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08

Fresh果果: 仙侠奇缘之花千骨 136-完 + 番外

136. 情窦初开

     再看这边,当时花千骨只觉得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她脚下一空,便径直坠落了下去。心想坏了,这回肯定被坏人捉回去了。却没想到周围人声鼎沸,一睁眼,居然到了繁华的大街上。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东张西望,奇怪了,到底什么地方弄错了?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刺着她的眼睛,她又热又渴,周围的人流像海洋一样一波一波将她淹没,第一次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她握紧小拳头,慌张而无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发酵的馒头。
     “师父……师父……”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花千骨带着哭腔到处找白子画,可是又哪里寻得着。她迷茫地硬着头皮往前走,四周的人都惊异而呆傻的看着她,自动让开一条路来。只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却又美得没有灵气,没有深度,单纯中带几分呆滞,像一个徒有外表的瓷娃娃,轻轻一碰就碎。莫非是妖怪不成?
     几个胆大的地痞流氓实在按捺不住,围上前问道:“小姑娘要上哪去啊?”
     花千骨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要找我师父,你们知道我师父在哪里么?”
     几个人相视而笑,如此绝世的女子却原来是个傻子啊,今天真是捡到宝了。
     “姑娘来,我们带你去找你师父。”一个无赖伸出手想要揽住她,她直觉的躲了开去,可是还是跟着几人到了一小巷里。
     “师父呢?我师父在哪里?”花千骨四处张望,前面已经是死路,哪里有她的师父。
     “师父嘛,一会再找,先让哥们几个快活快活,你要喜欢,我们随便一个做你师父都行,把人世间最销魂的事都教给你。”
     花千骨看他们一个人都不怀好意的向她围拢了过来,还有一个人居然开始脱衣服,反应过来是遇上坏人了,不由吓得大哭起来:“师父,我要我师父!”踉跄着一面后退一面拔出剑来,师父平时怎么教她的来着,不能慌,自己明明剑法已经很厉害了的,把坏人全打走。
     几人愣了愣,看好手抖得都不成样子,嬉皮笑脸的上前夺她的剑。花千骨此时又惊又怕哪里还记得平时学的什么剑招,赶苍蝇一样胡乱挥舞着。却身后突然扑上来一个人抱住她,吓得她剑都掉在地上,身后那人却也刚触及她身子便被一道银光弹飞,狼狼撞到后面墙上,口吐鲜血,余下几人大惊,一同扑上前来,却仍是刚触碰到她衣物便飞出老远。
     “妖怪!妖怪!果然是个妖怪!”几人面无血色,惊恐的夺路而逃。
     花千骨蹲在角落里哭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了,她又累又饿,只能摇摇晃晃往外走,连地上的剑都忘了捡。
     师父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找她呢?
     她摇摇晃晃的往前走,闻到街边的肉包子的香味直吞口水。可是摸遍全身,连一个铜板也没有。那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呆过,师父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用操心,也没想过要是有一天,师父不在了,自己会怎样。
     她擦擦泪水,从头上取下白子画给她的墨玉簪,递给小摊老板:“伯伯,我可不可以用这个跟你换一个包子吃?”
     却没想到周边人抬头一见她容貌,全都惊叫四散。
     “妖怪!妖怪!她就是刚刚城里出现的那个妖怪!听说把邢家老四他们的肋骨都打断了!”
     花千骨看着周围四散而逃的人群,又开始眼泪汪汪,她不是妖怪,她是小骨!不对,她也不是小骨,小骨是别人,她谁也不是……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的神仙师父一向都无所不能的,到现在还不来找她是不是不要她了?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摊子上蒸笼里热乎乎的包子,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现在人都跑光了,她可不可以拿一个包子再喝碗豆浆?
     可是师父说,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她不想做贼。抬起的手又颓然无力的放下了,转过身慢慢向前走着。她要离包子远一点,不然会忍不住的。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逐渐看不到高大的房子了,只有野地。她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以前没走几步就会要师父抱,就算现在长高了长大了,师父也会带着她一起腾云飞的。脚上磨的全是水泡,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师父,你在哪里啊?
     看见一个小破庙,本来想进去栖身的,可是里面已经被几个乞丐占据了。看她披散着头发,浑身脏兮兮的,还一直在哭,乞丐们可不会留意她漂不漂亮,操着打狗棍便把她赶了出去。
     这时已经是夜里,天下起大雨,花千骨只能蜷缩在一棵树下,瑟瑟发抖着。又冻又累又饿,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梦里是师父温暖的怀抱,还有好喝的桃花羹。
     “师父……不要抛下小骨……“
     “骨头,骨头!”
     突然感觉有人在摇晃她,她捧着的桃花羹掉在地上,碗摔得粉碎。
     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清晨阳光映衬下一张清朗温和的面孔,那眸子仿佛包含了这世上所有的温柔,一个对视便抚慰了她今天遇上的所有委屈。
     师父?不对,不是师父,师父的眼神虽然关切却总是冷冷的,仿佛万古寂寞的寒冰。
     “骨头……”
     那人轻叹一声,听得她的心也缓缓从嗓子眼里落下去,突然变得无比的安心,却又无尽的酸楚。
     脸上凉凉的,她一摸竟全是泪。她听见自己用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在说:“不要再离开我……”
     然后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一千年?一万年?终于把他等来了。再也不分开,再也不要!
     那人轻抚着她的背,手把她乱糟糟的发拨到耳后,微笑道:“好,这次什么都听你的。”
     花千骨逐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怎么扑到陌生男子的怀里去了,要是他和这前那些人一样是坏人怎么办?还有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那样的话,明明就不认识他啊。
     猛然将眼前的人推离:“你是谁?”
     男子摸了摸她的头,那种感觉却和师父不一样,微微让她有些害羞。
     “我叫东方彧卿。”
     “为什么叫我骨头,你认识我么?”不知不觉就卸下了防备,好奇地看着他。
     “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花千骨看着他沉默了好久,终于想出了一个答案:“你是不是也认识以前的那个叫花千骨的人?”
     东方彧卿挑了挑眉:“是的。”
     花千骨低下头心底突然觉得无比的失望和难过,就算当初知道师父眼中的花千骨或许另有其人都没有这么让她难过。
     “骨头,你不用胡思乱想,那个花千骨是你的前世,你可以把她当成自己,也可以把她当作另一个人,如果你愿意,你就还是原来的你,如果你想一切重新开始,她的过去你没有义务去背负。”
     “前世?”花千骨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简单直接毫无隐瞒地把一切说出来,一时理解不了。
     “不明白的地方到时候再问你师父吧,他很快就会找来了。”
     此时已是早上,花千骨在河边洗了洗,又吃了东方彧卿给的一些糕点。
     “谢谢。”
     “我说过永远不必跟我说谢谢,在我这得到的一切都是要用代价换的。”东方彧卿凄苦一笑,当初从自己这得知可以用女娲石救白子画的消息,不是让她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么?她其实什么都不明白。
     两人坐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花千骨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喇滚来滚去。
     东方彧卿将躁动不安的她揽到怀里,让她枕到自己大腿上。花千骨微微有些晕眩的感觉,却再次奇迹的没有拒绝。她从未和师父以外的男人有过如此亲近,又或者说,这些年除了师父她就根本没接触过别的男人。可是眼前这人,她就是莫名的觉得喜欢和亲近,仿佛认识了许多年,好想紧紧抱住他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东方彧卿白晳如玉的手指一点点抚摸过她的眉她的脸颊她的唇,眼神深不可测。花千骨的心剧烈的狂跳着,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这便是你长大的模样么?骨头,叫我怎么认得出来。”
     花千骨不明白他话中的涵义:“我长得是不是很难看,街上的人都叫我妖怪,看见我就跑。”
     东方彧卿笑了起来,花千骨简直鼻血都快流出来,明明平淡无奇的面孔,怎会笑起来这么好看的,害得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不管骨头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东方彧卿温柔的将她发挽起插上墨簪,“只是骨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那么大了,却半点生存能力都没有,离开了你师父就完全不能活。这样只会越来越失去自我。你师父有心结,所以没办法用正常的方式来教导你。你自己要学会独立,不能老依赖他人。我熟悉的那个骨头,从来都是坚强的无畏的,不惧怕任何困难。我知道你也不会差的,这和一个人聪明不聪明没有关系,关键是看他愿不愿意去努力。骨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花千骨黯然地点点头,的确昨天自己好没用啊,连佩剑丢在哪里都不知道,真是把师父的脸都丢尽了,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你和师父一样也是神仙么?什么事都知道?”
