私语,每个人都流露着醉人的甜蜜。
    这居然是她的第一个情人节,她的纯洁和美好又令他自斯形戳了,他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绿芽,妳可知道,舒屏死后,我有一段放纵的过去,现在妳来到我的生命,我真希望那段日子没有存在过。」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感慨,但她很乐意担任他心锁的那把钥匙:「千万不要这么说,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一连串的过去所组成的,如果没有过去放纵的你,又何来现在的你?」
    他的眼中涌着感激与感动,动容的拥她入怀,动情地将她的头压在自己心脏部位。「我们结婚好吗?妳愿意嫁给我吗?」他不想再过那种行尸走肉的孤单日子,他想一辈子有她在身边。
    他的求婚令绿芽颇为犹豫。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她是很想跟他长相厮守,也想不再夜夜孤枕独眠,可是美桑对她敌意很深,在还没化解这份敌意之前,他们若步入礼堂只会让美桑对他们更不谅解。
    还有,她父母那关也是个大问题,如果他们知道她和学生的家长谈起恋爱,不知会作何感想?她父母能接受她去做别人的后母吗?她可是他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女儿呀。
    这个问题着实困扰了她几天,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一步一步来,她积极的想解决问题。
    观察到霍美桑开始发育之后,她开口约她去买内衣。
    「不必了。」原本一口回绝的她,想到自己这个月莫名其妙有了长进的胸部,忽然又小声的改口。「好……好吧,我答应妳,不过只有一次,我下次绝对不会跟妳一起去逛街。」
    「我知道!」绿芽轻快的回答。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她相信美桑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她。「那么我们继续上课吧。」
    「妳知道我妈咪有多美吗?」小恶魔忽然不怀好意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绿芽很高EQ的诚挚一笑。「我想一定跟妳一样美。」这样总不至于又惹怒她了吧?
    「没错,我妈咪跟我一样美。」她骄傲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喏,妳瞧,她是不是很像明星?妳根本就比不上她。」说完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确实比不上她。」绿芽不甚在意的看了眼照片就还给她,并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我还活着,这点她比不上我。」
    霍美桑气急败坏的瞪着她,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自己气得跳脚不已,而绿芽则不动声色的取出课本,在心里微微一笑,她又征服了小恶魔一次。
    可是晚上,她的女人本性跑出来了,在花前月下时缠着霍极鼎问不停。
    「舒屏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是不是跟她的外表一样温柔解人?」
    霍极鼎闻言,浑身一震。「妳看过她?」
    「美桑拿了张照片给我看,照片里的她明媚动人,比明星还出色三分,你当初是看中她的美貌才跟她结婚的吗?」
    为什么听到她提起舒屏的长相他反应会那么大?她不喜欢他这种反应。
    「我们真心相爱。」他想了良久,最后才给了她这个答案。
    绿芽哦了一声,不再吭声了,她看着星空,心里莫名感到不是滋味。
    他们真心相爱,有多相爱?像他们现在这么相爱,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对方吗?
    「怎么了?」他揽紧她的肩膀,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
    「没什么。」她打起精神来。「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你们真心相爱才结婚的,这有什么不对,我为什么要感到不是滋味?」
    他宠溺地轻轻叹了口气。「妳不必感到不是滋味,因为现在的我只属于妳。」
    她忍不住的问:「可是如果她还活着呢?你还会选择我吗?」她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也很无理取闹,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
    「不要问我这个,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发生,妳们不会同时存在,因为舒屏已经死了。」说完,他蹙紧了眉。
    「好吧,那么,你情愿我死掉让她活过来吗?」
    他烦躁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仍坐在喷泉池畔的她,眉间有着隐隐的忍耐。「妳是存心找我吵架的吗?绿芽。」
    她把和谐甜蜜的气氛全破坏光了,他不懂,真的不懂,他与舒屏的过去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不是。」她也跟着站起来,觉得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可爱,而且在自讨没趣。
    她知道这个问题让他为难了,因为她怎么可能比得上舒屏嘛,舒屏还是美桑的生母哩,如果她死了,让舒屏活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最完美,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团聚了。
    想到这里,她就沉不住气了,脑海都是一幕幕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画面,她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强颜欢笑。
    「抱歉,我要回房睡觉了,晚安!」
    丢下这句话,她生气的离去了。
    * * * * * * * *
    「妳真的问了他那些怪问题?」韦凌珊对好友的行径感到不可思议,难怪社交圈盛传秦遇霞为公孙河岸割腕了,原来再聪明的女人一旦碰上爱情都会变笨。
    「嗯!」绿芽点了点头,懊恼着一张脸。「我只差没问他,我和舒屏一起掉进海里,他会救谁。」
    昨晚他们不欢而散,那是他们交往以来的第一次争吵,虽然早餐时他们仍有交谈,可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
    「太好笑了。」韦凌珊笑得弯下腰去。「看来妳真的很在乎霍极鼎。」
    「怎么办呢?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尽会找碴的女人?」绿芽抱着头苦恼不已,一副沮丧的样子。
    「当然会。」韦凌珊很乐意落井下石。
    「天哪!」绿芽哀嚎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没事问那些问题做什么,都是小恶魔害她的啦。
    「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好吗?他现在爱的是妳就够了,妳难道想把他的心挖出来一看?」韦凌珊提醒着好友。「还有,妳这么介意他的亡妻,妳要怎么跟他一生一世的走下去?这可是个冒险哪!」
    绿芽一怔。是呵,凌珊说的话虽逆耳,却是忠言。
    他们要克服的困难还那么多,她却又来找麻烦,她这是在做什么?加重他的忧郁吗?
    唉,她要改,她一定要改!
    「不说了,我约了小恶魔去买内衣。」想到和霍美桑的约会,她又斗志昂扬了。「顺便帮我自己买几套性感一点的内衣,是妳写过的文章吧,当男人轻解妳罗衫时,不会希望看到发黄脱线的内衣。」
    韦凌珊拿起一片蜜瓜往嘴里放。「切记,妳如果再这么不可爱下去,妳永远不会有被他轻解罗衫的一天!」
    绿芽顺手拿起一个小抱枕往好友的脸丢过去,「去妳的!」
    她笑着离开了,同时也得到了顿悟--不要跟一个死人吃醋,绝对不要!
    她从韦凌珊的公寓赶到百货公司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霍美桑姗姗来迟。
    「走吧!」她兴匆匆的挽着霍美桑走进冷气十足的百货公司,直接到达内衣专卖区。
    「妳们是姊妹吧?」专柜小姐笑着打量着她们。「妹妹好美,姊姊气质好,两位好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是吗?或许我们是大众脸吧。」绿芽笑着打混过去,心里却在诅咒杜奕宁出门遇到大雨没带桑如果不是上周美丽报的狗仔刊出他们三人的照片,现在也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她一点也不想变成公众人物,幸好冯家道馆拒绝一切不良刊物,否则现在她已经被拎回家听训了。
    两人各买了五套内衣裤,霍美桑毕竟是年轻女孩掩不住羞意,从头到尾一直别别扭扭的,连试穿也不愿意,她只得帮她选了适合她的简单少女款式。
    黄昏时分回到霍宅,她吓了一跳,只见房里变成了花海,且都是她喜欢的波斯菊,她眩惑的看着这一切,如梦似幻,窗外下过雨的晴空还出现了彩虹。
    这是谁的杰作?
