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12

林笛儿: 纸玫瑰 61-80


第六十一章,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十一)

  月上柳梢头。
  白雁复检结果不错,挂好水之后,看天色已经不早,再回公寓买菜做饭,时间上有点紧,于是,她便约了冷锋、明天还有柳晶,一同去了饭店。
  饭店新开张,披红挂彩的没度完蜜月呢,优惠多多,人气有很旺,有股“所有的人都来吧,让我喂饱你们”的气息。
  冷锋给店老板治过病,特地给了四人大厅里最好的座位,靠着窗边,两边是盆栽,闹中取静。
  饭吃得很快。
  冷锋要赶回医院值夜班,商明天心事重重,整晚上眉头都蹙着,根本没什么动筷子。白雁为他和柳晶做介绍时,他只是抬了下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弄得柳晶挺受打击。
  柳晶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人到哪,笑声跟到哪,打扮一天比一天摩登。以前都是看好价位才看衣服,现在只要看中的,不管价位,拿出卡就刷。
  可是知情人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酸。这分明就是一种刻意的强调,似乎是要用某种显而易见的不在意,来强调某些快乐的存在。
  十四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抹的干干净净的。
  “柳护士,你晚上没事,就留下陪陪白雁。”冷锋开车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叮嘱道。
  柳晶讶然地瞄了瞄冷锋,又看了看白雁,状似恍然大悟,“行……行啊!”她悄悄捏了下白雁。
  白雁神情淡淡地和冷锋、明天道别。
  “雁,没想到哦,你这还没脱身,就有人惦记上了。快说说,你什么时候把那股西伯利亚寒流征服的?”柳晶很是兴奋。
  白雁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和冷医生就是纯同事间的友情,和你一样,别乱说哦。”
  “才不一样,他怎么对我就没那么好。”
  “反正呢,我和冷医生现在没这回事,以后也没这回事。”白雁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你离婚之后,有交友的自由。我觉着冷医生不错,医术高,又不滥情,属于极品男人。”
  “我没说他坏,但是我们不适合。”白雁挽住柳晶,并肩上楼。
  柳晶啧了一下,”雁,你又来了,好像对自己挺了解似的。那谁适合你,你自己挑的康领导不就那样。”
  白雁没吱声,叹了口气,掏钥匙开门。
  柳晶扶着门框,也跟着叹了口气,”女人和男人就是不同,男人结束了一份感情,能很快投入到第二份,而女人不行,不是留恋往昔,就是深陷其中,纠纠结结,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过程。雁,虽然你和康领导闪婚闪离,但总是有点感情的,一时间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柳晶,你现在可以去开讲座了。”白雁笑着,进房间,换上宽松的睡衣。
  “佛祖在菩提树下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悟得佛学真谛。象我们经历了爱情的疼痛与甜蜜,自然也有了一些心得。其实呢,男人除了陪你上床,真没多大用处。但能上床也不错呀,至少可以温暖你。如果突然换个男人上床,还要重新经历摸索期,还是担心尺寸合不合,唉,衣是新的好,人还是旧的亲!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什么尺寸?”白雁一问出,陡地明白过来,脸胀得通红,追着柳晶就打,”你个女流氓,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柳晶大笑着到处逃窜,”我实话实说呀,你问问冷医生就知道,他见过男人无限,男人那里的尺寸本来就各有千秋的。”
  “那关你什么事?”
  白雁笑得气都接不上来,两人笑闹成一团,摔到床上滚了几滚,耳边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随手拿过来一看。
  ”谁的?”柳晶止住笑,探过头来,见白雁愣愣发神。
  白雁迅速把短信删除,“别人发错号了。”
  “冷医生?”柳晶不信,八卦兮兮地问。
  “就是发错了。柳晶,你先去洗澡,然后拧条毛巾,把席子抹一下。我去厨房切西瓜给你吃。”白雁坐起身来,边说边往厨房里走。
  柳晶哦了一声,瞟瞟床头柜上的手机,努了努嘴。
  两人洗好澡,上了床,看了会电视,柳晶嚷着发困,白雁把灯熄了,电视关了,陪着柳晶一同躺下。柳晶很快就传出了熟睡的鼾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明星像调色板的脸,一会是明天凝重严峻的面容,最后是康领导深邃如夜海的眼神。
  她都搬出家了,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她真的要离婚,他为什么还不愿相信呢?
  白雁真的不懂,陆涤飞离婚如同脱去一件衣衫,过得不知多潇洒,两人平和分手,他根本没有影响,他何乐而不为?
  难道他仍然在执着他所谓的”爱”,他不知道,他那样的一份爱,她已经不想、不愿,也不敢承受的。
  白雁轻轻叹息,又翻了下身。
  ”泽昊,别闹,我要睡。”旁边的柳晶嘟嘟哝哝地冒出一句梦话,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慢慢地搁在白雁的腰间,嘴角荡起甜蜜的笑意。
  白雁心疼地摸了摸柳晶的脸,眼眶一红。
  傻柳晶!她在心中低叹。
  虽然李泽昊已经移情别恋,但他也是柳晶心中的一朵纸玫瑰,永远会在柳晶的人生里占领一个位置。
  这是无法否认的。

  康剑是早晨六点到滨江的。简单在车上小睡了会,但精神仍不剂。他把康剑送到小区楼下,康剑问了下今天早晨的日程,就是寻常的工作安排。他让简单早晨不要去办公室了,好好睡一下后,下午再去。
  简单走后,他上楼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到外面洗衣篮里已经积下不少衣服,迎着光一看,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康剑耸耸肩,黯然地对着镜子刮脸、梳头。
  没有老婆的家,还是个家吗?
  康剑打车去的市政府,下了车,他礼貌地对大门口站岗的小警卫点了下头。旁边登记室里,突然冲出另一个小警卫,”啪,”地一下在康剑门前立正,然后敬礼,”康市助,你好,有个中校要见你。”
  康剑挑挑眉,询问地看向小警卫。
  市政府是重要的办公基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有时候,一些对社会感到不平,或心里有怨屈的市民会在市政府门口聚众闹事。康剑就曾亲眼看到几个纱厂女工在大门口哭着滚着骂着,要往里面冲,吓得小警卫们都不敢上前,后来还是武警过来把人提走的。
  市政府大门进出是有严格规定的。
  要进市政府办事,一般先登记,确定要见的人在里面,也得到同意,小警卫们才会让办事的人进去。
  而康剑这样的官员,想见都得预约,还得和秘书沟通下,说明什么事,然后等秘书汇报,再定下来见于不见。
  这些小警卫们不是新来,怎么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康剑感到有些奇怪。
  小警卫被康剑看的面红耳赤,“我……看过他的军官证还有身份证,他说有你的家事找你,我便让他等会,刚想打电话,恰好看到康市助,我……”
  康剑拧拧眉,没为难小警卫,“哦,那他人呢?”心理面感到更诡异了,空军会过问他的家事?
  ”商中校,康市助来了。”小警卫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声。
  一个身穿天空蓝空军制服、英气俊朗的男子跑了出来,”你好,康市助,我是商明天。”男人朝康剑伸出手。
  听到明天这个名字,康剑微愣了一下,他有点耳熟,在哪听过的。
  商明天看出了他的疑惑,”我是白雁小时候的邻居,也是朋友。”
  康剑想起来了,他在医院找到白雁时,白雁曾叮嘱那个冷医生,让他转告明天什么。
  他浑身的细胞一个个警觉地立着,“那进去吧!”大门口人来人往,站在这儿挺惹人眼的。
  商明天摇摇头,”我来请康市助到附近的茶室坐一会吗?不会太久。”
  康剑沉冷了下,”好!”
  市政府位于的这条街没什么商铺,大部分都是部委办局的办公楼,两个人走了一会,才找到一间茶室。
  商明天进门先除下军帽,等康剑坐下后,才入座,服务生进来时,他也是礼貌地先请康剑点了,接着,自己才点。
  早晨茶室的生意很淡,不一会,服务室就把两杯茶端了上来。康剑抿着茶,戒备地沉默着。对面的军官看上去面相年轻,和白雁差不了二三岁的样。他找自己到底是什么家事?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在没有看清对方的底牌以前,绝不会让自己主动开口。谁先亮牌谁被动、后发制人为上策,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
  商明天轻轻地啜了一口绿茶,又沉默了一阵。他拿过随手带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轻轻摊在桌上,然后推给康剑。
  康剑低下眼帘,脸色刷地铁青。
  《离婚协议书》?
  “康市助,麻烦你签个字,小雁说过,不要你的任何财产,也不要你的赡养费,只要离婚,她净身出门。”商明天说道。
  “商中校,这好像是我和白雁之间的事,你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签这个字?”康剑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股怒火从心头燃起,他不自觉地攥起了双拳。
  “凭我对小雁的关心。”商明天不急不缓地回道,凛然地迎视着康剑的怒目,“在你对她做了那么多事后,你已经不配再和她在一起了。”
  康剑心中的火苗快成燎原之势了,他冷冷一笑,“商中校,你不觉得你很冒昧吗?不管你是白雁的什么朋友,不管你对她怀着什么心思,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我现在还是白雁的老公。”
  “以报复、欺骗的手段得到的婚姻,在道德上是根本不成立的。你真是大言不惭,还敢称做白雁的老公。你一个大男人,用那样的险恶用心对付白雁这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你对白慕梅不满,你向她报复去。白雁有什么错呢?有那样的母亲,她能不学坏,洁身自好地长大,已经是不容易了。而你呢,有爹有妈,生活优裕,你苦在哪里?你别端着架子,自以为了不起。你现在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我真不屑站在这里,和你这样的伪君子说话,我是为了小雁,请你签字吧!”
  康剑额头上青筋一根根蠕动着,火焰熊熊,烧红了他的双眼,也烧去了他的理智。
  “他妈的,你算哪根蒜,哪根葱,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屁能放。”康剑腾地站起手,挥起拳头,对准商明天就揍了过去。
  商明天没防备,本能地闪了下身,拳头落在了鼻子上。
  两股热流哗地从商明天的鼻管里流了出来。
  

第六十二章,你是一段特别的留自(十二)

  康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咄咄地瞪着商明天。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打过架的,或许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可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
  刚才,拳头挥得太快,用力过猛,手腕有点扭伤。
  他活动了下关节。
  血,仍在一阵阵地住上翻涌。
  气堆积在胸口,不能不找个途径发泄,不然他会疯的。
  就连柳晶,白雁都没把他与她之间的真正的过节提起过,若不是伊桐桐勾搭上李泽昊,柳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个商明天竟然知道了所有的枝枝蔓蔓,可见白雁对商明天有多信任。不仅如此,商明天还占有了他认识白雁之前的所有时光,如果他猜得不错,商明天与白雁一定是属于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商明天语气中对白雁的呵扩、疼爱,珍视,在他这个所谓的白雁老公面前,毫不加掩饰,商明天对白雁有着什么想法,不必言表了。是不是一等白雁离婚,商明天就会立马牵住白雁的手?
  偏偏一联想那个画面,康剑不得不承认,他们年龄确实相当,容貌、气质吻合,看上去很般配,如一对碧人一样。
  难道是白雁给了商明天肯定的答复,商明天才嚣张地找上来,要求离婚?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他们把他当什么了?白雁还是他老婆,他这个老公是吃软饭的吗?康剑的心已经不知是妒忌还是吃醋,还是愤怒,就是一口气生生地咽不下去,心冰凉到了极点。
  就在他这一闪神之间,商明天站稳了脚,他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下鼻血,然后脱下身上的军装,只着一件背心。
  “你现在想起捍卫你老公的权利了,可惜已经太晚。当你拥有这项权利时,你干吗去了?夜会美女,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下午包下整间咖啡厅,与美女听音乐、喝咖啡,那时你把小雁搁在哪?伟大的康助,这世界不是随你想怎么转就怎么转的,你想伤害时,人就得站着,你反悔了,勾勾手,别人就扑进你怀里,没这样的好事。”
  “臭小子,你真是太猖狂了。这干你屁事。”康剑说着又挥拳捣向明天的脸上,明天往后一仰,机灵地闪过,突地一个扫堂腿,蹬向康剑,紧接着,一记左勾拳,康剑踉踉跄跄地往后一倒,鼻血立时蹿出,明天又冲过来扑上去揪住康剑的衣襟,一拳接着一拳。
  商明天在部队里,练过擒拿格斗,又经常运动,康剑哪里是他的对手。但康剑也不示弱,拼了命的迎上去,两人厮打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明天在上。
  打斗中,桌上的水杯咣当咣当几下,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碎片片。
  康剑只能勉强应付几招,不一会,他脸上严厉气愤的表情还没进一步伸展开来,便被商明天的又一狠拳封闭住,接着被更多涌出的鼻血遮盖住了。
  “这拳不是我打的,是替小雁打的。她等于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孩子,你欺负她,心里面舒服吗?她大夏天的,被碳火烫伤了半个身子,在床上大半个月不能洗澡不能动弹。冬天,下大雪,水管子冻裂,她用盆子装满雪,等融化了,再做饭,再洗脸。那双捧着雪的小手,满是冻疮,红肿得裂着血口子。上中学的时候,有小流氓趴在她家窗前,往她家扔砖块,偷看她洗澡。她那么聪明,却不得不选择去读护专,因为护专有补贴,可以早早地自立。你会说小雁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对,和你没半点关系,也没人要求你做个有同情心的大善人,那么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做个陌生人呢?你硬要装做一幅出俗的样,让小雁被你打动,嫁给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够娶到小雁,你……怎么蠢到不珍惜呢?”
  商明天痛苦得疯了,但疯得尚存一些理智,他指着康剑的脸,“这是你的面具,我不打,只要你签好字,把白雁还给我,以后,你做你的大市长,我们做我们的小老百姓。”说完,明天对着康剑身体的其他部位毫不手软,疯打狠打。
  商明天打着打着,眼眶有点发红。自从听完白雁说了一切源源本本,商明天心里面就堵着这口气了。他问白雁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白雁说康剑不肯,但这次不管他肯不肯,她都要离的。
  商明天一听火大了,他康剑是主宰世间的神吗,凭什么他说结婚就结婚,说不离婚就不离婚。他担心白雁对付不了康剑,考虑了一夜后,直接找上康剑。
  康剑此时己瘫成了一团泥,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鼻子撕裂地疼,腿也疼,上上下下都疼,但这一切,都抵不上心中的疼痛。
  现在,如果白雁被别人欺负,他也会象这个商明天一样去为白雁出气。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胆量,这是因为白雁是他老婆,他是她老公,他应该是她的天。
  商明天是白雁的什么呢?
  昨天?明天?今天是他,但终将会过去。
  “你报警吧,这事和白雁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我来找你。”商明天停住了挥拳,把身上的衣服理好,穿上军装,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扔到康剑身上,“你签好后,通知白雁。”
  康剑扶着跌倒的椅子站起来,他用纸巾处理了下鼻子,肿得象个金鱼泡的双眼,耿耿地看着商明天,“我……不会和白雁离婚的,除非你把我打死。”
  商明天怔住,“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打过我这一顿,是不是可以扯平我对白雁的伤害?那么我与她之间就是崭新的开始了。商中校,爱不是个错,但对别人的妻子怀有非分之想,不是君子之道。出了这门,我不希望你再与白雁见面,不然,我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康剑说完,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慢慢地撕成条,再撒成碎片,飘飘洒洒散了一地。
  “谢谢你为白雁所做的一切,就此打住,以后,她有我。”他高昂着头,鼻青脸肿的从呆愕中的明天身边经过,走了出去。
  从服务生惊讶的目光下,他可能察觉到自己的样子不太雅观,想了想,拦辆车回家去了,在车上给小吴秘书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要休息个一天。
  商明天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出的咖啡厅,也不知怎么来到了白雁的租所,打电话让白雁下来。
  白雁急匆匆地下楼,看到明天倚着墙壁,头发有些凌乱,鼻下面有一抹血迹,失声惊呼:“明天,你和人打架了?”
  商明天点点头。
  “和谁?”
  “康剑。”
  白雁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僵如化石。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跳起来,上前楸住明天,“你疯啦,明天,你打了康剑,他是国家干部,市长助理,你会犯法的。你好不容易读大学,好几年都没回家,才有了今天,你这样会把前程全毁掉的。你……干吗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康剑。”白雁说着,转身往小区大门跑去。
  “你找他干什么?”商明天追上白雁.“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你不要担心。”
  白雁哭丧着脸,“我就是怕你担着。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就是要报仇,也由我来报,你干吗插手。我去找康剑说说情。”
  “不准去求他。”
  白雁轻轻驳开明天的手,从袋子里掏出钥匙,“你上楼去洗把脸,家里有做好的凉面。我不是去求他,我去和他讲理去。”
  “他那种人哪有理可讲,小雁……”商明天还想说什么,白雁一溜烟地跑远了。

  仿佛心有灵犀,白雁根本没多想,直接就打车回了家,钥匙一拧,门推开,刚好对上康剑黯淡的眸光。
  心如死灰。
  她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他不会以为她是担心他的伤势,关心他才回来的。她一定是与商明天见了面,怕他做出对商明天不利的事,赶回来探询的。
  怎么能不悲绝呢?
  康剑闭了闭眼,木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是为了报复娶她,她是为了什么嫁他呢?
  她的心里面有没有一点他的位置?而他,已如同茫然的飞蛾看到一盏明灯,如同溺水的孩童看到一根稻草,如同久阴的土地等到了天晴,疯狂而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但,可惜已经晚了。
  白雁倒抽一口凉气,被康剑壮观的伤势吃了一惊,明天下手真狠呀!
  她没多说话,放下包,找出医药箱,又拿来毛巾、冰块,来到康剑身边,为他处理伤势。
  他咝咝抽痛,一动不动。
  “昨晚睡在哪的?”他问。
  “花园小区10楼301室,离这儿半个小时的路程。”
  “肺炎痊愈了吗?”
  “不挂水了,但药还要吃两天,我在休病假。”
  “一个人住?”
  白雁拿着红药水的手一抖,瞟了他一眼,“昨天晚上,柳晶陪我睡的。她现在租的地方离我并不远。”
  “商明天只是你邻居?”康剑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我们俩家住前后排,他是邻居、朋友、学长……”
  “不止这些吧?”康剑接过冰袋,捂着鼻子,“他是送你纸玫瑰的人吗?”
  白雁呆若木鸡,“你怎么知道纸玫瑰?”
  康剑摇摇手,“这个你别问,回答我的问题。”
  白雁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是的。”
  康剑淡淡地一笑,“你在担心他吗?”
  “康领导,我替他向你道歉。明天他性子急,小时候,有谁欺负我,他都是这样帮我的。”白雁怯怯地看着他。
  “如果我对他怎样,你会如何?”康剑的唇颤栗着,心一点点下沉。
  “康领导,你不会的。你包容、大度,怎么会和明天斤斤计较呢,是不是?”
  “白雁,你象是在哄我,又象是在求我?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白雁抿着唇,默默地收拾好医药箱。
  “领导,你心里面有气朝我撒,别为难明天,可以吗?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你们两个呀,”康剑悻然一笑,“真是你怜我惜。我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个大恶人?”
  白雁诚实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恶人,你也过得辛苦。”
  “白雁,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其实你心里面真正喜欢的人,是商明天。”
  白雁没有接话,把医药箱放回原处,扫视了一眼室内,“你要吃点什么?”
  康剑向她招招手,“白雁,你过来。”
  白雁走到他身边。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凝视了她足足有五分钟,“白雁,我同意了。”
  “呃?”白雁没听明白。
  “我不要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白雁,我同意离婚。”
  

第六十三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一)

  秋天象个冒冒失失的孩子,在猝不及防时,突地光临了滨江。昨天还是琦丽夏光,太阳刺得你睁不开眼。今日满街落叶飘零,天暗地灰,花儿耷拉着头,一派秋色萧瑟。
  早晨,时钟静静指向七点半。白雁蜷缩着身子,贪恋被窝里的温暖,把头又埋了进去。连续上了两个夜班,今天她休息,不要着急起床,但十点时要到火车站送下明天。
  时间过得真快,明天一个半月的休假都过去了,而她也离婚一个月带十天了。
  这一个半月,对于商家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他们自以为很精明、很自重的女儿商明星居然在滨江卖淫,不仅如此,还欠了一笔高利贷。商妈哭得吼得地动山摇,盛怒之下,心脏病发作,苦不是抢救及时,差点魂归西天。商明星跪在商妈床前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让爸妈伤心的事。商妈本来想不认这个女儿,后来在商明天的规劝下,认是认了,但她定下一条规矩:在她有生之年,商明星不准踏出云县一步,要天天到她眼皮底下报道。她还嫌不解恨,给商明星剃了个大光头,让商明星没办法出门,在家闭门思过。
  商家再次重创之时,迎来了商明天的女战友,在把战友接去云县时,商明天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妈妈病卧在床,需要一个巨大的惊喜来抹去她心底的灰暗。另一方面白雁也特别想看到他过得幸福。女战友对他又情深意重,在得知明星的事后,不仅没有一点歧视,反而劝慰商明天,还说要找父亲的朋友给明星找一份正当的工作,那样明星就不会再误入歧途了。
  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结合,能娶到女战友这样的妻子,是把今生的遗憾降到最低。
  于是,女战友以商明天女友的身份去了云县。
  虽然不能立即举行婚礼,但商妈在这么巨大的喜悦面前,奇迹般的康愈了,欢喜地领着未来媳妇走亲访友,见人就夸媳妇有多俊有多优秀。
  这股子快乐,身在滨江的白雁也感受到了。昨天晚上,冷锋和她一起请明天、明天女友吃饭,为他们送行。
  明天的女友,真人比照片上看上去还要漂亮、大方,性情也好。一顿饭的辰光,她的视线一直看着明天,时不时向明天小小声地撒个娇。明天总是温和地应着她,但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明天会情不自禁地叹气。
  吃完饭出来,冷锋把他们先送到宾馆,然后才把白雁送回租处。
  冷锋开玩笑地问白雁,他想上去喝杯茶,可以吗?
  白雁状似随意地说道,在医院呆了二天,家里一团乱,等以后收拾干净了,再邀请他上去。
  冷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打开车门,笑了笑,就走了。
  白雁上楼,还没到门口,听到手机响,一接,是明天。
  “我出来买点土特产带回部队,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安全到家。”明天站在树荫下,路灯淡黄的光束透过树隙,斑斑勃勃,撒了一身。
  “滨江的治安挺好的。”白雁笑道,离明天有一臂的距离,她探头看明天手中空空如也,“超市快要关门了,你快去吧,你朋友还一个人在宾馆呢!”
  “小雁……”明天喊着,声音颤颤的。
  “嗯!”她乖乖地应着。
  “小雁,我……想抱下你,最后一次。“明天咬着唇,深呼吸。从此以后,他有了女友,所有的人生都要对她担起责任和义务。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想念小雁,也不能表这出对小雁的关心。小雁只能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在夜深人静时,他醒着,独自悄悄地回味。
  “明天,不了。”白雁轻轻摇了摇头,“别学那些坏男人,心里面装一个,眼里看一个。你对一个人实心实意的好,才能得到别人百分之百的回报。你现在是有女友的人,再抱我,对她不公平,也是……对我的不尊重。明天心里面想什么,我都清楚,不要说,也不要做,这样就好。我以后也会过得和你们一样好。”
  明天强抑住心底泛滥的心酸,点点头,“好,那就不抱,小雁,以后交朋友,要先请人打听一下,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不会的,康领导是个例外。”
  “小雁,其实……冷锋是个不错的男人。”
  “恩,我们医院公认的。”
  “他父母都不在,也可能就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世故,和他做朋友,不会太委屈,而且他失去过亲人,一定特别懂得珍惜……家人。”
  “明天,你真唠叨诶,你是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我妈都不操这份心,你操什么呀?快走,快走,不然你女友要发寻人启事了。”白雁抬抬手,催促道。
  商明天默默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脸,闭了闭眼。
  ”小雁,再见!”没等白雁回应,他冲上去,搂抱了白雁一下,然后急促地松开,转身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以后,白雁是某某人的白雁,他是某某人的明天。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白雁把手指塞进嘴巴里,泪如雨下。
  那十几年相伴的时光,今生,已成绝唱。

