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月亮代表谁的心(一)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稍晚一些。
康剑提着纸袋,下车时,他仰起头,雪花已经很密集了,落下的速度很快,不时有一两片落在他的眼角。开车回来的一路,他又把与白雁认识的一点一滴回忆了一遍。越回忆,越感到这份情缘是上天注定的,上楼时,脚步都带了风。
白雁在做晚饭,大门背后贴了张笑眯眯的圣诞老公公,窗台上还扣了几颗气球,简陋的屋子里也有了几份节日的感觉。
”领导,你去市场了?”白雁听到开门声,探出头,刚好看到康剑把纸袋中买回的南北各式风味一一拿出来,很惊讶。
“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各样都挑了点。”康剑抬头,白雁今日穿了件米白色的套头毛衣,特别修身,腰间扎着围裙,显出优美的胸部、纤细的腰肢。
“人家有没问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白雁很不厚道地问。
“人家只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不大,再过几天,能嫁人生孩子了。”康剑脱下大衣,挂上衣架。
“去!”白雁扬起手臂,捶了他一下,康剑顺势一拉,长长的一吻,彼此的嘴唇仿佛粘在了一起舍不得分开。白雁昏头转向地用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的头发摩擦着她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感觉。
许久,他才松开了她,贴着她耳朵,暗哑地说:”外面下雪了。”
白雁睁开眼,突地推开他,”对,那我们早点吃晚饭,这大雪夜,客厅里没空调,睡在沙发上会冻着的,你吃完早点回招待所。”
康剑气得咬了下白雁的耳朵,拉着个脸,进厨房洗手,拿碗筷。
真是个不识风情的笨丫头,他心里面骂了一句
白雁在他的身后吐了下舌头,羞得两只耳朵红扑扑的。
吃晚饭,康剑照理是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看人民网,收邮件,白雁收拾完,洗了脸,捧着个热水袋,进卧室看晚会了。
电视一开,调到综艺频道,正好是台湾的陶喆在台上闭着眼,深情地吟唱。
“都怪那晚的月光
浪漫的让人心慌
其实原来没有怎样
只是夜有一点凉
爱忽然难舍难放
弯弯月亮在天上
看我们爱的痴狂
什么誓言都不要讲
我的吻在你肩膀
在你耳边轻轻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那么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oh yeah
圆圆月亮在天上
看人们聚散无常
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爱恨心里以两茫茫
yeah我没有想象坚强
初一十五的月亮
(有些忧伤)
天天变的不一样(在你脸上)
原来所谓地久天长
也只是误会一场
那首歌我慢慢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不会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听着这歌,就象有一枚石子,突地扔进了白雁平静的水湖,水光涟漪,波纹荡漾。她从电视上转向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失神了。
当手机响的时候,白雁吓了一跳。
音乐挡不住的从门缝里往外流淌,康刻竖起了耳朵,第一次觉得流行歌有时也很合时宜。他微笑地把电脑关了,走进卧室暖和暖和。这公寓的房东很抠门,只舍得在卧室装了台空调。数九寒天,客厅与卧室,尤如两个季节。
电话是柳晶打的,说没事干,约白雁去看午夜电影。
白雁扭头看康剑,康剑也在目光灼灼地看她,“我……不想出去了,天气太冷。”
心急促地跳了下,空气中仿佛又电光火石闪了闪。
白雁慌乱地避开了视线。
“喔。”柳晶懒懒地挂了电话。
白雁趴在窗台往外看了看,雪已经把地上下白了。
“领导,你真的要走了,不然一会车都不好开。”白雁说道。
说完了,有些莫名的后悔。可能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而且又是节日,又是雪夜,有个人陪着,多温馨呀!但不说,领导的眸色浓烈带着异样的迫不及待,令她不安。
“嗯!”康剑认真地看着她,确定她不象是开玩笑,真的站起身,去拿电脑包。
白雁一见,神情发僵,唇抿得紧紧的,有一句话在嘴角犹豫,然后还是咽了下去。
白雁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关门,怅然若失。
“如果雪下得太大,车不好发动,我留下?”康剑突然收住脚步,灯光从他的两肩洒下,映着白雁恬美的小脸。
“呃?”白雁还沉漫于自己的失意中,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留下,我不睡沙发。这是天意。”他用下巴磨蹭她的发心。
“那你睡哪?”白雁抬得太快,康剑的下巴撞到了她的额头。
白雁忍不住”哎哟”一声。康剑顾不上自己的下巴,赶紧拨开白雁捂住脸的手想查看,见没什么事顺势亲了下她的额头。
这一亲,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颤栗了下。
白雁双眸如湖水般荡了几荡,浑身上下弥散着暖暖软软的气息,像暗夜里一块灼铁把康剑的心霍地点燃,”白雁……”他叹了一声,一把揽过白雁,不加停止的吻了下去。
其实他根本不想走,下楼,再上楼,给小女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这雪夜,可是他盼了很久的。
她是他从前的老婆,将来的老婆,一生一世唯一的老婆,他有万千上万的理由,经得起法律、道德,八卦的检测,他应该把她抱在杯里,揉进体内。
他将白雁越搂越紧,却觉得自己两只手根本不够用,搂住了肩膀又漏了腰。他紧紧顶上去,恨不得把白雁嵌进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掀开白雁的毛衣,准确地覆上白雁的乳房,轻捏、旋转。
一股陌生的电流腾地窜过白雁的四肢百骸。
这是第一次有人摸到了自己私密的地方,白雁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地收缩,她想拂开康剑的手,但反倒被他握住攥紧了。他的手大而有力,烫得惊人,象在努力抑制住什么,那压抑的力量感传导到她的手心。她忍不住把腹部贴向了他,却不知这样子一吸一吸,把康剑最敏感的部位吸得风生水起。一种强烈而迅猛的反应在两人之间来回过电。
康剑闭上眼,闷哼了一声,抱起白雁,笔直地走进了卧室。
“领导……”白雁无助地喊了一声,有点恐慌。当康剑坐在床上看着她打电话时,那眼神就让她预感到今晚要发生什么。她有些小小的紧张,可是又隐约地有些期待。
这个激情之夜,在半年前,就改上演了,他们已推迟的太久太久。
既然决定了爱这个男人,那就把自己交给她吧,她安慰自己。
她感到康剑温柔地脱去了她的毛衣,在空调热风的吹拂下,皮肤只觉得干燥、温热,突地,康剑吻上了她的乳房,胸前一点点的濡湿,像小婴儿痒痒的探求。她觉得渴,喉咙发干,想喝水,但康剑压在她身上,没办法动弹。
她睁开眼,康剑的唇印了上来,然后是耳朵、脖颈,每到一处,都像是一串火焰同行。忙碌的不只是他的唇,他的手从乳房摸向了她的腰带,轻轻一松,手贴着她平滑的小腹,目标明确地慢慢下滑。
老天,白雁惊呼了一声,本能地夹紧了双腿。
“雁……”康剑魅惑地舔着她的耳朵,轻哄着她放松,“是我……”
他温柔的声音有着神奇的魔力,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全,她缓缓地打开了腿。
这些羞于启口的地方,在他修长的手指拨弄下,白雁感到整个灵魂都脱了窍。终于裸程相对了,白雁紧张、忐忑、害怕,羞涩,当身体与身体没有一丝阻隔的贴在一起时,她才知道刚才那过去的一刻只不过是小小的热身,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康剑的胳膊在她腰下,有点咯,但恰好让她觉得她整个都在他怀里,恰好他坚硬的部位抵着她的柔软。她感觉到此刻,他已经象一把拉满的弓,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箭嗖地飞出。
但他仍在强忍着,满头的汗,蒙蒙的一层,浮在额头上,他啄吻着她干燥的唇,吮吸她的脖颈,等着她为他的盛开,为他的绽放。
“领导……那个……”白雁突然弱弱地说。
“哪个?”康剑柔声细问。
“没有套……子……会怀孕!”白雁连脚趾头都羞红了。
康剑抬起头,抓抓头发,似乎也有点不自然。然后他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拉开化妆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
白雁瞪大眼,那是柳晶一帮色女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她搬家时没舍得扔。
“你怎么知道的?”白雁惊愕地问。
“在原来的家里,我就知道了。”康剑眼底闪过一丝羞窘。
白雁跌回床中。
康剑一打开纸盒,被里面的五颜六色刺激得有点抓狂。但现在,顾不上了,他随手拿出一个,撕开,真是崩溃,是橙色。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他眼一闭,戴!
“哈哈!”白雁眼角的余波偷瞄到康领导身下的鲜艳,忍然捂住嘴,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刚刚一团迷离的紧张气氛冲淡得一干二净。
“不准笑。”康剑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我……忍不住,好像……胡萝卜……”白雁很没良心地说。
康剑恨不得掐断眼前这个小细脖子,可是看着灯光下那张生动的漾开的小脸,那闪闪的酒窝,眼睛晶亮如一面湖,目光柔软地注视着他,他突然窒住了呼吸。
“有这么大的胡萝卜吗?”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气,惩罚地咬了下她的唇,紧紧地压住白雁,他的手握住她的腰,感受到她细腻的皮肤在他的手心里一点点的升温。
“基因良好的可以啊。”白雁不怕死的回答。
“专心一点。”他大脑皮层里的毛细血管好像都要爆炸了,丝丝缕缕都在燃烧,灼热地燃烧,烧得他再也承受不住。
“老婆!”他低唤了一声,下一秒,腰间一用力,将自己的坚硬慢慢填满了她的柔软。
胡萝卜找到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白雁咝地抽痛得发出一声呻吟,他低头再次吻住她,温柔地磨蹭着唇瓣,有抱歉,有怜惜,有幸福,有骄傲。
汗水从额头滴落在她白皙的胸前。
白雁闭上眼。康剑用唇的火热,脖颈的激情,耳边的挑逗,窃窃的私语,胸前腰腹的欲望,一波又一波的柔浪,抚慰着她初次的疼痛。
“康剑……”她听到自己用象虫鸣的声音低喃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小雁……”他知道这是她最爱的名字,他回应着,一次又一次,眉眼间全是缱绻与温柔。
从此,她不再只是白雁,而是与这个男人密不可分了。
一个男子,一个女人,合起来就是一个“好”字。
以后,拥有了彼此,一切都好。
窗外,雪舞风嘶,良宵刚起。
房间里,春意浓浓,花好月圆。
第八十二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二)
晨光透过密封的窗帘,把室内一点点地照亮。
白雁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又把头埋进被窝,翻个身,想继续睡去。
“咝……”一阵突然浸出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的抽了口气,这一动,更觉整个身子象被坦克碾过似的,腰以下统统不是自己的。
她苦着个脸睁开眼。
“早,小雁!”康剑已经醒来一会了,对着瞠目结舌的白雁微微一笑,探过头,深情款款地一吻。
白雁呆呆地张开嘴,任他攻城掠地,为所欲为。
“领导。”这不是一场春梦,这是真的。她睡在他的臂弯里,手放在她的胸膛上,被子下面密贴的身子告诉她,两个人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不着寸缕。
白雁的脸呼地一下红透了。
昨天晚上的一幕幕儿童不宜的画面,象投影般在脑中闪过。
作为一名护士,她又曾在妇产科工作过一阵,对于男女间的亲密之事,没少听过。初夜的恐惧,只要经历过的人都绘声绘色地描述如何如何的可怕。
“你知道蹂躏这个词的意思吗?”柳晶在口沫横飞讲述后,看白雁一脸淡然,有些愤懑。
“就是摧残。”白雁说。
柳晶闭了闭眼,“从女孩到女人的过程,不亚于一种摧残,而让你再碰上一个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小子,那比摧残还要摧残,再加上紧张、羞涩,唉,不堪回首。”
“那你说遇到一个技术熟练的作案者会不会好受点?”白雁好奇地问。
柳晶瞪了她一眼,“我又没遇到过,怎么知道?”
昨晚,当康领导的手再她身上温柔游走,意乱情迷地喊着她的名字时,白雁是羞涩,是紧张,但她不害怕,她相信已不是青涩小子的康领导是不会让她痛的。
大错特错。
她疼得一根根头发都在叫嚣着,大力地推着康领导,让他出来,可他一后退更加疼,于是又严令他不要动。好不容易疼得轻点了,康领导额上的汗珠渗出密密的一层,眼中含着恳求、怜惜,他更加缠绵热情地吻她。
她心中一软,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他继续向前律动,她又疼得呲牙咧嘴……上半夜,前进后退,后退前进。最后,康领导总结经验是那个橙色的安全套太粗糙,咬着牙撤出来,拿下安全套,重新整装上阵。
在白雁一声惊呼中,他终于成功了。他喘息着喊她的名字,吻她的头发、耳根、眼睛,呻吟着伸手过去掰开她的手指,同自己十指缠绕,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十指连心,他低吼,也不知道是因为哪里的窒感,在她慢慢适应了他之后,动作愈发发狂野。
这才是真正的做爱,心与身体的完美契合,没有一丝的缝隙。
在攀上顶峰的那一瞬间,康剑觉得人生再也没有一点痛楚和遗憾。
欢爱之后,她静静地躺在他怀中,蜷着身子贴住他的胸膛,他吻着她的颈侧,问她痛不痛,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模糊不清地说累。
“睡吧!”尽管他精神还很好,但心疼她是第一次,他吻吻她,轻拍着她的后背。
此时,午夜已过。
突然,他象想起了什么,把她扳过身,与他面对面,“小雁,你爱我吗?”真的,他没有听她对他表白过,他知道她对商明天的感情,如果同样是爱,那是对谁的更深一点?
“我要睡。”白雁嘟哝着,拍开他的手。
这个问题很重要,康领导心中忽上忽下的,他摇晃着她的肩膀,“明天是周六,想睡多久都可以,现在先回答我。”
白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幽幽地吐出一个字,“笨!”
康剑笑了,笑得傻傻的,用额头磨蹭着她的脸腮,“对呀,我是笨,所以你说明白一点。爱我吗?”
“不说。”白雁俏皮地一笑。
“真的不说?”他坏坏地弯起嘴角,挠她痒痒,惩罚地吮吸她的唇,舌头扫过她的口腔,和她的舍缠绕在一处,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到她发出轻喘息声,她不得不求饶。
“大侠饶命,我说,我说……”她曲着身子,在他的怀中扭来扭去。
却不知,这一番折腾,把康领导刚刚压下去的战火重新点燃了,但他硬生生忍下了。
白雁看着他突然黑如夜海的双眸,里面的温柔让她眩惑,她半合上双眼,粉腮如霞,“康剑,我爱你!”她迎上了他的炽热。
所以,所以,这一刻,她才疼得犹如车轮狂碾过的一片纸片。
食欲呀!
康剑看着她又是翻眼睛,又是歪嘴巴,内疚地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太急切了,太自私了,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不准看!”白雁死死压着被子,横眉立目,怎么也不松手,“你先起床,然后关门,下楼,去上班。”
“今天周六。”康剑叹了口气,就是不是周六,他也要休息一天。这么特别的早晨,他一定要陪在白雁的身边,以后每一年的圣诞节,都要好好地重温。
“领导没有休息天。”夜色迷茫,人可以丧失理智,但此刻光天化日下,白雁真一时没勇气面对两个人的裸裎相见。
康剑失笑。
这时,康剑的手机突然在床头柜震动起来,他不理,然而室内安静,手机在硬质柜震得动没完没了。
“快接呀!”白雁催道。
康剑无奈,抱着她,半坐起躺倒,被子往下一落,露出大半个身子,顺手拿起手机来接听。
“康助,早!”简单恭恭敬敬地问候。
“早,简秘书。”
白雁不打算旁听他的电话,想趁机摸到衣服穿上逃之夭夭,可是她刚一动,康剑就牢牢搂住了她,翻一个身,将她固定在胸前。
“康助,今天下午二点,丛书记要召开个扩大会议,正局级以上的干部都要出席。”
“嗯,会议内容是什么?”
“年底的安全大检查,要求康助发言。”
白雁给他搂得不得脱身,看到他的腋毛有几根特长,不禁动了恶作剧之念,蓦然扯住一根,轻轻一拉。
“那你准备下材料,一点前放在我办公桌前……白雁别闹,痛呢!”康剑语声温柔,白雁红了脸,马上伏在他的肩头不敢动了。
电话那端,简单愕然地瞪大眼,扭头看看窗外冰天雪地,再看看手表,七点还没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康领导此刻正在哪里。
“好的,康剑,再见!”简单差不多是飞速地合上了手机,然后大口大口喘气。
康剑说了再见放下电话,却见白雁从他身上抬起头,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脸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将她抱起来一点对着自己的脸,“现在想怎么闹,我陪你。”
白雁噘起嘴,眼一眯,“你刚刚是故意叫出我的名字?”
“不然叫老婆、宝贝?”他戏谑地对她挤挤眼。
“这下,简单一定什么都猜到了。”接着,柳晶也知道了。
“你在担心什么?我们是成年男女,又不是少男少女偷吃禁果。”
白雁瞪了他一眼,“我在担心影响康领导的光辉形象。”
“我的形象也是你的。”康剑叹口气,再把白雁抱紧点,掖好被子。虽然不着衣冠,但他神情却非常认真严肃,“白雁,我们结婚吧!”
他没有说“我们复婚吧”,而是说“我们结婚吧”!白雁心中一怔,抬起头看他。她懂他的意思,这一次,纯粹是两个人理清了心中的情结,确定了彼此的感情所属,因为爱而想要结合,用婚姻把两个人维系在一起,直到长长久久。
上次的婚姻,是一个错,他们才决定离婚。
离婚,让一切回到原点,他们重新找到自我,重新去看待对方,重新发掘心底的爱。
“白雁,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过得这么幸福。之前,我也说过,我不相信婚姻,也不认为我会有这份幸运。我想一辈子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做点实事,孝顺妈妈,就这样过吧!我变得贪心了。我不仅想要婚姻,我还想要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儿,如果可以,我们再生一个儿子。你别忙摇头,让我说完,是的,我爸妈,你妈妈,现在都还是阻隔。不过,白雁,我们俩都能越过我们心里面的障碍,相爱了,他们接受我们,不过是迟早的事。有时,我唯心地想,是不是上天看我们长辈间的孽缘无法化解,才安排我们相爱的。对我有信心一点,好吗?我会说服我爸妈的。”
白雁眨眨眼看着康剑,心里面蓦地暖暖的,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妈妈那边,你其实不要放在心上。”
“白雁,等商明天下次回来,我要请他吃饭,郑重地向他道谢。”
“呃?”白雁记得清楚,他们见过仅一面,好像是拳脚相加、头破血流的。
“我谢谢他打醒了我的愚蠢,谢谢他对你的关爱,谢谢他在你最孤独时的陪伴。没有他,哪有我如此自尊自爱又慧黠的白雁。”
“你……嫉忌他吗?”
康剑微笑,“不嫉忌是假的,但我觉着这嫉忌让我有动力,有压力,我时时刻刻记着要对你好多点,这样才能遮住他在你心里面的影子。”
“康剑,明天他是我精神上的支撑,他就像太阳一样,因为有他,我才能忍受下许多别人想象不到的委屈和无奈,我才能跌倒了再爬起来,对一切都抱有希望。”
康剑悄悄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当着新婚老公的面说别的男人这么好,真以为他是圣人吗?幸好他知道她与商明天之间只是精神上的一些交会,不是男女之情,不然真吃醋了。
“这里还疼吗?”他轻轻从被子下面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不着痕迹地挪开话题。
白雁给他的手碰得面红耳赤,老老实实地回答,“第一次很疼很疼,第二次好一点,但现在下面像撕裂了样,火辣辣的。”
“以后就不会了。”他俯身在她脸上亲一下。
“不会有以后的。”她恶狠狠地说,怎奈绯红的面容出卖了心底的羞涩。
“老婆,我想过我们如果想尽快结婚,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他瞟了眼窗外,时间还早,抱着她慢慢钻回被中。
“什么办法?”
他趴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你敢……啊,昨晚我们没有……”她想起了昨晚没有发挥作用的橙色的安全套,那不是代表昨晚就很不安全了。
立时,白雁吓得花容失色。
“快起来,我们去药店买避孕药。”她推他。
“去药店买冷呀,被子里暖和,难得一个休息天。”他扣紧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
“可要是怀孕了怎么办?”白雁都快哭了。
其实,怀孕了更好!他不知梦见过多少次三口之家去公园野餐的情景了。
“生下来呀!”这是理所当然、求之不得的事。
“你知道父不详是什么滋味吗?”白雁气愤地瞪着他。
康剑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按着她的小腹,“关于她的父亲,你有哪一点不清楚我说给你听,姓名、血型、身高、体重?”
白雁闭了闭眼,低下头,抿着唇,“我是说……未婚先孕很丢脸的。”
“你想去买事后避孕药,对吗?”康剑不想理论了,避重就轻。
她点点头。
“既然是事后,那就是事情发生之后才用得着。”现在,先让事情发生吧!
他不假思索地吻住了她,一点点加深,深入而霸道。
结果,当康领导梳洗完毕,出发去办公室时,向白雁告别,她嗯了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康剑温柔地含笑带上门,轻手轻脚地下楼。
第八十三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三)
不得不承认,白雁对小简秘书真是有一点了解的。
正午时分,柳晶象团风似的,刮了过来。白雁在熟睡中被敲门声惊醒,睁开眼,一时搞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雁,你在里面吗?”柳晶用手敲不开门,换上了脚踹,再不行,亮起了嗓门。
”在!”白雁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慌地披衣下床开门,到了门口,又感到房间某种气味太浓,想了想,掩上卧室的门。
”还在睡?”柳晶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白雁,一个劲从房门的缝隙中往里瞟。
”这么冷的天,不睡觉做什么?”白雁脸红红的,”你在客厅里坐会,我进去穿个衣服。”
柳晶眼一眯,”你光着身子的样子,我都见过,现在再想到羞涩会不会有点晚?”
”去你的。”白雁推了她一把,知道柳晶是为何而来,索性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把门打开。
”雁,你走路的姿势和表情都很怪!”柳晶跟在白雁后面进卧室,突然嚷了起来。
“有吗?”白雁慌忙站正,让面部肌肉放松。
“你这样子,很像是初夜之后的身心俱疲,不会吧。”柳晶惊讶地眨眨眼,“好歹,你也曾是个有夫之妇。”
“柳晶,你还挺像个专家学者,要不要写篇论文发表发表?”白雁叹气,自顾穿衣服,不再理她。
柳晶笑着凑过来,还能看到白雁脸泛红霞,她心里面替白雁感到开心,“看来你对康领导还是余情未了。”
“你呢,和简秘书是梅开二度?”白雁没好气的问。
柳晶跳了起来,”雁,你别诬蔑我俩的清白,人家简秘书是有女友的人,我们在一起,什么事都没发生。”
”真的?”
柳晶咬了咬唇,”除了一起吃过几次饭,看过两次电影,打过几次电话。不过,都很纯洁的。他说他的女友,我说那个陈世美,然后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谈你们。哈,雁,我终于知道康领导挺腹黑的,当初他追你,还曾让简单和小吴打掩护。”
”你们两个大白痴。”白雁斜了柳晶一眼,叠被、洗漱,抽空看了下手机,有三通来电未接,都是康领导的,她睡得太沉,没听见。
”你乍骂人了?”柳晶嘟起了嘴。
”聪明人能做你们那事?放着大好的时光,不畅想未来,居然在那怀旧和八卦。”白雁觉得这两人挺迟钝,似乎需要别人在后面推一把。
柳晶突然象萎了般,耷拉着头,半天没说话。
”吃饭了吗?”白雁收拾好了一切,感觉肚子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柳晶摇头。
”我没有力气做,我们去对面的老妈菜馆吃点。”白雁忍着腿部的不适,挽住柳晶的胳膊。
时间已经过了中饭最忙碌的时候,两个人点的汤菜很快就上来了。
“雁,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柳晶吃着饭,仍在琢磨未来该怎么畅想法。
白雁喝了口汤,放下汤匙,看着柳晶,”柳晶,你觉着简单这个男人怎么样?”
“挺有担当的,对感情执著,身在衙门,却无官侩之气。”
“你和他在一起时,你会悄悄地拿他和李泽昊比吗?”
柳晶眼神躲躲闪闪,不自在地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饭,”一开始会,我想着,要是李泽昊象他这样该有多好呀!后来,坦白地说,和他一起,我根本不会想起李泽昊这个人了。”
“柳晶,”,白雁握住柳晶的手臂,微微一笑,“你看,真的没有过不去的坎,真的没有忘不掉的人,真的没有冶不愈的伤。老天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这么好的男人,你干吗还要迟疑呢?”
柳晶茫然地摇头,”雁,简单他心里面还装着他的女友。”
“也许他的心里有她的影子,不过现在也很淡了,因为能舍得把这么好的男友抛下的女人,不值得他这么留恋。所以,这时,你更应该用你的温柔、宽容、细腻包裹着他,让他离不开你,然后,他就是你的了。”
“我没这份自信……”
“你可以的。柳晶,我问你,你们在一起吃饭、看电影,都是谁先约谁?”
“他约的我。”
“你有想过为什么他要找你,而没找小吴,或者被人呢?”
“可能我这人好相处。”
白雁挫败地耸耸肩,“真是被你打败了。如果你真不敢相信,我帮你试探下他?”
“怎么试探法?”
“我们四个一起吃个饭,吃饭时,我观察他对你的表现?”
柳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扭扭捏捏地低下头,白雁笑着拿出手机,还没拨,手机到响了起来。
“起床了吗?”康剑温柔地问,身后传出麦克风送来的讲话声,人象是在会场。
“和柳晶在外面吃饭。”白雁娇柔地压低嗓音,怕柳晶听见,把身子别了过去。
“嗯,有没多穿点?今天温度低了许多。”
“都有。会议快结束了吧!”
