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21
哑丫: 秦姝 91-完
91. 第五卷 追良人
仔细盘算着每一笔收支,希望能节省出一些钱用于丹场的扩展。丹场的工具多年失修,重新购置一批,花掉巴府现有的积蓄。巴府竟然连一百两银都没有,还死要面子硬撑。
巴府里的仆人多有闲置。本想辞退一部分,但年节在际,他们一般都是买断,这些人中有大数还是十年前的人,于是安排着分到各店帮工。
罗敷几日高热之后,身上的红点水泡慢慢消失。小公子游逸自然也全好,回到游家,带走罗敷,说是接回游家过年。事务太忙,放走女儿可以更放心做事,他们不会对这个所谓的小夫人有所不利。放在游府比在巴家要安全。罗敷的离开带走了四个侍卫,当然还有惠娘和奶娘。可喜的是她一直不怕生,见谁都粘谁,当小公子抱她的时候,她笑得如花样的脸征服了所有人,虽说脸上还有红点,但所有人都认为,这二小孩是天作一对。特别是小公子不让奶娘抱她上马车时认真的表情,让我想到了混。这个小公子同样是个霸道的人。
政命人千里快马送来过冬用的貂皮皮披,大王派遣的侍卫再也没有人怀疑真假性,巴府里的各位夫人再也不敢在背后闲言碎语。但并不表示就不做乱。
吴达回到巴府,绝口不提家里的事的,只是看人的眼光更为沉静,深不见底。站在几前,回报着咸阳的情况。
“吴达,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看着报告完事情退下的吴达,背影是那样的孤单,让人心疼。他再不是多年前马车前倔强小孩,有了自己的思想,但现今只有他一个人前行,是否应该为他再找一门亲事。我不知道他们感情有多深,但是如果是让我再嫁,无法接受。那么他能接受吗?我只是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安好。
“谢夫人!”他没有回头,直身退出大厅。我知道他不会莽撞行事了。
平静祥和的气氛下,过完了回到巴家第一个新年。
大雪一直从年前下到了初五早晨。瓦上厚厚一层,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条,群山全在银白雪色包裹之下,分外寂静。夜里不时有树枝压断声传来,火炉烧得很暖,皮披也厚。连环的服侍也很完美。但心里空前的静。连心跳都能数清。坐在窗前看着院里的树木发呆,这样的日子会有多久。
“清!”
抬头看向廊角,二少拿着二个面具冲我招手。不解看他。
“今日初五……”他笑着走近,递我一面具。
“初五了呀!”拿起面具发呆。灯会,面具,良人……这是多久前的事情。忘记了。再也没有以前的兴志了。
“怎么?不想去?我专门请人做的!”他微笑看着我,轻声细问。
“去吧!不过,我们都能再遇到自己的良人吗?你不带她去吗?”自顾笑着。二少,这世上的事早已过眼云烟。我已忘记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已代替掉。有些执着是否应该放弃?就如你放弃我,我放弃混。
“会去,不过记得你喜欢狐狸的,所以给你拿过来。”他面上一暗,又笑看着我。“我也用狐狸的,可好?”
“好!”面具递给连环,笑看他。“那我们都好好准备吧,过会好去灯会,希望在路上能遇到!”平淡回视,他是否能明白我淡然的心呢?
“那好!”他摇了摇手中的面具,踩着轻快的步子消失在的廊另一头。
连环他们也准备了面具,就连六个侍卫也入乡随俗,用上面具。不经意望去,有个侍卫有双蓝眼,脚下停了步。是混吗?
“夫人?”连环扶住不动的我,小声叫道。
“那个人……”我紧盯的目光没有收回。
“不是王爷,我见过了,只是一个有双蓝眼的普通人。”连环低声回道,声音里有着怜悯。扶着我跨过门槛。
是呀,怎么可能是混,政是不会放任他回到我身边的。失去那个人,看到有一丝相似的地方,都会有种错觉是否他回到了我身边。但这不可能了。那个霸道的人,不会如此跟随于我,他会豪气大笑,命令我不许这不能那,然后拥抱我入眠。
“你们也去逛吧,我会自己小心的。我有侍卫护着了。”看着连环身边跟着宝儿,小家伙捏着他娘的衣襟死死不放,一颗心早就飞到街那儿去了。
“夫人,你真的行吗?没有一个丫头不行的呀!”
“没事,六个侍卫还不行吗?如果累了,我会先回府,你们好好玩吧!”推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胸前藏着的一小枝梅花散着淡淡的香味儿。
前挽后推,人潮如水,六个侍卫分散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努力靠边,听着小贩的叫卖声,行人小声交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清夫人一回来,我们会有好日子过了吧……”
“那是当然,你都没有见过清夫人的厉害……”
“真的?你见过?”
“十多年前,她把巴家治理得好厉害,我们家……”
小心跟随着行人,隐约听着众人对巴府夫人回府的反映。我的回来。对他们也许是不错的转机,但是如何把巴家管理如初,我没有太大的信心。十年前光是为了人们的欢乐,目标远大。十年后我背负着太多的目的。动机不纯了吗?我只是成了一个完全为了自己理想,为了自己的家人努力而活的平凡女人,没有太崇高的理想,只是为自己。
不时有情侣手伸手经过。相偎相依,甜甜蜜蜜。让人羡慕呀!
人潮深处,一熟悉背影闪动。是他吗?
用力分开前面的人,挤着。
是他吗?
有泪流下,湿了面具。努力向前。那个背影怎么这样让我心安。我要去看看。这是为什么。
人群混乱,我不管,我要前行。死盯着背影,不管自己到底离开侍卫的保护有多远。
紧追着背影到了一排民居,四周很暗,那人入了一门就不见踪影。人群的喧闹声早已离我太远。心生警觉。这是怎么回事。
转身向着大街方向回奔。一群人拦住路。
“清夫人!我家大哥有请!”
“你家大哥是什么人?”
“夫人跟小得去了就知道了!”带头的黑影上了前,蒙着黑布,看来是有备而来。
故意以人假扮混,故意支开侍卫,甚至连面具下的我都熟知,看这这个大哥真不是个普通的人。
92. 第五卷 交锋
被人蒙着眼,推入一辆马车内,远离闹市,缓慢行走。偶尔能听闻一二声狗叫声。不时还有树枝裂断的吧啦声。他们并不担心我尖叫逃跑,只是绑缚住我手,并没有堵住我口。有一个蒙面人跟上了车。
行走二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下来。透过黑布,有灯光射入。该是到地方了。但实在是想不透这个所谓的大哥是何许人。之所以能称为大哥的人,会是那个传闻中的黑里虎吗?若是他,绑我的目的仅仅会是以我要挟巴家。若是那样也太不明智了,巴家应该没有几人会拿钱物来换人的。
“清夫人!请下车!”同车的男子,伸手扶我下车。身子一僵,又松下,我讨厌陌生人接触我的身体。
脚刚落地,那人取下黑布,推我前行。短暂不适后,眼睛开始打量四处。独门独户,四周全是林木,应该离街道极远。冷清的院门上挂着二灯笼。那几汉子仍是蒙面,静待我入门。
“别推,我自己会走!”面具还是贴在脸上,因为卡得太久,耳朵丝丝发疼,苦于没有手扶正。长长的皮披也因为没有整理,有些松散。
“夫人,请稍等!”被人领着入一豪华大厅,一盆碳火烧得极旺。但屋里并没有暖和多少,大概是刚刚才端入不久。
“请我入室,仍是绑缚我,这是你家主人待客之道?”看着在退下的人,淡然问道。这绳子绑得我很不舒服。
“哈哈哈!还不给夫人松了,哪有这样待客的!”屏风后传来几声大笑,有人走了出来。我揉了揉被解放的手腕,取下不舒服的面具看着走上前的健壮男人。锦衣华服,腰间缚着好几块美玉。一小撮山羊胡子让他的脸看上去多了些儒雅,但这张脸我算是熟的。
“清夫人,多年不见,您可是风华依旧!”
无言看着他,揉着手中的面具,等待他的下文。
见我不说话,接着说道“今日请夫人来寒舍,多有得罪……”说完一顿,见我仍是不接话。眉头一棱。围着我四处打量。
背手肃立,只是看着那处屏风发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绑我来。屏风上的虎图有些发暗。
“夫人是否仍恼于我的唐突?”良久,他把脸触到我头边,暧昧道。
微一皱眉,偏了下头,还是看屏风。整个事情仍是让我迷糊。若是他,自然可以从巴府得知二少给我狐狸面具。但是他怎么能熟知混的背影,让人假扮他?还有,他是如何支开那六个侍卫的?让人想不透。
“清夫人,不要敬酒不吃。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终是不耐烦了。抬眼看他,十多年的变化可真大。
“锦绣呢?”
“你说她,她很好!”见我终于正眼看了下,他笑得越发温柔。不过那温柔让人毛骨悚然。这个蒙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哦!”作式向外走,我讨厌这样卖关子,当年怎么没认为他讨厌,这些年心机怎会如此见长。
“夫人,你认为如果没有我的马车,你可以回得了巴家吗?”见我要走,他并不拦我,只是很温柔的笑道。
“敢请我来,自然会完好把我送回去,蒙执,这些年长进了不少,但再怎么长进,还是只是个狗腿子,你心下也有不甘吧?叫出屏风后的主儿来吧,这样畏畏缩缩是谈不好事情的。”满意看着他脸突变,不自由去看屏风后。
“清夫人,原来盛传之下果无虚名。”屏风后走出一白衣男人。一副破锣嗓子与那身装扮着实不符。一双色眼豪不客气在我身上扫视。
“百里公子可是英俊仍旧!”看着那副急色鬼的表情,我还是笑。真是人才济济,蒙执能与这百里公子混一起,想不做狗腿真难。
“多年前一面,在下对夫人的英姿可是一直不忘,没想到今日能与夫人……”手捏着玉佩,故作风流走近道。
“是嘛!”不再看他,走近碳火烤手。
“夫人怎能如此不在意我的心了,我对夫人可是仰慕已久,如……”
“停!”抬了下手,眼角看到屏风缝有人影晃动。难道还有人?“百里公子,这些年,您可是风光无限,看来百里郡守这位子坐得太舒服了,百里公子是否也想接下这个差?”
“夫人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烤着火,想着自己的事情。
“夫人,你一再无视我们,这是巴府的礼遇?”蒙执咬牙大喝。
看了他眼,说话是比声音大的吗?
“蒙执,锦绣嫁你真是糟蹋了,真是没一点长进。要巴府的礼遇?你们刚刚不是绑着我,蒙着我眼,礼遇着我来的吗?这可是你们的地盘,你在怕什么?胆子这样小,怎么给主子做事的?”
“清夫人真是的气概,我喜欢!”百里公子拍手笑道。
“百里公子,玩花样这样有意思?还是叫你们正主儿来吧,没想到百里公子风度翩翩也只是个传话的,你们背后的主子还真不小嘛!”
“你……”百里公子一手指住我,瞪眼道。
“我没兴趣和你们玩,再过不了多久,我的侍卫自然会寻到这,百里公子,你说这事要是让你父亲大人知晓,会有什么反映呢?”不经意说着,所以精力注意着屏风之后,这个正主儿会是何许人?
“明明就引开了,不可能寻到此地……”蒙执仍是坚持道。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头有些晕,与这些人共处一室让人心烦,屏风后的人又迟迟不动。把我禁于此的目的实在不得知。
“我困了,有事快点,没事我要回了。”仍是注意着屏风,一小段红布从缝隙中露了出来。灯光有些暗,但确定是红布。是谁在屏风后?锦绣?还是另有其人。
“清夫人,是否陪你到后室休息?”百里公子又偎过来。
“还是让你们屏风后的正主儿出来陪我吧,这样你们也不用这样畏缩怕说错话!”
“哪里还有人,明明只有我们二人!”百里公子面不改色,仍是笑道。
“哦,知道了,原来这大厅内除了我们三个,还有穿红锦的狗儿不成?”我笑着步向屏风。
“你!”蒙执上前欲拉住我。
“嫂嫂,您怎么能这样心急呢?”没待我寻去,屏风后走出一红衣妇人。
“原来果然是弟妹,不知弟妹深夜约我到此有何贵干?”看着眼前毫无胆怯之意的女人,轻问道。能败下巴府,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当日在巴府前装疯卖傻只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此时目露精光的女人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嫂嫂深夜到此,与几男人共处一室,又是做何?”
“我是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弟妹,要是二少知道弟妹请我到此,会有何感想?”看着她只是笑。我还真不知道二少若是知道她绑我于此,会有何感想。是无奈还是?
“相公从来不管我的事。嫂嫂这点不会不知道吧?”
“哦,这样呀!我倒确实不知。”
“象他那样吃软怕硬的男人,没有我这个女人在外面撑着,会有今天的巴家吗?”她大笑道。有些自傲。
没有这个女人倒真是没有现在的巴家这是实话。二少是个吃软饭的?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认识的二少好象不会是如此吧,如果他真的起心做事,压不下眼前这个得意的恶女人?她不是他的妻吗?这些年对二少的了解就是这样?是我看错人,还是她看错。
“嫂嫂,如果我要你的侍卫们拿巴家的房地契还有印章来换你,你说会不会答应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想要这些东西,你当时怎么不直接从二少手上拿去?”
“他放任我管家,但不把这些给我,你这个贱人一回巴府就全给你,不要脸的……”看着她口里脏言连连。这是以前那个温柔的藤氏?实是刮目相看。
轻声咳嗽,听着她在那里骂人出气,保持良好的风度笑脸面对。要骂随你,又不能伤到我肉,与这种妇人一般见识自然会降低我的身份。刚刚还认为她长进精明,现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恶妇罢了。
“你骂够了没有?”门口传一冰冷男声。因为众人都围着火盆,没有注意半掩的门。
众人齐齐看去。是怒目以对的二少,刚刚的话,他到底听入了多少。
93. 第五卷 休书
“从今以后,你可以不用再住巴府了!”二少甩下一锦书,冷冷盯着藤氏说道。
休书?二少要休了藤氏?看着落地的锦书有些发呆。
讨厌她,不希望她再在巴府兴风作浪,但是有必要休了她吗?如果一但休弃,那孩子怎么办。二少这一纸休书是蓄谋已久还是怒在气头上?
“夫君,你真的要我离开巴府?”藤氏不怒反笑,拾起地上的锦书,举到二少眼前,咄咄逼问道。
“二爷!”我轻叫道,让他们夫妻反目并不是我乐见的。十几年的夫妻情份,哪能说断就断,就算藤氏再多不是,也没这样严重吧。
“你看我象是开玩笑吗?”二少并不看我,只是盯着藤氏。
“巴贺,你行!你会后悔的!”放下狠话,如同只战气高昂的公鸡,手捏锦书,挺身出门。身后跟着蒙执与百里公子。
火盆里的碳火啪啦作响,火星儿四溅。若大个厅里就站着我与二少。都不说话。
“你这又是何苦?”良久,我终是问他。
“没什么,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如了自己的愿,可是,清,谁又能如你的愿?”二少走近,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微皱眉的我问道。
“谁又能我如愿?”重复着他的话,无从回答。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如我愿呢?这个问题好象很久以前我们都讨论过的。低咳数声,终是摇头笑笑。
“走吧!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在!”他上前欲扶我。被我微笑着不着痕迹闪开。装作没看到,带头前行。
“你怎么知道我被他们掳了?”坐上马车,狭小的空间让我有些不安,但是仍是没话找话,与他轻谈。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刚刚好看到。所以跟了来……还好,你没事……”他温柔回道,解下披风盖在我腿上。
笑笑,无言。二少,你这是走的哪招棋,我不懂了。假装混的人是那样生动,休书写得这样巧,人来得这样快,藤氏走的豪不犹豫,这些人我怎么都不懂了了。吐口气,向后靠,闭上眼不想再言语。
“清……”
“嗯?”闭眼回道。
“没什么,只要你好就好!”
马车哐当前行,车内又归于沉寂。
看着帐房里的帐本,零乱得让人头疼,抬眼四望,几个帐房管事都低头认真做事,二少坐在临窗的几前,仔细对着竹简。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离他休妻已三月余,巴府没有一个仆人表现异常,甚至我没有听到下人们闲言碎语议论此事,好象根本没有发生一样。除了二少十多岁的长子对着我吐口水被二少训斥外。
巴家丹场早已开工,工人兴致高昂,作工勤快,织坊也在小荷等人的看管下,有所产出。万事有了个好的开头。
“夫人!”门口有人通报。
连环带着人走到几前。
“山路难行,好象有人故意埋竹钉,这月已泼了五桶水银……”
“路不是你们常走的吗?怎能出现如此事故?”五桶水银,可不是一个小数。这竹钉自然是有人埋下的。
“每日都有人探路,无奈林木茂密,不易查看,应该是有人故意作对。水路运出的几批货物,都平安到达各地,没有人出现抢货现象。”管事仍是认真禀报道。
“知道是何人所为吗?”二少走了过来,沉声问道。
“这个属下认为,有可能是黑里虎带人所为,但……”
与二少对视。这黑里虎埋竹钉是何意,抢现货不是更好一些,水银泼漏并不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只是单纯让巴家费财吗?
“你下去吧,我自然与夫人商量后再作决定!”二少支下管事,步向一边的偏厅。我起身跟随。
连环沏好茶退了出去。
“这黑里虎到底是何许人物?”只是单纯的山大王吗?藤氏与他们有何关系,打击报复我们?
“也不是太清楚,五年前占了山头,抢劫过往车辆行人,几次官兵上山都扑了空。”
“巴府有人知他们底细吗?”不是有人说百里公子与黑里虎与结义兄弟,藤氏到底在这出戏里扮演什么角色呢?难不成也是结义的人?头疼!
“据说与百里公子行为过密,没有活着人见过黑里虎的面容,据说高大凶狠。巴府也与其对抗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二少认真回忆道。
“得想个办法,水银再这样泼下去,和被抢劫差不多。”抚额冷静分析道。
“不如派侍卫跟随?”二少提议道。
“巴府的侍卫若是用来跟随,那巴府怎么办?”看了眼门口立的几巨人“要不,我让霍郎他们分几个人去。巴府应该再招侍卫了,现下乱世,货物没有侍卫保护,很难卖到各国。”
“这些侍卫不是专门用来保护你的安全的吗?”
“没事,我留下二人足够,巴府恨我的人现下还没几个胆敢正面害我。再说,有你安排也是好事!”
“那这事我去安排吧!”二少举起茶杯,低头深思。
“夫人!”连环入内,小声叫道。
“游小公子来接小姐过府了。您是不是去看看?”
“好!”起身,对二少笑笑“二爷,这件事,多费心了,我去看下敷儿。”
二少低头笑笑,又自去喝茶。
“游府是否快建好?”接过连环手中的帕子,边走边细声问道。
“没了,说是舵首夫人想小姐了,所以让小公子过来接。”
“上个月才送回巴府,马上又想了,我看是游逸那小破孩没有玩伴了吧,也真搞不懂,罗敷才不过一个奶娃,有什么好玩的……”
“我看也是……”
巴府杂乱,也只有女儿是能真正让我放下心思的人儿了。只是她也终会有她的人生,年纪小小就有了玩伴。瞥了眼身后的二侍卫,竹笠仍是低垂,不知道那个有双蓝眼的侍卫是否随着霍郎的分配而远离,也许远离是好事,这样我就不用想太多。
终有一天,我是否也会如同淡然二少一样把混放到心底某个角落,慢慢沉寂?
94. 第五卷 银箸
看着游逸小心抱着罗敷在廊里走动。身后丫环婆子一群,外加四个侍卫,算得上队伍壮大。见我走近,他微一躬身,然后带着众人往外走。
“游逸!这次要多久送丫头回来?”看着小家伙一副急匆匆要走的样子,不禁想逗逗他。难道他怀里的小奶娃就这样好?
“回夫人,娘亲说过些日子就送回,反正到时我家房子般到新屋,夫人就可以天天看到敷敷了。你就不要挂念她,我会好好照顾的。”说完急急跨过门坎,冲到马车前,要奶娘扶他上车。象是生怕我抢了女儿不让他们走一样。
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哑然失笑。连环则是用帕子捂着嘴,在那里猛咳。
“要笑就笑出来,相信他现在也不会看你有没有笑,生怕我不让走似的。”挥了挥手,看着连环笑道。
“嗯!嗯!夫人,这游小公子真是很搞乐……呵呵!”
送走女儿,眼见天色也不早,想着午饭还没有吃。又吩咐人去帐房叮嘱了一翻。回到偏厅,饭菜已准备好了。一碗肉丸菜叶汤,一碗咸菜,外加一小碗米饭。
“你也下去吃吧,我现在不用人了,一会你来收拾下就行。”看着站在身后的连环说道。跟在我身后忙了半天,也累了饿了。“叫他们也下去吃吧!”又指指门外的二侍卫。
连环笑着点头,和门口支会了声,又回来站到我身后。看来不等我吃完是不会下去的。有时候她就是太过于固执。
吃得正香,门口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原来是二夫人。正走到了门口着看我。
“大媳妇正吃着呢?”
点点头,示意连环上茶。起身行礼。无事不上门。
“我用过了。你就吃吧,我只是说说就走的。”见我起身,她走近直接坐到几前,瞟了眼几上的碗。
“夫人找我有事?”
“巧儿很久没有见到她娘亲,你看大媳妇……”
这什么意思?二少休妻,关我何事,劳她大驾来找我?
“这事您应该劝下二爷,夫人来找我。怕是找错人吧!”
“这府里都知道,现下是大媳妇在管家,贺儿如何也会听听这个嫂嫂的话,所以二媳妇能否帮二爷去藤家走一趟?”
“夫人不认为我去藤家不妥吗?”什么?要我去藤家?
“藤家说,如果是大媳妇去接回她,这样藤家会有面子些,毕竟是休回去的媳妇……”
“不要!”正要回答。门口传来二少冷言。抬头看到二少绿着脸,狠狠注视着二夫人。这面目是让我陌生的。有别于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你怎么也过来了?”放下手中的碗,起身问道“吃了没?”