  “阿嚏!”白雁把头探出被子,嗅到清冷的空气,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揉揉鼻子,睁开眼,对着天花板先发了会呆。
  这是在她的新租所,不是在原先的家。
  人,从苦到甜,适应得很快。而从甜到苦,怎么也不能接受!刚住进租处的几天,她早晨醒来,都恍恍惚惚的,好象自己还睡进原先的小公寓,她和康领导短暂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光怪迷离的梦。等到洗好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才慢慢地回过神,那不是一场梦,她结过婚了,然后离了。
  关于她的离婚,医院里是说得风生水起,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两个人地位差别太大,她配不上康领导。柳晶听到后,很义气地为白雁争辩,说是白雁先不要康领导,别人同情地一笑。白雁到无所谓,医院里人多,她能充当几天的徘闻主角?果真,在秋凉袭人时,也就没人再谈起她这位市长助理的下堂妻了,护士长到另外兴起为她介绍对象的热情。
  ”白雁,你说我们属于大龄剩女吗?”柳晶问白雁。
  柳晶现在很热衷相亲,不管谁介绍,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她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兴冲冲地去展示自己,结果总是灰溜溜地回来。
  ”也不知好男人都躲哪去了,我见到的都是恐龙级别的,真是白煞我那条六百元的裙子。”柳晶扼腕叹息。
  “二十四岁是大龄吗?”白雁问她。和她相反,白雁是不管谁介绍,不管对象是谁,她一概不见。不知是以前没好好睡觉怎么的,白雁一有空时,就是抓紧时间,昏天黑地地胡睡,有时连饭也睡省了。
  白雁觉得自己和柳晶属于另类分子。她顶着市长助理前妻这个头衔,一般人是不敢染指的。柳晶呢,和准老公同居了几年,等于是半拉子夫妻,其他男人不太能接受。她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不好处理的半成品。婚姻前景不乐观。
  柳晶最近受到了一个很大的打击。有个同事为她介绍了个离异男人,还带着个小孩。
  人倒是不错,可是离异了,就像一块美玉中有了点显目的瑕疵,柳晶相亲回来,抱着白雁大哭:“雁,我怎么就落到这份上了,我长相不错,收入不错,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像张白纸似的好男人呢?”
  白雁白了她一眼,”你是找纸还是找男人?”
  “我两者都要。”
  ”那你自己是什么?”
  柳晶哑然。
  过了两天,柳晶又找到白雁哭诉。滨江市政府出台一条新政策:为了鼓励更多的教学精英投身到滨江的教育事业中,为了挽留滨江现有的教学精英,滨江市政府在西邻兴建几幢教师公寓。教绩杰出的高三老师可以分得近二百多平米的公寓,而房价每平米不足二千。
  李泽昊就是属于教绩杰出之流。
  这个打击对柳晶太大了。滨江市现在的房价都在每平米近一万,以前,她和李泽昊说,这一辈子,只想有一套五六十平米的公寓就好了,不然买个二手房。现在,二百平米呀,还不要多少钱,可是却是属于李泽昊和另一个女人的。
  她花了十四年的心血,付出感情和心力,把李泽昊调教成这样,成果却是别人享受。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为什么现在偏偏是恶人活得趾高气扬,我们这些善良之辈却在这里忍气吞声?”柳晶很不甘,”以前,他总对我说要节省,不能乱花钱,现在我经常看到他们在外面花天酒地。听说,暑假时,他还带那个贱人出去旅游来着。”
  白雁微微一笑,“你以为这是好事?”
  “难道不是?”柳晶抹了一把泪。
  “激情如火,额可以燃亮半个天空。但能撑多少时间?最终,所有的人都归于平静。能在平淡的日子坚守着,我觉得那样的婚姻才能长久。”
  “我怎么听不懂?”柳晶眨巴眨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雁拍拍她的肩,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呜呜地转个不停,白雁慌忙伸手抓住。为了睡的安稳,她晚上都把手机调成振动。
  “喂……咳咳……”白雁一接电话,嗓子有点哑,轻咳了两声。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床上,白小姐。”冷锋凉凉地说道。
  白雁捂着话简,小心翼翼地坐起,眼珠转了几转,装作很清醒很正常,“冷医生,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二十,我现在的位置是你家楼下的花坛前。”
  白雁腾地从床上跳起,就往窗前跑去,探头一看,冷锋扬着手机,对她笑了笑。
  她揉着乱蓬蓬的头发,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啊”地尖叫一声,手机一丢,忙冲向洗手间。
  

第六十四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二)

  结果,白雁赶到火车站,只来得及在月台上和商明天打了个照面,火车就徐徐开动了。
  商明天站在车门口,对着白雁挥挥手,他张嘴说了什么,白雁迎着风,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她想走近点,火车却越来越快。她跟在车尾追着,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也追不动了,白雁弯着腰,按住膝盖,大口呼吸,抬眼看着火车在视线中成了一个黑点,不知怎么的,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
  这一别,又是几年呢?
  冷锋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等到白雁情绪平静下来,再把眼泪拭干净,转过身,他才向她走过去。
  “咱们走吧!”他没有问她怎么了,或许他很清楚她怎么了,但他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去计较。
  白雁又回头看了看长长的轨道。
  两个人上了车。
  “你今天是什么班?”其实象冷锋这样的专家,医院恨不得他全年无休,但冷锋有时也给自已放个假。不然,神经整天绷得紧紧地,会让人崩溃。
  冷锋专注地看着前面的公路,“我今天休息。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哪里?”白雁还沉浸在别离的伤感中,懒懒地托着下巴、随口问道。
  冷锋瞟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方向盘一转,车拐进了一条宽敞的街道。
  “这不是原先那个旧城吗?”白雁看着车外突然跃入眼帘的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愣住了。
  “对呀,那边是滨江最大的一个商贸中心,再过去一点是个带着湖泊的公园,四周是一圈高档住宅小区。哦,最西面,建教师公寓,以后,这儿是滨江人口最密集的地段,环境也是最好的,服务设施周全,生活非常方便。”冷锋把车停在一个售楼处前,率先走了进去。
  听冷锋说起教师坪公寓,白雁估计就是柳晶的伤心地,进门前,忍不住扭头向西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还真看到两个眼熟的人,白雁不禁眯起了眼。不奇怪,她在八月底,学校还没正式开学,辛勤的园丁们有时间为自己做点私事。
  可是园丁好象心情不太好。
  李泽昊脸板得象块风僵的化石,埋头向前直冲,伊桐桐小嘴噘着,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有趣的是,贤伉俪没有手牵手,而是一前一后,象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李老师,来看房呀!”白雁等李泽昊快走到近前,笑吟吟地打招呼。
  李泽昊听着这耳熟的声音,一愣,抬起头,铁青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目光躲躲闪闪。而伊桐桐快捷地走到李泽昊身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挺直了腰,嘴角弯起,以示恩爱的程度无人可分割。
  “你……也来看房吗?”李泽昊一问出口,感到有些奇怪,他去过白雁的家,房子挺大,挺豪华。
  “陪个同事来的,哦,就是你和柳晶吵架那天,和我一起过去的冷医生。”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泽昊脸立时红成了酱紫色,巴不得地上找个洞钻下去。
  “昊,我走得有点饿了,我们去韩国餐厅吃烤肉,好不好?”伊桐桐可比李泽昊沉得住气,挽着李泽昊,娇柔地扭动腰肢,眼风瞟都不瞟白雁。
  李泽昊脸僵着,没肯应声,但也没拒绝。
  白雁觉得好笑。李泽昊家境也不富裕,那房子房价再便宜,算上装璜,也是一笔不小的数日。她清楚这个时候,李泽昊是能怎么省就尽量的省,去吃韩国烤肉,心里面不知多心疼呢!换作柳晶一定会说:“老公,咱们回家自己做,干吗把钱给资本家赚?”
  可惜伊美女不懂李老师的心哦。
  “李老师,不知你们教师公寓有没有小户型出售,有的话,我也想定一套。”白雁浅浅笑着。
  “你不是有房子吗?”事李泽昊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白雁说是为柳晶定的。
  “我离婚了。”白雁淡淡的语气,就象说“太阳出来了”一般自然。
  可听在李泽昊和伊桐桐的耳朵里,却不亚如从五千米的高空扔下一枚巨型炸弹,把两人炸得血肉横飞。
  李泽昊条件反射地侧身看着伊桐桐,伊桐桐丽容苍白,两眼发直,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有多么的不平静。
  “白雁?”冷锋在里面转了一圈,没看到白雁进来,忙寻出来。
  “就来,就来!李老师,再见!有空去我们医院玩玩呀,要是你女友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找柳晶,都是熟人,开开后门,不收钱。”
  白雁挥挥手,如沐春风地走进售楼处。
  李泽昊与伊桐桐象两具化石,无言地向前走着。手虽然仍牵着,但却各怀各的一份心思。
  怎么说呢,负心男人也不好做。
  李泽昊认准了伊桐桐是今生的擎爱,咬牙做了回现代陈世美,与订婚十四年的未婚妻柳晶分了手,自然在学校里掀起了惊天波澜。李泽昊为了证明自已是屈服于真爱的召唤,而不是移情别恋,处处与伊桐桐秀恩爱,百分百的顺从伊桐桐。除了上课,两个人就如同一对连体婴似的,花前月下,举杯共盏,对镜画眉,着实过了一段赛鸳鸯的生活,也成功地堵住了众人之口。学校呢,反正是认教学能力,对老师的个人隐私,不太过问。
  可是,一个多月之后,李泽昊心里面有点不是滋味了。首先是伊桐桐现在层住的公寓和开的那辆跑车。原先,他以为是伊桐桐父母宠爱女儿,买给伊桐桐的。有次,伊桐桐的父母到滨江来,他请他们到饭店吃饭,交谈之中,得知伊桐桐的爸妈只是一般工厂工人,早己下岗在家。为了让女儿上艺术学院,差不多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现在年纪大了,盼着伊桐桐养老呢!
  李泽昊当时坐在桌上心里面就打起鼓,等到把伊桐桐爸妈送走,他才问伊桐桐,那房子和车是哪来的?
  伊桐桐支吾了半天,看着李泽昊严峻的表情,只好说了实话。
  李泽昊一听就炸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辱嘶咬着他的心。他要伊桐桐立即把房和车全退给康剑。
  “那我住哪里?和你一块挤教师宿舍,几个人共用一个洗手间?”伊桐桐气愤地问道,“再说那车那房,我又没向他要,是他为他的负心买的单。”
  “你现在是我的女友,却住着别的男人给的房,你让我这脸往哪搁?”李泽昊挥着手,攥起拳,有想打人的冲动。
  “该搁哪就搁哪,反正在你没有房子之前,我不会搬出去的。”伊桐桐和他赌起气来,一点不肯退让。
  李泽昊气得甩门而出,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闹别扭。
  后来,还是李泽昊先低了头,不然能怎样,分手这样的话,他舍不得说出口的。
  暑假里,李泽昊接了几个家长的委托,为他们的孩子开小灶。另外还接了几个培训班的工作。只要能赚到钱,时间能挤得出来,他差不多什么活都接。
  辛辛苦苦赚了一个暑假的钱,没够陪伊桐桐去了一趟海南、买几件换季的衣裙。伊桐桐花钱向来大手大脚,几乎是月光族,和李泽昊一起后,她还收敛了点,但化妆品不能用太差,衣服按季也换新的,隔三差五要去饭馆换个胃口,时不时还要来点小浪漫,买束花、小礼物什么的。
  李泽昊真的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教师公寓开工那天,学校开了大会,公布够条件住到教师公寓的教师名单。不出李泽昊所料,他分到了一百八十平米的公寓,层次也很好。伊桐桐因是副课老师,又是新来的,没享受得到这样的待遇。
  那个晚上,两个人兴奋得一夜都没什么睡。伊桐桐心里暗道:自己这支潜力股真是押准了。
  李泽小心翼翼地向伊桐桐再次提出退房、还车的要求,伊桐桐搂着他的脖子,没生气,也没回答。
  学校开始缴集资款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你工作这两年存的钱呢?”伊桐桐得知李泽昊没什么存款时,呆住了。
  李泽昊没敢说他的钱原先是和柳晶存在一起的,分开时,全丢给柳晶了。
  “我……乱花掉了。”
  伊桐桐急了,“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我那房卖了,垫上这块,可能还够装璜呢!”
  “不要!”李泽昊一口回绝。
  伊桐桐瞪大眼,“你都到了这份上,还装什么清高。”说着,语气里带了几份嘲讽。
  李泽昊硬撑着,厚着脸皮找爸妈,找朋友,托人向银行又贷了点款,勉强凑齐了集资款,但伊桐桐却再没向他露个笑脸。
  他为了逗伊桐桐开心,今天拉着她过来看房。公寓才在打基础呢,到处都是泥土和砖块,李泽昊却忍不住憧憬起家中的布置来。
  “桐桐,你爱画画,咱们把西面那个房间专门装成你的画室,好吗?”
  “装,装,”伊桐桐白了他一眼,“你拿泥装,还是拿砖装?”
  李泽昊心里面喀了一下,没有作声。
  伊桐桐偏偏不怕死地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是一屁股的债了,这装璜的钱,你还向谁借去呢?就凭你那几个工资,又要还债,又要生活,还要装璜,真是天方夜谭。”
  “我会想办法。”李泽昊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这和你讲题目一样,想就能想出来吗?反正我要一次性到位,马马虎虎的,我不会搬进来。”
  李泽昊张了张嘴,一甩头,“不搬就不搬,没人求你搬。”说完,冷着脸转身就走。
  伊桐桐没想到他讲话这样冲,一委屈,脸也拉下来了。
  真是见鬼,这闹气的场景竟然被白雁撞见。
  伊桐桐气得牙痒痒的,但她现在顿不上这事,她满心满眼都是“康剑离婚了”这个消息。
  他为什么离婚?
  两个人走到了路口,李泽昊松开她的手,把停在边上的摩托车推了过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样,气不打一处来,吼问道:“你回不回去?”
  “我没聋,你不要这么大声。真是个乡巴佬。”伊桐桐吼了回去。
  李泽昊咬了咬唇,突然一跃,跳上摩托车,发动引擎,呼地一下开走了。
  “混蛋,你回来,给我回来。”伊桐桐傻眼了,这地方,又没村,也没店,他把她扔下来,难道要她走回去?
  李泽昊象是没听见,车越开越快。
  伊桐桐气得直跺脚,站在路边,欲哭无泪。
  “这不是伊老师吗?”一辆黑色的奔驰从她身边经过,又缓缓倒了回来,车窗一开,华兴油光锃亮的脑袋伸了出来。
  “华老板,这么巧……啊……”伊桐桐惊喜万份的笑容冻结在脸颊上,她捂着嘴,不敢相信地对上车中另一双冰冰冷的眼瞳。
  

第六十五章,世上哪见树缠藤(三)

  说实话,这一刻,伊桐桐是不愿意见到康剑的。被扔在灰尘飞扬的路边,头发让风刮得象乱草,脸色因为和李泽昊生气而胀得通红,刚从工地上走过来,鞋上和裤脚上沾满了泥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她在康剑面前都是保持完美形象的。
  她不想在康剑面前丢脸,她想美艳如花、巧笑俏兮,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与康剑来个邂逅,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刻。
  伊桐桐直觉地想躲,可这连棵杂草都不生的路边往哪躲?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窘然地以手作梳,理了理头发,尽力露出淑女般的优雅微笑,“康剑,你……来视查工地的吗?”
  康剑确实是被华兴拉过来视查商贸中心的开发情形。商贸中心是华兴集团中的标,但他只是主要承包商,其他的分段包了出去,转包费早已到手,所有的转包商已经陆续开工。华兴赚得不少,心里面对康剑感恩戴德。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很有分寸。他知道现在这个时期是康剑竞选城建市长的关键,工程来不得马虎。钱要赚,工程质量和工期也要抓。他把这事还真当个头等大事在做,这不有了点成效,就把康剑拉来显摆显摆。
  今天下午,省住建厅的领导来滨江检查工作,康剑有个汇报发言。他准备一早上好好看下简单写的稿子,没想出去,但华兴好说歹说,他无奈,拿着一叠材料就随华兴上了车。
  检查完工地,总体来说,他是很满意的。他看时候不早,催着华兴送他回办公室。坐车的一点时间,他正抓紧在稿子上钩钩画画。
  车戛地一停,康剑抬起头,想看看怎么一回事,发现原来是伊桐桐站在车外。
  康剑心里冷冷地一笑:这个华兴真是个人精,刚刚在工地上旁敲侧击地问他是不是真离婚了,他瞪了华兴一眼,离婚还有真假吗?华兴然后千方百计地就把话题往这边引,想套出他离婚的真正原因。
  他没理华兴。
  华兴这一停车,估计是猜测他对伊桐桐仍余情未了。康剑讥讽地把倾了倾嘴角,对着伊桐桐面无表情、平静如水般地点了下头,又低下头继续修改稿子。
  华兴这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呀,康领导这是矜持呢,还是掩饰?他到底要不要怜香惜玉让伊美女上车?
  如果称了领导的心,是好事,如果会错了意,那可就犯了大忌了。
  伊桐桐这边,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面酸溜溜的。康剑是没把她当路人,但这比当路人还让她感到羞耻。在他眼里,她是空气,不,空气对人体还有益,她对他,简直就是可有可无、毫无干系的。
  伊桐桐不禁对康剑又恨上了几份。
  正僵持着,前面“突突”地响起一阵摩托声,几人一起抬起头。
  这下,伊桐桐死的心都有了。
  李泽昊开了一大段路,想想还是心不忍,又折了回来。但他还不想先低头,摩托车没有熄火,距离伊桐桐十多米,他等着伊桐桐自己主动走过来,说一两句软话,他也就满足了。
  但等李泽昊看到停在伊桐桐身旁的车和车里坐着的人时,心刷地凉透了。
  他没有立即掉头,只是咄咄地瞪着伊桐桐,眼一眨不眨。
  伊桐桐想起昔日曾在康剑面前放豪言,要找一个胜他百倍千倍的男人,可眼前这个满脸是灰,象出土文物的男人,根本连康剑一根脚指头都抵不上!
  华兴瞧瞧李泽昊,再瞧瞧伊桐桐,问了句:”伊老师,你……认识那个人吗?”
  康剑微微闭了下眼,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偏偏给伊桐桐看到了。
  “你……有本事走,别回来呀!”伊桐桐这时顾不了形象了,她幽怨地瞟了瞟康剑,一肚子的气没处使,全撒向了李泽昊。
  “是不是我回的很不是时候?”李泽昊目光冰寒,语气森冷。
  “明明是你对我先凶的,你根本不讲理,你……”伊桐桐又是羞又是气,“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倒是眼眶一红,珠泪滚滚。
  华兴暗自庆幸刚才没让伊桐桐上车,怪不得领导不闻不问,没一点表示呢。原来伊美女已另投他怀了。美女,玩的就是个新鲜,谁喜欢隔夜的凉茶。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读书人的清高底线,让李泽昊不想与伊桐桐争辩,他只问一句,如果伊桐桐回答“不”,他掉头就走。
  爱情,应该含有包容。但再宽广的包容,也不能接受对方心里面装着另一个男人。
  “我……”伊桐桐楚楚可怜地瞄着康剑,巴望着他对她一记怜悯的眼神,或者为她说一句话。
  康剑先是无动于衷地看着车外这一切,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他的身子突地一僵,拧开车门,大步往后走去。
  华兴讶然地顺着他的背影看过去,嘴巴张得半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康领导的前欢后爱全到齐了?

  售楼小姐很热情,不辞劳苦地带着冷锋和白雁跑前跑后的看了几个样板间,“我们这里的户型是英国设计师设计的,层高让人满意,采光又好,设计人文化,而且外部的环境也是一流的。”
  “你喜欢哪一种户型?”冷锋问白雁。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我每一种都很喜欢,可惜我都买不起。”她也不想买,她有房子的。
  康领导与她离婚,房子和家里的存款都给了白雁,他净身出户。
  白雁开始想客气地推辞一番,但一想,领导是国家栋梁,国家舍不得他受苦受累,以后一定会高薪养廉、豪宅给他遮风挡雨。而她就一个平凡的小护士,请一天假,都会扣许多钱,她是冻了还是饿着,无人过问。她好歹也要担着康市助前妻的头衔,过得不宜寒酸,于是,她就坦然地接受了下来。但那房子太大,一个人住着孤单,现在,她就空关着,偶尔去打扫一下。
  冷锋听了白雁的话,笑了,“如果我买,那你觉得哪种比较合适?”
  “这就更不能问我了,住的人是你,你对哪种户型一见钟情,就选哪种。我们年龄不同、性别不同、审美观、价值观都不同,我不能替你发表意见。”
  冷锋叹了一口气,向售楼小姐摆了下手,“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他必须要和白雁沟通一下。
  她已不是有夫之妇,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并明确关系了。
  售楼小姐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双手递上一张名片,“那先生和太太回家好好商量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们不……”白雁想指出售楼小姐的误解,冷锋拉了她一把,笑吟吟地往外走去。
  “我本来这房子就是买了想结婚住的,你要是那样一说,人家以为我们俩吵架了。”
  “可是我又不是你结婚的对象,这个当然要说清了。要是你明天带你朋友过来看房子,人家一见,咦,怎么换了人,还以为你很花心呢。”
  “万一我结婚的对象是你呢?”
  白雁怔了怔,她才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不会又急着跳进另一个坑吧。
  “别忙回答,这房子现在才打地基,要交房至少得一年后,你可以有七百多个日子好好地考虑。现在,我们也去吃韩国烤肉?”冷锋戏谑地对她挤了挤眼。
  白雁耸耸肩,多说无益。她用手遮住中午时直射的阳光,跟着冷锋向车走去。
  ”白雁!”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她拿下手,”哦,康领导,你……也来看房?”哦,是前坑主。
  伊美女与领导前脚后脚,真遗憾,没有遇到。
  呃?遇到了!白雁看到伊桐桐满眼泪光地瞪着这边,李园丁已是面无人色。
  同样,冷锋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不是,我找你。”康剑说,”我下午有个会议,我要换那件条纹的西服。”
  冷锋耳朵惊愕地竖起,不解地看向白雁。
  白雁咬了咬唇,无力!
  这个事呢,好似蹊跷,但说穿了什么都没有。康领导净身出户得比较彻底,一件短袖白衬衫、一条烟灰色长裤,晃着两膀子,扔下存款、房契、家中所有的钥匙,搬进了政府招待所。
  白雁一开始考虑到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她在整理衣柜时,好心地把他所有的衣物按季节、按类别,一一装进行李箱中,然后打电话,让他过来取。康领导说政府招待所没这么大的衣柜,暂且先放在她这儿。
  这理由合情合理,白雁就答应了。
  以后,隔个几天,康领导就要找白雁拿钥匙过来取换洗的衣服,顺便再把不穿的放在这里,这让白雁很烦。有时要命的是康领导要参加某个会议,他临时要换衣服,会半夜给白雁打电话,白雁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上车,来家里取衣服。
  有过几次,白雁抓狂了,要给康剑一把钥匙。康剑坚决不接受,正义凛然地说道:现在我们离婚了,这房子只属于你,我还持有这钥匙,在别人眼里,我们扯不清道不明的,这象什么。
  白雁气得咬牙切齿,不想跑来跑去,无奈之下,只得把康领导的所有衣服全运到了现在的租处,他想要什么,她直接拿给他。
  所以,虽然他们已离婚一个月带十天,但在这四十天里,他们见过不下十次面,通电话无数次。
  “你是现在去拿,还是饭后去拿?”白雁尽量一脸自然地问,往冷锋身边靠了靠,那边有树荫。
  “现在。”康领导话不多,眼睛也不乱瞟,或者现在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除了这个笑起来酒窝闪闪的女人。
  “冷医生,那我们先去我租处,然后再去吃饭。”白雁对着冷锋抱歉地一笑。
  “恩,午饭晚一会没事,反正我们下午没其他事。”冷锋回以温柔地一笑。
  “我方便搭个车吗?”康领导目光稳稳妥妥地落在冷锋身上,代表这话是问他的。
  白雁纳闷了,“你不是有车?”华兴那么地中海式的脑门在车窗前晃着呢。
  “现在讲的是低碳生活,不要为一件西装,出动两辆车,再说华老板他另外有别的事。如果不方便,那……”康剑斜了斜眼角。
  冷锋潇洒大度地撇了下嘴,“当然方便。康市助,请。”他礼貌地向康剑做了个手势。
  康剑微微颔首,转过身,先去华兴车上拿了稿子,道别,然后上了冷锋的车,坐在后排,白雁坐了前排。
  他继续低头修改讲稿,无视前面并肩偕坐的两个身影。
  车在华兴的瞠目结舌之下,呼地一下驶上了公路,扬起漫天的灰尘。
  伊桐桐呛了一嘴的泥沙,呸呸吐了两口,老牛慢步地挪到李泽昊的车边,跳上后座,把脸别向一边。
  李泽昊脸色僵硬地发动引擎,摩托车“突突”作响,没命似的追着前面的车。
  “你慢一点,慢一点。”车颠得厉害,灰尘大得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伊桐桐气得拧李泽昊的后背。
  李泽昊状似未闻,仍然加大马力。
  华兴在车上眨巴眨巴眼,等灰尘散去,已经看不到一个车影了,他茫然地摇摇头,开车离开。
  

第六十六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四)