“没呢,这到了年底,为了确保平稳欢度新年,各部门都在狠抓安全工作。一年辛辛苦苦地工作下来,要是安全上出了事,可就一票否决了。我开完会,要到几个工地转转,听说农民工这几天为拖欠工资闹得有点凶。新年一过,人大就开会,会上会通过城建市长人选,你家老公这时候更要好好为党国卖命。白雁,我晚上回家吃晚饭。”
“我等你。”白雁羞答答地等康领导借电波送了个蜜吻之后,才合上电话。
合上电话,一抬头看到柳晶,眼一闭,她被康领导迷得把正事给忘了,”他们在……开会,我一会再打。”
柳晶戳了下她的额头,”见色忘友。”
白雁呵呵直乐。
两人结了账出来,身上有点暖和了,看外面银装素裹的,几个孩子在街边奔跑着打雪仗,不时有行人滑到在地,两人看着有趣,不想回屋,决定去街上逛逛。
各个商场内残留的圣诞气氛还很浓,各种优惠活动仍在继续。柳晶买了一个打折的包包,一件大衣。白雁几天前看中的一件毛衣,现在五折,白雁欣喜若狂地买下,然后看到同品牌的一条围巾也不错,一起包了。她想着最好能给康领导买个什么,可是怕柳晶取笑,没好意思逛男装店。
两个人收获不小,心情也靓,买了两杯热奶茶,站在一家橱窗前边喝看行人评头论足。
附近的地铁口,上来一拨人,柳晶不经意地瞟了一下,肩膀突地努力端了起来,”雁……”她轻唤了一声。
白雁抬起头,伊桐桐迎面走来。
说实话,伊桐桐的确是个大美人,而且还是个很会装扮自己的大美人。
一身玫红的束腰齐膝大衣,黑色的随意围着的英伦风情的三角巾,黑色的长皮靴,在雪光的映照下,风姿绰约地一撩如丝的长法,处处都是风情。
这样的美人,女人看了都惊艳,不说男人了。
白雁看着柳晶,再看看自己,两人都是臃肿的羽绒大衣,被风吹得像乱草似的长发,像冻死鬼似的,再左一个包,右一个袋,就更像是半夜出来翻垃圾桶的冻死鬼。
白雁扑哧一笑。
“笑什么?”柳晶一脸战争前的紧张。
”我有一点骄傲。”白雁一挑眉。
“我有很多失败。”柳晶咬牙。
“不,你应该很庆幸。”白雁看着伊桐桐越走越近,好整以暇地把手中的奶茶杯扔到商场前的垃圾筒内。
伊桐桐也看到橱窗前的两人,一愣,折身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能说几句话吗?”伊桐桐冲白雁冷冷地点了下头,转眼看柳晶。
柳晶求救似的看白雁。
“那你们谈,我先回去了。”白雁见死不救地装没看见。以她对伊美女的了解,能这般放下身段找上柳晶,必然是和李泽昊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可是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湘菜馆,李老师为柳晶的不耐寂寞大发雷霆之怒,而这股幽怨好巧给伊美女听见了。
“雁……”柳晶急了。
“不会耽误你太久。”伊桐桐说道。
“乖,去吧,待人要有礼貌。”白雁顽皮地挤了挤眼,转身向公车站走去。
柳晶无奈,很不情愿地和伊桐桐进了路边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窗位置。
“有事快说吧!”柳晶想说的是“有屁快放”,但她想了下,换了种说法。
“你最近和泽昊见过面吗?”伊桐桐优雅地用小勺搅着咖啡,小心地掩饰着眼中的紧张。
柳晶拧起眉,“伊老师,我和你不同,我没兴趣和其他女人的男人见面、约会!”
伊桐桐紧绷的表情一松,“喔,其实偶尔见个面也没什么,分手后还是朋友。”
“也只有伊老师有这样的博爱。”柳晶冷笑。
“其实,我知道泽昊他对你仍然有一点负疚心理,但任何事可以迁就,唯独感情不能。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当初也这么痛过。”
“伊老师,”柳晶有点抓狂,“你今天要和我谈的就是这些吗?你们有多恩爱、甜蜜,我亲眼见过,你不需要再细细地描述。至于李泽昊是不是负我,我没立场管,对于我来说,他已经连路人都不如。”
“不说每个人都能做到绝情如你,柳护士,你可以不祝福我们,但你要理解我们。我和李泽昊希望你能早点找到一个属于你的真命天子。”
“伊老师,你的工作一定无聊的透顶吧,时间多的无处打发,所以才会操心起我的情感问题了。我找不着真命天子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柳晶命令自己深呼吸、镇定,不然下一秒,她一定会把一杯咖啡泼向对面这个面色泛白的女人。
“当然有,你一天不嫁人,泽昊心里面的结就不能松开,我们的幸福就不完整。我既然决定了要和泽昊在一起,就希望得到他的全部。”
柳晶又惊又怒,”伊桐桐,我真为你的理直气壮拍手叫好,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没这份责任也没这份义务做到这些呢?你有本事让他忘了十四年的感情,投入你的杯抱,怎会没本事得到他的全部,你太小瞧自己了。”
“我当然有这份自信。我和泽昊只是想关心一下你而已。”伊桐桐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着,单簿的嘴唇张开又眠紧,抿紧又张开。
事实上,她早已溃不成军。自上次李泽昊打了她两巴掌之后,她与他之间就陷入了死局。但也是那两巴掌,也是那个雨夜,康剑把她送到电梯口说的那几句话,让她彻底了反省自己。
反省的结果是,她不能再挑三拣四,不能再东张西望,如果不揪着李泽昊,她会输得惨不忍睹。
女人赔不起的,就是岁月。人,最终要服从现实。
这次,她没有逞强,主动找李泽昊说话。李泽昊也不是不理她,但对她一下子就和其他同事没什么两样了。两个人不再同进同出,不再一起吃饭,而她的公寓,李泽昊再没踏进过。
她的心开始着慌了,感觉李泽昊脱离了她的掌控,离她越来越远。
圣诞连着周休,放两天假,她想约李泽昊一起出来聚聚,好好地沟通一下,改善关系。
找不着李泽昊的人,手机也关机了。
她看到柳晶,只不过是想试探下李泽昊和柳晶现在怎么样了,听了柳晶的话,她心里面安定了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们就省省吧。”柳晶呼地站起身,“拜托你以后看到我,就当不认识,而我也会这么做的。你慢慢喝,先走了。”
柳晶出了咖啡馆,连呼了几口清冷的空气,堵塞的心也没好转,再也没心思逛街,拦了辆出租回家。
夜幕完全降临,眼前的高楼灯火通明,柳晶扭头看着窗外,很没出息的,泪哗哗地往下流着,觉得又窝火又憋屈,这世间哪有天理,那个女人抢了她的未婚夫,还要求她保证他们幸福、完美,真是变态,人性扭曲。
哭哭啼啼地下了车,边抹泪边往公寓走去。
“晶晶……”黑暗里,突然走出一抹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柳晶吓得打了个激零,借着远处的路灯,看清来人原来是李泽昊,气不打一处来,扔开手中的包,怒吼道:”你个陈世美,你们真的以为我很好欺负吗?告诉你,我不仅不会祝福你们,我要诅咒你们,你们不会长久;就是长久,也是互相折磨,不会幸福;就是幸福,也不会有孩子;就是有孩子,那孩子也是又笨又痴……”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晶晶,你还要我吗?”李泽昊上前一步,打断她的咒语。
柳晶身子一摇晃,”咚”地一屁股跌坐到雪地上。
第八十四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四)
他说:失去方知珍贵。
他说:最初的才是最真的、最美的。
他说:爱不只是一种感觉,还是一种相互间的尊重,更是细水长流的感动。
他说:他是鬼迷心窍,迷失了方向,现在回头,才知道错过了一个天下最好的女子。如果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给予她物质上,精神上最初的回报。
他说:人生没有几个十四年,他想牵着她的手,再走过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十四年,知道牙齿掉光光。
他说:滨江是个让我无颜面对的地方,柳晶,跟我去深圳,我们忘掉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但是,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也会愿意为你留下。
李泽昊发挥他在讲台上的特长,一口气对着柳晶讲了足足有一节课的时间,中途没有停顿。
说完,他就像是一个为自己申辩的犯人,站在被判席上,静静地等待着法官的判决。
是吗?柳晶问自己。
在他们刚分手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也梦见过,他回过头来找她,恳求她的原谅,说他是被美色所惑,一时把持不住,做错了。她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是柳下惠,要求不能太高。看在十四年的感情份上,她咬咬牙,催眠自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他是她深爱的男人。这就如同男人戴绿帽子一样,如果你能接受,日子就继续,如果不能,就分道扬镳。
晚上,独自躺在床上,外面的一切声响,她都误以为是他回家的脚步声。她一次次地起床开门,只见淡黄的灯影照在空荡荡的楼道上,她对着空气无助地叹息。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夏天结束,秋天来了,然后是冬天。即使她像走马灯似的在外面相亲,她的心还总为他留着。可是,她没有等到他回头,而是看着他与伊桐桐日渐情浓。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躲在街角的大树后,看着他与伊桐桐相拥着经过,他穿着时尚、发型新潮,温柔地看着伊桐桐,眼里都是笑意。他们走后,她从树背后走出来,抹了把泪,转过身去。
现在,他说他要回到她身边了,她的心为什么这样平静?
“晶晶,你出个声呀!哪怕是骂我,也可以。”柳晶的眼神无波无澜,看得李泽昊心里面打鼓。他伸出手想抓住柳晶的胳膊,柳晶阻止了他。
“对不起,李泽昊,我想你搞错了,我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柳晶低头,掸去身上的雪眉,把掉在地上的纸袋一一捡起。
李泽昊彻底惊呆了,脸冻得通红,瞬间又煞白,然后又如充了血般,火辣辣的发烫。
“你这样说,我一点都不意外。我确实是做了无法宽恕的事。可是,晶晶,我爱你,很爱很爱。如果你真的讨厌我,我会永远从你面前消失,如果你能原谅我,哪怕现在不能,只要你肯给我机会,等多久都可以……”
“李泽昊。”柳晶打断了他,“感情是双方的,不是全由你一个人的意志所主宰,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复合就复合。当我哭着求你回头时,你说什么了,你说你已经伤害了一个女人,不能再伤害第二个。你当时很坚决,决定做我的罪人,现在干吗要出尔反尔?十四年呀,不是十四天,你放手得很洒脱,很坚决,那就让洒脱进行到底。”
“晶晶,我错了……”李泽昊喃喃地嗫嚅。
“这个错和你学生把作业写错是不一样的,没有办法订正。”
“是因为你喜欢上了别人吗?”李泽昊心猛地一沉,绝望地问。
“和别人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可能是怕了吧!如果复合,再出现一个李桐桐、刘桐桐、吴桐桐,我们又会怎样?”
柳晶深呼吸,心里涌上来一种强大的、无处可言的委屈,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想哭,可是又被什么东西堵着,所以哭不出来。
“我们会经得起考验的。”李泽昊鼓起勇气,握住了柳晶的手。
柳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李泽昊,我不是不信你,我现在,是对自己不自信了……”
说完这话,她挣脱开李泽昊的手,发了疯似的往回跑。
“晶晶,我会让你再次相信我的。”李泽昊在身后,大声宣告。
柳晶抿紧唇,冲到楼上,门一打开,她跑进去,“砰”地关上,然后,泪如雨下。
第二天,柳晶眼肿肿的去上班,把白雁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受了伊桐桐的气,柳晶说不是,白雁再问,她怎么也不肯开口。
接下来两天,柳晶更加少言少语,常一个人坐在一边,呆呆出神,要不然就是埋头做事,让自己忙个不停。
白雁吃饭的时候,遇到冷锋,和他说起柳晶。
“她心里面装了事,需要好好地消化,你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冷锋还是这句老话。
柳晶是藏不住事的人,就连和李泽昊刚分手时,也没这样,白雁真不放心,想着后天是元旦,决定把简单约出来,四个人吃个饭。
“元旦有什么安排?”冷锋问道。
“我只休两天假,能有什么安排,睡觉、逛街。你呢?”
“我去姐姐家看看,春节时,军校里的同学约了在北京聚会,我不能过去陪姐姐过年,先把新年礼物送过去。”
“明天会去北京吗?”
冷锋笑,“明天应该不会,那时,他估计不是在俄罗斯就是在蒙古。如果你想去北京,我可以顺便捎带。”
“我真没去过北京。”白雁很向往地撇了下嘴。过年,康领导回省城陪他爸妈,她回不了云县,又是一个人。
“那一起去吧!”冷锋抬眼,鼓励地看着她。
白雁摇头,“你们是同学,我像个傻子似的跟在后面算什么。春节时,我没事,就帮其他同事顶班。”
冷锋皱皱眉,低头吃饭。
元旦前一天,白雁下班有些早。这天有太阳,出医院时,西方天空还挂着一丝残晖,照射在未融尽的积雪上,折出五彩的光线。
市政府今晚在招待所新年会餐,康领导不回来吃饭,她不着急回家。把自己裹得严实实的,一路逛着,随意地走走。
不知怎么走到了滨江大剧院前,她习惯地扭头看海报栏。新年,剧院不仅有新进的几部大片放映,晚上还有戏曲表演。白雁看到最显目的位置上贴着白慕梅手拿团扇、在花丛中扑蝶的宣传照,停下了脚步。
画报上的白慕梅眉眼带春、风情万种,在珠翠、锦裙、浓妆的帮衬下,看不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看来,她过得和从前一样的好。
白雁涩然地倾倾嘴角,收回目光,突地看到剧院的台阶前驶过来一辆黑色的宾利。浅浅的暮色中,车门一开,一位四十多岁稍微有些发福的男子下了车,手一伸,从车里挽出一个身着狐衾、梳发髻的窈窕女子,女子娇笑着,如同长在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黏得紧紧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地搂着上台阶,可能是察觉到什么,女子侧过了身,一眼看见了白雁。
四目相对,不温不热。
“白小姐,看什么?”男人笑问。
“我在看风景,黄总。明晚我的首演,你会来捧场吗?”白慕梅扭回了头,用在舞台上诉情的嗓音嗲嗲地问。
“我不仅要来捧场,还要送花,把你的化妆间都堆满了,让你做了花仙子。”
“我只要玫瑰哦!”
“美人的话,我言听计从。”男人的声音暧昧而又兴奋,几许急不可待。
语声越来越远,两个人消失在剧院高耸的石柱间。这是白雁从小看大的场景,她很习惯,不意外。对着夜色呼了两口白气,她向公车站走去。
上了车,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一看,眼闭了闭。
“我今晚上十点钟后,可以拨出二个小时,一起喝杯咖啡?”白慕梅问。
“天太冷,我不想出来。”
“哦,你如果想看戏,我给你留两张票。”
“我不想!”白雁回答得很快。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
“你没别的事,我挂了。”白雁先出声。
“你还是一个人吗?”
“不是。我和男朋友住一起。”
“你谈男朋友了?”白慕梅语调上扬,好像很惊讶。“他是干什么的?”
“国家公务员。”
“是康剑?”到底母女连心,白慕梅一下子便猜中了。
“嗯!”
“你们不是离婚了?”
“离婚后可以再谈恋爱呀!”白雁语气愉悦。
“你还真执著,随你的便,我排戏去了。”白慕梅没好气地挂上电话。
白雁放好手机,深呼吸,笑意浅浅。
康剑喝得微醺,过了十二点才回到公寓,白雁已经睡了。他没开灯,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下来,揽住白雁,白雁嘟哝地探过头,埋在他的颈窝,“领导,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老婆!”康剑吻吻她脸腮,吻到了一点潮湿,他一愣,“白雁?”再摸到枕头,枕头也是湿的。
他坐起,要去开灯,白雁抱他紧紧的,“不要,我没事,康剑,如果我们不能一辈子到老,那就不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不管怎么样,我们就要一辈子不分开。”
“怎么说这种傻话?”康剑躺回去,把胳膊垫在她头下,让她搁在他胸前,“我们苦尽甘来,好日子刚开始,这辈子我嫌不够,我还想要下辈子呢!”
白雁吃吃地在他怀中笑了,“贪心。”
“告诉我,今天被谁刺激了?”处了这么久,他很少听她说这么丧气、无助的话。
白雁过了一会,低声说道:“我妈妈!”
他摸了摸她的后背,手移到她胸口,“心里面还难受吗?”
白雁摇头,“不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我有你。”
“小雁,以前我特别不喜欢滨江,从省城过来,感觉像发配似的。但现在,我喜欢上滨江,原来真的会因为一个人习惯一个城市,不管是对着江水还是车流。以后,你也会因为我慢慢忘记以前的苦痛和孤单。我们当然会有孩子,如果是男孩,那么我做严厉的爸爸,你做溺爱的妈妈。如果是女孩,我做宠溺的爸爸,你做严苛的妈妈。我们会疼他们,但不纵容。不一定要成龙成凤,但肯定要成人。好吗?”
“好!”她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两人贴得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触到他的唇,他将她搂得更紧,密密地细吻着。
“小雁,春节,我们一同回省城过吧!”
她点点头,丑媳妇再次见公婆,不过,这次,她只许前进,不准后退。
窗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远远近近的万家灯火一直延伸到天际,两人相拥入眠,迎接新年的到来。
康领导元旦要到各建筑现场,向奋斗在施工前线的建筑工人拜年。白雁的四人聚会受到阻碍,到了晚上,只有简单赶了过来,康领导在建筑工地和农民工吃大锅饭。
康领导不是主角,到不到场无所谓。简单有几天没见到柳晶了,很是激动,又是讲笑话,又是说趣闻,还忙不迭地为柳晶夹菜。可惜柳晶没有互动,整个晚上都像满腹心事,要不是白雁接话,这饭吃得很冷场。
“她怎么了?”柳晶去洗手间时,简单问白雁。
“是不是你惹她生气了?”白雁目光灼灼地盯着简单,他怎么对柳晶像个熟稔的哥儿,看得她很着急。
简单挠挠头,很纳闷,“我没有呀,之前见面都好好的。”
“那一会你送她回去时,你问问她。她都闷了好几天,你多关心关心。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啦,你们俩这次不要再喝醉了。”白雁戏谑地挤挤眼,觉着自己再留下来只会帮倒忙,于是决定闪人。她猜,柳晶一定有话要和简单说的。
简单脸红到耳朵根。
柳晶从洗手间回来,见白雁不在,也没问。
两个人坐下来又吃了一会,出来时,发现白雁已经买过单了。
简单今晚有点兴奋,不想太早分开,像有一脑子的话要和柳晶说。柳晶沿着积雪的街道,慢慢的踱着。
“柳晶,我今天听我一个朋友说,我女友去了上海,在一家法资公司找个份工作,好像薪水蛮高,就是工作辛苦。”简单说,很平衡。
“她能承受吗?”
简单苦笑地摇头,“不知道,就是承受不了,她也不会告诉我。”
“你可以主动问她。”柳晶情绪很低落,仰起头,轻轻地叹息。
简单呵呵地笑。
“简单。”柳晶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过头来。
简单眨眨眼,“嗯?”
“我男朋友回来找我了,他要和我复合。”
简单的心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都僵着了。“你……怎么回答的?”他结结巴巴地问。
柳晶凄婉地一笑,“我……可能会同意吧,如果我同意,我便会和他一同去深圳。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白雁和康领导一合好,也给我们俩都带来了好运。”
简单呆若木鸡地立着,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心很沉、很冷,没了支点。
“我没有好运。”他机械地自语。
“快了,你那么爱她,迟早她会被你感动的。”柳晶幽幽地瞥了她一眼。
“也许吧!我……送你回去。”简单勉强挤出一丝笑,心堵得都不能好好呼吸了。
“不要了,我自己坐车,天气寒冷,你来来去去的,会冻着,我又不是娇气的小女生。”柳晶挥挥手,跑向街道,拦下一辆出租车。
简单怔怔地看着柳晶上车,车远去,消失在寒夜的霓虹灯影中。
许久,他这才捂着了胸口,和女友分手那一晚的疼痛突然又漫了上来,只不过,这次,更痛。
第八十五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五)
白雁早晨起来,眼皮跳个不停。她用指尖掐了掐,好了一会,当她坐下来吃早饭时,又开始狂跳不已,跳得半个脸腮都有点痉挛。
”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康剑见她眼睛挤个不停,凑过来看。
”不是东西,是眼皮跳。”她把脸仰起来给康剑看。怪了,康剑一盯过来,它又不跳了。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心里有事?”康剑温柔地对着她的眼睛呵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
今天是一月六日,一年一度的人大会议今天召开,讨论新一届的领导人选,还要通过各部门财政预算,会议历时三天,他会非常的忙碌。
”我睡得挺好,可能是天气不好,压力低?”白雁嘀咕着,狠挤了两下眼。
”领导……”白雁心里面突然涌出一丝留恋,扰得她有点伤感。
”呃?”康剑转过身。
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任何消息,给我电话!”
康剑深情款款地挤了挤眼。
门关上,白雁吁了口气,眼皮拼命地跳个不停,她没胃口吃饭了,草草地喝了杯牛奶,把碗筷收拾好,拿起包,出门上班。
在班车上,她打开手机,看看有没短消息还是来电未接。
手机屏幕干干净净,一切都很平静。
白雁叹了口气,班车到站,她下车,向医院走去。一进大门,就看到几辆警车停在院中,她以为是夜里面发生了车祸,警察过来处理。这种事在医院是太司空见惯了,她没多瞧,想着手术室昨晚值班的护士们一定忙翻了,不禁加快了脚步。走廊上站着许多壮实的男人,看上去象工地上的民工,头发乱蓬蓬,粗布衣衫上沾满了灰尘,有的头上还戴着安全帽,一个个脸露惊恐,却又神情激情,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手术室大门上的红灯亮着,显示正在手术中。
“是车祸还是工地意外事故?”白雁换上护士服,别护士帽时,护士长从外面进来,她随口问道。
护士长昨晚恰好值班,疲惫不堪地摇了下头,“是凶杀案!”
白雁一惊,眼瞪得很大。
“是商贸中心的工地上的外地民工,向承包商要工资回家过年,要了几次,承包商要么用各种理由推却,要么就避而不见。眼看着没几天就春节了,民工们一着急,昨晚把承包商的办公室给砸了,承包商一火,拿了把刀把冲在前面的一个民工的手给砍下来了,早晨刚送过来,现在正在里面接肢呢!”
“那个承包商是?”白雁的心怦怦直跳,手不自觉地曲起。
“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听说总承包商就是华兴集团。唉,真是造孽呀!养家糊口的大男人,现在没了一只手,以后怎么办哦?”护士长摇头叹息,“呃,白雁,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有吗?”白雁摸摸脸,咦,狂跳不已的眼皮正常了。
……
人大会议是九点开始,八点二十,康剑进了自己办公室,他整理桌上的文件和邮件,等待开会。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下来电号码,拧拧眉。
“康助……”电话一接通,康剑就听到华兴惊慌错乱的声音,心里面咯噔了下,“工地上出了点事,我出去避几天,你帮帮忙,尽力帮我压一下,该赔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事情别声张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康剑镇定地问,立刻就预感到事情不会太小。
“你还没听说吗?那你一会就会听到了。”
“既然出事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离开?””康剑凛然发问。
华兴叹了一声,”我是不得不离开,不然,要吃官司的。”
康剑脸色突变,握着话简的手哆嗦了下。
”康助,在你选举的时候出这么大事,我真是对不住了。”说完,华兴就急急地挂上了电话。
“康助……”简单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不好了,商贸中心工地上出了流血事件,华兴集团的员工拿刀把要工资的农民工给砍了。”
康剑脸色铁青,在心里面低咒了一句,“准备车,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简单没有动,”不必了,康助。这事丛书记已经让陆涤飞书记去处理了,各大媒体现在都过来了,连《焦点访谈》的记者早班飞机也到了,网上现在都象疯了一般。丛书记说陆书记处理这些事情有经验,你是直接负责人,暂时不要出现。”
康剑默默地坐回椅中,闭上了眼。
”康助,开会时间要到了,我们该去会场了。”简单轻声提醒道。
康剑睁开眼,点点头。
人大会议是人大的主席主持的,会议上先是通过各部门的财政预算,然后是进行各个部委办局的领导人提名,你发言,我发言的,一直扯到中午,会议暂告结束,下午继续。
中午就在市政府食堂吃饭,简单又打听到一部分消息,砍断手的民工已被接肢,手术情况良好。陆涤飞把所有的民工召集起来开会,承诺在春节前兑现所有的工资,对于受伤的民工,不仅会给他法律上的说法,还会在经济上和精神上给予巨大的备尝。另外,陆涤飞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只言片语,把责任全推给了逃避在外的华兴集团董事长华兴,他说,现在警方正在全力通缉华兴。据行凶的员工交代,华兴是凶案后面的主使者,是他对员工说,如果农民工再闹事,就把他们的手给剁了,一切后果他负责。陆涤飞对记者又加了句,这个华兴,还犯有前科,他不仅有逃税偷税的嫌疑,而且还曾行贿,把滨江几位优秀的领导拉下了水,滨江市公安局早就盯上他了,这次几案并发,一定要严办。
简单说完,脸露不平。如果华兴集团没出这事,滨江市政府里的哪个领导不是说起华兴就竖大拇指,说他是滨江的纳税大户,杰出的企业家,今天的五一,还评他做劳模呢!陆书记现在这样说,摆明了就已有所指,话中有话。
康剑平静地站在窗台,眺望着远处的建筑工地。元旦那天,他去工地视察,还让华兴把农民工的事处理好,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对拖欠农民工工资都很关注。华兴当时拍着胸膛,答应的好好的,他就相信了。康剑知道华兴骨子里是混江湖的,有点不上道,但认识以来,他没给自己惹过麻烦。没想到,华兴这次真犯混了。
丛仲山让陆涤飞去处理这事,说起来是保护他,实际上是不再信任他,或者讲在丛仲山心中,城建市长已有人选。
这个时候出这么大事,他们听说了后,会不会在偷着乐?
康剑嘲讽地倾倾嘴角。
座机突然响了,简单拿起话简,”你好,康助办公室。白护士?呵,你等等。”
简单抬头看康剑,把话简递过去,转身走进隔壁。
”领导,吃饭了吗?”白雁轻笑着问,”餐厅今天有辣包菜,我看护士长她们吃得欢,夹了一筷,辣死我了。”
“我吃的是鱼香肉丝,酱油放多了,黑团团的一大块。”
听到白雁的笑声,康剑室息的心舒畅了点。
“估计那师傅是推销酱油的。领导,你没开手机。”
“早晨开会时关了,一会还得开会,就没开。怎么了?”
“怕你开会打瞌睡,给你发了几条肉麻短信。亲爱的……”白雁拉长语调,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康刻忍不住笑了,“你想让我坐在台上失态呀!哈哈,那我一会开会时再看。今天手术多吗?”白雁在手术室上班,一定听说了华兴集团的事,又让她担心自己了,康剑自责地叹了口气。
“一般多,不然我哪有空骚扰你。”
“想我了?”康剑暗下嗓音,低问。
“嗯!”白雁点点头。
“白雁,如果我让你失望了,你还会爱我吗?”