“娘,我的事你少管,为何还要管到这里找清?清凭何去她们藤家?”二少坐到几前,盯着不语的二夫人厉声问道。
连环忙叫人去准备碗箸。
“没事,二夫人也是找我商量,你也不用气了,气了这样久,也应该把她接回来,孩子没有娘亲,不大好……”看了眼态度僵硬的二母子,轻声劝道。
“不要!”二少转身看我,眼里有着我不明白的表情。为何如此气愤真是不懂。
“贺儿,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凡事不要太过,定要我说出来吗?”二夫人则是看着二少,声色之间有着恨意。这一对母子,关系何时如此之差。
“娘,你少管我的事,别用娘的身份来压我。”
呆望着几前争吵的母子,放下才吃了一口的饭菜,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个巴家,有着太多的秘密是我不能挖掘的。
“清,我的事,你不要管,反正我不会对你不好。”看着坐在几前,苦着脸的我,二少勉强笑安慰我。
“可是我不希望大家不好。你是知道的。”轻叹了口气。捂住有些不舒服的肚子。难道是饿得太久?看着连环又送上饭菜。笑着把碗推到二少面前,“忙了半天,你也没吃吧,一起吃点,连环让厨房又加了二个菜。”拭了汗,又一手捂住肚子,往嘴里送菜。
二少勉强点了点头,拿起箸去夹菜。
“贺儿,你不认为,你与嫂嫂就二人同室吃饭不好吗?”二夫拍了下几,显然是很生气。
“娘,孩儿与清一起吃个饭也要说,那藤氏以前三天二次夜夜不归,你怎么不说她?不要以为我不说,你们就嚣张,这次,你别想我再接回她,我说休了就休了。谁接回来我都不要!”二少把碗往几上重重一放,大声说道。
啊!彻夜不归?这不是个好现象,眼见二夫人面上挂不住。又小声提醒二少吃饭。可是肚子真的好疼。
“清,你怎么呢?”看着我不停拭汗,他终是发现有些不对。
“没什么事,可能太饿了,所以肚子好疼了。”又送了口菜到嘴里。
“啊!”还没反映过来,他起身一把拉过我,用力拍我背。吓得我尖叫一声,吐出了口嘴的菜。
“吐出来!”
除了刚刚吃下的二口,我真的没东西可以吐出来。肚子这样疼,难道巴府有人对我下毒不成。可是这样下毒,要查出来简单,他们就不怕牵连?
“去叫巫医!”他对着外面的人大声喊。乱成一团。
“二爷,我只是肚子有些疼,没事的!”他也太小题大作了吧。我始终是不相信有人胆敢这样下毒,不合常理呀!
“平常你用的不是银箸儿?今儿厨房为何用的竹箸?你不认为很蹊跷?清,很多事,并不如你想象的简单……”见我在一边被连环扶着喘气,他厉声指责道。“娘亲,怎么你一来,清的肚子就会疼呢?您是否应该给我个解释?”他又看着在一边呆坐的二夫人问道。那表情,说多难看就多难看。
看着侍卫匆匆赶来,用银箸插入咸菜碗里没变化,又插入汤碗里,马上变色。看来真有人下毒。如果刚刚我把饭吃完。早就去见混了吧?忙得天混地暗,这些小细节自然不会面面都注意到。巴府里的人就这样盼望我去死吗?
到底谁想我去死呢?
十几年前嫁入巴家时的乱箭都不知道何人下手,现在又是那人吗?还是另有其人?
95. 第五卷 迷局
因为吞食的不多,没有什么大碣,但是还是给我渐渐松懈的心提个了醒儿。还是有明着胆儿没有顾忌来害我的人。
喝了巫师开的汤药,跑了几次茅房。中毒事件就这样了了。蛛丝马迹最终查到一个厨房丫头身上,自然有给灭口。但我不是破案高手,再说有二少插手,我也不想管这样多,丹场的事才是我最要注意的。水银一桶桶的出事,加了侍卫也没得到彻底解决。这明枪暗箭让人难逃其中。巴府的事何时才是个尽头。
“夫人,您今天是去店铺看下还是去帐房看帐?”连环端着洗脸水进来,问着坐在床边穿戴整齐的我。
“去叫霍郎,我有事说!”扶了扶头上的髻环,仔细想了下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小声回答她道。
不一会霍郎进来,细细叮嘱了一番,带着连环和两侍卫坐着马车去店铺。从来不主张巴家只单一办丹场,丹场恢复,相关店铺也慢慢开张或者重新翻修,巴家的红锦这一宝贵商机自然不能丢弃。
步入作坊,工人们忙碌做着自己的事,见我笑对行礼,又各自忙开。纯朴又知足。在这个时代,你只要给他们合理的报酬,对他们和善。他们就会真心回报,认真工作,而没有勾心斗角的举止。所以大多人都会给一个做一辈子。
“小姐,您来呢?”小荷拿着一匹染好的红锦走了过来。
对着她点头微笑,看着手上的红锦有些发呆。
“小姐,要不拿匹红锦要连环帮您做件衣服,奴婢可是好久没有见小姐穿过红锦。唯一一次可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可真是漂亮!”
“这样红,还是算了,这次赵国定下的红锦可以保证出货吗?”
“如果天气变化不大,过几天就可以备齐,不会出多大问题!”
“嗯!”看着忙碌的工人,到处现晒的红锦,感觉有些拍电影的感觉。只是十几年了,再也回不到那个时代,很多东西都如梦中。也许机器,美食,华丽的场面都是自己的一场梦。可是记忆中的历史车轮一直不曾错过一步。我宫中的孩子,娘亲定要救你出来,顺了历史,那不是我能想象的。历史中会有个寡妇清,如果不出错,相信只要我努力,会名扬天下,但是这聚积财富的过程却是我不知的。更可能这个史上的寡妇清根本与我无关。未知的前景方向不能掌握。也许会有更多的血与泪。真恨自己,当初为何少看史书,让自己被动,一步一步走向不归路,不能回头。
“小姐?”
“哦!”抬头看着小荷笑笑。“织娘如此分散,你们怎么收锦?”
“只要把织娘集中就可以,先到各地买蚕茧,集中到一处纺成线,再织,小姐,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的吧?”小荷似是很吃惊我的反映迟钝,有些好笑。
“呵呵!可能早上起得太早,有些分神了!”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反映还如此,看来脑子真是很迷糊。来看店也没有起到效果。
看了会各染坊情况,感觉有些象那有些老板搞视察,做不了一些实事,还不如打道回府。
走到门口,看着送到门口的小荷手里还拿着红锦。示意连环看她。
“荷姨,你就这样喜欢这红锦,从进门到现在您都没放下过,连夫人都注意到了。”连环指指小荷怀里的红锦,笑道。
“连环,我是怕夫人要用,一直抱着在,没想到给你们看笑话了。”
“那你就接下吧,到时给敷儿做件衣服,小奶娃长得太快,衣服可以大点做。”正笑着,一快马从远处奔来,停到了马车前。
来人下马在我耳边嘀咕几句。低声又叮嘱二声,看着快马扬尘而去。
“夫人,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要他们去看下丹场。”坐在马车上,打开二边的车帘,看着沿途的风景。想着改日定要带着女儿出门走出。如此春光美景,不走走真是可惜。
马车突然停下。
连环找开前帘,又放下。
“怎么呢?”
“车道窄,等着前面的马车先行。”
看着窗外的景色,耐心等待。一辆黄色马车迎面快速驶来。
“夫人!”连环指着呼啸而过的马车叫道。
“连环,你不用现出这样的表情。”
“夫人,那好象是二夫人和锦绣小姐!”
“什么?”因为马车是从连环那边过的,加上我看外面风景,根本没有注意那马车。如果连环眼睛没有看错。那……
“真的没有看错,是二夫人与锦绣小姐,刚刚那马车离我们不到一尺,我应该不可能看错。”
藤氏与锦绣在一起?
这个真的让人难以相信。她们二人的关系何时如此之好呢?我回到巴家,一次也没看到锦绣。难道是蒙执不让她来见我。可是现下与藤氏一起,能说明什么问题。
“算了,我们去丹场。还有正事要做!”
巴家的人一个个浮上了水面,但却是我永远不懂的局。我到底应该信谁,又防谁?
96. 第五卷 枝节
无疑这场丹场的大转移是个让所有管事和丹工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事情好不容易起了头,开始步上正轨,现在说搬就搬,有些劳师动众,更是打乱了今年的计划方案。
“夫人,这样一搬,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虽说是可以让丹砂利于运输,但更多只是加大了搬丹石的工人。丹场换地也不是一二日可以做到的……”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如果货物就近运输,可以避免途中搬货所引起的事故,你们产一桶水银,要多少工时?这桶水银可以请多少工人来搬丹石?仔细算下来,还是请人背丹石合算。更不用说,护送水银要花大价钱请侍卫,还不如花定量的钱请人守护丹场。这样那些做乱的人,也无法如意!”看着众管事,仔细分析有关利弊。也许说就近运输,他们会不明白。但是不管何时,厂地处于运输要地,都是件好事。将丹场移到靠江靠路的地方,绝对是个好方案。在临江高地进行多点冶炼,冶炼地与丹穴间采取原料供给,自省去了成品水银的繁琐搬运。
“夫人分析极是!这样我们确实省去了不少事!”吴达沉思良久,抬头说道。各管事也是连连点头。
“那事情就这样定吧,吴达,你准备下有关武库的事,巴家这次若不着手武士的事,再多丹砂也会出事!还有关黑里虎的事,你要小心留意,但不可莽撞行事!”看着吴达麻木神情,又提醒他。很多事,急不来得。
办理好丹场事宜,坐着马车往回走。出门一整天,事情看似不多,但极费心神。
“夫人,吴达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急不得,慢慢会解决!”夕阳西下,今日的事了,明日又会有什么样的事等待着我?
二侍卫急急靠近车马,车夫赶着马儿行驶加快。离巴家还有好大段距离,此处人迹荒芜。
“发生了什么事?”强提起精神,空气里散发着不安的成份。
“不知道!”连环想伸出头,看下外面的情况。
“不要看!”一侍卫大声叫道,声音低哑。
连环忙抽回手,小心护在我面前。
我却被那个侍卫低哑的声音所迷惑,那个蓝眼的男人吗?一直不让别人看到他真面目,据说是因为面目丑陋,怕吓到众人。可是霍郎依然把他安排在我身边。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吧!是因为急了,忘记被人称为哑奴,还是故意发出声。
“夫人,别慌,我们马上会到大道上!”
“连环,慌的是你,没事的!”一手按住她挺立的身子,马车摇晃的厉害,她这样直着身子,并不能有多大安全的意味。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二个侍卫,外加吴达连环与马夫,根本是不能敌众。在枳地如此狂妄的人,也不会太多。
马车骤停,马蹄渐稳。
“夫人不要出来!”吴达隔帘低声说道。
“嗯!”
“何人挡路!”小心看好马车,吴达又大声对着挡路的人马大问。
“如果车上是清夫人的话,那就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定不会伤到夫人!”
“何人请夫人?”
“清夫人,没过几日,你不会忘记我了吧?我可是思念得紧了。”
不顾连环的劝阻,哗的一声打开车帘,看着带着一群侍卫的百里公子。这只黄鼠狼又下的是哪一着棋。
“清夫人,果然是你,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还能遇上夫人,真是三生有幸呀!清夫人,小生可是想念你得很,没想到就遇上了……”他在马上假惺惺行礼。
“百里公子直说吧,天晚了,马车还要回巴家了。”
“清夫人,您不知道吗?今日巴家宗亲答应了我父亲向夫人的求亲,再过几日就会是我们成亲的好日子了……”
“你不要脸!”连环打断他的回话,接着掀帘跳下马车。
“连环!”坐在马车上,横了眼毛燥的连环,看着马上得意的百里“百里公子,你说巴家宗亲答应了你的求婚,你可有问下,现下巴家是谁在做主,这门亲事谁能做得起主?”
“巴家自然是夫人做主,可是巴家宗亲可是巴家的长众,这种婚姻大事,自然由长辈做主,夫人,过几日,可是就是百里夫人,你不认为这是件乐事吗?”
“乐事?”真是让人笑话。巴家宗亲答应他们亲事,我就得嫁吗?这群老东西算什么人?“百里公子是说如果巴家能与官府结为亲家,那对巴家可是有利无害是不是?公子说是宗亲答应你们的?那让他们嫁。天色不早,公子不会就与一个寡妇在野外僵持吧?”看了眼手拿武器的二侍卫和神情紧张的吴达他们。
“夫人这是不乐意呢?”
“我乐不乐意现在与你无关,嫁不嫁可不是你老子和宗亲们说了算。”扫了眼吴达紧握的拳头,整理下裙边,“连环,还不上车吗?想留在这里?”甩下帘子,不再关心那张色欲表露无疑的丑脸。
“清夫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放下恨话,依然拦在马车前。不放人?
“百里公子,要是我是你,就不会这样蠢,您还是让路吧!”连环上轿前大声叫道。她虽不太清楚我与政关系到底好到什么地步,但是我若出事,政不会放过他们这件事,她是深信不疑的。
“清夫人,你可不要太嚣张,我百里公子敢站在这里,就有十足把握,你到时乖乖上马车,还是现在跟我走?”
“吴达,回巴府!”欺负我方人少,不能把他奈何?
“是!”吴达回道,于是只听到马鞭唰唰的挥动声。
“清夫人,你可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逼急了我可不是好事!”
“知道了!”强行闯过众人。看来他还是真的不敢伤我,要不然也不会退开。
天已全黑,马车行驶缓慢。疲惫的心已没有任何想法。也许一觉醒来,放到明天解决会有好的结果,身心劳累已达到极限。
“夫人,你不要介意,相信二爷会有办法的。您若不想嫁,还有大王为你出头了。”连环拉着我冰冷的手安慰道。
“没事,连环,你不认为这巴府是很可怕的地方吗?没有一个人如从前,就算二爷,我现在也不懂。这来势汹汹的百里公子也让人烦心,更不用说藤氏锦绣她们,丢下孩子跟随王爷是不是我一开始就应该做的?”身子随着马车摇晃而迷茫,何时我做事没了底气,如此优柔寡断,这根本不是我。
“夫人,你还有小姐和我们了!”
“嗯!”闭眼低应,还有他们不是吗?
门上的一对灯笼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亮,在微风中呼明呼暗,摇曳生姿。这巴府如同只张嘴的猛兽,我却要乖乖的送入口,我到底是图着什么,为着什么,他们也许有着各种猜测,但自己心里终归是最明白的。乖乖处于被动不是我的本性,太顺着他们难免看低于我,目标会永远不可及。捏紧拳头,下车入府,明天会有新的战斗需要我去坐阵。
“夫人,有人塞外前来,说是要见夫人,已等候一日了!”边走边听着巴胜报告府内事宜。带着连环他们去偏厅用饭。
“塞外哪还有人要见夫人?”连环张望了下四周问道。
“手下早已安排那人住下,不过来人会的汉语有限,所以等着夫人回来再安排!”
“好的,一会叫到偏厅,现在先吃饭吧!”心里有着希望,也许这个人能带来一点我期望的答案,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百里的求婚事件,还要明日一早问候那些想管事的宗亲们。不对他们狠,他们就张狂吗?
97. 第五卷 花前月下
盯着手中的璎珞,想着很久前那个直爽的女孩。不明白怎么因为一个难产就这样去了,细细算来,也不过三十来岁。多年操劳,但也不至于这样年轻就离开人世。混的离开让我知道生命的脆弱,可是她的离世却是我难以相信的,她都平安生了好几个孩子了,还一心想得到自己夫君的宠爱,怎会难产而死?宁愿想想事事并不能如人愿,也不去想这背后有多少蹊跷。
仔细问着她临死时的话,来的信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柳芭莎只是把璎珞给了他,嘱咐着他一定把告诉我,可是告诉我什么,她却没有说完就断了气。
“清,你在吗?”
视线转向门厅,看着一身藏蓝的二少。在满月的淫浸下,分外英俊。
“今日月色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如何?”他温和问道,带头先行,不给我拒绝的余地“连环,你先取些蜜果到亭子去,侍卫就不用跟了,你在我身边,我足以保护你!”
心底不解,可是仍是按他吩咐支走了连环和侍卫,他若不是想有话说,不会支开他们的。只是有什么事呢?
“清!”
“嗯?”看着如盘银月,心飞了老远。也许只有这夜的寂静才能让人放松起来。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谁也不能伤害到你!”他盯着远处的树影,身影萧瑟。
“我知道!”
“所以,你不要怕,只要我在,我就会……”阴暗下,看不清他的眼,但是,仍然能感受到眼的灼热。
“我一直都知道,这巴家谁真心对我,谁假意看戏。所以,你都不用解释。”抬头看着他扭头迎光有些焦虑的脸,我只能这样说,在这巴家,如果二少对我也是敌对,我真不知道我能支撑多久。多年前的背叛也是情非得已,这次败家,也是想让我能回到巴家,对于这样的一个男人,我能说什么。
“清,我就知道!你……”他猛地一把握住我的手,神情激动。
看着他的脸,我不能言语,如果我此时抽回手,他能怎么想,怎么都是一个对我好的男人。就算他有什么阴谋,我能下得狠心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我不能,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做什么。这些年,他并不好过,藤氏的嚣张几乎磨灭了他的能力,决然休弃藤氏看似突然,也许是因为突发的勇气而做出心中想做的事。但对于一个早已无心于他的我,能算什么呢?情感的寄托吗?
“二爷,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好!真的!”可是我无法回你的爱却是我无法说出来的。并不是怕他伤心,而是在我的回答后面有着彼此更不能承受的东西的。他依然对我有些情意,但我不并不再自认为了解于他了,多年前没能了解清楚,十几年后的今天更是不能了解。我不能在巴家树立一个比藤氏他们更为强大的敌人。说我利用感情还达到目的也好,说我为了生存而努力前进也好,很多东西都不是我心里愿意与否就可以改变的。女人对男人的依附并不能完全说明女人的软弱,也不能说明女人大多是三心二思的,也许更多是一种无奈的表现。
“清,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他握着我的手很冰,但有些湿润,神情激动,小心留意着我的一丝一毫。我只能微笑。
轻轻咧了咧嘴,看向他紧握住我的手。
“我把你弄疼了吗?”他嗖得放下我的手,紧张问道。
“还好!”仍微笑以对。
“你放心,我不会让宗亲他们的计谋得逞的,我知道是谁在背地搞鬼,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二爷,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我会努力做得很好!”沿廊前行,向他保证,也给自己打气。
“清!”许久,他迟疑叫道。
“嗯?”回头看着紧跟的他,问道。
“没什么,只是认为这样与你在月下相伴,是很多年来的梦想。”
“呵呵!”与心爱的人,行走于花前月下是何等的浪漫,如果身边的人是混,那该多好。可是偏偏不是。
“今日那人送来什么信?让你这样心事重重?”
“只是送来一串璎珞,没有什么话,也许她是想向我传达什么口信,可是话却没有说完。柳芭莎,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女人的!”
“怎么死的?”
“难产!”
“记得她很爽朗,你也不要太伤心难过!”
“有些伤心,但是我不明白,她临终想向我传达什么意思,也许只有天才知道了吧!”连环早已在亭里等待,看到我们,迎了上来。
石桌上摆着五小碟点心果点。
“也许她是想告诉您王爷的事。”连环小心提醒道。
“是呀,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这样做。”
“清,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你现在还有女儿,还有我。”
“二爷,你……”连环不解看他,又看我。看她眼神不免在想,我是不是给了二少什么承诺。
“连环,你怎么想这样多?”瞪她一眼,又对着二少笑笑。入坐,捏了颗蜜枣吃起来。
“二爷,他们说巴家要把夫人许给百里公子,这是真的吗?”
“丫头嘴碎什么,我自有安排!”抬手示视要打嘴,又转向对二少笑道“这丫头,依在我身边多年,什么话都不经大脑了,二爷可别介意,我也常常给他气得半死的!”
责骂完连环,又对二少陪笑。难道赏个月也要这样如屡薄冰吗?
“没事的!”他温和笑道。
良久,又象保证什么似的说道:“清不会嫁给他们任何人!”
一时众人看着天上的明月,各自想着心事。花前月下并如不人人想象的那样浪漫。
不远处的二侍卫,仍象二雕像挺立,也许那个哑奴是我想探解的,只是,如果真的不如所愿,那种心情,难何承受呢?
98. 第五卷 迎娶
照例忙着巴家事务,有关百里公子的求婚全当不闻。但事情总会到来。百里家的马车如约而至。带着丫环仆人看着大门口人数众多的迎亲队伍,心里暗自冷笑。
一个个虎背熊腰的侍卫虎视眈眈,这阵势哪是迎亲,抢亲更为直接些。
百里公子骑在大马上,笑看着立于门口的我,满脸的不可一世。一副你今儿不上马车就不可能的样子。
“百里公子,那些答应你迎娶的人,我怎么一个也没看到,你总要找个证人出来是吧?”压下心底的怒气,平静问他。
“八字筒在此,你能不嫁吗?”他举起一个描金的竹筒,极是得意。
“八字?先去问下众宗亲知否我八字再说,可是现下我怎么一个宗亲也不见了。百里公子,你今天到底是要娶谁呢?”看了眼急急赶到的二少,接着问他。
“当然是你,今日不娶到你我是不会甘休的!”
“那公子可否借我看下八字筒,对下里面的八字?”
“看就看,我还怕你在众人面前灭了这东西吗?”他把东西递于侍卫,连环接过竹筒。
“我说清夫人,郡守之子要娶你,可是天大的福气,你可不要……”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彩衣妇人,语意深长说道。这不是久未露面的藤氏还有谁。此类事也不可能少她。
不理她,只是打开八字筒,看着里面的竹片。有意无意把竹牌向下压,眼尾瞟到二少“不经意”的目光,暗知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就不知二少是否能意会我的用意,突然想到,一人力单,多人成众,我的无意,想必连环也有所查觉。
“百里公子,你确定这生辰是对的吗?”特意小心问他。这生辰自然是对的,里面的八字也记得很详细。
“那是当然!”
“连环,我的生辰你可以是记得的。报出来大家听听!‘
随着连环报出我的生辰,百里公子神色一变,围观的人还是不明所以。
“噫?这与筒里不符呀?百里公子是不是搞错呢?还是我的贴身丫头记错了我的生辰?”看着百里公子笑道“只是这筒里的八字是何人的,我可真不懂了!”
“清,是不是宗亲他们搞错呢?”二少也连声附和道。
“宗亲他们会搞错吗?”