     “我和你一样,只是凡人罢了。骨头,你知道你师父是什么人么?”
     花千骨愣住了,歪着脑袋想了好久,然后慢慢摇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连最亲的人也什么都不了解,她只知道师父叫白子画,其他的,那么多年了,师父没提,她也就没有问。
     “骨头,凡事不能只等着别人告诉你,或者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还有主见,我不是逼你找因前世的自己,但是你不能把如今的自己也丢失了。许多不明白的,想知道的,到时候回去了,亲自问你师父。只要你开口问,我想他最后还是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点头,东方彧卿突然从怀里取了块水晶一样的石头出来递给她。花千骨看见里面的那条闭着眼睛睡觉的虫虫的时候,手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光影不断在脑中闪现。她如获至宝的把石头紧紧抱在怀里。
     “好可爱的虫虫。”
     东方彧卿将她环住,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对不起,骨头……这是异朽阁的复生石,我知道它是世上对你最重要的东西,对我也是。这些年一直用心救它,可是也只能这样了……能给我一点你的血么?”
     一切都太过熟悉,仿佛发生过一样,花千骨那样自然的伸出手去,把血滴在了石头上,顿时那石头犹如红宝石一般灼灼发亮。
     东方彧卿轻叹口气,如果是以前的她还有可能立刻救活糖宝,如今她自己神身都已失去大半。
     “我可不可以把虫虫带回去?”她不想和她分开。
     “不可以,你师父看见会害怕的。别担心,等你真正苏醒的那一日,糖宝也会和你一同醒来。还有,记住,回去之后不要跟你师父说遇见我的事。”
     “为什么?我师父可厉害了,怎么会怕一条虫虫。我现在醒着啊,你可不可以把虫虫也叫醒?为什么不能跟师父说见过你?”
     “这些你慢慢就会明白了。你师父的确很厉害,已经到了附近,我得走了!”
     花千骨一听,连忙拉住他袖子:“你要走哪去?我不要和你分开!”
     东方彧卿递给她一小张写着许多不认识字的纸:“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这个放在枕头下面,神魂离体,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我了。小心不要被你师父发现,我走了!”
     东方彧卿匆匆的伸手去抱她一下,花千骨嘟起嘴巴在他脸上吧哒亲了一口,东方彧卿眼睛眯成一条线,稍一侧脸,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人已消失不见。
     花千骨呆愣在原地,只觉得从嘴巴到整个脸都滚烫烧红了,好想到河里去洗一下冰一下。她也经常这样亲师父啊,可是为什么这次会紧张到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未待她回神,天边已疾飞来一人。黑发白衣,虽强作镇定,可是眼中写满了慌张,看见她的时候面色逐渐恢复到平日的冷淡。
     “师父……”昨天受的委屈又一涌而上,她哭哭啼啼的一头扑进白子画怀里。师父到哪去了,现在才来找她。
     “小骨,你没事吧?”
     “我我我我没事……”花千骨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白子画知道问她也问不清楚,手抚上她额头想看她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竟被弹了回来,是谁?
     “小骨你怎么这么烫,是不是昨夜淋雨生病了?”
     “没有,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的气息被人藏起来了,为师找不到你。”那种再次寻不着她的恐慌无法言喻,他几乎把附近都翻了个底朝天。
     花千骨把昨天在街上的事都一点一点跟他说,只是把遇上东方彧卿的事略过了。
     白子画听到她被几个人调戏的时候眉头不由皱起,还好为了以防万一在她身上施了保护的法术,否则若真遇上什么意外……
     “后来呢?”
     “后来……”花千骨开始吞吞吐吐,“后来我就在这城等师父了,我知道师父一定会找到我的……”
     “师父,我们回去吧?以后我可不可以经常一个人下山历练?”
     “为什么?”
     “我从来都是跟着师父依赖师父,师父一不在,我就什么都做不了,觉得自己好没用啊!我想自己一个人锻炼锻炼,变得更强!”连几个小喽喽都应付不了,还说什么以后要保护家人和师父。
     “为什么变强?你以后想要离开师父一个人么?”白子画的声音突然飘渺起来。
     花千骨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要为师父争气,别拖累师父,不要又发生昨天那种事。”
     白子画本想摇头,可看着花千骨坚定的眼神,和过去的花千骨身影突然重叠起来,叫他心中一惊。终究还是允了,心想到时候再暗中陪着她保护她就成,反正无论如何再不能让她离开视线一步。
     只是,为何要骗他,一向呆笨的徒儿,何时竟学会向他说谎了?想到眼神不由一冷。


137. 三魂七魄

     花千骨这次回来之后变了许多,不再如往常那样依赖他粘着他了,最重要的是不再偷懒。以前不明白的事情都会问一个为什么。天为什么会下雨,师父为什么老穿白色,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在山里,经常来看她陪她玩的那个红衣服姐姐是什么人,师叔来的时候总是劝他回去,是回哪里,上次那个女孩为什么管她叫师父……
     白子画能答便答了,不想答的便转移她的注意力,稍微绕个圈子,她就忘了自己问过什么了。如果花千骨实在是刨根究底想知道的打紧,他也会很耐心的跟她说,例如那个红衣服的不是姐姐,是哥哥,叫杀阡陌,是魔界的魔君,然后再把六界的事故事一样一点点讲给她听。
     “那师父,什么是人世间最销魂的事?上次大街上碰上的那些人说要教我,我没敢答应。”
     白子画一口茶水呛住了,左思右想,许久才道:“等小骨长大一点师父再告诉你。”
     花千骨扑到他背上,手环住他的脖子撒娇:“小骨已经很大了,娘亲说妹妹都已经许了人家,下月成亲,让我一定要回家去,还问师父待我好不好。”
     白子画放下茶盏:“你怎么答?”
     “我当然说好啊,妹妹就要当新娘子了,以前办家家酒的时候我也玩过,我就跟娘说我也要当新娘子。娘就愁的直叹气,泪珠子花花的掉,摸着我的脸说不知道师父给我吃什么养大的,怎么会突然生成这个漂亮样子,都不像她生的了,可是还是傻傻的,嫁人的话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好相公的话,得吃更多苦。然后让我问问师父,是不是入了仙门,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嫁人啊?”
     白子画微微皱眉:“小骨很想嫁人?”
     花千骨努力点头:“想!我还想像隔壁姐姐那样生许多小宝宝,白胖胖的可爱死了!”
     白子画略一沉思,知道下回送她回去,她娘亲定会拐弯抹角刺探他对小骨是不是只有师徒之谊,然后便会和他商量是否可以给小骨找婆家,这些倒都无妨,重要的是小骨心里也有这个想法,难道自己娶她么?
     “师父,师父……”小骨看他走神了使劲摇他,“你还没跟我说什么是人世间最销魂的事呢,你教我好不好?”