  冷锋从后视镜中看了看埋头改稿的康剑,心里面窝了一口气。但他是个聪明而又自信的男人,不可能当着白雁的面发作出来。
  这一天,可真是够热闹的,早晨刚送走了明天,此刻又与白雁的前夫窄路相逢。
  冷锋清楚明天和白雁之间有着一份最纯真最美好的感情,这份感情已经超脱了男女情欲、甚至超越了爱,如同亲情一般,会源远流长,绝不会脱轨。
  他没办法和这样的明天、白雁生气,他认识白雁比较晚,不是吗?
  但老天还是眷顾到他了,他还有机会和现在的、恢复了自由的白雁相遇。
  冷锋生命里虽然不少女人缘,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过早失去双亲的缘故,他看待女孩子的标准与常人不同。他首先渴望对方体贴,然后是孝顺,再是温柔、淡定的个性,如暖暖的三月微风。读书时,工作后,他先后有过两位女友,都处得不长。现在的女孩子因为是独生子女的缘故,再加上家境优裕,有些就如同天之娇女一般。要求男友处处顺着她、动不动就哭,赌气、任性、贪图享乐,非常现实。冷锋渐渐就有点灰心,他安慰自己也许是缘份未到,不再着急找女友,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当他从明天的口中认识了白雁,他简直无法置信,这分明就是自己寻觅巳久的梦中女子呀!
  冷锋在心里面对自已说,不要去在意康剑。如果白雁对他还有三分情,当初也不会离婚的。白雁不是冲动的人,既然离婚,那就是深思熟虑过了。
  冷锋想到这,心情就舒畅多了。他自顾和白雁聊着医院的事和人,当康剑不存在。
  “这次医院里进了几个小护士,马加看上了一个,这两天正追得狂热呢!”前方红灯,冷锋停下车,看着白雁。
  白雁想不出马加狂热的样子,印象中,马加很耍酷、装深沉,讲话吐半句留半句。
  “那女孩回应了吗?”
  “小护士一开始以为是前辈的关怀,很感激地接受。等别人帮马加点明,她忙羞答答地向马加说,她早就有男朋友。马加气得直咬牙,冲到院长办公室说,以后招小护士,履历表上一定要写明有没男友这一条。”
  白雁呵呵直乐,“这是真的呀!”
  冷锋看她嘴角噙了几根被风吹进去的头发,探过身,伸手替她拨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下同六我们出外诊时,你可以问马加。对了,白雁,柳晶这阵子相亲有结果了吗?”
  白雁摆摆手,“别提这事,柳晶说她是‘衰哥’吸铁石,不知从哪块挖出来的极品,都给她碰上。前天见的那个,说头发是铁丝网,肚子是富士山,身高象侏儒,她当着人家的面就哭了。”
  绿灯亮了,冷锋发动了车,瞟到坐在后面的康剑收起了笔,把稿子放进公文包中,抬起头,目光笔直地注视着白雁的后脑勺。
  “我听说有次她硬拉着你作陪,人家没相中地,到相中了你。”
  白雁小小的脸一红,“别听柳晶胡说,那是她看不中人家,硬拿我开涮,找借口。”
  “你又不是介绍人,下次相亲这种事,你不要再陪她去。嗯?”冷锋尾音上扬,分了部分视力看她。
  要是康剑不在场,白雁就会用皮皮的方式调侃冷锋。但现在车上三个人呢,她急于否决,好象着急与冷锋抹干净关系,证明给康领导看。要是乖乖地应了,又好象和冷锋之间道不清、说不明。
  她索性不接话,一笑了之。
  康剑一脸空白,似乎云游天外,但冷锋还是发现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来了。
  车到白雁的租处楼下,冷锋想换件衣服不会花太多时间,但他不放心白雁和康剑单独相处,于是,也随着两人上了楼。
  “康领导,你能不能一次把东西搬走?别像老鼠搬大米似的。一次搬一点儿。你要是怕麻烦,我可以叫辆车帮你送过去,顺便送你一个衣柜。”白雁打开柜门,找出康剑指定的条纹西服,尽量说得和蔼可亲还带着幽默,将要求裹在了一团轻私活泼中提出,音量还不能太大,以免在客厅喝茶的冷锋听到。
  康剑脱下身上的西服,扔在床上,接过条纹西服,慢条斯理地穿着,然后走到白雁的梳妆镜前看了一眼,好象注意听白雁刚才的话。
  “白雁,省住建厅的刘处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听说穿衣很讲究,对别人要求也高。你说我这西服配哪条领带好?”康剑的音量不高不低,但足以让租处的角角落落都听得分清。
  “你想让她对你有好感吗?”白雁歪着头,打量着康剑,暗道:原来某些时候,领导们也要牺牲色相呀!
  “我想她能爽快地把滨江几个建设项目批下来,不给她找岔的机会。”康剑瞪了她一眼。
  白雁愈发地笑了,嘴角翘起一道小弯,“她敢找岔,找你老爸打扁她。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康剑脸色一冷,自己走到衣柜前找领带,胡乱拿出一条紫花暗底的,白雁一拍他的手,另挑了一条浅蓝淡色隐花的,“这条。”她对他点了下头。
  康剑系好,扣上钮扣,腰挺得笔直,“这样看上去怎样?”
  “帅到冒泡。”白雁不看他,往外走去,撇撇嘴,不就是去见个中年妇女吗,弄得象是相亲似的。
  康剑浅浅一笑。
  “你胃不太好,不宜经常吃烧烤,而且吃太多烧烤,很宜发胖。”康剑临下楼时,扭过头说道。
  白雁笑容可掬地对他挥挥手,“啪”地一下关上门。
  冷锋喝完一杯茶,两个人下楼出去吃饭。康剑已经走了,冷锋打开车门,突然问了一句:“白雁,你真的和那个领导离婚了吗?”
  白雁一脸纳闷,“我有民政局盖的大红公章为证,应该不假吧!”
  冷锋无力地咬了咬唇,默默上了车,一路上再没说话。
  吃烧烤时,两个人也一心一意地专注吃,没人吭声,吃完后,冷锋把白雁送回公寓,自己开车走了。
  白雁在楼下站了很久,才上楼。
  一进房间,就看到卧室床上康领导脱下的衣服,她嘀咕了几句,打开衣柜,把衣服掸掸挂了进去。
  白雁想给柳晶打电话,说说遇到李泽昊和伊桐桐吵架的事,手机拿在手上,她又合上了。不能说,柳晶现在对李泽昊还存有念头,听说这件事,还不得在心里面盼着、等着。
  白雁打心眼里不愿意李泽昊和柳晶复合。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李泽昊以前不是个浪子,而是个正人君子,他若一坏,和浪子就不同了。浪子的坏是受一些环境影响,一旦碰到优良的环境、对的人,那么浪子会开出灿烂的明日花。君子原先的环境就好,周围的非善即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都变质,那就彻底没救了。
  白雁打消这个念头,看屋内温度还算蛮高,于是洗澡,洗发,把家里收拾了下,等头发差不多一干,爬上床,又开始梦游世界去了。
  睡得正香,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高亢地吟唱起来。
  她吓得睁开眼,心狂跳不已,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手机射出一丝光束。
  “喂。”她慌不迭地打开手机,手还在发抖。
  “我喝醉了。”静谧的夜里,从电话线一端,传来康领导低低的呼吸。
  白雁慢慢坐起来,稍微平静了点,“那你上床睡呀!”她没好气地嘟哝,她又不是醒酒药,打给她干吗?
  “今晚上吃饭的人不算多,我本来不想喝多少的,可是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哦!”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都是因为你。”
  白雁皱皱眉头,“康领导,我想你真的醉了。快睡吧!”她的语气中带着几份轻哄。
  “我刚吐过,暂时不想睡。白雁,真的是你的错。”
  “康领导,我好象不在场吧!”
  “你是不在场,可是你在我心里面,挥之不去。”
  白雁放缓了呼吸,不敢接话。
  “我们才离婚一个月,你不仅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还出去相亲。你离开我后,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全然不领及我的感受。我有一点难过,所以多喝了几杯。”
  “康领导,我有……这个权利,对不对?”白雁小心翼翼地问。
  “道德观定,离婚后六个月才能与异性接触。要等我们彼此都适应了没有对方的生活,才能开始新的感情。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差,我们就一年吧!”
  “一年?”白雁啼笑皆非,有这个规定吗?
  “你干吗叫这么大声,一年后,你不过二十五岁,而我三十一,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康剑愤愤不平。
  “我不是……急……”
  “那就行了。我又要吐了……”
  白雁咧着嘴,听到话简那边传来一声声“呕,呕……”的声音,然后是马桶冲水声。
  康领导刚刚是坐在马桶上给她打电话?
  白雁对着手机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她确信康领导今晚真的喝高了。
  

第六十七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五)

  白雁和康领导不同,她很快就适应了一个人的日子。上班、下班,看肥皂剧,逛大街,睡懒觉,吃腻了食堂,就上菜场买点有营养的回来给自己煲一锅汤。
  当时序进入十一月初,秋天接近尾声,白雁早晨起床,对着镜子涂爽肤水时,无意中多看了镜中人一眼,吓一跳,这粉白娇嫩的女子谁呀?人家不是说离婚后,女人都要削去一壳,她怎么反而和吃了什么滋补品似的,比从前还水灵。象柳晶,就失了个恋,现在吃什么都不胖,越来越有骨感美。白雁摸了下自己的腰,捏捏饱满的脸颊,天,肉肉的。
  白雁赤着脚,把外衣全脱了,只穿内衣,称了下体重,小脸一下黑云密布,她比夏天时足足胖了五斤。
  五斤肉,那是什么概念,放在案板上,也是白花花的一大酡。
  女人都是爱美的,因为这五斤肉,白雁一早上,心情就不算太好。
  白雁这天上的是早班。
  手术室今天第一个手术,是妇产科的,四十岁的高龄孕妇剖腹产。她的医生前几天就建议她剖腹,她老公坚持说顺产的孩子聪明,怎么也不同意剖腹。两个人结婚十几年,一直怀不上孩子。中药吃了几麻袋,西医看了十多位,踪迹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终于在四十岁时怀上孩子。为了怕有闪失,孕妇有几个月都在床上静卧着。
  孕妇是凌晨开始阵痛的,喊的整个住院部都震荡了。到底年岁大,宫口开了,但宫缩不够分娩,医生再次提出要为孕妇剖腹,不然孕妇和胎儿都会有生命危险。老公哭哭啼啼地签了字,扯住医生的袖子说:我大人小孩都要哦。
  孕妇当即送进了手术室,柳晶也随着过来,只来得及做了局部麻醉,就开始动手术了。手术室里气氛有点凝重,手术不复杂,但病人年岁偏大,手术过程中,孕妇出现大出血、心跳异常,幸好做手术的医生经验丰富,最终顺利地完成了手术。
  孕妇安静地躺在担架上,睡着了,柳晶抱着七斤重的小婴儿走出手术室,白雁突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的嚎哭,她笑了笑,这一定是那个年过不惑的老公。
  收拾好手术室,白雁洗净手出来,柳晶脸色雪白地倚在墙壁上发呆。
  她走过去推了推柳晶,”怎么了,看上人家大胖小子了?”
  柳晶象掉了魂似的转过身,蓦地紧紧抱住白雁,”雁,我不要到那么老再生孩子。”,白雁讶然地眨眨眼,不懂柳晶发什么神经。
  “我想好了,我不再那么挑剔,差不多就行。然后早点结婚,一定要在三十岁前把孩子生下来。”柳晶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还象韩剧里喊加油时,挥了挥拳,表情严肃。
  “你的意思是,你目前的任务是要找到提供精子的载体?“白雁正经八百地问。
  柳晶掐了白雁一下,“雁,你怎么讲话这样粗鲁?我要找的是一个和我很般配、疼我爱我的老公。”
  白雁吃痛地咧嘴,“瞎说,我明明讲的都是很专业的书面语,我听着好像你根本不是找老公,而是在找能让你生孩子的男人。其实这个要求不高,一般适龄的男人都能合格。”
  柳晶笑着上前堵白雁的嘴,“你个臭丫头,人家不就是被那个大龄产妇给吓着了,差点一尸两命。”
  柳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她叹了口气,收回手臂,环抱住自己,“以前,我曾经想生一个象李泽昊一样的男孩,会读书,懂礼貌,很省心的。现在我觉得那个想法真可笑,如果我真生出那么个负心的儿子,不如一墙撞死算了。雁,你有想过生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吗?”
  白雁拧着眉,手指敲打着脸腮,好一会才郑重地回答:“我还真没想过。”
  “你就忽悠吧!雁,其实康领导人不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和他生个儿子一定也是俊俊的。”
  “不想谈这些有的没的,你别翘班,回去守着你的五斗米去。”白雁把柳晶往楼梯口推去,不让她看到自己戛然涨红的脸。
  就在前一秒,她的脑中还真闪过康领导的身影。因为这个掠影,她有点和自己生气,不太想讲话。
  忙到中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去餐厅吃饭,白雁倒了杯白开水,从包包里拿出一片面包,细嚼慢咽,正准备坐下来翻会报纸,一抬头,冷锋进来了。
  “都要吃饭了,吃什么面包。”冷锋皱皱眉头,很不赞成。
  “这就是我的饭。”白雁说道。
  冷锋不敢相信地瞪着那片被咬得成了一个半圆的面包片,”白雁,你现在经济状况不太好吗?”
  白雁扁扁嘴,事实上,离婚后,她差不多算是滨江城里的中产阶级。
  在冷锋逼人的目光下,她老老实实交待,”冷医生,从今天起,我开始减肥。中午是两片面包,晚上是一根黄瓜,早晨我会吃多一点。你别等我,快去吃饭吧!”
  冷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哪一块肥了?”
  “这个是个人隐私,只可意会,不能探讨。等我瘦到原先的体重,我再约你吃饭。”
  冷锋瞪了瞪她,”尽胡说八道,你要减肥,医院里不得一大半的女人要去跳江了。”
  他抢过她手上的面包,扔进垃圾桶,拉着她就往外面走,”你再耽搁几分钟,我又吃不到喜欢的什锦炒饭,吃不到,我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对病人凶。”
  “可是我要是多吃一口饭,我心情就更恶劣了。”白雁想抽回手,冷锋拉着更紧。
  ”晚上我陪你在医院里转个十圈八圈,你心情就会好的。”冷锋理直气壮。
  “我是早班,下午就可以下班了。”
  ”那我们晚上去看电影?我一会看看有什么好片子。”
  ”冷医生,我有电影催眠症,一进电影院,一放映,我就会进入深度睡眠。”
  ”电影院现在暖气开了,睡觉蛮舒服的,我记得帮你带件外衣。”
  白雁一个头二个大,这冷医生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她好象暗示得很明白了吧!不知觉,两个人拉拉扯扯地来到了楼梯口。
  有一个人拾级而上,差点撞着两人。
  ”雁雁?”来人抬起头,目光落在白雁与冷锋相握的双手上。
  白雁抽回自己的手,与冷锋拉开一些身体接触的距离,淡淡地笑了笑,”康书记,你是找我的吗?”
  冷锋看看白雁,猜测来人可能是白雁的前公公——省政法委书记康云林。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家里也找不着人,我就过来看看你在不在班上。你现在是午休时间对吧,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康云林朝冷锋倨傲地颔下首。
  白雁叹息,她今天这减肥计划,看来真的是要泡汤了。
  “下午四点,我给你电话。”冷锋微笑地对白雁眨了下眼,先走开了。

  康云林把白雁带到一家广式茶楼,两个人没点菜,只要了茶和一些广式小点心。
  白雁拘谨地坐着,对于康云林,她说不出任何具体的情绪。他和白慕梅一样,作为后辈,没资格指手画脚,如果是同辈人,她是极度鄙视这个男人的。
  “怎么不吃呀?”康云林慈祥地把点心往白雁前面挪了挪。
  白雁夹起一个虾饺,小口小口地咬着,心里面猜测康云林找她有何目的?
  她与康领导离婚时,她没通知白慕梅,康领导有没告诉李女士和康书记,她不清楚。自从和白慕梅在云县一别,她们母女彻底没有联系。有天,她经过滨江大剧院,看到宣传栏里贴着《西厢记》演出的海报,白慕梅演崔莺莺,她扫了一眼,脚步不停地走过了。
  “雁雁,上个月,组织上和我谈过话,让我退居二线。从今天起,我就不用再上班了。”康云林说道,神情有点失落。
  白雁继续嚼着虾饺,感觉虾不太新鲜,咬着挺费劲。
  “我……准备和康剑的妈妈离婚,搬去云县。”康云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雁。
  白雁的筷子一抖,虾饺”啪”地一下掉在醋碟子里,溅出一半在桌上,心仿佛被锥子扎了一下。
  她盯着桌上浅褐色的液体,咽了咽口水,“我……和康剑离婚很久了,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的。”
  康云林局促地一笑:“不瞒你说,如果你们能好好地……过下去,我不会动这个念头的,我会当你和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着。再怎么难受,为了你和康剑,我都会为这个家撑下去。没想到你们无缘,现在又没工作打发时光,家里面冷冰冰的。人生不长,做人有时要为自己多考虑一点。我以前挺对不起你妈妈,以后,我想好好地弥补她。雁雁,你以后就真的是我女儿了。”
  白雁慢悠悠地抬起眼,“康书记,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我……和你没任何关系。”
  ”雁雁,”康云林脸一红,”我知道这个消息有点突然,你可能一时不能接受。但我还是会为你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是我父亲?”白雁轻抽一口凉气。
  康云林难堪地低下了头,“我不是。你父亲……”
  “是谁?”白雁心脏停止了跳动。
  “你妈妈没告诉过你?”
  “他是谁?”
  “还是等你妈妈告诉你吧。雁雁,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你过的还好吗?”
  “我好的不能再好。康书记,”白雁闭了闭眼,“你要去云县,我妈妈她知道吗?”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准备下午就去云县见她。”
  “康书记,我真的不想打击你。依你现在的年龄和职位,你已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趁你的想法还在萌芽状态,还是把它掐灭,回去好好地待李女士。其实你这一辈子最应该弥补的人是她,而不是白慕梅。你慢用,我上班去了。”
  白雁漠然地站起身,没再多看康云林。
  康云林怔怔地眨着眼,有点回不了神。
  走在阳光下,白雁才觉得缓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窒息了很久一般。
  这一段孽缘,何时才是个尽头呀!
  

第六十八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六)

  一个下午,白雁都是恍恍惚惚的。
  虽然她的身子仍在手术室中出出进进,别人问什么,她的回答有条不紊,护士长要什么,她都能准确无误地递过去,但是她的魂却早飞远了。
  其实,这就有了点强迫症的迹象。
  白雁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和白慕梅分得有多彻底,井水不犯河水,可井水、河水归根结底都是水,白慕梅是她妈妈。这是无法否决的。关于白慕梅的事,她没有办法听了不往心中去,更加上又扯到了康领导的父亲,这就更加是乱上添乱了。
  但她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着看着康书记住火边靠,不肯出手相救。真是好笑,康书记在官场混迹多年,竟然看不清白慕梅的真面目。他不会以为白慕梅这么多年没嫁人,是因为不能忘怀他?如果白慕梅真的做到这么痴情,她是又从哪条地缝里冒出来的?
  爱情果真是老少通杀,令人智商降低,双眼顿瞎。
  康云林现在白慕梅的眼里,一个半拉子老头,对于白慕梅强调幸福+性福的生活理念,他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白慕梅不会为了爱情,拿后半辈子去侍候一个老头。
  爱情,有时并不那么伟大。
  白雁只希望,康云林现在还没有激动地把这个决定通知他的正妻、小妾,这样受伤的人可能会少一点。在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李女士的承受能力比年轻时强了许多吧!
  四点,冷锋准时给白雁打来电话。白雁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歇息,冷锋一听,说她是饿的,立刻要过来,陪她出去吃东西。
  白雁握着手机,心里面不是没触动的。但是,受伤的飞蛾也会选择,不能见着温暖的光源就扑过去。冷锋是很好,也关心她,他想追求她的小心思,她也懂。说起来,她不知比柳晶幸运多少倍。一离了婚,就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守候着,要多虚荣有多虚荣。人贵在自知之明,白雁在接受冷锋的关爱时,扪心自问:冷锋想要的,她给得了吗?
  最起码,现在,她没有心情、也没有自信给。因为是冷锋,她更要慎之又慎。明天说,冷锋是为了她,才来滨江的。那时,冷锋对她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任何一个女人在听到这件事后,都会被这份执着和浪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是个另类,听了后,沉默了很久,轻轻一叹。
  “我想回去躺一会,睡之前,我会煮点粥吃的。”白雁说道。
  “那我下班过去看你?”
  “我们明天医院再见。”
  “白雁?”
  “呃?”
  冷锋用力抿了抿唇,深呼吸,说道:“做我女朋友,好吗?”白雁有多聪明和狡猾,他见识过。如果不开门见山,一直迂回周转,她会绕得比你远比你深。
  问句直通心脏,白雁差点没惊得叫出声。
  “你已经离婚几个月了,心情应该整理得差不多。之前,我就有向你表露过,但那时不合适。现在,可以了吗?”冷锋又加了几条说明。
  白雁在心里小心地斟酌了下语句,委婉地一笑:“冷医生,我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有点婚姻恐惧症。听到结婚,满身冷汗。”
  “我们先做男女朋友,结婚至少是两年后的事。我在读书时,副修过心理学,我一定有办法消除你的恐惧。”冷锋兵来将挡,不疾不徐。
  白雁闹了个大红脸,一时语塞,“可……我怕耽误了你。”
  “白雁,”冷锋的声音突然一柔,有如吹醒大地的暖暖春风,“我在那么小时,失去双亲,都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你这点小曲折算什么呢?别怕,有我!我们试着交往吧!”
  白雁愣愣地合上手机,恍惚的状况更严重了。
  真是母女同体呀,白慕梅今天有老王子求婚,她也有优质男人垂青。今天是个普通的日子,并非东西方任何一个情人节呀!

  坐上班车,白雁对着窗外出神,呆呆的。邻座的人讶然地看了看她,好心地推了她一下,“你手机在响。”
  “哦!”白雁这才听到了手机钤声。
  “小丫头,你又欺骗了我。”一按通话键,陆涤飞低哑的磁性嗓音就响在耳边。
  和陆涤飞打过几次交道,白雁习惯了他玩笑式的暧昧口吻,当风吹过,别往心中去。
  “陆书记,不是我不主动给打电话,实在是我没什么事敢惊动你老人家。”
  “我只不过比你大了八岁,这不叫老,而叫成熟。”陆涤飞不满的嘀咕。
  “成熟的陆书记好!”白雁乖乖叫了一声。
  陆涤飞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很是受用,“小丫头,听说你现在和我一起恢复成单身人士,我们两个单身人士庆祝一下,好吗?”
  白雁呲了下牙,真为共产党有这样的干部感到汗颜。“陆领导,最近开发区都很好吧?”
  “小丫头,天大的事都不及陪你重要。”陆涤飞天生长了张会讨人欢喜的嘴,他当然听得懂白雁的言下之意。“康剑是我同事、哥们,小丫头你也是我重要的人。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但我爱憎分明。他是他,你是你。你们分了,可对于我说,小丫头还是原来的小丫头,在我心里面,清新如一。”
  白雁捂着嘴,害怕自己会吐出来。对付陆涤飞,最好的办法就是只笑不答。陆涤飞这个人,讲话油腔滑调,听着象没分寸,不分场合,白雁觉得,其实,这不过是陆涤飞掩饰的方式,陆涤飞的城府,实际上不比康领导浅,野心也不会比康领导小。
  一番笑闹之后,陆涤飞又是诱哄,又是强权,让白雁终于答应这个周六的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
  白雁不是没办法拒绝,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应下来,陆涤飞就会如同一只嗡嗡叫着的苍蝇,不分昼夜地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陆涤飞现在是不是还在想着与她合作整倒康领导的事?白雁苦笑,有点无力。

  白雁现在租住的小区,生活真的挺方便,对面就有一个农贸市场,每天早晨和傍晚,常常有新鲜的鱼虾和蔬菜卖。
  白雁下班早,回家前,爱过来逛一逛。
  白雁刚一跨进菜场,就看到江鲜区围着好几个人,走过去一看,几篓子新鲜的螃蟹张牙舞爪地爬上爬下,只只硕大肥美,壳青爪长,爪上的毛毛又黑又长,瞧着就是几年生的蟹,一问价格,还不算太贵。
  围着的人,你几只,我几只,很快蒌子里就没几只了。
  “小姑娘,要不要买几只回去尝尝鲜?这个季节,蟹最肥了。”摊主看白雁只看不买,笑着问。
  白雁被他说得心动,今天刚好没怎么吃饭,早饿得前心贴后肺,想着螃蟹又不会增肥,“给我四只!”
  “四只不好听,六只吧!”摊主麻利地抓了六只蟹,扔进秤上,“一百二十块。”
  白雁这个心疼呀,算了,难得奢侈一回,咬咬牙,掏出钱夹。
  拎着螃蟹,白雁又到其他摊点转了转,买了几根黄瓜,一点圣女果,还买了碗豆苗,又称了点干面,跟小贩要了几根葱。
  走在路上,她想着回家煮个麦片粥,做个鸡蛋饼,烫个碗豆苗,然后拌黄瓜,圣女果做餐后水果,螃蟹要用绳子扎起清蒸,就是晚上的大餐。今晚就当自己为自己庆祝恢复成单身人士,减肥从明天开始!
  白雁很喜欢做菜,厨房里弥漫着水汽,油在锅中炸得“啪啪”作响,她觉得特别有家的味道。
  以前在云县,穷,买不起什么。但商明天妈妈是个厨房高手,她坐在院中,看着商妈把一般简单的炒蔬菜都能做得色香味惧全,她看得眼馋、口馋。工作后,她也学着做菜,慢慢地练出了不错的身手。
  白雁耳朵里塞着mp3,哼着歌,欢快地厨房里又是洗又是切的,天快黑时,客厅里的小餐桌上就摆满了盘盘碟碟,有红有绿,特别是中间那盘螃蟹,壳通红透彻,蟹油外露,看得人就直流口水。白雁想着自己最多只能吃一只,其他几只明天包了带去医院给柳晶几个尝尝。
  吃之前,白雁特地去洗了下脸,拿下围裙,刚走出来,有人敲门。
  她从猫眼里悄悄往外一瞧,康领导腰杆挺得笔直,一脸严肃。
  她“啪”地一下熄灭了灯,把门打开。
  “灯坏了?”康剑纳闷地问,他上楼前,还特地看了看,家里灯火通明。
  白雁挡在门口,“嗯,你今天要穿哪件衣服?”这个康领导越来越不象话了,现在来也不打个电话。
  康剑在黑暗里警觉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敏感的鼻子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家里还有谁?”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就我一个。”
  康剑不信,把她推开,熟稔地找到开关,“啪”地一下,满室光明。
  他先是不能置信地瞪了瞪桌上的饭菜,喉结动了动,然后快速地冲进室内,卧室,阳台,厨房,甚至连洗手间都看了一遍,脸上紧绷的肌肉迅即一松。
  白雁跟在他后面偷偷挥了挥拳头,疑心鬼!他一回身,她没来及收回,干干地笑着,假装摸了摸头,“你快去换衣服吧!”快走,快走,她还要吃饭呢!
  康剑点点头,进房间,把外衣脱了,只穿一件羊毛衫出来,接着进了洗手间洗了洗手,顺便从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
  “你……干什么?”白雁瞪大眼。
  “吃晚饭呀!”康剑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是我的晚饭。”
  “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康剑松开领带。自己盛粥。
  “我带明天、后天的。”白雁急了。
  “饭菜还是吃现做的好,剩饭剩菜无味。快坐下,吃吧,家里有酒吗?”康剑看着盘中的螃蟹、久违的“白雁式独门绝艺”,漆黑的眼眸晶亮晶亮。
  白雁噘着嘴,站在桌边,“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些是花我的钱买的,没你的份。”
  “我以后向你交伙食费好了。深秋天,东西要趁热吃。”康剑把她按坐下,给她递筷子,端粥碗,自己先伸手去拿螃蟹。
  白雁翻了个白眼,筷子打了下他的手,“螃蟹最鲜了,要最后吃,不然其他东西吃着都没味。”这个康领导是属狗的,鼻子这么尖。她搬出来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做饭,就给他碰上了。
  “嗯嗯!”康剑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粥,夹了一大筷饼,连菜都不要,吃得有滋有味。边说边夸,“白雁,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好吃。”
  白雁闷闷地嚼黄瓜、吃豆苗,不理他。
  康剑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连喝两碗粥,扫光一大盘子饼,最后,还吃了两只大螃蟹。
  “这几只,我明天过来吃。”康剑留恋地看了看盘中余下的三只大螃蟹。
  “这是别人的份。”白雁哼了一声。
  “柳晶?”康剑挑眉。
  白雁没吱声。
  康剑主动地帮着收拾碗筷,表现良好地抢着洗碗。厨房不大,两个人在里面,不时要碰到肩、撞到腿的,怎么看都象是一对相处和谐的恩爱夫妻。
  白雁斜睨着康剑,把抹布一扔,他爱表现就让他表现个够,白食没那么好吃的。
  她把电视开了,正在播《新闻联播》,她不爱看新闻,拿起遥控器就调台,“别,别,刚刚在说哪个省的开发区?”康剑甩着手上的水珠,跑了进来。
  “反正不是咱们省。”
  “不是咱们省,也要关心。”康剑抢过遥控器,挨着她坐下,专注地看着屏幕。
  白雁歪着头,手托着下巴,象第一次认识康领导似的,左看看右瞧瞧,这真的是那个和她离婚了快三个月的前夫?
  “康领导,你过了年三十一,是吧?”
  康剑目不转睛,“嗯。”
  “你老大不小,是不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不着急。”
  “是不是没碰到合适的,我们护士长认识的人多,要不要请她帮你介绍下?”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把康领导的注意力给转移了,他侧过身,眉头皱着,“白雁,你今天怎么象我妈似的?”
  白雁俏皮地弯起嘴角,“对呀,这事应该是你妈妈过问的事。我想说的是,这么晚,你这样呆在前妻的屋子里,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又没做儿童不宜的事。”
  话音一落,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情不自禁闪躲开了,康剑一对耳朵通红通红,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曲了起来。
  “可是,我不想被邻居们说长道短。康领导,你拿着你的衣服……早点走吧!”
  白雁脸一冷,下了逐客令。