白雁沉冷了下,“这要看哪种失望,是原则上让我失望,我杀无赦,如果是仕途上让我失望,最多不做官太太,我勉强忍受吧!唉,反正……被你非礼过了,我也哈不了别的帅哥,将就着过。”
“原来是这么无奈呀!“
“是哦!”白雁可怜楚楚。
康剑失笑,“我还自恋地认为你是对我一见钟情,然后非君不嫁。”
“结果都是嫁,干吗在意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领导,你乖乖上班,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抚慰你受伤的心。”说完,白雁脆生生的咂了下嘴唇,代表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康剑握着话筒,傻笑半天才舍得搁下,眼眶有点发红。
下午会议,一开始就是城建市长的选举,陆涤飞也出席了,与康剑隔了几个座位,两人视线相撞,彼此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
提名人就是康剑和陆涤飞,过半数胜出,当场唱票。会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唱票人一个人的声音和记录人在黑板上写字声。
康剑神态很放松,他认为结果不会有悬念的,不过,也没什么失落,索性闭上眼假寐。
会场上突然一阵哗然。
“康助……”坐在身边的简单兴奋地推了他一把,“咱们赢了,百分之五十一,过半数。”
康剑一震,坐直了身,扭头就看陆涤飞、丛仲山。陆涤飞脸色难得很严肃地扳着,丛仲山则眯着眼,面无表情。
他又扭头看主席台,公证处的人正在核票,黑板上写着他的票数,果真是过了半数,他心里面不禁一阵雀跃。
十分钟后,公证处的工作人员宣布此次选举公平、公正,符合所有称准,经审核,结果无误。
人大主席看了看丛仲山,走上台去。
会场上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坐在康剑附近的几位领导都向康剑伸手表示祝贺,康剑很谦虚地拱手向众人道谢。
康剑以微弱的优势,被选举为城建市长,接下来是政审和公试,为期一周,如果没有异议,省委组织部将会下达正式的任命书。
会议结束,康剑是被簇拥着走出来的,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走向办公室,迎面走来了陆涤飞。
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玩世不恭,耸耸肩,“又输给你了。”他和康剑握了握手,自嘲地一笑。
“我只是侥幸而已。”康剑凝视着他。
“你确实是有点侥幸,这个时候,还能有这样的票数,证明你平时工作没白做。”陆涤飞突然凑到康剑耳边,“你听说了没有,华兴刚刚在去省城机场的路上给抓住了,这次不比纪委问话,公安厅的同志手法可是狠辣的,我估计他又要让滨江卷起千重巨浪,不知又有什么好戏上演。”
“喔!”康剑淡淡地一笑,松开陆涤飞的手,两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走进办公室,康剑关上门,拿起遥控器开空调,不知怎么,手有点抖,他按了几下,才把空调打开。
第八十六章 月亮代表谁的心(六)
人大会议结束,隔天就是周末,公示也进入倒计时。滨江市大大小小的报刊上,头版头条就是一列新的领导班子人选,最上面的第三个就是康领导的大名。
康剑的手机差不多快被打爆了,内容都是恭喜、祝贺啦!锦上添花的事谁不爱做。白雁说他的电话号码就像是贴在菜市场外面的电线杆上那种免费提供一夜情顺带解决食宿的热线,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和他套个近乎。
康剑失笑,觉得也烦,把手机给关了。“今天,我好好地陪你逛个街。”早饭后,他自告奋勇地说。
白雁一愣,他陪过她看电影,陪过她吃饭、散步,还就没陪过她逛街。男人们一般闻逛街而色变。
“真的?”她兴奋得两眼闪着晶光。
康剑点头。
“那好,我穿下衣服,现在就走。”白雁像怕他反悔,碗也不洗了,房间也不收拾,衣服穿好,拖着他就下楼。
康剑在心里暗自感叹:对女人而言,逛街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
因为是周末,商场里人山人海。白雁像蝴蝶一样穿行在一排排的衣裳中间,眼睛死盯着漂亮衣服不放。康剑没像别的男人,像棵圣诞树样站在一边,一脸漠然。他左手拎着白雁的包、外衣,右手擎着她没喝完的奶茶,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只要她看中什么,就催着她试试,试的效果好,他就要去付款,这下,把白雁吓坏了。
“领导,我看过价码,超贵的。这衣服是新款,再过两月,就会换季,七折就可以买到了,别乱花钱。”她按住他的钱包,凑到他耳边悄悄说。
“穿的就是个新呀,马上要过春节了,添几件新衣服应该的,不算浪费。”康剑温柔地抚抚她的头,把她拉到一边休息,微笑地对店铺小姐说,“这件帮我包上吧!”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卡递过去。
白雁眨眨眼,如果她坚持,会不会很伤领导的自尊?
小姐刷好卡,把纸袋拿给康剑,对着白雁羡慕地一笑。
“领导,你真好。”衣服买了,当然要表达一份谢意。两人下电梯时,白雁蓦地回过头,俏皮地啄吻下了康剑,康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很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眼睛转了几转,还好,没见着熟人。
连着买了几件衣服,白雁乐得像个孩子,小脸上的笑就没褪过。又走了一会,白雁说饿了,两人就在商场旁边的棒约翰吃牛排。白雁没什么吃过西餐,刀叉总是弄混,康剑含笑地替她把牛排切好,轻声地告诉她先拿哪个、再拿哪个。一顿饭,白雁吃出一身汗。结账时,白雁又是惊出一身汗,但她脸上没露出什么。
饭后,康领导说要消化,不让她休息,看到路边有家内衣品牌店,把她推了进去,让她好好地挑几件内衣,他在外面等着结账。
白雁摸索着文胸上的蕾丝花边,抬眼看着门外的康领导,皱了皱眉头。
她突地发现,康领导今天好像是和钱干上了,不把那张卡刷爆,不甘心。男人这样,是面子问题在作怪?
不能辜负了领导的一番好意,白雁很认真地挑了两套看似保守,但穿起来也会令人血脉贲张的内衣,这叫互惠互利。
接着,康剑又说到鞋店逛逛,一进门,一双驼色的小羊皮的中筒靴就跃入两人的眼帘,康剑让白雁试穿下,白雁摇头,说不喜欢那颜色。
“你是穿给我看的,我喜欢就行。”康领导把她按坐下,让服务小姐取了白雁的尺码,蹲下身,就替白雁解鞋带。
“领导!”白雁瞟到服务小姐捂着嘴在偷笑,脸一红,“我自己来。”
“没事。”康剑把她脚上的鞋脱下,换上皮靴,让她在店内走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
白雁看着康领导又把卡抽出来了,闭上眼,狠狠地心疼了一把,那个价位,可是她两个月的工资。
两人逛到下午,白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盼过年的孩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什么都买了个新,就连束头发的碎钻发卡,康领导也给她买了几只新的。而她想为他买个什么,他摇头,说自己暂时用不着。
这时,白雁觉得康领导的表现,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出在骨子里。他仿佛想在这一天内,把满大街美好的事物都买下送给她。
“领导。”两人逛得腿软,在路边的咖啡厅喝咖啡、吃点心,白雁瞅着一地的纸袋,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奢侈,第一次觉得春节是个令人兴奋的、期待的节日,“像这种败家法,我们俩迟早要喝西北风。”
“难得的,我都没给你买过什么。”康剑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笑得有些自责。
“知道吗,女人可是不能太宠,要是把我养成习惯,后果你自负。”白雁端起咖啡,娇柔地弯起嘴角。
康剑移坐到她身边,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宠老婆,也是男人的一项伟大事业。”
“领导。”白雁端详着他,星眸鬼鬼地转来转去,“人家说升官就会发财。我们现在是不是发财了,所以才花得这样大手大脚?”
康剑刮了下她的鼻子,“别乱说。我工作很忙,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能挪出时间陪你逛街呢,所以今天逛得尽兴些。”说着,突然有了点不可遏制的酸楚情绪,心疼得一揪,他咬住嘴唇,才掩饰住,“晚上想吃什么?”
“吃广式点心吧!”白雁实在怕再去西餐厅受那个洋罪。
“好,吃完了,我们去看电影。”
“带着这么多东西去看电影?”白雁眼瞪得溜圆。
“电影院有寄存处的,不麻烦。”
白雁歪着头,手轻叩着下巴,“领导,你今天有点怪哦,是不是2012快要到了,你把今天当世界末日,想一口气做完所有的事?”
“如果今天真是世界末日,也就好了。我就抓住你的手,不想别的,静静等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不是世界末日,不更好吗?幸福是个大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品尝,才知味道。一口直统统地咽下去,不是胀死,就是腻死,哪有意思。领导,下次不要这样了,想完成,不一定用金钱直接砸过来,你可以分期付款。”
康剑扭头看她,眸光幽长,眨都不眨,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良久,他把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胳膊,“白雁,在感情里,人可以为自己自私一些吗?”
“当然,感情又不是做善事,要的就是霸道、占有。”
康剑咬了咬唇,心里面如同天人交战一般。他屏住呼吸,抬眼看了看四周,黄昏时分,咖啡馆的生意还很清淡,喝咖啡的都是对对情侣,他们坐在角落中,并没有人看向这里。
“白雁,如果我不做市长,你能接受吗?”他压低了嗓音问。
“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领导,你不会除了会当官,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吧?”
康剑笑了,“我会干的事很多,也会赚很多钱,足可以把你宠上天,但是,白雁,在我赚钱之前,我可能要去某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我们说不定许久都见不到面,五年、十年都有可能。能等我回来吗?”
白雁坐直了身子,认真而又严肃地问:“如果换作是我去很远的地方,去很久,你会等我吗?”
康剑用力点点头。
“所以,这不是个问题。”白雁耸了下肩,捏了捏他的掌心,把头搁向他的肩,“把心款款放在肚子里吧!领导,别说这么幼稚的话,说点高智商的。比如全球金融危机怎么化解,怎么解决滨江下岗职工的再就业,怎样……唔,你打我。”白雁揉着额头,噘起了嘴。
“鬼丫头。”他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粉嫩的脸腮,因为她体贴地调换换题,让两个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轻松,他堵塞了多时的心,也瞬间云天雾散,满天阳光。
何其庆幸,他有她。她看似纤弱,实际上却是一棵挺拔的大树,能够茁壮成长,也能为别人提供一些绿荫。如果明天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并肩面对,双手紧握。
白雁在他怀里层呀蹭的,圈住他的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领导,我好累,不想在外面吃饭,不想看电影,我只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回家,是个多么温暖的字眼。
小小的租处,简陋的家俱,因为有一个小女人,就是一个家。
两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在风中。树上的积雪被风吹落,像粉末般纷纷扬扬地飘洒着,落在两人的肩上,白雁腾出手帮康剑掸去,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必讲太重的承诺,此时,一个浅浅的拥抱就够了。
意外来得很快。
公示结束,康剑先去省委组织部报到,然后和组织部领导一起到滨江市政府,由领导宣布任命书后,正式接任城建市长。
早晨,滨江市政府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副处级以上干部,四套班子的人坐在两旁,中间留了两个位子,显然那是给新市长和省组织部领导留的。
眼看就到九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门,结果等到九点半,还不见组织部领导和康剑的影子。不会是堵车吧,政府办主任嘀咕了一句,拨了组织部的电话,组织部的人说,请再等一下,两个人很早就出发了,应该马上就到。
大家一直等到九点五十分,组织部突然来了电话说,今天任命改期了,但没说具体原因。丛仲山挥手让大家散去。扭头和坐在不远处的陆涤飞对视一眼,陆涤飞挑眉,默契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了会议室,鱼贯往外走去。下台阶时,看到康剑和组织部的领导坐的车停在院子里,另外还有两辆警车,车边站着上次来滨江的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
众人傻住了,面面相觑。
丛仲山上前,与严厉握了握手,不解的问:“这是。”
严厉叹了口气,“丛书记,上次的工作我们没有调查得彻底,检举信太多,省委让我们重新调查。”
“那康剑同志这是?”丛仲山看向康剑,康剑非常的平静。
“华兴集团老总交待了些事,和康剑同志有一点牵连,我们找他核实一下,所以让组织部的同志特事特办,任命暂时搁一会。”
“喔!”丛仲山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严组长的事为重。”
“以后再向丛书记详细汇报。”严厉向丛仲山颔首,走向康剑,“我们走吧!”
康剑问,“我打个电话,可以吗?”他知道,这一上车,就将是与白雁长长的分离,他想再听听白雁的声音。
严厉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康剑闭了闭眼,转过头,碰上陆涤飞的视线,他回以一笑,转身上车。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出了市政府大院。
第八十七章 今夜星星很少(一)
车里一共有五人。
司机、严厉坐在在前排,后排,康剑被两个面色冷峻的男子夹在中间。可能是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两个男子四只眼睛一路上一直咄咄地锁牢康剑。
康剑出人意科的平静,他好像是一次普通的出差,闲闲地观赏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来打发沉闷而又漫长的旅途。
刚刚他看到路边立着的路牌上写着“余州”两个字,他知道车已经出了滨江境界。如果是当地纪委办案,双规的地点就放在本地。如果是检察院插手,那么一般会异地双规,为的是避免本地人情网影响到办案人员的工作。
康剑眨了一下眼,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两手平放在膝盖上。
现在,他离白雁越来越远了。
偶尔,他心里面会偷偷地想,要是知道华兴要惹祸,他会不会再去打扰白雁呢?
康剑缓缓闭上了眼,落到现在这地步,不谈后悔,也不埋怨华兴。华兴年纪大了,养尊处忧,早没了年少时的锐气,这一抓,不可能撑得住的。如果他猜测不错,审讯华兴时,必然是直接向华兴询问他与华兴之间的事,不然,怎么会是他一个人被双规?其他的事,别人一定没让华兴讲。
所以说,这是一个挖好的陷阱,上面铺满落叶、泥屑,就等着他走过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华兴让员工砍了农民工,就是那股东风。他绕过一次又一次,这次终于跳进了陷阱。官场如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叹息的,认命!但不是不心戚戚的。不为别的,他这么受到报应,是他不检点的后果,他应该承受。为什么要让白雁为他而累?
康剑深呼吸,心因愧疚、自责、怜惜揪成了一团,同时,又感到温暖。
此时,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事业,但他的心里面有白雁陪着,他的人生不全是灰暗。
车子颠簸了一下,康剑睁开眼,看到车从高速上下来了,驶进一条县级公路,又开了一会,进了一家农业厅设立的农村干部培训学校内。
寒冬腊月,校园内空荡荡,树木都冻得白森森的。举目望去,在一个象食堂样子的建筑物前,有两三个人立着,向这边探头探脑,却不敢走近来。
”康助,往这边走。”一个男子抓住康剑的胳膊,指着一个三层小楼说道。
康剑抬眼看去,三楼的每个窗户都装着铁栅栏,严严实实的挡着外面的光线。他被送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他空空如也。
这就是传闻中的双规审讯室,也是不挂牌的牢房。
康剑很平静地扫视了下四周,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
严厉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他走向康剑,拍了拍他的肩,“剑剑,别怪严叔叔,这次是省委督办这案子,我无能为力,只有争取参与,让你尽量少受点苦,但具体负责的是余州检察院的同志。”
康剑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严叔叔,你按规矩来办。上次,谢谢你了。”
严厉叹了口气,“唉,剑剑,我给你父亲做秘书时,瞧你挺稳重的,怎么会和华兴那种商人扯一块呢?”
“人无完人。”康剑耸了下肩。
严厉刚工作时,分在云县宣传部,康云林到云县做县长,便把他要过来做秘书。回省城后,他也把严厉带过来继续做秘书。后来,康云林做了政法书记,他便让严厉去了纪委工作。严厉为人正直、做事踏实,在官场上并不吃得开,要不是康云林护着,他至今可能就是一个小科员。现在,他好歹也是个处级领导了,专门负责调查官员的贪污受贿。
康云林对于严厉,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他家那档子事,严厉可能是唯一知晓的外人。
”我已经让人通知你父母,让他们找你舅舅或者以前的一些老关系想想办法。”
康剑浅笑摇头,这事现在检察院出面了,就证明他们手中握着了一些证据,拘留权只有二十四小时。过了二十四小时不出去,他有可能被正式批捕。二十四小时,一天一夜,舅舅们远在北京,远水救不了近火,康云林现在退居二线,以前的老关系谁还买他的账,还不早早避远了,没人愿意和法律开玩笑。
“振作点。”严厉疲惫地低下眼帘,走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没有空调的屋子如同冰窖一般,康剑默默地坐在椅中。
门一开,一个男子端了碗饭走进来。没有水,没有菜,就一碗白饭。康剑接过,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好像身处某家酒店之中。
男子看着他,很讶异。一般被双规的官员,要么是歇斯底里地狂叫、想寻死,要么是目光呆滞,一语不发。他第一次见到象康剑这样没事人似的犯人。
康剑没敢多吃,怕一会渴着忍受不了,肚子不饿就行。他熟悉这套流程,这些人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只会在精神上摧残你的意志,最后,逼得你把什么都交待了。
吃完饭,七点多钟的样子,有两个男人进来了,高个的姓刘,矮个的姓钟。
刘,是余州检察院的检察长,负责问话,姓钟的做记录。
“康剑,有人举报在你担任滨江市长期间,负责城建工作时,有受贿行为。我们现在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刘检说道。
康剑笔直地看着他,“既然有人举报,你们证据确凿,直接立案就好了。”
刘检浓眉一挑,“你以为我们是在恫吓你?好,我问你,你认识华兴吗?”
康剑点头,“认识,他是滨江市的优秀企业家。”
刘检轻蔑地哼了声,“他交代,去年五月,他把价值五十万的跑车以三万元的价格转给你,同时,还送上一套位于市中心、市价为一百万的装潢设施齐全的高档单身公寓。有这事吗?”
康剑抿了抿唇,他记得当初和华兴说好的是公寓只给伊桐桐的使用权,没有产权。伊桐桐一旦离开滨江,这房子仍给华兴,至于跑车,确实是低价买进的。
“怎么不说话了?”刘检皱起眉头,“你不要和我说那套公寓和跑车的主人不是你。”他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拿出几张纸,“我们都已调查过了,这是华兴的供词,这是……”他抬起身,讥讽地倾倾嘴角,”户主伊桐桐的确认签字。”
康剑一惊。
“伊桐桐,滨江中学的美术老师,你的前女友。你为了甩开她,与另一个女子成婚,于是,用跑车和公寓作为分手礼物,来达到你的目的。这是车主的身份证明,这是公寓的产权证复印件,户主都是伊桐桐。”
康剑看着房产权上”伊桐桐”三个字,黑暗象座山似的压了过来。华兴不知道他是想与伊桐桐分手,一定是以为他是安抚伊桐桐,自做主动帮他把人情送大了。
“怎么样?我们没歪曲你的光辉形象吧!”刘检收起纸,闭了闭眼,继续说道,“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今年九月,华兴还曾送给你现金二百万。”
“二百万?”康剑愣了。
“康助,你别总装着这无辜的样。确实,你是非常聪明,在受贿时,你都不出面,要么是你的情人,要么是你的前妻。我们严重怀疑你有变相转移财产的嫌疑。”
“你说这二百万是送给我前妻的?”康剑懵了。
刘检点点头,”九月二十四日,你的前妻白雁从华兴的办公室提走人民币二百万,他还让秘书陪着她去了银行。”
第八十八章 今夜星星很少(二)
白雁得知康剑被带走的消息,是在中午的手术后。
一个骑摩托车的少年与一辆福特汽车相撞,送到医院时,少年像个血人似的。这个手术耗时四个小时,白雁出来时,都二点了,饿得前心贴后肺,心头有点作呕,胃又疼了。
她洗好手,拿下护士帽,想喝杯热茶暖暖胃。一出手术室,看到简单和柳晶站在外面,两人脸上凝重的神情让她心一沉。
简单来了已经有了好一会,他一听说白雁在手术中,掉过头就去找柳晶。两人见了面,都有点不自在。简单飞快地压下心中的怅然,把柳晶拉到一边。
柳晶听他讲完,立刻就慌了,康领导真的受贿了?他会不会坐牢?如果坐牢多久会出来?
简单飞快地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讲话,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现在重要的是安慰白雁,还有找人想办法。”
柳晶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面直替白雁心酸,两人再重归于好几天呀,又来了这么一击。
“出什么事了?”白雁微笑地问简单,把两人领到档案室,那里没人,好说话。
“你说。”简单看着白雁疲惫的小脸,心中不忍,推了柳晶一把。
柳晶摇头,“你知道的情况多,你说。”她走过去,抱住白雁,搂紧她,“雁,你可要挺住。”
白雁笑,“干什么呀!简单,是不是康领导的市长位置给人抢了?”
简单低下头,“不是被抢,是康助出事了。”他把早晨发生的一切细细末末地说了一遍。
白雁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很安静。
“具体哪些事,没人清楚吗?”白雁问。
“在没有正式批捕前,没人知道。”简单回答。
“能找人打听打听到吗?”
“康书记和李科长傍晚到滨江,到时看他们的活动情况。”
“如果真的受贿了,刑期怎么判?”
“受贿五千元就算犯罪。受贿的钱要退赔,如果数目有五十万,至少是判十年。不过,白护士,你不要瞎想,康助不会出事的,这次是某个人妒忌他当选眼红栽赃他。”简单费力地安慰白雁。
“柳晶,帮我买块面包去,我饿疯了。”白雁扭头,对柳晶说。
柳晶点点头,出去了。
“简秘书,现在是不是城建市长就落到了陆涤飞头上?”白雁是故意把柳晶支走,一些事,她怕柳晶知道了会瞎紧张。
“应该是。康助手头的工作,陆书记已接手了。”简单沮丧地叹了一声,“墙倒众人推,现在市政府内对康助是潮声一片,陆书记走到哪都是阿谀奉迎,晚上有人在酒店为他庆祝,我……还要去参加。”
白雁撇下嘴,“去吧,为五斗米折腰、受点委屈没什么。嗯,那个康领导的爸妈来了后住在哪里?”
“除了酒店,还能住哪!市政府不可能出面招待的。”
“简秘书,你帮我联系下酒店,再给他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到了滨江直接过去,我晚上去陪他们。我哪儿太小,房子又冷,他们年纪大,住我那儿不方面。”白雁说完,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他们安排好一点的房间,他们物质优裕惯了,这个时候,别让他们在待遇上落差太大,不然更伤感。”
简单接过卡,看着白雁,心里面很是震荡。“白护士,康助他很爱你。”他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半天就憋出这一句。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跟了他几年,看到他失控,都是为了你。我们出差,闲聊时,他最爱说我家白雁怎样怎样,说的时候,满脸是笑。”
白雁脸红了,噘起嘴,“他爱我是应该的,因为我人好呀!”
“自大狂。”
两个人一起大笑,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柳晶恰好进来,白雁接过面包,请柳晶帮她送下简单,她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晶这时候,处处惟命是从。
两个人走后,白雁还没吃完面包,听到外面咚咚的脚步声,冷锋在问,“白护士呢?”
“我在这!”白雁出声,打开门。
冷锋一开门,看到白雁,紧绷的神情一松,“你……还好吧?”
白雁嫣然轻笑,“就是饿得胃疼,其他都好。”
“白雁,你……知道康剑出事了吗?”
新出炉的市长屁股还没碰着位置,就给双规了,这个消息如一股狂风,瞬即刮遍了滨江的东西南北。冷锋坐诊时,听到外面两个病人兴奋地在谈论着。他一听到康剑两个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他第一个就想到白雁承受得住吗?
“嗯。”白雁轻轻点头。
冷锋深深地注视着她,为她的恬淡感到惊愕,“你现在怎么办?”
“准备给他送牢饭呀,如果他真的犯罪。”白雁俏皮地拧拧眉头。
“白雁。”冷锋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受贿的,你不值得那样做。”
“对呀,他是个混蛋,惩罚他是应该的。”
“白雁,我在和你说正事。”冷锋都被她半真半假的态度弄得啼笑皆非。
白雁收起玩笑,抬起头,正色道:“冷锋,我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我也从来没说过他是个完美的男人,某些方面,他确实让人讨厌、憎恶。但那些是过去了。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和将来。”
“他还有将来吗?如果犯罪属实,他最好的岁月就要在铁窗中度过。等他出来,他都四十靠五十,一个糟老头子罢了。”冷锋没好气地想,白雁是不是有点傻!
“犯罪也有可能不属实。”白雁乐观地笑道。
冷锋斜睨着她,“你呀……”他摸摸她的头,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省纪委和检察院来这一番大动作,还能来假的。
她对康剑的痴心,如同他对她。明知道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却忍不住仍把她时时挂在心上,听到她哪里不啊好哦,就会心疼。她也知道康剑犯错是为谁,但心不偏不移。
他们俩是一对傻子。
冷锋心中一酸,瞅到她在努力吞咽着干干的面包,柔声说:“别吃了,我带你去医院对面新开的吉野家吃点热的。”
白雁摇头,“不,下午还有手术,我要上班”
“有什么不能?”
白雁把手中的面包屑拍去,海饮了一大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小到大,意外这个词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越是在意外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平静,然后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但愿你是真的这么乐观。”冷锋轻叹。
“悲观能挽回一切吗?”白雁反问,眸光清澈、有神。
傍晚下班,白雁接到简单电话,康云林和李心霞入住在她与康剑办婚礼的那家酒店。
“我陪你过去。”柳晶主动要求,她见过过白雁那位瘫痪的前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干吗,你以为他们能把我怎样?”白雁穿大衣时,白了她一眼。
“人家是关心你。雁,如果你心里面难受,哭出来没人笑的。你不要在意医院里那些人的眼神。”
“我没什么难受的,康剑现在又没正式批捕,就是接受调查,例行公事而已。”白雁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们家是官宦人家,特重面子,这种事就是满城风雨了,他们也会自以为是只落在他们家的屋檐上,所以你别给我添乱。”
柳晶没说话,心里面却肯定了,白雁对康领导是真用心,处处替他考虑周到,在他落难之时,沉重面对这一切,如果不是有爱,谁能做到这一点?
白雁走到路上,北风迎面吹过来,她打了个冷战,仰起头,看到暗夜里,飘飘荡荡着几朵雪花。天又下雪了。
今夜,康领导在那里,该有多冷啊!