     过去在绝情殿上和她亲热的画面突然涌入脑中,白子画的脸不由染上一抹异色,花千骨看着发呆,半张着嘴巴,口水差点没滴下来。
     “哪次再告诉你,天晚了,洗洗睡吧……”说完嗖的就从花千骨面前不见了。
     花千骨也不恼,往常这时候定还要和哼唧闹腾一阵,如今却只是很快收拾了钻到被窝里,一个劲的逼自己睡着,好到梦中和她的东方哥哥约会。
     “一个师父,两个师父,三个师父……”一直数到第一百个师父,她还是没有睡着,可是又不会数了,只能又重头开始数起。
     她还不会法术,只能以最自然的方式神魂离体,这样白子画也不会察觉。
     白子画一开始觉得奇怪,她晚上怎么不吵着跟自己睡了,后来想想,猜是她娘亲有叮嘱过她了,心底反而松一口气。
     花千骨好奇心日盛,白天努力学习,夜里神魂和东方到处游荡,再也不觉得日子单调无聊了。白子画不大爱说话,虽然耐心,教导总是点拨性质的,对上一世聪明的她来说很好,可是这世鲁钝的她就不太受用了。反而是东方彧卿,梦里会带她去很多地方,见识很多新奇的事物,还很详细的给她讲为人处世的道理。
     师父太美好,感觉总是离人远远的,所以她时常会心生害怕粘着他抱着他,怕他有一天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可是东方却是活生生的,能摸得到触得着的,从皇宫到东海,从天山到市井,带她看尽世间百态。
     最重要的是,他一点也不避讳的把以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例如前世她和白子画也是师徒,两人都身在长留山等等,她才知道师父竟然隐瞒了她那么多事情。但也仅仅是惊奇一下便过去了,半点都没有觉得不满或是生气,因为师父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告诉自己要相信师父,所以从不追问。
     一开始听着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可是越听便越熟悉,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发生的事被她忘记了。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也知道有些事是根本无法逃避的。东方让她选择,是一切重新开始,还是背负非常沉痛的过去继续走下走。
     当时他的神情太郑重,她的心颤抖了一下,觉得害怕,害怕那结果自己承受不起,可是东方却不知道哪里对她来的信心。她整整思考了大半年,毕竟不做自己,而选择背负另一个人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失落的自己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可是又不想这样浑浑噩噩的活得不明不白,不想所有人都骗她把她当傻子。特别是当听到东方说,师父只能永生永世继续痛苦下去,不得轮回不得解脱的时候,她终于告诉东方自己想要回忆起一切,做回完完整整的自己。
     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痛苦,只是千万个舍不得。故事东方只说了前面一点,后面的不肯说。但是她微微留意的确能看到师父看似淡然温和的外表下,潜藏的绝望,还有偶尔吓人的失控,和时而看她的迷惘眼神。
     趁他不留意撩起他袖袍果然看到了他手臂上有块巨大的疤痕。原来以前夜里师父从噩梦里满头大汗的醒来,一直紧握手臂脸色苍白是因为疼痛。
     师父从小将她带大,她可以为他做一切,包括,成为他想要的那个人……
     东方微笑着点头,说她还是那样坚强执着,一个人再变,本质是不会变的。于是拿了一粒丹药给她,让她在想要恢复记忆,做回完整的小骨的时候吃下去。
     每个人都有三魂七魄,魂是精气神,魄是体速力,魂主内,魄主外。他说师父这些年费劲心力在圆她的魄,却小心翼翼,避开了过去,不让她想起,甚至没有用外力去恢复她的智力,而只是顺其自然的教她。她魄虽渐全,可是魂却一直残缺。始终是治标不治本,养身不养心。所以她虽比过去健康不少,却依旧如此混沌痴傻。
     “这粒归仙丹可以恢复你前世的记忆,但是我说过,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以白子画和杀阡陌之力尚不能让你复元,短短时日想依靠药力让你神魂健全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强制性的将魄得到的修复之力转移到魂上,你懂我的意思么,也就是说虽然你可以恢复记忆,但是身体可能会受到严重影响。所以你必须考虑清楚,不要随便做决定,因为一旦吃下再后悔也不能回头了。”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点头:“师父不是一直想念过去那个小骨么,为什么不让我恢复记忆?”
     “因为发生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他怕失去你。”
     花千骨摇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师父的。”
     “骨头,你现在当然是这么想的,回忆起一切就不一定了,不过不管怎样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上辈子我没有做到,这一世我能为你做的,就是给你选择的机会。我虽怜悯他,也亏欠了你们,可是若你本心不愿,我不会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
     “那东方呢?上一世我和东方是什么关系?你说糖宝是我们的孩子,我是不是东方的娘子啊?”
     东方彧卿笑着摇头:“可惜啊,还不是。”
     花千骨连道:“那我这一世可不可以嫁给你?”没有丝毫身为女子的害羞,只是迫切的睁大眼睛望着他。
     东方彧卿的眼神变得深邃而迷离,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挣扎,但只是转瞬便又恢复成他的月牙式招牌笑容。
     “好啊,我等你。若你回忆起了一切最后的选择仍然是我,就算粉身碎骨、放弃一切我也会跟你在一起。”



138. 月夜私奔

     冰雪初融,花千骨闲不住了,便吵着嚷着要独自一人下山历练。
     “师父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
     逐渐清明的眼神让白子画几乎不敢直视,只能依她:“好,你自己一人路上小心。”
     给她施了法术,让普通人看不清也记不住她的相貌,花千骨兴高采烈的收拾包袱往山下跑,虽然仍旧未学会法术和御剑,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勤学苦练轻功还是不错了。
     白子画观微于她,回忆起二人以前在人间一起游历的日子,心中五味夹杂。本还担心她如初次一般害怕接触陌生人,没有经验上当受骗,却发现她竟如同在人间走过许多遭一样,连一些地方的有名的景点和小吃位置在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遇到恶人或是想要锄强扶弱的时候也知道怎么做,俨然一副老江湖,根本就用不着他出手相助。
     于是可怜的孩子在外自由开心的游荡不过才三天,就被师父捉回了云山。
     一张符咒扔到她脚下,白子画面若冰霜。
     “这是什么?”
     花千骨一直瞒他已经很难受很内疚了,如今东窗事发再不狡辩,低声道:“一个朋友给的。”
     白子画眼神凌厉:“谁?”
     “东方彧卿。”
     ……
     微微退了一步,眉间一缕倦色。虽早就猜到,这种名堂只有东方彧卿搞得出,但还是抱一丝希望这是杀阡陌给她的。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最忌惮的人就是东方彧卿,这次之所以如此掉以轻心,是因为十一年前东方彧卿帮他找到杀阡陌藏身之所时就已经年近二十了,按道理几年前就应该已经死了,天罚异朽阁的人不可能逃过,他也不可能连着两世有借寿的机会。所以看着花千骨一点点转变,他几乎没往他身上想过,却没想到他还是阴魂不散,不肯放过他们。
     手一握,地上的纸片顿时化作飞灰。
     “再也不准见他!”
     “师父!”花千骨急得直跺脚。
     “竟然学会对我撒谎了,到房间里面壁去,一个月不准出来!”
     花千骨委屈得不行了:“东方是个好人,他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好人坏人是你用眼睛分得清的么?为什么你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轻信于人这个毛病?”
     “我没有……”看着白子画拂袖而去,花千骨顿时就红了眼眶,明明是他,什么事都从来不跟她讲,把她当傻子,心底一直念念不忘过去的那个花千骨,她做什么事都是错的!
     在房间里面壁了几天,越来越不安,师父不会是真生气了吧?见都不肯来见她,只是每天定时桌上会出现食物。她知道像往常一样在师父面前认个错撒个娇,师父肯定很快就原谅她了。可是思来想去,自己明明就没错,为什么要认错。以前是她不懂事,觉得这样和师父两个人呆在山上挺好的,后来接触了东方,才发现世界原来如此之大,而她的世界却被局限在师父身边,似乎除了师父生命中再没其他人了。外面海阔天空,她想要朋友,她想要自由啊!