  第六十九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七)

  那夜,康剑失眠了。
  睡在政府招待所雪白的床单上,被子是蓬松轻软的进口蚕丝被,中央空调让室内温度维持在舒适的十八度,他看文件直到午夜十二点,可是怎么都睡不着。
  康剑从省委宣传部到滨江任市长助理,总结出当官最主要的两项工作就是喝酒和开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不知要喝多少次酒、开多少场会。可是,这每一席酒、每一场会,又都是不能推辞的。以前,他还动动笔,自己写个什么,现在这些简单和小吴全包了。出门有车代步,吃饭是公款消费,讲话有人写稿,心情烦闷以开会为由出去旅旅游。这一切,做到他现在的位置,就接受得心安理得。
  康剑有时质疑自己这是提高了精神层面,还是退化成了一个拥有年轻的皮囊的腐朽灵魂?
  如果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就是他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官场混子,他还实心实意地为滨江做点实事。同样是坐在台上唱高调、颂凯歌,但他的稿子多少有点真实的内容。这次的旧城改造,是他跑北京、跑省城,争取到了资金和项目,就此一项,可以让滨江旧貌换新颜,还会给滨江带来巨大的潜在利益。
  市政府的四套班子领导,对一月份的城建市长选举,一致看好他,而对陆涤飞刚颇有微词,谈到就啧啧嘴。
  不出意外,那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选举。
  康剑现在的仕途发展,拨开康云林的遮阴,可以用“顺风顺水”四个字来形容。
  换做以前,康剑脸上依然是一派平静,但心里面还是很得意,很有成就感。但此刻,他是真的没有一丝的快意。康剑分析原因是原来他心里面装的全是工作,现在,他心里面腾出一大半的地方让一个人住着。
  这个人就是他的前妻……白雁。
  说起来真好笑,人呀,就是贱,就在白雁向他提出离婚时,他才发觉深爱上了自己的老婆。他曾经对自己说,厚颜也好,丢脸也好,装聋作哑也行,一定不要去把白雁的话当真,他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把白雁留在自己身边。
  康剑不唯心,可他就有种预感,他这一辈子,极有可能的让他唯一一次动心、唯一一次对婚姻产生渴望的人,是白雁。
  但他最后还是同意离婚了。
  有时候,离婚不是不爱,而是把一切回归于原点。离婚是枚镜子,让他清晰地发现他与白雁之间的问题,去看清白雁真正的心,也让白雁看见他的心。
  商明天对白雁那份强烈到可以用生命去呵护的情意,震得他整个人都散了。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只是精神上的相依相偎,并非涉及到男女间的情欲。他不感到欢喜,反而更惭愧。
  怪不得商明天痛心地说他有多羡慕能娶到白雁,问怎么舍得不去珍惜的?
  他满脸红肿,衣襟上沾满了血,脑子象团浆糊。
  他没珍惜吗?珍惜的!可是白雁为什么还是要走?他找不出症结。
  离婚之后,他慢慢地醒悟了。白雁的症结还是两人父母间错综复杂的牵扯,还有伊桐桐的存在,还有对他的不信任。
  离婚之后,他更加感觉到没有了白雁,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什么快乐而又值得期待的事了。
  一个人哪怕事业做得再成功,没有一个和你分享的人,一切都没任何意义。
  所以,想要让这一生不留下任何遗憾,穷其一切,他都要追回老婆。
  他已有了足够的自信,能解开白雁的症结。
  今晚,两个人坐的那么近,腿贴着腿,他屏住呼吸,能嗅到她头发上洗发液的清香,一侧目,能瞟到她毛衣裹着的秀美的胸。屋子里又那么暖,又吃了那么美味的一顿好货,尘封很久的欲望从脚掌心慢慢往上爬,康剑正经地看着电视,每一根神经却都在兴奋地跳跃,他敏感的男性象征把宽松的西裤撑起,他绞尽脑汁想着以什么法子让自己多留一会,想着怎样能抱到她,他那笑起来酒窝闪闪的老婆大煞风景地把他赶了出来。
  站在清冷的风中,康剑仰望着卧室窗口透出的灯光,那个挫败呀,欲说无言。
  康剑辗转反侧,东方发白,才稍微合了下眼。

  说起来,滨江这个城市很小也很大,对于有着上百万人口的城市,想遇着谁,几率很小,但也有例外。
  康剑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与伊桐桐不期而遇,而且是相遇在一块芝士蛋糕前。
  北方有家有名的建筑公司在滨江设立分公司,公司今天开业,邀请到市内几位领导剪彩。剪彩完另有活动,康剑找了个理由推辞掉了。
  来的路上,他发现这条街上有家新开的蛋糕店,这个店是国内很有名气的西点店的连锁店。刚结婚时,白雁曾经买过这店的两块蛋糕。晚上,用小盘子装着,倒了两杯绿茶,端到书房,当两人的夜宵。
  他不爱吃甜东西,皱着眉头摇手,白雁一瞪眼,“领导,你知道这蛋糕多少钱一块吗?这么一点点,要二十八块钱。我可是咬着牙、闭着眼,任心疼得滴血,忍着痛,买了二块,要是换成切片面包,那得买多少呀!你要是再嫌好嫌丑,怎么对得起我的心,对得起这二十八块钱?”
  他看着盘中那点心确实很小,是有点贵。“嫌贵,那干吗要买?”
  白雁长睫扑闪了几下,“人家贵有贵的道理。别看它小,可是好吃呀,这可是一堆切片面包无法达到的美妙境界。嘿嘿,人偶尔也要宠宠自己,对吧!快吃,一粒屑子都不准拉下。”
  他一板一眼的思维有时真跟不上他老婆,刚刚还义愤填膺地指责人家抢钱,现在又立马为人家捍卫权益。
  在老婆威逼的目光下,他接到盘子,用小勺挑了块蛋糕放进嘴里。有多好吃,说不上,他却无意中记住了这个蛋糕的名字。
  又有两天没去白雁的租处,这两天温度又降了几度,他想着晚上过去拿衣服,顺便给白雁带几块蛋糕。
  礼尚往来,免得她下次斤斤计较他蹭白食。
  西点店小妹热情地给他装盒,还用丝带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掏出钱包,后面有人怯怯地喊了一声:“康剑?”
  他回过头,与来人两两相望。伊桐桐美眸内波翻浪涌,他却是波澜不惊。
  伊桐桐今天倒是收拾的优雅,米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穿紫色的风衣,下面是紫色的高筒皮靴,长发如丝,柔顺地随风飘荡。她的身后,停着那辆红色的跑车。
  “你也喜欢这里的蛋糕?”伊桐桐很吃惊。印象中,康剑从来不碰甜东西的。
  康剑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继续转过身去结账。
  “我也喜欢这里的芝士蛋糕,每周总要来买一次,不然就感到生活像无味似的。”伊桐桐脸一红,忙不迭地找话说,生怕康剑像上次一样掉头就走。
  “你待自己真不错。”康剑小心翼翼地拎着纸盒,对着伊桐桐点了下头。他没让简单跟着,今天自己开车。
  “康剑,”伊桐桐追上他,“你……过得好吗?”问了句再俗不过的没营养的蠢话。
  “还行。”康剑拧拧眉,礼貌地反问,“你怎样?”
  伊桐桐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那天看房到现在,她和李泽昊一直处于僵持之中。刚好也开学了,李泽昊这学期接的是高三强化班。强化班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得神通广大的老师才镇得住。李泽昊非常的忙,他另外又和下接了几个家教,更难得有机会陪伊桐桐了。但两人还是天天一起吃饭,李泽昊周末晚上也不再去她的公寓过夜。伊桐桐很清醒怎样去打破坚冰,只要她撒个娇、表表白,一定就能哄笑李泽昊,可她不愿意。
  她现在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李泽昊的一些习惯,比如他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夏天喜欢赤膊、只着一条三脚裤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比如他吃饭嚼菜、喝汤的声音很响;比如他早晨醒来没刷牙就爱抱着她亲吻……
  这僵持的结局,让她反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知道她在李泽昊心目中就是一神圣的公主,只要她不抛弃他,他绝对不可能弃她而去的。她和他一起,就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样,李泽昊对她犹如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伊桐桐在再见到康剑这一瞬间,明白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康剑见伊桐桐久不讲话,不耐烦地越过她,打开车门,把纸盒放进车中。
  ”康剑,你有急事吗?”伊桐桐问道。
  康剑询问地扭头看她。
  ”如果……你不太忙,我们进去喝杯咖啡,这里的冰淇淋也很不错,我们……很久没说说话了。”伊桐桐伸手抓住了康剑的衣角,一脸期待。
  康剑欲抽回外衣,她抓得太紧,一时没有成功。
  伊桐桐这点伎俩,康剑岂会不知。
  分手时,他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之意,也有怜悯之心,他还郑重地请华兴尽量照顾她。但事后想想,不太值得。不是心疼花的钱,钱花了,反倒安心,至少这个事是有价的。他是在知道伊桐桐对白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加上后来伊桐桐抢了柳晶的男友,他对她彻底改变了看法。
  “我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冷漠地看着伊桐桐。
  伊桐桐听得出康剑口中的疏离,但她不愿去多想,“我……听说你离婚了……你很难受吧?”
  康剑扭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喧闹街头,有点想笑,“桐桐,你知道人怎么样才会让自己快乐?”
  伊桐桐茫然地摇摇头。
  “知足者常乐。”康剑一字一句地说。
  伊桐桐抿紧了唇。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别的用心,抢走了柳晶的未婚夫,但我看得出那个老师对你是死心踏地的好。我想,以后,你可能不会再遇到比他好的男人了。”
  伊桐桐羞得脸上象是要喷出血来,哑口无言地立着,不敢再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不是因为我结婚,而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
  伊桐桐眼中溢满了泪,康剑全部知道了,他不会再给她机会的。“这个人也爱吃芝士蛋糕?”她木木地问。
  康剑瞬间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胸间流淌,”是的,她喜欢吃,可是她舍不得买。”
  他笑着,不再看伊桐桐,上了车,突然想听得白雁的声音,哪怕是带着怨气和不耐烦的,他都想听。
  手机还没拨通,却有个电话恰巧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黄?你……说什么?你们在云县!他……现在人怎么样?”
  康剑脸戛地白了。
  

第七十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八)

  小黄是康云林任省委政法书记的专职司机,他说昨天和康云林去了云县,不知怎么的,康云林突然口吐鲜血,腿脚痉挛,现已送在云县人民医院急救。
  康剑想再问仔细点,小黄支支吾吾地:“康助,电话里说不清,你还是来一趟吧!”
  康剑收了线,估计事情严重而又隐讳,急匆匆地把车头调了个方向,往云县的省国道驶去。
  前面不远,挤了一堆人,把收费道给堵住了。
  康剑脸色严峻地下了车。原来是一辆货车冲卡,被收费站的人截住了。
  司机很蛮横,被收费站一帮人指手画脚地围着,两只手抱在胸前,满脸的不屑,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而色不变的样子。
  “康市助,不用你出头,我们还摆不平这小子?翻了天了!”见康剑走近,负责收费站的丛林迎上来。
  丛林是丛仲山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的远房侄子,初中毕业,有次来找丛仲山帮忙找工作,被丛仲山骂出门,下楼时,遇到陆涤飞。隔了两个月,在陆涤飞的安排下,丛林到了这开发区附近的省道收费站做了个小头头。
  “怎么回事?”康剑瞥了下大货车的车牌,浙江牌照,再看看车上装的货,知道这是一家招商引资过来的公司的车。滨江市对招商引资来的公司,有几项优惠政策,其中一条就是在滨江路段的省道上通行,不收任何过路费。
  “他不肯缴费,说是招商引资企业。”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我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康剑拧起了眉头。
  丛林头一昂,“按规定,我们只认证件。”
  “要是他一时拿不出证件,但确实是外资企业的呢?”这家公司离收费站最近,凭车牌号就应该认得出。把事情闹到冲卡的程度,康剑断定一定是收费站这帮家伙想雁过拔毛。
  “那……”丛林看出事情有点不对头。
  “那什么那?你们就是故意跟人作对,跟市政府作对!你们这些人,不知道招商引资有多难,心胸狭窄,仇富心理强。这事以后再追究,现在向人家道歉。”康剑脸色铁青地看着丛林。
  刚才还一窝粥似的人群突然静下来,这个弯拐得太急,鬼也想不到。连那个冲卡的司机也松开合抱的手,很是吃惊。
  “你说什么?”丛林困惑地睁大了眼睛。
  “道歉!”
  “我跟他道歉?”丛林抬手指着那个司机,脸仍旧朝着康剑模仿了一句电视剧里的台词,“你有没有搞错,康助?”
  “放肆!”
  “我今天就放一回肆!”丛林红头胀颈地叫起来,“大不了,我不吃这碗饭。”
  “不吃这碗饭,也要先道歉。”
  “老子就不!你以为你是老几呀,能把我怎样?”
  货车司机冲卡之后,收费站有人给110打了电话。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会儿。康剑指着疯了似的丛林对两个愣着的警察说:“还等什么,带走!”
  “走就走!”丛林拧着颈子喊。“他妈的,还真是有钱王八大三分。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货车司机看着这情景,脸上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忙向康剑检讨,“康助,我……刚刚态度也不好……”
  康剑摇摇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招商引资企业是我们滨江的贵客,让你们方便、满意,就是我们的职责。”
  他挥手,让货车司机上车,别耽搁了送货。
  然后,他也上了车,天色已经不早,赶到云县怕要天黑了。
  公安司哪敢真把丛林抓走,只是推搡着让他进了路边的办公楼。丛林一进去,拿起座机就给陆涤飞打电话。他心虚,不敢向丛仲山告状。
  陆涤飞一听,先是教育了丛林几句,最起码不应该当着人面顶撞康市助,以后要向康市助陪个礼,然后他让丛林把电话给了110警察:“直接送丛林回家,给他放一天假。他依照法规办事没有错,是我们事先没有交待。他是代市政府受委屈,我会告诉稽征局,这个月给他双份奖金。”
  挂了电话,陆涤飞便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是他的习惯,在每一次重要的约会前,他都要好好地从里到外的打理仪表。
  他不爱穿毛衣,就是大冬天也不穿。他认为穿毛衣让人没有英气。一年四季,他都穿衬衣。今天,他选的是驼色的羊毛衬衫,外面是深青色的昵风衣,配深青色的西裤,脚上却又是和衬衫一个颜色的皮鞋。
  陆涤飞没有住在市政府的招待所,那地方表面上静如止水,暗地里几乎没隐私可言。他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看到他一个接一个地更换上完床就希望她尽快离开的女人。
  他自己在外租了套高档公寓,有一个钟点工专门帮他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在他的厚酬下,钟点工比银行的保险柜还要保险,而且会烧一手不错的淮阳菜。
  公寓的客厅足有五十平米,除了电视、音响,只有一盆巨大的巴西木,那是因为巴西木的粗壮和环绕簇拥的嫩绿阔叶充满了性的意味。余下的地方就是人活动的空间。
  今晚,陆涤飞想把白雁约到公寓来的,白雁说她到陌生人的家里容易胃痛,于是,他把聚会改在了人民广场附近的望江酒楼,那儿以江鲜著称,客满为患,不预定还吃不上,当然,这一条是针对别人。陆涤飞想什么时候去吃,总会有一张桌子为他空在那儿。
  陆涤飞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理了理领带,很满意地倾倾嘴角,抬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出门。
  他是温柔绅士,从来舍不得让女人等他的。
  之所以选望江酒楼,陆涤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儿人多,冷不丁就看见张熟面孔。他就是想让别人都看到他和白雁出双入对。
  康剑与白雁离婚,意料中的事,当年康云林为美人弃江山、激怒李心霞跳楼自尽的戏码,对外说是个意外,可省政府高层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来滨江时,他父亲悄悄地笑谈过这事。康剑的事,陆涤飞向来都多留个心眼。当市政府里传说康剑喜欢上一个小护士时,他偷偷一打听,笑了。
  陆涤飞有点小意外的是白雁与康剑离婚,竟然无声无息。
  望见酒楼的经理亲自出来接待了陆涤飞,领着他来到常坐的一桌,向他推荐今晚的特色菜和一种不错的酒。
  陆涤飞一双邪目四下巡睃了下,摆摆手,“今天是请小姐,来点红酒吧!”
  领班经理笑着下去,随即服务员给陆涤飞送上一壶最好的龙井茶。
  陆涤飞一小碗茶刚喝到一半,就看到白雁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着,他微笑地招手,白雁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从外面又拖进来一个女子。
  女子挣扎,死活不肯进,白雁拼了命地拉,两人象拔河似的,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势均力敌。
  白雁突然来气了,站起身,板着脸和女子说了什么,女子小脸一耷拉,嘟着嘴,乖乖地跟着白雁往里走。
  狡猾的丫头,陆涤飞心里面暗道,脸上却是满面春风。
  “陆书记,这是我朋友柳晶。听说最近有个抢劫团伙流窜到滨江,经常晚上出来作案。我晚上一个人不敢走夜路,让我朋友过来陪我。没关系吧?”白雁眯眯笑着。
  有关系还能怎样?他怎么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呢?当然会一直把她送到住处,哪怕床边也行。
  “你看你这丫头又说傻话了,你的朋友也是我朋友,能和这么漂亮的小姐共进晚餐,不知有多开心。”陆涤飞宠溺地对着白雁斜了一眼,走过去,替两人拉开椅子,并把脱下的外衣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坐下后,柳晶咬牙切齿地在桌下狠狠地踹了白雁一脚。心里面恨死白雁了,不就吃了她两只大螃蟹吗,就象欠了她八辈子债,讨债鬼似的要挟着陪她来和一个男人吃饭,不然,孤男寡女的出个什么事,柳晶负全部责任。
  这男人偏偏是她讨厌的那种作威作福的官员领导,还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她在白雁的淫威之下,只得屈从。
  这不,坐在这儿,明晃晃的一支透亮的大灯泡,手脚都不知怎么放,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在抖,这哪叫吃饭,叫活受罪。
  白雁毫不手软地拧了柳晶一把,仍笑得眉眼弯弯。
  如果,她明确地告诉陆涤飞,她不想再与康剑有关的人牵扯,陆涤飞会视作耳边风。唯有行动来表明决心,让陆涤飞没机会提康领导,也没机会提那个无聊的合作计划。
  柳晶,今晚是她的挡箭牌。
  “柳小姐,请点菜,挑自己喜欢的,就当是白雁请客。”陆涤飞温和地笑着把菜单递给柳晶,言下之意他和白雁如同一家人。
  柳晶局促地接过,一翻菜单,首先看向后面的价码,惊呆了,忙扭头看白雁。“这是黑店。”她用唇语说。
  白雁微笑,“别怕,这陆公子有的是银子,好好地敲一下。”
  柳晶硬着头皮,胡乱点了一道虾还有一条鱼,白雁又点些蛤之类的,陆涤飞笑笑,另外加了些别的菜。“这里的菜吃再多,都不会增加一点点脂肪,尽情地吃。”他象个女性专家似的对两人说。
  柳晶鼻观眼,眼观口,一动不动,只耳朵竖着。
  酒楼里的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
  灯火通明,杯换交盏,歌舞升平。
  陆涤飞招呼过柳晶,等菜的时候,就把目光柔柔地投向白雁,“丫头,最近好像漂亮了?”
  “有吗?倒是胖了一点。”白雁摸摸脸,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到是陆书记气色不错。”
  “胖一点好呀!我最喜欢女人珠圆玉润,丫头,你有没有听说清朝与唐朝的选美标准各是什么?”
  “请赐教。”
  “清朝时,流行的是林妹妹那种病歪歪的骨感美,叫美人上马马不知。唐朝时,则是以杨贵妃的狱凝华脂的丰韵为美,叫美人上马马不支。我欣赏唐朝那种健康的自然美。”
  在旁边坐着的柳晶有点不开心了,她现在瘦得象一把干柴,这个陆公子意思就是说她不是他喜欢的“那杯茶”喽,真是好笑,她是在空窗期,可象这种大众情人似的男人,她还看不上呢!
  菜上得很快。
  谈话暂告一段落,陆涤飞给两人倒了红酒,热情地让柳晶多吃点。柳晶不抬眼,埋头大吃。
  陆涤飞则亲自给白雁剔鱼、扒虾,挑蟹肉,无微不至地散发着亲昵的关心。
  白雁礼貌地道谢,见怪不怪。
  陆公子这是在报复她呢!
  柳晶惊愕地咀嚼着虾仁,雁这丫头难道真是官太太的命,过了一个叫康剑的村,又来到了一个叫陆涤飞的店,不过,这是个黄店,怪不得雁把她拉来。
  柳晶是有正义感,但还是觉得坐如针毡。江鲜再美,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当!”厅堂里突然发出一声盘子落地的碎裂声,客人们不约而同地转目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
  陆涤飞这桌子与那边隔了座屏风,柳晶把身子探出一大半,才看到。她幸福地扭过头,“雁,我看到一个熟人,就是简秘书,好象他们小两口在吵架,我去劝架哦!”她丢下筷子,如蒙大赦,无比激动地跑走了。
  白雁想叫住她,她象一阵风,刮得很快。白雁无奈地耸耸肩。
  “你的朋友到很识趣,总算给我们留下一会独处的空间了。”陆涤飞手搭在椅背上,轻抿着红酒。
  “感情不是木板,怎么能说断就断?”简单象喝得不少,抓住娇小的女友,痛楚地问,毫不在意四面看来的目光。
  女友小脸绷着,冷冷一笑,“感情还不如木板呢!木板断了,还有两块在那儿。感情说没了就没了。对不起,我不再爱你了。请你有点男人样,松手,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简单的手抖着,嘴唇颤栗着,“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百分百的确定、肯定,听到没有。”小女友有点不耐烦了,“我不愿意和你一样碌碌无为地留在滨江,做个点头哈腰的小秘书,我要到更大的城市去创业,去灿烂我的人生,你,别挡着我的路。”
  简单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好,你走吧!”
  女友头也不回地蹬蹬往外走去。
  简单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拿起酒瓶,等不及倒进杯中,对准嘴巴,咕咕地猛喝了几口,突地一呛,他咳了起来,酒喷了一桌,才发现桌边站着一个人。
  “看……看什么看,没看过别人失恋吗?”他瞪着眼,口齿不清地问。
  柳晶十指交织,小心地避开地下的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今晚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还没劝到架,人家就分手了。
  “这种失恋算什么,我见过比这大得多的失恋。”她翻了个白眼。
  简单冷笑,“能有多大?我们恋爱二年,同居二年,和夫妻没什么区别的。”
  “那又怎样,我……都和他同居十四年,还不是分了。”
  “呃?”简单吓得一愣,摇摇头,恢复点神智,认出了柳晶,撇下嘴,眨巴眨巴眼,“你小学就和他同居了?”
  