    霍极鼎开门而入,他大步向前,从绿芽的身后抱住了她,热唇轻轻在她耳畔摩挲。
    「别生气了好吗?」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这声祈谅的无奈叹息令绿芽浑身掠过一阵轻颤。
    昨晚她那样走了,独留在花园的他顿觉空虚无比,想着令她蓦然恼怒的原因,他的结论是--问题还是出在他的身上。
    他的过去令她介意,这是问题的症结,他多想将实情告诉她啊,如果告诉了她,她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可是他不能,他想为美桑保留一个完美母亲的形象,他更想为自己留下男人的尊严……「妳要我怎么做都可以,就是别再丢下我一个人走开。」他拥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声音微微发颤,像是有某个不愉快的回忆留下了疙瘩,至今仍深烙心间,无法释怀。
    她的心瞬间一紧,酸楚之意涌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转身面对他,将面颊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我很抱歉,是我不好,我太小家子气了。」
    「不,是我让妳没有安全感。」他吻着她的唇,好一会儿,两人就这么甜蜜的相拥着,半晌之后,他毅然决然地说:「这样吧,安排我与妳的父母见面,我亲自请他们将妳嫁给我。」
    绿芽讶然的抬起头来。「你要见我父母?!」
    她母亲还好,是个温良的家庭主妇,可是她父亲……想到小时候总用跆拳道处罚不听话孩子的父亲,她脸上划下三道黑线。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她也别想再逃避了,勇敢的拿出狮子女王的勇气去承受吧!
    * * * * * * * *
    绿芽的「想婚发言」在冯家引起轩然大波。
    「我就说嘛,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能不擦出火花吗?呵呵,果然被我给料中了。」冯三嫂甚觉神算地说,平常老是让大家看不起的她,总算也有出头的一天。
    「小妹,妳说妳要嫁给那个结过一次婚的霍极鼎?!」冯大姊一副不可为的紧张样。「妳千万要想清楚啊,他带着一个那么大的女儿,问题一定很多,妳万万不可自己往火坑里跳啊!」
    绿芽气急败坏的瞪向她。「大姊,当初不是妳说他是妳的梦中情人,妳梦想过一千次要嫁给他吗?」
    冯大姊马上推翻自己说过的话。「可是现在是妳要嫁给他,那又另当别论,我们冯家的闺女怎么可以嫁给一个鳏夫,这会笑死人的。」
    「就让那些喜欢笑的人去笑死吧!」绿芽神色凛然。「我不管!我执意要嫁给他,就算山崩地裂也一样,谁也没法阻止我!」
    她的一番话慷慨激昂,可是却没半个人站在她这边,她本能的看向与她无话不谈的三姊冯红蕾,想要寻求支援,哪知道三姊仅带着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表情,却不帮腔。
    一股火气瞬时从她胸口冒了出来。
    好,没人要帮她没关系,反正她意志坚定,任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她是嫁定霍极鼎了!
    「大姊说的没错,小妹,妳要想清楚埃」冯二姊也跳了出来,「像他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最不牢靠,应酬多,结识女人的机会也多,谁知道他老婆是不是发现他有外遇才气死的。」
    「二姊!」绿芽气得发抖。「当初不是妳说他是亚洲之光吗?」
    「亚洲之光也会犯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啊!」冯二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像霍极鼎真的犯过那个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一样。
    绿芽一拍木桌,激动地说:「我以人格担保,他绝不是那样轻浮的一个男人,他自律甚严,他有深度、他有感情,他绝对是一个可以让我依靠终生的男人!」
    「哎呀,绿芽,妳不要被恋爱给冲昏头了,还是找个未婚的男士比较可靠,至少没拖油瓶嘛。」
    听二嫂也来火上加油,绿芽不由得火大了。「二嫂,别忘了,妳当初也说他很有名--」
    「有名并不代表我赞成妳嫁给他埃」冯二嫂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听说他女儿很难搞,妳年纪轻轻的,干么去蹚这浑水,后母难为啊!嫁给你们美丽报那个英俊萧洒的老板不是很好吗?」
    绿芽无法不气得头顶冒烟。「二嫂,妳究竟在胡扯些什么?我跟杜老板又不来电!」
    简直是乱点鸳鸯谱,居然叫她嫁给杜奕宁!
    「爸,你也说句话埃」大家七嘴八舌的数落起来。「绿芽这么固执,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哟……」
    冯照峰在一片期待声中沉稳的开口了。「这个霍极鼎,是不是前些日子大张旗鼓要与邓百洲的女儿结婚,而后又莫名其妙取消婚约的那个霍极鼎?」
    绿芽连忙解释。「爸!你听我说,内情有点复杂,绝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冯照峰摸了摸下巴,打断女儿的话。「妳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绿芽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是。」
    她老爸年轻时有段律师梦,因此问话常像个律师,可是,他怎么能够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这太不公平了。
    「我的女儿不嫁给那种把婚姻当儿戏的男人。」冯照峰沉声道,这等于否决了一切。
    「爸!」绿芽急喊。
    「对了,妳不是一直想再见见瑞骏吗?他回来了。」冯照峰马上转了个跟婚事完全无关的话题,还微笑了起来。
    「真的?」这声轻呼是包含绿芽在内的所有人发出的。
    「千真万确,他现在就下榻在老爷酒店,还非常尊师重道的,一下飞机就到公会去拜会过我了,呵呵呵。」
    冯照峰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弟子遍布五湖四海,其中闻名世界的跆拳道高手奚瑞骏更是他的得意门生,且跟绿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高三那年才举家移民到加拿大,不过每逢教师节他都不忘寄来卡片,可以说是甚得他的欢心。
    「小芽,如果没事的话,这礼拜天大家一起跟瑞骏吃个饭,算是为他接风洗尘,他也说很想见见妳,妳在美丽报发表的文章,原来温哥华也看得到,他很欣赏妳的文笔,也很肯定妳现在的成就。」
    「好啊,反正我跟瑞骏也很久没见了,吃饭没问题,你们去安排吧,只是我的婚事,爸……」
    说起她纯纯的青涩年代,唯一暗恋过的男生就是帅气挺拔的奚瑞骏了,不过那份感觉随着她渐渐长大而消失无踪,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是霍极鼎。
    「那个不重要,以后再说吧。」有着高硕身材的冯照峰起身,夸张的伸了伸懒腰。「我要去休息了。」
    看着父亲不给结论就溜掉,绿芽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圈圈叉叉回到霍园。
    「奚瑞骏?」从绿芽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霍极鼎表现得很陌生。
    「也难怪你不知道了。」她笑着说:「他一直旅居温哥华,而你一直久住在慕尼黑,生活圈更是南辕北辙,你平常一定不怎么关心体育消息吧,他可是个知名跆拳选手哦,拥有的忠实粉丝可不少。」
    「妳呢?」他一把把她拥进胸前,黑眸吃味的盯着她。「妳也是他的忠实拥护着吗?」
    「我?」她失笑的摇摇头。「我不像他的拥护者那么疯狂,但我曾暗恋过他,好笑吧?」
    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妳说妳暗恋过他?」他的黑眸变得锐利了。
    「是呀。」她一点也没察觉到他脸色微变,还兴高釆烈的说:「那是我高中时候的事了,每天等着跟他一起上学是最快乐的事,下课也一定要黏着他回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一定要他来安慰,如果他不来,我就大吵大闹,闹得家里没办法,只好去把他叫来,真的很好笑。」
    他嗯哼了两声,不置可否地问:「那么,妳现在一定很想见他了?」
    「是埃」她笑笑地说:「这个礼拜天我们要一起吃饭、叙叙旧,不知道他现在变得怎么样了?听说他看过我写的文章……」
    他闷闷的打断她笑谈奚瑞骏的兴致。「妳说这个礼拜天要和他一起吃饭?」
    「怎么了?」他的脸色好像不对劲……不,更正,是很不对劲。
    他锁眉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生日的兴致了,因为她的出现,他对这个日子又有了想要与人分享的感觉,可是没想到她却另有节目,让他感觉不是滋味。
    「怎么了?话不要说一半埃」见他仍是闷不吭声,她忽然想到和霍美桑买内衣的那天,听她提起要买生日礼物,她惊呼了一声。「礼拜天是你生日!是不是?」
    他虽然仍旧缄默,但绿芽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马上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没问题的,我可以中午和他吃饭,晚上帮你庆生,这样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原本以为她会取消与奚瑞骏的约会,想不到她还是要赴约,难道她现在对奚瑞骏还有感觉吗?