     可是终归还是坐不住了,一想到师父那么辛苦的教导抚育自己,自己却顶撞违逆他,他一定很难过,心里就服了软,决定去乖乖跟他认错。可是要她不见东方那是一百个不可能,她还想要嫁给他呢!
     没想到到处都找不到白子画,莫非是出去了?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便往竹园里跑,果然大老远就看见半掩着的门内透出微光。推门而入,却见满屋狼藉,白子画靠在墙角,身上发出时强时弱的银光,白衣衬得尤为刺目。
     “师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来,连忙去扶他。却见他紧闭着双目,满头大汗,抱着左臂,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四周散乱着一张张白纸,是她上回看到的师父的画像。
     “小骨……”白子画紧皱着眉头,轻声低喃。
     “师父!我在这!我在这!你怎么了?”花千骨费力的想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你怎么可以……”
     “师父,小骨知错了,你不要这样吓我!”花千骨带着哭腔紧紧抱住他。
     白子画头脑模糊,全身因疼痛而痉挛不止,狠狠一把推开眼前之人,却紧握那些画像,揪在胸前,仿佛千万年的积郁悲撼不得出,只是沙哑着低喊。
     “不要离开我……”
     花千骨站起身来,缓缓看着他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泪水止不住的流。
     在师父眼中,自己永远都只是个替身罢了。这世上,只有东方一人是真心待她好!
     回到房里蜷在被窝里又哭了许久许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睁眼看到白子画进来,面色一片惨白,望上去那样虚弱,就像一张宣纸,随手一捅就是一个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在桌上,白子画静静的坐在她床边。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应这么强烈,东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说了。
     花千骨突然特讨厌这个称呼,也不答话,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可是白子画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来。
     “东方彧卿带着千万年的记忆轮回转世,虽只是凡人,却无所不知,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上一世你变成那个样子,虽是我的责任,他却一直暗中推手。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无人知晓,我不让你与他接触是为了你好。”
     花千骨还是不说话,白子画静默了许久,似是还想要解释些什么,却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轻叹口气起身离开。
     花千骨探头探脑半天,见白子画真走了,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着那碗桃花羹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吃了两口泪水却流进碗里,觉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涩,还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勺子一扔,她起身开始收拾包袱,云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东方,师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个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溜出房间,往山下走去。却没想到看见溪水旁边,那个白得扎眼的背影,听见他如一如往常平静而听不出悲喜的声音。
     “你想要到哪里去?”
     花千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转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去找东方……”
     白子画慢慢转过身来,眸子一片漆黑不见反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他教的好徒弟啊,深更半夜离家出走要跟男人去私奔了。
     “我说过,不准再见他。”
     “我不管,我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子!”
     那样的信誓旦旦,那样的目光坚定,仿佛上已是始终对他执着无悔的花千骨。白子画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冲,几乎把持不住。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云山一步!”
      花千骨从未见他如此声疾色历地训斥过自己,顿时所有的委屈都冒了出来。
      “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只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囚犯你的奴隶!我喜欢东方!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
      白子画的表情仿佛玻璃裂开了一般,花千骨话一说就后悔了,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这时旁边一阵不紧不慢的响声响了起来,一人缓缓从月色氤氲中走出来,披一身
露水,却瞬间将自己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花千骨给照亮了。
     “东方!”她快要喜极而泣,师傅毁了纸符,自己有没有办法通知他,好些天不见。真的快要急死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走吗,我来接你离开……”
      恍惚中,似乎也曾经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花千骨的眼眶又红了起来。直觉想上前两步扑进他怀里,却在白子画的目光震慑下一动也不敢动。
      “很好,你自己来送死,省得我再去找你。”白子画的语气平静无波,却潜藏着极大的愤怒,杀气熟练不住,四处激荡。
     东方彧卿依旧是笑:“白子画,你很怕我对吧?听到骨头说见到我知道我还没死,更是怕的连觉都睡不着了?”
     白子画没有说话,他是怕他,那日东方死时,花千骨哭喊着答应跟他一起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她死时,一句若能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爱上自己,更是缠绕成他永远的噩梦。
     其实,她早就已经,在他和东方彧卿之间做出了选择,而自己却强逼这留她在身边,禁锢着她,不肯放她走。
     所以当东方彧卿再次出现,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慌,怎能不痛!
     一眨眼人已经到了东方彧卿的面前,手中光剑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首异处。
     花千骨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从没见过师傅这么冷酷无情的模样,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东方彧卿。
    “师傅!求求你!不要!”东方只是一个凡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白子画恨不得眼前之人立刻化作灰飞,残留的那一丁点理智却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因为错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再也不能冒任何失去她的风险了,所以……
     他微微上前一步,杀气将两人紧紧环绕。
     花千骨满脸泪水,吓得一个劲地跪下去磕头,一个比一个响,额头撞在地上血肉模糊。
    “师傅,是我错了!不关东方的事!你要杀就杀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东方想要跟他走!求求你成全我们!”
     白子画一阵晕眩,世事仿佛突然翻转了过来。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他最深爱的女子会跪在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个人?
     小骨,你最爱的人,难道不是师傅吗?
     面上变得一片茫然无措的神情,忆起那日她要少霓漫天犯下大错,跪在院子里一个头一个头磕着,天下着大雨,满院子都是血,所有的桃树,一夜便枯死了。
     才多少时间,换个场景,月夜下,他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确实要求一个离开?
     可是她走了的话,自己怎么办?
     他已经一无所有,不属于仙界,不属于长留,天下之大, 没有他的位置。除了小骨,他在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解脱的权利,如果最后连她都离开,他还剩下什么?
     小骨,你不是答应永远不离开师傅的吗?
     白子画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那个他,喉咙一咸。转头看着东方彧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
     “师傅!不要!”
     花千骨只看见白子画指间一道银光射出,瞬间将东方彧卿笼罩。
     光芒映衬下东方彧卿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却只见另一道光打了过来,巨大的轰鸣爆破声,青烟四起。白子画飞了过去,然后重重的跌在地上。
     花千骨站起身来,满脸血污,眼睛睁得大大的,亮的吓人,愤怒中带着一丝邪魅。
     “不准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伤他!”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让她仿佛再次回到肝肠寸断的那天,眼睁睁,眼睁睁只能看着东方,小月他们死在她面前,痛到的心再次活生生被辗个粉碎。决不允许!决不允许这种是在发生一次!
     白子画知道他现在已在逐渐恢复神识,重击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轻咳了一口血,然后感觉筋骨和皮外伤正一点点的愈合。
     可是人却仿佛被抽出来了所有的力气,绝望虚脱的再站不起身来,她竟为了东方彧卿……
     这一世,果然如她所欲言吗,她再也不爱他了。
     不知道是为自己觉得可悲还是可怜,他看见东方彧卿慢慢向他走了过来,花千骨处于混沌和混乱中没有恢复意识,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子画,如今的这个花千骨到底是不是你深爱的那个花千骨,其实你自己都一直没弄清楚,想爱她又逃避她,想珍惜现在的拥有的确有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无法自拔。花了十多年,却仍只是把她教成了个废物,看得久了,连你自己都迷惘了她到底是谁,迷惘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和他在一起,既是救赎也是凌迟,你无时无刻都不再痛苦。既不肯让她离去,也永远不会接受她,因为在你心底,她已经和你爱的那个小骨不同了,接受她会让你觉得自己正在叛变,抱着她如同抱着别人,你会内疚。可是离了她,你又不能活。这样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又是何必能?”