她眼眶一红,拼命地眨了几下,才忍住,迎着风雪往前走去。
公交车在酒店旁边停下,她冒着雪走过去。隔玻璃门,金碧辉煌的酒店中,男子西装笔挺,女子衣袂飘飘,与外面尤如两个季节。
门童替她拉开了门,她找到电梯,直上十楼。
出了电梯,刚转了个弯,就听到有个房间里有哭声传出来。她踩着松软的地毯,倚向墙,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感觉自然些了,才抬手敲门。
“是你……”康云林一看到白雁,本能地把目光避开,瑟缩地退后一步,他想起了在云县的那一晚,那是他从未对任何人启口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令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想起,他心中就是一绞,如同心脏病复发一般,脸青气粗,浑身抽搐。
白雁虽然和白慕梅不太像,但也有几许神似。看着她,就好像那个恶梦般的夜晚重现在眼前。
他怀揣着爱情的神圣,到达云县。白慕梅晚上有演出,他没有惊动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上一次两人在滨江幽会时,欢爱过后,他说要去云县看她,白慕梅说大门永远为他打开,给他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一盆缠头藤下。
他真的在缠头藤下找着了钥匙,开门进去,参观了下,然后就坐在阳台上,开了瓶红酒对着夜空独饮。
他没有开灯。
午夜时分,他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没等他站起身,就看到一对男女像胶似的从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两个人狂热地吻着,手急乱地撕拉着对方的衣服,女人娇笑地颤栗,男人粗重地急喘。康林云目瞪口呆,他们都没进房间,就在他面前,就在客厅,上演了一出活春宫。
云收雨散,他看到白慕梅长发散乱在白皙的肩上,眼神迷离,像一条蜷缩、慵懒的蛇。这样的表情,他不止一次在他的怀中见过,心口一股腥甜,他拼命咬住唇。
男人走后,他缓缓走向白慕梅。
白慕梅一愣,倒不惊慌,笑嘻嘻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闭了闭眼,说他会把今晚看到的事忘掉,因为她单身女子,难免有生理需要。但是在他们婚后,她要严守妇德。这时候,爱情的火苗还在康云林的心中没有熄灭。
“婚后?”白慕梅很惊讶。
“对,我现在退居二线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要和你结婚。”
白慕梅系紧睡袍的带子,笑得花枝乱颤,她摸了摸康云林泛出老人斑的脸,“云林,你怎么越老越幼稚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圣母,又不是社会福利院,爱收留孤老头子。你有老婆,有儿子,凭什么我来给你养老?”
“你不爱我了?”
“爱是上层建筑,必须要有良好的物质基础。现在,你拿什么来爱我呢?如果你有健壮的身体,我可以专注于你带给我的身体愉悦;如果你有权利,我能享受做官太太的虚荣。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爱你?”白慕梅脸色一冷,背过身去。
康云林气得发抖,“二十四年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还是二十四年前的康林云,那么我会爱你。你是吗?”白慕梅转过脸,嫌恶地看了看他,“我认识一家宾馆的老板,我给你打电话,帮你订个房间,你早点走吧!”她从他身边经过,把他喝过的红酒和酒杯扔进了垃圾桶中,拧着眉去开了窗,嘟哝了一句,“臭死了。”
康云林心里面某个神圣的东西轰然倒塌,那口腥甜到底没压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
他一个多月,如同没有行动能力的孩子,恍恍惚惚地过着,始终不愿去面对这一切。他知道一旦面对,他将会看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怜、可憎。他自以为深爱的女人其实是一个薄情无耻的女子,而坐在轮椅上每天早晨准时来到他床边,问:老康,昨晚睡得好吗?那个女子,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他有什么脸来面对李心霞那双眼睛?
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了。
他羞愧得躲在被子中痛哭流泪,不吃不喝,巴不得就这样死了算了。直到接到康剑出事的电话,他这才振作了起来。夫妻俩紧握着手,坐下来,商量解决的办法。现在一切都不要多去想了,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他先是给北京的舅舅们打电话,然后康云林把以前人脉发挥出来,到处打听,到处托关系。
这个时候,康云林算是体会到人走茶凉的道理。那些老关系要么不接电话,要么支支吾吾说没办法,帮不了忙,有一个和他很不错的朋友说,康书记,这事是省里面的头直接关注的案子,要求严办,我们是爱莫能助。
夫妻俩心里面一寒,一下就猜到根子是出在城建市长人选上,慌不迭地来滨江,只能等待北京舅舅们能不能找到最高检察院的人帮忙了。
李心霞住进酒店,往常前呼后拥的情景不见了,儿子又不知怎么样,夫妻俩凄凄冷冷地对坐,不禁悲从心起,抹着眼泪。
“是谁呀?”李心霞见康云林僵在门口,心里面着急,生怕是又是什么意外发生。
“李女士,是我。”白雁枪声回答。
康云林压下心头的羞耻,把身子让了让,白雁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李心霞一看到白雁,立刻警觉地瞪起双眼,严阵以待。
白雁把在路上买的水果放在桌上,微微一笑,“我来看你们呀!没吃晚饭吧,我们一块下去吃。”
李心霞看看康云林,康云林和她一样茫然。
“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李心霞只能想到这一点,她倨傲地扬起下巴,“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们康剑只要例行调查,不可能有事的。没几天,他就会回来上班。”
白雁同情地看着李心霞,“我从来就没认为康剑有事。他不在滨江,不能招待你们,所以我替他来了。”
李心霞和康云林都呆住了。
“外面在下雪,天太冷,你们就别出去跑了,尽量呆在酒店里。我们是在房间里吃晚饭,还是下去吃?”白雁把房间前前后后打量了下,很宽敞,方便轮椅进去。
“你葫芦里到底安的什么心?”李心霞本能地防卫。康云林稍稍恢复了理智,他安慰地捏了下妻子的手,让她不要吱声。
他记得云县前见过白雁一面,白雁规劝过他不要去,也暗示过白慕梅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他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没听进去。
这姑娘,心很善,和白慕梅不同。
“我们下午吃过点心,暂时不饿。你坐。”康云林给白雁拉过椅子。
白雁笑笑,麻利地拿出两个苹果,进洗手间洗了,然后拿把刀细细地削着,削好,首先递给了李心霞。
李心霞震愕地看着她,被白雁的行为弄得云里雾里的。
“孩子给你呢,快接呀!”康云林推了她一把。
她接过,握在手中感觉很烫手。
“康叔叔,康剑的事,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白雁给康云林削好后,才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谈正事。
康云林摇头,“我只从省公安厅那边打听到,华兴交待他曾给剑剑送过房子、车和钱,不知真假,现在检察院是在取证、核实。说真的,我不信剑剑会犯傻,我们家不差钱,他有车,有房。”
白雁沉吟了下,说道:“你原先是政法书记,管纪委、检察院这一块,能打听到康剑现在的情况吗?”
康云林哭笑笑,“我现在是失势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这事是陆省长亲自过问,谁不顾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陆省长?”
“就是陆涤飞的父亲。”
白雁点点头,“这所谓取证是什么意思?”
“就是会找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一一核实,也有可能会问到你。剑剑有关照过你什么吗?”
“他让我记着我是他前妻,所有的财产都是我应得的,和他没关系。”
康云林和李心霞交换了下眼神,剑剑在保护她?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李心霞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白雁温婉恬笑,“如果我说我们是恋人,李女士,你会生气吗?”
“如果你们是恋人,就不可能离婚。”李心霞讪讪地皱了皱眉头,莫名地感觉无力。
白雁只笑不答,又和康云林聊了会,得知他们在等北京舅舅们的电话,她就告辞了,说明天再来看他们。
“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李心霞等她走后,问康云林。
“别把人都想坏,剑剑那么护她,说明两人关系还不错。”
李心霞想说她和她妈妈一样会耍媚,看看康云林消瘦的面容,把话又咽了下去。
白雁一出电梯,在大厅的沙发里坐下,掏出手机,翻出陆涤飞的号,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人声。
“丫头,想我啦?”陆涤飞的声音听着很是兴奋。
“陆市长,恭喜喽!”白雁笑道,“我是不是说迟了?”
“不迟。”陆涤飞压低了嗓音,“别人都是奉承,只有丫头的祝福才最真。”
“那你出来,我单独为你庆祝?”
“现在?”陆涤飞大惊。
“对呀,中餐、西餐随便点,我钱包做好吐血的准备。”
陆涤飞愉悦地大笑,“丫头,今天这面子工程,我要完成,明晚我们单独庆祝,我可舍不得让你的钱包大吐血,我家钟点工做一手好菜,去我家如何?”
“行,听陆市长的。”白雁一点也不扭捏,爽快地答应。
“丫头,我脚下像踩着云,你喊我一声,让我确定一下这是真的?”
“陆市长,祝你前程似锦、千秋万代、万寿无疆。”白雁俏生生地说道。
第八十九章 今夜星星很少(三)
二十四小时,一时一分一秒,如握在掌心里的沙,从指缝间,缓缓漏过去了。
康剑站在窗边,仰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他搞不清今天是农历腊月多少,可能快靠近小年了,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鞭炮声。寒冷的冬夜,天空清澈,月亮显得特别的明朗。
明朗的月光遮住了星辰,眯起眼,也找不着熟悉的几颗星星。这是一个真正的众星捧月的夜晚,天地间的主角只有那一轮明月。
记得中学的课文中,作者为了表达思念之情,总爱用月亮来比喻,康剑觉得那是一种文人的无病呻吟。此刻,静静地立着,他真正明白,当思念如潮水般的蔓延过来,你无法诉说,也只能把一腔思念寄予天上的月亮。
这不是煽情,而是无奈的寄托。
天地之广,却只有一轮明月,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我们仰起头,我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
他很想很想白雁,想她是他现在唯一的温暖……
此刻,只是暂时的休息。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康剑一直被轮番审讯着,真正过去的时间是多少,康剑不清楚。
进房间前,他的手表、手机、钱包、腰带里面的裤袋、皮鞋上的鞋带,都被收去了。以前双规官员时,有的人接受不了这种直下九重天的落差,精神崩溃,曾经有官员跳窗自杀,或者用小刀割手腕,裤袋上吊等等极端的事,所以,现在检察院的防范措施非常严密。
康剑戏谑地称自己现在是原生态,时间只能靠日升日落来估摸,他到这儿是下午,现在是第二天的夜晚了。审讯他的人出去吃晚饭,他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这个十分钟,还是严厉争取的。
审讯不算顺利。
康剑本来是想承认手下房子和跑车一事,但突然冒出来白雁收了二百万,他感到事情蹊跷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许多人在失去自由之后,被不眠不休地轮番轰炸,神智迷乱,会把有的和没有的统统说出来,以求解脱,却不知这样就为自己埋下了火种。他不能,他要撑住,他只允许与白雁有十年的分离。他还有几十年,要赚钱宠白雁,要和白雁生儿育女,要和白雁做许多许多温馨而甜蜜的事。二百万,足以让他把牢底坐穿。
他分析,这个二百万,要么是华兴和某些人合起来栽赃他,要么白雁收下,就是另有隐情。凡事讲究的是证据,不会仅凭一人之辞就胡乱判决。在没看到确凿的证据前,就不能承认。
康剑想定,索性车和房也不认了,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证据齐了,就定我的罪,其他我无话可讲。
刘检气得是拍桌子高声骂娘。他审过共产党官员无数,这些贪污受贿分子,别看进来前神气活现的,一进来后,比叛徒还要叛徒,连唬带吓,不消十个小时,就能轻松搞定。康剑一个官二代,他以为也是纸糊的,没想到还真棘手呢!
他向领导汇报,领导也咂嘴,说北京高院今天有人打电话来为康剑说情,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这政法一线上,有许多是他的老部下,做人别太绝,可是省里面的大领导又盯着这案子,真难办呀!
领导含含糊糊地说完,把事情又扔给了刘检。
刘检在院子里抽完了一包烟,起身进小楼,心里面拿定主意,为了谁也不得罪,康剑这牢是肯定要坐的,但坐几年,手里面就不能捏太重。
开了锁,康剑坐在桌边闭着眼假寐。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到底年轻,康剑还能撑住。
”康剑,你当真什么都不说吗?”刘检敲了下桌子,康剑睁开眼。
”该说的我已说过了。”康剑还是那句话。
刘检冷笑,拉把椅子坐到他对面,“你以为你保持沉默,我们就定不了你的罪?”
康剑平视着他,不接话。
”明天,我们就去滨江取证,等取得证据,白纸黑字放在你面前,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了。”
康剑点头。
刘检被他的面无表情弄的有些羞恼,呼地站起来,“我实话告诉你,你上面是有人在罩你,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至少得劳动改造十年。”
“你的意思是不是审讯结束了,今晚我可以休息?”康剑说了很多字的二句话。
刘检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
“高检,准备车,明天去滨江。”刘检在院子里高声说道。
严厉开门进来了。
他把康剑送到这,本来可以走了,但他留了下来。有他的关照,康剑能吃到热饭,能有个十分钟的自由呼吸的空间。
康剑站起来,严厉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许久,严厉说:”证据取到后,你会送到滨江看守所,然后等待判决。”
”在看守所,能见到家人吗?”
”不能,等判决后,把你送到劳改农场,那时,家人可以探视。”
康剑不再说话,把脸别向里,黑暗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不会有好几年的,忍一忍就过去。你大舅现在省里活动,兴许能想到别的办法。”严厉宽慰他。
康剑的肩剧烈地抽动着。
……
白雁也在看月亮,站在陆涤飞公寓的阳台上。
阳台很大,足有十平米,放了两把白色的雕花躺椅,象电影里小姐先生在花园里谈情说爱时坐的那种。白雁笑笑,陆涤飞家里的装饰一切都非常的暧昧。放在客厅正中的一只腥红的水晶花瓶,在灯光的直射下,通体剔透,让人联想到女人鲜艳的嘴唇。还有那盆虬肢盘绕的巴西木,如同两具交缠的身体。她偷瞄了一眼卧室,舒了口气,还好,蓝色条纹的床饰,但却又是另一股逼人的男性气息。
这房子的角角落落都充溢着诱惑,与之一比,白雁更觉着康领导是一个好同志。
陆涤飞在接电话,钟点工大嫂在厨房忙碌,她就一个人四下参观,信步跑到了阳台。
“丫头?”陆涤飞接完电话,回头一看,客厅里没人。
”在这里呢!”白雁应了声。这儿小区用的是地热,房间里特暖,白雁进来就把外衣脱了,穿了件米白色的加长宽松毛衣,下面是深紫色的窄腿裤,她回眸一笑,感觉非常飘逸,非常的清灵。
陆涤飞细长的眼瞳一眯,眸光暗了暗。
“快进来,大嫂把菜端上桌了。”陆涤飞伸出手,白雁大大方方地伸过去,由他牵着走进餐厅。
白雁是陆涤飞去接过来的,来之前,她去买了一盆君子兰。陆涤飞看到,大笑不止,“丫头,你认为我像个养花弄草的人吗?”
“可是我不能空着手去做客啊,我思来想去,送什么都不太能表达我心里面对陆市长的敬意,唯有这君子兰。兰花配君子,名副其实。”
陆涤飞斜睨着她,凑过来。“丫头,你别给我扣帽子,我不是君子,我是个小人。”
大嫂手艺真不错,红红绿绿摆了一桌。菜的分量不多,但品种齐全,以滨江的家常菜为主,也有些做工复杂的汤菜。
菜摆放完毕,陆涤飞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
白雁听到门响了一声,大嫂走了。
白雁玩味地勾起一抹笑,这个大嫂真是进退适宜,非常识趣,必然是经常练习过的。
“丫头,你觉得我这房子怎样?”陆涤飞给白雁倒上酒,首先盛了一碗熬得很浓的鱼汤递给她,让她喝下垫个胃,再喝酒。
“很合你的个性。”白雁抬眼,微笑地看着陆涤飞。
陆涤飞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液体,衬衫的领口半敞,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双眸含情,如同溺死人的潭水,如果定力不足,情不自禁就会跳下去。
“小丫头真是玲珑剔透呀!”陆涤飞对着白雁挤了下眼,碰了下她的酒杯。
白雁端起,浅抿了一口,看到客厅里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呶了下嘴,”陆市长,那个是形同虚设吧!你有空看电视吗?”又是应酬,又要陪美女,陆涤飞一天大概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
“有呀!我很爱看电视的。”陆涤飞挑了下眉,手臂搁在椅背上,“有时,我也会追电视剧的。”
白雁嘴巴半张,“真的?”
陆涤飞含笑点头。
“那……那个新版的《三国演义》你看了吗?”
“高希希导演的那个?哦,看过一集,我还是喜欢鲍国安、唐国强演的老版,感觉那才是真正的还原名著,文化底韵浓郁。那个电视播的时候,我可是一集不拉地看完。”
“听说做官的人都爱看《三国》?”
“官场如战场,看《三国》,你能学到很多东西。《三国演义》是我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之一。《三国演义》真正的魅力,是英雄惜英雄的豁达情怀,是旗鼓相当的刺激,是势均力故的警觉、挑战。这是真正的高手过招。遇到强敌,是一种真正的幸运。在强敌面前,你必须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理智,不然你就会输得体无完肤,而这样的战争一结束,你会发现你的进步是巨大的。如果你遇到一个与你能力悬殊很大的对手,即使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很多时候,结果不重要,我们享受的是过程。”
“这就和足球世界杯比赛一样,分成死亡之组的小组赛比冠亚军决赛还要来的精彩。小组赛可以让你尽情享受到足球的艺术魅力,而冠亚军之战,却踢的非常保守,有时不得不靠点球来决出胜负,看的人如鲠在喉,了无趣味。”
陆涤飞放下酒杯,眼睛瞪的大大的,“丫头,你也看球?”
白雁俏皮地一笑,“我只是比喻。”她突然收起笑意,双手托着下巴,灼灼地看着陆涤飞,眼睛一眨不眨。
“丫头,我帅吗?”陆涤飞不回避她的目光,温柔地闭了闭眼。
“陆市长,没有康剑,你的仕途还有趣味吗?”
陆涤飞心里面一怔,脸上却没露出痕迹来,小丫头沉不住气,要直奔主题了,”怎么会没有趣味呢?”他意味深长地反问。
“终日和那群腆着肚子、开口闭口按照上级指示讲大话说空话玩权术的一帮官场老狐狸混在一起,也许你会凭年龄优势崭露头角,再加上你父亲的护航,你会仕途顺利,不战自胜。不谈有强敌了,你根本没有敌人。那样子,你会有成就感吗?”
陆涤飞愣住,”丫头,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城建市长这一轮,你赢了。如果康剑能和你再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你还敢再迎战吗?”白雁明亮的双眸挑衅地盯着陆涤飞。
陆涤飞失笑,”我当然敢,可是他已经没机会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他有。”白雁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丫头,你可能不太懂法律,他现在被检察院……”
”他是被华兴栽赃,华兴又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丫头?”陆涤飞脸色变了。
”只要你帮助他,他就会平安无事。”
”这个不比别的忙,我帮不了。”
”你帮得了。”白雁突然站起身,走到客厅,把带过来的包包拿了过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纸,摊平放在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低头一看,再一看,又一看,足足看了三遍,他才抬起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震愣。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才入了心。”
”我的意思不是……”陆涤飞张张嘴,哭笑不得。
”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底限在哪,所以我才做了准备。这事,还得谢谢你。”
”那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确实做过一些错事,应该受一点惩罚。我也不太清楚事情会具体发展到什么地步,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怎么舍得?”陆涤飞失声惊问。
“这个数目能换得他的平安,我觉得很便宜。”
“老天,我真的不能思考了。丫头,你接触我,一直都是虚与委蛇,其实都是变相地探听消息。”
“陆市长,别这样说,是你找错了合作对象。”
“我以为你不爱他。”
“爱一个人不是件简单的事,却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现在,你也找错了合作对象。”
“不,我没有。这事,我找别人,别人也能做。但是陆市长你来做,会给别人一种宽容大度、爱才惜才的好印象,会让你头上的光环多加几轮。这对你只有益处,没有一点不利,会让人觉得你胜在明处,你是真正有能力的官二代,并不是大树下面遮荫。你不想有一个强敌与你对阵吗?”
“丫头,够了。”陆涤飞摆了摆手,咬唇,沉思了会,开口说道,“你别抬举我,我不高尚。我可以帮助他,但我有个条件。”
“嗯,你说?”
”我会召集媒体,把这件事大肆渲染,传遍大江南北,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但中间关键的细节,你必须紧凑好,不能说穿帮。我也会找我父亲,让他在省里面通融。”
”嗯。”
”但丫头,我真的是个无耻的小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狗血情节吧,我要你。”
白雁弯起嘴角,搁在桌上的指尖有点发白,”陆市长,我好象不是大美女!”
“我老实承认,以前我对你也有过不良念头,那只不过是挑衅他的男性尊严。现在不是,我是郑重、慎重地说,我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我要在你的名字前冠上我的姓,你以后是陆太太、陆夫人。”
白雁笑了,”陆市长,你又来了。我早说过我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要么是得到全部,要么是弃而不用。你要为一棵树放弃整片茂盛的森林?”
“你足以抵得上整片的森林。”他识宝,之前,他仅仅是觉得她是个聪慧的小女子,机灵古怪,今晚,他才是真正见识到她强大的所在。怪不得别人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要有一个特别的女人。他不是要与康剑挑衅,他是真的心动了。
“强扭的瓜不甜。”白雁含蓄地调侃。
“我不会强摘,我会等到瓜熟蒂落。”陆涤飞伸手握住白雁的手,“他如果出来,我便要求外调,我带你去别的省任职,我有自信,我能让你爱上我。我也在发誓,以后我会为你洁身自好。”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可以在时间上做文章,这就视同一张废纸。”他敲着桌上的纸条。
白雁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第九十章 今夜星星很少(四)
刘检因为前面一个案子,上级领导要一份汇报的详细材料,耽搁了两天,来滨江取证时,已是四天后了,正逢小年夜。傍晚,他与老高住进宾馆,便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天空中烟花灿烂地绽放,把个滨江闹得像个不夜城。
同样是地级市,滨江因为位于长江入海口,经济要比余州发达多了。刘检站在阳台上抽烟,看到楼下飞驰的汽车,一会是奔驰,一会宝马,一会保时捷,只撇嘴。他有个同学在滨江检察院工作,工资和他差不多,各项补贴却是他的几倍,想起来就窝火,干同样一份工作,差别怎么这样大!
两个人当晚没有惊动滨江检察院,在外面随便吃了点,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早晨,两人才拿着介绍信去了滨江检察院,要求配合调查。
检察院给他们腾了一间办公室,第一个喊来谈话的是伊桐桐。
伊桐桐没有课,在办公室时和同事闲聊,校长领着检察院的同志过来找她,她一听是了解与康剑某些事情时,脸立刻就失去了血色,两条腿抖得像筛糠,要不是扶着桌子,根本站不起来。
老师们哪一个不是绝顶聪明,康剑受贿的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出伊桐桐与康剑有过什么关系,看向伊桐桐的眼神就带了鄙视。有几个妒忌伊桐桐的女老师则一脸幸灾乐祸。
“走吧!”刘检的脸板得像包公。
伊桐桐没见过这阵势,吓得眼泪在眼眶里转,就是不敢掉下来。刚走出办公室,就碰到李泽昊捧着教材这边走,她可怜巴巴唤了声,“泽昊!”
李泽昊冷冷地扫了扫地,当她是个传染病源,眼神避得远远的。
泪,一下子如决了堤般,哗哗往下直流。
伊桐桐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车,也不知怎么进了检察院大门,当她清醒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刘检和高检的面前。
“我……早就和他分手了,我现在已经有了男朋友,他的事,我一点都不清楚。”没等刘检开口,伊桐桐忙不迭地辩白。
刘检看着伊桐桐梨花带露的脸,心里面对康剑更气几分。他就是瞧不惯这些官二代,不用努力,就官运亨通,而且泡个女人,还都是绝色。
“我对你们的风花雪月不感兴趣,我们找你来,就是有几件事向你确定下。”刘检向高检挑了下眉,高检摊开记录本。
伊桐桐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抖个不停。
“你和康剑是什么关系?”刘检问道。
“在他结婚前,是……那男女朋友。”
“你名下的跑车和公寓,是自己购买的吗?”
“不……是,是在他……分手的时候,送给我的。”伊桐桐突然抬起头,“不过,我和男朋友已经决定退还给他了。”这个时候,伊桐桐心里面那个悔呀,那时李泽昊要求她退还时,她怎么就没听他的呢!
“是你向他要的,还是主动给你的?”
“他主动送我的。”
刘检和高检交换了下眼神。
“有人举报他送你的不止跑车和公寓,还有别的……”刘检这话带有诱惑性,其实是试探,如果你心里面发虚,在这种情况下,就会主动交待出来了。
伊桐桐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头摇得像拨浪鼓,“真的没有了,他一结婚,连我的电话都不接,见了面也是装不认识,怎么可能还送我东西。我真的和他彻底没关系了。”
伊桐桐越哭越觉得自己可怜,本来和李泽昊冰冻三尺的关系,这下更是要降到冰点,再没有缓解的可能了。她心里面对康剑残留的爱意,此刻,全变成了怨恨。
刘检见多识广,知道伊桐桐不像说谎,让她在记录的材料上签了字,按下罗印,说今天就到这,后面我们有事调查到你,请你尽量配合,然后就把伊桐桐打发走了。
“我把房子和车退还了,就不关我的事了吧?”伊桐桐临走时,问。
刘检讥诮地一笑,没接话,觉得这女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花瓶一只。
伊桐桐出了检察院,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泥。倚着路边的大树,给李泽昊打电话。
“什么事?”李泽昊声音冷得就像刮在耳边的寒风,刺骨慑人。
“泽昊,我听你的话,不要房子,也不要车,也不计较你和柳护士十四年的感情,我愿意和你去深圳。”
李泽昊沉默着。
“泽昊,你说话呀!”伊桐桐心里面着了慌。
“伊老师,你可能搞错了,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你做什么决定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告诉我。我该去上课了,一会,我还得去接我的未婚妻。”说完,李泽昊挂上了电话。
伊桐桐像木偶似的合上手机,整个人往下一坠,瘫软在树下。
“是上午去找康剑的前妻,还是下午去找?”办公室内,高检问刘检。
刘检把刚才的记录翻了翻,“趁热打铁,早点取好证,早点回余州。呆在这滨江,让人感觉挫。”
“乍挫了?”
“和人家一比,咱们真像乡下来的土亲戚,瞧瞧人家的街道、商场,街上的车和人的穿着,这才是个城市啊!”
高检笑了,起身倒了杯茶,“你心理还不平衡呀!你到大西北去转转,看看那边的生活,你就知足了。刘检,你说康剑的前妻会比这前女友漂亮吗?”
“肯定的,不然干吗选她呀!男人,就是过不了个情关。”
“我想也应该是个大美女,那小子艳福不浅,却不长情。”
“心里面不知又瞄上哪家闺女了。”刘检轻蔑地耸耸肩。
两人请滨江市检察院的同行去传唤白雁,没想到,白雁不是坐检察院的车过来的,而是新上任的陆涤飞市长亲自开车送的。
刘检与高检心里面猜,可能陆市长和康助关系不浅,怕他前妻受委屈,特地过来打招呼。两个人态度上立刻和善了些。
陆涤飞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和两人握了握手,和白雁说,谈话结束,给他电话,他过来接她,然后走了。
高检和刘检把白雁让进办公室,为白雁的年轻吃了一惊。
白雁并不比伊桐桐漂亮,可是看上去清灵、聪慧,微笑的时候,那一对小酒窝,特别的可人、甜美,像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请坐。”刘检尽量把声音放柔,有点怕吓着了白雁。
白雁弯腰道谢,等刘检坐下了,自己才落坐,让人感觉家教特好、非常礼貌。
“我们今天找你,只是例行调查,你别紧张。”刘检说。
“嗯!你请问!”白雁直视着他,神情专注。
刘检咂咂嘴,朝高检瞟了一眼,有点像问不出口似的。
“你和康剑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国庆节后!”白雁回答。
“你……知道不知道他以前有女朋友。”刘检艰难地扯扯嘴巴,这问题听着乍那么婆婆妈妈呢!