    「别这样,我已经答应我爸了,不去不行,如果我事先知道那天是你生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关于我们的婚事,妳的父母怎么说?」他将话题转回重点。
    这才是她今天回家的主要目的,可是自她返来却一直口不离奚瑞骏,彷佛那个男人比他们的婚事重要。
    「哦,那个碍…」她不着痕迹的逃避了这个问题。「我爸妈刚好不在,出去喝喜酒了,所以没跟他们提到,不过你放心,我会再找机会跟他们说的。」
    不是她要对他说谎,而是她真的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她会设法改变家人的想法的,等他们认识他之后,就会知道她的抉择没有错了。


    第九章

    礼拜天一早,照常的鸟语花香,霍园的银杏树美得像幅画,有着小果岭的草地绿油油的,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可是绿芽却倒楣透顶。
    首先,她今天想要穿的一件软绸裙子被佣人染到了粉红色,整件泡汤,那是她某年到义大利旅游的心爱战利品,而她也只能故作大方的原谅了粗心的佣人,谁叫她即将成为霍园的女主人了,不大方点怎么行?
    接下来,她在早餐的时候一边看报,却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烫到自己的手肘,偏偏在这个时候美丽报的主编打电话给她,告知没有收到她的专栏文章,而那篇文章赶着明天出刊。
    最后一件衰事是,当她开机准备重传一遍稿件时,居然当机了,最后她只好跑到书房去借用霍极鼎的电脑。
    冯家全体与奚瑞骏的午餐之约定在中午十二点,地点在冯馆主最爱的「梅花楼」,那里有道地的川菜,她爸爸准备让去国多年的奚瑞骏好好品尝家乡味。
    所以说,她只要在十一点以前出门就行了,而霍极鼎今天一整天都需要待在公司处理一件昨天半夜发生的紧急公事--好像是有名瑞典民众吃了霍氏制药的药而引起了不良反应。
    总之就是类似那样的事,她不懂他的工作,他们约好晚上直接在餐厅里碰面,替他庆祝生日,到时她会与美桑一块儿去。
    时间的安排上很完美,现在只差她的工作了,幸好她有备份的习惯,只要开机之后重传一遍就行了。
    她顺利地将稿件重传了一遍,如果她的好奇心不那么强烈,那么一切都将没事,她真不该对那个命名为「屏」的档案好奇的。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打开了那个档案,看到一篇篇像日记一样的文章,执笔人是霍极鼎,而最近的一篇日期并不远,恰恰是两个月之前,她看仔细了,居然是她来到霍园的同一天。
    文章里有满满的爱,也有浓浓的恨,爱,她可以理解,至于那股恨意……大概是恨她太早撒手人寰,让他斯人独憔悴吧。
    绿芽飞快阅读着那些文章,蓦然想到霍美桑对她挑衅的话。
    「我爹地直到现在都只爱我妈咪一个人,妳不相信吗?他书房的抽屉里还收藏着她好多照片呢!」
    她太想看了,于是醋意再次战胜道德,她打开了抽屉,取出相本。
    那是一本精致的厚皮相本,一页页都是舒屏巧笑倩兮的照片,当然也有她跟霍极鼎的亲密合照。
    他们真的很恩爱,也很相配,照片里的他们是个幸福的小家庭,当时美桑还小,和母亲站在一块儿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一张霍极鼎在山坡上拥吻着舒屏的亲密照,他的手搁在她的纤腰上,她的双手揽着他的颈子,两人额抵着额,唇与唇密密胶合……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心被刺痛了。
    蓦然之间,她的手机响起了,她定了定神,接起电话。
    手机里传来她大姊叮嘱的声音。「该出门了,小妹!记得穿漂亮点、性感点,不要保守得像个修女喔。」
    她看看表,原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早上只吃了片吐司的她,居然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
    她关上电脑回到房间:心情还是无法平复。
    文章里他写道:他永远不会再爱一个女人像爱舒屏那么多,也不会恨一个女人像舒屏那么多……那么,她算什么呢?
    如果他没办法再深爱另一个女人,那么他何必来招惹她?
    那些文章令她无法心乎气和,纵然她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她还是介意,非常非常的介意。
    她赌气的换上衣柜里唯一的一件低胸洋装,那是去年她三姊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从来没穿过。
    现在洋装穿在她秾纤合度的身上,透着一抹曼妙和性感,她戴上一套夺目的钻石首饰,在佣人的惊讶眼光中走出霍园大门。
    * * * * * * * *
    这天的饭局绿芽表现得很脱轨、很不得体、很丢冯馆主的面子,席间她喝了酒,大量的,酒精使她意识不清醒,也使她一直胡言乱语。
    「你说你在加拿大那么多年都没有交过女朋友?」她摇着头,乱笑了起来。「我不相信,你这么帅气,还是个全球闻名的运动员,怎么可能会没有女人对你投怀送抱嘛。」
    「因为那些女人都不适合我。」奚瑞骏对她微微一笑。「我父母都希望我的结婚对象是华人,最好是一起长大的,这样比较了解对方的一切。」
    「一起长大的……」她朝着他烂漫一笑。「听起来好像我,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不是吗?」
    「这就是我之所以回来,并坐在这里的原因。」奚瑞骏索性在众人面前大胆的告白,他希望她听懂他的暗示。
    绿芽嘻嘻地笑。「我懂了,我真的懂……」
    看到她发酒疯虽然挺不象话的,可是在座的冯家人却觉得很欣慰,绿芽的「想婚宣言」想必只是说说而已,如果她真那么爱那个霍极鼎,现在怎么会频频对奚瑞骏放电呢?而且还毫不拘礼的靠在他的身上。
    最后,餐厅中午休息的时问到了,冯家人都走了,就她死赖着不走,一直缠着奚瑞骏发酒疯。
    「我不要回去!」她固执地说。
    「也好,伯父伯母都回去了,我们找家咖啡店喝咖啡吧。」
    「好!」她马上点头同意。
    可是,车子还没开到咖啡店,她就在副驾驶座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华灯初上。
    「老天,这是什么地方?」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车里有浓浓的酒气,她还没忘记这刺鼻酒味的制造者是她。
    「路边。」他笑睇她皱在一起的五官。饮酒过量很难受啊,不过她的表情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低胸洋装则微显她的性感。
    他父母说的没错,洋人女子私生活混乱,她们不会有美德的,要娶还是要找华人女子,绿芽在冯馆主的严厉教养下长大,现在又是小有名气的美仪老师,她的品性操守都没问题,而她清清白白的家世更是她最好的背书。
    「本来说好要去咖啡店聊天的,但看妳睡着了,我就干脆停下来让妳睡。」
    「不会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离谱。「为什么没把我丢回我家去?你刚回来,不是有很多应酬,很忙吗?」
    「那些应酬都不及妳来得重要。」他笑了笑。「现在清醒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吃东西,我猜想妳肚子应该饿了,因为妳中午几乎没吃东西,只是尽兴地猛喝酒。」他温柔地问:「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心事,可以告诉我吗?」
    他的话令她的心一紧,但是她否认了。「没有。」她想起了霍极鼎,想起了今天是他的生日,想起了他们的晚餐之约,想起了那些日记和照片……她毅然决然地说:「我们去吃东西吧,我知道有家餐厅的景观很不错,东西也好吃,我们就去那里吧。」
    奚瑞骏放下手煞车,微微一笑。「没问题,由妳带路。」
    * * * * * * * *
    过了午夜十二点,绿芽才嘴里哼着歌,踏进了霍园大门。
    晚上她和奚瑞骏吃了好丰富的一顿海鲜大餐,然后她又提议去酒吧坐坐,他们对饮了几杯,聊着小时候的趣事,也聊他在国外的鲜事,直到她不经意打了个呵欠,他才提议要送她回家。
    她觉得步履很轻,身子轻飘飘的,她已经不记得酒保说那种红红的调酒叫什么名字了,不过挺好喝的,她喝了三杯哪。
    「我要永远这么快乐……」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打开房门,电灯还来不及开,已经有个人冲进了她房里。
    「妳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接,妳是存心要急死我吗?」霍极鼎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闻到她身上浓浓的烟酒味。「妳喝酒了?妳跟谁喝酒了?妳去哪里喝酒了?妳怎么可以喝这么多?」他气急败坏的扳着她的双肩问。
    她扬了扬眉梢。「不可以吗?」
    她想到文章里他写道:舒屏酷爱红酒,只要喝一点点,她的双颊就酡红如醉,而他最爱她喝了一点酒的可爱模样。
    而现在呢,看看他是什么态度?她不过喝了点酒,他就一脸她在败坏风俗的样子,难道她就真的比不上舒屏吗?