    白子画没有说话 ,周围杀气弥漫成一片绝望和死寂。
    “这一世我来,从没想过要伤害她或是利用她。当初你为长留山,我为异朽阁,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为了六界众生抛弃辜负了她。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俩,都失去爱她的资格。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如今想做的,也只是尽力补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此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也不要再把她当孩子对待,否则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孩子,无法真真正正做回花千骨。”
    白子画摇头,她做会了花千骨又怎么样呢,难道有可能原谅他吗?那时才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时候。
   “师傅!”花千骨此时才恢复神智,看到白子画似乎是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吓得脸都绿了,踉跄的跑到她跟前,查看着他的伤势,泪水不断下落。
   “对不起,师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杀东方!你若是真不准,我就不跟他走了,我跟你回去,没有你的允许绝不踏出云山一步,你不要杀他……”
    白子画自嘲地笑,她这算是在为东方彧卿牺牲吗?他什么时候成了棒打鸳鸯,保守古板的可恶家长了?
    东方彧卿的身影慢慢在月色下淡化:“白子画,我不会和你争,我也只是想挽回我所错过和失去的。她魂魄渐全,虽依旧虚弱能力有限,但总有一天会恢复所有记忆,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到时候她若还想离开你身边,没有什么能阻拦我……”
    白子画定定看着他仿佛吃了一惊;“原来你已经……”
    东方彧卿扬起嘴角,笑容凄清,逐渐消失不见。


139. 深情不寿

    他不是一个好师傅吧,也不是一个好掌门,总是要牺牲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
    几乎已经回忆不起小骨未出现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生活得了,千年的岁月流动的漫无声息,可是从来都觉得理所当然,不觉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小骨来了,一切悄然改变,他开始变得不像他,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世上最可悲的事是当过去深爱你的那个人成为你的一切之时,你却对她不再重要了。
    他逃避,他狠心,他顽固不化,那么多年,甚至没能听上一句,她说爱他。
    虽然口口声声说,如今只要她要,什么都会给她。可悲可笑的却是,她已经根本就不想要自己了。
    伤疤只是痛,其实一直在痛,有时候轻有时候重,那块他硬生生剜下来的肉仿佛一直没有愈合过,那么多年没有一刻不再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错。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杀死她的梦。
     “师父……”
    一双手紧紧握住他颤抖抽筋的左手,袖子被撩开,他只觉得想要抽回,掩饰那块伤疤,却感觉温暖的指尖在伤疤上游走,然后是冰冷的唇,和贴在上面的湿润脸颊。
    “师父……不痛……”花千骨坐在床前,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
     白子画缓慢的睁开眼睛,伸出手抚摸她的发。
     “师傅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只是担心的看着白子画,他的手臂似乎是越来越疼得厉害了,到底以前的那个小骨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又多思念,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痛到昏迷不醒?
     ”师傅没有生你的气。“白子画目光平静淡然中带一丝悲悯,她说的没错,自己没有权利束缚她,她犯下的错,欠下的债,上一世已经以死还清了。东方说的也没错,自己心魔日盛,和从前一样只会害了她。
    花千骨紧紧握着他的手,头埋在他怀里微微有些颤抖,他虽然想要嫁给东方,可是从来没真的想过要离开师傅的,那么多年师傅就是他的一切,她当时只是太生气,只是以为没师傅不要她了。
    可是只看到一贯高高在上的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吓得几乎呼吸停止,才终于明白师傅对自己有多重要,她宁可自己死,也不要他有一点点得不开心。
    所以……所以她终于还是吃下了东方彧卿给他的归仙丹。决定做回师傅心目中的那个小骨,无论那个小骨到底是她还是别人,她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了。只要他喜欢,他想把她当做谁就当作谁吧,他再也不生气了。
    白子画心头悲苦,一时又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却突然闻见一股熏然的香气,右臂上一阵清凉,床前垂落的白纱随风轻动,让他有似梦似幻的错觉。
    ”小骨在做什么?“
    低头见他正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的伤疤上抹膏药不由苦笑,这怎么可能好得了。
    ”师傅你别乱动,等下药蹭没了。“
    花千骨蹬蹬蹬的抱出去,端了一碗粥进来。
    ”师傅,肚子饿了吧?“她小口地吹了吹,然后喂到白子画嘴边。
    他又哪里会饿:”小骨学会下厨了?“
    花千骨难为情的低下头:“我只会做这一个……”以前都是师傅照顾她,她什么都不会做,现在想要好好照顾师傅,却又在也来不及了。恢复记忆之后的那个花千骨,定是聪明伶俐,什么都会的吧?
    白子画本就无大碍,却也懒得抬手,放任自己沉溺在她小小的关心里,一口一口就着她喂得粥喝。
    抬头看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为什么这些年小骨明明在他身边,他确任然觉得如此冷清?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不由感慨,这么多年,她在慢慢长大,可是岁月却从来没有在师傅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如此安静坐着的他,犹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无措……
    知道他虽在自己眼前,心里一直思念着的却是以前那个小骨,她伸出手将他紧紧握住。
   “师傅,别担心,我吃了东方给我的归仙丹,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和灵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以前那个小骨了。”
    白子画震住了,不可置信的用力一把抓住她的肩。
    “小骨!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身子刚刚才好一些!”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恢复记忆的事情,可是对于此刻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自己来说,确实要接受另一段记忆和人生,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她怎么敢……
    花千骨笑着用力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把以前那个小骨还给师傅。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白子画双手颤抖,她为何还是那么傻,哪怕磨灭自己也想要给他一个成全吗?可是她哪里懂,能像如今一样有她朝朝暮暮陪着,以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她以为是把以前的小骨还给了他,其实却是将她彻底带离他的身边啊!
    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白子画苦苦一笑。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多贪图享受几十年几百年和她一起的日儿子,却终于还是提早来了。躲不掉,终归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小骨,你下去吧,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花千骨见他面色变得空洞而飘渺,有些担心的出了门。
    夜深,头有些痛,除此外并无别的不是,她坐在案边,第一次如此郑重的提起笔来。
    “这封信是写给你的,恢复记忆后的小骨。我相信吃下药后我会想起以前的事,可是我
不敢确定会不会忘记现在的事。我不敢打这样的赌,所以我留这封信给你,提醒自己这段生命里最幸福美好的时光,也告诉你要好好珍惜眼前,希望你可以看见。如果你的回来真的代替了现在的我的存在,再不记得这些年和师傅待在云山的日子,我想我会非常难过的,可是我不会后悔。我不知道曾经的你和师傅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让师傅明明那么想你,却不敢让你回来,怕失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把哼唧还有我的家人拜托给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让我失望,不能抛下师傅,不然我做鬼也会回来找你报仇的。如果你回来了,只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肯留在师父身边,那我就把这些年开心的事一件件讲给你听……”
    花千骨写完信以是深夜,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随着头脑越来越清明,她奇迹般的十分平静,也没有任何不舍与不甘。灵魂似乎正在重新变得完整,像月亮慢慢变圆。
    抬头看,窗外似乎格外明亮,推门一看,竟然下雪了,天冷得出奇。
    朝师傅房里走去,房间没有掌灯,白子画坐在黑暗里。
   “师傅?”花千骨把灯点亮,疑惑而担心的看着他。
    白子画转过头,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眼中的冷淡褪去,目光那样明亮,冰雕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般,有了生气,可是却又变得有些不太像他。
   “师傅,你喝酒了?”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混合着白子画身上的味道,叫她有些微微熏然。
    白子画对她招了招手,递一杯给他:“小骨,这是当年绝情殿上你亲手埋下的桃花酿,陪师傅喝最后一杯。”
    花千骨点了点头。接过酒杯坐在他身边,闻了闻酒香,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醉人的味道让她眯起了眼睛,以前师傅都不让她沾酒。
    白子画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她的目光挣扎而迷惘。
    花千骨几杯小酒下肚,话比平常多了起来,白子画仿佛在安静地听,又仿佛在出神。
    喝完一杯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趴在桌上笑呵呵的看着白子画。
   “师傅……”
    手指略有些放肆地拂过他冰冷的唇,烧红的面颊上一滴泪珠滑落下来。她其实心地好害怕,怕自己要是忘了他怎么办,忘了在云山的这些年。
   白子画心中一荡,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塌上。
   花千骨醉眼迷离的仰望着他,白子画突然其身而下,埋于她的颈间,长叹一声。
   “小骨,你就从未想过,嫁给师傅吗?”为什么她口口声声喊着要嫁给东方,却从来没想过嫁给他,她这一世,果真一点都不爱他吗?