白雁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知道。就是因为我,他才和她分手的。康剑在省城时,两个人开始恋爱,在一起好几年了。”
“呃?”刘检瞪大眼,不知该说什么了。这小姑娘看不出来还是个小三?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白雁抬起头,眸子中笼上了一层水汽,“我妈妈和康剑的父母是故友,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康剑的母亲高位截瘫,他很孝顺,为了不让他父母伤心,就答应了婚事,和伊桐桐老师分了手。”
刘检和高检嘴巴张成了“0”型。刘检眨眨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那你知道他送她车和公寓吗?”这话一说,他很有罪恶感。
白雁咬了咬唇,十指绞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的。因为伊老师是为了爱他,才追到滨江。他感到对不住她,给她买房买车,是想让她生活得舒适点,让伤害少一点。”
“那方那车可不是小数目。”刘检眯细了眼,凝视着白雁,“这钱是谁出的,你知道吗?”
白雁苦涩地一笑,长睫毛一眨,一滴泪从浓密的睫毛下滚了下来,“我是在结婚后才知道的,那些是用我的新房抵来的。”
“呃?”刘检和高检全惊住了。
“我们结婚办了几十桌酒席,又买了套复式建筑的新房,这些钱有他爸妈给的,也有他工作后的积蓄,但差不多也倾其所有。他再送房送公寓,哪有钱?他瞒着我,把新房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集团的老总,让他垫支了那笔钱。”
“你们的房契抵押给了华兴?”
白雁抹去眼中的泪,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华兴打的收条。康剑一直藏得很好,我有天发现了,然后,我……觉得我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向他提出了离婚。我能容忍他的过去,但我无法容忍婚姻生活中充斥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刘检把纸条拿过来,白纸黑字,华兴歪歪扭扭的签名,华兴集团鲜红的戳印,很真实,假不了,收条的时间是九月二十号。
“那车那房好像是五月份就有,这收条怎么是九月二十号的?”刘检犀利的发现有一丝不对劲。
“我也问过他,他被我逼得无奈,说本想暗暗筹钱还上的,没想到结婚开销太大,他想不出其他办法,又不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只好拿房子抵了。”
刘检看看高检,高检也看看刘检。这样一解释,很合情合理呀!一点点都不违背原则,二百多平米的复式建筑,按市价有二百万呢,足够抵单身公寓和一辆跑车了。康剑真是被栽赃的?他是无辜的?不会吧,华兴怎么敢拿这事瞎说,可证据在此,还真挑不出什么刺来?
刘检挠头,“白雁,这事先搁一边。我再问你件事,九月二十四日,你是不是曾从华兴办公室提走二百万现金?”
白雁眨眨大眼,慢悠悠地点了下头。“是呀!”
“那是什么钱?”
“华兴行贿给康剑的呀!”
刘检、高检脑袋上的头发全立着了,刘检直接站了起来,“你肯定是行贿?”
白雁认真点头,“华兴说感谢康剑这些年对他的帮助,又帮他投中了商贸中心的工程,他不知我喜欢什么,这些钱送给我买喜欢的东西。我和他不熟,就因为我是康剑的老婆,他才对我这么好,这不就代表给康剑行贿?”
“然后你就收了?”
“我当然没有,那时我和康剑在闹离婚,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我拒绝,可是华兴不知从哪打听了我的存折卡号,把二百万打进了我的卡里。”
“钱还在你卡里吗?”
“呃?”白雁讶异地瞪大眼,“你们不知道钱在哪吗?”
“我们怎么会知道?”刘检和高检愣住了。
“这事差不多地球人都知道了,这两天网上和报纸上都有登的。你们有空上网或者看看报纸吧!”
“你能讲具体些吗?”刘检咽了咽口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嫌那钱脏了我的卡,也不想便宜了康剑,就把拿钱捐给了汶川红十字会。”
刘检和高检有好一会儿大脑处于空白状态,面面相觑,不知是说这姑娘是傻呢,还是任性呢!
许久,刘检才找着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九月二十五号!”
“这事康剑知道吗?”
“我不知道华兴有没和他说,我们当时在冷战,我不想和他说话。”
“二百万呢!很大的数字,你就那样捐了?”
“是挺大,我捐的时候,银行转账的会计看了我半天,我催了好几次,她才转成功。”
“你为什么不缴到康政账户上?”
“康政账户的钱不也是给灾区吗,我这样不是少了一道审批手续。是不是这钱不合规矩,那能不能向红十字会再要回来?”白雁不安地搓手。
刘检、高检哭笑不得,“这个报道是怎么回事?”
“汶川红十字会的人前天特地过来致谢,宣传部的人接待了,然后就传开了。那个捐款的转账单上也被他们复印过去。”
“这谢得还真是时候,巧呀,巧呀!”刘检脑中像有一团丝,错综复杂地缠着,无法理得清,可是有一点他确定,这样一来,康剑那小子没事了,么事都没沾上,还有可能镶上一团光晖。
“不巧,书就编不了去了。”白雁跟着后面附和,没心没肺地笑着。
第九十一章 今夜星星很少(五)
黄昏时分,白雁出了检察院,给陆涤飞打电话。过了不到十分钟,陆涤飞的车就到了。速度之快,让白雁觉得他好像啥事都没做,就一心一意在等这个电话。
这次,他没让司机开市长专用车,而是自己开了辆很拉风的越野车。车门关上,他呼地一下就把车头一转,朝着江边方向开去。
这个时节,江堤上非常的萧索,奔腾的江水在寒风中一波波地拍着江岸,溅出数米高的浪花。堤上的树木,枝干冻得灰白,被风吹得满天飞着落叶。
陆涤飞把车停下,车头对着江水。车后,落日慢坠,晚霞映红了西方的天空,也在眼前的江水上铺满了一层金光。金光随着浪花翻涌,一点点褪去。眨眼之间,眼前突然一黑,暮色四临。
”好看吗?”陆涤飞扭过头看白雁。刚刚两人一直注视着车外,没有一个人讲话。
“很壮观。”白雁对着他嫣然一笑。
陆涤飞开了车顶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向白雁晃了晃。
白雁点头,”抽吧!”
他笑笑,从后座拎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蛋糕、牛肉干、话梅、巧克力、水果……一堆女孩子爱吃的零食。
白雁撕了包话梅,捏了颗塞进嘴里,酸的一张脸都挤到一块了。
陆涤飞朗声大笑,指着车外,“我和别人不同,我喜欢看日落,而不爱看日出。落日有一种凄美感,像壮士的临终惜别,场面非常悲壮,但不可怜。我心里面烦闷的时候,有时就开车来江边看落日。唉,这天太冷,不然我们晚上可以去江心岛看星星了。”
“陆市长,也会有烦闷的时候?”白雁揶揄地扁了扁嘴。
“我是人,当然有七情六欲。你以为官二代就那么好混?”
白雁皱皱鼻子,“好不好混,我不清楚。不过,陆市长这官当得可是非常轻松,你都不做事吗?”
“要做事,谁还愿意当官?当官就是要有领导能力,会决策就好。当然,我也不是时时闲,但在我心中,陪你比工作重要。”陆涤飞高亢的嗓音突然一哑,话语间带了许多助气音,让车内的气氛一下朦胧、暧昧起来。
白雁咬咬唇,把眼神挪向车外,“你把我看得如此之重,我以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先问问我下午的谈话的结果如何?”
“我不需要问。”
“呃?”
“你的能力应付他们足足有余,而且现在媒体的力量那么大,这么大的光圈足够遮住一切瑕疵。”
“可是那也是我的一面之辞,如果他们去找华兴对证,华兴会不会不承认?”白雁细细地把下午的谈话回响了下,还是有些担忧,生怕哪里出了错。
“他们就是心里面有疑惑,也不会再追问了。谁会和一个廉洁正直的偶像过不去,那会犯众怒的。我和汶川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他们会在这等到康剑出来,再当面向他道谢,我已安排了记者跟踪采访。至于华兴,他现在讲什么,还有谁信?”
“那个刘检和高检会去找华兴吗?”
“程序上是要去的,必须要把所有的事和他对证下,然后签字,就差不多结束了。”
“接着,康剑就能回来了?”白雁抑住心里面的激动,故作平静地问。
“应该能在除夕前回滨江,我想可能会有许多人抢着去接他的,其中,也包括我一个。”陆涤飞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他这次因祸得福,睡着都能笑醒。”
白雁侧了下身子,面对陆涤飞,“谢谢你,陆市长。”这话,白雁说得很真诚。
陆涤飞在两天之间,让汶川红十字会的人来滨江,又找记者在网上、报纸上发表文章,把二百万捐款的事,炒的发烫,一下子就让康剑的负面形象立刻变得无比高尚、伟大。现在,白雁又澄清了伊桐桐房子和跑车的出处,康剑简直就成了重情重义、十全十美的五好男人、完美领导。
陆涤飞把抽了半截的烟头扔出窗外,回过身就握住了白雁的手,“丫头,别谢我,我这是为自己做的。你那天晚上答应我,只要他平安回到滨江,你就会认真考虑我的要求。”
白雁闭了闭眼,“我还说了一句话,你不记得了?”
陆涤飞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眼中射出危险的寒光,“我记得很清楚,你说只要我和康剑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同一个地方,不耍诡计,不玩手段,我能超过他,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做得到吗?”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输给我了,我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形象没他好,可他栽了,我没有。这是因为我坏在表面,而他坏在骨子里。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其实,你并不是真爱我,你无非是想在康剑的心口撒把盐!”白雁学着他的腔调,说道。
“不是!”陆涤飞斩钉截铁地摇头,“这些年,我结过婚,有过许多女朋友。我和前妻是因为门当户对而结合,并非爱,没坚持几年,散了。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只是为男欢女爱,合得来就多见几面,合不来上床一次就说再见,不会有想念,也不会有遗憾。我在江心岛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但也没入我的心,直到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我看着你,心怦怦直跳,慌乱急躁得象个毛头小子,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丫头,我真的爱上你了。”
白雁眨着眼睛,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一轮冷月从江中跳出,慢慢地照亮了咆哮的江面。
“在我二十四岁前,我被别人视同瘟疫。一过了二十四岁,我好像是桃花处处开了。”她自嘲地失笑,“陆市长,我不是贬低自己,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更时尚的女子,她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我们是不同的。”
“现在说这话已经太晚了,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帮助,你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诺。”
陆涤飞强悍地板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
白雁清澈的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陆市长,你的心脏够强吗?”
“要看什么情况。”
白雁头一偏,紧紧咬了咬牙,“如果你能接受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也有可能和别的男人偷情的女友,那么我们就来谈一场不碍风化的恋爱吧!”
……
刘检和高检把谈话的记录整理了下,当天就坐车去了省城。
车上,刘检的眉头一直皱着。高检给他递烟时,推了他好几下,他都没动弹。
“还在想那案子?”高检问。
“老高,你说这事蹊不蹊跷呀!都板上钉钉的事,只是走下程序,怎么突然就面目全非了。这时间不早不晚,就卡在这中间。要是早一点说出来,就立不了案。晚一点呢,就于事无补。”刘检狠抽了口烟,怎么都想不通,“我办案无数,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下面都准备批捕了,唉,多少日子的辛苦全付之东流。”
“老刘,别叹气了,网你也上了,报纸也看了,谈话记录也在那,挑不出破绽,我们就别给自己惹麻烦。康云林是老政法书记,现在是退居二线,可他老婆娘家那边势力可不小。”
“他妈的,我一定要好好审审那个华兴,他没事嚼什么蛆。”
刘检窝了一肚子的火,下了车就直奔省公安厅。
华兴集团员工砍伤农民工的事,华兴不是直接犯罪人,但涉嫌幕后指使,再加上前面滨江市城建局局长和招标办主任受贿一事,他也有行贿的份。行贿本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追究,这下,也算到他头上了,另有人举报,他偷税漏税。他么,偏偏还逃逸,于是,就给抓起来了。
华兴被带进审讯室,眼袋突得老高,脸上的肉挂着,头发灰白,早没了平时的八面玲珑、神气活现,头耷拉着,象只萎茄子。
警察让他坐下来,他立即规规矩矩坐下,双腿并拢,眼直视地面,一动不动。
“抬起头来。”刘检厉声喊道,把谈话记录摔到桌上,“你现在给我好好看看,再告诉我,这上面为什么和你说的不相符呢?”
华兴惶恐地把记录往面前挪了挪,战战兢兢地看过去。看着,看着,刘检就看到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往外冒着冷汗。
当华兴看到复印的房契收条时,他身子猛烈地哆嗦了下,眼前是金星四射。
“这些属实吗?“刘检拍着桌子,吼道。
华兴嘴角慢慢缓出一丝笑意,他闭了闭眼,说了句,“强人呀!”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
“什么?”
“康剑以后一定会前程辉煌,不可估量,你们多拍拍他的马屁。”华兴的笑意越来越大,然后是放声大笑,直笑到眼泪都下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刘检继续把桌子拍得山响,吼声如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栽赃了康剑?”
华兴止住笑声,把眼角的泪拭去,点点头,“我交待,我坦白,我不是栽赃,我是老糊涂了,把房契这事给忘了。对,我只送给他老婆二百万,她没要,我就让秘书打到她卡上了。”
“奶奶的。“刘检气得一脚踢翻了桌子。
华兴被干警带回了牢房。
他坐在窄小的床铺间,倚着墙,想想笑笑,笑笑又摇摇头,拍拍腿,空活了一把年纪,不仅丢了与康剑的交情,还落了栽赃的罪名。
他早就应该从与小护士的几次见面中就应该看出来,她并不是等闲之辈。
国庆快到了,华兴大饭店接了几个旅游团,非常忙碌。他半躺在宽大的办公椅中,听秘书向他汇报集团三季度的效益,座机响了,总台小姐说有位叫白雁的小姐找他。
那是康剑的夫人呀,华兴忙不迭地抚了下头上稀稀疏疏的头发,亲自下去把她接了上来。
白雁的小脸闷闷的,没象以前,看到他,对他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小酒窝。
“心情不好?”他给她泡了一杯上好的毛尖。
“华老板,我要和康领导离婚了。”白雁眼中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华兴大吃一惊,他觉得康剑很在意这个小妻子的。这小护士事实也招人疼。
“白护士,别乱说话。两口子争执个几句,是常事。过两天,一切都好了。”
“华老板,你告诉我,康剑是不是和伊桐桐经常在你这饭店的顶楼咖啡厅见面,他还送她房子和车子?“白雁拭干泪,很气愤地问。
华兴愣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说也没什么,我跟踪过他们。所以我一定要离婚,我受不了,他……也同意了。”
华兴搓着两手,“这个,这个……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康助心里面只有你。”
“你承认了,这事是真的。”白雁眼瞪得溜圆。
“我没,我没……”华兴忙摇手。
“华老板,一个离婚女人,没了爱情,没了家,如果再没有钱,那多可怜呀!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你差钱用,尽管说。”华兴这时只当白雁是和康剑耍小性子。象他老婆都要和他离婚二十年了,到现在都没离。有时候,女人喊离婚只是个口号,并不当真。他平时就觉得没机会弥补康剑对他的恩泽,能有机会向白雁拍马屁,还不忙不迭地冲过去。
白雁从包里拿出两本证书,一本房产证,一本土地证,“你不是有家房产开发公司吗?你帮我把这房给卖了,尽量把价格抬高点。”
“你把房卖了,你住哪?”华兴打趣地问,小护士还来真的了。
“我住在那房里,就会想到他和那个伊桐桐,我心里面有阴影,我把房卖了重买。华老板,你帮不帮我?”
“帮!”华兴小心地把房产证、土地证收好。
“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哦!”白雁这才展颜一笑。
“如果你没地方住,我可以给你在饭店里安排个房间。”
“我哪能总麻烦华老板。”白雁站起身,往外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华老板,你还没给我打收条呢!”
华兴纳闷了,这证书上名字又不是他,干吗要打收条,再说他怎么可能把康领导的房子给卖了。
“值很多钱呢,我不放心,你打个收条给我吧。”
“行,行!”华兴觉着白雁真是可爱,不惹她着急,顺了她的意,给她打了收条,在她的要求下,还盖上华兴集团的公章。
白雁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华兴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捏着两本证书,呵呵直乐。
过了四天,白雁突然又来了,很着急,“华老板,我看中一套江景房,许多人都在抢订,我那房你卖了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你差多少钱?”
“人家说一次性付款,可以优惠三万块。”
“一次性是多少?”
“二百万。”
华兴眼都没眨,打电话给会计,立即从银行取了二百万现金给白雁。康剑帮他投中商贸中心那个标,他能赚几千万,二百万只是个小钱。
“这么多钱,我一个人提着也不敢上街。华老板,能请你的秘书陪我去银行吗?”
“行。”华兴豪爽地一挥手。
于是,这就成了二百万是他的秘书硬打进了她的银行卡中。
华兴笑得前俯后仰。她,真是高,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差错。他本来想着,有了伊桐桐的房和车,再有这二百万,足可以把康剑牢牢与他牵在一起。却不知,他用自己的矛戳了自己的盾,康领导彻底与他脱离了干系。
华兴想,小护士是不是有一双能看穿前身后事的眼,她就猜着有一天他会卖了康剑,才将计就计?
其实,他不想卖了康领导,他也是无奈的。有人托话给他,只要他交出向康领导行贿一事,其他所有的事就不追究。
这世上,还有谁的话能相信?
第九十二章 今夜星星很少(六)
余州,腊月二十八。
这一年没三十,二十八也就是除夕前一天了。康剑像往常一样起床,简单洗漱后,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从铁栅栏看着楼下一小片绿色。这几天,他只是不允许走出房间,审讯已经结束了,可以按时睡,按时吃,伙食比刚来时好了些,也有热茶送进来。
他不知道刘检他们取证到哪一步了,他不去乱想,也不多想,静观以待,说服自己享受黑暗前的一丝光明。
真的批捕后,头发要剃成个大光头,衣服要换成囚衣,送到某个边远的农场,与社会上的各式各样的犯罪份子混在一起劳动改造,一呆就是十年。
心情,不是不苦涩,不是不怅然,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惶恐。
如果心里面没有装着白雁,康剑想自己也许不会有现在这么镇定了。就是盼着有一天还能再看到白雁,再和白雁相守,才能这么撑着。
白雁,白雁,白雁——康剑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喊着,似乎这样呼喊,能让僵冷的四肢暖和起来。
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康剑扭过头,以为是送早饭的。很意外,是严厉走了进来。
自从刘检他们去取证后,严厉跟着消失了。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早!”康剑先出声招呼。
“早!”严厉深深看了他一眼,朝外面挪了挪眼神,“一起出去散个步吧!”
康剑浑身每个细胞都屏住了呼吸,面孔胀得通红,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出去,是从这里转到看守所?还是……
“散个步,再一起去吃个饭。他们开得快的话,估计午饭后就要到了。”
他们???
康剑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嘴唇哆嗦着。
严厉轻笑摇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平安着地了。”
“严叔?”康剑身子颤抖得厉害,这是错觉吗?是他假想出来的话吗?
严厉闭了闭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一切都澄清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你这小子,太内敛,什么都藏在心里,要不是这次双规,谁会知道你能做出那样的壮举。”
康剑摇头,严厉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别傻站着,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今儿可真冷,但天不错。哦,你看,出太阳了。”严厉指着窗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笑了。
康剑就像是踩着云朵下了楼,他屏息,再深呼吸。
校园中,空气清冷,带着冻裂的泥土气息,扰得他鼻子很痒。他仰望天上初升的太阳、碧蓝的天空,他眺望远处的村庄、马路上奔驰的汽车,他低头,看着脚下一块块方砖铺就的小径、小径边倔强的冬青,眼眶突地一热,泪滑下了脸腮。
他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能平安着陆,的确要高兴。”严厉见他羞窘地别过脸,慈祥地一笑,领先往校园深处走去。几个工作人员看到康剑,都向他热情地笑笑,轻声说:“恭喜!”
康剑仍回不了神,但他不能多问。他知道事情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会是奇迹,必定发生了什么。为了怕口径不一致,他只有沉默。
两个人走到了操场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严厉突然转过身,非常严肃地看着康剑。
“剑剑,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了这件事,虽然受惊不小,但对你以后的道路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次,你是幸运。如果你不吸收教训,再犯就没人帮得了,也会令让帮助你的人寒心、失望。我不唱高调,说共产党的干部要怎么怎样廉洁。你不为别人,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着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了,总会被一双眼睛看到。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别存侥幸心理。踏踏实实做人,清清正正为官。”
康剑羞惭地不敢迎视严厉的目光,他明白,严厉心中一定如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但严厉没有点破。
严厉长吁一口气,“你能平安无事,我这心也舒坦了,你爸妈还在滨江,你回去后正好和他们一块回省城过年,好好地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过了年,重头来起。城建市长泡汤了,但我听说丛仲山快到龄了,要退,市长顺应接位,空出来的市长位置要对全省四十五岁以下的局级干部公开招考,你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康剑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至于别的,暂时不考虑。”
“她,你也不考虑吗?”严厉破开荒地打趣道。
“谁?”
“剑剑呀,你知道你能平安着陆,是谁的证词起了作用?唉,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没有老朽。那姑娘,人才呀,不当官太可惜了。呵呵,真不知像谁,我看她妈妈就是个花瓶,没有多聪明啊,怎么生了个女儿这么玲珑剔透。”
“严叔,你在说白雁?”康剑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
“不然还能有谁?你以后少惦记那个老师了,多把小姑娘放在心上,人要懂得感恩、珍惜。”严厉抬起头,眉头拧着,“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你妈妈恨了她妈妈一辈子,现在她这么帮你,这结该解开了。”
“严叔,你能说详细点吗?”康剑请求地看着严厉,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是她,只有她,她放不下他,她把他记在心里。她是怎样用单薄的肩为他推倒了这个坎?他想知道,一刻也不能等待了。
严厉笑,“等不及了?”
“嗯!”康剑重重点头。
“走吧!边走边聊。”
和严厉猜想得不错,午饭刚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职校。与康剑来时的萧瑟、低调不同,这次阵势非常壮观。滨江市政府派了车,其他部委办局的局长也不甘落后地紧随其后。
一下了车,办公室主任首先放了几大串鞭炮,说是去去霉气,然后煽情地送上一大捧鲜花。
硝烟散去,所有的人都围着康剑问寒问暖,握手、拥抱,直说大难脱险,后福鸿天。
康剑淡淡地笑,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只有在看到简单时,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暖色。
没用的简单,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站在康剑面前,先是傻呵呵地笑,接着眼眶一红,哭了,自始自终只说了两个字:“康助——”
“瞧简秘书喜极而泣了。”其他人哄笑。
康剑拍拍简单的肩,两个人手紧握。
康剑越过简单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陆涤飞停在车边,对他微微一笑。
他穿过众人,首先伸出手,“陆市长,辛苦了!”
“恭喜着陆,康助!”陆涤飞用力地回握。
四目相对,各种情绪交相变换,一切尽在不言中,最终两个人对视轻笑。
接受完众人的问候,康剑上车,车队又浩浩荡荡出了职校。
康剑从车窗中回望越来越远的职校,他想,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这里度过的几天铁窗生涯。
到滨江时,已是傍晚。早有一帮同僚们在政府宾馆前,等着为康剑洗尘、压惊,康云林和李心霞也被请来了,丛仲山打来电话问候,说晚上和市长要一同出席洗尘宴。
政府办主任根本不给康剑开口讲话的机会,拖着他先去浴室沐浴更衣、净面。结束后,就直接把康剑拖进了酒席,康云林与李心霞在他一左一右坐着,敬酒的人是一轮又一轮。
陆涤飞拿着手机,看了眼被围着中心的康剑,走出餐厅,避到走廊的一个安静角落,先点了烟,再拨了白雁的电话。
白雁在值夜班,事实上,这几天,她一直在值夜班。明天就除夕了,成家的护士们在忙年,没成家的想方设法请假回家过年,她没有地方可去,就自告奋勇替人值班。
冷锋去了北京和同学聚会,柳晶回老家,估计这个年会过得很不太平,李泽昊现在出动所有的好友亲朋在说情,一心想挽回柳晶的心。柳晶想不回去,白雁把她劝走了。逃避不是办法的,正确面对自己的心才是真理。
医院餐厅也停业了,外面的小饭店大部分关门,白雁晚饭就泡了碗方便面。
手术室里安静得出奇,和她一块值班的护士下楼和其他值班的医生聊天。白雁吹了吹碗中浮在上面的蔬菜,把暖风扇搬过来,对准自己,夹起一筷面条,慢慢地吞咽,手机响了。
“小丫头,想我没?”陆涤飞的口吻从来不正经,也不迂回。
白雁笑了笑,“正吃面呢!你回来啦!”
“嗯,回来有两个小时了,他现在正在喝酒,看上去精神很好。”
“那你怎么没去喝酒?”
“我一心不二用,想你的时候不喝酒,喝酒的时候不想你。什么面,吃得这么香?”陆涤飞听着话筒里吸面条的声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方便面!”
陆涤飞一怔,站了起来,“在除夕前,让我的女朋友独自在医院吃方便面,明显是我的失职。你把碗放下,我带你出去吃。”
“陆市长,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我不是在医院玩,我在值班。你要是真看不下去,明天给我们院长打电话,提高夜班补贴才是真的。”
“你怎么总值班?”陆涤飞又坐下去,有点埋怨。他约过她几次,她不是在手术中,就是在值班,这恋爱还怎么谈?
“我也想玩呀,可这是五斗米,我不敢得罪。你什么时候回省城过年?”
“明天和康剑一家一起走吧!我其实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逼婚,我奶奶能念到我发疯。”
“真幸福。”白雁羡慕地叹了一声。
“呃?”陆涤飞愣了,这是幸福吗?
“陆市长——”康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涤飞的面前。
陆涤飞慵懒地一笑,“丫头,我有点事,一会再打给你,乖,好好吃饭。”他收线,起身,平视着康剑,“怎么出来了?”
康剑脸已经喝得通红了,“我们俩还没喝一杯呢!”
“哦,对,那进去喝吧!”陆涤飞一挑眉,“康助,你好不好奇我刚刚是在和谁打电话?”
“我不好奇。”
“我刚交的女朋友,你的前妻——白雁。”陆涤飞兴奋地看着康剑。
康剑微微抬了下眉,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陆涤飞懵了。
“你不介意吧!”他追问道。
“没什么好介意的,喜欢一个人不是个错。”
“呃?”