  
第七十一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九)

  ”拜托,你有点正常人的思维好不好?十年过家家,四年同居行不?”柳晶今天象是遇着了知音,话如泉涌。也可能是她觉得与简单同为天涯沦落人,他的心情,她能体会,她的失落,他能琢磨,所谓话逢知己千句少呀,她也不站了,把椅子一拉,大大咧咧地坐下,对着简单推心置腹,“十四年前,我才十岁,就算我发育良好,可以同居,他才十三,没那个能力吧!”
  简单咂咂嘴,点头,”这话有道理,男人发育比女生晚,十三岁,就一小屁孩,啥都不懂。”他拿起酒瓶,给柳晶斟满了一杯,自己也倒满,眯着眼,“那你感情基础雄厚,乍也经不起外力冲撞呢?”
  “敌军太强大了呗,而且内部又出现了叛徒。”柳晶想起当日之事,牙痒痒地说道。
  “喔,”简单手托着下巴,眼神一黯,”原来这世上受伤的人还不只是我一个。”
  “你这不叫伤,我那才叫伤。心口象被戳出了个洞,沽沽地往外流着血。”
  简单轻轻抽了口冷气,盯着柳晶的胸部看了好一会,“有那么严重?”
  “我还曾想到过死,可是后来想想不值得,我要活着好好的,看着他们白头偕老,生个小孩没屁眼。”
  “没屁眼可以做手术的。”简单眨了眨眼,“我倒不是特别恨她。只是心里面特冷特冷,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怎么说凉就凉了。”
  “要是有余温,那还叫分手?”
  简单坐直了一些身子,突然很认真严肃地问:“柳护士,你相信命吗?”
  “呃?”柳晶不太明白。
  简单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你看了,康助结婚时,我和你做伴郎、伴娘。”
  “对呀!”
  “可是现在,康助离婚了,你和男友分手,我也和女友分手,怎么会这样巧呢?这证明伴郎与伴娘的命运是与新郎、新娘的命运紧密联系的。他们幸福了,我们也就会幸福。对不对?”
  柳晶睁大眼,“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滴说。”
  “这就是个命运链。不能随便答应帮人家做伴郎呀!”简单好不后悔。
  “那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简单用手指敲了几下桌子,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如果康助和白护士复婚,我女友、你男友说不定就能重回到我们身边。”
  柳晶摇摇手,”他都给别人看光、摸光,重回到我身边,我不要。”
  “我女友是为事业而分手的,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会等她。”
  “志不合而路不同。”柳晶突然有点火了,腾地站起身。
  简单抓住了她的衣角,先把眼帘低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坐一会吧!我们不谈这个,我们喝酒。”
  今晚,他的心中空落落的,没有流血,却是天寒地冻,他渴望有一个人能陪着他熬过这个充满心酸、冰冷的夜晚。
  ”你喝不过我的。”柳晶的酒量号称女人中战斗机,一斤不醉。
  ”切,”简单咧了下嘴,”我长这么大,还没醉过呢!”
  “是吗?那么今天就让我来打破这一历史记录。”柳晶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两瓶白酒过来。
  简单吊着头,一脸不屑。
  ”小丫头,这是想谁呢,魂不守舍的?”陆涤飞举起酒杯与白雁的碰了碰,看白雁已好半天没出声了。
  白雁竖着耳朵,想捕捉柳晶与简单说些什么,屏气凝神听了一会,什么都没听到。柳晶这挡箭牌极没有职业道德,她只能孤军作战了。
  ”陆书记,一切阴谋在灯光下可都是藏不住的,你请我到这么高档的酒楼吃江鲜到底有什么目的?”白雁轻抿了一口酒,悠悠地画龙点睛,不再描描涂涂了。
  “又来了。”陆涤飞很是不满,“丫头,你这话呢把我们之间的情意全说没了。我提个意见,以后不准喊我陆书记,这称呼把我们拉远了,你喊我涤飞。我们今天纯粹是个庆祝的约会。”
  白雁淡淡地笑,“你恢复单身,有一货船的名门淑女抢着向你扑来,对你,是件好事。我一个离婚女人,陈茶嗖饭,有什么好庆祝的?”
  “怎么不值得庆祝呢?至少你就有了光明正大扑向我的理由!”陆涤飞笑的眉眼生情,缕缕春风。
  “唉,涤飞,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呀!”白雁轻轻叹了口气,“我呢,这个人比较偏执、自私,对物对人都一样,从来不爱和人共享。”
  “于是,你就是这么离了婚?”陆涤飞从眼帘下面漏出一些光,柔柔地罩着白雁,诱惑她继续说下去。
  白雁知道陆涤飞这一晚的苦心最想听的就是这个,她偏就点到为止。”唉,伤心事,不说也罢。”她故意装出很忧伤的语气。
  “丫头,恨他吗?”陆涤飞给白雁夹了一只蛤。
  “能彻底地把一个人遗忘,便是无爱也无恨。他现在对于我来讲,是路人甲。”
  “骗人。”陆涤飞拧了下眉,象看大然猫似的看着白雁。他不信,他和前妻是和平分手,之后,两人通过电话,前妻对他脸不是脸、嘴不是嘴,那不是恨,就是怨。白
  雁把脸埋在自已的手掌心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丫头,你对我还是不太信任。说真的,我对谁都没象对你这么关心过。我以为你对我的心是和我一样的。”陆涤飞又受伤了,”我今晚,本来想有一个惊喜送给你,现在,算了。”
  白雁很识趣地做出一脸急切,双眸晶亮,“什么惊喜?”
  陆涤飞白了她一眼,”他都是路人甲了,你干吗还要听?”
  “这惊喜和他有关?”白雁嗅出一丝诡异的气味,心怦怦直跳。
  陆涤飞端起酒杯,细品慢咽。
  白雁嫣然一笑,吃虾、吃鱼,吃蟹,随他装深沉。
  陆涤飞觉着阅女无数,就连小西那留过洋的漂亮姑娘,在他面前,还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酥软在他一双柔目之下,唯独白雁,老成持重,软硬不吃,刀枪不入。最终,他沉不住气。”下个月,因为社会典论和多次收到举报,省纪委有个专案组来滨江,调查滨江市政府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
  “瞧你说得这么神秘,又不是检察院来抓人,纪委能干吗?”
  ”丫头,听说过双规这个词吗?”
  白雁摇头。
  “这双规是纪委专门为有经济问题的共产党干部而设置的,它介于犯罪与安全之间。只要被双规的人,身上都有暗疮,问题大,就会转送检察院,问题小,外面又有大人物替你说话,那就平安着陆了。”
  “那你双规过吗?”白雁问。
  陆涤飞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丫头,我可是良民。”
  白雁歪了下嘴,“我认识的共产党干部,好像只有你有被双规的嫌疑。你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四位数的价码,你今天脚上这双皮鞋是意大利进口的吧,这一桌江鲜和这瓶红酒,二十张老人头能结的了吗?你一个月的工资够付你一身的行头和这一桌的酒钱吗?不够吧,那钱是哪来的呢?抢银行?你不敢!上街乞讨?你不行!只有收贿了。”
  陆涤飞有点啼笑皆非,”丫头,你不知道我妈妈是干吗的吧?”
  “我有必要知道吗?”
  “我妈妈是省城飞宇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上市公司,一般员工都是六万的年薪。”
  “你的意思是你妈妈现在还给你零花钱?”白雁也象看大熊猫似的看着他。
  陆涤飞摆摆手,“你不懂的。我不差钱,我感兴趣的是如何去证明自己、超越自己。”
  ”那受贿的人家里都是穷得提不开锅的?”
  陆涤飞笑了,这丫头真是单纯呀,一张白纸似的,”收贿的人脸上通常都是满脸正义,作风低调、简朴。丫头,如果他被双规了,你会不会心里面特解恨?”
  ”我早就说过了,他现在和我没关系。”
  陆涤飞意味深长地笑着,”你如果和我合作,我说过,只让他受点小处分,一定保他平安无事。可你什么都不说,我啥准备都没有,到时出了事,可就帮不了他。你知道他父亲已经退下来了吗?”
  ”陆书记,你怎么象在诱供似的?”白雁翻了陆涤飞一眼,“再说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他真出问题,你还能左右法律?”
  ”丫头,你这又是外行。这双规处分和刑法不同,你收了贿,只要预先人给你消息,在双规前,及时把钱缴到康政账户上,就啥事都没有了。但大部分人都存在侥幸心理,舍不得把银子吐出来。”
  白雁哦了一声,没下文了。官场真是险恶,陆公子还是不遗余力想把康领导拉下马呀!
  陆涤飞有点没趣,”丫头,其实,你对他真的很有情有义。”最后,陆涤飞感叹了一句,也小小的羡慕了下康剑。
  白雁愣了愣,起身去找柳晶。
  咦,不知啥时候,柳晶和简单已经走了。
  “两个人都有点醉,小姐好一点点,相互搀扶着出去的,然后,叫了出租车离开。”服务员告诉白雁。
  见色忘友的柳晶,白雁腹诽了一句,没办法,由陆涤飞送她回去。
  夜风清凉,明月高悬,有星三两颗,点缀在夜空之中。
  “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光。”陆涤飞在白雁楼下打开车门,呼吸了一口心想的空气,感叹道。
  “那你抓紧时间,别负了这好时光。”白雁对着陆涤飞挤挤眼,噙笑上楼。
  陆涤飞想自告奋勇送她到门口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她已经消失在楼梯间。陆涤飞打量了下陈陋的小公寓,康剑对小丫头真是挺小气的,这丫头怎么还能那样护他呢?
  今晚,什么也没从白雁口里打听到,反被奚落了几句。陆涤飞觉着也不知咋的,他是不是骨头贱,有受虐倾向?他真的对白雁越来越有兴趣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其实,你对他真的挺有情有义的。”白雁回到公寓,脑子里一直盘旋着陆涤飞的这句话。
  她有吗?
  有情有义说不上,至少她没起过伤害康领导的心。不象他,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复。每想起这事,心里面就一阵一阵的揪痛。
  婚姻是多么庄重而又神圣的,怎么能如此亵渎?
  白雁默默地叹息,洗脸、刷牙,又喝了点牛奶,就上床睡了。
  睡到半夜,白雁被一种异常的声响惊醒,她以为是老鼠。这种老式的公寓,偶尔会有老鼠游街走卷的穿过。她翻了个身,准备再度睡去。这时,她清晰地听到开抽屉的轻微响声。她熟悉这个抽屉拉动的响声,确信无疑,有人在开她的抽屉。
  白雁的毛孔炸开了,陡地想起医院里贴着的公安局的公告,最近,有一个盗窃团伙流窜进了滨江市。
  她慢慢地撑坐起,急速地回忆手边有没有什么可护身的重物。
  ”谁……?”
  声音停了,一个人影站在桌子前,也就是白雁的床边不动。
  白雁一声惊叫,还没坐直。那个人扑了上来,刀尖划过白雁的右小臂。不深,但血冒了出来。几乎同时那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我只要钱。”
  白雁在那个手掌中拼命点头,来人声音里充满了杀气,让她感到极度恐惧。
  “叫不叫?”
  白雁摇头用力摇头。
  手掌离开了她的嘴,胸前的刀也收远了点,对面远处一个工地上白色的强力工作灯,从窗户一个斜角照了进来,能听到轰轰的水泥搅拌声,虽然远,在这样的光影声响中,白雁稍微镇定了一些,但还是被闯入者的狰狞所惊惧。
  那人一刀把床单划开,那显然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白雁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一下把她的一只手反剪到后背,用床单反绑起来。他的动作粗暴而快速,白雁不由的叫了起来。
  那个人猛力揪起她的头发,下手很重,白雁不敢出声了。
  “钱在哪?”
  “包……包里,在我枕头这里……”
  “不许看我。”白雁感到一身子倾过来,枕头边的包被拿过去了。细细碎碎的响声。
  “这么少?才三百多!”很愤怒气急的声音,“这里面是什么?”那个人借着灯光发现包包里还有个夹袋,“咝……”一下拉开了拉链。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白雁忙说明。
  “闭嘴!”那个人感觉到摸到了一个用保鲜纸包着的厚厚的一叠,心中一喜,拿起刀就挑。
  “不准碰那个。”白雁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床单,发了疯似地冲上去,抓住了那把刀。
  

第七十二章 世上哪见树缠藤(十)

  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着窗台,睡梦中的人们根本没有察觉。但突熬,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盏盏灯亮了起来。紧接着,110警车闪着红灯开进了小区。
  非法闯入的那个人抱着头,呆在墙角,脸上有些邋遢,嘴唇很厚,神情仍处于震惊之中。
  他横跨五个省作案,枪劫民宅无数,象这样半夜把人惊醒的也有过,但个个都是乖乖就范,从来没人反抗。所以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人扑过来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竟然刀被她夺去了,她握着刀身,血从虎口象泉水一样涌出来。她象是没有发觉,咄咄地瞪着他,如同一只母兽,尖叫着。
  锋利的刀尖把保鲜纸连同里面的纸戳成了两半。
  小女人的尖叫惊动了邻居,邻居簇拥了过来,堵住了大门,报了警,他没来得及逃脱。
  屋内灯光亮起,他这才看到小女人发了疯似的抢的竟然是一叠红纸,现在被血染得更红了。
  他那个后悔呀,可是又感到几分纳闷。
  白雁家是今晚他下手的第一家。他同时还把其他几个同伙临时躲藏的地点说了出来。
  警察看着白雁,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弱小的女子为了三百元敢和一个抢劫犯拼命。
  白雁哆嗦着,手紧紧的握着一叠红纸,披头散发,眼神惶恐得无法聚焦。惊恐过去,神智慢慢清醒,白雁这时才察觉到刚刚有多么的危险,她差一点送了命。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她相信她仍会那样去做。
  虽然这只是明天很久前送给她的一朵纸玫瑰,可是有它陪着,心里面就象有个寄托,有个支撑。
  她能留住的东西并不多,明天和纸玫瑰一同送的发卡,在读护专时,上了堂体育课回来,发规掉了。她一直找到半夜,都没找着,回来哭到天亮。
  警察把逃犯押走了,问了白雁几句话,让白雁签了名,然后回局交差。出门前,警察回过头,有些不放心。
  “我们送你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警察刚刚在取证时发现柜子里有许多男人衣服,可是却没见着人。
  屋子里被逃犯翻得一团凌乱,白雁观在也不太敢独自呆着,点点头,拿了外衣,跟着警察下了楼。
  110的车一进医院,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过来,一看,是白雁,全愣了。
  手腕扼伤,有很深的淤血,掌心被刀割出五寸的伤口,缝了近二十针。
  “你傻不傻,不谈三百,就是三万,给他好了。钱有那么重要吗?生命才是最应珍惜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有前科,杀你易如反掌。要是你今天被杀了,钱能让你起死回生吗?”冷锋也赶过来了,听了事情的经过,突然大发雷霆。他发火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从来没有这么发到这么大过。他气得在诊室里团团直转,青筋直耸,把个桌子捶得温度计、处方笺、杯子、笔都跳了起来。
  值班的医生、护士对视一眼,纷纷退了出去,掩上门。大伙儿原来觉得白雁离了婚、现在家里又遇着小偷,很可怜。现在知道了,她是有人心疼的。
  白雁被冷锋骂得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好了,你这伤没有个一周二周的,不可能脱疤,上班是不可能的,你准备休假吧!”冷锋鼻孔都冒白烟了,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看看你今年把自已弄成了什么样,前面是肺炎,现在是受伤,你要让我闹心死呀,”
  “这……只是个意外……”白雁雁怯怯地嗫嚅。
  “对,对,是意外,可以忽略不计。你要人家蓄谋很久,你才觉得那是个事?”冷锋冲到她面前大吼。
  白雁闭上嘴,不吱声。
  冷锋对着天花板深呼吸,眼眶里灼热苦涩,他闭了闭眼,“白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合租房子吧!这样彼此有个照顾。”
  医院为冷锋在专家楼给了冷锋一套房,设施不亚于星级宾馆,冷锋其实更想和白雁定下交往的男女朋友关系,然后两个人住到一起,就是结婚,他也同意。可是白雁不知哪里卡住了,随他怎么说,到现在还是不大同意他的追求。冷锋考虑再三,能照顾到白雁,只有合租这个办法。
  为了省钱,外面男女合租的多着呢,这不算很突兀。
  白雁一怔,“我……那公寓是一室一厅。”
  “难道滨江就没别的房出租吗?”冷锋咬牙切齿。
  “可是……不太方便吧!”白雁期期艾艾。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八百年前,裹小脚,蒙面钞,男女授受不亲,见一面就得为你终生负责到底。”冷锋吼得口沫都喷出来了,他捂着胸口,实在是太恐惧了。
  “那……那我和柳晶合租吧!”白雁缩着肩,退而求其次。
  “好,你给她打电话。”冷锋替她拨通了柳晶的手机。
  白雁看外面刚刚发白,叹了口气,这下,又要被柳晶骂死了。
  “喂……”一个睡得迷迷糊糊、声音低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白雁“啪”地一下合上手机,“你拨错号了。”
  冷锋拧拧眉头,“不可能,是你手机里存的号。”
  “那是网络错误。”白雁看看,是没错,按了重拨键。
  “喂……”仍是刚才的男声。
  白雁嘴巴半张,眼瞪得溜圆,现在细细一听,这男声好熟悉。
  “喂,你有没有神经呀,这一大早打进来,却不说话。”男声不耐烦地嘟哝着。
  “谁呀?”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男声。
  “啊……”又一声更高亢的尖叫,女声。
  白雁把手机从耳边椰开,咧咧嘴合上手机,“呵呵,柳晶她……不喜欢合租。”
  “那我们合租。夺天周日。我上午就出去找房子。”冷锋摊开双于,把她从椅中捞了起来。
  “冷锋,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的。”白雁鼓起勇气说。
  “我不可以。”冷锋扔下四个字,去车库取车。
  白雁叹了口气,心里莫名的百味错杂。拿起手机看看,一向勤电话联系的康领导昨晚很安静呀!

  冷锋带白雁去吃了早饭,然后送白雁回到租出,看着一室凌乱,俊容更加阴冷、森寒。他不让白雁动手,所有的都是他来收拾。
  白雁想说什么,词还没出口,就给他一记冻人的视线给堵住。
  白雁没有办法,坐在桌边,把纸玫瑰拿过来,用一只手艰难地粘着。到底时间长了,纸质有点乏,一碰,就是成块的脱落,怎么也粘不住。白雁没办法,只得把所有的全团一块,仍塞进保鲜纸里。看着那一大团的鲜红,白雁有点想哭。
  “白雁,搬之前,通知康市助把衣服拿走,我们不带过去的。”冷锋在卧室里说话。
  白雁喔了一声,拿起手机躲到洗手间给明天打电话。
  她和明天之间不常用电话联系,最多是发发短信,但两个人都是特意克制,短信发得也少。
  今天,就想听听明天的声音。
  “小雁,”明天的声音很宏亮,很惊喜.背后有轰隆隆的杂声,“你好吗?”
  “纸玫瑰……碎了。”白雁说。
  明天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怎么折呢!以后,我不仅给你折纸玫瑰,我现在还能送你真正的玫瑰花,一大棒的那种。”
  “俗气。”白雁含着泪笑。那朵纸玫瑰是任何花都不能代替的,时光没办法回到过去,她和明天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他们之间,送玫瑰,再也不合适了。
  “我本来就是小市民生的孩子,雅不起来。”明天呵呵地笑,笑中有点苦涩。他们俩永远心心相通,小雁心里面想什么,不要说,他也知道。
  “小雁,我明天又要去俄罗斯了,集训一个月,然后两国一同在蒙古搞一个军事演习。演习结束,我争取能再休假。”
  “好啊!”
  “冷锋好吗?”明天问。
  “他在这里呢!我让他接电话。”白雁跑出去,把手机递给冷锋。
  冷锋一挑眉,不顾白雁怎么使眼色,做手势,一股脑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接着,也说了自己的决定。
  白雁咬着唇,头耷拉着,手机又转到了她的手中。
  “小雁……”明天喊她的声音在颤抖。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你听我的声音特精神吧!”白雁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小雁,让冷锋替……我照顾你,好吗?”明天痛心、恳切地问。“他真的真的很爱你。”
  白雁哽咽,抬头看着一脸关心的冷锋,忍不住,泪水扑扑地往下掉。
  

第七十三章 烟,熏进你的眼(一)

  冷锋走了,找房屋中介看房子去了。
  白雁站在窗口,看着他走了很远,才抽了下鼻子,无奈地用另一只稍微完好的手拭去脸颊上的泪。她真的很为冷锋的关爱感到温暖并贴心,她也不古板,如果冷锋是个陌生的男人,出于节省的角度,她能接受男女合租。
  可是他是冷锋呀!
  一旦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就是代表她正式答应冷锋的追求,虽然冷锋不会勉强她,但她也过不了自已这一关。
  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回报,这不是白雁做人的原则。
  她现在可以开始接受一份新的感情吗?
  白雁摇头,她不是矜持,也不是观望,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和冷锋不合适,因为她父不祥,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她不能在每一次恋爱开始前,都对别人说”你去云县调查一下我的情况,然后……如何,如何……”这些都是她无法启齿的痛。她可以背负,别人不一定可以。
  冷锋失去双亲很早,在姐姐的照顾下长大,但在他心里面,对父母之爱非常非常的渴盼,这就让他对未来的岳父岳母的期望很高。这样一个苦孩子,她怎么能让他去面对她那个惊世骇俗的妈呢?
  记得那次在电力部疗养院出外诊时,冷锋曾经笑着说白雁任性,是不是给爸妈宠坏了?那口气很羡慕很向往。白雁就在那时,听了心头一抽。
  适合冷锋的女子应该是双亲健在、恩爱、和美,把女儿宠的像公主般。爱屋及乌,疼女儿,必然疼女婿,视冷锋如亲生儿子一样,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逢年过节,一家人一起,丈人和女婿对饮、畅谈,女儿和妈妈再厨房里忙碌,笑声飘荡的很远,很远……
  她能给冷锋这些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明天是因为白慕梅,不能和她相爱;康领导是因为白慕梅,以爱为名报复了她。
  白雁不敢尝试答应冷锋追求之后,当他知道了白慕梅,不堪接受,再与她分手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白雁现在真恨老天捉闹,她一个人租公寓也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这会儿遇到个抢劫犯呢?
  人背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呀!白雁感叹,心里面悄悄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既能打消冷锋合租的念头,又能让冷锋感到不受伤害。

  冷锋在外面转到中午,下过雨之后,温度又降了几度,他冻得鼻子红红的回来,带白雁去吃火锅,边吃边把看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
  租房子也是讲缘分的,这心急火燎的,还真找不着合适。
  白雁用一只手别扭地挑着滚烫的年糕塞进嘴巴里,咝咝地直抽气,”不急,这抢劫犯的事一出,我那小区加强了保安力量,以后不可能再出事的。你其实没……”
  冷锋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再讨论吗?”
  白雁噤声,埋头吃菜。
  ”吃完,我送你回去午睡,我继续出去找。”冷锋把她空了一个角的碗再次填满了菜,白雁瞅着他体贴入微的动作,心里翻江倒海,起伏个不停。小的时候,在雨中走路,总爱挑着积水多的洼处走,不然就爱挑窄窄的路芽子,象走钢丝似的,时不时滑一下,啪地摔倒在地,爬起来,继续走。
  人大了,其实也是这样,明明眼前有宽敞大路,却挑崎岖泥泞的小道行。
  人生不曲折,还叫人生吗?
  可是,谁是宽敞大路?谁是崎岖小道?
  白雁喝了一口汤,辣得直吐舌头,眼泪都下来了。
  冷锋看着她那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笑。
  两人吃完回公寓,刚走到楼梯,就看到柳晶提着个行李箱,像个流浪儿似的蹲在大门处,两眼怅然失措。
  一听见脚步声,柳晶缓缓抬起头,“雁……”她像看到个救星似的,上前抱住白雁,“求求你,收留我两天,好不好?”
  白雁洞察分明地斜睨着她,“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坏事了?”
  柳晶吓的花颜失色,忙捂住白雁的嘴,对着脸色不太好看的冷锋呵呵一笑,“冷医生,雁她胡说八道,你别当真。呃,雁,你的手怎么了?”柳晶低头,这才发现白雁包在纱布里的手。
  白雁心里面因为柳晶的出现,悄悄松了口气,她不方便开门,把钥匙递给了冷锋。
  冷锋开了门,看着柳晶提着行李进来,一叹,好了,他不必着急去寻房子了。
  “我的妈妈呀,这是真的。”白雁说得很轻描淡写,柳晶还是吓得不轻,然后,她一拍胸膛,”雁,那从今天起,我就搬过来保护你。”
  “到底谁保护谁哦?”白雁取笑道。
  柳晶脸一红,低下眼帘,朝白雁递了个哀求的眼神,白雁笑笑,不再说下去。
  有了柳晶在,冷锋没什么事做,也插不上话。”白雁,我去医院给你办个请假手续,你昨晚没什么睡,睡会吧!柳护士,白雁手不能碰水,也不方便,一些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我和你家白雁谁跟谁呀!”柳晶暧昧地对着两人挤挤眼。
  冷锋俊脸抽搐了下,但没生气,表情很愉悦,白雁落落大方地笑着,只当听了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笑话。
  冷锋走后,柳晶真的很体贴地帮白雁洗脸,脱衣、辅被,并陪着一同钻进了被窝。
  ”离我远点,一身的酒气。”白雁笑着推了她一把。
  ”雁,老实交待,你从什么时候起,和冷医生到了这种出双入对的地步。”柳晶呵了呵手,咯吱着白雁。
  白雁笑得软成了一团泥,直求饶,”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和冷医生行得正,坐得稳,你呢?”
  柳晶笑意一僵,收回手,垫在枕头下面,对着天花板直发愣,许久,才幽幽地叹了一声,”雁,你说我是不是想男人想疯了,都饥不择食了。”
  ”真的把人家简秘书给强暴了?”白雁很八卦很兴奋地瞪大了眼。
  柳晶白了她一下,侧过身,两人脸对脸,“没成功,但也差不多少了。”
  柳晶记得在酒楼,自己和简单要了两瓶酒,然后你一杯我一杯,象比赛似的灌下去,肚子里象塞进了一团火,烫得浑身上下都如烤炉般。
  简单提议说出去吹下风,她点头,觉得眼前的人、桌椅,所有的一切都上下颠倒,左右摇晃着,她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小心……点……”简单像个红脸关公,对着她直乐,“现在承认了吧,我……酒量比你大多了。”
  柳晶摆手,“吹牛,咱们……继续再喝。”
  简单还算好,记得买单,两个人扶着出了酒楼,风一吹,酒劲往上涌,柳晶深一脚浅一脚,最后的印象是简单拉着她上了辆车,司机问去哪,她嘟哝着说了个地址,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雁,我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手机在响,我闭着眼睛去摸手机,突然摸到了一条手臂。我睁开眼,看到自己和简单搂得紧紧的,我的腿还翘在他的腿上,我……还感觉到了男人清晨习惯性的勃起。我吓得惊跳起来,他也跟着惊跳起来,抱着头,象看着鬼似的看着我,接着,慌乱地就夺门而去了。我花了二个小时,才清醒过来。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俩身上的衣服都很整齐,床上也没奇怪的斑点,这说明我们是喝醉酒、上错床,纯睡觉而已。”
  “那你干吗心虚地逃到我这儿?”白雁问。
  柳晶脸苦成了一团,”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去多想这件事,这就是个意外。我刚把屋子收拾好,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一看,是简单。我吓得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他说他知道我在屋里,想和我谈谈。我哪有脸和他谈,我想一定是我被李泽昊刺激到崩溃,潜意识里想以牙还牙,于是,我……强了人家纯洁的简秘书,不过,没成功。后来,他手机响了,他说他先去办公室写个材料,再给我电话。我敢再呆那屋吗?”
  白雁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柳晶,简单现在也失恋了,你们就凑一堆吧!你不是一直说大冬天的有个男人,既能享性福,又能取暖,这送上门来的,你就收了吧!”
  柳晶拧了下白雁的脸腮,恶狠狠地说道:“我是想嫁人,最好嫁个比李泽昊好许多的男人,可是简单不是我要的。””
  ”为什么?”
  ”他心里面还牵着他女友,他要等她回心转意。这样的男人染指,属于自虐。”
  ”你还挺会自我保护?”
  ”我本来就……雁,你行行好,我丢的脸够多了,这次你千万要替我保密,别让我再丢人现眼。唉,我又不是个潮人,怎么就敢把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呢?”柳晶挠头、瞪眼、叹气,自言自语。
  白雁微笑着看着她。柳晶可能自己并没发现,她今天已经没有再为失去李泽昊伤心了,她在为另一个男人而苦恼,这不是件好事吗?
  简单——柳晶——也不错哦。

  白雁在柳晶的嘀嘀咕咕中,慢慢地睡熟了。
  醒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她听到柳晶在厨房里做饭,客厅里亮着灯。
  柳晶厨艺不是一般的可怕,手脚又重,锅呀碗的在她的蹂躏下,痛苦的呻吟着,不知做了什么,呛鼻的油烟都钻进卧室,白雁忍不住咳了下,坐起身,还没下床,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来了。”柳晶甩着手上的水渍,跑了出来。她动作粗猛地拉开门,来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直直地往里冲,两个人撞了个满杯。柳晶晕头涨脑地抬起头,当看见那人的脸孔时,一下子懵了。
  “撞邪了?”柳晶自言自语,目瞪口呆地看着提着个蛋糕盒子的男人。
  她脑袋还晕着,扯着嗓子对卧室喊:“雁!你快起来,我的眼怎么了?怎么我好像看到你那个混蛋前夫康领导了?”
  