   花千骨晕乎乎的脑子顿时就炸开了花。
   嫁给师傅?
   他从来都没这么想过也不敢这么想,那个人,是师傅啊……
   感觉一只手正在解她衣服上的带子:“师傅?”
   师傅今天怎么了?
   “不要跟他走,不要离开师傅好吗?”白子画低喃,声音中隐藏的巨大痛苦几乎让花千骨心软到忘记一切。
   “师傅,你喝醉了,小骨不会离开你的。”花千骨丝毫不疑有他地轻抚着他的背他的长发。
   “小骨,你不是一直想要师父吗,是不是……是不是这样……你明日便不会走……”
    衣服被脱了下来,感觉到白子画的吻顺着颈间滑下,花千骨开始有些慌了,这和平日里的亲热似乎不太一样,冰冷的空气中激荡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可是又无力反抗,连骨头都酥软麻痹了,万千迷醉在酒精和白子画的气息里。
    “师傅……我不走……”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不会的……”
    “小骨,你还爱师傅吗?”
    “爱?”
    白子画抬起头看着醉眼迷离的她,满脸泪痕的她。是小骨,可是又不完全是她……
    东方彧卿的声音又一遍在耳旁响起。
    ——难道你和她情真时,不会觉得怀抱里的是另一个人,不会觉得内疚吗?
    悠长的一声叹息。
    白子画,你在干什么呢?
    以为这样她便不会离开了?错过的,就再也没机会挽回。能有这些年的相伴,也该知足了。你难道嫌上辈子伤害他的还不够多,还想让她更恨你吗?这一次,就一切尊重她的选择吧。
    花千骨感觉被人紧紧抱入怀中,仿佛要捏碎了般,那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那样悲伤地问道:
    “小骨,师傅这一世要怎样做,才不会错呢?”
    她想回答,可是眼前逐渐漆黑一片,过往的一切,排山倒海而来。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漫长的一生,如此清晰,如此真切,连每日吃的什么菜,穿的衣服的颜色,天空中漂浮的白云的形状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爱与恨,痛与苦仿佛隔了太远,被岁月附上尘埃,变得似乎不值一提起来,可却依旧留在了心底某处隐隐作痛。
    花千骨睁开眼,面色平静淡然。
    她正斜倚在湖中小榭的卧榻之上,风卷帘动,岸边桃花树下是哪个熟悉至极白的尘埃不然的身影,正对影独斟。
    前尘往事在她脑海中迅速流淌,回头看,犹如过眼烟云。可是有些时却始终铭刻在心上。从她如何在憎恨和绝望之下,设计让白子画亲手杀了自己,下来不死不灭的诅咒,到心甘情愿吃下仙丹,只为了换他一个完完整整的花千骨,甚至还有当初一纸遗神书没想到却毁灭了整个神界。
    她全都记起来了。
    千万年的记忆堆积在心头,神识变得清明透彻无比,胜过得道之人瞬间的大彻大悟。
    可是眼睛却始终痴痴的看着远处的那个人,想起这些年自己为他所受的痛,他为自己所受的苦……
    一步一步,仿佛从天边,慢慢走到他的跟前。眼前之人早不复昨夜想要挽留她时的痛苦无措,又变得冷淡而遥远起来。
    为何,他可以对身为孩子的小骨慈悲,对丧失记忆的小骨温柔,确实重要以这样冷淡的面孔来面对深爱着他的她?就算事到如今,依旧不肯接受自己吗?却又为何,还口口声声求自己留下?
    白子画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些年仓皇流逝的岁月顿时碎作指尖的粒粒尘埃。
    相顾无言,那浓重得化不开的悲哀缠绕的两人几乎无法呼吸。
    花千骨和动了一下嘴唇,却仿佛已经失去了语言的本能,只从嘴边流露出几个残缺的音节。
    可是白子画听懂了。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轻叹一声,她还是放不下,始终要自己给一个答案。她还在执着,可是至少说明,她还在爱他。
   “对不起”千言万语,还有这些年的所有爱惧,都只凝固成这一句话。
    花千骨想笑,可是脸部肌肉不听使唤,依旧是面无表情。
    是啊,爱情到头来一共不过就只是几句话而已,“我爱你”、“我恨你”、“算了吧”、“对不起”、“忘了吧”……
    而他永远只会说着一句。
    她转过身,慢慢向天边飞去。
    白子画欲挽留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选择了亲手杀死她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慢慢垂下眼睑,凉薄的唇轻轻合动,再抬头万里晴空已没有了花千骨的踪迹。
    他知道,他去找东方彧卿了。而他,了无生意,也该离去。


140.

    太久没有御风而飞,花千骨有些头晕目眩。她赶着去找东方彧卿,因为她要去接糖宝,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孩子,东方说过,她醒的时候糖宝也会一同醒来。
    可是异朽阁里等待她的没有东方彧卿,只有傻乎乎的刚睡醒的糖宝,看到她喜极而泣的叫着娘亲,花千骨抱着她左亲右吻,泪水蹭的它满身都是。
    她那些年最伤最深的痛和憎恨,最大的遗憾和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圆满,重获珍宝的喜悦和感恩,没有人可以理解。
    糖宝还记得发生过的所有事,但是道行和灵力全无,又要重新从最低级开始修炼。
    “糖宝,东方呢?”
    糖宝眼泪哗哗地看着花千骨:“爹爹……爹爹他已经死了……”
    花千骨如被雷击:“你说什么?”
    “骨头,爹爹已经死了!”
    “胡说!他怎么可能死呢?我明明前天还见着他!”
    “是真的,骨头,他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异朽阁主虽无所不知,可是世世早夭,这是夭命,在劫难逃。何况他上一世为了多陪你一年,今生本就命短,续命时间有限,可能等不到见你。所以你一直见到的那个,是鬼……”
     索然经历如此多的风浪,花千骨还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几乎站立不稳。
    “你是说我那么久见到的,都是东方的鬼魂?”
     糖宝点头:“当初爹爹告诉尊上你的下落没多久就去世了,否则他说会亲自去杀阡陌那接你回来抚养你长大,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把你交给尊上,然后化作鬼魂一直陪在你身边。其实这些年他从未离开过,一直在暗中看着你成长。他听见你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要跟他走,心里是抱了期待的,便一直在等,等你吃下归仙丹恢复记忆的这一天。如果你最终选择是跟他在一起,他哪怕抛弃一切也不会与你分开。可是一直到方才见你恢复记忆向白子画问的仍然是那样一句话,就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放下。便黯然交代了我几句,重入轮回去了。”
    花千骨茫然摇头:“这怎么可能……”
    “爹爹本来想见你最后一面再走,可是怕自己舍不得,不肯放手,对你有了六年和执念。也怕你回复记忆,知道一切,又看到他变成那样,就不会顺从本心地作出选择,所以才不辞而别……”
    花千骨缓缓退了两步,仓皇四顾。
    东方彧卿!你又骗我,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为什么到死都不肯见我最后一面,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你!
    似乎一切是在为她好,又似乎是在害她。似乎总是在骗她,却又不求回报地付出了一切。
    她始终都不知道,他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或是千万年轮回无聊之下一时兴起的玩具?