“有时老糊涂了,是会搞错的。”二少很认真的回我。
“那这个生辰到底是何人的?”
“我没看到,不知!可能是宗亲们为了个玩笑,所以有意如此吧,大家都知道百里公子,喜欢与人玩笑的!”
“哦?是嘛?”我与二少一唱一和大声谈着。“可是我们府里真有辰时所出生的人吗?”
“清,你没看错?府里辰时出生的人可不少,如果没有记错,藤氏也是辰时所生,不过她是己酉日的!”笑看二少清楚报出了生辰。现下变脸可不只是百里了。原本风光的藤氏根本没想到二少会报出一个“原本”是她的生辰。只到二少又报出年份后,她看向百里公子捏紧马鞭。才明白是着了我们的道。可是围观的人可是很清楚,二少是没看竹片的,我举向众人的竹片又写着“正确”的生辰,举牌的角度,不但二少看不到,连环自然也是看不到的。藤氏是二少的原妻,不可能记错她的生辰。这多种巧合之下,众人微笑点头,都是“明白”了。
“大家现下都明白了吧?”
“明白了!”众人连连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同时给众人解了惑,巴府哪可能把我嫁出去,让我为了别家做事,清夫人的能力他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二爷,宗亲把藤氏再嫁,你就没有异议?”
“宗亲们的决定,我哪敢有所异议?要尊敬长者的决定嘛!看来宗亲们决定巴府夫人嫁于百里公子,可能没有说得太明白,因此闹出此等误会。现下,我当然会按他们的决定行事。来人呀,请夫人上马车,好生看护,这路上人杂,喜庆之事不能出意外才是。”二少很“认真”回答,又仔细吩咐着下人们做事。
“巴贺,你敢?”
“未来的百里夫人,这决定可不是我巴贺说了算的,这可是巴家众宗亲的决定,我早已与休书与你,但宗亲依然可以为你的终身负责,百里公子可是郡守之子,你刚刚不是说过,能嫁与他,可是福气。现下八字已合,你就算不想嫁也不可能了。”二少冷静分析道。
“这八字可不是我的,你满口胡言!”
“我胡言也不可能没看到字就能报出竹片上的八字吧,连年份也报得清楚明了?大家可都是明眼看着在,我有没有胡说,可不是你说了算。你不想嫁你就直接说。你不是常常唠叨百里公子人面兽心,难道不会是真的吧?”
藤氏迅速瞟了眼气极的百里公子,指着二少直道“你……”
“百里夫人,错过吉时行礼可不吉利哟,您可要三思而行呀!”连环也语重心长道。
“死丫头!”她真是气不知从哪出,又想上前打人。
“百里夫人,请上车上,今日可是您大喜之日,您也不想出什么意外是吧?”看着上前的二侍卫,我笑道。“您就请吧!”
99. 第五卷 鬼面
吕不韦病死的消息最终还是传来,六月开始大旱,庄稼全旱死在地里,不知不觉十二年夏季到来的这样快,也过得这样慢。
听着管事们报告各处的收支,抱着罗敷,用木片小心把粥送她到口中,近二岁的娃儿,生得粉嫩,双眼一会认直盯着我手里的木片,张口求食,一会又小手指着我腕口襟边上的白玉兰,嘴里“发──发──发──”叫着,眼里有着兴奋与新奇。小嘴里开始长牙,开始说着简单的词语,大多时候她乖巧又寡言,但极粘游逸。
“大旱时节,今年的地租能减就减,巴家现下再也不用地租来活,丹场早已走上正轨,若是再过旬日不下雨,开东场的粮仓放粮……光是放粮也无法解决这些事情,还真是治标不治本……”把女儿交于一边的惠娘,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色,西边有几片浮云,看样子,下雨的事也不是一二日可以解决,那些巫师天天求雨也没求出个所以然。要是能到现代,人工降雨也不行的吧。
“把小姐送到游府吧,今儿要去南边涪田村看看灾情,天这样旱下去,大家都没法活了,丹场那边,要小心工人们解暑的水汤。”叮嘱着管事们今天的事情。看着要准备随我出门的连环,仔细想想,又说道“你今日还是不要跟我去了,反正也不太远,西丹场你去看下!”对她使了个眼色,近日传闻一些古怪的流言,似是从西丹场出来的,连环去先去打听下也好。
“是!夫人!那奴婢去准备些水,好让你车上用!”行走几步,又回头“要不,我去把秋姨给您叫来,让她陪你去!府里这些小丫头,我实在不放心!”
“今日不带丫头去了,反正不是太远,有侍卫就成!”笑着摇头。这些丫头,好似没有她们的照顾我就不能活一样。虽说多年来,在她们的照顾之下,成了一个事事不用动手的大夫人,但也不是个米虫。
“那奴婢给你放些东西到车上!”
“嗯,天色不早了,你也小心,去二爷那里回声就早去早回吧!”看着她突然有些牵肠挂肚。提到二爷,心底又暗自叹气,他似乎越来越分不清我与他的关系仅仅只是叔叔与嫂嫂的礼遇,过多插手我的事情。这巴府里,我的动静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坐上马车,打开车帘,早晨的阳光并不炽热,但空气中有不寻常的闷。这雨什么时候才下得下来啊!
二个侍卫扶我上车之后,跳上马车,挥起马鞭,马车在晃动之下缓慢开行。他们的头上,依然雷打不动戴着竹笠。这样热的天,个个穿着严实不说,还时时顶着这重重的竹笠。难道古代的人,就这样不怕热?
福田村离巴府并不远,只要越过二个山头就到了。不过这二个山头林木茂密,大道两旁常有兽类行走。看着两边游走的林木,由于长期干旱,本是树木翠绿的季节,现下大片泛着不正常的黄。脑里浮现一些丫环婆子的碎语,这旱就是天来示邪的?八月暑天,身上还是不由打了个冷颤。
近日满天飞的流言闲语。到底是什么人在传?有何目的?
是藤氏一伙吗?自从那日不甘心,满面怨恨上马车进入百里府之后,她并没有任何行动。是静中观变,还是从此沉寂。这些都是谜。只是当初的决定,虽是解决我不入嫁百里府,但真的是我胜算了吗?也许只是给百里,蒙执他们几只虎安加上翅膀,让他们如虎添翼罢了。山头那只蛰伏多日的黑里虎也会有什么阴谋吗?
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又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微微变暗的天。天际飘着大团的乌云,但无风。看似要下雨的天已维持几日,有云,但雨却始终落不下来。
马车行走多时,到了一条狭长马道,这条处于二山之间的路,是特殊地理条件形成的,活象一座山用刀从中间劈开,留下二里多长细长的狭道。
空气里散着树脂的甜香,还夹杂着点焦糊味。
二峰之间,仅有一马车的距离。所以此时,霍郎骑马前去探路,用于避免对面驶来的马车错开。
树脂甜香味越来越重,坐在马车上四处张望,天上飘起了大团如棉白云。有风起,林中鸟兽呜,空气中有着不安的骚动。车厢前的马也开始提蹄低鸣。
这是怎么呢?我疑惑看向车夫还有那马上侍卫。
“夫人,您看!”车夫手指来时路方向道。那云的速度,可真是快极。不对,不是云,只是因为距离太远,一时大意,所以错把白烟当成云。可是大片的浓烟,不可能是家户人家烟囱里出来的。还是谁在这干旱之际烧荒地开垦?不可能。
霍郎一去不回,马车停在狭路口进退二难,驱车往回,还是继续向前?
但那四起的浓烟和四下狂奔而来的鸟兽让人措手不及。下意识看向直直立于马上的侍卫,可是他仍是笔挺而立,静等我的命令。这下怎么办才好。大旱天遇上森林火灾,这二座山并不大,可是渐渐而大的风势,并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车不可回头,看这些惊慌的野兽,我们若回,只会遇到大火,现下起风,火势会加大。我们向前!”只要走过了狭道,路就会宽阔起来,那样马车的速度可以加快,到了涪田村,那边地势平坦,逃离更为方便。
“夫人,可是霍侍卫还没有回!”车夫小心提醒道。
“天火可不等人,一起大风,我们都逃不了!”
车夫挥动马鞭,把马驶入狭道。哑奴骑马在前行走。
眼皮直跳,又回首看烟。一般这种天火都是因为打雷引起,可是现下晴空万里,哪有雷。那么,是人?
马车行进里余,空气里的烟味越发重起来。不安坐于车中,只盼这车快些驶入平地。车后奔来些小兽,穿行于马蹄之间,马儿有些惊慌不安,停步不前。
“哄──”身后传来巨响。
回首,一盆大巨石落在了车后几米处。
要是马停在后面一点,我这头不是……
跳下马车,抬头望着二米余宽的天,若现下,从山顶落群石,我们不就难逃?这已不是意外。
“砍掉绳子,骑马!”急急命令道。
“夫人,您会骑马吗?”车夫边砍绳边问。
“不会骑也得骑,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没错,这石头会不停落下,也许前面会有更多落石!”这不是意外,身后起火,逼入有落石的狭道,巨石挡住回路。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马背上没有马鞍,但还是努力向上爬,不远处又有巨石落地声。可能只是因为山太高,看不清楚马车行驶的具体位置,前方的路还没有遇到石头。
试了几次,马背太滑。车夫早已稳坐马上,只等着我上马前行。
“走!”一强健手臂拦住我的腰,下一刻我落入一男人怀里。
“谢谢!”紧抱着他腰,防止在狂奔的马上落下。
只是,这男人身上的味道是那样……
努力抬头,看到竹笠下那一任何人看到都会做恶梦的脸。右脸象被生生挖掉一团肉,而左脸上一道直达颈部的十字刀疤触目惊心。那双蓝眼密切注视前方,一手拉紧缰绳,没有一丝表情。
双手更加用力抱着他,闭上眼。
这是梦吗?还是因为生死之间对混的依恋让我产生错觉?
100. 第五卷 暗处
巨石不停落下,砸在地上,挡住了马儿前行的路。那种突然会与死神会相聚的恐惧身体变得僵硬。但,我们不得不弃马狂奔,二人紧紧拉着在狭长的山道飞奔,浓烟,异味,炙热袭击着,不时还要躲避天上掉下来的碎石杂物。
奔出狭道,不见一人,但不远明析可见的火树触目惊心。火是人为放的,不见霍郎,赶车的车夫落在后面,没有出来,凶多吉少。
“这火是人放的,我们怎么逃?”一手扔是紧紧给他握着,另一手按起伏的胸,粗声问道。遭遇火灾可是从来没有常识的事。怎么冲出重围?
“走!”他没有说话,拉着我向密林方向跑。
“这样去,不是寻死吗?”森林火灾,在古代,可没有一个具体的解救方法,官府也不会这样及时派人来救,再说怎么救?这漫山的枯草死树又不见水。
“一定有人等在那几处没有火的林地口,我们这样去,只有送死,不如向林深处走,如果没有记错,这个方向通向涪水,只要到了水边,我们会安全!”他指了指林深处,急急分析道。那顶竹笠早就在奔跑中破烂,只剩下一个笠顶还勉强贴在头顶。见我看他,他面色一沉,不再言语,拉着我拔开丛草,艰难前行。
其实,混,我真的不介意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人还好好活着,那就是上天赐与我最大的礼物。可是你为什么要在意呢?
虽然是逃命,路很难走,枯草不时划破手臂,脸上还破了几处,汗水一粘,极是疼痛。
“呲!”又一草片深深划破裸露在外的手背上。
他回头,看了我眼,拿起汗巾围到我面上,眼里有着疼惜。对上他的眼,有些模糊不清,好湿。
“走吧!”他扭过头,拉着我继续走,不过放慢了脚步。
“混──”我跟在他身后轻轻叫着。
他没有回头,只是拉着我努力前行。
“混──”我固执轻叫着。可是他依然没有回头。
风越来越大,烟味越来越重,前面根本没有路,不知道,挡在我们前面的是可以逃生的江水,还是凌厉的火海。可是,跟在他身后,真的感觉很幸福。
“混──逃不逃得出去都没关系,有你在,我真的很幸福!”面上落下来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可是我依然跟在他身后,拖沓前行。其实生或者死都没有关系了,只要能与他同行,就能满足了。
身前的人微一停,没有看我,仍是举足向前,只是握着我的手更紧。
这一刻我们是在逃命,这一刻不知道生死,但真的是二年多来,我最快乐的时刻。就算死,我也是愿意的。
几个时辰之后,我们顺利到达一条小溪边。
坐到近水的石头上,喝水洗脸。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只要有机会,就用眼细看他,这辈子真的还有看不够的人。
“为什么?”看着他忙着给水袋装水,洗脸,就是不看我。
“休息会儿,我们好上路,这林里不能久等!”
“混!”上前一把抓住他手,直视着他。脸是很可怕,可是你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个。
“没什么,只是不敢以这个面目见你们!”他看了我眼,扭过身去,努力把我向外推。
“你不是这样的!”小声叫道。我的混一直都是骄傲自信,他不会因为面容的改变自卑不敢见人。
“走吧!先逃出去再说吧!”他站起身,扶起我。
泪花在眼底打转,从初见到他时的狂喜,到现下无形中的委屈,可是,现在不是撒泼的时候,我们得想法离开这片森林,之后他应该给我个解释。
向着一个方向,努力前行,烟雾赵来赵浓,火似乎就是离人不远的地方燃烧。
“我们去那个山洞避下吧,这风势可能把火引到这山头了!”顺着溪水跌跌撞撞,看到水边有个巨石围成的洞穴,几米见方,还算是个藏身的地方。
“可是如果火到了这里,那怎么办?”成片的树木燃烧,那浓烟不说,但是树木燃烧所消耗大量氧气,我们能呼吸吗?
“这里有水,天就黑了,我们根本不能到达江边,再说……”他看了眼要趴到地上的我说“我累了,休息一下,明天再走吧!”
是体贴我,看我累了吧。虽然他现下对我冷淡,可是,至少还是关心我的。心底微甜,原来的懊恼也随之烟消云散,身体一放松,全身酸疼,只想趴在地上好好睡一觉。
靠在光滑的石头上,看着他捡枯树枝,做鱼叉,去水潭边叉鱼,生火,烤鱼……
“混,为什么?”平静等待他的答案。不管天大的难处,也不用假死告诉我事情,如果不是这次,难道他就这样跟在我身后一生?这不是我要的混,他一直不是这样,他天生有着领导的才能,他霸气,他爱我,他可以放弃富贵,他……
“清,你只要知道,我这样陪在你身边是最好的就好。”他往鱼上洒盐巴的手有些抖,“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站在暗处去保护你,和在明处一样好……”他低点不再说话,只是很认真的烤手上的鱼。
无声接过他递过来的鱼,小口咬着,可是这鱼怎么这样咸。真的好咸。
这样真的是最好的吗?
101. 第五卷 荆棘
“你说她真的是不是狐狸精?世人都传她是九尾金狐!据说巴府的好几个丫头说,月夜她的尾巴全露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和混紧贴在石缝里,大气也不敢出。
“如果不是狐狸精哪来的这样大本事,把整个枳地的男人迷了一大半,还个个说她是大善人,谁知道二哥是不是给她迷了心才休了你,现下,她在巴家做威做福,不用场天火,难保百里公子也迷了去,到时,看你脸面哪里搁……”一个并不陌生的女声响起,不由自主抖了下。混只是无声把我向里推推,然后继续保持紧贴的姿势。
“呸!她算什么东西,现下不还是给我们的天火烧了吗?”
“真烧了吗?怎么就只发现二个男人的尸体,不要告诉我她人都烧成灰了!”那甜蜜女声,听似风清云淡,可话语里无不饱含嘲讽之意。
“她既然不是人,自然会变成原身,也许这林里哪里只狐狸就是她的本身了,不是说狐狸都怕天火的吗?”那女人振振有词强调道“要是有天雷,在她变身之际捉住她,也许可以上报大王,让我们……”
“切……”女人嗤鼻道“这妖精在咸阳城不知道有多风光,听说还给大王接到宫里住了好久,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才放了她回来,你认为,如果她死了,我们让百里郡守上报,会是什么结果?这些年,你都学到哪儿去了?怎么只要遇上她,你就失了方寸?”
一时有着短暂的沉默,似是锦绣认为说重了话,轻咳二声。
“是不是大王发现她是狐妖,但又舍不得杀她,所以才放回枳地,这天大旱一定是她搞得鬼。”
“可是我们放火烧她,怎么会烧出这场大雨来呢?”
“切,你的聪明去哪儿了,怎么去了百里府跟着百里公子变得这样蠢呢?这样一来,我们更容易向所有人交待,这狐妖死了,她的妖法自然失灵,我们可是为天下人除了大害。所以老天开眼,降下甘霖!”二个女人呵呵得意笑了起来。
“噫!这里有鱼骨,还有火堆的痕迹,定是来过这里,我们还是继续向前吧!”一男人提议道。听声音,是蒙执没错了。
“定是想向江边跑,我们再去找,要他们调更多人到这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妖女不会游水,那个侍卫也是北地人,定是不敢跳江逃生,大家赶快找!”锦绣冷冷吩咐道。声音里那咬牙的恨让人胆战。只是她为何恨我。真的不懂了。
听着众人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二人从石缝挤了出来。好长时间没有作声。
“她是巴府的小姐?”他冷声问道。
“嗯!你以前有见过的!”本还想再补句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说不出口,她已远远不是我所熟知的小妹了,现下,要致我于死地。可是她为何要这样做?记得她一直是跟在我身后虚心求知,人善心慈。连只小免子都不让杀的人,现下,冷言要我死。
“看来那些谣言和她脱不了关系了!”
低头,没有回他,只是心里很难过。曾经身边所有看似善良真诚的人,都在慢慢改变。混对我是不是也改变了呢?
“我们现在往回的路走,一时应该不会被发现!”
“好!”顺从回道。默默走在他身后。
“我们──”我们回去了怎么办?让巴家所有人知道我的丈夫没有死,然后?然后会是怎样?
猛地打了个冷颤。我的想法可真天真。如果混没有死,政知道了会怎么办?不,他根本就是知道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成了我的侍卫。可是政安排混在我身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怜惜我?以政的本性,以政对我的目的。可能让混存在于我身边吗?
“你们──”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很想问清楚。
“什么都没有变,清夫人,你定是太想念王爷了,所以您看错了!”前面直行走的人没有回头,也没有象昨天那样扶我,言语里更没有关心与怜爱,那声音如同一个陌路人。更正确的说是一个忠心的侍卫,表现出对主人的忠诚。
“是吗?”脚步蹒跚,失魂落魄,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吗?我的丈夫对着我说您认错了,还以一个忠心侍卫自居。
怎么回到巴府不是太清楚,只是被二少紧紧搂到怀里,不停叫我给惊醒。
“清,你怎么呢?吓到了吗?”二少急急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抬头看到那双焦急漆黑的眼。然后不着痕迹推开他。
“没,只是昨日给火烤得很晕!”扫了眼紧跟在身后没有动摇的混,身上打着冷颤。“我可能得风寒了,有些冷!”
“还不快给夫人准备热水?”二少责令下去,又转眼笑对我。“你还好就好,昨天看到天火烧山,连忙令人去寻,没想到你自己平安回了!”
“我们刚刚走到有水的地方!”扭头寻思,又笑道“多亏了这侍卫!”
“嗯!”二少点点头,扫了混一眼,有短暂的停留,“你也下去清理下吧,这次多亏你保护夫人了!”或是给混的面容吓到,还是另有所思,但现在都不是我所关心的,只是很累,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梳洗好后,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连环带着丫头进进出出好几次,我当睡着。
“夫人!”连环焦急轻轻推我“夫人!”
“嗯?”懒懒睁开眼,看她。
“巫师派人请您速去祠堂,可能有大事!”
起身随着连环出门,看到惠娘送来姜汤,摆了摆手,急急走向门口。
看到车里的二少,微一呆。
“巫师有重要事情要说,所有巴姓人氏都得到祠堂。”
“什么大事要全体巴姓人氏参加?”奇怪,所有的巴姓人氏,就算每年的祭祖祭天等大事也不用全巴姓人氏到场。
“非天大事情,一般不会招集这样多人!”二少的神情很严肃。
三人坐在车里,不再言语。
招集所有人。难道?脑里闪现早上锦绣与藤氏的对话。难道是要处理我这个狐狸精?动用到所有巴氏人。看着窗外骑马前行的混。心底迷茫。前行的路,到底还需穿越多少荆棘才能看到光明,或者光明本来就是不存在的,黑暗一直延续着。
“清,你一直盯着那侍卫……”二少的声音传来。
“嗯?”不解看他。
“清,你是不是给他的脸吓到了,要不要我给你换几个侍卫?”他眼里露着关心。
“不用了,只是感觉这人的脸好奇怪……不过也没什么。”理了理鬓角,笑道。不经意间对上连环若有所思的眼。
102. 第五卷 捍卫
“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那双冰冷无力的双手,紧紧握着。鹤发鸡颜的老人,怜悯的双眼,依然那样清亮如孩童。
望着她的眼,不能言语,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位老妇人生命已走到时光的尽头。但依然如当初我的到来一样让人难以琢磨。
“以后的路还长,万事只要随心就行,不必全都尽善尽美。”她松开手,轻抚我头顶。手指滑过黑发,很轻柔,感觉有妈妈的味道。对她,我一直是心存芥蒂的,是她引领我到巴家,是她的每一句都关系着我的生死。一定程度上左右着我的命运。
“可是我真的好累!”喃喃低语,努力压抑眼底的泪。真的好累,面对复杂的环境和人际关系,不知道背后到底还有什么样的路等着我走。
“那你后悔了吗?”
“我……”真后悔了吗?如果我不穿越时空来到这里,我会有什么的人生,应该很平凡,不会这样辛苦,但一样有苦恼的事情,也会偶尔很累。在这里,我有了混,有了孩子,有了几千为我工作而养活家人的工人,更或者说,我见证了历史的前行,还为了目标而努力生活。
“也许我应该后悔,因为我一直都很累,但是,仔细想想,还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看着她,坚定回答。
她仔细盯着我双眼,好久之后,露出会心的笑容。
“孩子,那你扶我出去吧!”她缓慢抬头看了四周,把手递给我“这里,我从十五岁开始,一直为了巴家而努力,往往几年不出这个祠堂半步,也许我早就应该走出去这个地方,过自己想过的……”
巫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她有着什么样的梦想,对于一个生活在一个院子几十年,除了祭祀而不离开祠堂的女人。有什么是她渴求的?至少,我应该比她要幸福吧!