    「妳到底去哪里了?」他瞪视着她的醉态。「妳忘了我们晚上的约会是不是?妳说要替我庆生,妳忘了吗?」
    她嫣然一笑。「很抱歉,我忘了。」
    「一句忘了就可以了吗?」他恼怒的瞪着她,摇晃着她的肩膀。「美桑打扮好在家里等妳!我在餐厅傻傻的等妳!从七点等到十点,妳一句忘了就可以交代一切吗?」
    「不然呢?」她又笑了。「我就是忘了,你想怎么样?」
    她想到他文章里写的:舒屏没有时间观念,不管任何约会,她总是迟到,连结婚当天也一样,然而他心甘情愿等她,因为他已经爱惨了她……「怎么样?我想怎么样?妳居然问我想怎么样?」他咬牙,额上的青筋凸了出来,浑身的血液像在燃烧,为什么眼前的她如此陌生?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昨夜的甜蜜到哪儿去了?她像换了个人……「是啊,我问你想怎么样,你说啊!」
    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像对待舒屏那样等她等得心甘情愿,只不过失约一次他就这么火大,她真怀疑他对她的真心有几分?
    「好!就算我不介意,可是美桑呢?妳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他责备的问着她。「妳知道美桑期待送我生日礼物有多久了?林管家告诉我,她亲手做了一张卡片准备献给我,可是这一切都被妳搞砸了--」
    「美桑美桑美桑!」她打断了他,憋着气,一连迭声的叫。「我对你而言,仅仅只是美桑后母的最佳人选!我不可能像舒屏那样被你澡爱,你永远没办法再爱任何女人像爱她那样,我很了解,我也有那份自知之明,所以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我不配跟你们父女俩过,如果这样让你们扫兴了,我很抱歉!」
    说完,她推开了他,不意再被他箝制着。
    他急切的拉住了她。「妳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会不懂!」她紧紧的握着拳头,眼里愤怒的燃烧着火焰。「如果你真的准备好要跟我结婚,你会丢掉舒屏的照片,你会删掉你对她的悼念,可是你没有那么做,你保留了所有对她的怀念,你不断对女儿说她有多好,你打算让她一直夹在我们中间吗?还是你以为我是傻瓜,我会甘于做一个影子?」
    「妳这是什么意思?妳偷看了我档案里的东西了是吗?」血色一下子从他唇上消失了,他微微颤抖起来。
    「没错,我是偷看了!你怕我看吗?」她讪笑一记,有点自我嘲解的意味。「你对她的爱真是令人感动啊!这是我看过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一个追念亡妻的深情男子,一篇篇刻骨铭心的相思……」
    「住口!」
    如果她看过那些东西,为什么还会对他说这种话?她这是在讽刺他吗?讽刺他有多么无能……他粗暴的命令使她一愣,她不知不觉的冲口而出。「你的温柔只展现给舒屏一个人看是吗?」
    「我叫妳住口!」他更加暴跳如雷。
    为什么还要继续讽刺他?她为什么要刺激他?
    「我当然会住口。」她冷冷的说:「对于一个打从心里爱着别人的男人,你以为我会希罕吗?我冯绿芽绝不做一抹影子。」
    「那妳就走!」他忍无可忍的朝她大吼。
    谁说他打从心里爱着别人?他爱舒屏吗?不,他恨她、他恨她,他恨极了她!她毁了他许多东西,幸福、爱情、婚姻、憧憬……甚至她那莫名奇妙的死亡,他都怨恨至极。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阴暗的一个男人,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他很满足,他以为自己事业有成,有娇妻、有幼女,一切都完美得像童话故事,然而当一切揭穿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我当然会走,天一亮我就走,」她大声的说:「反正我永远无法取代你心爱舒屏的位置--」
    「妳当然无法取代她!」他的胸腔不稳定的起伏着,为了自尊,口出最恶毒的言语,不惜伤害她。
    她的心瞬间狠狠的抽紧了。
    纵然已经明白,但亲口听他说出来,她还是心痛如绞。
    她后悔来到霍园,她的嫂嫂姊姊们说的没错,一个有过婚姻的男人只会带给她痛苦,而这痛苦是她自愿走进来的,她就要有勇气收拾。
    「反正我也不想取代她。」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意收回去。「伺候你和你女儿两个一大一小的怪人,我早就已经累了、倦了,现在我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何必要留下来受尽你们的脸色?」
    「有了更好的选择?」他的黑眸阴惊的瞇了起来。「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说过今天要和我的青梅竹马一起吃饭吗?」她不甘示弱的拾出奚瑞骏,希望引起他的妒意。
    「那个姓奚的运动员?」他的眉毛挑高了。
    「没错,就是他,我今天之所以忘了跟你的约会,也是因为他。」她的声音蓄意轻快了起来。「中午吃完饭之后,我们都感到意犹末尽,也都不想分开,所以我们找了个地方,谈心了一下午,然后晚上一起吃饭,更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最后我们一起到酒吧去把酒谈心,刚刚他依依不舍的送我回来,我们约好了明天还要见面,你听清楚了吗?」
    说完,她昂首看着他,如愿的在他脸上看到风暴。
    「因为妳真正心仪的男人回来了,我这个填补空位的替代品就可以退位了,妳是意思可是这样?」他脸色铁青的问。
    她直视着他的眼,清晰而高亢的说:「我根本就没意思当美桑的后母,反正她也不可能接受我,与其继续讨好她,不如另外寻找属于我的幸福。」
    「好,好极了,如果这是妳的选择,那我祝福妳。」他面如白纸。这些日子以来的快乐就像场梦一样,他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再拥有幸福,他一直知道,而他之所以还会作幸福的梦,只是在痴心妄想罢了。
    「谢谢你的祝福。」她的心猛一阵抽痛,可是她仍然嘴硬地说:「这正是我需要的。」
    「收拾行李,妳马上离开霍园。」他面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寒冰。
    她的心顿时一冷。想不到他这么绝情,现在已经午夜了,他居然还要赶她走?如果是舒屏的话,他还会这么绝情吗?