第七十四章 烟,熏进你的眼(二)

  康剑眉头蹙着,他嗅了嗅鼻子,突地冲进厨房,关掉轰隆隆作响的油烟机,接着把炉火熄灭,推开窗,任寒冷的北风吹进室内。
  一室的油烟随风飘出,屋子里的空气变得晴朗。
  “天,我的煎蛋。”柳晶一拍额头,跑出去抢救,窝里只成一团黑糊糊的黏状物了。
  康剑又把沸得满灶台都是水沫的粥锅揭开,对着柳晶翻了翻眼。
  柳晶睫毛眨巴眨巴几下,她没看错,这个脸拉着象马脸似的男人真是康领导。
  怪哉!
  “阿嚏。”白雁刚才暖暖的被窝出来,呼吸到一口清冷的空气,鼻子一痒,忍不住打出了个大大的喷嚏。
  康剑闻声从厨房进来,一抬头,先看到白雁包裹在纱布中的手,他脸上的神情如万花筒般,急速地变化着。
  惊愕、心疼、自责、不舍、愧疚,最后他闭上了眼,满脸的肌肉颤抖着,大口地呼吸,他突地手攥成拳,一拳头打在了墙壁上,指节突出的地方立刻就红肿了一片。
  康剑是中午到滨江的。车要进滨江城时,没油了。他到加油站加油,等候的时候,听到两个中年妇女模样的加油工口沫横飞地在说一件趣事。周六夜里,一个通缉已久的汪洋大盗潜进某小区的民宅,不幸被一个弱女子徒手抓获。讲述者把那个过程描绘得不亚如一部充满惊险而又迷离的动作片,至于弱女子那是有才有貌,有胆有识。有一点可惜的是女侠在搏斗的过程中,被大盗刺伤了手。康剑听了,一笑而过,从来没有联想这事会和白雁有关。
  在路上,简单的电话就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先去了办公室。刚进门,简单就进来了。压低嗓子说今天早晨,他被两个省委纪委的人喊去谈话,问清不清楚华心集团在商贸中心招标一事。简单摇头,那两个人又问了问别的。简单出来后,打听了下,发现市委里面有许多都被喊去谈了话,可是没人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干吗,好象就是个例行公事的巡查。
  康剑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康云林原来就是分管政法的,纪委的一套工作程序他很清楚。一般是人民来信太多,或者有内部人员提供有力的证据,纪委就会派人下来调查。调查哪些人,哪些事,没人知道,等你知道了,就是纪委和你真正见面的时候。
  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丛仲山曾在一次会议上飘过一句纪委要来滨江检查官员廉政情况,时间放在下个月,怎么会来得这么早?貌似工作已开展了一阵。
  “其他没什么事吧?”康剑看简单象霜打过一般,萎萎的。
  “没有。康助,你没别的事,我去忙了。”
  “去吧!”康剑摆了下手,独自坐了会,起身向丛仲山办公室走去。
  丛仲山的秘书让他等会,丛书记和陆书记在里面谈话呢!话音未落,门开了,陆涤飞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康剑,忙把他拉到一旁,“康剑,你知道城建局的宋局被省纪委双规了吗?”
  “我周末不在省城,不知道呀!”
  “今天中午的事,暂时关在郊区的一所职中内,不知道情况到哪了。”陆涤飞皱起了眉头。
  “是康剑同志在外面吗?”丛仲山在里面问。
  康剑向陆涤飞淡淡颔首,走了进去。
  “康助呀,”没等康剑先开口,丛仲山先站了起来,笑着把他拉到沙发上并肩坐下,拍了拍他的肩,“我还没向你说声感谢呢,丛林那天闯祸了,他已向我做了检讨,还让我向康助道个歉。到底是文化不高,不知道轻重。要不是你当时在场,一定要得罪那家公司。哦,那个招商引资公司还是我托朋友关系,亲自招过来的。”
  “对,我就是怕影响到丛书记,当时态度才那么严厉。”
  “你做的很对。我现在已经把丛林调离那个收费站,让他到交通局下属的驾校去好好工作。”
  康剑一愣,心里面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丛仲山东拉西扯又问了工作上的其他事,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电话一通,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先对康剑笑了笑。
  康剑识趣地告辞。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又看了看丛仲山。他分管城建,城建局长被双规,简单被喊去谈话,这么多的事,丛仲山没对他提半句,不蹊跷吗?
  心里面很烦,很闷,回到办公室,想抽根烟,听到隔壁小吴秘书也在绘声绘色地向简单说起女侠勇斗歹徒的事,简单半天嗯一下,小吴说得没趣,就住了声。
  初冬的天,五点半往后,就差不多黑了。
  康剑六点准时下班,没有多想,就直接去了白雁的租所。他知道白雁没夜班,现在也差不多回家了。
  进了小区,他发现小区的大门口新设了一个岗亭,有两个保安坐在里面,看到他的车,把他拦了下来,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其他没多说什么。
  打开车门,一扭头看见搁在后座的纸盒,愣了愣,他弯身拿了过来。

  多么匪夷所思,白雁竟然是那个传得滨江满城风雨的女侠。
  康剑不敢以她为傲,只觉得心如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地直坠谷底。
  在她最需要他时,他离她几百公里。
  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一幕。这就是天意吗?
  柳晶看着康剑自责地惩罚自己,预感到一场风暴象要到来,摸摸鼻子,小心地避进卧室,门掩上,但留了一道缝,以防白雁一旦遇到不测,她好冲出来。
  白雁抿了抿唇,把头别了过来,装得很自然地问:“你是不是来拿冬衣的?”
  康剑不吱声,只顾走过来,把她按坐在椅中,解开纱布,抚摸着那面目狰狞的细细密密的伤口,他把嘴角咬出了一圈血印。
  “康领导……”白雁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莫名地眼眶就红了。
  “刚起床,还没洗脸吗?”康剑轻问。
  “嗯。”白雁低下头。
  他转身走了洗手间,不一会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替她擦了脸和手,给她倒了杯茶,觉得不太烫,才端给她。
  “现在想喝粥吗?”人刚睡醒,不一定有胃口。
  “中午吃得太多,这会不太想吃。”离得这么近,白雁看到康领导眼角处多了几条细细的纹路。
  “嗯,那一会和柳晶一起吃吧!她这两天都会住在这里?”
  “是的。”
  “白雁,我今天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康剑叹口气,摸了摸白雁冰凉的手指。
  “好啊!康领导,你还挺自觉的。”白雁弯起嘴角笑了,又露出了小酒窝。
  康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松开,起身,推开卧室的门。
  柳晶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把衣橱打开,一件件的衣服叠起,装箱,接着,提着两只大大的行李箱。这不是雁的衣柜吗,怎么放着康领导的衣服?
  白雁只手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淡然地看着他出去、进来。
  “白雁,你送下我。”提着行李下去的康剑突然空手上来,站在门口要求道。
  “你不知道跨几级台阶还是楼梯灯又坏了?”白雁拧拧眉,问。
  “我就是想你送我下楼。”康剑不由分说,拖着她就走。
  “我送你下楼后,你保证再也不来打扰我?”白雁提出条件。
  康剑看着白雁的眼睛,目光寂静无波,“好!”
  白雁也说:“好!”
  他牵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小心地扶着她,慢慢地下了楼。一出楼梯口,白雁不禁打了个冷战,本能地缩起肩。
  “现在你上车吧!不送!”也不需要再见。
  康剑突然拉开车门,把白雁推到后座,他跟着坐了进来,把门关得严严的。
  “你要干什么。”白雁挑眉。
  康剑叹口气,“柳晶在屋子里,有些话不方便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进白雁的掌心,“白雁,这上面是我工作之后的稿费和奖金,数目不很大,但也不算小,我本来准备是想时不时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我们离婚了。你留着,想要什么惊喜自己买。密码是你的阴历生日。”
  “康领导……”白雁震然,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他突然给她这个,让她觉得很不安,很心酸。
  “白雁,以后如果发生什么事,有人找到你,你要坚持一点,我们是离婚夫妻,你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合法财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康领导……”
  “这个小区住的人多,对面又是市场,很杂。你还是搬回原来的那个家吧!那边属于高档小区,保全做得好,相对于这里,要安全太多。如果嫌房子太大太空,那把它卖了,另外买一个适合自己住的,但尽量要买好一点的,一定要善待自己。”康剑温柔地摸着白雁的脸。
  “康领导,你……干吗突然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想向我行贿?”白雁拍开他的手,问道。
  康剑苦涩地一笑,“白雁,我以前是做过许多蠢事,可是我也爱过你,你怎么就不记不得呢?”
  “我只记得你有两天没给我电话了,你老实交待,做什么去了?”白雁凶巴巴地瞪着他。
  “去了云县。我父亲突然在那边吐血休克,经过抢救,人是没事,可是现在犹如个智障人士,目光呆滞,不发一言,没人照顾,就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吃不喝,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我把他从云县送到省城一院,在那里接受观察。医生说他可能是刚退职,心理落差很大,又碰上了什么打击,就成了这样。”
  “这个打击可能和我妈妈有关吧!”白雁想起康云林前几天告诉自己要去云县求婚的事。
  “我猜也是,不过这不是她的错,是我父亲识人不清。”康剑平静地说。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可又感到心暖。现在,他们终于能平静地正视康云林与白慕梅之间这件事,没有怨,没有恨,闲聊家长里短。
  “那家里现在一团乱了,吴嫂要辛苦了,又要照顾你妈妈,又要看护你爸爸。”
  “我……想把我爸妈送到北京一家疗养院去,那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吴嫂,我给她养老钱,让她回老家去吧!白雁,我一直都担心我妈妈接受不了我爸爸生病这件事,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
  “她说,好了,从今以后,她终于能睡安稳觉,再也不会患得患失,我爸爸真正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一定很爱他……”白雁说这话时,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有点为李心霞感到心疼。
  “也许吧!”康剑鼻子也发酸,“每个人对爱的演绎都是不同。他们做仇人做了半辈子,能有这样的后辈子,罢了,有失也有得。爱,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对不对?白雁,我不送你上楼了,好好照顾自己。”
  他从另一边跳下来,再转过去,替白雁开了门。
  白雁低头举起伤手,借着路灯细细地端详着,自言自语道:“唉,也不知哪天才能好,柳晶只在这里住几天,以后该怎么办呢?”
  康剑心颤颤的,“我……以后给你打电话……”他不敢去接白雁的话。
  “说话算话?”白雁探过头,半个身子缩进了他的怀抱,象在躲风。
  “嗯!”他允许自己伸出手,环住她的纤细,她的柔软。
  “每天都打,早晨汇报一次,晚上汇报一次。”白雁得寸进尺,伏在他怀中,咬着他的手臂。
  “好!”

  康剑走了,车开得歪歪扭扭,尾灯跟着摇摇晃晃。
  白雁等着看不见了,用尽全部心里抑制的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康领导今晚表现很怪,象是一个临终之人,在交待后事。每一句话都感人腹肺、真诚备至。如果没有猜错,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是预感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人在最危险的关头,本能的反应是自救,可是他在那时,却想着了另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他的工资、存款和房子全部给了她,现在又给了她一张卡,白雁知道这张卡上的钱不会是什么奖金,有可能是龌龊的、肮脏的。可是这龌龊、肮脏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此时,她捏着那张卡,任泪肆意流淌,心中已一片澄静。
  白雁等情绪平缓了,才回屋。门半掩着,柳晶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桌上纸盒子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柳晶?”
  “我在这里。”洗手间传来一声闷哼,“雁,我也不知是冻了还吃了什么,肚子突然好疼。”
  

第七十五章 烟,熏进你的眼(三)

  有一种感觉,叫陌生。
  有一种感觉,叫久违。
  淫雨霏霏,柳晶下了公车,刚把伞打开,隔着漫漫的雨帘,看到简单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本能地伞一低,遮住了整个身子。
  柳晶与李泽昊订婚早,这份感情毫无悬念,她没有过被男生追求过,更没有男生为她站过门岗。李泽昊从省师大过来看她,总是先给她电话。她忙不迭地到医学院为他借宿舍,咬牙省下一叠饭菜票,在他来的那天,早早地到车站等人。
  柳晶的心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冰凉的雨丝也浇不去脸上的羞红。她把伞稍稍抬了下,偷偷看过去。简单来了不是一会,半个肩都被雨林湿了,裤管也是如此。
  他差不多每天都给柳晶打电话、发短信,想和她谈一谈。柳晶是真的没那个谈谈的勇气,只得做了只驼鸟,把头埋在沙子里,躲一天,算一天。
  简单没办法子了,只能到医院门口捉人。
  柳晶并不会自恋地认为简单是来为自己站门岗,她知道简单是个君子,莫名其妙地和她上了床,总得解释一下,说点什么。
  说什么?酒后乱性呗。
  柳晶急得团团转,瞧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了。要是迟到,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女人,没了爱情,再破财,不是亏大了吗?
  柳晶一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与简单隔了三步距离时,她假装不期而遇地一抬眉,微笑,“简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简单看着柳晶,突然张口结舌,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来之前,他不仅打好了腹稿,甚至还草拟了一份书稿。
  简单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做过惊世骇俗的事。谁会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玩一夜情,虽然一夜情未能得逞。人家玩一夜情,都挑陌生人,他偏偏挑了直接领导的前妻的朋友,两人还一同做个伴郎、伴娘,太恐怖了。
  不过,他太专注于恐怖,反而没有分心沉浸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其实,他这几天,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女友,脑子里整天盘算着怎样和柳晶说这事呢!
  柳晶见简单久不答话,正中下杯,“我快到上班时间了,先走一步。”
  “我有话要说。”没等她逃脱,简单成功地抓住了手臂。
  肌肤的碰撞,两个人都情不自禁颤栗了下。
  “简秘书,如果你想说周六晚上那件事,我们是成人,都清楚那是个意外,别往心里去,也别在脑子里留下太多的画面,然后,你工作,我上班,一切都没改变。”
  柳晶象连珠炮似的,啪啪说了一串,抽臂。
  “就这样?”简单心里面无由地一恼。
  “不然还能怎样?”柳晶就差向他求饶了,时间就是金钱呀,又过去几分钟了。
  “我……”简单张张嘴,把她往路边拉了拉,免得挡着进来的车辆,“我认为不止如此。”
  “简秘书,我知道你想斥责我品德低下、作风随意。其实,你不需要说,我自己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对不起,简秘书,都是我不好……呜……”
  柳晶突地轻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一僵。
  简单讶然地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站在一个气质斯文的男子,手里提着个保温瓶。
  久违的保温瓶。
  柳晶不由回忆起她和李泽昊甜蜜的时光,他比她擅长厨艺。冬天,舍不得她值夜班辛苦,有时间,他就会煲点汤给她送来。她接过保温瓶,两个人坐在楼梯口,他看着她笑眯眯地喝着,突地,她鬼鬼地凑过脸,两个人就吻到了一处。
  今天,这保温瓶又是送给谁?
  柳晶身子一晃,象是站立不住,她不禁抓紧了简单,往简单杯中靠了靠。
  简单从柳晶的表现中,一下子猜测出对面的男人是谁。想起柳晶曾陪他喝酒消愁,他忙义气的把手臂张得更大,环住了柳晶的腰,虎视着李泽昊。
  生活有时候很戏剧,有时候很狗血,但这就是事实,李泽昊苦涩地一笑,叹道。
  人,最怕比较,也怕时光。
  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原先曾经有多幸福。
  有了时光的打磨,才让他清晰地看穿一个人的真实本质。
  十四年,柳晶对他的爱能一如往昔,而且是越来越浓,老公长,老公短,叫的他感觉自己象是世上最帅最优秀的男人。
  他与伊桐桐不过才四个月,两个人之间却已变得如路人一般陌生,有时连眼神交会都没有。他们并没有正式分手,可是两人之间比分手的恋人还要冷漠。她总是在他的面前,拿他与康剑比较。这个不如,那个达不到。最后,她很讥讽地告诉他,他连康剑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她现在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听了伊桐桐的话,他没有生气,也许生气这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感受。他变得沉默,替自己感到可悲,替伊桐桐感到可怜。
  现在这一切,是他们的报应。
  爱情,真的不会在原地守候。
  李泽昊无言地看着那个紧紧抱着柳晶的男人,把保温瓶往身后避了避,低下眼帘,转身走开了。
  “他……他什么也没有说……”柳晶眼泪哗地一下流出来。
  “那是他没脸说。”简单哼哼,皱着眉头看柳晶,”你哭什么?”
  “他看上去很瘦、很憔悴……”
  “你舍不得他?”
  “不是,”柳晶摇头,“就是有点唏嘘。你说他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简单挑眉,斜睨着她,“你今天到底要不要上班?”
  “啊,我被你害死了。”柳晶尖叫一声,拭去泪,踩着水花,一路小跑地冲进门诊大楼。
  简单看着她狼狈的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后,一愣,晕了,他还没和她说事呢!

  柳晶侧着身,趴在门边,看着简单又是皱眉,又是挠头,忿忿不平地往外走去,偷偷叹了口气。
  刚刚躲在简单的杯中,男人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脏突突乱跳——这样有依靠、被呵护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柳晶上班,进来的第一个病人,是林枫。
  林枫又怀孕了,脸色比从前丰润了许多,眉眼间都是豪门贵妇的满足。自从上次流产之后,她没有再回医院上班。她一个月那一点点的工资,还不够她老公喝一次茶呢!
  “怀孕十二周,胎儿心跳有力,胎音也非常好。”妇产科主任亲自为林枫做的孕检,笑着替她拉下衣服,说。
  林枫请柳晶把通往外面的门关上,“卢主任,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个B超?”
  “你现在没必要做B超。”主任不解。
  林枫脸一红,“我想看看胎儿的性别,不瞒你说,如果是女孩,我就不想留。”
  “为什么?”柳晶很吃惊,“女孩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吗?”
  林枫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幽幽地看着窗外,“我老公在外面包了个情人,她给他刚生了个儿子。只不过那个情人是个饭馆服务员,老家在农村,我婆婆有点嫌弃她,说只要我生个儿子,那情人永远都上不了门,家产也分不到一分。到了这时,我必须要生个儿子,才能站住脚。”
  检查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主任才叹了一声,”用B超来看胎儿性别,医院是不允许的。如果你想看看胎儿是否健康,我会帮你做。”
  ”谢谢卢主任。”林枫抓着主任的手,笑逐颜开。
  柳晶同情地看着林枫,没有陪她去B超室,只觉着心里面堵得慌,她想和白雁说说话。
  白雁对任何事的理解,总是独特的,她也很会宽慰人。
  柳晶想和她说简单、李泽昊,也说说林枫。
  柳晶连拨了几次,白雁的手机都在通话中。
  谁呀,和白雁在煲电话粥?柳晶闷闷地合上手机。

  天气不好,温度又低,有如残障人士的白雁呆在屋子里有点闷,电视不想看,做事情,手又不方便。从厨房到卧室,走了几个来回,她觉得要找点事做做。
  她先给冷锋打了个电话。
  冷锋很忙,过了好一会才接通电话,“怎么了,白雁?”
  “早晨病人很多?”
  “嗯,今天是专家门诊,号挂了不少,下午还要三台手术,非常充实的一天。”
  “哦!”白雁有点不安,感觉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你是不是有事?”
  “我本来想约你晚上出来吃个饭的,柳晶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湖南菜馆,里面的剁椒鱼头做得特棒。你工作吧,我们以后再约。”
  “不,我有时间,不过要稍微等我一会,我去接你。”冷锋的心却不象语气这般轻快,白雁从来没有主动约过他,甚至都很少主动给他电话。
  “多晚我都会等的,冷锋,雨天,路滑,你开车慢点。“白雁叮嘱。
  冷锋抬眼,看着诊室外面等候的人,没有再多说。
  收了线,白雁喝了杯茶,走进卧室,抱了个大靠垫,倚着床背,让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躺姿,然后,好整以暇地拨通康领导的手机,公然地在他的办公时间骚扰一下。
  “又闷了?”康剑未开口先笑。
  这已是白雁今天的第四个电话了。早晨柳晶把粥水放少了,饭不像饭,粥不像粥,她打过来抱怨了下。第二个电话,说冬雨连着下了几天,晒在阳台上的衣服都干不了,快没衣服换了。第三个电话,她不知看的什么电视剧,她嘟哝了半天,把编剧骂的一文不值,说简直是毒害观众的神经,写这么个幼稚的情节。
  他总是边听边笑,不需要答话的,手中可以忙自己的事,偶尔出个声就行。
  “领导,我刚刚和冷锋打了个电话,和他约好了去吃毛主席家乡的菜。”白雁说道。
  康剑拧了拧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眼角,”外面下雨呢?”
  “就是因为下雨,饭馆里人才不会太多,人才更放松,才能尝出食物的美味。”
  “喔!那去吧,吃完到家给我打电话。”
  “领导,那告诉我,你刚刚心里面有一点酸溜溜的?哦,当然没有啦,我又不是你老婆,我是前妻。前妻和谁出去,都是她的自由,你不需要,也没资格吃醋。”
  ”你想我吃醋?”康剑平静地问。
  ”我不想,可我没看过你吃醋的样子,有点好奇。”
  “白雁,我不会那么幼稚的。我相信你。”
  “我可不太相信你。”白雁笑着抬杠,“你答应我早晨和晚上都给我打电话的,你做到了吗?”
  康剑叹息,他没这个机会。因为她总是抢在他前面就拨了过来。
  康剑也在克制着自己,别想白雁太多。
  这几天,市政府里各种传言沸沸扬扬,山雨欲来风满楼。城建局的宋局被双规后,紧接着,招标办的主任和几家建筑公司的老总也一一落马,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下一个就该是分管城建的康剑了。
  身处旋风中心的康剑仍象平时一样工作,依旧风风火火地在他分管的所有工作范围发号施令,指挥若定,毫不为这一切所惑。
  他知道盯着他的眼睛很多,所以更要表现出正常。双规这种事,很诡异,斗的就是心智。没有证据,捕风捉影是不行的。问题是要自己沉得住气,不能先乱了手脚。
  不过,康剑很清楚这是他从政以来遇到的一个最大的坎。父亲刚退居二线,他身上少了那层遮护伞,敌人就按捺不住了。
  他到不在意康云林的遮护,他在意的是偏偏这时候白雁受伤了,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连关心都要收敛。
  白雁和他离婚了,如果他有事,他不能把白雁牵进来。
  “领导,我好闷,如果晚上能出去逛个街,再捧着爆米花,一起看个电影,该有多好啊。”
  康剑心里面一酸,他懂白雁的暗示,但他不能应。
  “等你手好了后,让柳晶陪你逛个够、看个够。”他苍白无力的说。
  “柳晶是个小气鬼,总瞄着我的钱包,要我请客,我也要让人请我。”
  他想说,我们之间不用“请”,我陪你逛街,给你买衣服,买好吃的,看电影,买零食,想要多少买多少。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领导,你还在听吗?”
  “在的。”
  “其实我就是说说,我知道领导工作忙,等忙好了后,你会好好陪我的,对不对?”
  “嗯!”康剑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领导,不知怎么,我有点想你了!”白雁柔柔地呼了一口气,低吟轻诉。