扶着她慢慢走进大堂,十几年来,似乎这个地方从没有改变过,也许自从有了这个祠堂,一直都没有变过。当年,我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进入巴。哎!巴家……
扫了眼大堂内密密麻麻站立的巴姓人氏,他们都恭敬看着这个年老的妇人,眼睛扫过我时,有惊讶,有好奇,有鄙夷,有不屑,有仰慕,有平淡……一一回视,非常的冷静。巴家人,从来没有几个对我有好感的。真是好笑,辛苦撑起这个家,得到的却只是这种礼遇,在一个男权,族规至上的大家里,我无疑对他们是个天大的笑话。
“据说族人中怀疑清夫人是狐妖?”巫师勉强跪坐于垫上,看着众人平静问道。
“从今以后,巴家将更换新一代巫师,她将代替我!”她指了指一边一个跪坐在一边的蓝衣女子。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只是从她那紧闭的双眼来看──是个盲女!
堂内众人都不作声。
“十几年前,我卦出清夫人乃巴家贵人,此乃天命,不可违。若想为了一己私利而做出一些违背天命的事,灭族之祸不远也!”巫师说完,接过一边侍女手上的白色头帕,在侍女的协助下,把白帕搭到了那少女头顶。
看着一系列的交接仪式,思绪万千。眼前的老妇人,并不是那样的冷血,并不如面上表现出那样淡漠,在最后还不忘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这个千年之后的灵魂,劝我事事只在随心就行,不必尽善尽美。无疑她是了解我的,但简单的我,恨了她这样多年。人并不是表面上的对与错就是真正的对与错。至少我对她的恨是错了。
眼角不由自主斜了下立于身后的混。就算他已改变,我也无法根除对他的爱,他是否依然如旧,那对我已不重要了,爱一个人,并不用他真心回报于你,那只是自己的事,只要自己努力过,就算最后不成功,那也是种美好的回忆,现下,对混有信心才是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身边的二少,一脸严肃,很自然挡在我身前,帮我过滤掉那些宗亲敌视的目光。爱真的是不求回报的吗?二少也是吗?
冗长的仪式之后,我竟然看到了微笑中走近的锦绣──一丰韵佳人。
“嫂嫂,多年不见,您可是风姿依然!”她笑起来很美,比多年前那纯真的笑看上去更有味道。甜美中带着一丝妩媚。
“你真的长大了!”看着眼前笑如花的女子,心底尽寒。如果没有听到那冷语要杀我。我也不相信眼前的妇人可以伪装得那样完美。
“那是,多年不见嫂嫂,小妹我真的很想念,只是蒙执管得太紧,所以……”她满面委屈小声说道“您也是知道的,妇人家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大事,小妹自然不能跟嫂嫂比的!”
看着她只是笑,我想我再也无暇去探寻她对我为何有敌意,为何要灭我。因为就算一个女人算计的再精,那浓浓的妒忌之心也会露出破绽。从来,她就不是我这个有“野心”但无妒意的女人的对手。
“你这样幸福吗?”良久,只是轻轻问她。淡然看着她。
也许是心虚,她垂头微笑不回声。
“有时,光鲜外表之下,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那样什么呢。想不出一个贴切的词,也许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风华四射。往往很多都要付出代价,我的付出已太多了。“如果可以,我真想与你交换一切!”如果可以,我只要能与混和一双儿女远走天涯,不再背负这样多责任与道义。那样多好。
“嫂嫂说的妹妹可真不懂了。不过嫂嫂说出来的话,定都是对的!”她依然低头,看不出她表情,完全一副温顺样。
“到你真正懂的那天也许就明白了吧!”轻叹口气,不再想多说,转念一想,又止住前行的脚步,保持微笑道“其实做个妖精比人要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太渺小,与妖斗是很难的,除非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一样也占不得,那去斗妖的人也许只是落得被妖灭的下场!更何况对方是神不是妖了……”说完带着连环与侍卫头也不回走掉。
“夫人,你为何对锦绣小姐那样说?”连环不明白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哪就说到哪了。”
“真的吗?”她似是不信。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对着她笑。灿烂无比。
真的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心机,要那样多做什么?我似是一直都是个不懂得心机的女人。
只是,这是真的吗?我不懂得心机为何物?
自顾用力点头。无视一旁连环不解的表情。
既然来这世一趟不后悔,那我为何不前进呢?如同只骄傲的斗鸡去捍卫自己的爱人与孩子,去捍卫自己最爱的东西,并不是件很差的事情,如果我的男人不能给我安全感,我为何不努力去保护他了?对爱人的保护并不限于男人对女人。
103. 第五卷 寡妇清
“娘亲,你看我这样绣可好?”罗敷把绣花夹子举到我眼前,开心问道。
“只要你喜欢,那就很好!”看着红锦上花花绿绿的绣线,杂乱无章,看不出个所以然,笑着回她“很有毕加索的味道!”
“比加所是什么?”小丫头噘着小嘴,不满问道“娘亲有时说话总是怪怪的!不好玩!”
“就是会画看不懂的图,就如我们的小罗敷绣出来的花一样,表现很奇特……”轻拍她的头,温声阐述道。
“呵呵!”她搂住我,大声叫道“我就知道娘亲会支持我,逸哥哥说我绣得好难看了,还是娘亲最好了!”
“一会又要跟他出去玩吗?”随手整理着她有些零乱的小辫儿,轻声问道。眼前的小姑娘唇红齿白,一双蓝眼水灵清亮。不着痕迹看了眼门口站立的侍卫,这孩子除了双蓝眼象混外,似乎与我们没有一点血亲。
“逸哥哥说马上要冬天了,上山打猎,好给我做皮裘。娘亲,我一定要逸哥哥打头大大的……”她小手不停比画,绣花夹子早就给扔到一边“那样,敷儿一定帮娘亲做双护腿,这样娘亲的腿就不会冷了。”小手又抚上丝被盖着的双腿上,“娘亲,那样,你就可以好好陪敷儿堆雪人了,对不对?”
“嗯!”看着那双充满纯真的双眼,轻轻点头。“敷儿真乖!”
“敷儿当然乖了!”双手攀爬向上,企图越过我爬上床。
“小姐,你不是一会就要出去了吗?”连环走了进来,一把拉住罗敷问道。
“连姨,我想和娘亲呆一会嘛,你不要拉我!”小丫头努力向上爬。要小心顾及我的腿,又要认真爬床,对她还不是件简单的事。
“您这样,夫人会不舒服的……”
“真的?”她看了眼连环,又小心望向我盖住的腿。
“没事!不过一会你逸哥哥要接你,你不希望乱乱的样子让他看到吧?”指了指她微皱的衣服,小心提醒道。“听说今儿早上大街上,有姑娘向你逸哥哥扔香包,你……”仍是温声提醒她道。
“啊!娘亲,你怎么不早说,那我走了呀,到时一定要逸哥哥多打些猎物,敷儿帮你做护腿呀!”小丫头急急挣开连环,迈步出室。声音消失在门外。
与连环对视一笑,摇头无语。
“夫人,珍珠粉磨好了,您什么时候用?”
“先不急,外面是谁站着在?”看着门前树下一人影,似乎立了很久。
“是吴达!”
“让他进来吧!”任由连环帮我整理原本很整齐的衣襟。其实这样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可是她似乎总是很在意我的形象问题,说了多次也不见效果,只好由她了。
“夫人,这次又征招了二百人,这里是名册!”吴达双手捧上名册,恭敬说道。
接过连环送上来的名册,粗略看了遍“吴达,你办事,不用事事都要与我商量!”
“经夫人过目总要好些!”连环一边笑道。
“你们能做的事就你们做,能力所在!对你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了?”闭上眼,抚了抚额心的朱砂。
“百里郡守寿宴,不知夫人可有安排?”
“现下身体不适,你帮我带厚礼去吧,相信百里大人会谅解!”
“是!”吴达低头应道。
“巴仁近来可有消息?”
“回夫人,应该快归了!”吴达仍是认真回答。
“嗯!”点点头,“丹场近来没事吧?”
“一切安好!”
“吴达,前几天西院新进了个丫头,你娘很是中意!我看……”
“夫人,吴达知晓了!”他急忙抢过话,仍是不冷不热。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轻叹口气,摆摆手,吩咐他下去。“我没有恶意,只是认为你应该有个人陪着你,你们总不可能跟我一辈子的!”
“夫人……”
“没事,你们下去吧!”闭上眼,不再理他。门口的哑奴仍是站立不动,尽忠尽职。
政派人送来锦书,提及引汴水灌大梁城,取得了魏地。他终是一步步的前行实现着他的统一大业。而与他齐名天下的寡妇清仍是容颜未老──天下盛传她拥有着不老丹药──富可敌国。
“感觉好累了,这样多年,你也累了吧?”靠在床上自言自语。我知道几步距离外的他是很清楚听到的,只是他仍是不回答我。
“我们去见政好不好?万事都应该做个了结了,我不想到死也只能与你与孩子永远这样相守……”闭上眼,湿润的眼角透露了心里真正的情绪。几步之遥的那个男人仍是如哑巴一样站立不动。
104. 第五卷 咫尺天涯
“夫人,今年的梅花开得特早,就如这雪一样,是给您贺寿来着!”连环抱着一束半开的白梅走了进来,小心把花放到桌上,转身急忙去关门。“这雪,下得可真早,往年天儿还暖着了。”
“叫他进来吧,外面天冷。”伸手拽了拽盖在膝上的毯子,小声吩咐道。
“是!”连环走出去,低低说了几句,二人进屋关好门窗。
“夫人,今儿有没有好些?小姐说一会过来给您祝寿了,嚷嚷着有什么特别的寿礼了。”
“是嘛?”对她温柔笑道。安静看她把花插入一盛水的瓶里。无意瞟到昏暗铜镜里那张依然看去年轻貌美的脸。有些发呆。
“嗯!”
“听说巴仁回来了?”
“他说一会来见夫人,怕早了打扰到您。”连环把花瓶搁到床前的几上。暖暖的室里,有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找到了吗?”
“说是找到了,很大,很隐蔽。最好的是和以前那个地方一样有温泉,很适合夫人养身子!”
“哦!”淡淡回答,靠在床柱上养神。
“大家都在说二爷准备了大宴,会邀客给夫人祝寿。奴婢今日还没有给夫人磕头祝寿了!要不还是一会巴仁来了,一起祝……”听着连环的唠叨,暖香的室内突然让人有些胸闷。
“哑奴,把我抱到外面塌上,我想看看雪!”
“夫人,这怎么可以,外面下雪天冻!”连环跟了上来,不满低叫,企图隔开上前的他。
“你把塌上多放几床毯子,我想看雪!”一手勾住混低俯的脖子,淡然看向连环。
“那好吧!”她呐呐回道,低头收拾毯子,不再言语。很多时候,我的坚持在巴家成了通用的命令,只是对一个人是除外的,因为他根本就如个木头。
不着痕迹向他怀里缩了缩,小心吸着只有他身上才会有的那股暖味。躺在他怀里,短短的几步路是我所能得到最奢侈的温暖。转瞬又被轻轻放到了塌上,寒冷袭来,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只是与连环小心帮我围毯子,然后退到一边,又变成了木头柱子。
“连环,你去厨房叫人生几盆火来,然后给我送些茶点,我好赏雪!”
“是!夫人!”
看着连环穿廊走巷消失在视线。细细的雪缓缓坠落,无声织入枯黄的草丛里。
“我的腿比去年好似又重了些,使不下一点力了,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明年春天还能不能站起来……我的手好象也开始在软了……”双手缩到袖内,看着缤纷的雪低声阐述事实“我不会再追问你到底经历过何事,也不再想探讨你心底究竟有何想法了。我累了!混!”
“近来,我想了很多,还做一些很奇怪的梦……你我都不再年轻了,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岁月可真不饶人……”二十几年前,菊花丛里,那个霸道的蓝眸男人,依然腰直腿健,但竹笠之下,已有银丝,眼角皱纹着根。
“我们不会再有另一个二十多年了,混!”眼眶湿润,但却努力抬头上望,记得有人说过,想哭的时候,努力抬头向上望,你的泪就流不出来。只是,脸颊冰凉,伸手一摸,一把湿。
“心里清楚,我再怎么说,你都不会回答我,只是,这次真的想明白了。今日大早我就命人快马传书,过了这个冬天,我要去咸阳!到时,你也一起吧!”用力抚摸眉间,微微凸起的朱砂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淡,而是越发浓烈鲜艳。
“不要!”
诧异抬头,是他在说话吗?声音沙哑,但从那上斜的竹笠,不难看他表情真的有变化。
“很多事,逃避并不能解决。混,我不想逃了,你可不可以也别逃?”
身边的他又保持不动的姿势了。
“哎!”闭目,深吸气。冰凉的冷气直达入肺。让人清醒。
“如果这次出行有个万一,我希望你能带着孩子远走,至于去什么地方,我会先安排好!”若此去咸阳,不能如意,让他和孩子远走,也许是我最大的希望吧。因为宫中的政,会如何对待我这个可以与他匹敌财富的寡妇。列入后宫做妃吗?还是……世人传他暴戾,心疑,多美姬。还有,众多公子中,他对扶苏有着厚望。
扶苏,扶苏……
那可怜的孩子。
至少娘亲应该在有生之年,让你摆脱恶咒,随你爹爹一起远走。
“不要!”他再次说道。
混,不要什么呢?就算此去咸阳凶多吉少,若是能做个了结,让你们父子相认,哪怕死也没有关系。我真的累得已没有多的力气去护卫什么了。
“混,清累了!”
内心最渴望得到守护的人,十几年与你随行,故意漠视你的忧喜,但又举止间体贴入微,难以割舍。只是几步之遥,却是咫尺天涯。
105. 第六卷 明月如霜
“恭祝夫人寿辰!”
“祝夫人玉体安康!”
“祝夫人青春永驻!”
“祝夫人……”
微笑坐在软塌上,接受着一批批人上前跪拜祝寿。灯火辉煌,雪在灯的映射下分外的白。
“娘亲!敷儿与逸哥哥恭祝娘亲生辰!”罗敷拉着一英俊男孩跪拜行礼。
“起来吧!听你连姨说你准备了厚礼?是什么礼了?”微笑看着初长成的女儿,不过只是十二岁,但看去玲珑可爱,站在英俊的男孩身边,看去虽略显稚嫩,但也算璧人一对了。游逸平时严肃,但眼中偶尔现出对敷儿的温柔与娇宠是骗不了人的。相差十岁又能怎么样,只要她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连姨,真是的,本来还要给娘亲个惊喜的。现在都坏了我的事了……”罗敷极度不满看向连环,跺脚责怪道。
“小姐,您天天在府里大叫大闹,这巴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怎么可能是我的告的密呢?”
“哎呀!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和逸哥哥今日是特别给娘亲祝寿的!”罗敷拉着游逸走到大堂中间,支开围观的人群。
“哎!我说小姐,您都还没正式过游家了,什么我和逸哥哥给娘亲祝寿?这小俩口啊,真是那个……”
“连姨!”
堂内众人都笑了起来,留下站在大堂中央的二个人儿尴尬面对。嘴角上扬,不禁莞尔。
“大家都不要笑了,看她能拿出什么好礼让我感到特别的!”笑也笑够了,步入正题吧。今年的生辰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如果没有错,应该是在巴家最后一个生辰吧,举目四望,二少手捋胡须,笑看着堂里的敷儿耍宝,而他身后立着抱着婴儿的巴兴。祖孙三代,其乐溶溶。这些年他应该是开心的吧,用心管家,对我体贴,只是没有立正妻,但至少他还有一妾氏,温柔贤淑,比起藤氏要好得多。
藤氏,哎!嫁与百里公子之后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据说忙于与百里公子的旧爱新欢争斗。见到我没有好脸色,想害我也无从下手。这巴府,光是侍卫就有几百人,更别说我的一次出行就有几十侍卫跟随。与十年前天地之别了。
也许盯着二少发呆许久,被我的视线打扰,二少抬头对着我温柔微笑。微一颔首,回过神来,罗敷早已换上紧身红锦,手腕脚腕上套上大小的铃铛。游逸拿箫吹奏。节奏急促欢快。
“天!”惊呼出声,这小丫头竟然在跳桑巴,今年夏天与她玩乐,跳给她看,哼了几声,被她学以运用。
“夫人,这是您教小姐的吧?好奇特的舞蹈。”小秋一边惊叫。“看上去很狂野,但极有韵律!不同于中土的舞蹈!是匈奴舞吗?”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喃喃自语,这是另一个完全不同世界的舞蹈,如果不是很多东西提醒着,二十一世纪会被淡忘到梦中。
“这舞蹈过于妖魅,谁知道……”耳边传来不声不高不低的女声,虽是带着笑,但语气里仍是掩盖不住一丝嘲讽。笑着看她,她却回避我的对视,眼瞟一边。我都能释然,为何你不可以呢?
“娘亲,我跳得怎么样?你高兴不高兴?”一曲已毕,小丫头满身热汗围了过来,小手抓着我的衣襟兴奋问道。
“很好!”拿起帕子给她拭汗“一定是与你游哥哥练了很久吧?娘很开心!”
“真的吗?”
“真的!”
“我就说嘛,娘亲一定会很开心的,你还不信?”小丫头翘起下巴,一脸得意望着游逸,后者只是淡淡笑了下,随即又无表情。
“游逸,一会到花园,有话与你们说!”笑着吩咐道,又让人抬起软塌“有我在,大家都玩得拘束,我去亭里赏月,彼此刚好喘口气!”
众人会意大笑。离开温暖的室内,躲往多年习惯独处的凉亭。
驱散人群,独自坐在亭中的软塌上,混站在离我不到五步的距离,有雪有月有良人。也算是个安静的生辰夜!更为欣慰的是,如此寒夜却只有微风拂面。抬头对着天上的弯月发呆。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没有圆荷,没有跳鱼,只有如蓑明月与白皑皑的雪。人生之梦未醒,只因欢怨之情未断,割不下也舍不得。然而纵使美好的境界“清景无限”,想求得知音共赏,也不过是“寂寞无人见”。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沙哑的男声让我惊醒。回首,是混!他重复着刚刚我喃喃自语的词曲。
那低垂的竹笠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终为一首词而发言。是因为我今早的决定而改变,还是因为我无意识读出来的词有感而发。张口想问,话却咽下。怕落得是一个人的自语。呆盯着那厚厚的竹笠,希望一眼望穿,脖子扭着,因此僵硬。可是真的很希望……
“原来哑巴也会张口说话的嘛!”不冷不热的话语传来,回头注目,锦绣站在凉亭柱前,形如鬼魅。她是什么时候到的?
混下意识靠近软塌,挡在我身前。
“没想到嫂嫂倒养了一个好奴才,护得紧呀!”身姿窈窕,峨眉轻挑,深红的丹砂均匀涂在那张樱桃小嘴上,一件雪白的貂皮皮披映衬下,看上去分外诱人。月光之下,肤白如雪,清幽暗香阵阵传来,那香味儿是巴家引以为傲的香粉。锦绣一直是个会装扮自己的女人,懂得如何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公众的女人。只是……
“嫂嫂,怎么不说话呢?今儿可是嫂嫂的生辰,好似不太高兴呢?”
“生辰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告诉众人又老了一岁罢了!”满意看着她脸色一变。肤白如雪又如何,眉目如画又怎样,身着无杂色的皮披也挡不去那逐渐消逝的青春。就算她再精细打扮,也比不过我这个比她大,但时间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容貌身姿的老女人。
“嫂嫂,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哑奴怎么会张口说话了。”
看来她今晚是抓着不放了。执着是好事,可是过于执着一直不清醒就很可悲了。
“锦绣,今晚的月色很好,我很喜欢!执着这样多年,蒙执对你一直顺从,儿子对你孝顺,女儿也嫁人为母。生活安逸。你又何苦?”
“嫂嫂这是什么意思,妹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身前的男人是谁,你早是知道的,也许十年前你就知晓了,他会不会说话与你又有何关系呢?对一个女人来说,身边最亲的人永远在离你几尺的距离,却不能相认,就算拥有千金,仆人成群又如何?很早我就说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与你互换。千金富贵对一个女人来说,比不过与丈夫儿女的团圆。就算你嫁入蒙家,另立门户,可是你终是巴家的女儿,你又何苦与外人勾结用尽各种手段企图抵垮巴家,不要欺骗自己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山寨真的固若金汤,巴府一千多侍卫,实力完全可抵万人军队,灭一个小小的山寨不过是捏死只蚂蚁。三年前,德门山寨那五百多抢匪想抢货,结果不用我再次提醒你,会杀人放火又能怎么样,这些年,你哪次成功过?”
“血洗整个山寨这种事你都做得出,你算人吗?”
“如果杀掉五百多个只会杀人放火的匪徒来保万人的平安,那没什么大不了。你想为世人除害?还是认为那五百多匪徒死得无辜?黑里虎除了为害世人,做过一件真正的好事吗?”
“你怎么知道?”她后退一步,脸色煞白。
“她早就知道了!”不远处传来一男声,毫无例外,看到廊的另一头走来一轻瘦男人──二爷。
106. 第六卷 灰烬
“十几年前,你们放火烧山时,我就知道了。”看了眼走近的二爷,淡然回道。
“那怎么会?”看着火光下的锦绣下意识后退一步,不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神慌乱,望着二少寻求答案。
“你当年与藤氏的对话,不巧给我亲耳听到了,这些年黑里虎张狂,我却一直没有下手,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不要想着因为你是巴家出门的小姐,我就不敢动你,七太爷是因何自尽的你应该没有忘记。寡妇清的名号并不是都是以慈善被人叫出来的!”话毕,又悠闲看着连环与几个丫头抬着茶塌用具走了过来,亭的四个角上挂上四个大红灯宠,一时众人表情尽览无余,清晰可见。亭的三面挂上厚白锦,用来挡风,独留一面,便于赏雪。
“那是为何?”锦绣明显的手足无措,但又急于寻求答案。
“那是因为她对你还有点情义,希望你能有所改变。”二少拿着茶杯,若有所思说道,只是那杯茶似乎过满,或者过烫,他有些举不稳。刻意回避我的注目。
雪渐渐又大起来,除了壶里滋滋有声的水外,远处大堂内的欢呼声虚无缥缈。连环一声不响帮我整理塌上的毛毯。火篓上的毯子给烤得烫热。
长长吐了口气,没应和二少的回答,只是有所思看着连环与混。
“清──”
“嗯?”回神看眼前这位依然可以列为英俊男人的二少,上天也确实厚待他。
“是因为……”他放下茶杯眼神突然火热,有些激动问我。
“不是──”坚定对他摇头。看着他眼里的火渐渐消退,直到化为灰烬。
巴贺,不是因为你!