    她死死瞪视着他,重重呼吸着。「好,我马上就走,不要以为我想留在这里。」
    她不会留恋这里,一点也不会,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
    她转过头去,拉出搁置在衣柜旁的行李箱,将行李箱甩上床,打开衣橱,将里面的衣物全丢进行李箱去。
    他凝视着她愤然的背影,咬紧了嘴唇,不准自己将挽留的话说出口。「太晚了,我会让司机送妳回家。」
    「不必了。」她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并讽刺地说:「你忘了我已经有新欢了吗?我会通知他来接我,我想他会很乐意的。」
    他沉默了一下。「随便妳,」
    他转身走了,走出房间,走到空旷的大厅,他坐在吧台边,打开一瓶威士忌,苦涩的喝着闷酒。
    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原本已经绝情断爱的他,为什么还妄想去抓住幸福?
    他太傻了,真的太傻了,稍微有一点脑袋的女人都不会想留在他身边,所以舒屏才会背叛他,所以冯绿芽才会毫不在乎的舍弃他。
    他是一个失败的男人,空有成功的事业,却接二连三在情路重重的跌跤,这都是因为他不自量力的关系。
    没多久,他听到下楼的声音,是她拖着行李下来了。
    他抬眼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她的背挺得直直的,他这才注意到,今天她穿了一件多么性感的洋装。
    「冯小姐--」他叫住了她。
    绿芽的心脏猛然一震,步履本能的顿住了。
    冯小姐……这称呼多么生疏啊,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万分之一的期待,期待他会挽留她。
    他苦苦的啜了口酒,把想挽留她的不理智吞进喉咙里,沙哑而低沉的说:「把霍园的钥匙留下来。」
    走吧,走出他的生命也好,他是个阴阳怪气的男人,没有任何女人可以与他相处得来,包括她在内。
    几个字粉碎了她最后的期盼,也粉碎了她的心,她觉得心好痛好痛,也觉得心好酸好酸,如果她不快点离开这里,她一定会被这份心碎与心酸折磨死!
    她迅速从皮包里取出钥匙搁在桌上,然后走出霍园大门。
    屋里仍旧没有灯光,霍极鼎在那声震碎他所有意志力的关门声响之后,埋头喝着苦酒。
    酒可以害人,可以使人失态,可是酒有时候又是人最好的朋友,它可以消愁,让人暂时忘了心痛,甚至麻痹一个人的感觉,所以他一口一口的喝着,命令自己下许去想绿芽被那个年轻又杰出的运动员接走之后会去哪里,他们会做什么……从隐身的楼梯口走下来,霍美桑怯怯地看着独喝闷酒的父亲。
    她在房里听到了争吵声,也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爹地,冯老师是因为我而走掉的吗?」她垂下了眼睑。「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她。」
    从陌生到熟悉,她明明就那么的那么的喜欢她的冯老师,却因为冯老师有可能成为她的后母,她就开始排斥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可是当她看到冯老师走出大门,她的心就慌了。
    霍极鼎抬眼看着女儿,毫不掩饰他的痛苦。「那些都不重要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爹地,我去找她,我们一起去找她……」
    她隐隐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或许冯老师就不会走掉。
    「不用了。」他失神的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资格让她幸福。」
    「那个……」霍美桑别扭的说:「如果你要再婚的话,我不会反对,我也……真的需要一个妈妈,邓小姐其实并不坏,她是被我气走的。」
    如果拿邓小姐和她的冯老师相比,她当然比较希望冯老师成为她的后母,可是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都被她破坏了,所以现在她决定了,无论下次父亲交往的对象是谁,她都不再反对。
    「美桑……」他的眼神有丝动容,感觉女儿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第十章

    绿芽有好一阵子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因为报上每一天都有霍极鼎和新欢出入社交场合的消息。
    他的新欢名叫彭云娥,是个三十四岁、离过婚的名媛,没有生育孩子,当初离婚的原因正是她有不孕症,因为被同是企业世家的夫家嫌弃才离开的。
    因此,她跟霍极鼎可以说是相当速配的一对,她不孕,却极爱孩子,而他正好有个九岁的女儿,同时他也不希望再有孩子。
    另一方面,他们年龄相当、经历相似,都有过一次婚姻纪录,而说到财力,彭云娥虽然不像霍极鼎身价百亿,但她生意手腕高超,拥有父执辈留下的上千万遗产,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就因为他们这么契合,所以绿芽才会一天比一天不是滋味。
    他们才分手多久,他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虽然霍极鼎没发表过任何一篇想婚的宣言,可是用膝盖想也知道,他迟早会娶彭云娥,因为她已经不只一次对外界侃侃而谈,说她会把霍美桑视如己出,也对当霍园的女主人有了心理准备,更气人的是,记者访问了霍园上下,每个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她酸葡萄的想,不知道彭云娥花了多少钱收买那些下人哩。
    扪心自问,彭云娥比她适合霍极鼎一百倍,虽然外貌平凡,但或许人家温柔体贴呢,不像她这只母狮子,发起威来连城隍庙也冲得倒,恋情才萌芽没多久就夭折了。
    「冯大作家,妳好像对着那张报纸很久了。」上午十点,明亮的公寓里,韦凌珊将现煮好的香醇咖啡搁在好友面前,笑睇着她。
    唉,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明明是两个相爱甚深的男女,为何偏偏走上分手一途呢?
    唉,这会是她这期专栏可以好好探讨的题目。
    绿芽没发现好友的心思,眼睛还是喷火似的瞪视着摊在面前的美丽报。
    报上有一张彭云娥的独照,是昨天她参加慈善晚会的照片,她身上一套价值不菲的翡翠首饰,据说是霍极鼎送她的礼物,而当记者访问霍极鼎,他则说是礼貌性的回礼,因为她也送了他女儿一架全球唯一手工打造的古董钢琴。
    哼哼,真是懂得礼尚往来啊,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有送过她有价值的礼物?