第七十六章 烟,熏进你的眼(四)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冷雨,无声无息,仍下个不停。
  冷锋把车泊好,拿着伞,跳下车,跑到另一边,小心地扶着白雁下来,两个人相携着走近湘菜馆。
  大堂内漂浮着辣子的香气和红烧肉的味道。
  “你胃不好,我也不太能吃辣,别点剁椒鱼头!”冷锋看着菜单,问白雁。
  “行!”白雁无所谓,主顺客意。
  两个人点了烤虾、鱼香肉丝、红烧江鲫、翡翠豆腐,点心要的是野菜饼、蒸南瓜。
  负责点菜的服务小姐边写边咧嘴,心里面很气愤:这两人真怪,来湘菜馆点一堆南方菜,来这干吗呢?
  冷锋微笑合上菜谱。
  “小姐生气了,特色彩没推荐出去,今晚提成没了。”白雁目送着小姐的倩影,闲话家常似地说道。
  饭馆给客人提供的是蒙古的酡茶,味道不错,白雁连喝了两碗。
  冷锋点点头,“出来吃饭,有时不全是为了口味,还图一份心情。再过两天,手也该拆线了!”
  白雁把纱布解开,给他看看,俏眸如星,“瞧,我表现很好吧!这两天都没乱动,伤口愈合得很好。”
  “有什么好夸的?真的表现好,就要动动脑子,为个三百块吃这么大的苦,值得吗?”冷锋从眼帘上面看她,旧事重提。
  白雁歪歪嘴,把纱布重新扎好,说道:“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才这样说的。”
  冷锋失笑,“你很复杂?”
  “和别人比较,我是很复杂。冷锋,你知道我没有父亲的。”白雁眨眨眼,平静地看着冷锋。
  冷锋一愣,一时没接话。
  白雁继续说道:“我不只是没有父亲,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妈妈是个戏剧演员,在省里面也算是名伶吧!如果你喜欢越剧,那么你对她一定不会陌生。”
  冷锋不禁坐正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吓着了?”白雁一跳眉,淡淡地笑,“医院里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柳晶也是在我结婚时,见过我妈妈一面,她以为我父亲早逝,却不知我是父不祥。我有种预感,那个给了我生命的男人一定好好地还活在这世上,只是我不知道他,而他也可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其实对他,已没有一点点的好奇心了,也没有期待。听我说这些,你能想像我是在什么样的眼光里长大的吗?”
  冷锋没有笑,可以说,他的脑筋一时拐不了弯。他一直以为白雁是那种家境一般,但很被宠的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乖巧、懂事。
  服务生托着餐盘,送菜上来。
  “两位请慢用。”雨天,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
  白雁不奇怪冷锋的惊愕,“明天是我幼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真正对我好的人。”
  冷锋屏住呼吸,然后缓缓吐出。他现在有点明白明天和他说起邻家妹妹时,那种怜惜和无奈,到底是出自哪里了。
  白雁特地要了瓶花雕,用红糖、生姜煮得滚开,闻着就令人心醉。她喝了两口,小脸在灯光下,灿若桃花。
  “也是我一生珍爱的人。”喝了酒,白雁鼓起勇气,一口气全盘托出了。对了冷锋,她应该诚实,应该尊重,“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是我和他是不可能结合的。”
  冷锋抿了口花雕,感觉心里面象喝进了团火。白雁主动提出的约会,果真是个鸿门约。
  他没有接话,料定白雁后面还有什么话在讲。
  “我们约定,虽然不能结合,但是我们会努力地让自己过好,把对对方的珍爱回报另一个珍爱我们的人,让遗憾降到最低。你看,我结婚了,明天也有了女友。我们不能让对方担心。冷医生,你有没有好奇我为什么会选择嫁给康剑?”
  冷锋心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微微有些发愣,抬头看着白雁,在灯光下,梨窝闪闪,仍然那么俏丽的小姑娘,眼神里的情绪飘荡如水。
  这就是今晚的正题吗?聪明的白雁,把自己坦诚在他面前,让他看得清晰,也让他知道她的心偏向了何处!
  他能拒绝知道吗?
  “我在遇到他之前,相过亲,也遇到几个不错的男子,可不知怎么,我对他们总是产生不了恋爱的感觉,也有预感他们接受不了我这么复杂的家境,于是,我没等开始,就说了再见。康剑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当他追求我时,我也排斥过他的地位,他的出生,他显赫的背景,可是看着他,他身上有某种气质,让我很熟悉,让我很亲切。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是同样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在人前假装坚强、快乐,其实内心很薄弱,很自卑,对家是如饥似渴般盼望的人。只不过他没有我过得幸福、快乐,因为我有明天。”
  “但你们……离婚了……”冷锋问,声音很低,差点被厅堂里喧哗的人声淹没,白雁还是听到了。
  “怎么能不离婚呢?那个时候,我们都两败俱伤,前面是险峰,后面是峡谷,如果不离,那种僵局将会一直持续下去。只要分开了,彼此冷静下来,把伤养好,在心里腾出一个地方,才能重新看清对方,理清心绪。”
  “他值得吗?”冷锋心痛如绞。
  “冷锋,人生是计较不得的。以前,我计较老天的残忍,为什么我不能象别人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爸妈?为什么我和明天明明相爱,却不能结合?计较到最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这就是现实,只有面对。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去计较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不会的,这世界上五十亿人,和你相遇的有上千,你认识的有几百,但你只会喜欢上一个人。舍得去计较吗?为什么会觉得生命很珍贵,是因为死去的时间太长了。我现在二十四岁,算我过得很长寿,八十告终,余下的不过是五十六年。这五十六年里,我还没成家,还没生孩子,还有许多喜欢的地方没有去过,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想做外婆或者是奶奶……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么多,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不怕他再伤害你吗?”
  白雁莞尔,“我觉得应该是他担心我会不会伤害他吧!他浑身的解数都使尽了,我知道他的命门所在,而他却不知道我的。都说男人象个孩子,我不能只接受他成熟后的卓尔不凡,却拒绝他年少时的调皮和叛逆。我们婚姻的开始是孽缘,他带有目的娶了我,我也用设防之心在观察他,稍有风吹草动,我总能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婚姻的失败,不全是他的责任,有我的推波助澜。”
  “你是什么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你面前放下所有尊严,把自己低到尘埃之中,袒露自己,没有一丝遮掩;当一个男人在最背的境况下,却还用尽一切办法,哪怕去偷去抢,都要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从你的生活中退隐。不需要太肉麻的词语,你的心自然而然就会颤动了。”
  冷锋闭上眼,有些惋惜,有些慨叹,有些心酸。
  白雁用她的含蓄和坦白告诉他,他们,终究要擦肩而过的。
  在迟到的时候相逢,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切都已晚点——他不知道该埋怨谁,埋怨什么?感情一事,最说不清。如他只不过听了明天一席话,就对她动心。追到滨江,得知她已为人妇,却还是向她表白。这从道德上很不该,但却是心之使然。
  康剑在他的眼中算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混帐男人,但白雁喜欢上了他。不过,冷锋不得不去想,如果他当初就知道白雁是这样的出身,白雁心里面挚爱着另一个男人,他会不会还象现在这样为她心动呢?
  不管什么样的答案,现在都无意义了。
  白雁说了太久的话,口有点干,倒上满满一碗茶,咕咚咕咚,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
  “你准备复婚了?”冷锋苦涩地问。
  “噗”,白雁一口茶笑喷出来。“有这样把婚姻当儿戏的吗?”
  冷锋挑眉。
  “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感觉,但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们之间的险峰、峡谷仍然存在,可能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意料不到的事发生。现在匆忙的结合,结果说不定还和以前一样。我还是先过一阵自由的单身生活。”
  单身的她,也不会给任何男人机会的。
  冷锋端起酒杯,变凉后的花雕有些苦涩。

  “我来,我来……”吃完饭出来,白雁抢着冲到收银台买单。
  冷锋怔了怔,落寞一笑。白雁真要拒绝一个人,那可能就会防得针都插不进了。
  很欣慰,她没有冷冰冰地向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你的爱”。结果虽然一样,但这样的方式,很体贴,很挚诚,很周到。
  两个人穿过走廊向大门走去,李泽昊带着三分醉意,一脸潮红地迎面走过来。
  白雁抬头,看到他,推测他带着伊桐桐又来花天酒地,不禁有几丝忿怒。
  “进展不错哦!”李泽昊都走过去了,眼缝瞥见了白雁和冷锋,折回一步,语调平平,却分明带着一丝讥讽。
  冷锋被他问得一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倒也不用他操心,白雁抢先发了话:“嗬,这进展要是与李老师和伊老师的天雷勾动地火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李泽昊看向白雁,脸上青筋直耸。
  他了解白雁和柳晶的关系有多铁,上次看房时,他就尝到了她的厉害。她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和伊桐桐炸得灰头土脸。他火不敢发,忍又忍不住,梗着脖子蹩了好一会,才强压着脾气生硬地说:“白雁,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但我知道我活该让你对我有看法。但这是我和柳晶的事,你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抡起棍子打人。柳晶她现在也过得不寂寞。”口气像是打翻了几百年的老陈醋。
  “不寂寞?”
  听他这么一说,白雁心头的火苗蹭蹭往上冒,“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别的女人上床,柳晶也有错?对,对,她是有错,错在她以为你为人师表,道德高尚,有情有意,其实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一当代陈世美。”
  李泽昊直直地杵在那里,血气往上涌,面红耳赤,深吸了几大口气才抑制想要发作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移情别恋,那她好在哪?也不过隔了几个月,她不就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了。”
  李泽昊闭了闭眼,想起早晨在医院看到的一幕,额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白雁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冷冷一笑,“难道你想要柳晶捧着个贞节碑,给你守节?不然就跪在分手的地方,等你玩腻了,良心发现时,回去陪她看细水长流?”
  “白雁,你不是柳晶,你根本不懂我们之间的十四年的爱情。”李泽昊红着眼睛嘶吼。
  白雁弯起眼角,笑得眯眯的,“我又不是教书育人,当然不懂,可是她懂。”她呶了下嘴。
  李泽昊回过头,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桐桐脸色苍白地站在包间的门口。
  “李老师,你去个洗手间,怎么这么久?”包间里探出个头,笑着向李泽昊招手。
  “就来!”李泽昊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白雁和冷锋身边越过。
  伊桐桐僵僵地站着,一动不动。
  “进去呀!”李泽昊拉伊桐桐。
  “别碰我!”伊桐桐甩开他的手。
  李泽昊沉着脸,用力把伊桐桐拉进包间,“砰”一下关上门。
  白雁耸耸肩,“我们也走吧!”她对冷锋说。
  冷锋发动车子,上了路,扭头看白雁,“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想不到他一边搂着别的女人,一边还提十四年的感情,可怜的柳晶到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白雁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有爱,你不是说不要去太计较?”他现学现卖。
  白雁滑下半个车窗,让夜风夹雨吹进来,吹走胸中的闷气。
  “柳晶他们曾经是甜蜜的,一帆风顺的,没经历过风雨。现在刚经了点风浪,他就弃下柳晶走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要同甜蜜、共患难。我与康剑没有甜蜜过,从认识起,就是风雨交加。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不一样。想要遇见一份坚硬如磐石的真爱,很难啊!”看着外面流动的夜色,她渐渐安静下来。
  冷锋始终很沉默。
  他想,经过了今夜,他对爱情的理解可能又有不同了。
  理解正确又如何,还有机会向谁诉?冷锋叹了口气。
  

第七十七章 烟,熏进你的眼(五)

  这是一个极度狂欢的夜。
  李泽昊当了几年的教书匠,第一次,男男女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异性按摩,温柔乡中,是熏得飘飘欲仙。
  外面是寒风刺骨,包厢里却是暖风习习。
  在祖国的南端,濒临某海滨的开放型城市,某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来到滨江,招募教学精英。李泽昊是校长最最想招走的一个。
  李泽昊不知喝了几瓶酒,自己也数不清,只记得这个姓万的教导主任,眼睛有点儿斜,一个劲儿地说:“李老师,给我面子,喝!李老师,我们那学校呀,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年薪二十万,外加住房。”
  李泽昊在暖风中,大脑还能保持正常运转,他口齿不太清晰地说:“要我去……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我……得再带一个人去。”
  万老师暧昧的眯着眼,“是伊老师吗?”
  李泽昊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李老师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万主任潇洒地一拍胸膛,“这是,我们校长早有安排,只要李老师过去,伊老师,我们也接受。”
  李泽昊心里面激动的像朵沸腾的花绽放,忙不迭地拿起手机。今天,他要在伊桐桐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他,李泽昊,虽然没做到大官,但以后,也可以让伊桐桐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看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拿他和她那个前男友比。
  此刻,李泽昊的酒醒了差不多。
  身后,万主任和几个教书匠仍在把杯换盏、热血沸腾,而眼前,伊桐桐的脸却如一块又冷又硬的臭石头。
  ”有话,回去再说。”李泽昊有些心虚。
  今天,到底算是个喜日还是个霉日?
  昨晚他不知怎么梦到了柳晶,两个人在老家的杨树林里亲吻,吻得难解难分、欲罢不能,他的手悄悄地解开了柳晶胸前的扣子,刚想往里伸去时,他被尿给憋醒了。
  然后,满脑子就全是柳晶,再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天还没亮,他跑去菜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做了鱼汤馄饨,赶到医院,却撞见了柳晶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这一整天,心就揪着,没舒展过。
  现在,心更象被谁用绳子扎着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我偏要现在说。”伊桐桐就觉着有杆高压水枪,自己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不由地打了个摆子。她以为牢牢受她掌控的李泽昊,原来也会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
  分手的念头像只水瓢,晃晃悠悠地浮上来勾引她。她看着那只水瓢,手伸过去,甚至握住了。心里面却有个魔鬼般的声音吓她,丢开。
  为什么?伊桐桐急得大声问,象你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份上,一切情感都要为现实让位。魔鬼道出了她心底的呼声。
  伊桐桐委屈难鸣,身体瑟瑟发抖。她可以为康剑服从现实,可是不甘为李泽昊。
  李泽昊被伊桐桐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喝酒的人把注意力转向了他们两个,他感觉伊桐桐让他没了面子。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女人可多了去,谁怕谁?心一横,血往上涌,“好,那我们出去说。”
  他粗暴地把伊桐桐拉出了包厢,暗想只要伊桐桐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他用力把脸扳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
  “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你那个象个傻大姐似的土包子前女友?”这话,伊桐桐已经让了好几个点,并不为难李泽昊,只要他退后一步,把她哄一哄,这台阶也就下了。
  可她说了“象傻大姐似的王包子前女友”,刺痛了已抑郁了一整天的李泽昊。他的眼中笼起一抹怒色,声音低哑却清晰。
  “对不起,我忘不了她。”
  伊桐桐一直死死地盯着他,面无表情,也不打断。
  等他说完,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地深呼吸,抬头,运气,扬手一记耳光,照着李泽昊的脸就甩了过去。
  “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和你在一起,我都是催眠自己,把你当成我的前男友,你看,上床时,我都是闭上眼的。”伊桐桐出奇的镇定,一点都不像抓狂的样子。
  “啪,啪!”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钟,她话音刚落,还没眨眼,李泽昊一抬手,左右开弓,同样掴了她两个巴掌,比她的更响,更脆。
  伊桐桐皎白的面容一下如发了酵的馒头,突地肿了起来。她像傻掉了,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男人。
  收回手,李泽昊冷漠地闭了闭眼,”我还要多玩一会,你先回去吧!”他没再看她,推门进去,重重地甩上了门。
  伊桐桐呆呆地站着,什么意识都没有。
  她木木地转过身,往大门走去。不远处,几个服务小姐同情地看着她,小声地议论着。
  她本能地走,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走到路边,抬手拦车,机械地说了一个地址。
  头发上淋了几滴雨,滑到脸腮,很凉。
  车在市政府招待所前停下,她靠着一根电线杆倚着,一动不动。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四周空荡荡的静,招待所的门房里灯亮着,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手机号码。一拨通,就被按掉,她不死心地再拨,当她第六次拨过去时,对方关机了。
  伊桐桐苦笑,拭去脸上的雨珠。突地,她听到一声车响。
  雨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招待所门前,门打开,康剑撑着伞跨了出来,车掉过头,走了。
  “康剑……”伊桐桐跑了过去。
  康剑吓了一跳,转头看去,伊桐桐脸红得不正常,明显有些肿,全身淋着象个落汤鸡,人都快站不稳了,头晃晃地低下来,抓着他的手,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一刻不停。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伊桐桐不说话,就呜呜地哭个不停,
  康剑眉头紧蹙着,瞧着看门的老头探出身,忙把伊桐桐拉到伞下,怔了怔,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华兴公寓”他对司机说。
  他没见过伊桐桐这样子,不方便把她带进招待所,又不能把她扔到雨里,他想来想去,把她送回公寓好了。
  他把手机又开了。他在路上接到伊桐桐的来电时,以为她仍是不死心,盼着能和他重新来过,烦不胜烦,就把手机给关了。
  “你男朋友呢?我帮你打电话,让她来陪你。”
  手机的屏慕一闪一闪,电池没电了。康剑抿了抿唇,想起来白雁和冷锋出去吃饭,回来后要给他电话的,心里面不禁有些着急。
  “不要提他,不要提他。”伊桐桐哭得更凶了,惊得开车的司机都回过头,问要不要停会车?
  康剑无奈地一摆手,“不要了,快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白雁的。
  康剑捏着手机,迟疑了一会,按了通话键。
  “领导,你刚刚干嘛关机?”白雁嘴巴里在嚼着什么水果,脆脆的,听起来很多汁。
  “我可能不小心碰了关机键。”
  “哦,我到家了。唔,手好酸,扭臂真不方便。”
  “菜好吃吗?”康剑把身子别过去,尽量离伊桐桐远一点。
  “领导,你的声音很小,我听不清楚。”
  伊桐桐突然提高了哭声,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伤心,所有的难过……
  “领导,你身边是谁在哭?”白雁这下,听清楚了。
  “先生,你要去的是华兴公寓的几号楼?”这时,司机一个大拐,进了小区大门,问道。
  ”十六号!”伊桐桐抽泣着回答。
  康剑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雁那边沉默下来了。
  ”白雁?”康剑喊着。
  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康剑自嘲地耸耸肩。这真是屋漏偏逢下夜雨呀!
  下午四点,他听滨江纪委的一个领导说,华兴被省纪委的专案组喊过去谈话了,到这个时候,华兴还没出来。
  早晨市政府领导班子碰头会,丛仲山在会上唉声叹气,面沉似水,向大家沉重通报,他向省政府提交的宽大政策的申请给驳回了。
  一般情况,某个领导一被双规,然后就象蜘蛛网似的,能一下子扯出一大串的人。作为当地的父母官,都会在这时向上级申请一个期限,让与有关联的官员在某日之前,把受贿的钱交到廉政账户上,然后就查到你时,你出示缴款书,就不予追究。毕竟一个市出多少贪官,父母官脸上也无光。
  现在,专案组已抓进去六个了。丛仲山忙去省城活动、打点。
  报告到了陆省长手中,陆省长义正辞严地把他训斥了一通,说他这是姑息养奸。
  会场上,沉闷得如一潭死水。
  “同志们,我尽力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丛中山习惯性的目光,探照灯一样扫向全场,最后落在康剑身上。
  康剑一脸平静。
  伊桐桐踉踉跄跄地下车,要不是康剑手伸的快,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向了他,悲伤地看着他,“你……能送我上楼吗?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
  康剑没有说话,扶着她走向电梯门。电梯已开,他替她按了“16”,然后,他退了出来。
  “康剑……”伊桐桐绝望地看着他,挡住电梯门,眼角挂着眼泪。
  “桐桐,我们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完。人走在路上,不能总往回看,而是要笔直地向前走。每个人都有自已该忙的事、该关心的人,我们,已经过去了。”他把她的手从电梯门上扳开。
  今晚,只是一个男人伸向她的援助之手,无关其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伊桐桐的泪容。
  康剑转身,出租车还在外面等他。
  他说了白雁的地址。
  车开到楼下,白雁租处的灯已经熄了,他在雨中站了一会,抽了枝烟,转身离开。
  到了招待所,把手机充电,再拨白雁的电话,白雁关机了。


第七十八章 烟,熏进你的眼(六)

  接下来的三天,立竿见影,白雁的骚扰电话就没了。康剑打过去一次,她说在医院里拆线,不方便接听,然后就挂了。
  合上电话,康剑就开始心神不定,感觉象有力却使不上劲,生命里突然成了一片沙漠。心里没着没落的,发慌。脑子里好象有一团草,凌乱地绪在一起。他在办公室里怎么也坐不住,让简单开了车去旧城的工地转转。
  车子开得很慢,走走停停。他一看看着车窗外面,看着外面建筑的房子、冻得光秃秃的河岸、仍坚强地泛着绿色的树木,一切无声地滑过。以前坐车他总是让筒单开得快再开快,自己则不停地接电话和打电话。
  “这里,以后会成为滨江最漂亮最时尚的地方。”他对简单说。
  筒单专注地看着前方,心情也很沉重。作为康剑的专职秘书,他知道康助现在的处境差不多是背水一战。
  转了一圈,车又开进了市政府大院。
  “康助,市委紧急会议,在十楼会议室。”小吴秘书跑过来说道。
  “是哪方面的会议?”简单问。
  “我向安排会议的办公室秘书打听了下,说是出席的人有省纪委的领导。”小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康剑。
  如果猜测不错,今天应该是专案组向滨江市政府的交底会,也就是说,代表专案组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结果就在今天揭晓。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端坐主持席,表情凛然,两旁分别是丛仲山和市长。其他人,也一一就坐。在场的各路诸侯,摸爬滚打,哪样场合没见过?但这样的阵势,却经历得不多,个个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康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朝严厉礼貌地颔首。严厉是小西的父亲,和他家曾住过一幢楼。
  严厉看着康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严厉看人到齐了,就跟丛仲山和市长示意了一下。会议由丛仲山主持,严厉发言。
  会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目前,大家知道的情况,是双规了六人,城建局的宋局和招标办主人已被转送监察院立案,等待批捕,另外四个建筑公司老总在接受完调查后,平安出来。所有的人从眼帘下面偷瞄严厉,心想这次康剑在劫难逃了。
  陆涤飞微笑地用水杯盖荡着茶叶,然后喝一口,再微笑地看向大家,笑容温和谦逊。
  严厉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话,内容很短。讲完之后,一些人的表情开始松弛,一些人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严厉讲错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不管大家反应如何,片刻后便是热烈掌声。
  严厉说,专案组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对滨江市的领导干部进行调查,调查组一共七人,兵分两路,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工作,查出只有几个同志自身不检点,受贿卖官,现已作出处置,但大部分是清正廉洁,成绩卓著,希望以后再接再厉,继续开拓进取。
  康剑自始至终,无波无澜。心里面却犯了个嘀咕,专案组都来了三个月,之前,康云林还在职,他怎么没向自己提过一句。
  掌声平息,丛仲山起身,朗声说:“既然调查工作结束,那么今晚可以大家一起放松地喝几杯,这不算影响工作吧!”
  严厉没有推辞,笑着答应了。
  “我们陆书记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严组长。”丛仲山说。
  “酒可以喝,礼不能受。”严厉摇头。
  “严组长先看看是什么礼,再作决定。”丛仲山从身后拿过一卷字画,慢慢展开。
  严厉顺手接过字画的一角,字慢慢显现出来,“剑胆琴心,浩然正气”几个字跃然纸上。
  “涤飞的功底没丢呀,字还是写得这么好。”严厉啧啧称赞。
  陆涤飞不自然地笑着说:“我这就是在严组长面前献丑,主要是想表达我对严组长的一番敬意。”
  严厉大笑,“这礼,我收下了。”
  会议结束差不多天就快黑了,所有的人就直奔政府宾馆餐厅。
  “怎么样?”陆涤飞与康剑走在后面,陆涤飞拍了下康剑的肩膀。
  “还能怎么样,准备写反省报告吧!”康剑面无表情,“分管的辖区里出了这么多事,不能把责任往下推,我也要负领导责任。”
  陆涤飞打了哈哈,“这个不过是表面文章。怎么,你帮他们找老婆,还得包他们生儿子吗?手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受贿,谁管得了?旧城改造,那么大块肥肉,谁不想分一口?”
  “你也想吗?”康剑扭头看陆涤飞。
  “想呀,我又不是圣人,喜欢钱,喜欢女人,喜欢豪宅,可是我不敢。康剑,你想吗?”他挑衅带有几份奚落地迎视康剑。
  康剑正要讲话,手机响了。
  陆涤飞刚好也看到严厉在向他招手,谈话中止。
  “康助,华兴呀!”号码很陌生,但一出声,康剑就听出来了。“今儿天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吃苦了吗?”康剑问。
  “那些小儿科的雕虫小技算什么,我是混江湖的,黑道白道闯荡,什么场面没见过。康助,你放心,咱不是个什么人才,但绝对够朋友。”
  康剑扯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我还有点事,改日给你压压惊。”
  “行!”华兴挂了电话。
  康剑站在清冷的寒风中,心控制不住的变暖、发热,感觉浑身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特别的想吼,想笑。
  眼前的乌云全部散去,他又看到了天边的万丈阳光。
  这时,他比什么时候都想白雁。
  不作多想,他拨了电话过去,白雁正在做晚饭。手拆线之后,又养了几天,除去那层纱布,感到手无比的灵活,她忙不迭地想活跃手指。
  柳晶傍晚时把行李收拾收拾,说,“雁,你手也好了,心里的阴影也没了,那我搬回去啦!”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
  “你不怕简单再找你?”白雁关切地问。
  “他……他能找我怎么样?杀了?剁了?”柳晶两手插腰,意正辞严,心底深处,却无法欺骗地说,难道她就没有一点期待与简单不期而遇?
  简单,个子不算高,样子也不很帅,还有点娃娃脸,但爱笑,有见义勇为的精神,对爱情执着。夜里睡不着时,她忍不住会拿简单与李泽昊比较,就凭对感情执着这一条,简单就占了上风。但同时柳晶也感叹,她怎么就那么背,没遇到这么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呢?
  白雁笑笑,没有挽留柳晶,随她去了。
  当爱情来到的时候,也许我们还不知道,可是该发生的终将是势如破竹,挡也挡不住。
  掌心有一道鲜红的疤痕,碰到冷水,仍感到有点胀痛。白雁尽量做事都用热水,炉子上的水刚沸,手机在响,她一抬手,烫了下,忙把手指含在嘴里吹着。
  “是我!”康剑的声音饱含柔情蜜意。
  “我听得出来。”白雁夹着手机,腾手把炉火熄灭,又开了冰箱,拿出酱瓜。
  “在干什么?”
  “做晚饭。”
  “我晚上有个应酬,招待省纪委的领导,我必须要喝一点酒,给我留点粥,我结束了过去吃。”
  白雁揭粥锅的手一滞,柳眉拧着,然后缓缓地展开,轻吁一口气,“康剑同志,你身为政府工作人员,最起码的做人原则是什么?”
  别人在落难的时候,是脆弱的,切不可落井下石,但在他春风得意时,是超强的,尽可以泼冷水,丢白眼,含讥带讽。
  “呃?”康剑一愣。
  “就是要言而有信。你好象忘了,这是我租的房子,不是某某超市,某某公园,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时笑迎四方宾客。在我的租房里,我有权力接待我喜欢的朋友,也有权力拒绝令我讨厌的人。我曾宽宏大度地容忍过你,在某一个时期,让你自由出入。但是在十天前的一个夜晚,你答应我,只要我送你下楼,你就不再打扰我。有印象吗?”
  “白雁,你是不是怪罪我把所有的衣服全拿走了?对不起,那事我做错了,事实上,它们现在全象抹布样仍在沙发上,今晚,我还把它们送回去。”康剑认罪的态度诚恳至极。
  “领导,你听不懂中文吗?”白雁气得鼻子都歪了,“你那几件破衣服还是送到华兴小区十六号楼去吧!”
  康剑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白雁,能不能宽大处理下,不要太上岗上线。那天,你还要求我早晚向你各汇报一次,这可是你允许的打扰。”
  “你做到了?”白雁哼了声。
  康剑叹气,老实交待,“没有,不过,我们俩是同一个人,你打扰了我,就等于是我打扰了你。”
  “这能一样吗,领导?我是我,你是你!我想怎么骚扰你都可以,但是你不准打扰我。”白雁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这不是明显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康剑不满。
  “怎样?你想告我?”白雁蛮横地问道。
  “不敢!”目前,滨江还没有这样断家事的衙门,康领导摸摸鼻子,把委屈生生咽下去,然后很诚挚地问,“那么,你何时会骚扰我?”
  “我又不是变态,就想着骚扰人。好了,没事我挂了。”白雁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手机一合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立即变作一丝轻松,她仰起脸,闭上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领导没事了,终于没事了,她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但是,白雁拭去泪水,康领导在那个黑夜,却和伊美女扯到一起,这件事,她非常非常感冒。
  她向来是黑白分明、奖赏清楚的人,一事归一事,就凭这个,她要和康领导好好生一次气。