“十年前就知道,还枉我努力去对付于你,你的心为何这样歹毒?”锦绣见得不到答案,咬牙凶道。
“歹毒?”好奇看着她,我歹毒?
“把我们当老鼠一样玩弄,你很得意是吧?枉我二哥对你一心一意,你是没有心的吗?还拿一个毁容的丈夫当奴役使了十几年,你这个女人论善恶根本不足为人。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直都不见老,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巴家圣人,是个妖精……”盯着锦绣一张一合的嘴,再次证实一件事,那就是她原有的矜持与高贵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张纸。一捅就破。
“锦绣!”二少厉喝!
“二哥,这个女人你还维护到什么时候?”锦绣不依叫道。
“闭嘴!”
“我偏要说,她本来就是个妖怪!”
“是吗?”看着她,笑得越发开心,“你说我这个妖怪会怎么对你了,想想我现在,其实也很不错,连百里郡守见我都要礼遇三分,大王不时还给我送来珠宝衣饰。这枳地有万人为我做事,见我这个妖怪,都要行礼。锦绣,妖怪会怎么对一个出言不逊又一再藐视她的人呢?”满意见着锦绣嚣张的脸随之变色。
“只是,我不明白,锦绣,你为何这样恨我。仅仅只是因为我看上去那样年轻吗?”
“你一进巴家就克死我大哥,而二哥又迷上你,就连巴家仆人都对你恭敬如主人,故意假装得很淡然,其实骨子城比谁都虚伪。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我入了巴家,在圣人的光环下,没有人把你巴家的唯一的小姐当成可以服大众之人,你却永远都以打倒我为最大的目标。”抢过她无聊的废话,淡淡陈述道。“锦绣,如果你不以我为目标,你会过得很快乐,进入巴家管事,永远不是我想要的。没有人想动摇你在巴家人心中的地位。这些年面上笑对我,背后却破坏巴家的生意,甚至是杀人灭口。结果又真正的得到什么?所做的一切,能让你成为一名奇女子吗?”
“别不要脸,谁稀罕做奇女子,你以为……”
“不稀罕的话,你为何总是希望所有人都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更甚者打断不对你行礼孩童的双腿。外表贤淑,举止得体,衣着光鲜。这些对你真的是那样重要?”
“若不是你,巴家现下不会这样。”
“对,若不是我,巴家不会这样,只会给你与你二哥掏空──”
“清──”
“二爷,你现在儿孙满堂,巴家事业如日中天。很多事十几年前你就明白,更或者二十几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明白了,我们的命运不可能有交集。清对于你是个危险的女人,所以,你才一次次的下手。只是为何次次都要后悔?大男人做事,就应该做得果断,这点上,你比不了锦绣,我很失望!”手中的茶水早已变冷,很多事真正放到台面上说时,无疑是残忍的。很感激二少对我多年的照顾,明白那份矛盾的情意。爱也罢,恨也罢。但凡变了味,一切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原来……”看着他缓缓低头,肩下垂,手上原本捏着的茶杯无力放下。
“是连环吗?”声音沙哑,仍是不死心。
“不是……”看着连环下意识去整理毛毯。手指颤抖。她一直对我很好,尽心照顾一切。如果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现在,虽然很早就知道她是二爷派在我身边的人。
“连环!谢谢你能陪伴在我身边这样多年!”看着眼泪流满面呆站在一边的连环小声安抚道,“你我一直亲如姐妹,从来都没有变过!”
“夫人──”
“在塞外的十几年,那些假帐务,如果没有与二爷有所联系,是不可能做得那样逼真的,每次都通过了你手,回到巴家,我就知晓了。那些汤药,你一直煎着,一共给我喝了三次,后来都倒掉了。我的腿却不是药的关系,所有人都清楚,我的身子从来都没有好过,多年的劳累,筋疲力竭,这十几年能过来,多亏有你的细心照顾才平安。所以,你没必要自责。”
“二爷,如果当初我还没有进巴家门就给乱箭射死,那样,也许会是另一种结局!”闭上眼,不再看众人。事不过三,对于他,原有的一丝感激全在寿宴前接到吴达的密函时,已失去。
二少,是你对不起我多一些!
107. 第六卷 煎熬
二十多辆马车行驶在险要的栈道之上,一场春雨过后,道路变得湿滑,让这支二百多侍卫护送的车队更加缓慢。
“夫人,你又在想小姐了是吗?既然这样疼她,为何也不带她一道上路,这次大王接蜀地豪富去咸阳城,哪位老爷不是携妻带子的,您瞧那王老爷,都带了三个美姬了。仆人都十几个。您倒好,这等好事,却就只带了我一个丫头和二个路上做饭的婶子,外加九个侍卫,这到了咸阳城,多没面子的事。瞧您一副自在样,连姨哭得和什么一样,她都服侍您二十多年,随您去咸阳多好,偏偏挑上我这个小丫头,还好,我跟着娘在府里做事好几年,什么都会……”小丫头巧儿利索收拾着毯子下面的箱什,发着唠叨,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喜形于色。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得闲。
头上顶着二个小鬏,耳上戴上了一对银扣,据说是了给我挣脸面,她娘小秋特意给她戴的。圆圆的脸上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真得一点也不象她娘。
“巧儿,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一点也不象你娘?”笑瞅着认真给我按摩双腿的她问道,暗赞那小手上的力度刚好。
“那是当然,我长得象我爹嘛,大家都这样说!不过,夫人,我能服侍你,让府里那一群丫头眼红着了,娘说的真不错,您人又和气,对下人特好,跟着您,还能长很多见识了。”她手上忙活不停,还不忘翘起嘴角得意笑道。
“不过你这性子,倒十足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啊?”腿上的手停顿下来,果不其然小丫头抬头看我。
“和你娘亲一样唠叨!”
“夫人,您怎么可以这样?”巧儿不依叫道。
宽敞的马车上,只有二人,路虽颠簸,但两人说说笑笑,时间也好过。天色渐暗,车队停到一驿站,巧儿忙着帮忙张罗饭食,独留我一人坐在车上。那些富商几次盛邀,都以行动不便推辞。
想着临走时,罗敷拉着我的衣襟,不停追问我何时归的情景,心底就如搁了块大石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看上去乖巧听话,不哭不闹,笑着对我说,不要太想念她,要平安归来。其实她拉着我衣襟的手,是那样苍白,眼底小心隐藏心底的怯意,只是怕我担心。
连环嚎啕大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对我不舍,或许二少会认为,是连环自觉对不起我。可是,我是明白的……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也许只有她了。
一声轻咳打断了我的深思。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没有戴竹笠的男人掀开车帘,默默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那张看似丑陋的脸上,有着短暂的温情。
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还是爱我的吧!心下自我安慰,闭上眼,头上仰。我的泪,他又看清了几分了。
想着当时离家前夜,正厅里的情形。
连环,小秋,小荷,巴仁,惠娘,吴达……这些哪一个不是我的心腹。也许对他们来说,我此去咸阳,可能会花些时间,家里的事务要交他们处理。当真正听到我的安排时,个个为之动容。
“为什么?”原本寡言的惠娘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虑。
“只是这样多年,大家跟着我,吃了太多苦。这巴家,我不想再呆下去了,如果你们愿意再跟着我,就带上妻儿老小跟着巴仁去吧,到时我再与你们汇合。如果不愿意,我自然会给你们一笔田产,让你们在枳地能平安!”
“小姐!就算你留在巴家,二老爷他们也不会把你如何的,为什么要走呢?”小秋已是几个孩子的祖母,这样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定是很难的抉择。
“小秋,我们都老了,我只是想平静的去生活,你们去留都随意,我会让吴达处理好这件事情,你们都跟了我这样多年,绝不会亏待你们的。”就算整个巴家对我不义,对我敌视,但身边的这些人,是我割舍不下的亲人。
“娘亲,我和逸哥哥会在那边等你的。”罗敷站在游逸身边说道。游逸轻微颔首表示赞同。这件事也许游逸是唯一一个知内情的人,在私下与他交谈之后,他马上就作出了答复,这个年轻人可以为了我的女儿放弃一切,对他又有什么需要隐瞒的。问及他是否后悔的时候,他只是笑而不答。真正能想明白的也许就只有他一人罢了。
“咳咳!”他又轻咳了二声让我回神。在路上已有月余,这是他第一次找我,还取下了竹笠,这是一大步吗?
看着他那双蓝眸,等待他的话语,如同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不要去!”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忧郁。
“为什么不要去?这十几年不与我们娘儿俩相认,一句不要去就行了吗?这可是大王的指令,车在路上已月余,除非是大王,没有人敢去阻止这车队的前行──”
看着他缓缓低下的头,如同一格格定住的画面。心如同被只手残忍撕裂,一片一片,支离破碎。手捂着心口,直直望着他,看着他一寸寸放下车帘。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伤害彼此并不是我目的。
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可能行动过急过快,一时重心不稳,手里捞了个空,人也直直冲向车门。低声痛呼,好疼!在没冲出车门之际还是给一双健臂给稳稳抱住。
“有没有伤到?”声音又急又粗。
拼命点头,眼里含着泪。你是真关心我的。只是混,你为何不说,我知道很多事,如果你不想,我不应该逼你,但我们是夫妻呀,不是吗?有什么事还值得我们去相互隐瞒?
看着他小心把我放回塌上,手又慢慢往回缩。
“求求你,混提尔达……”如蚁般的低声请求。话却没有结尾,我在求你,你有听到我的心声吗?
转身欲掀帘奔走的人,被我死死抓着衣角,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他稍微用点力,衣角就会离手。可是,那是我的救命稻草不是吗?
手中死拽的衣角,也经不起一男人的拉扯,可是真的不能放手,也不想放。牢宾盯着他那坚毅的面孔。
“如果我死,你是否会不这样如个影子般的生活?你和大王有约定是不是?”一指一指放开那早已揪皱的衣角。心灰意冷跌坐回塌上。就算我再去求他,他也不会留下对吧!如果什么都没用,求又何必。
低头盯着被衣角勒红的手,大滴的眼泪掉到衣襟上。
他僵立在车门处,不回头,也不下车,就那样僵着。
如果十几年的努力并不能如愿,也许死是最好的。与其二人痛苦煎熬,不如……
108. 第六卷 平和
“人生如梦,我们还能有多少个十年?”喃喃自语,车门处的他不能给我回答的话,那我多年的坚持与努力又有何用。
“如果我们相认,真的有这样难,与其如此,为何又要彼此折磨,到了咸阳,散了吧,就当十几年前,你死了,做完了事情我也应该回家了,回到我本该回的地方!就当这世上所有的奇遇是一场梦!”暗自苦笑,回家?能回得去吗?这里所有的一切能当作从没有发生过吗?更何况,若真的能回,还能如初吗?好笑的是还拿这一点自以为可以动摇到他心的话来要挟。太大看自己了吧……
“混提尔达,你走吧,回到你应该呆的地方,我不再需要你了……”字字呕心刺骨,二人都这样疼又是何苦。我放手!放你自由!也放了自己!
捂着脸,用尽全力压抑着呜咽声,肩膀抽搐,豆大的泪打在衣襟上。痛彻心扉也就如此。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不知哭了多久,一双手缓缓爬上了我的肩,下一刻被那熟悉的身体小心又僵硬地抱到怀里。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腰,嚎啕大哭,我不要放手。
多年的隐忍和心酸化为泪,哭倒在他怀里直打嗝儿。害怕只是短暂的温存,担心这又是一场梦境,所以死扣着不放手,这个怀抱是我一直渴望可以抱着哭的地方,可以为我挡风雨的屏障。而他坐在塌上,轻轻环着我,任我哭。
“如果可以用哭来换取与你拥抱,那我宁愿哭一辈子,眼睛瞎了也无所谓。”哭累了,嗓子也哭哑了。
原本轻揽着我的臂膀在听到我的哑声告白之后,紧紧收拢,似是要把我揉到他身体里去。彼此间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夫人,二……”帘子被掀起,巧儿的声音打住,抬头看到火光下巧儿那张目瞪口呆的脸,小嘴儿张成了O形。而她身后,出现了一张,现下最不想看到的脸。
震惊,愤怒,悲伤……千种情绪似乎一闪而过,又归于平静。无暇顾及到他,只是抱着我的人,身体一僵,又慢慢变暖,环在腰上的手,却是没有松开。心底乐开了花儿,看来这次真的如愿,我的混不会再离开我,深情看了眼他那双有些生硬但还温柔的蓝眼,仍如只无尾猴抱着混,抬头看向车门处的二人。
“夫……夫人,二爷有事找您!”巧儿好不容易回过神,慌乱瞟了车中的我们,垂下头回道。
“二爷,您怎么亲自来呢?”扣着腰的手,慢慢放下,转身正对着他们。不过混只是换了个姿势,仍是抱着我,让我更舒服靠在他怀里。深吸口气,感觉真幸福。我的声音里都应该带着笑的吧。
“连环说你……”他看了眼我,打住话,顿了顿,又接着说道“锦绣带人走水路,可能会赶在你们前面,我怕对你不利,所以赶过来了。看来……”他说着又有深意地看了眼抱我的混。
“这样呀!我会小心的!”心不在焉回他,手不由自主去抓围在我腰间的双手。这双布满双茧粗糙的大手,是我一直想紧握的。
“咳──”
抬头看向二少。怎么呢?
“清──”
“嗯?”心底有些不耐烦,虽没表露出来,但声音也提高了几度。
“我出去看看,一会回来!”抱着我的混,终是松了手。说着轻轻把我轻轻放到塌上。
有些心惊抓住他的衣角,不会又一去就不再理我吧!现下我已是一只惊弓之鸟。再也接受不了他的离开。
“我一会回!”话毕,目不斜视下了马车。巧儿也随之退下。独留我与二少,一个坐在车内,一个站在车门口。
“谢谢你来告诉我。”整理下自己的情绪,看着他温声谢道。眼里只剩下平和。
“不客气!”也许是因为火光的关系,他的眼看上去有些灰暗。
空气中,有着暗淡的湿。但我想我已不再在意。
“连环说你──”
“呵!连环说我什么呢?”淡淡微笑,瞅着他笑道“连环说什么你都信吗?我真的没有事!”
他低头看着那支油亮的马鞭,没有说话。
“谢谢你,巴贺,我没有事!”看着他衣袖斑驳的泥污,有些零乱的发。应该是快马赶上来的吧,不管有多少矛盾,不论他内心有几许爱恨,对他能来,我有些感动,与爱恨无关。他已退出我的生命轨迹。心中满满给混占领。
“他──”猛地抬头,声音急促。
“他是我的夫!不是吗?”盯着他那熠熠黑瞳平静说道。他眼中的光华又一次堕入深渊。我只能平静对视他的双眼,直到他缓缓侧脸看向别处。
“清,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良久,若有若无的问话传入耳际。
“喜欢过的,”末了又补充道“很喜欢过的!”理了理耳边的鬓发,回答的声音很轻很平和。真的很喜欢过,只是时间过去的太久,久到他对我的好与坏,都很模糊。都不太记得的了。在对他的喜欢没有深入的时候,那个霸道的混提尔达,已把我所有身心都占满。
“我知道了!”他低声叹气,放下车帘,车里一片黑暗。
内心很平静。
109. 第六卷 香莲
长长的车队缓缓通过高大的城门,暗红的城墙些许斑驳,那是长期风雨的淫蕴而成。整整十二年了,那城墙似乎更为高大,站岗的侍卫小心严肃。巧儿掀起一角车帘,观看着行道,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繁华无比。
“夫人,咸阳城真的如娘亲说的一样,好大,好多人!”说话的语气兴奋不已。
笑看她指着窗外,没有回答。混仍是骑马跟在马车前方,戴着竹笠。
他不再躲我避我,甚至我对平时还算得上温柔,白天紧跟在我马车左右,晚上则与其他侍卫轮班守着马车。
一个寡妇与侍卫在关系“不明”情况之下,避嫌重要,但是总感觉有些怪异。别说夫妻之间在一起要偷偷摸摸的,甚至可以说连个偷偷摸摸的机会都很没有。最重要的是他几乎不与我说十几年的事,就算我无意提及,也被他用别的话避开。
“夫人,我们不住美人姝?二老爷不是先前就到咸阳准备的吗?为何要住到客栈?”巧儿抓着车帘不放手,忽然问道。
“我们明日一早要见大王,要统一住行,见大王可不象平日里去见郡守那样简单!”
现下大王应该很少出宫门了吧,如今楚齐燕也只是强弩之末。诏令征召王翦、蒙恬取代李信攻打楚国的消息是在快到咸阳城时得到的。荆柯刺秦,只是众多想害他命的事件之一。他已是个高高在上的君主。一个完全没有自由的“大孩子”了,如果说,三十多岁,快要一统天下的大王还可以称为孩子的话。
“不知大王是何等模样,是不是很威严,夫人您有见过大王吗?娘亲说我们巴家曾经救过大王,当时是怎么样的,您那时是在巴家吗?不知奴婢这次跟着您,能不能见到大王了……”巧儿关上车帘,转移了注意力,对于国君好奇万分。
“他……应该很威严吧!”从小都表情严肃,心思全在心底。十几年已是很英俊又威严的帝王,现下,应该更为……
“如果能有幸见上大王一面,那真是……”巧儿捏着帕子兴奋说道。“夫人,您们去见大王能不能带上我?”
“如果为了见大王一面要你去死,你做不做?记住,伴君伴虎,在君王的眼里,一个人的命连只娄蚁都不如!”冷冷看着她道。她这种个性总有一天会吃亏。
或许是给我冷淡的表情吓住,巧儿不再说话,乖乖坐在我身边,只是双手紧紧捏帕子。
秦二十三年了,历史知识有限,只知秦统一天下是公元前221年,现下到底离前221年有多久?面对于一个据说喜怒无常的帝王,我一个乡野村妇能要回他所重视的公子扶苏吗?还是这个公子扶苏非我子,只是他用来威胁我的一个假儿子,也许我的孩子并不存在在这个若大的咸阳城内。种种皆有可能。
手不由自主地又抚摸额心,闭眼叹息。
“夫人,您又头疼了吗?”巧儿从葫芦里倒出小杯水,递到我面前,有心担心问道。
“没事!”接过水,急急灌了口,似是渴极。
刚刚要把空杯递给巧儿,马车骤然停住。
二人对望,这是怎么了?
下一刻车帘被一陌生侍卫掀起,一年轻俊朗男人笑对行礼。
“清夫人!在下蒙毅,多年前有一面之缘,家兄征战之前,再三交待,若夫人入城,定要入住蒙府,此事已得大王许可,未经通报就拦下夫人的马车,实是失礼,还望夫人见谅!”
心中暗叹,这蒙毅与蒙恬虽是兄弟,但这性子可是差了千倍。听说他是大王极宠幸的文臣。今日被他安排住入蒙府又是什么意思了?无暇细想,与他寒碜几句,马车继续前行往蒙府。
舒适的软塌,做工精细的黑锦,服侍周到的丫头。一入蒙府,巧儿与侍卫们不见其踪。
靠在亭中软塌之上喝茶。站在身边的是陌生又恭敬的丫头与侍卫。
腿随着天气逐渐变暖,不再刺骨疼痛。现已可以起身行走几步,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问题。
摩挲着身上做工精良的锦衣。黑色的缎面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亮光,襟口,袖口绣着大大小小各色玉兰,这些花儿如同活的一般,散发着兰花香气。看上去没有红锦那样彩艳,但是出奇庄重华贵。这难道是秦历代帝王对黑的偏爱的真正原因?
全身上下做工精良的黑锦,应该是他下的令吧,这算得上是赐我黑锦吗?
“清夫人!”
抬头看着眼前庄重的贵妇人,那双看去温润善良的大眼让我心生好感觉。
见我眼生疑惑,她忙答道“一直听闻夫人大名,香莲有礼了!”
香莲?
“原来是蒙夫人!村妇无礼了!”说着就要挣扎下塌行礼。
“香莲不敢当!”她忙过来阻挡,把我按在塌上不能动弹。这礼自然是行不成了。从那手上的劲道,好象是习武之人,趁她扶我的当,不由再次打量她。看上去一个很一般的贵妇人,只是少了些许娇纵,眼睛明亮。
“若不是家夫早年就与夫人相识,还真看不出夫人比香莲年长,夫人这身姿容貌与仙女儿无异!”要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定会认为是在逢迎拍马,可是她的眼睛很清亮。
“这世上哪有不老,村妇看上去还有几分颜色,只是保养得当,但这身子已大不如前了!”摸了摸塌上的腿,只是微笑回对,寡妇清这个老妖精世人早有传闻,众说纷纭。只要自己不在意就没事儿,想着不老而别有用心之人大有人在。
“呵呵那夫人定要告知些良方与香莲哟!”
“这个当然!”
“那香莲就谢过了!”
二人闲话着家常,不觉日落。
“清夫人,今夜可是良市,要不与香莲同行游夜!”
“一起?”不由看向自己的腿,一起游夜市,倒是错的事。心底暗叹口气,聊了这样久,终是到了正题,也算不错了,看她眼光犹豫小心。罢了,也是身不由已之人。
“夫人不用担心这个,香莲早令人准备了软塌,这样比马车方便行走,便于观看街景……”
“可村妇人的丫头与侍卫到现在都还……”
“这个夫人不用操心,蒙家都会安排好的!”蒙夫人急切回道,眼底泛光,难道先前我看到那双亮眼是假的?