“不过,你不适合她。”康剑温柔地笑了。
“何以见得?”
康剑停下脚,转过身,“涤飞,你是正宗的南方人吧!”
“对呀!”
“我只算半个南方人,在北京呆了好多年,差不多北化了,我的口味有点重,能吃辣。”
“……”
“白雁是只不折不扣的小辣椒,外表纤小,威力很大,除了我,没人能碰得,你也不例外。”康剑眼中光彩莹然,笑意直达眼底,十分温暖,一张俊伟的面孔立时温柔至极。
第九十三章,今夜星星很少(七)
十点,夜已很深了,下去聊天的同事还没有回来,白雁把值班室里那台十四寸的电视机所有的频道从头到尾调了一遍。不是颂歌,便是喜舞,差不多每个台都在忙着拜年,办晚会,没啥好看的,她“啪”一下关上了电视。在床边坐了一会,还是走了出来。
医院在过年的时候,反到比平时忙碌,这晚上很少捞到睡通宵的。不是这里出了车祸,就是那边酒喝得心脏病病复发、小孩吃坏了肚子。天寒地冻,脱了衣服上床,再被喊起来,那种痛苦,简直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要么围着电视,要么三五成群地聊天、磕瓜子,索性就坐到天亮。
白雁走到走道尽头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幽幽地叹了口气。
平时也罢了,大家都在忙工作,不会有什么落差,但一到了节日,就显出自己的形只影单、孤苦伶仃。白雁有时觉得自己和福利院的孤儿差不多。可她又觉得孤儿都比她幸福,至少他们有人同情、惹人心疼。而自己呢,摊上一个交际花的母亲,一个没有名字的父亲,走到哪,不是嘲讽就是白眼。
没有预期的,就想到了明天。
这世上,唯有明天,不需要努力,不要求回报,就能得到他全部的好。自从她意识到明天的好之后,从来不会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份好有一天会变少、变质,他的好,很自然,很温暖,抬不抬头,看不看到他,白雁都能感受到。
他们之间,没有过误会,没有过争执,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阳光普照的春天。
都快除夕了,明天的祝福短信还没有发过来,估计是训练任务严密,不允许和外部联系,有没有短信,白雁不是很在意。她知道在除夕的夜晚,听到鞭炮响起时,她会对明天说:新春快乐。明天会说:小雁,我们一同快乐。
想到了明天,白雁整张小脸都舒展开了,眉梢间笑意盈盈。
然后,白雁又从明天想到了康领导。
她知道,他今天回滨江。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接风、压惊。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
不知怎么,在得知他被双规时,她非常非常的想念他,想着心都揪起,眼泪都会溢出来,但得知他要回来时,她的心反到平静了。
康领导为了补偿伊桐桐,送了房子和车,她第一次是到柳晶家吃饺子时听说的,她当时便没有把这事与华兴的行贿联系到一起。直到陆涤飞三番五次地要和她合作,履次提到华兴这个人,康领导把公资和存折都交给她时,她才意识到康领导受贿了。也许处在他那个职位,那些只是个小钱,不足一提,但她从陆涤飞的口气中知道如果这钱被揪着,就会是个大问题。
她心里面对康领导很失望,两人感情也处于低谷,她心一横,没有提醒康领导,由了他去。如果康领导出了什么事,不关她的痛痒。
直到康领导娶她的真相揭露,直到康领导深夜坐在她床前,对着她捧心表白,她发觉她对他不是只有恨和失望,还有许多已经浓郁到沉淀在心底的情愫。
因为这情愫,她坚决地离婚。
在离婚前,她找到了华兴,利用华兴对康领导感恩的心理,用房子套出二百万,并捐给了汶川。
小的时候,为了能从白慕梅手中多拿点生活费,给自己添一件换季的衣服,或者换个书包、买几本习题集,她在几个月前就会对白慕梅察颜观色,会说白慕梅爱听的话,会做令白慕梅开心的事,等到某天某个男人来接白慕梅时,她礼貌地喊叔叔,然后自然地向白慕梅提出要求,白慕梅通常都不会拒绝的。
白慕梅说她是人精。
她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除了明天,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的好。
康领导不是明天,既然他让她入了心,她想和他过一辈子,她就必须努力,紧紧地把他抓住。
每一次和陆涤飞见面,她都会旁敲侧击地问些与双规有关的话题,她还上网查了许多案例。为了能堵住华兴的嘴,又能还上房子和车子的钱,她想到了用房产证抵押的办法。
这事如果是康领导出面,华兴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推辞。或者用别的法子另外弥补给康领导,这不还是原地踏步吗?只有她出面了。
捐款是以无名氏的身份汇过去的。
所有的事情完毕,她没有惊动康领导。
康领导受贿是事实。这个男人注定要吃政治饭,要常在河边走,为了让他不湿脚,那么只能让他溺水,一次喝个够,他以后必然就会走得小心翼翼。
犯了错,就要担起错误的后果。
她知道陆涤飞不会放过他。省纪委来了专案组,几个局级干部被双规,康领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那时他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即使他把那个洞填上,也是马后炮,反到露了马脚,他只能按兵不动。
他一个不能自保的泥菩萨,半截身子下了水,心里面念念不忘的却是她。
后来,华兴出事。康领导知道这次不会再侥幸了,他要她等他十年。
其实,白雁在那时把房产证收条、捐款收据拿出来,康领导可以不必双观,城建市长也可以保住的。
但白雁想要的是一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能让自己一觉平安睡到天明的老公,而非一个侥幸逃脱的官僚。她要他尝到受贿的后果,要他痛,要他反省,要他学会自律。
有过这次惨痛的经历,再重拾自由,康领导想必是感慨万分吧!
为什么她不感到很开心呢?
是啊,他有点让她心累了。
从伊桐桐到受贿,一个男人还要怎么恶质!
她并不长袖善舞,用尽了心力地这么守着他,他带给她什么了?
有时候,人难免会有一点想斤斤计较。
康领导是个大坏蛋!白雁低低地骂了一句。
脚冻的有些发麻,白雁挪了下身子,动动僵硬的脖子,收回目光,低着头往回去,没发现一个黑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
黑影一看到她,站住了。
白雁察觉到身后像是有人注视,回过头,“啊……”她惊呼一声,身子突然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声音被一记重重的深吻哽在喉间。
“老婆……”耳边,温热的呼吸夹着呢喃,拂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今夜星星很少(八)
康剑是激动的,是狂喜的,是失而复得,是悲喜交加……这些词都不足以描绘他此刻心中如风嘶、如浪涌的情绪。
这就如同一个失去光明的人突然在某天早晨一睁开眼,他看见了床单的颜色,看见了窗外的花草,看见蓝天、艳阳,拦到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在响。
如此的喜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许不知是先说哪一句好。
他把十多天的思念和劫后重生的欢喜全放入在这一个拥抱、这一吻之中,情意如潮水般喷涌而出。
头深深地埋在她颈肩,双手用力地勒着她的腰腹,那力道像是完全地压在他怀中,白雁难受地感到呼吸都快被挤出了胸腔。他从没这么用力地抱过她,甚至忘了怜香惜玉。他的舌柔软而又灵活钻入她口腔之内舔舐,带着酒味,挑逗地与她的舌缠绕在一起,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吻得她发出微微的喘息,他整个身子密贴在一起。
不一会,白雁的头发从护士帽散开,蓬松微卷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拼命地拍打着他的肩。
“小雁……”康剑从迷乱中抬起眼,忙松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
“你想害死我吗?”白雁弯下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太想你了。”康剑轻笑,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然后,低头,啄吻了下她红艳艳的柔唇,嗓音一哑,“我帮你人工呼吸。”
白雁稍微缓过来一点,挣脱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康剑看着她板起的小脸。没有温柔的眼神,身子一紧,心腾地像被人一下拉出心房,“对不起,小雁,我来晚了!”他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太过敏感。
他上前一步,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上上下下地看着,似乎清瘦了,下巴比他离开的时候更尖。
他从严厉那里得知她为他做的一切,他听着,心一直在颤栗着。一个男人要一个柔弱的女人张开双臂来保护,他很羞惭,却又感到温暖。
他不算是个好男人,但他何其幸运,被如此慧黠、可人、包容的小女子爱着。
原以为她的爱没有他深,现在才知他的爱远没有她广。
“谢谢”这个词,已无法启齿。
他只有用更深、更广的爱,用生命,来回应她的爱!
唯有爱,唯有生命。
“还没到十一点,并不算晚。”白雁没有像他那般激动得不能自己,她都没有微笑,很冷静,就像在谈论一件工作上的事,很敬业,却不带任何感情。
康剑闭了闭眼,他想白雁是在向他撒娇,分开这么久,他没有先过来看她,让她伤心了。他也无奈,他必须要把所有的人都打发了,才可以好好地和白雁在一起。他想过打电话,但隔着电波,他嫌没有温度,他要面对面,看着白雁的眼睛,抱着她,感觉到她的体温,然后,他们细细地聊。
“你的手指有点冷!”他岔开话题,感到她指尖冰凉,拖过来贴着自己的脸腮,“我们到值班室说话!”
白雁没有动弹,摇了摇头,“同事一会上来休息,你在里面,她会不方便的。你有事,我们就在这儿说吧!”
她生疏的语气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脑袋也不转了,“白雁,你不会是不想看到我吧?”他开玩笑地问,腾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康领导,我有点累了。”白雁低了眼帘,拒绝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累就进去休息,我送你。”
“不是身体累,是心累。”她抬手慢慢扳开他紧箍的手。
康剑沉默着,等待她的继续。
“都说当官是个高危职业,做得好,光宗耀祖,做不好,珠连九族。同样,领导的夫人也不是平常人能做的,她需要胆量,需要有政治敏锐力,需要与领导同进退。康领导,这几天,犹如坐过车似的,我胆小,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只想找个安分守己的老公,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你懂我的意思吗?”她扬起头,清眸如幽深的潭水,静静地凝视着他。
“白雁,以后我们会平平安安的,对不起,吓着你了。”康剑咬了下唇,愧疚地想把她捆入怀中。
“康领导,我真的才疏学浅,不能胜任高难度的职位。从我与你相处的经验来看,你的话可信性很低。原谅我要为自己着想,我想过得轻松些。”
“白雁,不要违心地说出口是心非的话。”康剑心颤颤地紧紧闭上眼,一股苦涩在心底流动,“你曾答应过会等我五到十年,我只是离开了几十天,你不会变的。”
白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是呀,我答应过你。可那时你是说要去遥远的地方做事,男儿有志在四方,我当然不能拖你后腿。可现在,这几十天你是被双规,你知道那种煎熬和无措还有羞耻吗?”
康剑俊容陡地苍白如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雁。
“既然你感到羞耻,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一颗心冰凉到极点。
“其实我真不是天使,度量也不大。”白雁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确定四周没人,压低了音量,“虽然已经把房子抵还了你的受贿款,可是你送给伊桐桐的车和房子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一直逼着我正视你曾经对她有多关心过。你为了她,可以以身犯法,这是多么伟大的爱情呀!我到现在才醒悟过来,你真正爱的人还是她。”
“白雁……”康剑瞪大眼,她在颠倒黑白。
“让我说完。”白雁摇摇头,“你重新和我在一起,可能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理,因为你之前伤害到我。我妈妈也曾经伤害到你们家,现在我为你做些,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两清了。这一刻,你站在我面前,也不是爱,而是出于谢恩。所以我们就别委屈对方了,各自华丽转身。”
“你说你为我做那些,是出于还债。”康剑轻扣住她的双手,脸冷若冰霜。
“对!”白雁勇敢地迎视着她。
康剑一手紧抓她的手,腾空的右手猛地捏住白雁的下巴,“白雁,不要这么残酷,一手把我送上云端,又突然松手让我直坠地狱。我没有真正爱过伊桐桐,我爱的人是你,是你,不是补偿,不是谢恩,是爱。”说到最后,他有点哽咽。“如果你坚持说要还债,那么你收回吧,你不欠我,我去认罪,去伏法,而不要这样痛苦地站在这里,听你说这么冰冷的话。”
“康领导……”白雁看着他因痛楚而扭曲变形的俊容,怔住了。
“我在里面忍受着羞耻、惭愧,努力吃饭,打起精神,鼓励自己不要沮丧,因为外面有一个女人在等着我。哪怕全世界都嫌弃我了,对我失望,可她还会温暖地看着我,给我留一扇门、一盏灯。十年,听起来很漫长,但我想我会咬牙忍过去的。可能会与她相隔遥远,但心里面有她的爱,就感觉不到距离。等我出来时,快近不惑,但我想我有许多事,这辈子还来得及做,给她一个家,宠她,和她一起生孩子……我就是做着这样的梦,才撑过一天又一天。白雁,是的,我可能让你心累了,但是能不能别推开我?我爱你!”康剑抚摸着她的小脸,眼中有水汽模糊了视线。
白雁死命地咬着唇,腿微微有些发抖,心软得像快浸了水的丝绸,轻轻一拧,能挤出水来。
她张了张嘴,“我……”
康剑一抬手,阻止了她,“白雁,如果你真的不能容忍我的过去,也不相信我能给予你的未来,那么,你只要说‘康剑你走吧,以后见面咱们就当不认识’,我马上就走。以后万一见了面,我只会礼貌地向你点点头,绝不上前打扰你。”
白雁愕然地看着康领导,张张嘴,变换了无数口型,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她的本意就是要惩罚一下他,让他痛个够,然后刻骨铭心,不再重蹈覆辙,事情怎么会变味成这样?
康剑依然步步紧逼,态度凛然:“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说吧,你要是不说这句话,我就当你同意我做你的老公,我就会与你纠缠一辈子,我给你十秒钟时间,十、九、八、七、六……”
白雁眼睛睁得溜圆,无名火突突地冒起,谁怕谁?
恶向胆边生,她昂起头,身子因气愤晃了下,康剑急忙往前迈了一步,嘴里都没耽误说“五、四……”,这让白雁更加愤怒了,她一把拨开他的手臂,伸手指着他,可是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她记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三、二……”康剑的眼睛里渐渐盛满了笑意,这笑容晃得白雁怒气中烧,他一个不好好悔改的康领导,大半夜的居然给她玩倒计时?
哼!!
“康领导,你……”白雁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康剑已经飞快地喊完了“一”,伸手一把就将白雁紧揽在怀中,不假思索地低头吻她,“老婆……谢谢你!”语音哽咽。
白雁不知是气晕了头,还是因为她感觉到他落在她唇角的一滴咸湿,忍不住鼻子也一酸,眼泪就一点点落下来,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康剑得到这样的回应,瞬即把她抱得更紧。
突然,白雁抬起泪眼,抓过他的手狠狠咬下去。康剑一愣,却没抽缩,任她在手背上咬出两排密密的牙印。
“以后还敢不敢用这手拿人家的钱了?”白雁抬起头,恶狠狠地问。
康剑还没回答,她又对着他的心口击了一下,“以后还敢不敢花心了?”
康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我最不敢的就是失去你,那样,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白雁噘着嘴,郁积了一肚子的疲累奇特地泄没了,但仍凶巴巴地瞪着她,“现在知道这世上谁最好了吧!以后还让我担惊受怕吗?”
康剑有点抓狂,如果能像《画皮》里那样,一伸手就把心能掏出来,他一定要让她看看。他相信,那上面很羞窘地都写着她的名字。
“老婆,我们还要继续在这站着吗?”他轻叹一声,不舍地把她抱得严严实实,想捂暖一点。
“不然还能去哪里?”她嘟哝了一声,乖巧地让他抱,偷偷地嗅着他温热的气息,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一笑,各自闭上了眼,终于有了一个你情我愿的缠绵之吻。
“啊!白雁?”下楼聊天的同事上楼,一眼看到白雁被一个男人抱着压向墙壁,以为是不法分子,吓得大叫一声,瞟到走到尽头有个扫把,抄了就冲过来。
“你……快松开白雁?”
康剑苦笑,无奈松开白雁,扭过头。
“康……市长。”同事脸都羞红了,再看白雁,唇艳腮红,一副刚恩爱过的娇羞,“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们继续,我闪人。”
同事急忙转身。
“他要走了。”白雁推开康剑,喊住同事。
康剑瞪她一眼,十几天没抱到老婆,这一点点怎么能弥补相思?
白雁假装没看见,理正护士帽,拉好衣服,“我在上班呢!”很敬业地站直了,“你……去酒店陪你爸妈!”
“我……”康剑无奈地闭了闭眼,“那好吧,我回家!”
“我真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你们夫妻大团圆,我绝不上来打扰你。”康剑走后,同事很过意不去,对着白雁一个劲地道歉。
白雁摇摇手,跑向落地窗,看着楼下,康剑拖着长长的身影,边走边扭头回看,很恋恋不舍。
她捂着嘴,想笑,笑意没展开,泪就下来了。
能看着他在你眼前晃动,哪怕惹你恼,惹你烦,惹你厌,可是,这种感觉很好!
九十五章 二万里海底的冷暖(一)
白雁的同事真是个大嘴巴,第二天一上班,就把昨晚康领导如何抑制不住思念,大半夜,在走道上,差点与白雁上演限制级的一幕,绘声绘色地向别人都描述了一遍。
同事们先是拿白雁开涮、调侃,直到把白雁羞得两只耳朵都红通通的才罢休。然后大家一想,康领导平冤昭雪,两口子又爱火重燃,这除夕夜怎么也不能安排白雁值夜班了。热情的人都爱成人之美,手术室的几个护士凑在一块商量,春节几天长假,大伙轮流值班,让白雁好好地度过蜜年。
于是,午饭过后,白雁就被同事们给哄出了医院。
除夕的下午比平时冷清许多,有些商场也早早地关门,只有公车一如继往地按时按点。
白雁习惯地掏出手机看时间,想着这两天泡在医院中,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上午,康领导没有一通电话,她估计是陪康云林夫妇回省城了。一个人的春节,无所谓吃什么,没有特别的意义,白雁其实更愿意呆在医院中。公车到站,车里面只有几个人,白雁挑了靠窗的座位,刚坐下,手机响了。一看号码,白雁笑了。
“柳晶,春节快乐,恭喜你新年发大财、桃花朵朵开。”
柳晶哼了一声,“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
“接到你的电话了呀!很想我吗?”
“切,少臭美,谁想你了。”柳晶也咯咯地笑着,笑声停止,她轻轻叹了口气,“雁,我都想回滨江了。”
“怎么了?”
“李泽昊现在我家,他爸妈也在,原先另我们介绍的那个阿姨也来了,带了一大推礼物,我着烦,一个人跑出来了。”
白雁兴致勃勃,“李老师悔改得很有诚意么!知道怎样擅于利用人脉,到底是知识分子。你要敞开怀抱,接受他回归吗?”
“不告诉你。”柳晶没好气。
“嘁,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左右矛盾,身心煎熬,情同鸡肋,不然就是你心系别处?”
“雁,你说我该怎么办?”柳晶不抵抗了,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无助。
“问自己的心呀!如果你能彻底忘记他曾经犯的错,就好好开始。如果这事在你心中烙了印,用刀割、用火烤,你都忘不了,那就态度坚决一点。”
“我想我是怕了,总是忘不了那时候,他怕我伤着伊桐桐,紧紧地把她护在身后,那一幕想起来,心就疼得象在绞。他撞了南墙,才回头。如果没撞着,我想他们现在一定不知在哪个地方卿卿我我呢!”柳晶又叹息,语气幽怨、哀伤,“我爸妈都劝我原谅他,说毕竟认识十四年了,知根知底。他犯过一次错,以后肯定就不会再犯了。”
“花心又不是出麻疹,出过一次,终生免疫。”白雁笑了。
“就是,所以我心里面才堵堵的。”
“柳晶,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你,但你要郑重,不要勉强自己。”白雁弯起嘴角,看到公车停在家乐福超市,握着手机下了车,“你有没收到拜年短信?”
“有呀,护专的同学发了许多。怎么了?”
“我今天收到简单给我发的一条,好逗,你有收到吗?”
柳晶突然在那边直吞口水,期期艾艾的,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没有,我就转发给你。”白雁很热心。
“不要了,我有。”而且不止一条,从她回老家过年时,简单差不多每天都会给她发十多条短信。
“你有就好。小简秘书人挺可爱,不过情感迟钝,要多点耐心。好啦,不说了,我要进超市扫荡去。”
白雁笑盈盈地挂上电话,她就猜到柳晶这么心乱如麻地打电话向她倾诉,不只会为李泽昊,简单不经意间,扰乱了一地春水呀!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够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爱的不够,才借口多多。柳晶小姐,心里面怕是已有选择,现在只不过需要另一个人的鼓励罢了。
白雁拾了一堆车的东西,从民生用品到零食、蔬菜、肉鱼,装了四大袋,足可以在豪宅个十天半月,这才结账出门。东西太多,上不了公车,她只得打车回家。过年,的哥心情也好,车一直开到楼梯口,白雁把袋子拿下,刚付完车资,听到手机又在包包里叫个不停,她任纸袋横七竖八地歪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喂?”
“丫头,干吗呢,这么气急?”陆涤飞亲昵地问,低哑的嗓音如同趴在她耳边吹气。
“腾出手接你电话呀!陆市长,过年好啊!”
“听到你这样的称呼,我觉得过年一点都不好。”陆涤飞很受伤地抱怨,“说过一万遍了,叫涤飞!如果你偷工减料,叫声飞,我也能承受。”
白雁呵呵地笑,不接话。
“知道我在哪?”陆涤飞逗女孩子向来是高手,从来不会冷场。
“省城!”
“不,在床上。”陆涤飞的声音又低了几度,近似呢喃了,“晚上要出去吃年夜饭,不知闹腾到几点才能回来,我先补个眠,突然就想你了。明天,冷,也是明年了,我回滨江,接你去江心岛放烟火。”
“我这人做事没计划,你别给我压力,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白雁嘻嘻哈哈。
“你…和康剑见面了?”陆涤飞话锋一转。
“嗯,见到了,和你说的差不多,精神不错。”
“就这些?”
“你要我向你描述细节吗?”白雁俏皮地仰起头。
陆涤飞闷闷地说道:“不要了。丫头,我可不是金刚,你别太伤我的心。”
“陆市长,你看亦舒的书吗?”
“不看。”小女人看的书,他才不看。
“嘿嘿,她有的话很有哲理的。她在《绝对是个梦》里写道:如果爱一个人,千万不要与他同居或是结婚。维持一个辽阔的距离,偶遇,可以爱慕的目光致敬,轻俏温柔,不着边际地问:‘好吗?’一年一次已经足够。陆市长,这样与你隔着长长的电波讲话,感觉很温暖。明年见!”
她吐了下舌,然后不等陆涤飞道别,就挂上了电话。
陆涤飞那样的公子,多的是女人前赴后继地倒追。即便他主动追求的,也不会多费事。白雁相信,她要不是康领导的某某,陆涤飞正眼都不会看她。所谓心动,可能还是对着康领导来的。陆涤飞很聪明,被她这样一次次暗示回绝,他很快就会停下脚步。
陆涤飞其实并不算坏。官场如战场,玩的就是心计和权术。
白雁呼哧呼哧地拎着四个袋子艰难爬上楼,刚想挪个手出来找钥匙,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有说话声。麻雀也有个年三十,她不会这么幸运地再次与盗劫犯不期而遇吧。白雁本来一口气上楼,很是气喘,现在一惊,更是脸红心跳,用脚悄悄地推开门,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油烟机轰隆作响,油在锅里炸的啪啪的。
“小康,把丸子在掌心里团一团,揉成圆的,沾点淀粉,看到锅里油沸了,然后把肉丸子轻轻放进去,过个三十秒,用筷子推一推,别沾在锅上,等到颜色脱黄,夹起来放在碗里。嗯,嗯,对,就这样。”
白雁惊愣地瞪大眼,这声音怎么听着象是对门的陈大婶。她搬到这里后,和邻居们很少往来。对门陈大婶的儿子在菜场卖菜,她在家带孙子,非常的热情。与白雁在楼梯口碰过几次,见了面就问寒问暖的。有时白雁门敞着,她也会过来串串门。她怎么会在这里?
“啪!”手里的纸袋太沉,从手里滑落在地,声音惊着了厨房里的人。
“白雁回来啦!”陈大婶先走了出来,后面站着康领导,灰色的羊绒衫,笔挺的西裤,腰间搞笑地扎着一条碎花的围裙,手上滑腻腻地握着肉末。
“小康,那我回去了,白雁很会做菜,我不要在这班门弄斧了。”陈大婶微笑地擦了把手,对着白雁打起道,“你可真是为难小康,到现在才回来,他都忙了大半天。”
白雁一脸震愣直直地站着,连和陈大婶打招呼都忘了。她整个脑子 象停止工作,一片模糊。
“还傻站着干吗?快来帮忙,你看锅里油都在沸了。”康剑催道,先转身进了厨房。
白雁象木偶似的,机械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再一一收拾好。抽空,她扫视了一下室内。屋子彻底清扫过了,沙发上放着对联,卧室的床头柜前多了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柳编的果筐里装着红彤彤的苹果和橙子,旁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和蜜饯。
她又缓缓走进厨房,灶台边林林总总摆了几只盘子,虽然蔬菜切得有粗有细,极不规整,虽然鱼煮得象头尾分离、肉丸子炸得有焦有嫩,但份量很多、样式很繁。她抬起头,看着在油锅着忙乱的俊伟男人。
许久,她慢慢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头搁在他的后背上,象考拉一般随着他挪来挪去。
“怎么了?很累就先去睡一会,我弄得差不多喊你起来吃年夜饭、放鞭饱。”康领导柔声说道,又有几个肉丸焦了,真是挫败。
“我以为你回省城了。”她喃喃轻道。
“我哪敢呀!现在又没权又没钱,还有前科,我只能留下来以身相许,来报答老婆对我的不弃之恩。”康剑扭过头,手抬得高高的,轻啄了下她的唇,然后一点点深入。
白雁双手不知不觉攀上他的肩膀,仰头回应这个缠绵热烈的吻。锅里啪地炸了一下,康剑苦笑地松开她,继续面对一锅沸腾的油,她仍挂在他的后背上。
“你要报答的人不是我一个。”她嘀咕了一句。
“我知道,还有陆涤飞。”他挑了下眉,“这份情,不会欠太久的。”
白雁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领导,你为什么没问我收条和捐款收据九月份就有了,怎么到现在才拿出来?”
康剑笑了,回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子,黑眸深了几许:“需要问吗?”