    「彭云娥……」绿芽蹙了蹙眉。「妳不觉得这个名字很俗吗?」
    「妳呢?冯绿芽小姐--」韦凌珊微微一笑。「妳的名字更可笑,真不知道冯馆主是不是故意整妳,居然把妳娶名为绿芽。」
    「不要再落井下石了好吗?」绿芽白了好友一眼。「妳没看见我已经够痛苦了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还来得及,如果知道后悔了,就快点去向他道歉,那么妳后半辈子的幸福就有着落了,还有个现成的女儿可捡呢。」
    「道歉?」她一脸的「怎么可能」。「妳以为这两个字很容易说出口吗?」
    韦凌珊笑吟吟。「那当初伤人的话怎么就那么容易说出口?」
    「他也有说埃」绿芽嘀咕着,「而且说得不比我少。」
    「现在再来比这个是于事无补的。」韦凌珊啜了口咖啡。「说说看,妳打算怎么办?真要将他拱手让给彭云娥女士?」
    「现在我还有资格决定要或不要吗?」忽然之间,她又丧气了,干脆连咖啡也不喝了,趴在桌上像只死鱼一样。
    他们已经出双入对,她若再出现只是自讨没趣罢了,不,她是女王,她绝不做那样没自尊的事。
    「一念之间哪。」韦凌珊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之后就拿出圆镜梳妆打扮。
    绿芽马上从桌上直起身来。「咦咦?妳干什么?」
    「化妆。」韦凌珊笑了笑,扑了扑蜜粉,又取出一串很有峇里岛风情的项链戴到颈子上。
    「妳不在这里陪我?」绿芽瞪大了眼。
    她还以为在自己这失恋的痛苦时分,凌珊会义不容辞的陪她哩,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另有节目。
    「抱歉,我大学学长约我吃饭,他的爱情曲折离奇,是很好的题材,中午妳恐怕得落单了。」
    「可是--」绿芽张着嘴又闭上,又忍不住张开了嘴。「可是我在失恋耶,妳不安慰安慰我吗?妳看这报上的照片多刺眼啊,妳不怕我想不开?」
    「妳不会的,因为妳是好强的狮子女郎冯绿芽。」她笑了笑。「要走时把门带上就行了。」化好妆,她拿起皮包翩翩出门去了。
    绿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伴就这样约会去了,她双拳愤慨的直落桌面。
    怎么搞的,美好的礼拜天她居然槁木死灰的待在别人的公寓里,只祈求一个闺中密友把咖啡谈心的下午居然这么困难,凌珊这没义气的死女人,改天她失恋了,她也绝不会为她掉一滴泪!
    狠发完,空虚的感觉又来了,她发泄似的拿了支笔在彭云娥的嘴唇上画胡子,又把那夺目的翡翠首饰涂成黑色,正感觉好过了一点,手机响铃却倏地吓了她一跳。
    分手之初,她也曾期待他打电话给她,可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也就死心了,然后她对自己发誓,如果他打给她,她一定要挂他电话!
    「绿芽吗?」奚瑞骏的声音传来。「妳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一个下午茶宴,地点在和风会馆,妳不是提过妳想去见识一下。」
    「和风会馆?」她的声音高亢了起来,死了一早上的精神又来了。
    和风会馆是百万会员制的交谊俱乐部,会员还经过严格筛选,也就是说,有钱也未必进得了它的大门。
    能够有机会进去参观一下真是太好了,听说里面的服务生全都送往日本受训过,待客礼节一丝不苟,也全部精通中英日文,还皆是俊男美女呢。
    「没问题,我马上过去接你!」
    她真的是挺大女人主义的,奚瑞骏失笑莞尔地说:「不,是我过去接妳。」
    * * * * * * * *
    和风会馆就如同绿芽想象中一般奢华气派,走进那金色典雅的大门,你绝对会以为自己是什么皇室贵族。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可是学长一定要我给他面子。」难得西装革履的奚瑞骏对她耳语。「忍耐一下,我们待一小时就走。」
    「不会啊,我觉得这里很值得研究,随便你想待多久都行,我都奉陪。」绿芽很兴奋,这是自从她失恋之后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活着。
    「妳喜欢?」他很惊讶。这里的人看起来都很做作,她居然会喜欢这种场合?
    「是埃」绿芽笑了笑。「这算是我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奚瑞骏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啊?」绿芽不解的看着他。
    他淡淡笑了笑。「我不太喜欢交谊场合,结束一天的练习回到家,我只想安安静静的休息,应酬太多我会受不了。」
    她很讶异他的生活模式居然这么自闭……哦,不不,不是啦,是这么单纯。「这样不就交不到朋友了吗?」她怀疑的问。
    他很理所当然的说:「我根本就不需要朋友,每天的练习已经让我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绿芽很想反驳些什么,比如人是群居的动物,不可能孤独的活着什么的,可是又觉得不干她的事,人家有人家的自由,轮不到她来批评。
    「奚先生,真是荣幸荣幸!」茶会的主人过来握手寒喧,奚瑞骏的学长也过来了,绿芽正好利用他被困住的时间溜到别处去打转,这种好机会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呢。
    和风会馆共有十层,一楼是咖啡厅,包括露天咖啡座和接待大厅,二楼是精致昂贵的日本料理和铁板烧,三楼和四楼都是宴会厅,五楼是千万会员卡的俱乐部,六楼至九楼是商务饭店,十楼是办公室。
    这会儿,她走出四楼的宴会厅,好奇的搭了电梯到五楼。
    当地一声,电梯门开了,只见一条长长的走廊、幽柔的灯光,分明是饭店房间。
    咦咦?怎么这样?
    她回头看了透明电梯一眼,明明是按五楼的俱乐部,难道她按错了?
    不管了,她好奇的走出电梯,长长的走廊铺着高雅的象牙白地毯,好像认走了进来这儿的人都穿新鞋似的。
    不过这种地毯还真柔软,跟她踩过的都不一样,质感好太多了。
    她欣赏着墙上的名家画作,啧啧称奇就这样大剌剌的把真品挂在毫无保全的墙上。不怕会被偷走吗?
    蓦然之间,她瞪大了眼睛。
    有一扇门前站着一对男女,女的她不陌生,男的她太熟悉了,她看到彭云娥的手勾在霍极鼎的手臂上,两人正走进房间。
    她的心脏顿时像裂开了,扯痛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急急往回走,在心中拚命默祷:但愿他们没看见她!但愿他们没看见她!
    她像有鬼追的回到四楼,奚瑞骏正在入口处徘徊着找她。
    「妳到哪里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了妳。」他抱怨的说,而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很不对劲。「妳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绿芽摇了摇头:心脏还在怦怦怦怦的狂跳。「大概是第一次来和风会馆,太兴奋的关系。」
    他们已经在脱衣服了吗?他们已经在替对方脱衣服了吗?
    「看妳好像真的很喜欢这里,这样吧,以后我请学长若有活动都通知妳,这样好吗?」
    「哦,好……」绿芽魂不附体的点了头,脑袋轰轰作响,一直无法思考。
    「对了,我下个月就要回加拿大了,有件事我今天一定要向妳表白。」
    绿芽愣愣的看着他。
    「绿芽,妳愿意跟我回加拿大生活吗?那里风景优美,制度齐全,很适合培养我们的下一代。」
    「什么?为什么要我跟你回加拿大?」她还没意会过来。
    他好气又好笑的拉住她的双手。「我的意思是,妳愿意嫁给我吗?我在向妳求婚。」
    如果在十分钟之前,他向她求婚,她铁定不会考虑,因为他们有的只是兄妹之情。
    可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刺激了她,她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那么亲密了,那是八卦周刊不曾挖出来的消息,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她在内心深处绝对不会对他再有任何的期待。
    好傻、好傻,他让她像个傻瓜一样,分手了却还把整颗心系在他的身上,天下有像她一样的爱情白痴吗?
    她的眼眶涌进一层不争气的泪雾。
    「好,我们结婚,我答应你的求婚。」她要离开这里,逃得远远远的,不再看他和彭云娥的新闻,不再被他伤害。
    奚瑞骏非常爱怜的看着她,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到她挂在眼角的两串泪水,他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原来我的求婚让妳这么开心,开心到掉泪,如果早知道,我会早点开口向妳求婚的。」
    她想向他解释不是这样,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告诉他这伤心的眼泪是为别的男人而掉的吗?
    算了,反正已经心一横答应他的求婚了,又何必多说什么?