“那就全看夫人安排了!”垂下眼,又暗自叹气。这世上……
110. 第六卷 玉鐲
坐在经过改良的软塌上,只有一尺见方,安上了扶手,甚至还有靠背,扶手处绑了二根杆,外形有些象椅子,更为确切的说法形同现在四川的那种滑杆。人坐上去舒服灵活,抬的人也不费力。
原来,这种东西,二千多年前就有了。
街道两边的风灯在夜色中摇曳,路上挤满了面带着微笑的人群,沿街吆喝着的小贩。战争并没有影响到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一个国家的强盛可以给人们更为安定的生活,也许用强权来统一并不是件错误的事。多年以后,人们提到秦始皇并不会因为他的暴政而毁灭他的功绩。
“清夫人,你看这个玉佩可好?”
“还不错,不过夜色之下看不出真色泽,所以晚上还是不要买玉好!”
“真的吗?”香莲夫人拿着手上的玉佩,有些犹豫。
“夫人真的好眼光,这可是难得的美玉雕刻而成,可是蓝田之物!若是夫人买后不喜欢,大可退来,小人每个良市都在这里摆卖!不过此玉佩只有一块,错过了,下次就……”
听着小贩在那里自卖自夸,眼光毫无目的地扫了几眼他的摊子。琳琅满目的玉件摆满了半个布架,大多都是玉佩,还有玉梳玉簪之类。另一半全是木雕制品。秦对佩玉有严格的要求,一般平民是不可以戴玉,所以一半玉器一半木器,这样可以兼顾到不同人群的需要,也无不是种做生意的好方法。
亮光一闪,轻闭了下眼,张开。
在玉器与木器的分水岭之间,有一黑漆木盒,一白玉手鐲安静躺在里面,火光之下,色泽莹润。看上去是只很普通的玉鐲,刚刚为何有亮光了。又闭了下眼,望去,没有丝毫反映。白玉鐲仍是呆在木盒里,昏暗的灯光并不影响她的美。刚才也许是花了眼吧。
“你喜欢那个鐲子?”耳边传来香莲夫人惊喜的问话。
“还好,只是感觉有些眼熟罢!”转身对她笑笑,“你买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真的喜欢那个鐲子?”她举着玉佩,眼角都笑了。奇怪,我喜欢与否,值得她如此高兴吗?
“夫人,你可以试试看,看戴着是否喜欢!”小贩热心取出玉鐲,递于我面前。扭头看了眼旁边的香莲夫人,小贩笑着夸自家的东西好,推荐人买,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买家兴奋就奇怪了。
香莲没等我反对,接过玉鐲,不由分说,拉起我一只手,不管我是否疼痛,用力套上了我空空的手腕,举到我眼前。兴奋问道:“你看,是不是很好看,很喜欢对吧?”
另一手揉着被她强套后还有些疼的手腕,晶莹的玉鐲在手上发着温润的光泽。只是,刚刚明明看去还是白色,现下怎么成了金黄色。
“很喜欢对吧?”香莲又问道。
“很漂亮,只是我刚刚看去是白色,现下感觉成了金黄色!好奇怪!”
“夫人,这玉鐲世上可只有一只,头等的好玉,您的眼光可真好!”小贩在一边游说怂恿。
“不了,还是不要了,我一个乡野村妇,戴这样好的玉鐲可真是浪费了!”摇头对香莲笑道。玉鐲是很漂亮,但多年来,我已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这样好的鐲子,还是给别人戴得好。
只是,怎么用力也取不下来,这鐲子好象太小了点,刚刚她是怎么套上去的?我有些尴尬望着身边的香莲。这取不下来怎么办?
“清夫人,这鐲子好象认主儿了,我看您就别取下来了,戴着吧!再说你也真喜欢!”她看着我笑得欢。
“就是就是,夫人,您戴着如此好,何必要取下来,就这样戴着吧!”那小贩笑得更欢。“看您这身打扮,别说个小小玉鐲,就是玉佩都可以佩七八块了!”他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我身上这身黑锦,怎么看也是个贵妇人,哪会是个村妇。都是这黑锦惹的祸。
看着二人笑得夸张的脸,难道他们二个是一伙的,合起来想狠狠敲我一笔?
“那多少钱?”揉着发红的手腕,不甘心问道。哎!希望不是个天价。
“既然夫人如此喜欢,刚刚这位夫人又买了块玉佩,所谓美玉配佳人,这只玉鐲小人就送夫人了。”
“什么?”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送我?
“对,送夫人了!”小贩一脸的讨好。
这样好的玉鐲,价值不菲,送我?
“这小贩这样热心,你就收下吧,好了好了,我们还要去看别的东西了!”香莲夫人摆摆手,软塌被抬起,还在发愣握着戴玉鐲手的我就这样被抬走。
今儿可真是奇怪。不由望向香莲,她嘴角一闪而过的笑看上去太诡秘!那二个抬软塌的仆人怎么也笑得开心了,跟着的几个丫环更是高兴。这鐲子上不会有毒吧!难道身边的这个女人以为我与蒙恬有一腿,想杀我灭口?用力摇头,让自己清醒,再这样胡思乱想,我会疯掉。
还好接下来的她并没有让我强买东西,只是随着人群流动。买点小吃,珠花之类。
趁着看杂耍的空,随意看着人群。一戴竹笠男子走近,身形眼熟。是混吗?好象又不象。
紧紧盯着那男人,人群一阵喝彩,瞟了眼人群,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二少。
左右摆头看着二个渐近的男人,看得出,二少很紧张,而另一边戴竹笠男人的靠近让我压力增强。
111. 第六卷 黑锦
人很多很挤,但因为我们侍卫丫环好几个,也没有人来挤这软塌。相对来说,空隙还很大,我的身边,足够再站三四个人。
香莲夫人站在软塌一侧,拍手叫好,人群中喝彩连连,热闹非凡。
当我再次扭头去看时,二少的身影消失,而那戴竹笠的男子离这边不足五尺。
“香莲夫人!”我神经质地想去拉扯她的衣袖。可是四周声音太大,她又专注。自然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香──”在我手要拉到她袖子的那一刻,戴着玉鐲的手就给那人捏在手心,滚烫火热。可是香莲夫人,身边的侍卫,紧贴的丫环都充耳不闻的样子。我应该叫非礼还是大喊流氓呀,这人手怎么握得这样紧?挣不脱。大叫流氓行人能听得懂吗?这低低压下的竹笠,看不到那人表情,但是,不是混。
既然挣不脱,怎能让他白白占便宜,正当我挣扎着要张开嘴要大喊的时候,竹笠上仰,那个男人正平淡望着我,眼里现出几分玩味。一副你叫着看的表情,反正丢人现眼可不是他。这张留有山羊胡子的脸似曾相识,这双眼睛我是见过的,只是,他是谁呀?
手上一紧,本是平淡的脸有些扭曲,眼里快喷出火来。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应该记得我的!”那手上的力道恨不得把我手捏碎“我的清,你说是不是?”
“啊!”那只本是用力去掰他的手,捂住口,我的天,这人是政!
“政?”那张脸仍无表情,看来秦时的易容术实在不怎的。不过那双眼仍是在喷火。
心头猛地一惊,我这一句政足已让我死一百次。
“大……”瞄了瞄四周,会不会有刺客呀,我一声大王是否会让他身陷险境?
“算了,免了!”终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有些满意地打量着我,眼角又得意的看向我手腕上的玉鐲。“看来你还是很喜欢的嘛!”
低头盯着玉鐲,又扫了眼一边“我什么也没看到”的香莲夫人。原来他们都是设计好了的。
“若是村妇今日没有看中会怎样?”
似是很不满意我的问话,他抬高竹笠,平淡回道“没看中的话,明日殿上会赐于你!”然后又拉住我的手,“这杂耍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我带去看别的东西,两人一起逛逛!”
微一点头,对他笑笑。他应该在努力缩短与他的距离吧,想让我不受拘束,还特意用上了我字。只是这距离早就存在着,怎么拉也不能有所改变。我的孩子还好吗?想问但不敢,这头狮子现下是不会高兴我问孩子的事的。
他微一抬手,软塌给抬了起来,好十几个人随着我们的移动而移动,而香莲夫人他们还是“什么也没看到”。看来他今晚的出宫,是准备充分的,我的担心算是多余了。
“你的腿还好吗?”他看着街边现烤着的大饼,指了指,“要不要吃个肉馍?”
“好!”
肉馍好香,却没有食欲,但仍是接过一边侍卫验过毒后的肉馍啃着。事事小心翼翼,应该很累吧,连出来一次都如临大敌。
“这些年,还好吧?”小心问了个话题。
“很好!”他步伐坚定,握着我的手一刻也没放松。
轻吐一口气,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繁华的大都在夜色的笼罩下,增添了几分喜气。那些脸上现着满足的人群是那样近。不管历史会对身边这个脾气不算好的帝王会有何评价,但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他让人们脸上现出满足的表情,这就足够了。
“怎么呢?”他手上微一用力,成功拉回出神的我。
“我在想,身边这些脸上挂满笑容的脸!很好!”自然用上了我字,不管他是帝王也好,是个普通人也好。宁愿糊弄自己,他一真是那个如弟弟般的政。
那张易过容的脸看不出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是得意的。
不远处有些骚动。在没有细看之前,已被人抬往别处。虽是刻意避开,但依然看到二少那张惊慌的脸。
“走!”他低声命令道。加快脚步。
“可是……”
“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低沉的话语多了几分怒气。
“政,我的丈夫──混提尔达是否与你有何约定?”看来越来越稀少的行人,再穿过一条街,就要快蒙府了。在混那里得不到答案,问问身边的政能否得到答案?
“你──的──丈夫──十几年前──就──死掉了,天下──所有人──都──清楚!”手被捏得生疼。那只玉鐲在暗光下毫无色泽,那一字一顿的言语让人冷得发毛。
低下头,盯着玉鐲,沉默。
“以后,若再提一次,可别怪我不恋旧情!”他狠狠甩开我的手。冷声命令道。“明日一早记得穿上黑锦去宫里!”
好不容易回过神,他已带人远走。
蒙府大门上二盏风灯在微风中摇晃。风是暖的,但吹到面上,冷刺骨,四月的天,难道还在寒冬时节吗?
二少为何在市上露出惊慌表情?混去哪儿了?我的孩子此次进宫能遇上吗?
112. 第六卷 丹墀
直逼天际的天阶似是望不到尽头,当年游故宫时,概叹那长长的台阶,天威浩荡。举目高眺,才知咸阳宫的天阶更让人产生渺小感。至高无上的帝王就在那天阶的尽头。
没有软塌,没有人扶持,头顶金钗凤,腕戴白玉鐲,身着绣花金丝黑锦,脚踩流云软底靴。绢长飘逸的披肩飘带随风搭在一级级的天阶上。
双眼平视前方,拾阶而上。这天阶虽看去似没有尽头,但每登一级,就少了一步。
“清夫人,要不要我扶您点儿?”一边的宋老爷小声问道。
“谢谢宋老爷,尚能行走!”看了眼一旁气喘吁吁的老头,他也是有心无力,自身难保。不许软塌进宫,下了马车一番搜身检查之后,徒手进咸阳宫。据那些宦人说是规矩。
规矩?暗自苦笑。这高贵的规矩今日定是要把我这双腿废在这高高的台阶之上。每走一步都钻心刺骨,如踩积棉。豆大的汗顺着额际滑落。多少人都以能见天颜为荣。只是这个荣耀来的也太过于艰辛。
今日咸阳宫接见大批富豪,聪慧的大王子扶苏会于殿前吗?
天际发白,还看不到东升的旭日。但若扶苏能在咸阳宫中大殿等候,这双腿废了也无所谓。只是希望摔倒不要太糟,若是顺阶而下,这条命定是不能见到孩子。
“清夫人,我扶您吧!”大腹偏偏的周贾有些担心提议道。
看了眼他那圆鼓鼓的腹部,也是很吃力的人。怎能麻烦于他。摇了摇头,强笑道“尚能行走!”身体轻颤,腿却努力往上抬。步步艰辛。
额际的汗水模糊了双眼,双腿已麻木。身边不时传来倒抽气声,不去理会,也不张望。只是爬。
“大王有命,赐清夫人软塌入殿!”尖细的声音传入耳际。
恍惚中,我甚至听到了旁人松了口气的声音。迷糊中给人扶上软塌。用力咬唇,企图保持清醒。
宽广的大殿里,站满了宫员,宦官尖细的声音不时传达着命令。
“大王有令,传枳地清夫人!”刚低垂头准备听令,就有传见的命令。二个宦官抬着软塌急速步入众官员中间空处。扶我下地,抬起软塌走人。
跪地腹身行大礼。双腿渐有知觉,疼痛无比,汗水直淌。头搁在平放在朱红丹墀之上的双手间,腹地不起。
身着黑锦高高在上的君王,离众人足有百尺,独自坐在大殿深处,接受着枳地寡妇清的跪拜。一村野寡妇能得到大王的召见,真的是一种荣耀吗?豆大汗珠从额际滑落到丹墀之上,所落之处,立即变为暗红。这红红的丹墀所用的朱砂出至巴家,没想到今日还有缘能跪于丹墀之上。
“起来吧!”良久之后,大殿深处传来低沉的男音。
腹地,不动。
四周传来嗡嗡低语。
“寡人要你起身!”那人提高音亮。
腹地低声回了几句。
“你说什么?”那声音终是不耐烦。四周静可以落针。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吧哒”一声,头上的金钗凤从发间滑落,原本绾得整齐的发丝散落,疯婆子就是这样吗?
“请大王恕罪,民妇不能起!”轻轻抬起头,视线模糊。腿上滴滴下落的血滴,打在丹墀之上,染得更为鲜艳。这双腿终还是废了。
“有什么不能起的,难道你想求寡人给你何恩赐吗?”声音变得越发愤怒。脚步声更近。
“不敢!”低垂脸。颤声回道。我是想要恩赐,可是,大王您是不会答应的!对吧?
“父王,这位夫人好象真的不能起,她的腿流了很多血!”一稚嫩声音回道,在这大殿之内起了回声。
可是,头很重,抬不起来,也不敢抬起来。那孩子是扶苏吗?直直瞪大眼,长长的衣袖挡住了外面的世界,隐忍的泪水不能滴落。不能让他看到,也不能让孩子看到。我的狼狈不是向他乞求怜悯的,也不希望孩子有何不好想法。
“你是故意的是吧?”手臂紧紧给他钳制。
“民妇不敢?”仍是不敢抬头。我能有什么故意,谁不希望身体安康,谁能不向着好。我没必要要与他斗气而失去双腿。
“你有何不敢?”
“我……又有何敢?”抬起头,眨眨眼,让水珠闪落,粘湿的发贴在脸上,双目直视那张怒气十足又英俊的脸。所有人和事都会改变,眼前的人也终是改变了。只是我的心不再那样疼。
113. 第六卷 改变
医者宫女进进出出,室内几大盆开水冒着热气,空气有些湿闷。
政抱着我,用力把我的头压在他怀里,让医者检查上药。
那双腿,苍白纤细,关节肿胀,上面密密麻麻布满指甲大小的青紫斑点,脚踝之处好几地方裂开,血不停外浸。
当几名医者重复同样的话之后,他从愤怒要杀人到脸色铁青,最后只是双臂紧捆住我腰,下巴用力抵住我头,坐在床上,沉默无语。
大殿之上,以我的晕倒而结束,后来怎么到了这室里不是太清楚,但从众多医者宫女来看,至少他没有一怒之下我把扔进大牢,这也应该是看在旧情的份吗?强令召见之后,又令医者给我医治,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疼痛之后,又陷入了黑甜漩涡。其实能昏迷何尝不是好事。
灯光暗淡,醒来已不知何时。一个萧瑟的身影远远站在窗口,背对着站立。
“是混吗?”
一时还不明白身在何地,多年来,那个人远远守护着我。
支撑着起身。腿还是痛入骨。
那个身影短暂停顿后走了过来。
“好点了吗?”
“好些了!”起身就要行礼,可是爬不动。
“躺着吧!”他一手按住我的肩头,皱眉低声命令。
一时之间,二人不再言语。有些尴尬,但没有白日里的飞扬跋扈。灯光之下,他严肃的脸也有些柔和。
动了动身子,至少没有躺着与人说话的习惯。强坐起身,他默默拿起一边的锦被,塞到我身后,让我靠着更舒服。感激笑笑,低头看着手上的鐲子发呆。微弱的灯光之下,这鐲子又变得金黄。
“喜欢?”
“嗯!”
“那就好!你当年想看和氏璧,现今佩戴在你手上,寡人很高兴!”他坐到床边,终是有些高兴。
“啊?”低声惊叫。这是和氏璧?不信抬高手腕!和氏璧就被他制成一玉鐲儿?史上没有赵灭后和氏璧下落的记载,原来是到了他手上被制成了一玉鐲儿。一中华瑰宝就成了鐲儿。
“对,寡人把这璧给制了,做成了一玉玺与这鐲,你腕上一块,我身上一块,这样刚刚好!”见我惊讶,他不免有些得意。
“原来和氏璧是这色,我一直认为是块绿玉了!”暗自叹气,好好一块璧被制成如此。手上佩戴这鐲,岂不成是千古罪人了?
“是块白玉,天一黑有时就变成金黄,这玉确实没有一丝杂质。给你戴着也好!”
“哦!”低声应了声。对他笑笑。
“饿了吗?是否传膳?”
“还好!”
他起身到门口双击掌。然后又回到床边。
“这样多年,你为何一直没有变?”良久,他紧盯着我,问道。
这似乎是个敏感话题,要如何回答?难道要我说,我是二千多年后穿越时空来的,因为不明原因身体有了些变化?
不可以。
“哪有不老的,只要在这个世上,都免不了,清之所以没有变,那也只是容貌问题罢了!”抚了抚温热的手鐲,对他笑笑“大王真正能成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大王了,清很是高兴,真的!”
“是吗?”他盯着我的手,似乎轻叹了口气。“今日在大殿之上,寡……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我明白!”伸手轻轻拍打他搁在锦被上的手。强调着我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九岁小破孩,不再羽翼未满,早是只高傲的雄鹰。多年的君王生涯,他与清终不再有如亲人般的情意。先会想到他的威严。虽然他很在意我的出现,不然也不会用和氏璧与我共分他的“天下”!
“是吗?”他紧紧握住我搁上来的手,抬眼问道。这一刻看不到帝王的威严,在我身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渴求关爱的男人。他也会累,也会伤心。
“就如政一直懂清一样,清也是懂政的!”小声安慰,低眉掩饰眼底的光亮。
多添了几盏灯,室里变得明亮,宫女鱼贯而行摆上丰盛的饭菜。他令人把几搬到床前,与我并排坐到床边,有些高兴帮我夹菜。
“真的好多年……”他举起酒杯,笑笑,灯光火影之下,他脸部轮廓柔和俊美。
“我的政,真发变得好看了!”抬头对他笑笑,感觉脸部有些抽筋,他确实变得俊美了,还多了几分气势。
“是吗?我的清也一直还如当年一样貌美,我这后宫佳丽三千,也没有一个比得上清的!”
“那是政忙于国事,对女人不在意,其实清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垂脸夹菜,柔声回答。
“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清不是个普通女子!”
“因为清是狐狸精吗?”看着跳动的烛火,想着多年前,在他面前扬言狐狸精的话,今非昔。
“不然,若是,政怎么没有国破家亡?所以清是神女。不老的神女!据说枳地都认为你是神女,还有供奉的人!”他又举起洒杯,侧身看我,眼底闪着精光“清是神女吗?”
“政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笑着给他尊酒。
“清会做政的王后吧?”他若不经心问道。本是高举的酒尊一顿,些许洒到他的衣襟之上。
“不会!”放下酒尊,原本的笑脸变得严肃。“不可以!”
“为何?”他缓缓放下酒杯,瞪着杯中之物,沉声问道“寡人的后位一直为你而空,这天下人不知,你不会不知!”
“清不知!”整理了下衣襟,看着他的侧脸,平静回答“就算知了,清也不会给大王做妃。”
“因为他没死?”
“不是!他没死,我是有夫之身,若今日大王赐他死,民妇也是寡妇,大王乃天帝之子,岂有娶一寡妇为后之理?再者,清一直把政当成弟弟,没有非份之想!就算有所情义,民妇就算死也不入后宫!”高昂着头,盯着他的脸。若怀柔政策不行,我为何要低头。
“寡人立你为后也不行?以死逼寡人?”他砸掉酒杯,转身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喝道。
“大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既然立志做个前无古人的帝王,很多东西就应该舍弃,比如对清的舍弃。政若是明白清,就不会逼清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摸了摸腿上的锦被,又接着说道“清现在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又如何,可夫与子都不能相认,大王志在国家,可是清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她求的只是家人的平安。仅此而已。刚刚大王也说过,后宫三千。清就算能得到大王的几年宠爱,那也不是清所要的。她不想后宫又多了一个哀怨的女人。政也希望她能幸福是不是?政的本意并不想把她绑在身边对吧?”
良久之后,又低声说道“大王认为,满朝文武会支持大王立一村野寡妇为后吗?就算杀掉进柬之人,又能杀掉天下人吗?”
几案被掀起,杯碟碎落,他气势汹汹狂奔出室。
很多事,他无法做到,我也没法做到,改变的并不单只他一人。看着散乱的杯碟,摸摸了腕上的手鐲。嘴角抽动。至少今日之话,没有白说。
114. 第六卷 公子扶苏
“你的腿好些了吗?”稚嫩的声音传来,抬眼看去,一十多岁身着黄衫的小男孩站在廊处,胸前挂着一颗巨大明珠,看上去极为秀气,后面跟着二宦人。
“父王说国事忙,让我来看看你!”见我半躺在塌上抬眼看他,又紧跟了一句,走近些。
心跳到了嗓子眼儿,但要努力保持平静。是扶苏吧,那个从生下来我这个做娘的一天都没有抱过的孩子。看去好秀气,脸型轮廓有些象我。虽然还小,但举手投足间不慌不乱,优雅得体。看来他们把他教育得很好。伸出手,想搂他入怀,举到一半儿,又慢慢放下。若这时我露出一丝破绽,那会怎么样。我看不到周围暗住还有多少人在看我们,但他的出现并不单纯。
“大公子?”
“嗯!”他点点头,又走近一步。
“过来让我看看!”抬起颤抖的手,低声呼唤。
他靠近软塌,与半躺着的我平视,那双小眼清亮无比。
“父王说你是很重要的人。是否因为你与母后长得很象,还是因为你富可敌国!”拉住他柔软的手,见他似有些不习惯,忙又放开。微笑着看他,眼神近乎贪婪。
“你真的长得很象我母后!”见我不回答,他露出羞涩的笑容。
“她……她对你可好?”