    只是斯人已去,他给了她最后的成全,然后离开。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谜,封印在异朽阁中那一条条鲜腥的舌头里。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嗯,他说放下一切,做回以前的骨头,上辈子你们俩都做错了,如今,不要再错一次。”
    花千骨低头轻笑,突然想起昨夜,自己给自己写的信,想起大战前夕,墨冰仙在桃花树下同样用力拉着她的手说:不要恨,永远不要放弃幸福的机会。相信我,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挽回的。
    不要恨吗?自己当时虽承诺了他,却终究还是恨了白子画。
    可是这些年看着白子画生不如死地或者,日日夜夜思念她,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心如针扎。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就把恨放下,只剩下悔。
    她怎么舍得一直看着他痛苦,可是绝望报复下不死不灭的诅咒根本没任何办法可以解除,她只能尽力去陪着他,用地老天荒来挽回自己的过错。
    而白子画,她知道经历那次最可怕的失去,还有这些年的思念,他终于能够真正地直面一切了。因为她听见了,听见在最后离去之时,他说对不起,然后低下头无声低语:不要走——
    不需要对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道歉,也不需要对未来作什么承诺,其实一句不要走,已足够挽留她了。

    带着糖宝赶回云山的时候白子画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哼唧。观微也到处找不到,仿佛从世间蒸发了一般。可是不伤不死的他,入不了黄泉下不了地府,又能去哪呢?
    又是一轮上天下地的搜索,终于在长留海底找到了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进入那个密闭的空间,她妖力全失,神体又未完全恢复,此时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蔚蓝色的海水中,白子画正静静漂浮沉睡,就好像当初她在东海海底找到身中剧毒的他时一样。
    看着一旁的瓶瓶罐罐,花千骨不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白子画的确不死不伤,可是能醉,那么多忘忧酒和梦死丹,足够他睡上个几百年了。
    以为自己永远离开的他,到底要多疲惫多心死如灰,才会接受这种深海长眠的笨办法来避?生无意,死无门,原来自己才是最残忍的人。是她一手毁了他,如今,又怎么能够再离开?
    心疼的抚摸白子画如冰的面颊,用功力摧散那些梦死丹的药力,忘忧酒的后劲却迟迟无法退去。
    花千骨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守候着,凝望着,时而和糖宝说说话,时而侧耳倾听长留山上的热闹声,直到整整一个月后白子画才从醉梦中清醒。
    睁眼看见花千骨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依旧在做梦。这次伤疤没有疼。胸口却闷闷作痛。
    为什么要吵醒他呢?
    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他微微皱起眉头,似有一些恼怒。浅淡消薄的嘴唇轻轻上挑,眸子时而闪闪发亮仿佛装着整个天河,时而深邃如漆,眼神迷醉勾人。
    花千骨何曾见过他有这样醉酒失态的时刻,冰冷中却又十分撩人,仿佛初雪中那一点桃花,美得惊心动魄。花千骨大气都不敢出,慌忙别开脸去。
    可是那人突然勾住了自己的下巴。
    “小骨,叫师父……”
    “师父……”只好乖乖由他。
    “乖,再叫……”
    “师父……”
    “再叫。”
    “师父……”
     ……
     反反复复叫了几十遍,那人似乎仍未满足,半眯着眼睛十分享受的听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唤他。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半点都没有不耐烦,花千骨一声有一声地叫着,每叫一声,过去快乐痛苦的点点滴滴就在心头回现荡漾。声音从平淡到急促 ,从轻声到呼喊,知道满面泪痕……
     心头那么多的爱,那么多的悔,随着那一声声的师傅弥漫开。有的带着委屈,有的带着委屈,有的带着疑问,有的带着不甘,有的带着愤恨,一声声似是倾诉似是询问又似是发泄……
     看着她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白子画的心仿佛被撕扯开又紧紧揉成一团,再被挖了一个口子。他弯下腰一把将花千骨纤细脆弱的身体箍进怀中,像是要把她捏碎了揉进自己身体里面一般。一面抚着她的发,一面亲吻她的额头她的泪水。
     “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答应过师傅,再也不离开。”虽然哪时她还没恢复记忆,但是说话也是算数的!她不要做妖神,不要做谁的新娘子,她什么也不要,宁愿永远只做绝情殿上还有云山之中,他上慈下孝的好徒儿。
     白子画捧着她的脸,欣喜得看着她,没有迟疑地,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反复,缠绵至深。
     花千骨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喜极而泣,紧紧环绕住他,笨拙回应。
    师傅的唇还是那样冰冷,带着一股忘忧酒的香气,叫人熏然欲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沉在水底的心仿佛正慢慢浮到半空,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镶着美妙的银边,曾有过的痛苦不甘还有执着怨恨,通通消失不见。
    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久,突然感觉有人在朝这里迅速靠近,白子画低叹一声,离开她的唇瓣,那期待已久的柔软几乎叫一向稳重端方的他把持不住。
    花千骨有些后怕地抚上他的左臂,白子画却握住她的手。
    “小骨,为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
     花千骨泪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样的场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她想心脏快要承受不住。
    “傻丫头,怎么这么多眼泪掉不完。”白子画深出手温柔地擦掉她的泪水,是上辈子不能哭却又积累了太多的伤痛吗,结果现在变得那么爱哭鼻子。
    “师父——尊上——”不远处传来呼唤声。白子画手一挥,结界瞬间破碎。花千骨抬头一看,竟然是幽若等一行人,只是不知为何身后还跟了个小和尚。
     糖宝从一开始就贼笑着捂着眼睛在一旁偷看,现在看到落十一来,气呼呼地钻进花千骨的耳朵里。
    “幽若?”
     “师父……”幽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骨头师父终于恢复记忆了,她认得她了!深情款款滴跑上前去就要一头扎进师父的怀里,准备一股脑把这些年来尊上是怎么欺负她的告诉给师父听。却没想到花千骨张开的怀抱中途突然改变了方向,一把抱住了她旁边的小和尚。
    所有人都呆住了,幽若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不会吧,师父已经有尊上了买不回连这个和尚都要和她抢吧?
    彦月也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推开她。
    “施主,男女授受不亲,阿米托佛……”为什么最近遇上的女子一个比一个貌美一个比一个开放。
    花千骨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襟,抚着他腕上的佛珠,泣不成声:“小月,真的是你……”
    彦月见她这样,心头竟不由猛地一痛。
    “阿米托佛,施主你认错人了。”
    旁边几人听花千骨这么一喊已是恍然大悟,幽若傻乎乎地笑着,还好师父不是要跟她抢和尚,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些日子,用各种理由留下他,几人慢慢相处,感情已经很深了。
    花千骨转过头望白子画,白子画微笑着轻轻点点头,给予确认,然后把她拎到一边。
    “小骨,慢慢来,日子还长,别吓坏了大师。”
     妖神邪恶的一面在建木上已焚化剔除,留下被花千骨教的单纯善良的南无月。只是如今他性子顽固保守,又一心向佛,仿佛当初的自己,幽若这丫头,情关怕是难闯,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们怎么会来?”花千骨一次重见那么多熟悉面孔,心情号激动。
     幽若笑嘻嘻地抬脚把哼唧兽推到面前:“我今天百折不挠地又去闯云山,没想到云山结界已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只找到哼唧兽。怕你们出事,它便带着我们来寻你们了,没想到居然就在长留山海底我眼皮子底下。”
    花千骨笑着点头,把糖宝从耳朵里揪出来。
    “糖宝,别躲着了,出来见我跟你说的哼唧。还有,十一师兄也来了,你不想见见他吗?”
    糖宝对地上那只小猪一样的动物完全不感兴趣,冷哼一声,骨头的爱是它一个人的,才不跟连说话都不会的妖怪分。再看看落十一,连哼都懒得哼了,直接钻进花千骨怀里。它不认识他,不认识那个为师命是从,阻止它救骨头,还眼睁睁只会看着它被霓漫天欺负的臭男人!