    「我们快回去告诉冯馆主这个好消息!」他兴匆匆的拉起她的手,还顺手拉掉了领结。
    「可是茶会……」
    「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这种场合吗?」他亲密的捏了捏她的手。「而且对我来说,现在妳才是最重要的!」
    甜言蜜语人人爱听,身为高知识份子的绿芽也不例外,她自我打气的想,霍极鼎已经是彭云娥的入幕之宾了,她也不差啊,她有闻名全球的首席运动员爱她,这足以向他证明,她已经找到她的幸福了。
    * * * * * * * *
    奚瑞骏在美丽报的体育版上公布了自己的喜讯,不过一切像是场儿戏,绿芽仍旧病恹恹的,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要嫁给奚瑞骏了吗?一个像她大哥、二哥、三哥一样的哥字辈人物,她怎么会那么冲动,居然一时感伤,答应了他的求婚。
    唉,现在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了,因为大概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婚事了吧……那「他」呢?他知不知道?
    她双手托腮,眉目之间有说不出的烦忧,一点也不像个快嫁人的新娘子,家里的一干女眷都比她投入多了,姊姊一直在替她挑首饰,嫂嫂们则不停从各网页找最新款的婚纱给她参考。
    她的双亲对于奚瑞骏这个准女婿更是百分百的满意,不满意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她不满意那些庸俗的首饰,不满意那些花稍的婚纱,不满意奚瑞骏这个无法令她怦然心跳的新郎,也不满意她父母的满意,更不满意天气,不满意太过湛蓝的晴空,还不满意来冯家道馆学跆拳道的人太多了,扰得她无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她的终身大事。
    真要这么嫁了吗?冯绿芽。
    她问着自己,心底始终犹豫。
    诚实点吧,自己并不想嫁人……不不,她是不想嫁给奚瑞骏,如果今天她要嫁的是霍园的男主人,那个一女之父,那个丧妻之夫,她的表情一定不是像现在这样愁眉苦脸的,活像被绑架的肉票似的。
    「小师姊,有您的访客。」
    国小五年级的小小师弟淳扬探着头颅进来,眼睛份外明亮,笑咪咪的。
    她收起了胡思乱想,奇怪的看了一眼平白古灵精怪的淳扬。「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像有好事发生。」
    淳扬一脸渴盼的模样。「小师姊,妳跟她很熟吗?她叫什么名字?」
    绿芽一头雾水的看着他。「谁啊?」
    「妳的访客啊,她好漂亮又好有礼貌,看起来像仙女,师父和师母都很喜欢她,正跟她在前厅喝茶呢。」
    是谁啊?绿芽大感好奇,居然得到淳扬如此的夸读,这个淳扬人小鬼大,对电视里那些女明星通通不敢恭维,今天竟会盛赞她的访客美,好奇怪呀。
    她连忙走出去,淳扬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不停发问。
    「小师姊,妳是在哪里认识她的?她今年几岁了?住在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的?」
    「嗯,我想一想。」她故作思考状。「小子……哦不,这样太没礼貌了,小师弟小子,等我见到客人再说行不行?我一定给你满意答案。」
    她匆匆走到前厅,看到她父母正笑咪咪的款待一位漂亮得像水晶的小女孩,原来访客是霍美桑。
    「冯老师。」霍美桑恭敬的站起来,对她深深一行礼。「您好吗?别来无恙?我好想念您。」
    绿芽吓了一跳之余恍然大悟。难怪淳扬会那么开心了,美桑跟他年龄相仿,她肯定他学校里没有这么漂亮的小女生。
    「绿芽,妳没告诉我们,原来霍先生的女儿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又这么懂事,早知道她对妳这么敬爱,我们就不会反对你们了。」冯三嫂很马后炮地说。
    绿芽眼尖地看到地上、桌上有一大堆礼物,想必都是美桑带来的,而她三嫂就是全家唯一会被质物给收买的女人。
    「是呀,小妹,美桑她啊,一开口就叫爸外公、叫妈外婆,让他们乐得阖不拢嘴哩。」冯二姊也在旁边帮腔。
    绿芽气结的看着那堆姊姊嫂嫂,原来她费尽口水的说服,还比不上霍美桑一张漂亮脸蛋出现来得有效,这是什么世界?
    「有事吗?」她把霍美桑拉到一旁,发现数十双耳朵在听她们谈话,深觉不妥,又把她拉到前院。
    「首先,我要恭喜您快结婚了,我带了一些贺礼过来,希望您会喜欢。」
    绿芽的心一紧,急急问:「是妳爹地叫妳来恭喜我的?」
    「当然不是。」霍美桑有条理地说:「他已经在家发了一个礼拜的脾气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连公司也不去,怎么可能叫我来恭喜老师。」
    绿芽的心怦然一跳,感觉到喉咙抽紧了。「妳说--他发了好几天脾气?」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霍美桑的脸,艰难地、费力地问:「为什么?」
    「可能是他还爱着老师妳吧。」霍美桑扬了扬天真无邪的长睫毛,叹了口气。「他才刚出院,实在不适合再喝那么多黑咖啡,又抽那么多烟……」
    「妳说他刚出院?他为什么要住院?」她激动的捏紧了霍美桑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胃出血。」小人儿又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和彭女士去参加一个茶会时忽然吐血,吓坏了彭女士,她先扶他到会馆楼上的房间休息,没想到他却昏倒了。」
    绿芽的心揪紧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却眼见为凭的,误会他和彭云娥开房间……唉,这个人,真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总是抽那么多烟又喝那么多咖啡,唉!
    数不尽的关心和懊恼,都在这声声叹息中表达了。
    「那天幸亏有彭女士在,否则爹地若在家里发病,他是绝对不会去医院的。」
    绿芽敏感的看着小美女。「妳叫她彭女士,怎么,妳不喜欢她吗?」
    「我喜欢她。」霍美桑肯定的点了点头。「她对我很好,也告诉我,她不会生孩子,要把我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我知道她绝不会像邓小姐一样,想把我踢到寄宿学校去,可是……」她澄澈的漂亮眸子凝视着绿芽。
    「可是什么,妳快说啊!」她真是急死了。
    霍美桑的眼睛水汪汪的。「可是爹地喜欢的人是妳呀,自从妳走了以后,他就没有再笑过,看到妳要结婚的消息,他还摔碎一个水晶花瓶割伤了自己……」
    「天哪!」绿芽立即惊呼一声。「他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怎么样?」
    「妳可以自己去看。」霍美桑把一支钥匙塞进她手里。「喏,这是家里的钥匙,我们都希望妳快点回来,我还有课要上,要先告辞了……对了--」她又转头看着绿芽。
    「其实,我爹地对我妈咪的感情并不像妳想象中那么深,因为……」她顿了顿。「我妈咪车祸身亡的时间是午夜两点,但是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她的马术教练,爹地几乎气疯了,因为经他查证的结果,原来妈咪和那个男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包括爷爷奶奶,他们都不敢让我知道真相,怕破坏妈咪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太震撼了!绿芽润了润唇。「那么,妳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她以为他所深爱眷恋着的亡妻,竟然是个背叛他的女人……「兰姨告诉我的,她说我妈咪是个不忠的坏女人,要我劝我爹地赶快忘了她,快点娶个新妈妈给我,她说她自小看着我长大,是最理想的人选,她会永远爱护我。」
    绿芽感到愤怒又不齿。
    这个林谨兰,居然为了当霍家的女主人这样伤害小孩子,她真的是太自私了!