“母后很疼我!”小脸上漾起幸福的笑。看来她对他真的是很好!
“是吗?”看着靠在软塌旁的孩子,莫明的酸楚涌上心头。亲生骨肉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还好,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差。
“很疼吗?”他看着我的腿,小声问道。
“不!”喃喃答道,只是上下瞧着他小身子骨,仔细看着。
“应该是很疼的!”他主动拉上我的手,“若是不能疼你也不会哭的!”若有所思盯住我衣襟处。寻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二处湿印清晰可见。
“不疼!只是沙子进到眼里了。”急忙用手背抹了下脸,仍是对他笑。若是混和罗敷也在,那是何等幸福的事。
“扶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背后一女声打断我与他的对话。
“母后!你也是父王让你来看这位夫人的吗?”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一锦衣妇人站在不远处,有些紧张看着我们。那张粉脸依稀有些熟悉感。
“民妇见过娘娘!请恕民妇行动不便,不能跪礼!”弯腰认真说道。以往过节那不重要,这些年她把他带得很好。
“起身吧!”直到腰有些酸疼,她才淡淡说道。
“扶儿,现下你不是应该在太傅那儿习字吗?为何跑到这里?”她一把拉过扶苏,背对着我低声责问道。
“父王令我来看夫人的!”他拉着郑姬的衣袖轻声回道“母后,这位清夫长得有些象您!你说是吧?”
她回头斜了眼,没有回答他。只是那眼光有些犀利。
“母后,你看,你们的脸真的有些象!”小扶苏似是要强调说明,硬拉着郑姬走近软塌。
“扶儿,你可能是看错了,母后怎么可能与这位夫人相象呢?我还是先让人带你去太傅那里吧,习字很重要!”她拉住要走近软塌的扶苏,柔声劝慰道,仍是不正眼看我。
“大公子!您还是去吧!有空能否……”话被生生卡住,郑姬狠狠瞪了我一眼。
“放肆!有这样对大公子说话的吗?”郑姬身身的一紫衣丫环厉声喝道。
缓缓低下头,盯着衣襟处那二处水印。
“母后,她只是关心我,算了吧,我们走吧!”清亮的声望里有丝丝乞求。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吗?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善良的孩子?
不远处传来乒乓的打斗声。疑惑望向那处矮墙,这刺客也忒厉害了吧。竟然可以闯入到这深宫。正要离开的郑姬等人也停下了脚步,望向墙的方向,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娘娘,您与公子先行回避吧!”宦人尖细的声音听着格外不舒服。
刺客又怎么了,你们回避,把我丢在亭子里,歹命一条。郑姬不时对我露出狠的眼光,若不是因为她在场,几乎都还认为是她故意搞出来的刺客事件。
“母后,我们先行回避吧,把夫人也带上?”
本是拉着扶苏小手的女人听到这话,停了下来。
“扶儿,王宫侍卫个个都是好手,能到此地,定又是你父王故意放进来,看看有何目的的,我们就和清夫人在这里看吧,一会打了过来,正好可以看看侍卫是如何英勇与刺客打斗的!”
这什么话。你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全,至少应该顾到孩子的安危,一般刺客都会拿弱小做人质。
七八个侍卫跟着一血人跳过了矮墙,冲到了院子里。那刺客见院里这样多人愣了一下,胳膊处马上又多了条血痕。
脸上蒙了块黑巾,但是那熟悉的身形,还有那双蓝眼。不是混还是谁?
他为何要硬闯王宫?
“住手!”放开嗓子大叫。吓得众人回头看我。混因突然听到我的声音,一时疏忽又中一刀。
“住手!”再次大叫。
打斗场面渐渐向亭子这边移动。那个蒙面的男人步伐有些蹒跚,体力消耗到了极限了,哪能敌众。
“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过后,终于看清楚了情况。一把刀抵在孩子的脖子上。
“你们不许动!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看着挟持着扶苏走近我的男人。除了苦笑,不再有任何表情。
混,你怎么可以拿他做人质呢?
115. 第六卷 夫唱妇随
看着被刀架着的孩子有些惊慌的神色,但他努力保持镇定。又看了看眼露怒火浑身是血的混。这一对父子怎会是以如此方式相见。
“我们走!”混上前要扶塌上的我,又把刀更加靠近扶苏脖子。低声决定着。没有拿刀的手,想扶我,又怕手上的孩子逃脱。厉眼扫了下众人,又柔声问我道“你自己走能行吗?”
想过很多次混英雄救美的场景,但没有比现在更加令人感觉到讽刺。竟然是拿着刀抵着自己亲生儿子来救我。这到底是悲哀还是好笑。
“混,带着孩子逃吧,不要伤害到他……”看着他身上多处流血的伤口,一边仍是虎视耽耽的侍卫,泪水滴落,我应该怎么说好?当着众人揭露这个事实,还是以后再等机会告诉他?
“我们走!”他仍是坚持道,一手放开孩子,想扶我起身。另一手握刀,紧紧架在扶苏脖子上。因为焦急,眼白发红。
“混,我走不动了……”双手不由自主摸了摸盖着薄毯的双腿,用力眨了眨眼。抬头看他轻声回道。
“进宫之前还是好好的……”这种情况似是出他意料之外,眼神有些慌乱,但是手上的刀没有移动一下。
“你好大胆,敢伤害我王儿,定要灭你九族!”郑姬尖声叫道,盯着那把刀想动又不敢动。“还不来人,乱箭射死这二人!我王儿有半点伤,定将你们碎尸万段!”她愤怒命令侍卫。
射死二人?自然是包括我的。若他们下箭,孩子也不会有活口了。
“谁敢放箭看看!”混转身把扶苏顶在身前,厉吼道。
“混……”小心拉他衣角,看着面色惊慌的孩子,低声求道“你会吓着他的!”
“今日谁不让我们走出这个地方,我就杀了他!”他拉着孩子面对众人回我道。
“那你就杀了他呀!”院门猛地给人推开,政带着十来个侍卫走进来。
“你别以为我不敢!”
“大王!救救王儿!刀剑无眼呀!”郑姬扑了过去,拉住政的衣袖哭道“杀了这对狗男女!”
“滚开!”手一拂,把郑姬推出了好远。
“母后!”扶苏惊恐叫道,不顾脖子上的刀向前冲。
“扶儿!”郑姬哭叫。
“混,不要!”伸手想拉位住向前奔的混,可是落了个空。
“你就把他杀了试试看!”
“大王,你怎能这样狠心,臣妾就这一个孩儿,你怎么这样狠心?”郑姬扑上前哭闹。
“再闹我连你一块也杀了!”那个君王终是大怒。
“父王不要!”
“你杀好了,如果王儿没了,臣妾也不活了!”
本是几人锋利对峙现在变成了他们的家事。
“混……”迟疑许久,还是低声呼他。
“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那个紧张得面布下滑的男人还不忘记回头安慰我。
“你把刀放下吧,不要伤着孩子!”叹了口气,看了眼面脸黑如炭的政。这样一闹,放过我们的机会实在是太小。
“你以为,挟持大公子,我就会放你出去?你不怕灭你九族?”政在侍卫的保护下渐渐前行。
“灭我九族?不是早就灭了吗?你和图门没有一个可信的,早知今日,我何苦与她们母女十多年不相认!今日就算要死,我也会与她死在一起!”混拉着扶苏向后退,直抵到软塌前。
原来,他与我不相认,是因为族人的性命受到威协。在族人与我之间,他还是选择了族人。心底某处很疼。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是吧!六千之众的无辜族人与一个所爱的女人之间。我若是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吧!柳芭莎临死前是要和我说混并没有死一事?
可是政为何一直要隐瞒此事,并把他派到我身边。难道是要看着我们活活受苦?
抬眼看着不远处的政,他依然怒气冲天,双目赤瞪。
“你认为她就会答应与你一起死吗?”那冰冷的目光扫到我面上,又转眼看他“你没有问她的想法?”那声音绝对不怀好意,讽刺十足。
混的背陡然挺立,迅速望了我一眼,又看向政。
如果没有孩子,与混一起生死是很自然的事。可是眼前颤抖的孩子让我有些心软。他不应该是历史上那个风度翩翩早夭的公子的,我这个做母亲的至少应该为了他的将来有所打算。
见我迟疑,下滑的面布掩饰不住混脸上绝望的表情。他是孤注一掷来宫里救我的,除了我,他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了吧,六千多的族人全死于天子的屠刀之下,那是一种多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他视族人的生命大于自己。
眼睛瞟了一眼那对神情紧张的母子,郑姬人不怎么好,但是她对扶苏的爱是假不了,而孩子对她的依恋,更是让我……
“大王,一定要救扶儿,他是我的命根子呀,看在多年的……”郑姬爬上前,紧紧抓住政的衣角求道。
“滚开,你以为仗着我疼扶苏,你就真以为自己是这后宫之后吗?滚!”政又是一脚,还不忘得意看向我们。扶苏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混,你怎么说怎么好,我听你的!”轻咬下唇,坚定看着他那张残缺的脸。孩子有着他自己的路要走,至少现在还不会出事,以后想着办法去补救,可是他只剩下我了,与他下地狱也许并不是件很难的事。
他一把甩开扶苏,收刀入鞘。上前搂抱软塌上的我。那温热的血烫到了我的脸。
与他一起死一定很幸福。
“我们这叫不叫夫唱妇随?”双手搭上他的肩,含泪笑问他。在我的眼中,他仍如十多年前一样,让我感到心安。
“嗯!”眼前的男人坚定点头回我道。
116. 第六卷 甘泉宫
“好一个夫唱妇随啊!”政冷如冰的声音传来。
混站在软塌前,小心转过身护住我。
“扶儿,你没事吧?”郑姬冲到仍有些站不稳的扶苏身前,仔细检查着他的脖子。
“赢政,今日我闯入这宫中,必死之心是有的。你要动手就动手吧!我们夫妻二人不会怕死!不过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错看了你是我倒霉!”因为激动,本是半落的面布完全滑掉。郑姬在好不容易检查完扶苏身体之后,抬头看到混尖叫起来。他抱着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原来,他很在意自己的样子。不顾他身上的伤,用力回搂着他。他低头看我,对着那双蓝眼微笑,无声说着,我真的不在意,混!良久他的眼底流露着释然的笑,抱着我的手臂也变软。
“清!这就是你要的?”冷冷的言语传来,抬眼看到不远处,那双冰冷的眼。
“大王,虽然他也许不是最好的男人,但是……那是清很喜欢的!”看着那双紧握的拳,对不起,我只能说抱歉。
“希望……”见他只是瞪着我们,又轻轻的补了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我与混现下的情形无不挑战着他君王的权威。我的希望也不大可能得到他的谅解。
“好──好──好!”他怨恨望着混怀中的我,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背对。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这是放过我们,还是下令杀无赦?
郑姬拥着孩子站在一旁,小心看着政,扶苏不时看我们几眼,又有些戒备看几眼政。
“怕吗?”混低声问我。
“你疼吗?”看着他身上被血水浸湿的衣服低声回问。
“不!”
“我也不!”
我们简单的语言似是刺激到背对的政。他高举一手!
要发令了吗?可是好象一点也不怕,只是有些担心眼前的孩子。敷儿应该在游逸的照顾下很好吧。
“你们以为我会下令杀你们?”他猛然转过身,对着我们笑道。那笑,让人毛骨悚然。
“清!我不会杀你!”
“你杀了他,我不会独活!大王!”我平淡回道。
“我也不会杀他,让他这样死!你不认为太便宜了你们吗?”他一把扯过郑姬怀里的扶苏,因为过于用力,本是半蹲着的郑姬险些摔倒。拖着孩子步步紧逼。
“父王──”扶苏不解随着政的脚步踉跄前行。
惊恐盯着政,身体僵硬。混察觉到我的惊恐,不解看我,又看着渐渐走近的二人。
“拿刀来!”那个君王大声命令道,早有侍卫送刀上前。
难道他要令扶苏亲手杀我们?看着他无声指控,政,你为何这样残忍。如果这样,那不如……瞟了眼一边的亭柱。很粗,我和混用力,能否很快得到解脱。
“想撞死?”他拉着孩子站在我们面前仍是笑。
“你……”用力向混怀里缩,只是紧紧抱着身边男人,我才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我的清,我怎么舍得你撞死了,那样……很难看”他一手摸着下巴,皱眉思量良久。
“清很难过,你乐意所见?”看着眼前有些紧张的孩子,他何其无辜。
“那政很难过,清又乐意见?”他用力推了下孩子,拿刀的手在空中挥舞。
“对不起!”由了心,对他只能说对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了事?是你先招我的,我说过长大娶你,可是你想过我的感觉吗?娶你的这个男人,说什么爱你,疼你,还不是十几年忍心与你不相认。真疼你爱你吗?他只会要他的族人,不会要你!”他举刀指着混的鼻子大吼。
“政!我若换成是他,也会这样做的!”看着眼前有些疯狂的男人,低声回他。在几千无辜性命与爱人之间,我同样也会舍弃爱人。很困难的抉择,也很现实。
“好──好──你们夫妻可真是同心呀!”他狂笑道,一把拉住身边的孩子,刀抵住他的脖子,厉声威协道“我今日就在你面前杀了他,然后放你们走可好?”
“不要!”
“不要!”
我与郑姬同时叫道。
“怕呢?”他仍是不放下手中的刀,把刀架在手足无措的扶苏脖子上。
“求你……”紧紧揪着混的胳膊,想向前冲,混低头看我的目光有些不解。在我们面前,杀死一个孩子,对混来说是很残忍,但是,我也不用这样悲痛。
“现下知道求我?”他拿着刀在我们眼前舞动,“我求你时,你是如何回我的?”
抬眼看着混坚毅的下巴,若能出宫,他知道了今日我们的性命是孩子的死来换取的,他会怪我吗?死也许能一了百了。可是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若以我从此不再离开这甘泉宫来换取他们二人的平安,大王意下如何?”低头想了足有一个世纪,抬头看着愤怒的君王。他要的不就是我在他身边吗?如果真的还有一点点怜悯,这个条件他也许会答应。但也许不会。只是,有没有这个影响力我没有一点把握,眼前的这个政,他是个不容人违背的君王。
“清──”混用力摇晃我,大声吼道。
眼底含泪,望着他,那泪怎么也滴不下来。
“我不要用你被囚禁来换取我的性命,我们说好一起的生死的!”他企图用力把我摇醒。
“你以为我会答应你一个小小妇人的请求?”
“大王,清是一商妇,对于大王来说,清的请求也是一笔交易,互惠互利的交易没有人会拒绝!您说是吗?”轻轻推开混的手,望着那举刀的男人。
“清──”身边的混又用力钳制住我的双肩。
“大王,您的意思呢?”不理肩上的疼痛,直直盯着政问道。
“好!”他慢慢垂下举刀的手,眼底有着怀疑,更有些戒备。害怕我又耍什么花样。无语苦笑,到了此时,还能有何花样。
“带郑姬与公子回去,清夫人从此不许离这甘泉宫半步,送混提尔达出宫!”他沉声命令道。
轻轻拉了拉仍是怔着的混,示意他低头。
“混,能活着就有希望,我会在这宫里好好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只要能活着,终有一天,我们会再在一起的!所以你要保重!”轻声在他耳边叮嘱,然后用力把他推向侍卫,扭头看向一边的红墙。
如此之大的甘泉宫,难道是我后半身的栖身之所?
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在这个地方见那位美艳的太后,当时见她时,怎么会想到,这会是我的囚笼!
117. 第六卷 礼抗万乘
坐在亭里,用力捏那早已麻木的双腿。其实说完全没有感觉也不是没有,用力捏时会感觉到疼。不懂按摩,但是去按它们至少可以适当让经脉得到些舒络,这也成了我呆在这宫中唯一可做的事。
“夫人,今日饭菜也拿到亭里吗?”
抬头看了眼眼前那张憨厚的脸,轻点头。这是从那次禁宫之后唯一可见的一张脸。
“那小珠去把饭食盛来,您稍等!”
抬头看着小珠转身走向宫门,又自顾按着双腿。那高大的宫门看似漆红鲜艳,却是一步也跨不过的。就算所有人都把此地遗忘,但宫门口日夜不动如山的侍卫却时刻提醒着人们,此处是被监禁的。
“小珠,把饭菜搁下吧!我一会吃,你也下去歇会吧!”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有些怪,但这院里很久没有外人到了。应该是小珠又带了些什么东西,才如此吧。
饭菜没有放到几上,来的人只是站着不动。顺势抬头,看到一群女人。正确的说是三个女人与四个宫女。
“你是?”看着离我最近的那名满身珠玉的贵妇人,有些眼熟,却是不记得了。摸着腿的手仍是没有放下来。
“璇玑!夫人可还记得?”她轻微点头,淡淡笑道。
缓缓放下腿,犹豫不决,应该要行礼吗?她身后的锦绣与连环是怎么回事?
“多年不见!”良久,只是笑笑,又低头看腿。做个被监禁的人,至少应该不用刻意去讨好谁谁,冷淡相对也算是尽职。所以体面话就省了吧。
“是呀,是多年没有见过姐姐了!”她仍是笑道。一声姐姐叫得我心虚。
“岂敢与夫人并称姐妹!”
“姐姐的腿还好吗?”
“早就废了,只是在这宫中无聊,所以按按,不可能好了!”这算不算猫哭耗子。所有人都知道那日大殿之上,我的腿早就无可救药了。锦绣与连环仍是安静站在她身后,也许因为眼花,连环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下,又恢复平静。
“哦!”
“夫人今日来有何事?”不想与她们周旋,还是直入正题比较好。
“我带了二人,她们很是想见姐姐一面!”她向后退一步,让出二人。
“是嘛?”我淡淡打量着二人,锦绣依然光鲜,连环看上去有些憔悴。
“巴家出了什么事了吗?”我盯着抬起头来的连环问道。
“你还关心巴家会出何事吗?”锦绣的语气不善,其实也没指望她能有何好脸色对人。
“说吧!”仍是看着连环,轻声问,若不是天大的事,秦王不会让他们进宫的吧。都把我关在这宫里半年不闻不问,突然让人来看我,一定有大事。
“夫人……”连还迟疑道。
“有什么不敢说的,这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还不敢说?”一张帕子迎面扑来。呆了下。气愤得让锦绣扔帕子可真是不简单。
“夫人,饭食来了,给您搁这儿吗?”小珠见到如此多人,一时不知进退,只能端着饭菜站在一边。
“搁这儿,你也下去吧!”
“哟,原来在这宫里你就只过这种日子,可真苦了你了,清夫人!”话语里带着讽刺。仍是不想看到锦绣那张脸,只是淡淡盯着连环看,等待她能给我答案。连环瞄了下几上的饭菜,肩又抖了下。
“没事的,现下天气冷了,至少不会有馊食,你不用担心!”几上一碟,内放一黑得不知是何面做的馒头,旁边一大碗黑糊糊的汤水,几块发黄的菜叶在上面漂着,还有几个小油圈,这次的汤至少还用的是涮锅水。这宫中更能体现人情世故,开始还有好的饭食,后来秦王再没有跨进此地一步,小珠从厨房带回的饭菜越来越差,有时空手而归。更加明白了,在这宫中,真的会关到老死,可是真的心不甘。
“连环,你不说是吧?那我说!”嚣张的声音仍是没个尾。我不看她,只是看连环!
“清夫人,我二哥为了你,可是真的把整个巴家给败了,以你的名义捐献白银三万两于秦王修陵墓!只为换取你归枳地!你的面子可真大呀!”
猛然转身看向她那张面现憎恶的脸。
“三万两?”又扭头看一边不作声的连环。
“这个疯子!”低头喃喃自语。这可是巴家近十年的纯收入,巴郡每年上交税金的十五倍。换成铢币简单是个天文数字。
“连环,你明明知道,巴家要是拿出这样多银子,得对外举债,周转不了,那丹场,绣铺之类如何经营下去?”轻声责问连环道“我走的时候是如何吩咐你们的,你都忘记了吗?”
“夫人,二爷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您能回去就好,钱还能挣,人若没有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连环瞅了我眼,马上又低下头。
“他们好吗?”低声叹了口气,又跟着问道。自从混那日离开之后,我就不知道外界任何消息。
“好,他们说,只要夫人能回去,就没什么大不了,所以请夫人不要担心!”连环似是明白我问的“他们”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认真回答我,本还要张口再说什么,瞟了眼身后,又闭嘴低头。
看来混并没有意志消沉。那就好。
三万两!三万两!
“你的命还真值钱,三万两白银!现下都说枳地的寡妇清,礼抗万乘,名扬天下,有几人知这是巴家所有财产?”
“你给我闭嘴?”狠狠瞪了眼锦绣,又厉眼看璇玑,“璇玑夫人,谁准你带这个泼妇来此?”
“你敢说我是泼妇!”锦绣气得要冲过来,被后面的宫女紧紧抓住。
“对,叫你泼妇是恭维你!”