如果她少爱他一点,也许就不会这般煞费苦心了。十多天的双规,这样的惩罚对于他来说,太轻,太轻。
她爱他,爱得如此深重,如此绵厚,如此谨慎,生怕他不能吸取教训,又不舍他受太多的羞辱。
“不需要。”她撒娇地踮起脚,吻了下他的额头,这才回房换衣服、帮着做饭。
肩上的、心上的,所有压力全斜去了,从此以后,天掉下来,她就蜷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由他顶着。
年夜饭很丰盛,就是味道有点奇怪,大概做饭的人有点心不在焉,幸好没人计较这些。开了瓶红酒,两个人坐下对饮,白雁喝得小脸象桃花似的,白里透红。
电视里,春晚开始了,花团锦簇,祝福不断,两个人手机叮叮咚咚响着,是拜年短信,两人也不看,收好碗筷,就相拥着站到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烟火如繁花怒放。
阳台超小,两个人站着,显得颇为挤迫,康剑将白雁搂得紧些,“以前觉得这公寓小得象个巢,现在才知巢有巢的好处,很适合两个人拥抱。”
这个说法让白雁伏在他杯中大笑。
笑时,外面刚好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两人的说话声都淹没了,等炮声停止,康剑听到白雁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很轻。
“领导,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除夕。”她仰头看着他,秀丽的面孔上深情温柔而幸福,两个人贴的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触到他的唇,目光涣散,撩动着他的心。
他的心一紧,心疼地抱紧她,“今年是我一个,明年陪着你的是一大家子。”他低语,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嗯了一声,却是似听非听的样子,直起身子,康剑只觉得她的嘴唇带着凉意隔了毛衫印在他的胸口处。
他低头正要说话,白雁突然攀住他的肩,仰起了头。康剑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他抱起她,走向卧室。她带点凉意的手从他的腰间探入衣内,摩挲着他坚实的身体。他全身热量叫嚣着上涌,竟然有片刻大脑空白,随即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仿佛有火焰在倏忽之间点燃,两人交换着一个绵长炽烈的吻,手指焦灼地探索着彼此。
她推推他,指向床头柜。他摇头,在她耳边几乎低不可闻地说:“我要没有一丝阻挡地感觉你的湿润和滚烫……”他狠狠吻住她,解脱着两人之间最后的羁绊。
烟火在窗外把夜空点的通明,明亮的光线下,她长发散在枕间,秀丽的面孔有异样的生动。
在爆竹声中,她带着呜咽,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仿佛是在恳求,又仿佛是一种鼓励,两人共同攀上巅峰,那样的迸发似乎夺走了她的全部力气,她失神地伏到他身上,他板起她的脸吻她,可以看到有泪光在她眼中流转,终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小雁,弄疼你了吗?”他温柔地吻去那一粒泪。
她摇头,重新伏到他肩上,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两人长久这样抱坐着,他摸到她的背部细致光滑的皮肤在空气中有点发凉,嘴唇干干的,“我去倒点水。”他掀开被子,她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不,康剑,别离开我。”
第九十六章
那样脆弱、无助的声音,直直送入康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微微有些失神。
可以说,他没看过白雁的这一面。
两个人的感情历程,在一开始,他以为他是强势的。在他的强势面前,白雁并没有受宠若惊、患得患失,她用一颦一笑,或娇或嗔,轻易地就反弱变强了。
有句话说得好,在感情的战争中,先动心的人先输。
他输了,输得心甘情愿。
强势的白雁在他的面前,让他感觉有点挫折。仿佛有他没他,对她并不重要。后来,一步步地走来,他才察觉到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但白雁太独立、太擅于自我保护,即使在他被双规时,她都能慌而不乱地处理一切,直到他平安着陆。
只不过是一顿拙劣的年夜饭,只不过是相拥着看窗外的烟火,只不过是久违的一次欢爱,她突然柔弱得像个胆怯的孩子,对他生出不可思议的依赖。
这是否说明在她的生命里,他已是不可缺席的那个人?
他重新回到床上,抱过她,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处,他的下巴贴在她额头上,双臂牢牢搂着她。
“好的,我不走!”他哑着嗓子。
电视里,本山大叔正用他特有的幽默把春晚推向了一个高潮,白雁把头抬高了一点,跟着笑了笑,然后倒下身,又窝在他的颈弯处。
接着,钟敲响十二点,新春到了,窗外,烟花、爆竹竞相炸起,震得小公寓的墙都在嗡嗡回响。
“小雁,过年好!”康剑低头啄吻了下她的唇。
“过年好,康剑!”白雁回应着他的吻。
康剑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不再叫我领导了吗?”心里面因为白雁改口的称呼偷喜着。听她喊“领导”虽然亲昵,但觉着隔了一层。连名带姓的喊“康剑”,如同其他夫妻一般,这样才家常。
他变换了下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鼻息一下一下温热地喷在她的皮肤上。
“我有看过一个调查,说丈夫惧内的家庭才能幸福恒久。所有我决定,从此以后,在家里,还是我来当领导。”她俏皮地微微扬起头,嘴唇顺着他的颈项向上,贴到他耳边。
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玩笑。康剑却因为里面出现的“丈夫、家庭、幸福恒久”这几个词有点小小的激动。
“那领导在新年下达的第一个指示是?”
“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拜个年。”白雁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给他。康剑留下来陪他过年,她不清楚康云林夫妇是回省城了,还是去了北京老家。
康剑看着白雁笑,真的拨通了电话。
“爸爸、妈妈,过年好!我和白雁祝你二老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和和美美。”
白雁蹙起眉头,还领导呢,拜个年这么俗,说的全是套话。
“好的,工作定下来之后,我回省城看你们。”康剑合上手机,“我们也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白雁别过脸,低下眼帘,“她要睡美容觉,别打扰她。我昨天有给她发过短信。”
“那好吧!”康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外面的爆竹声渐弱,天地间终天有了片刻宁静。
床头灯熄去,两个人躺回枕中,白雁在他怀中把自己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
其实,她不是多疑。康剑没有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拜个年,她就猜出来康云林夫妇对她还是不能接受。但她无暇顾及这些了,原谅她的自私吧!
“康剑,明天,哦,是今天了,我要睡到自然醒。”她嘟哝了声,抱紧了康剑,再没动弹。
不一会,康剑就听到她熟睡的呼吸声,疼惜地吻了吻她的发心,跟上她的节奏,也有了一点儿朦胧的睡意。
康云林和李心霞是除夕的早晨离开滨江的。两个人因为康剑这次有惊无险特别兴奋,嚷着要回省城好好过个年,大宴亲朋,然后一家三口在初五再去北京看外婆。
滨江市政府给康云林夫妇安排了辆商务车,陆涤飞一同坐车回省城。
康剑在帮父母退房时,听大堂经理说白雁已经把房费结清了,他没多说,只是笑了笑。
“剑剑。”李心霞刚才在房间里听康剑说要留在滨江过年,心里面就酸溜溜的,“你真的不陪爸妈过年吗?”
康剑推着轮椅,歉意地点点头,“妈妈,就今年不陪。以后每一年我都会早早回家陪着你。”
李心霞红着眼眶,不甘心地埋怨道:“你就不要骗我了,在你心里,她比妈妈重要。”
她,就是白雁。李心霞仍不愿意提她的名字,但口气不像从前那般仇视了。康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她和康云林细说了一遍。两口子对坐着,半天没说话,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
“妈妈。”康剑欠下身,看着李心霞,“不是因为她为我做了什么,我要知恩图报什么的。我是为自己着想。过了年,我三十一岁,我不能再错过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了。说实话,我有点底气不足,我要守着她,有人已经发现她的好,我真怕她被别人抢走。妈妈,你真疼儿子,就替儿子着想。”
“她能有多好,大不了以后我们在物质上弥补她。”李心霞瞪了康剑一眼。
“她有多好,妈妈和她相处过,最清楚了。”康剑笑了,没有多争辩。他了解李心霞倨傲的个性,哪怕她心里面接受了白雁,但在行动上绝对不会妥协。凡事,都需要个过程。
“心霞,我们走啦!”康林云站在车边,回头喊道。
康云林对于康剑留下来过年,没多大反应,只是拍了下康剑的肩膀,说了句,她们是不同的。
康剑笑,“是呀,一点都不一样。”
陆涤飞坐在车上,看着康剑,脸色则有点阴沉。
“轰!”又是一枚烟花在窗外炸开,隔着窗帘,把卧室都映亮了。
亮光中,康剑看到熟睡的白雁呶了下嘴,松开他,翻过身,习惯地朝里蜷缩着身子。康剑从身后揽紧她,让两人之间贴得密密实实。
大年初一,两个人在床上赖到九点多。洗漱好,白雁按照滨江的习俗,做了二碗汤圆。康剑有些吃不来甜糯糯的汤圆馅,可过年图喜庆,不能不吃,他艰难吞咽的样,惹得白雁捂着嘴,大笑不已。
这一天,两个人如同两只慵懒的猪,围着电视,不是吃,就是睡。
康剑觉得失马的塞翁真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哲人。这次双规,不仅为他彻底看清了白雁的心,还为他爸妈接受白雁打开了一道门,同时,他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七天长假。
共产党是个把形式主义执行得非常彻底的党派。
不管他是康市助,还是康市长,春节期间,一定是要在各个部门、企业、农村,每天穿梭不停的百年,根本挪不出时间陪家人的。现在都好,脚上穿着毛绒绒的拖鞋,嘴巴里嚼着老婆炸的熏鱼,懒散地坐在沙发中,怀里抱着老婆,随时能为所欲为。
蜜月也不过就这样了。
第二天,太阳罕见的好。康剑催着白雁起床,说要出去逛逛。
逛街白雁最开心了,但在出门时,她很严肃地交待康领导,现在我们有点穷,不属于中产阶级了,花销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衣服,可以尽情地试,仅此而已。
康剑温和地点点头,“行,老婆的话就是真理,我服从就是。”
现在人对过年的意识没从前那样浓重了,大年初二,街上大部分的超市、商铺都开门了。游乐场里人最多,卖气球、糖葫芦的生意最好。
两个人牵着手,随意地走,白雁走到一家冰淇淋店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康剑,我们偶尔也可以奢侈一下的。”她说道。
康剑扭头看了看冰淇淋店中出出进进的情侣,再看看橱柜里一桶桶五彩缤纷的冰淇淋,拧起了眉头,“你不会想吃冰淇淋吧?”
白雁弯起嘴角,两只可人的小酒窝闪呀闪的,“康剑,我们好有灵犀。”
“不行,你胃不好,现在是冬天,会冻伤胃的。”康剑一口拒绝。
“所以说才偶尔奢侈一下。过了年,就是春天了。”
“温度还是冬天。”
白雁噘起了嘴,竖着一根指头,“康剑,今天过年,就一次,我想吃,好不好?”
康剑闭了闭眼,“真的就一次?”
白雁用力点头。
康领导只得妥协地掏出钱包,走过去。
“我要香草的,两个球的那种。”白雁在后面喊。
康领导回过头,凶狠地瞪着,转过身时,对店员说道:“请问这个冰淇淋能不能加热下?”
店员嘴巴半张,眼睛直眨。她听错了?冰淇淋加了热还叫冰淇淋吗?那应该叫奶茶?
“真好吃!”白雁笑眯眯地舔着冰淇淋,眼睛乐得成了一条缝。康剑实在无颜和一个手上拿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并肩偕立,看到前面是二手车市场,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吃完了过来找我。”
白雁看里面像是不少人,大过年的,大家都挤到一块卖旧货呀!
“好的!”她怕冰淇淋一不小心沾到人家的新衣服上,乖乖地立在街角吃着。
滨江的有钱人很多,车开个一两年,就要换。二手车市场一向是很活跃的,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二就开张。一些刚会开车的年轻人、家庭妇女,怕技艺生疏,不敢开好车,通常爱到这里淘辆喜欢的两手车开开。
康剑看了几个车位,车都是八成新,注意保养能开个好几年呢!他走几步,回头看一下,生怕白雁一会进来找不着自己,视线随意地瞟着,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突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张惊愕的面容。
在这个市场,和伊桐桐不期而遇在红色跑车前,康剑不要多想,也知道她怎么会没回家过年,而出现在哪里了。
伊桐桐本能地挪开视线,有些慌张地想找个地方躲避一下。怎奈这里就是一个大平台,除了人和车,没地方能遮掩。
她没办法,只得抬起头,肌肉紧绷,神情冷漠。
她听说康剑没事了,可是她却因为这事在学校没办法立足。校长在放寒假前,对她说,她一个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在这里教美术,太屈就,年轻人要有抱负,美术不比其他课程,在学期的延续性,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学校不会要她付违约金的。
她不傻,当然听得出校长言下之意。她哪是什么高材生,而是学校不能容忍有一个被某高官包养的“情妇”做老师。
被某高官包养……伊桐桐第一次在厕所里,听到同事这样议论她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李泽昊把她视同瘟疫一般,彻底和她脱离了干系,他现在是被同情者,不再是陈世美了。寒假前教室聚会,她听到他兴奋地和其他老师说,明年,他要装饰公寓,然后结婚。
年底,开床上用品店的舅舅找到伊桐桐。店里没了华兴的照顾,生意一落千丈,收益不抵房租,他准备把店关了回老家。
伊桐桐觉得自己也只有走了。
被康剑看到自己卖车,伊桐桐有一丝羞窘,但同时也有许多怨恨。要不是这个男人,她怎么会来滨江,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往事不堪回首!!
康剑平静地看着她,疏离地眨了下眼。
“我为你承受了那么多,这些应该是我的个人财产,我有权处置。”伊桐桐见他不开口,沉不住气的声明。
康剑淡淡一笑,又回过头看,白雁在不远处东张西望。
“过年好!我爱人在找我!我过去了!”他摆了摆手,穿过人流,朝外走去。
“我找了你很久,你躲哪儿了?”白雁看到康剑,娇嗔地挽着他的胳膊,问道。
“就随便看了看,没意思,我们走吧!”
“我还以为你要送车给我呢?”白雁戏谑地挤了挤眼。
康剑面容有一丝暗红,“穷人哪买得起车呀!我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身影远处,伊桐桐定定地看着,眼一眨不眨,然后,叹了一口气。
从第一次在酒店见到白雁,到现在,她算明白,可能白雁才是康剑最合适的女子。换作是她,她是没有能力承受这个她一直看不透的男人。
以前,她真傻。
第九十七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三)
“这不是旧城吗?”
白雁站在一幢幢新建的高楼间,纳闷地看着康剑。说起来,这建筑的速度真快,有次陪冷锋来看房,路遇康领导,那时土建刚开始不久,几个月一过,许多楼都封顶了。
工地上除了几个留下来看守物资的工人露个小脸,一眼看去,找不着其他人影。康领导这是要慰问谁呀?
康剑深呼吸,眼神突然变得很深远,“我来滨江工作几年,事情做得不少,但只有旧城改造这个项目让我有自豪感。记得为了让这个项目获得审批,我跑北京,跑省城,一趟又一趟,准备的资料堆得象山似的。项目审批下来后,又到处争取资金,找银行批贷款,陪人家喝酒喝到胃出血,大半夜的送去医院急救。但真正动工时,拆迁工作难于上青天。因为拆迁人员疏忽,毁了几棵百年老树,出了人命,差点让整个项目付之东流。幸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它就象是一个怀孕十月的孩子,我终于看到它的面容。我想再过一年、二年,它会成为滨江一道非常壮丽的风景线!”
他的口气并不如他所讲的话那样激动,反而有点惋惜、遗憾,白雁看着他,“干吗这样感慨?难道你以后看不到吗?”
康剑微微一笑,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挪向白雁,“小雁,我可能要错过它成长的过程。”
“你干嘛?”白雁愣住了。
康剑牵住她的手,两个人在高楼间慢慢地踱着,“我一个人在余州时,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会犯这样可耻的错误呢?答案就是我的仕途走的太顺,一个和我同样学历同等年纪的普通人,想坐到我现在的位置,至少得奋斗十年或者二十年,还要他有人照应。没有付出努力,怎么会珍惜手中拥有的一切呢?所以,我想,要求到基层去锻炼!小雁,我要做一个值得你爱的老公,让你尊重而又自豪的老公,不是因为我是某某人的儿子,不是因为我亲戚是什么什么长。”
白雁被他的话惊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一些。
康剑抿了抿唇,笑了,“我们可能会有小小的别离,但我以后还是会回到滨江的。能忍受我不在你身边吗?”
“我说不能,你会改变主意?”白雁问道。康剑摇头。
白雁环抱住他的腰,“罢了,你想好了,那就去。我就当晚几年才认识你。”语气间有些浅浅的惆怅。
康剑板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其实也不要忍受得很厉害。一周,我可以回来住两天。”
“呃?那个基层是?”
“一上班,我想我的工作可能会有新的安排。我会打报告,要求去云县任职。”
“云县?为什么偏偏是云县?”白雁讶然。
他低头看着她,笑着说:“云县是你的老家呀,我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白雁的眼圈一红,低声嘀咕了一句:“那儿我已经没有家了。”自工作后,她哪一年回家去过?
“我在那儿,你不就有家了。”康剑不舍地将她更紧地搂到胸前。
他知道白雁对云县很怀念,因为商明天的缘故,白雁在那里有许多美丽的回忆。可是白雁现在回不去了!
他去云县工作后,白雁可以去看他,他会带着她去把以前的回忆重温一遍。而且,他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到白雁的亲身父亲。白雁没提过,但他知道白雁心里面对父不祥很难受的。
白雁小时候失去许多,他想一点一滴地帮她找回遗失的一切,让白雁在听到别人说起父母时,再不会傻傻地羡慕说:“真幸福!”
“你是不是要我也把工作调回云县?”白雁窝心地伏在他怀中。
“不要。”康剑温柔地摇头,“你就呆在滨江,努力地筑巢!”
“筑巢?”白雁不懂。
“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租处的墙其实是不隔音的,我晚上抱你时,都要压制着声音。以后小别胜新婚,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白白让人家听去,多可惜呀。小雁,我们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他笑着用鼻子蹭她光洁的额头。
白雁脸红了,“以前的房子抵押了。”
“以前我们是仇人,那个不算是家,现在我们是夫妻,一起住的房子才叫家。”康领导被老婆调侃的皮厚厚,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就在这里,我们订一套房子,好吗?我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可能没办法一次性付清房款,但你和我的公积金加起来,可以付个首付,然后我们慢慢还房贷,辛苦几年,就会好起来的。”
“其实也没有很穷,你的卡和存折,我都没动。我还可以每周出去接私活。”
康剑脸一下黑了,“钱,我会赚,你不要到那新。你不准和那个医生鬼鬼祟祟地出去。”
“明明光明正大的。”白雁翻了个白眼,“我付出劳动,才拿到报酬,不是白拿。”
“那也不行。如果你不听话,我……”
“你怎样?”
“我就日夜奋斗,早日在你肥沃的土壤里种出一大片胡萝卜,看你还敢乱跑。”
“康剑,你疯了。”白雁忙看看四周,察觉没人听到,一颗心才放下来,但脸刷地红如晚霞。
“老婆,我说的可是真话。你不会让几百里外工作的老公整天提心吊胆、不能专心工作吧?”
白雁低低的“哦”了一声,不情愿地点点头!
“乖,那我们去看房!听说江景房卖得很不错,看看有没有我们喜欢的房型。”
康领导心花怒放,拖着白雁往里走去。康剑的工作态度是雷厉风行的。
初七一上班,市政府圈班子,按照惯例开个碰头会,在会上,把今年的工作计划传达一下。陆涤飞现在就任城建市长,康剑的工作就要调整。丛仲山还没开口,康剑郑重地把申请报告递给了他。
丛仲山扫了一眼,一震,没多说,把报告往文件下面一塞,没提一句,继续开会。
会议结束,丛仲山让康剑随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康剑等了五分钟才过去,在走廊上遇到秘书们在为陆涤飞整理新办公室。陆涤飞在接电话,眼风扫到康剑,合上电话,迎过来。
“你可真是个实干家,一上班,就折腾什么宏伟计划?”
康剑笑笑,知道他是惦记上那份报告了,“没什么计划,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决定从头来起。陆市长,这个舞台现在属于你了。”
“你说什么赌气的话?”陆涤飞眯起了眼。
“我家白雁又没老,不知怎么也会很唠叨,天天在我耳边说,看到陆市长,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下。我在余州时,陆市长对她很关心,对我的事,也是前前后后的操心。我说向陆涤飞说谢谢,等于是侮辱了他的诚意。他这么帮我,就是想和我再次站在一起,凸显他的超群、卓尔不凡。少了我这个对手,他会很寂寞。在这个舞台上,我已经输了。那么我就只能重新找一个舞台。”
陆涤飞古铜色的皮肤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有点薄怒,“你能保证你下次就会赢?”
“实话说,不能。”康剑笑道,“但只要手中握有机会,我就努力争取赢。涤飞,你别松懈哦。”
“你要的战果是女人还是位置?”陆涤飞问。
“要么不战,要战,我二者都要。”康剑抬起眼,双目炯炯,声音一低,“但我认为我们最好把战果只定为位置。我和白雁不久就准备复婚了。”
陆涤飞瞪大了眼,“不可能。”
“我们彼此相爱,复婚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可惊讶的。”康剑微笑如风,“你忙着,我去丛书记办公室了。”
陆涤飞拿出手机,就给白雁打电话。这丫头这几天表现是有点异常,除了发了条拜年短信,然后音讯不通了。
电话没人接听。难道在手术中?陆涤飞脸一下罩上了寒霜,他没想到康剑会来此一着。他本想向丛仲山提出康剑以前分管城建,现在让康剑来给他当助理的。他到要看看做了他的助理的康剑还怎么端个一本正经的架子!
好了,康剑以退为进,转移阵地,让他措手不及。现在,陆涤飞有点不能确定,在城建市长选举这件事上,真正的赢家到底是谁了。
“康剑同志,你在向我耍孩子脾气吗?”丛仲山捏着报告,拍着桌子,怒吼道,“你被双规,是省纪委和检察院插手的,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能力有限。你是我的下级,看着你那样,我也心痛。现在都过去了,你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工作。可你却说要调去县城任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常识你不懂吗?不要胡闹,回去给我工作。”
康剑也不紧张,轻轻一笑,“丛书记,我不是耍脾气。我是经过深刻思考后,才做的这个决定。其实,真正想为老百姓做实事,并不一定要坐什么位置。”
“难道在市长助理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做实事?”丛仲山拧着眉头,从眼帘下方看着康剑,“你是读书人,没去过最基层,那儿的工作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我觉得在基层工作就象是一个技工的实习期,虽然生疏,但慢慢地就会熟练起来。熟练之后,就能胜任重要的岗位了。”
丛仲山没说话,看了他好一会。“康剑同志,这可不是儿戏?”
康剑闭了闭眼,“我知道!”
丛仲山揉着额头,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康剑走了出去,回到办公室,简单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康助,你真的要调走吗?”
“这消息传的真快,”康剑笑了,“有这事。”
“那我把手头的事这几天整理整理。”
“你整理干吗?你的工作不会因为我有任何变动的。”
“康助,你不需要秘书了?”
“需要呀,可是你在这儿工作的好好的,没必要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我觉着我现在年轻,呆在机关里,人会没有斗志。我也想下去踱个金,日后弄个小官当当。”简单抚抚头,有点不好意思,“康助,你能不能帮个忙,带上我一同走?”
康剑忍俊不禁,“如果你坚持,那我努力吧!”
简单激动地直乐。一出了办公室,忙不迭地就拿起手机拨号。
看到屏幕上显示接通的画面,他深呼吸,声音一低,“柳晶,回滨江了吗?嗯,晚上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不然以后想碰到不知什么时候了。”
第九十八章
柳晶是昨天和李泽昊一同回滨江的。李泽昊的寒假还有好几天,但她爸妈说女孩子一个人坐车不安全,让李泽昊和她一起走。
柳晶对着爸妈翻翻白眼,这担心会不会太晚。想当年,她在滨江读护专,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次不是一个人拖着个大包,坐五六个小时的车。那时不担心,她现在二十五岁的高龄了,反倒担心起来,不把人家大牙给笑掉了。
爸妈那颗司马昭之心,柳晶很明白,心里面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个假期,就除夕那晚,李泽昊呆在自个儿家,其他时间全泡她家了。她对他冷冷淡淡,他说什么她都不接,天气好就出去找同学玩到半夜才回来。
不得不说,李泽昊这次诚意很真、耐心十足。不管她摆什么态度,他每天满面春风地按时过来报到,看着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深情。
柳晶心里面烦疯掉了,这种烦又吼不出来,像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将自己捆绑着,让她窒息。
她没戳穿爸妈的谎言,一车子三四十个座位,花了钱,谁都有权上车。
李泽昊自然坐在她身边,一会儿给她削苹果,一会儿给她拿零食,随身还带着本房子装潢的书,翻一页,询问下她的意见。
柳晶自始自终没说话,心里面泛滥着苦涩。以前,两个人一同坐车时,李泽昊坐上车就呼呼大睡,她照应着行李,车中途进服务站休息,她下去给他买热饮、点心……
现在,两个人的角度掉了个。
这算苦尽甘来吗?
一个人的珍贵为什么要经历心痛如割之后才体现得出来?
柳晶闭上眼,抑住发红的眼眶。
车到滨江,李泽昊抢先拎着她的行李,打个车要送她会租处。
“不要了。”柳晶嗓子有点沙哑,态度坚决。
李泽昊失落地收回手,像念咒语似地喊着她的名字,“晶晶……”
柳晶没抬头,硬着心肠,拖着行李,一个人上了公交车。车开动时,她扭过头看见李泽昊还站在原地。
如果他不曾伤她伤到骨子里,她怎么舍得这样待他?
十四年,日子叠起来,是一个非常壮观的数字,却经不起情感激荡的几秒冲击。
爱情,真的不是做数学题,没有人能笃定谁能陪着你走到永远。
柳晶给白雁带了一些土特产,上班的时候,给白雁带了过去。
往年,过了年见面,白雁虽然一脸恬淡。清雅,柳晶却总能细心地发觉她眼中的孤单和忧伤。今年,白雁眉眼中都是小女儿似的幸福。
柳晶听说了康领导与白雁除夕夜的激情一幕,她真心地替白雁感到高兴。
午休时分,两个人躲在手术室的档案室说了许久的话。
大部分是柳晶在倾倒苦水,白雁微笑聆听,中途点评一番,说到最后,还是没个定论。白雁说感情的事,别人帮不了忙,出围城,进围城,只能自己拿主张。柳晶叹气,承认确实是这样。
两人说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冷锋,这才发现他今天没上班。
白雁给泌尿科的另一个医生打电话问情况,那人说冷锋续了假,要回原来呆过的部队看战友去了。
“咦,他这次友情泛滥!又是同学聚会,又是战友联盟,忙得不亦乐乎。”白雁笑。
“查点下情况是否属实,不会是借看战友之名,暗地追MM去了?”柳晶笑着说,推了白雁一把。
白雁笑,真的拨了电话过去。
“白雁?”可能是滨江与成都之间电波拉得太长,冷锋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有点疲累和慌乱。
“是我呀,别人是乐不思蜀,你是身在蜀地,乐不回滨了。什么时候回滨江?”白雁问。
好一会,冷锋才接话,“我……再过几天就回去。白雁,你好吗?”