  事实证明,共产党的干部很多时候都是言而无信的。
  白雁吃完晚饭,梳洗好,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又看了一集狗血韩剧,感到困意上袭,把电视关了,脱衣准备躺下时,听到外面“砰,砰……”有人敲门。
  “谁?”白雁没有象柳晶说的那样,心里面阴影全没了,她警觉地看着外面,背后汗毛根根立起,声音都走了样。
  “白护士,是我。”简单答道。
  白雁皮衣下床,只开了盏小灯,趴在门缝里往外看。见鬼,外面黑通通的,什么也看不到。
  “柳晶她今晚回去住了。”白雁以为简单是找柳晶的。
  门外,简单难堪地咳了几声,“白护士,康助喝醉了。”
  

第七十九章,烟,熏进你的眼(七)

  康领导喝醉了?
  白雁感到有点纳闷,喝得太醉,送到医院洗肠冒去;喝得一般醉,回家找根筷子,压住舌根,吐个干净,然后蒙头大睡;喝得微醉,那就继续莺歌燕舞、纸醉金迷。送她这里不太合适吧!
  就在她忙着找理由与康领导划清界限时,简单又说话了,夹带着急促的喘气,”白护士,麻烦你快开门,康助太沉,我撑不住了。”
  说话间,只听得简单吃力地闷哼地把什么重物倚着了门。
  ”哦哦!”有什么话,进来再说。白雁慌忙中,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衣能遮体,不伤大雅。
  门一开,简单抗着康剑象颗炮弹一样闯了进来,要不是白雁接了一把,两个人会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白护士,康助到了,我就不打扰。晚安!”简单抹了把汗,连水都没喝一口没多瞟一眼,很礼貌地道别。
  “简秘书……”白雁看着像团烂泥样瘫在沙发上的康剑,急了。
  简单微笑回头,“不要送了,白护士,我一个人可以下楼的。你照顾康助去吧!”说完,很体贴地替白雁拉上了门。
  白雁手在半空中抓了抓,嘴巴变换了各种口型,最终无奈地放下手臂。
  “白雁……”沙发上的醉鬼突然坐了起来,脸红的如关公似的,眼神游离迷蒙,“我想喝茶。”
  白雁气闷地翻了个白眼,“我还想睡觉呢!”心里面一肚子的火,可是对着个满身酒气的人,发也发不出来,只能和自己生闷气。
  “我也想!”康剑抿抿干燥的唇,拉着额头,“白雁,你别乱晃,快坐过来,我看着你眼花。”
  白雁瞪了他一眼,到厨房给他倒了杯茶,从冰箱里找了个冰块扔进杯中降温。
  “给!”她端着杯子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喝完了,休息下,回招待所睡去!啊……”
  白雁瞪大眼,身子僵如化石,端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水从杯子泼出了一半。
  康剑毫无预警地欺身上前,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整个头埋在了她的胸口,不知用了多少力,钳得她好痛。她睡觉时没穿文胸,身子现在就穿了一件棉睡衣。隔着一层棉布,她迅即就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温度,接着,她突地又感到胸前有一点温热的潮湿。
  康领导在哭,白雁发现了一件事。虽然他发出一点泣声,但从他微微颤栗的双肩,她确定。
  白雁呆住了,胀满郁闷的心缓缓地舒展,被一种心疼所代替。她不说话,不乱动,就这样让他抱着。
  屋子里静得只有两个人心跳的“怦怦”声。
  官场上的应酬,说穿了就是无休止的喝酒,无休止的问候,无休止的谢谢,无休止的客气,无休止的说假话,甚至无休止的折腾,但这也是工作。
  康剑一晚上,很积极地敬酒,对于别人的敬酒,也来者不拒。他懒得打酒官司,他急于应酬赶快结束,他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来到白雁这个小小的公寓,紧紧地把她抱在杯里,来证实这不是个梦。
  一切,用过山车来形容这一阵的心路厉程,真的不为过。
  他失去过白雁两次。
  第一次是离婚,他心碎、失魂落魄,但是他的心没有死,他相信,只要两人心中还有爱,一定可以跨过这道大坎。在白雁面前,他不介意丢脸,不在乎装无耻、赖皮。其实,这世间,男人都是有着两张面皮。一张在外面装模作样的扮强人,另一张是摘下面具之后的真面目。
  这一次,他真的是感到眼前一团漆黑,什么星光都看不见。父亲退职,舅舅们远在北京,一个救援的人都没有,这一切又是自己的咎由自取,怨不得老天。如果白雁没有让他尝到家的温馨,爱情真正的滋味,他一旦进去了,最多是感到事业的挫败,有点失意,心却不会疼。可现在一想到他将会永远失去白雁,康剑就感到心被紧紧揪住一团,疼的牵扯全身。
  他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奇迹出现了。
  他又能抱到白雁了,又可以畅想有她参与的以后的每一天,又能看到她俏脸上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又能听到她对他发火、调侃、撒娇、甚至讥讽。康剑疯狂地吸收着白雁身上的热量,谈不上此刻是从低谷到漫步云端,至少是实实在在的走在路上,眼前万丈阳光。
  这样的搂抱已不能让他满足他此刻的心情,突然间,康剑抬起了头,奋力一拽,把她拽进了杯里,不等她惊呼出声,不管杯子咣当掉在地上,水泼了他一腿,就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滚烫,覆在她的唇上,便会把她灼伤。白雁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挣扎,她拼命地扭过头,躲开他的唇,叫道:”领导……领导……康剑……康剑……松手!唔……”
  康剑听不进,霸道地用舌撬开她的牙,扣住她的领,让她动不得。
  唇舌一相闯,白雁本能地想退缩,康剑的舌已裹住了她的。冬天的客厅有阵阵凉意,但白雁浑身的体温一下就被点燃了。她睁大眼,康剑伸手盖住她的眼皮,手掌轻轻落在她的额际,温暖的、干燥的,只余呼吸和清晰的心跳声。她的手渐惭从他的肩上落下,滑到他的胸前,隔着毛衣,能碰触到“砰——砰——砰——”的节奏。
  白雁轻轻地叹了一声,有时候,欲望是本能,或循序渐进,或长驱直入,你只愿沉迷,无力喊停。那不一定是身体的渴求,反倒便是灵魂深处孤独已久的攀援,让人紧紧抱住,不能撒手。
  康刻的舌,饥渴地吮吸着、搅拌着白雁的,直到白雁感到快要因为窒息而死之前,他才抬起头。淡淡的灯光下,白雁看到他的眼神湿润而深邃,如静默的夜海,水下却是暗流潜伏,很快就要在海面上掀起巨涛海浪。
  白雁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感觉到康剑的肌肉一块块都紧绷着,她瑟缩地合上眼,感觉到康剑的唇再次落下午来,落在她裸露的脖颈上,慢慢地下移。他的胳膊越收越紧,好像要把她揉碎在自己怀里。他的吻比刚才的有力多了,疯狂多了,带着从身体里侧漫上来的情愫。她攥紧康剑的手,也是越攥越紧。她感觉到他的手打开一颗她睡衣的扣子,又一颗,然后他的唇落在她的锁骨上——胸……
  “阿嚏——”在冬天的凉意与呼吸的灼热间,白雁不自觉地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了康剑一头一脸的口沫。
  康剑一愣,好像才回过神来,急忙伸手掩上她的睡衣,他似乎还有些脸红,但眼神中仍然带着来不及消退的沉迷。他脱下外衣包住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紧紧地搂着。
  直到白雁脸上的羞红稍微退了点,听到他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下雨的那晚,简单送我回招待所,在路上接到她好几通电话,我就关机了。谁知道我下车以后,发现她站在招待所门前,脸不知被谁打了,又红又肿,淋的像个落汤鸡,问她话,她就哭个不停,什么也不说,我没办法,把她送回了公寓,当你打进电话时,我在出租车里,手机恰巧没电了……啊……”
  这次,换康领导失声惊呼。
  同样没预期的,白雁突地抬头,咬了下他的唇,唇上立刻凝出血珠,在他吃痛时,白雁成功地从他怀中挣开。
  “干吗告诉我这些?”白雁冷冷地问。
  “白雁……”康领导想拉她的手,被她一掌狠狠地拍开。
  “她淋了雨,你就无奈送她回去,然后有没有在床边嘘寒问暖呢?我的手被刀刺成那样,没听你问候一声,你还在那时告诉我要不再打扰我,然后,就走得干干净净。康领导,欺负我很有成就吗?你今天是喝醉了酒,走错地方,做错事,我可以原谅,但不会有下次了。”
  这小女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康剑懵了,“白雁,你听我解释……”
  “你能保证你现在神志清醒,解释的话可以当真?”白雁束紧睡衣,昂起头。
  “我可以。”康剑郑重点头。
  白雁突地笑靥如花,“康领导,你现在酒已正式醒了,请打道回府吧!恕不远送。”她热情周到地跑过去替他开门。
  康剑伸出长臂,揽住她,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腮,恶狠狠地问:“你设圈套给我钻?”
  “设圈套的人是你吧!假装醉酒,骗我开门,再非礼我。”噘起小嘴,低低声的埋怨。
  “白雁,这些日子,我想你都快疯了……”很没出息的共产党干部康领导趴在弱女子的耳边,承认自己的无措,“但是我不能来。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又有机会弥补你,这真好!”
  要是你心里面没我,你完全可以不开门呀!康领导心里面比蜜还要甜。
  “谁说有机会?康领导,很严肃地告诉你,我很生气。”
  “嗯!生气是应该的。”领导表示赞成。
  白雁斜眼,“在我没发火前,你还不快闪。”
  领导心虚地瞟了瞟卧室里的床,咽了咽口水,收回目光,四处张望了下,嘟哝道:“你这里怎么没客房?”
  “我这里还没花园呢。哎,”白雁戳了戳康剑,“我是租给我自己住的,不是随时准备招待不法之徒。”
  话音一落,两个人一惊,不禁想起那晚的抢劫。
  “罢了,”康剑捕捉到白雁眼中一掠而过的恐惧,心中一疼,“那我今晚就在沙发上凑合一夜吧。”
  “天气冷,你回招待所去,外面能叫到车。”人也见到了,抱也抱过了,再留下来,容易擦枪走火。
  “我这一身的酒气,人家司机还不敢拉我呢。有多余的棉被吗?”康剑把身子埋进沙发,摆明了不想再动弹。
  白雁咬了咬唇,扭头进卧室给他抱来棉被、毛毯,还找来拖鞋让他换脚。
  “白雁,”她进卧室前,他又叫住了她,对着她微微一笑,“今晚,我就是想离你近点。有时候,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开心。”
  她怔了怔,转过身,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浅浅地吻了下他的唇,“睡吧!”
  白雁上床后,不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康剑熟睡的鼾声。
  她翻了个身,轻笑着合上眼。
  尽管他们的前景并不一定是如花似锦、花好月圆,但这一刻,听着他的鼾声在身边,就已足够。
  爱,很诡异,更没标准可言。
  爱上一个人,不是他是个令人敬仰的英雄、是令人叹服的才子、是道德模范,不是他有多大的成就、官居几品,不是他腰缠万贯、家有良田千顷,不是他帅比潘安、面如美玉。
  当爱情发生的时候,哪怕他是亡命之徒、占山为王的草寇,你也会愿意跟着他亡命天涯,上刀山、下火海,喝凉水、吃馍馍。
  康领导,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男人,有前科,出发点不良,现在身上还有政治污点。
  但爱一个人不是寻找一个偶像。
  爱了就是爱了,心动没有理由。


第八十章 烟,熏进你的眼(八)

  休假后第一天上班,白雁顶着一对大熊猫眼。
  护士长考虑到她的手伤刚好,碰到太多的消毒水对伤口不宜,没安排她进手术室,让她负责整理几天的手术档案。
  早晨第二台手术是冷锋的,进手术室前,他特地进档案室看白雁,还让她把手张开来,让他看了看。
  “昨晚没睡好?”他对手伤很满意,看到那一双熊猫眼,他挑了下眉。
  白雁脸一红,“昨晚外面有点吵,我睡觉浅。”康领导喝过酒,睡得太香,兴奋地打起呼噜伴奏,害得她这一夜差不多没合眼。早晨起来,拉着个脸,任罪魁祸首怎么哄,都没搭理他。
  冷锋深究地看着她,“最近和明天有联系吗?”
  白雁摇头。
  “我们昨天通过电话。他已经到了俄罗斯,接下来是封闭式训练和军事演习,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等他回国,才能给我们打电话.他让我替他问你好,让你对自己别太苛刻。”
  白雁捏着手中的笔,猜测冷锋一定和明天说了自己与康领导的事,明天懂她吗?她咬了咬唇,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淡淡地笑笑。
  “中午一块去餐厅吃饭,别太晚,不然又吃不到我爱吃的什锦炒饭。”冷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
  “嗯!”白雁在后面答应得很大声。
  冷锋涩然一笑。
  白雁以为自那晚和冷锋认真聊过后,冷锋就会对自己慢幔冷淡的,心中稍微有点失落,不为别的,只为她和冷锋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明天。冷锋身上某些地方和明天的习惯很像,让她感觉很亲切。在白雁的心中,也早把冷锋当成是和柳晶一般重要的朋友。她早想过,如果冷锋疏远她,她能理解。
  现在,冷锋还在,让白雁感到特别的开心。
  午休前一刻钟,白雁开始收拾档案,准备早点去餐厅等冷锋,柳晶从外面鬼鬼祟祟地进来了,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听说,昨晚康领导又去你那了?”柳晶笑得非常的暧昧。
  “消息挺灵通的吗!”白雁斜睨着她,“小简秘书给你通风报信的?”
  柳晶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的挪到白雁面前,“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消息,确实是简单告诉她的,时间在一大早,语气是非常的兴奋。
  “柳晶,你知道吗,我们领导昨晚去白护士那儿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说那还不是干柴烈火,哈哈,只要他们复婚,那么我们的春天也就会不远了,是不是?”
  柳晶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蓬着头的人咧咧嘴,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是你的春天要来到了,我的春天还遥遥无期。”口气很奇妙地带了点酸味,她知道简单做梦都想着女友回头。
  简单一愣,在电话那端傻呵呵地笑。
  “你一大早,就为告诉我这事?”
  “不是的。我现在不那么忙了,后面几个晚上都有时间,如果你不上夜班,我们一起……”
  “我没空。”柳晶寒毛突地根根竖着,她突地打断了简单的邀请,然后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还没转身,手机震动了下,有短信进来。
  “柳晶,如果你不想提那晚的事,那么我就再也不提。你想知道康助是怎么追白护士的吗?如果想知道,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如何?”
  柳晶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回了条短信,只有一个字“好”。奇特地,心里面突然就窗外缓缓升起的冬阳,暖暖的。
  “嗯,是去了。”白雁把档案归位,关上玻璃门,老老实实地点头。
  柳晶打量着白雁,“那……没发生什么事吧!”
  “该发生的都发生啦!”白雁严肃认真地回答。
  “我的神,你们……也酒后乱性?那个康领导,说真的,我挺瞧不起他,脸皮老厚老厚,都说离婚了,要给对方自由,尊重,他这算什么,三更半夜闯进门的,摆明了就没安好心……”
  “喂,喂,”白雁拍拍一脸打抱不平的柳晶,“他是我前老公!”
  “是呀!”柳晶呛了一口口水.
  “我的前老公,有我教导就好。”人么,都有点小心眼。如同自家的孩子自己怎么揍都行,可别人动一指头,就如同割肉一般的疼。同样的道理,康领导,她想怎么开涮都行,但不能让别人欺负,柳晶也不行。
  “雁,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柳晶差点背过气去。
  白雁讨好地笑笑,“我是替你着想的,小简秘书是他的下属,要是你和小简秘书终成眷属,你若得罪了他,会影响小简秘书的光辉前程,所以,这仇人还是我来做。”
  “雁,你个死样……”柳晶羞得上前来撕白雁的嘴,白雁身子一矮,吱地一下跑了出去,两个人一路追赶着来到餐厅。
  冷锋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柳晶气喘喘地停下脚,羡慕地扭头看白雁,想雁一离婚,行情看涨,不仅前老公是旧情难舍,还有个官僚盯着雁,医院里,又有冷锋这样的优质男人守着,而雁不卑不亢,生活有条不紊。反观自己,前男友与美人出双入对,自己还与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床,把生活弄得是一团乱。
  人比人,气死人。
  柳晶叹气。
  冷锋看到柳晶,把白雁拉到一旁,悄声问,“你和他前男友争执的事,告诉她了?”
  “没有。她听了会更伤心。”白雁摇头。
  冷锋赞许地微笑,寒眸暖暖。两个人并肩向窗口走去。
  “柳晶?”买好饭,白雁一回头,柳晶和别的护士挤一桌去了。
  柳晶诡笑着,挤眉弄眼,指指天花板吊着的灯泡。
  白雁失笑,“那我们自己坐吧!”她落落大方地对冷锋说。
  冷锋低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无力。

  省纪委专案组走了后,滨江市政府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又到年末,各个办公室忙忙碌碌的,一个个走路都带着小跑,这样的会,那样的会,更是不断。
  圣诞节这天,康剑把手里公务处理了下,问简单下午有没别的行程,简单说没有。
  他让简单把车钥匙送过来,说有点事出去办一下。
  开出了市政府,他才给华兴打电话。他没有去华兴大饭店,而是去了郊区一个体育馆,那里有温水游泳池,他想快地游个泳,然后和华兴聊一聊。
  其实这温水游泳池也是华兴的产业,不过,是华兴的一个亲戚出面投资的。华兴怕树大招风,处事很谨慎。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温水游泳池。
  华兴的身子早就虚了,游个来回,就趴在岸边喘个不停,康剑实实在在地游了二千米,停下来喝水,两个人走进一间隐蔽的房间。
  “康助,我是那个严组长亲自问话的,没什么受折腾,先问我是不是给宋局行过贿,然后是招标办主任,我说谈不上行贿,就是吃个饭,送两条烟和几两茶叶的事。他说那两个人都交了,宋局多少,主任多少。我一听是那个数,反正行贿不犯法,他们俩下了水,我就自保吧!在问话记录里,我签了字。”华兴说。
  “其他没问别的?”康剑慢慢喝了口茶,问。
  “他说有人检报我与你之间来往频繁,我说谁没几个朋友呀!他说你是省委重点培养的年青干部,让我离你远点,不要把你拉下水。康肋,我猜测他们是捕风捉影,其实根本没证据,事实本来就没有证据,市里的干部中,你最廉洁了,我和你讲,他们哪个手都比你长,我只是不鸟他们。”
  康剑沉思了一会,点上一枝烟,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华兴,蓝色烟雾在窗前扩散。
  华兴眨着眼,等待他的发话。
  “你没别的事瞒着我吗?”康剑问道。
  华兴挠挠头,小眼晴在眼帘下方转了几转,突地嘿嘿一笑,“康助,你信不过我?”
  康剑浅然一笑,“我只是问问而已。”
  “康助,你放心。我这人为朋友两肋插刃,绝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何况是对我有恩的康助你呢!”华兴才拍着胸膛,落地有声。他真的没有瞒着康剑什么,除了白雁来找过他那件事。不过,那件事是小事。
  康剑点头,“出去再游会,然后早点回去。”
  “不一起吃个饭?”华兴很惊讶,今天晚上,华兴大饭店里有自助晚会,邀请了滨江方方面面的人物,还有乐队和魔术表演。
  “下次吧!”康剑抬手看墙上的钟,“我要赶着去买北京烤鸭。”
  华兴瞪大眼,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
  康剑拿下毛巾,矫健地一跃,跳进了泳池。
  华兴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是商贸中心工地的施工经理打过来的,折身又进了房间。
  “什么?拖欠农民工工资?妈的,前几天不是刚发过吗?嫌少?狗屁!唐经理,你听着,谁敢再伸手要钱,你给我用刀把他的手给剁了。奶奶的,我就不信,治不了几个土包子。又不是不给,是现在手头不好周转,明年再给不行呀!再说,我要是全给他们了,他们明年不来,现在建筑工人很紧张,让我怎么办。”
  华兴骂骂咧咧地收了线,脸色气得铁青,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才走了出去。
  康剑又游完了四圈,准备上岸衣。

  凡事是开头难,然后就容易多了。
  自从有了一次同屋共居,康领导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衣服又捎进了白雁的租处,顺带也把自己捎进去了。
  开始的时候是偶尔来蹭个晚饭,吃完了回招待所:后来变成了只要没应酬,下班了就过来吃晚饭。白雁上夜班,他也来,晚上顺便就睡在这里。白雁不上夜班,他偶尔留下睡沙发;再然后就变成了常常留下睡沙发,偶尔在看完文件之后,去卧室吹空调暖一暖,看看电视,偶尔偷个吻,抱一抱,且伺机烈火烧干柴。
  白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要是把他这行径说给别人听,别人一定会觉得她在瞎编,这人和那个坐在主席台上,讲话凌厉、冷峻俊雅的康剑市助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现在,康剑不仅可以经常吃到白雁的“独门绝艺”,还有人洗衣服,还有人给他买暖暖的毛袜子、毛手套。有时,两人会在周末去看场电影,散场后,哈着热气,站在街角买烤山芋,吃完,再手牵手的,谈着电影情节,一路走回家。
  还有其他……康剑想着,就眉眼带笑。这种日子,比蜜恋还蜜恋,比新婚还新婚。
  他以前忍受的所有孤独和寂寞,从有了白雁起,一一得到了弥补。
  白雁前几天无意中提到北京烤鸭很好吃,他记在了心上。想约她去烤鸭店吃,她不肯,他打听了下,有条街上有外带的烤鸭卖。
  穿好衣服,从体育馆出来,康剑打开车门时,感觉脸上一凉,他伸出手,一片雪花悠悠地飘落下来,在他掌心融化。
  “下雪了,今晚上要冷了哦!”华兴说。
  康剑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