“你──”
“我怎么着?人常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外嫁的女儿,来管巴家的事做何,这些年你除了不停从巴家索取钱财,你为巴家做过什么,暗地里破坏巴家与各国交易算不算你做的好事?若不是你们暗中搞鬼,巴家现在又挣了好几个三万银。璇玑夫人,我不想看到此人!”冷冷回道。
“姐姐莫气,我遣她走就是了!”璇玑陪笑回道。
“璇玑夫人!我要见秦王!”冷冷盯着璇玑那张小心陪笑的脸“我不要任何理由,相信李大人自有办法。毕竟你们今日到了此处不是吗?”举起几上的箸,往汤碗里捞菜叶“不好意思,民妇饿了,要进食了,请各位回吧!”低头注意着汤里的菜叶,又捏了一点馒头往嘴里送。不再理她们。
118. 第六卷 李斯
坐在塌前,对着灯光小心缝补今日在外面不小心被树枝钩出的一个破洞。这些锦衣,虽是华丽,也极脆弱,一不小心就划破。
“哎!”看眼紧闭的大门,把针在头上擦擦,又一针一线缝补。天气渐凉,秋意正浓,可我身上还是从家里带来的几身衣服,再下去,难道还真要把被子裹到身上?薄薄的衣衫早已抵挡不住瑟瑟秋风。
枕头旁边那一套黑锦似是相对厚些,那是那日大殿晕倒时,身上穿的,秦王的赏赐,要不起的东西。
“敷儿现下应该被照顾的很好,扶苏──他是大公子,怎么会不好了?”低声自语几句,又对着弱光走针,年岁来了吗,看不大清针眼了。
正当我犹豫着是绣朵红花还是白花的时候,有人在大门外走动,长长的影子映在窗纱上,晃动得让人心烦。看那身形不是小珠,当然更不可能是政。
“进来吧!门没关!”放下针线,坐直身子,看着大门。小珠此时去厨房,也快回来了,只是,这人到底是谁了。
在我眼睛盯着发酸之时,门“咯吱”一声缓缓推开,一中等身形的男人低身行礼。
“你是?”看那衣着,不可能是宦人,更不是侍卫。
“在下李斯!不知夫人记否!”盯着慢慢抬头的男人,我终是看清楚了他的面目。多年不见,平凡的脸上油光闪闪,看来官做得还顺,要不然也不会到这禁宫里来。
“大人到此,有何事?”难道是我白日请璇玑带的话,他不敢上请秦王,私下来见我,不过这不大可能,没有秦王的令牌这甘泉宫的大门是不可迈入一步的,更不用说不会任何武功的他能好好站在门口徘徊半天不给侍卫抓走。
“听闻夫人捐献巨额钱财支助大王修陵,所以大王特令小人来赏赐夫人!”
“哼!”我捐钱修陵,这不是说白话?被关在这宫里不见几人,能令巴家捐出巨款,几人能信。“那大王令大人赏赐民妇何物了,我怎么一件也未见?”看着他空空的手,“难不成是见民妇思家心切,放民妇归家?”
“大王说,除了不许出宫一步,夫人有何要求都能应了!”
废话!这算哪门子赏赐,得了钱财还不放人。君王向来是这样霸道?不过我根本也没报希望他能放过我。
“那民妇无所求了,大人请回吧!”转身又拿起一边缝补到一半的衣服,还是绣朵白花看着雅致些。咬断线,重新拿过白线,对着灯光拨弄。完全无视站在一边的人。
“清夫人!”
“嗯?”抬头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走。
“小人多谢夫人多年前的提携,就算不是大王有令,夫人有何事的话,小人也会尽力而为!”他眼里看似诚恳。
“是吗?”举着针的手一呆,动了下,又平静看他“你私下帮我,就不怕大王怪罪?”
“若不是夫人,不会有今日的李斯!再说大王对夫人只是一时的愤怒,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清夫人了!”他又上前一小步,低声说道。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清夫人……”喃喃自语。
哼,真的是没有第二?也许真的只有一个,但是面对三万两白银,一个清夫人也不算什么了。扯动了下嘴角,苦笑二声。
“所以,夫人有何事,尽管提出,小人一定而为!”
“尽力而为?”我又鹦鹉学舌问道。
“是!”
低头思量良久,又看了会站在一边的李斯。这宫一时也不可能出,不能见天日,就算巨额的捐献也成了空,那么……
“民妇倒有一事相求,但此事绝不能让你我之外任何一人知晓,此事定要大人向天起誓方能讲出。若大人做不到的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随口说出要他说的毒誓内容,小心观看他的脸色。
“苍天在上,李斯今日向天起誓,若今日之事有第三人得知,愿遭天谴,天打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他倒是毫不犹豫面不改色跪地起誓。
轻吐气,古人起誓应该是很严肃的事了。看来他还是真心想帮我。
“坦白说,我并不喜欢你的为人,从很多年前起。但是,你是个懂得时运之人。你若是没有想求于我,今日也不会帮我的吧!”放下手中的针,又认真看他“众人都知我寡妇清是个商贾,但还有一点,是很多人不知的。你可知道是何事?”
故弄玄虚装神弄鬼,但若能成功,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小人不知!”
“那就是,能知天命!”见他略微惊讶的眼神,微微一顿,“知天命也非好事!”说着又有意摸了下双腿,暗示所谓的天谴。
“小人早知夫人并非凡人,要不如何能不老!”他眼里谄媚笑道。
哼!这世上哪可能长生不老。李斯,你也有所求的吧,故意装疯卖傻等着我上钩!
“今日,我愿以十年阳寿换你十五年的富贵,但你需为我做一件事!”
“夫人,为何是十五年,而不是二十五年或者更远,夫人可以令在下做千万件事都成!”
“哎!”故意叹气,表示为难。人的贪婪真是无底洞,许他十五年还要更多。
“在下明白了,夫人请讲!”他见我不语,皱眉想了会,似是想通,急急说道。
“在这以后十五年,你会如意,甚至──会高居相位!”
“谢夫人!”他面现喜色。
“我所要你做的事是,若有一日,大王令大公子于边境随蒙恬驻守之时,你定要暗中把大公子送往枳地巴家。不要问为何要这样做……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止住他想张的嘴,低声吩咐道。这招瞒天过海,他为了高官厚禄去布置,应该会尽全力吧。选个与扶苏相貌相近的人,去边境军营呆个几年,就算终有一日事发,我的孩子也会平安无事!
“在下定会全力所为,不负夫人所托!”
见他松了口气的表情,心底也安定下来。以后这位丞相,做这点小事,还足足有余。
“请转告大王,民妇的要求是能与他共游一次夜市!其他别无所求!若能见大王,民妇自当为你的事尽力!大人请回吧!”
一扇窗半掩,如水月光透入室内,明日,又是十五了吧!
今年的月亮,应该很好看!
119. 第六卷 三入梦
揉揉有些发酸的眼,满意看着锦衣上一大一小二朵白花遮挡住裂缝。不细看,根本看不见缝痕。明月挂树梢,仔细听了听,打更的声音却是不大明显。院门口却似有很多人在吵闹。
“小珠!”
“小珠!”
连叫了二声,却是没人应我。摸摸早已饿过头的肚子,这小珠怕是今天晚上又拿不到饭菜,所以等待别的宫院往厨房送回的剩饭剩菜了。
用力抬双腿,举不动,使不上力,但至少很疼,是个好现象。
“有今日大王赏赐公子的玉龙符,见符如见大王,你敢不开门!”一尖锐女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郑姬?这样晚,她跑来做什么。今日所有的人都如同赶集一样,定要赶在今日见我吗?月亮都快到树顶了,整个咸阳城都渐渐入睡。
侍卫低声的话语听不大清楚。
“你今日不让本宫与公子入内,误了我们大事,大王怪罪下来,你们担当得起吗?”声音又急又脆。
最终怕是侍卫妥协,人群络绎而入,片刻大门被推开。
见我端坐在软塌上,目不转睛盯着他们,郑姬似是很吃惊,然后又面不改色令人关上大门。身着黑锦的扶苏小心跟在她身后,还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锦绣。
“清夫人,大王有令,念夫人忠心爱国,特赐美酒一杯!”她双手交握身前,大声说道。一宫女轻托一小巧酒尊摆放到几上。二寸高的金龙杯里如丹红般的玉液在灯光下显得妖艳。
看着眼前故作严肃的妇人,又看着她身后微低头,略有不安的扶苏,那孩子几乎伸手去拉郑姬的衣袖,只是迟迟近不了身。
“清夫人,领赏吧!”她示意宫女上前,又庄严陈述“还不谢恩?”
“郑姬!”很认真看着她,“你又何必这样急呢?”
“放肆!”她用力挥动衣袖“还不灌?”
那尊酒的宫女又走上前,刚刚要拿起几上的酒杯。
“滚开!”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把她往旁边一推,没防备的宫女摔倒在地,几上酒杯里的酒却是没动半分。
“你敢抗王令?”
“郑姬,真正抗王令的人是谁?”
“来人,给我掌嘴!”
“你们谁敢?”我抬起左手,露出左腕上的玉鐲厉声喝道“张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手上戴的什么东西,郑姬,你拿大王赏赐扶苏的玉龙符进得宫门,你还能用你的令符来命令我?你就不怕大王灭你九族?”冷冷扫了眼她身后的宫女侍卫们“你当然是不怕,因为你早已没有九族了,但是你身后这些侍卫宫女们就未必是没有,堂堂的郑姬夫人还不愧是个好主人,带着自己所有人去死!”
“你胡说!”
“我胡说?郑姬,不要逼人太甚!前一刻,大王已令李斯李大人给我赏赐,明日还要接见于我,彼一时,你就拿着大王赏赐我的毒酒来灭我口?这二个人的赏赐,你说我要信谁呢?郑姬!”说得她脸一阵白一阵绿。
“放肆!不得对娘娘无礼!”锦绣走上去,伸出胳膊想掌嘴。
“锦绣,看样子你是没有吸取半分教训!”
“退下!”郑姬看了眼站到她身前的锦绣的些不耐烦命令道。锦绣乖乖后退。
“今日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是吗?”我放下左手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而五官扭曲的女人。“郑姬夫人,今日是你逼我的!这酒你是灌了,还是?”
一大群侍卫宫女或许是被我的气势吓到,更或许是因为我刚刚的话与手上的鐲子让他们畏惧三分,众人只是低头在我与郑姬之间目光游走。
“夫人,您要亲自来灌吗?”挑衅看着眼前气得发抖的女人。我就等着她来灌。
“怎么?夫人请不动手下呢?”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液体,眼神迷离“古往今来,毒酒的色泽都是极为光鲜,都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这酒又名为,什么呢?”
“三入梦!”锦绣长舌道。
“果然是好名字!果然是一杯很好的毒酒!”嘴边扯起一丝笑,满意看到郑姬狠狠瞪了眼锦绣,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本还以为只是郑姬借大王赏赐戏弄于我的宫女侍卫无不色变。郑姬如此果然是想假借大王之令杀我灭口,我一死,他们的死期也不远了。
“月亮升到树顶了!”抬头看着天上明月。这皇城之中,也许只有这甘泉宫最为热闹了。
“还──还──”
“你要说的是还不动手吗?”心底还是怕了吧。郑姬眼光闪烁,骑虎难下。
“给我喝!”在还没明白情况之时,一红影闪入眼前,正预备反抗,她却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手肘用力,那杯酒在众人目瞪之中倒入口,肩膀巨疼,张口想呼叫,一口酒顺喉而下。
“夫人!”小珠尖叫声传来。奋力去推锦绣,手肘无意间撞到我背,又一口液体直滑入喉。
“吐!”吐出唯一还剩的小半口酒,裂嘴惨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到了郑姬不敢,却没想到锦绣。
“郑姬,扶苏成人懂事之后,若知道你这个母后当着他的面,亲手毒死他的娘亲,就算你再受秦王宠也不会好过!”身子有些轻,飘飘欲仙,头好重。
“你胡说!”那个女人大声咆哮。可是我已看不清楚,眼皮好重。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王更加清楚,扶──扶──”手指着前面一点,意识慢慢模糊。
人好累,是药效发作了吗?可是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还没有见到大王,还没有与他一起逛街,还没有趁机请求离去,我还没有见到混……
120. 第六卷 轮回
好黑!
黑得不见一丝亮光。
黄泉路难道是这样的吗?怎么不见牛头马面,怎么这样黑?
不远处传来小声压抑的抽泣声。
“谁在那里?谁?”放声大叫,然而喊出来的声音低如蚁语。这是怎么呢?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手掌之下,丝滑的锦缎有些凉。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不远处的低声抽泣没完没了,是个男人在压抑哭泣!
“谁?谁在那里?”喉咙很干,很疼。如同火烧过一样。使尽全身气力喊叫出来的声音还是不能招来那个男人的注意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有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被人紧抱在怀里。
“清,你醒呢?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好点……”声音又哑又快又急。
身体有些僵硬,随即又慢慢放软,双手慢慢向上摸索。
“政吗?大──王──吗?”努力张大双眼,可是真的好黑,现在是什么时刻,怎么会这样黑?
“是寡人,不,是政,我是政!”一双手紧紧握住我向上摸索的双手。
“哦,政吗?可是,怎么这样黑,都不点灯的吗?”迟疑片刻,我还是轻轻问道。“我不大习惯这样黑,清会怕黑的!”努力眨眼,这天如同盖了一层厚厚的黑幕,没有一丝光。
一切又归于寂静,原来紧抱着我的那个男人僵硬无比。
“寡人讨厌烛火,所以令他们灭了!”声音很冷很硬,如同赌气的孩子。没有亮光,看不到人的表情,感觉异常轻松。
“她们?”除了嗓子疼,人很晕软之外,这杯酒的效果也不怎么样,看来郑姬并不想让我死得痛苦。
“灭九族!”声音很冷。
“啊!”虽说我很讨厌她们,可是罪不至死,再说灭九族,那要牵连到多少无辜性命。“能否──”
“不能!”
低头不语,如果要灭锦绣九族,我与她的关系是不可能在九族之外的,不知道这点他有没有想清楚,可是这事总是有些怪异,为何一时之间,政这样讨厌烛火。黑暗虽然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可是我讨厌这样黑。
“什么叫作三入梦?”不经问道。瞪大眼寻找亮光,一无所获。
抱着我的双臂慢慢松开,人却是没有回答我。
“今日几了?过了十五了吗?怎么没有月亮?”心底发毛,急急问道,可惜看不到身前的,不知道具体方位。
“为何没有月亮,过了十五了吗?”双手在空中乱抓,捞不到人,只有指间弱弱的微风穿梭。
“过了,今日已是月初,所以没有月亮!”那个声音在不远处回答我,很平静,可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没有骗我。
“不可能,我不可能睡这样久!”
“什么叫作三入梦?”慢慢垂下手,放低声音坚持问道。嗓子依然很疼,但是我要弄清楚,一切显得太过于诡秘。
“什么味道这样惺?”仔细抽了抽鼻子,平静下来才发现一股极重的腥味。“血吗?”
“对!”
“谁的?”不禁打了个寒颤,谁的血洒在这宫里。
“他们都该死!”声音冷如冰,那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吗?
“政,不要有那样多恨!”身子慢慢向后仰,好重,一切好象都不是自己的。“其实上天对你已是不薄,!”
“不薄?为何上天要抢去我的……”咆哮声震于耳。
若大的宫殿之内只闻他大声吼叫声。
“还记得我说过的天将降大任的话?”手使力向上抬,可是有些力不从心,“政一定会一统天下,他会成为千秋的始皇帝,他会很成功……”
“成功又如何,不成功又如何?”
“对呀,不成功又如何?”这个怎么是从来没有想过了,不成功又如何。呵呵!其实也不能如何,想笑,可是面上的肌肉有些麻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一字一句的话语让我如何吃力。
“那三万两白银,还是等到你统一天下之后,修筑长城,抵御蛮夷。”那样,图门力弱,再也不可能与政谈条件了吧,几千年之后的我,登上长城之端,无可言语的自豪感,是因为这长城的修筑有我的一份力?
塌前的人没有回我,但我知道他有在听。
“我不喜欢政的手上粘满太多的血,所以,若要他们给我陪葬,我会走得不安心的!”
“你不会有事,你是狐狸精,你不会死!”双手被紧紧合在冰凉的掌心,那手颤抖无比。
“呵呵!就算是狐狸精,离开仙境太久,早已有了七情六欲,不再是精了。”看不到任何光亮,可是眼皮依然很重、力气如丝般的抽走,那丝线却是又长又细,但终有个尽头。“政的皇陵,后世万代无人能比,如若到时众多陶俑之中有一个是清也好。”紧捏的手有些松,勉强集中精神继续说道,“还是不要了,我死后,望大王能,力保巴家,他们能在你有生之年,给你贡出几十万水银……政,政的皇陵里会有水银勾画的万里江河……”无人可比的陵墓,绵延万里的长城,千万年后也是奇迹,只是没有人知道,一个穿越千年的灵魂会参与其中。
“清要回去了!”喃喃低语,就这样要走了吗。心里仍是有所期盼,期盼着夫妻团聚,家人团圆,可是这辈子是不大可能了。没有足够的信心能等待与他们的相见。
“寡人不许,寡人不许你!抗令灭你九族!”
呵!灭我九族也不能挽回生命的流逝,当一切走到了尽头,都已淡然。
“不要寡人,那是位高的孤独人,清不希望政以后很孤单……”
“好……”低声的呜咽有些听不清楚,唯独听到了那一声好字。我的话应该是听进了几分吧。
“众人皆知朱砂美,何人曾记寡妇清!”
眼前似是突然变得极亮,大朵的白花眼睛前飞舞,是白兰?还是桅子?雪白一片……一架巨大类似水车的东西立于不远处的小河边。难道这就是轮回?只是,真的有轮回吗?步伐迟疑不前,心里却是明白,就算真有轮回,前尘往事都已不再,灰飞烟灭之后,前世今生只是自我的安慰。
如果能有下辈子,政依然为君王,那清就做他的白发宫女。今生却是只与混相许相望。不能见到他,来生定是有遗憾的,不想许下来生,因为来生太久太久……
“我想回……”
二少番外(上)
片段一:
“二哥,你今天是要去屈家吗?”俯身钻入马车,有人从门口冲了出来,大声叫道。
“嗯!大哥不在家,巴府理应去屈家看看的!”他一手掀帘,对着站在马车外的红衣女孩回道,眼神平淡无奇。心底暗叹口气,去见未过门的嫂嫂并不是件有意义的事,想到出房前母亲对自己的吩咐。抿了下嘴唇,向着红衣女孩摆摆手,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起行。
车里昏暗,他莫名现出一些烦燥。抓起身旁的布包,吩咐车夫停车。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令人牵出马。今日这马车不坐也罢,骑马至少可以缩短时辰,辰时之前就能赶到屈府。这种无意义的烦心事早了早好。
风从耳边吹过,马蹄声急。
屈府的远房表亲,容貌绝艳,最重要的一点,据说是巫师最中意的当家主母之命……
母亲的话浮现在他脑海。
如若真的看去精明强悍,有当家风范,那就不能让她进巴府这个门……
想着,猛得打了个冷颤,母亲说时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下,那凛冽的眼神……
若她看去软弱,那就留下,反正你长兄常年在外,管家自然是靠主母,现下有我在,料她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倒是藤氏还有些识相,过几年慢慢把事务交些给她,那这个巴家实质就在我们娘们儿手里,谁说庶出无力……
用力打了下鞭子,驱赶着马儿急速,闭下眼,风呼啸扑面。原来用力咬唇的牙竟有些生疼。
庶出……
母亲天天在耳边提醒着这二个字。只因为是庶出,就算自己如何努力也是惘然,就算为了巴家生死不顾也无人看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巴长子的阴影之下,从小到大,众人眼里只有大少爷,而二少爷只有在大少爷出门在外,才会想到的人物。
片段二:
天气闷热,跟在屈老爷身后,不经心听着屈老爷客气的言辞,不时回一二句。在马上奔波半日,早已有些疲惫,现下还要听这老人客套言辞,心底实是有些心烦,但多年的“修养”让他情绪不外露分毫,只是下意识眨了下眼,轻敛下眉,然后又笑脸相对。
“清儿好静,所以住得僻静,个性贤良淑德,虽说娶入巴家有些高攀,但……”
微笑听着身边的老人讲着这个未来大嫂的好。
嘴角不由上翘,“贤良淑德”?这样的大嫂倒是不错!
“来人啦!小姐落水啦!来人啦!救命呀!”不远处有人大声呼救。诧异扭头看到屈老爷突变的脸色,急急寻着呼声奔去。
碧绿的莲叶间一双玉腕在水面有气无力伸展了几下,慢慢没入水中,水边站着焦急大叫的小丫头。
“噗嗵”一声,顾不得脱衣鞋直跳下水,寻着那双小手直奔而去。
直到很多年之后,他依然忘记不了此时的情景。
怀中那个轻瘦艳丽的女孩,眉间一颗豆大朱砂更加映衬出那张秀气标质的脸庞。是很美,但是极为怪异的是她竟然在笑。双眉因为吞水不适而紧皱,但就算紧皱的双眉也挡不住那几乎欣慰的甜笑。
死对她就这样值得高兴?这是一个不愿意嫁入巴家的新娘?暗自哼了一声,不着痕迹打量着怀里慢慢转醒的女孩。这样的女人也不足已威协到什么。不由得松了口气,既然是不足以威协,那父母亲的话也就不用去执行了。
仿佛跌入了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浓黑的睫毛下,那双黑眸直视着自己,有短暂的窒息。没有羞涩,没好好奇,只是近乎天真看着自己的脸。逐渐现出一丝惊艳,一丝诧异,然后,慢慢垂下眼,耳跟微红,轻声咕噜了句“这孩子的眼睛真漂亮!”
抱着她的身体顿时僵硬地不能动弹。瞪大眼瞳盯着怀中的女子。
孩子?
眼睛漂亮?
瘦小的身子在怀中微微挣扎,他还是不能从她的言辞中反映过来。
小脑袋又抬起,双目含嗔,瞪着自己,一时不能明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双小手用力掰着自己紧抱的胳膊,顿时裂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底某处暖如春。
片段三:
站在廊柱后看着远处梅树下的压着梅枝细看的蓝衣女子有些发呆。
“夫君!”
回头看到身后一脸恭顺的粉衣妇人正对着他小心笑着。她站在身后有多久?
“何事?”他沉下脸问道。
“婆婆说夫君身子正伤着,不应在这雪地里站久,所以请夫君回房!”
他走出廊亭,踏雪而行,鹅毛大雪片片而落,落足之地,脚印清晰。
“夫君,雪大……”
“闭嘴!”
身后没了声音,但他知道,她跟在身后。
女人的分别怎么如此大了。他侧脸,想回头看向某方向,但又硬生生打住。
“夫君,大爷……”
“叫你闭嘴不是吗?”他回过头恶狠狠看向这位温顺的女人。
“夫君,大爷的事宗亲早晚会知道,大嫂是要跟着大爷去的,您又何苦为了……”女人仍是不怕死地说道。
猛回过头,继续用力前行。不理身后的女人。
“夫君,就算喜欢,也不是成的,她要是知道入门那天是您命人放的箭……叔叔和嫂嫂哪能……”身后的女人仍是坚持道“再说还有那个蓝的妖人,您……”
“给我闭嘴!”他猛转过身,抬起手,狠狠打了女人一巴掌。
只有大片雪纷纷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