白雁弯起嘴角,“你听我的声音像不好吗?快回来吧,柳晶想你了。”
“明明是你想了。”柳晶瞪大眼,掐了白雁一把。
冷锋没有笑,“白雁,等我回去,我们好好聊,现在,我挂电话了。”
“嗯!”白雁眨了眨眼睛,感觉冷锋像遇到什么事。
难道真的被柳晶说中,冷锋被丘比特的神箭射着了?
柳晶没有告诉简单自己什么时候回滨江,到了后,也没主动联系,接到简单的电话,心咯了下,等听完,心就有点找不着北了。
晚上,两个人约在以前常去的一家小饭馆吃水煮鱼片。小饭馆初六开业的,刚过年,生意还不火爆。见是老客,忙给两个开了一个最好的包间。
两人相对坐下。
简单打量了柳晶几眼,说柳晶瘦了,他摸摸自己的脸,“你看我呢?”
柳晶也给简单带了一份土特产,“眉飞色舞,气色很好!”柳晶把土特产递给他,“这个给你的。和女朋友见面了?”
简单是地地道道的滨江人,女朋友也是,过年,柳晶想两个人一定会碰个面的。
简单也不道谢,喜滋滋地收下土特产,站起身,给柳晶倒茶,“嗯,一起喝了杯咖啡。”
柳晶咧了下嘴,她最不爱喝咖啡,苦涩涩的,像喝药。
“随便聊了聊,她初五就回上海了。在外企工作,不比在机关事业单位,非常辛苦。”
柳晶端起茶杯暖手,眼睛东瞄西瞟,就是不落在简单身上。
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个人都是实在人,只点了三菜一汤。
“还没到元宵呢,现在还算过年,我们喝点酒吧!”简单建议。
柳晶点点头,“行呀!”
简单出击,拿个瓶四十二度的五粮春进来,“这酒香醇,四川宜宾的,口感很好。”
柳晶酒量不错,但对酒没研究。她觉得酒喝到嘴巴都一个味,非麻即辣,喝多了,就成甜的了。
简单拿了两个茶杯当酒杯,憨憨地笑笑,“就我们两人,不要斟来斟去的。”
柳晶看着面前满满一茶杯的酒,再看看快见底的酒瓶,有点傻眼,这一杯,没有五两,四两五肯定有。
“不是让你一口气喝光,我们慢慢吃,慢慢喝。”简单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道。
包间的墙壁上挂着个电视,在政府工作的人,唯恐自己太落后,总爱看看新闻。简单拿了遥控器,调到军事频道,“我爱看这个,特刺激。”他笑着,从红红的辣椒油之中,夹了一大筷鱼片放到柳晶碗里。“先吃点东西垫肚,然后再喝酒就不伤胃。”
柳晶耸耸肩,看着他给她夹菜的筷子夹了点炒肉丝放进嘴里,然后抬眼看她没碰鱼片,忙也给她夹了筷肉丝。柳晶还没喝到酒,脸就红了。
“吃呀!”简单瞟着电视,催促道。
柳晶把头埋在碗里,耳朵根后面都烫了。
“本台消息,中俄在蒙古进行‘和平使命’联合反恐演习,中国军方的一架歼击轰炸机正在演练对地面目标的攻击科目时,在200米的低空发生事故坠毁于沙漠之中,机上两名飞行员不幸遇难。据初步判断,事故应当是操作中发动机突然发生故障引起的。这架歼击轰炸机,是由我国自行研制的,有‘航母杀手’之称,攻击威力强,具有装备大重量、大口径武器的能力……”
“天,不会吧!”简单盯着电视屏幕,直咂嘴,“歼击机飞行员可都是国宝级的精英,一下少了两个,损失太大了。”
柳晶抬起头,看过去,电视上画面已经切换到下一条新闻了。“白雁有个邻居也是飞行员,我见过,英气勃勃。”她随口说道。
简单收回目光,“你喜欢哪一类型的?”
“怎么了,不可以吗?”柳晶低下眼帘,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心里面有点无名火。
“可以!”简单笑,端起杯与她碰了碰,“你爱好挺广泛的,喜欢书生,喜欢军人,那么你讨厌哪一类型的?”
“你这样的。”柳晶脱口而出。
简单好无辜地眨眨眼,“我为人正直,工作认真,不偷不抢,不赌不嫖,挺好的社会青年,你没理由讨厌我呀!”
“讨厌还要理由,看你不顺眼就行了。你什么时候走?”
“干吗?舍不得我走?”
“切,你早走早好,省得早晚骚扰我,让我烦死。”
这话一落,柳晶就后悔了,从眼帘下方偷偷看简单,他果真一脸吃惊、受伤,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就海喝一口。不想喝得太快,呛着了,咳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柳晶心虚地又是帮他拍着,又是倒茶,又是递纸巾。
好不容易,简单喘过气来,胀红着脸,指责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是朋友才这样对待你的,早知道你这样想,我……我他妈的不会这么贱。”
斯文人简秘书居然说粗话!柳晶诧异得忘了接话。
简单越想越气,端起酒杯又往嘴巴送,柳晶忙按住他的手,怯怯地吞了吞口水,“对不起,我……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
“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简单拍着心口,“你很伤人哎,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给我留个好印象,非要说这么残忍吗?”
柳晶咬咬唇,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我不好。我道歉,我给你赔不是。”
“那你还讨厌我?”
“不讨厌。”
“好,我们喝酒。”简单端起酒杯。
“行,喝酒,喝慢点,好不好?”柳晶尽量放低音量,生怕又怕某人激得一跳三丈。
“好!”简单点头。
于是,两个人你敬我一下,我敬一下,桌上菜没什么动,酒到很快见底,简单嫌不够过瘾,又出去拿了个半斤的瓶。
柳晶也不劝阻,简单让喝她就奉陪。正如简单所说的,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着。
不能不承认,简单真是个挺不错的朋友。他很风趣,总能把她逗得捧腹大笑,而且还很体贴、实在。康领导双规时,别的人都忙不迭地逃离,唯独他坚定不移地跑上窜下,打听这,打听那。由此看出,他为人很真诚。现在细细回想,两个人在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夜晚。和他在一起时,她就不会想起李泽昊。不想,心就不烦,满心满眼地看着他就好。
现在,他要走了,柳晶心里面不是不伤感的。
只要能让简单开心,她豁出去陪他喝个尽心。
豁出去的结果,是柳晶不一会就喝高了。但她酒品不错,没有耍疯卖颠,就是看着简单傻傻的笑,一直说我不讨厌你,真不讨厌。
“知道了,知道了。”简单耳朵都磨出了茧,他还有一丝清明,坚持着扶起她,背着她的包包,两人去柜台结了账。
老板热心地给他们算了个优惠价,找回一大把零钱。他很细心地把零钱一一放进钱包,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出了饭馆,在路上招了辆出租车。
柳晶探出头,口齿不清地把自己的地址告诉司机,然后又窝回后座,抓住简单的手,又说:“我不讨厌你,真不讨厌。”
出租车司机抿着嘴偷乐。
简单捂着柳晶的嘴,“嗯,嗯,我知道。”
柳晶把他的手拉开,嘻嘻一笑,突然说了一句不同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讨厌你吗?”
简单扭过头看她。
她摇头晃脑,手挥得像什么似的,“你对感情执著,不花心,这是优点,很大的优点。可是,你执著的人不是我。所以,我有一点讨厌你。”
司机再也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喝多了,喝多了。”简单被她的手指晃得头疼,但神智却越来越清晰。
车不一会停在了柳晶公寓前。
简单付了车资,扶着她下车,熟稔地从包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也没开灯,就把包包往地上一扔,抱着柳晶抵到墙边。
“如果我做你的男朋友,你就真的不讨厌我了。”他一字一句地问。
柳晶噘着嘴,笑眯眯地抬起手,摸着他的脸,“男朋友是用来爱的,怎么能讨厌呢?”
“这是真话?”
“我向佛祖、向上帝发誓。”柳晶身子发软,支撑不住地往下坠。
简单哼一声,把她捞到怀里,“行,那我就相信你一回。”他轻咬了一下柳晶的耳朵。
“痒!”柳晶咯咯笑声,往他怀里缩去。
简单腾手抱起她,毫不迟疑地走向卧室。
第九十九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五)
生米是怎么做成熟饭的?
答案:用酒精自燃。
柳晶捧着宿醉后胀痛的脑袋,看着床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内裤、文胸、毛衫,再看看床前正襟端坐、衣冠楚楚、一脸严肃的男人,死的心都有了。拜托有点新意好不好,同样的错误怎么可以犯两次?这次可没上次幸运,被中赤裸的身子和床头柜前拆封的安全套的纸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果然是色女一枚。
为什么男人这次如此镇定呢?见多不怪呗。
柳晶装死地又闭上眼,实在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心里面祈求上天让男人赶快消失吧!然后她独自捧心舔伤。
“我爸爸是滨江水利局的工程师,妈妈在家乐福超市做会计,家境还算可以,他们在常乐小区给我买了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下个月拿钥匙。我的工资现在每月是四千,没什么不良嗜好,工作四年,有一笔数额不大的存款。我和一个女孩交往二年,因为观念和性格不同,已分手五个月。”
柳晶两只耳朵竖着,简单的每一个词,每一次停顿,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呢?
简单突然不出声了。
这种事,怎么正视?一般人都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含糊过去的。
“你要我怎么赔偿你的损失?”
“我忘掉我的前女友,你也和你的前未婚夫断个干净,我们正式交往。”
睫毛象扇子一样张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扑闪了下,然后,扑闪了两下,接着,扑闪个不停,“什么?”柳晶跃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露出大半个裸露的胸部。
“啊!”她慌不迭地拉住,沮丧加羞恼,眼眶急红了。
“别……冻着。”简单脸红通通的,颤颤地伸出手,替她捂了捂被角,嗡声嗡气地问,“我们定下来之后,我去外地工作,你要好好地,不准再与那个什么老师藕断丝连。我会和我爸妈说,让你搬到我家去住。然后,五一长假,我会和你回趟老家,见见你父母。”
“你……能慢点吗?”柳晶可怜的脑袋一时接受不了很多的讯息。
简单点点头,“你别给我找理由,我们上过床,就没有选择了。”
“你……真的喜欢上我了?”柳晶不敢确定地问。
简单耳朵根都红了,“怎么,不可以吗?”
柳晶眼中泛起一团湿雾,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说要和那个老师去深圳时,我有一点发觉,直到我和我前女友坐在咖啡厅里,我从头到尾没问她在外过得怎样,一直都在说你,她说我移情别恋了,我才醒悟。喂,不准笑,我承认在感情上有点笨,你也不乍地!”
“我不笑,不笑……”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怎么也抹不尽。
“你呢,能不能以后别再提什么十四年、十三年的,我给你四十年、五十年,不亏吧!”
“不,一点也不,我很赚!”柳晶在被子下面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给,”简单把手机递给她,“你今天早晨没班,我也请了半天假,你,给那个老师打电话,把他约出来,我们一起过去,把事情说清楚,让他死心,不然我在外地工作也不安心。”
“好!”柳晶乖乖点头,伸手接过手机,不,是伸出双臂,突然抱紧了一本正经的男人。
“走光了。”简单疼惜地提到,外面可是零下五六度的天气,他温柔地拖过被子裹住她,一同抱在了怀中。
“走光就走光,你都看过了。”
“羞不羞?”他细细地吻她,笑着揶揄。
“人家本来就是色女。”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一怔,眼瞳深幽,扭头看窗外晨光初显,时间很早,谈个话不需要多少时间,那么,还能做点别的。
他一用力,把她压回了床中,沿着耳根、下巴、脖子……一路咬下去,渐渐风生水起。
清冷的早晨,一室绮丽,春光无限。
康剑申请去基层工作的报告,经集体会办,一致通过。市委组织部通知他,二周后,去云县担任县长,也是副处级,算平调。根据康剑的要求,简单作为他的秘书,一同调任。
二周不长,康剑手头的工作已经被陆涤飞接手,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统计局,把云县几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和农业、工业、税收各项数据调出来,认真分析,另外积下来的时间,陪老婆。
两个人连恋爱时都没这么黏过,他们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见缝插针地发肉麻小短信,还时常手牵手地去看电影、逛商场、遛公园、压马路……热恋得滨江城到处都见他们的身影。
白雁忙里偷闲还要找时间去看楼。康领导只是指了个大方向,具体的事情需要她去落实。她知道去云县,康领导有压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不能拖他后腿。这是一个名幅其实的家,白雁怀着一腔兴奋,想象着未来的生活,脚下像踩了风火轮似的在滨江旧城跑来跑去。每看完一处回来,她都向康领导描述。
康领导拭去她鼻尖上的汗珠,看着她眼睛晶亮如星辰,觉得人生是前所未有的灿烂。
这天,白雁下了班又去看了套江景房。她站在一个单元的阳台上,浩荡江风带着初春的气息迎面吹来,白雁拢住长发,手扶栏杆,心情很澎湃,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家。
房子不错,价格也不菲,她在心中盘算了下,觉得能承受,拿出手机,想给康领导打电话,手机抢先响了。
她一看,是陆涤飞打来的。
“我在华兴大饭店对面的咖啡馆,想和你见见面。”
她一怔,“我人在外面。”
“我等你,你不要太急。”陆涤飞收了线,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
白雁犹豫了下,下楼打了车赶了过去。
这个咖啡馆,白雁很熟悉,陆涤飞在这里送过一对限量版的泰迪熊。
白雁走进去,一眼看到陆涤飞笼罩在一团烟雾之中。她走过去坐下,只叫了一杯矿泉水。
“陆市长,你找我有事吗?”
陆涤飞抬手将大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看了看她,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你看上去很不错!”
白雁拂了拂头发,“还好,就是有点忙。你呢?”
陆涤飞似笑非笑,带了点自嘲,“你认为我会好吗?”
白雁绞着十指,“陆市长,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也不是身世显赫的千金小姐,学历不高,家境不好。康剑已经走了,你就别再拿我开玩笑了。”
陆涤飞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又拿起了一根烟,没有征求白雁的意见便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你是典型的过河就拆桥。”
白雁的手不由自主在桌子下抓住了衣襟,“陆市长,我不是……”
“我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并不适合从政,可我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事实,不从政,我就必须从商。政客与商人,都让我讨厌。比较而言,做个政客要比商人简单点。现在,我好像也小有建树。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做得再好,你还是一个人,连个欣赏你、懂你的人都没有。应酬完回到家中,被自坐在飘窗上吸烟,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我这样子,有什么意义呢?”
白雁静静地凝视着他,看着他将烟灰弹落,神情漠然。
“我才是真正输的那个人。小的时候,游泳游不过他,打球输给他。读的大学也没有他好,工作没有他出色,就连……他爱的女人,我也会动心。你说,怎么能不妒忌呢?”
“别这么说。”白雁冲口而出,带着几份紧张,随即努力放缓语气,“其实你才是真正让我们羡慕的人,你的家庭很健全……”
“健全?”陆涤飞苦涩地一笑,“你以为我爸爸在外面就没情妇?你错了,他有,还不止一个,现在最得宠的是一个宾馆小姐,才二十一岁。他给她买房,给她买车,恨不得捧上天去。我妈妈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往高处说,她顾全大局;往低处说,她很冷血。她只要我爸爸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其他随他花天酒地。再怎么折腾,他都会回家,不是吗?何况,那个职位,他玩不出格的。”
白雁立时无言以对。
“我真是厌恶死了这种面和心不合的假温馨。他们整天对我耳提面命,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收心好好过日子。我听了,就觉得讽刺。这世上,有几个是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
“别说了,陆市长。”白雁努力镇定下来,苍白地劝慰,“也许是缘分没到吧。”
“在官场这个圈子里,做什么,人都习惯保持冷静,不带感情,不讲真话。所以我服康剑,真的服了。”
“你并不了解我们经历过什么,”白雁苦笑,“如果让你选择,你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不会?”陆涤飞带有一点挖苦地问。
白雁怅然放下手里的水杯,“因为这条路实在不能用幸福二字能形容的,人家说婚姻不是一部情感片,而是一部动作片。我感觉我与康剑的婚姻,是一部惊险片、恐怖片,过程不能回味,前景不敢多想,只能是一步一步谨慎地走。谢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关爱和帮助,我是个小女子,选择自私,做不到把谢意化作爱意,那是对你的不公,也是对我的不珍。”
陆涤飞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但我仍要向康剑宣战,不然,人生就真的没有一点趣味了。”
“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白雁耸耸肩,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第一百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六)
白雁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康领导已经到家了,听到白雁上楼的脚步声就早早把门开了,白雁一爬到楼梯拐角处,一抬头,就看到康剑站在门口,眉拧着,很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不接我电话?”
她扶着楼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着他。傍晚和陆涤飞聊过之后,突然觉得这些表面上光鲜的官二代,背地里也是各有各的说不出口的辛酸。其实他们之中也不乏优质精品,但外在的光环让别人忽视了他们的内在。不然康领导何必将自己放逐,挑僻远的县城去证明自己呢!
白雁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一头扎进康剑的怀里,紧紧搂住康剑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哼哼:”我在街上没听见。”
康剑一边把白雁住屋里带,一边无奈地叹气,”你也不看看外面几点,想逛街打个电话说一声呀,不然我有多着急。”
白雁不理他,还是抱住他不撒手。康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门关上,进了家门,低头看看白雁,抬起她的下巴问:”吃饭了吗?”
白雁闭着眼哼哼:”康剑,再有四天,我又是一个人了。”
康剑拍拍白雁:”你也知道只有四天,那怎么不早点回来陪我!”他现在可是把所有的应酬全推了,象个居家好男人,一下班,准时往家赶。
“康剑,你想我怎么陪?”白雁睁开眼看着康剑,那么冷峻严肃的男人一旦温柔起来,真的是非常迷人,突然有股疯狂的情绪从心底漫上来。
康剑端详着白雁几眼,没说话,却在下一秒猛地一使劲,打横抱起白雁往卫生间走去。白雁搂住康剑的脖子,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象小猫一样的舔吻着他的耳背。
“康剑,我们这样算是非法同居吧!”她看着康剑把浴帘拉开,开了浴霸,热水从花洒里喷出来,不一会,卫生间里就腾起满室的热雾。
“胡说八道,我们明明是志同道合、真心相爱的夫妻。把衣服脱了,洗个热水澡解乏。”康剑把她往边上挪了挪,帮着她脱衣服,再小心翼翼地挂到高处的架子上,防止被水淋湿……
白雁浮出一脸俏皮的笑,小酒窝闪闪,趁康剑不注意,也伸手过去,解开他的一颗扣子,再解一颗……
直到手被康剑抓住,他抬头,看着她,双瞳黑如子夜。
“老婆……”
没等他说完,白雁已经踮起脚吻上他,捎带把后面的半句话也吻了回去。
上床难道一定要在床上吗?古人早就说过:食色,性也。
心动、情浓,美人在怀,有时间,有空间,何必压抑呢?
一股热血从脚底陡地漫向头顶,再凝结于身体的某一处,康领导激情迸发之前,心满意足地轻叹,这样的赔伴也很不错。
那瞬间,他想起去年的圣诞夜,也是冰寒地冻,他们在结婚四个月、离婚三个月后,终于有了个实至名归的洞房,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永远不分开。
他忍不住粗粗喘口气,下一秒,他下了大力气,狠狠撞进去。大脑皮层里的毛细血管好像要爆炸了,丝丝缕缕都在燃烧,灼热地燃烧。
欢爱过后,两个人一同冲了个热水澡,懦懒地窝在被子里,身子密贴,她的腿攀着他的。
“我今天看中一套房子,很漂亮。”白雁累得睁不开眼,仍不忘向康领导汇报。
“定了?”
“想明天去定。是现房,定下来就可以拿钥匙了。”
康剑点点头,”现在是二月初,装修至少得有三个月,再加个几月,白雁,我们十一结婚,好不好?”
“还要办婚礼吗?”
“当然,不过,这次我们去北京结婚,就亲戚们一起吃个饭。那儿算是我半个故乡,我也带你去看看我住过的地方、读书的学校。”
白雁叹了口气,”如果你爸妈仍反对呢?我们再结婚,还会和以前一样前程未卜。”
“傻丫头。”康剑揉揉她的头发,轻咬了下灯光下灿如桃花的脸颊,”你只管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其他的工作我来做。”
“呃,我的心里还有谁?”白雁眨眨眼。
康剑笑,没再说话。其实他想问,在她的心里,是他重,还是商明天重一些。但这么美丽的夜晚,说这些,太煞风景。
可能也无须问,商明天只是白雁以前的一个朋友,有点朦胧的好感,那不算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不只是感情,还包括身体上的契合。从这点来讲,他拥有的是白雁的全部。
夜,渐渐地深了。
康剑睡熟了,白雁却还醒着。
她当然猜到康剑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
对明天的思念从来不去刻意,就如同一个近视的人,早晨睁开眼,本能地先去拿眼镜戴上。她对明天也是如此。她从来没有觉得空间上的距离、时间的飞逝,会让她与明天之间发生什么变化。快乐时、伤心时、孤单时、寂寞时,她都觉得明天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微笑、鼓励。
所以她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她幸福了,明天就会快乐。
明天快乐了,她就会幸福。
康剑与明天,在她的心中谁轻谁重,白雁觉得不成对比。明天就是明天,康剑就是康剑。
康剑是她的爱人,携手并行的人。
而明天,是她内心里深依的支柱、心灵的家。
四天很快就过去了,康领导去云县走马上任。
白雁又恢复了单身生活,幸好新房拿到手,她每天忙着去建材市场转悠,不然还真不知怎么打发时间呢!但白雁毕竟没有装修经验,有些事拿不定主张,想拉着柳晶一同过去帮着参考参考。
柳晶的爸爸就是搞装璜的包工头,耳濡目染,她多少能一知半解。
吃饭时,白雁和柳晶说了下班后陪她去建材市场看瓷砖,柳晶一口饭含在嘴巴里,半天没回答。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又忙着到处相亲?”白雁说。
柳晶把饭狠狠地咽下去,吞吞吐吐半天,才老实交待,”我现在一下班就要回去向我未来的婆婆报到,稍晚了,她就会打电话告诉……简单,然后,我就会被他炮轰到半夜。”
“什么?什么?”白雁眨着眼,”你说得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柳晶苦笑,”你眼里只有康领导,哪会注意我。我……已经搬到简单家一周了。”
“啊!”白雁托着下巴,生怕掉下来。
“快,快,老实交待,不能漏掉任何细节。”
柳晶瞪了白雁一眼,”没细节,只有事实。我和李泽昊彻底完结,现在和简单正式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哇……光速呀!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敬爱的李老师哭了没?”白雁很不厚道地问。
柳晶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哭到没哭,可能伤到他自尊的吧!”
想到那天去和李泽昊谈分手,柳晶心里面有些酸楚。
李泽昊接到她的电话,兴奋不已。见面的地点约在离一中不远的茶座,简单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桌子上。
李泽昊坐在她的面前,傻傻地笑着,告诉她,他假期辅导的几个孩子怎么优秀,怎么可爱。
她捧着咖啡杯,静静地凝听着。
“晶晶,你怎么不说话?”李泽昊说了好一会,才察觉她的沉默。
她抬起头,”泽昊,我……谈朋友了。”
李泽昊嘴巴张得半圆,直直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柳晶想哭,她想起十四年里,两个人第一次在她的房间里牵手,第一次在公园里亲吻,第一次在他的宿舍,两个人做爱……一幕一幕,在脑中象放电影似的。
她从没想过,她会爱上另一个男人。
但感情说变就变了。
她现在在意的是隔着几张桌子的那个男人,她要好好珍惜的人是他。
她扭过头,简单也在看她,对着她温柔地一笑。
“我想我们以后也没可能成为朋友,我也不想我男朋友为我操心。不要再联系了。”她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话说完。
“晶晶,你在赌气!”李泽昊惊慌地拉住她的手臂,”我知道错了,我也在改。因为你在滨江有许多朋友,我连深圳那边的聘请都退了。我准备装修房子,准备和你结婚。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是认真的。”
柳晶摇头,抽回自己的手臂,”不是你的态度,是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上了别人。”
“不可能。”李泽昊死都不愿相信,”过年时,在家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
“你应该比我明白,变心只要一瞬间。三十年的感情敌不过三十秒的激情。”柳晶讥讽地笑笑。
李泽昊脸刷地白成了一张纸,”你耿耿于怀的还是我做的那件蠢事。晶晶,但是三个月的激情并没有敌得过十四年的感情,我又回来了。”
“我己经不在了。”柳晶站起身。
简单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腰,对着李泽昊淡淡点了下头,”我们该回家了。”他柔声说。
李泽昊呆若木鸡,僵如化石。
“嗯!”柳晶应了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没有向李泽昊道别,她相信,他们之间不会有再见的。
站在路边等车,眼角的余光瞟到李泽昊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神情。
看过就略过,她无暇顾及他了。
那些痛哭流泪到天明的夜晚,已经把他们曾径的恩爱一点点淹没了。
“车来了,亲爱的。”简单说道。
她抬头看他,笑靥如花。
车徐徐地开离站台,后视镜中看到李泽昊象疯了似的冲出咖啡馆,拼了命地追着车。
柳晶的心脏,小小地抽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静了。
“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恢复自信的。”柳晶咬了下唇,自我安慰地笑笑,”他们学校对他青睐的女老师大有人在。”
“喂,口气别那么酸。你决定和简单一起后,就全心全意点,他现在是路人甲,和你没任何关系。”白雁捉挟地挤挤眼。
柳晶笑着推了白雁一把,甜蜜蜜地抱怨:”我现在就是想也没机会,简单他可是撒下了天罗地网。”
“少得了便宜再卖乖,知道你有人疼。”白雁真的有点羡慕柳晶,不仅有爸妈宠,现在公婆也这么疼,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反观自己,真不是一声唏嘘能了。
“呃,冷医生回来了!”柳晶突然瞪大眼,指着外面说道,”跟在他后面的那是谁呀,男不男女不女的。”
白雁跟着扭过头,正午的阳光有点强烈,映着积雪上,刺眼得让她看不清楚外面。
等到人走近了,她才看到真是冷锋回来了。
真是名幅其实的西伯利亚寒流,一见面,就是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白雁。”冷锋轻轻地唤她,力度很轻,象是怕惊着她似的。
“嗯!你回来了。”白雁笑得有点哆嗦。
冷锋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明星来看你了。”
白雁对着头发刚长了一两寸的商明星微微一笑,”那……一块坐下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