    「所以,请老师不要再误解他了好吗?」从黯然中回过神来,霍美桑打起精神甜滋滋的一笑。「他是真的爱妳的,而且现在只爱妳一个。」
    在冯家人热情的相送走霍美桑之后,绿芽还呆呆的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她的眼眶热热的,心中五味杂陈。
    「老天捉弄人哦。」冯三嫂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绿芽啊,可惜妳已经答应瑞骏的求婚了,不然我们也不反对妳跟那个霍先生交往。」
    绿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谢谢妳啊三嫂,妳的安慰真中听。」
    冯三嫂受宠若惊的睁大眼睛。「天哪!绿芽,这还是我嫁进来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妳称赞我耶!」
    绿芽白了她一眼,不再理这个白目王,转身走进道馆大门。三嫂这女人没救了,而她……晴空下,她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手中的钥匙。
    但愿她还有救。
    * * * * * * * *
    老爷酒店的套房里,奚瑞骏凝视着半小时前来访的绿芽,眼里整整有一分钟写满了惊愕。
    他喝了口冰啤酒定定神。
    「我会尊重妳的决定,毕竟这是妳的自由,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一切不是进行得好好的吗?甚至喜饼的样式都已经选好了。」
    她说要退婚,这真的令他困惑。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绿芽垂着眸子,手里还握着那支霍园的钥匙,她想飞奔回去,那里有她想见的人,但她认为在回去之前,她有必要先来这里。
    「给我一个理由。」他已经将喜讯送回加拿大了,总要对亲友有个交代。
    「因为我不爱你。」她飞快地说:「而你也不爱我。」
    「我怎么会不爱妳?」他立即皱起眉头。「绿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妳一直在暗恋我,妳三哥都告诉我了,我也很喜欢妳,我是因为年少轻狂急着耍酷才没有理妳的。」
    她试着让他明白时空已经变了。「或许那时你也喜欢我没错,可是现在,你对我没有爱的感觉,我对你也没有。」
    「这有什么不同?」他不懂她在执着些什么。「我喜欢妳,所以想娶妳,我想跟妳一起生活,而我家人也都满意于妳,我们双方家长更是乐观其成,这样还不够吗?除非妳爱着别的男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接受妳。」
    「瑞骏--」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还是决定向他坦白。「知道吗?你说对了,我爱着另外一个男人,而且是深爱着。」原本她不想伤害他的,宁可让他认为是两人的感情还不够成熟,可是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妳真的有喜欢的男人?」他哼了一声。「是谁?三嫂说,妳跟美丽报的老板过从甚密,那是一个小白脸,是他吗?妳喜欢白面书生?」
    绿芽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并不相爱。」她恳切的看着他。「我会告诉双方父母,都是我的错,让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好吗?」
    「我能说不好吗?」他无奈的放下啤酒罐。「我真的觉得很沮丧,妳居然说妳不爱我?妳可知道,有多少女学员对我投怀送抱,而妳居然要抛弃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还可以开玩笑,表示没事,她放心的笑了。「瑞骏,你是个好男人,你值得她们对你投怀送抱,假以时日,我相信你会遇到比我适合你的女人,一个可以待在家里等你回家,与你享受宁静生活的女人。」
    而她只想在那座幽静美丽的园子里,与另一个深沉古怪的男人朝夕相对,或许他的不解风情会把女王性格的她气得半死,可是她甘之如饴。
    * * * * * * * *
    好像从来不曾离开过,绿芽又回到了霍园,而一回到这里,整个身心的呼吸都舒畅了,心头也不再郁结难受。
    心病果然还是需要心药来医,正当她满足的这么想时,获报后急奔出来的管家对待她的态度却很冷漠。
    「有事吗,冯小姐?」林谨兰用一种不耐烦的冰冷眼神看着她。
    她不卑不亢的回答。「我来见霍先生。」若不是林谨兰来得太快,她打算直接进去书房找他。
    「霍先生不见客,而且彭小姐也在,冯小姐来这里不方便。」她强调那个客字,想让绿芽知难而退。
    「我不会觉得不方便埃」绿芽笑了笑。「其实我是来告诉霍先生一件事,关于当初霍夫人的事,好像有人告诉了美桑,我想霍先生应该会有兴趣知道是谁在搞鬼。」
    林谨兰闻言脸色变了。「请妳不要造谣生事。」
    绿芽唇边仍然带着微笑。「是造谣吗?恐怕不是吧,我就不在这里说明了。」
    哈,看来她吓到这个阴沉的管家了,真是太快人心。
    「天哪!」
    一声惨呼传来,绿芽与林谨兰停止斗嘴,不约而同往楼梯口看去。
    她看到上了报总是端庄稳重的彭云娥从楼上冲下来,没命的向外逃出去,而她的衣袖居然被烧了个洞。
    「兰姨,麻烦妳进来帮我收拾残局好吗?」
    见霍美桑气定神闲的走下来,绿芽恍然大悟。不知道这小恶魔又搞了什么鬼把彭云娥给逼走了,这倒好,省得麻烦。
    「是的。」
    林谨兰撇撇嘴跟着霍美桑上楼了,走前,霍美桑对绿芽眨眨眼,斜眼睨了睨书房的方向,暗示那里有她的等待。
    她感激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马上转身往书房走去。
    她敲了敲门,心头热烘烘的。
    「我不是说过不见任何人吗?」里面传来烦躁的声音。
    看来火气很大呵,她清了清喉咙。「是我,冯绿芽。」
    房门居然在弹指之间开了,由此可知里面的人有多急切。
    她看到手握在门把上的那个男人黑发凌乱,神情憔悴不堪,可是一双深邃的黑眸却像把火似的注视着她,看得她心怦然一跳,血液又加快运行了。
    她心疼的看着他,伸手去摸他长了刺刺胡子的下巴。「你都没有吃饭吗?霍先生。」
    霍极鼎握住她搁在他下巴的那只手,将她拉进怀里,他渴切的寻找着她的嘴唇,迅速堵住她的嘴。
    两个极度想念对方的人热切的互吻着,她紧紧揽着他的头,用力的吸吮着他的嘴唇,而他吻得她简直不能呼吸了。
    半晌之后,他们总算吻够了,总算甘心放开对方的唇,他们喘息着彼此凝视,都明白争吵过去,现在雨过天青了。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无限深情、无限爱怜。「美桑说,妳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他瘖哑地问:「妳会看不起我吗?我是一个连妻子都留不住的无能男人。」
    他自己编织的幸福假象,在发现舒屏和马术教练之间的恋情后破灭了,他的爱与信任在瞬间消失无踪,他无法爱自己也无法爱别人,包括了他的女儿,甚至因为对他舒屏浓厚的恨意而忽略了她,这些都源起于他。
    「我永远不会那样认为。」绿芽摇了摇头,并不解的问:「既然这么恨她,又为什么要写一篇篇的日记来怀念她?」
    他的眼里轻掠一抹痛意。「妳只看到里面的爱,却没有看到里面的恨。」
    瞬间,她恍然大悟。「我以为你恨,是恨她太早离开你了,你在舍不得她,原来……」
    原来是她在自作聪明啊,虽然看到他文章里不只一次提到恨舒屏,她却因为嫉护而把它诠释成自己的意思,她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死了,让我连发泄怒气的地方都没有,我变得封闭,才会开始写那些东西来抒发情绪,可是在写的同时……」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她却完全明白了。
    「在写的同时,你的男性自尊又不肯接受她背叛你的事实,因此写得不清不楚,至于你想表达的是什么,看来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
    她叹息了一声,想象那段痛苦的日子他也不好过,而对美桑的忽略是他最大的痛。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美桑和他恢复了亲爱的父女关系,而他--她抬眼瞅着他,眼里渐渐展露笑意。
    「不要再皱着眉头了好吗?」她伸手拨拨他两道浓眉,像个女王般的命令他。「还有,我万万不许你再抽烟,也不许你再喝浓咖啡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