    落十一被它瞪了一鼻子灰,刚第一眼看到时的喜悦激动顿时成了凄风苦雨,那只虫虫讨厌他了,为什么……
    花千骨将正在闹别扭的它拎出来扔进落十一掌心里。
    “糖宝,十一师兄是为了你才……你都知道就原谅他吧。十一师兄,糖宝以后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落十一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手里捧着糖宝跟捧着世上最贵重的宝贝似的,糖宝抱着他的手指就使劲一口咬下去,他也强忍着不吱声,任凭发泄。
    火夕张扬跋扈地笑着:“现在我们几个终于又重新聚齐了!”
    清流和舞青萝黯然摇头:“只可惜朔风和轻水不在了。”
    白子画道:“轻水与轩辕朗有三世姻缘,现在应该在人世间过得很幸福,不必挂念。”
    花千骨点头:“朔风我之前也已经安排好了,再过个百余年,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了。”
    感觉到又有人来,白子画已知是谁,对花千骨道:“小骨,以后有很多机会再聚,我们先回云山去吧。”
    幽若一把拉住白子画:“尊上,不要再回去了,求你回绝情殿吧,长留三尊缺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啊!”最重要的是她这个掌门当得好吃力!
    火夕他们也连忙帮腔:“尊上,你和千骨就回来吧,师伯和师父他们很想念你,绝情殿总是空荡荡的,师伯常常一个人会独自上去打扫,一坐就是一整天,你难道还是不能原谅他,原谅我们吗?”
    白子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上方,来的正是摩严和笙箫默。
    “我说今天长留海底怎么这么吵闹,原来是师兄回来了啊,怎么在这下边蹲着,都到家门口了,不回去坐坐?”笙箫默看着白子画,还有已经回复记忆却选择放下一切已久愿意留在他身边的花千骨,心头大大地松一口气,这些年他不知道跟白子画提过多少次让他带着小骨回绝情殿了,大师兄已经后悔知错,他却始终不肯。也不知道是没办法原谅大师兄的一场用心设计,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为了长留亲手杀了花千骨。
    摩严经过这些年,容貌苍松了许多,也少了积分冷酷。竹染的死给他带来了太大打击,鬓角一时竟添了几根白发。世事就是如此可笑,天道轮回,过去消逝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真正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的,却竟只有竹染一个,那个傻孩子,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却没想到竟然最后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花千骨看着他,想到竹染心头也是不由酸涩难过,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改变一切,救了她一命,重新给了她回到师傅身边机会的人,竟然是竹染……
    摩严看看白子画,又看看花千骨,想劝白子画留下,却终究只挤出两个字:“师弟……”
    白子画自然明白,可是那一日长留山覆灭的幻象又在心头闪过,之后便是他狠心又决绝刺入的轩辕剑……胸口猛一痛,几乎不能站立。
    “师父……”花千骨牵着他的手,“我们回绝情殿去吧!”
    白子画吃惊地看着花千骨,最应该在意的人难道不是她吗?自己为了长留一次次伤她,最后还杀了她啊!
    花千骨望着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师父,我们回去吧,长留山还有大家和我一样需要你。绝情殿有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我很想念那个地方。而且好不容易找回了一切,我想和大家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不想分开太远。最重要的是,我想成为对师父而言最重要的人,但不是一切。师祖对你的嘱托,你对长留和众生的责任,这些都是不能推脱也不能被辜负的,不要因为我而离开放弃。长留是师父的家,是师父的根,也曾经是师父的全部,过去的日子师父虽然也是一个人,但是从来都不会觉得孤独,那是因为你有要做的事。可是在云山的这些年,你却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我知道师父一直挂心着这里的,不然你不会选择到长留山海底来借安眠逃避。师父,我们回去吧,爱与大义是可以两全的。小骨想知道今年绝情殿的桃花开得好不好……”
    白子画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连她都可以,他又怎么会放不下。
    所有人都只差没欢呼起来,连摩严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我们赶快回去吧,今天是长留的沐剑节。正好一起回去庆祝,为这次的团圆大吃一顿!”幽若兴奋地摩拳擦掌,这几年捉滚滚鱼她可都是名列第一啊。
    众人点头,齐往上方飞去,花千骨却突然脚下一滑。
    “小骨,怎么了?”白子画紧张地看着她。
   “没事,师父,我好累,你抱我吧。”
    幽若在一旁直挤眼睛,师傅好坏,才跟尊上和好,就学会撒娇了。
    白子画看了看周围的人各个都在偷偷瞧他们,以前在人前他不是没抱过她,但当时心无他想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坦诚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也丝毫没有犹豫地将她横抱了起来,随众人飞到长留大殿前。
八千弟子正因为沐剑节开始,从掌门到世尊儒尊,甚至落十一火夕舞青萝他们全都无故失踪,没有人主持大局而有些乱糟糟的。这回竟见白子画抱着花千骨一同回来,全场足足呆愣了几秒,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幽若是所有人里笑得最开心的一个:“师父,你现在回来了,终于可以亲自教我法术了!”
    “幽若……”
    花千骨看着她有些惭愧,她算不上是个好师傅,甚至从没正式教导过她一天,却总是让她为自己操心,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慢慢弥补,可是只怕……
    眉间一缕忧虑,转瞬却又消散,她笑看着熟悉的长留山,笑看着漂浮半空的绝情殿,泪水模糊了眼睛……
    殿下弟子已跪倒一片,一声声“尊上”此起彼伏。
    幽若哈哈大笑:“尊上,你就重新担任长留掌门吧,这是众望所归啊,这些年长留被我糟蹋的不成样子,盼望着你回来呢。”
    白子画摇头,从幽若这些年一直往云山跑,想尽了各种花招就可以知道,她坚韧又不服输的性子,一定可以把长留掌管的很好。而且如今的长留比起以前的门规森严,刻板保守,更多了一分活力。十二阁的长老肯定被她这个小磨人精,搞得没有办法了吧。
    协同花千骨入座,接下来是盛大的沐剑节典礼,再之后是娱乐活动,众人四处分散着比试嬉戏。
    花千骨玩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笑着擦汗道:“大家一起去绝情殿吧,我烧拿手好菜给大家吃……”
    她希望绝情殿以后都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可以随便去。白子画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
    于是一大堆人,还有无数新老弟子全都兴奋的一窝蜂的拥向向往已久,传说中的绝情殿。
    看着依旧未变的景物,一切恍如隔日。白子画轻拍着她的头:“不要哭……”
    花千骨连忙擦掉眼泪,是啊,今天是这些年最开心的日子,怎么总是掉眼泪呢!卷起衣袖,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幽若她们一堆人拼命挤着要进去帮忙,很快一盆盆的菜肴新鲜出锅。

    夜里,小溪边,桃花树下,篝火燃地熊熊的。
    花千骨觉得今天一天发出的笑声,比自从师父中毒那一日起之后这些年所有日子里笑得都要多。
    篝火旁边幽若正努力教唆小月喝酒吃肉,还趁着酒意对人家上下其手,吓得小月一个劲地阿米托佛。小溪边火夕和舞青萝正看着月亮你依我侬,但偶尔也会传来两声火夕被拧住耳朵的惨叫。而落十一则趴在草地上和糖宝说话,糖宝翻着白眼吃着落十一献宝一样给的桃子,却还老拿屁股对着人家。
    摩严安静地喝酒,看着周围的重多弟子,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慈爱。笙箫默慵懒地倚在桃树下,已经微醺得开始打起盹来。
    花千骨抿嘴一笑,眼前完美的一切泛着温馨的淡黄色光晕,然后慢慢模糊开,仿佛有一层水波在表面上荡漾,金光闪闪。
    清流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杯酒,劝她也喝一点,她微笑着伸出手去,却没想到手指从酒杯侧边滑过没有接到,五彩的琉璃杯咣的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转过头看着她。
    花千骨慌忙弯下腰去拾碎片,手指却不小心被割破。
    身旁一人着急地将她拉到一边,她连忙摆手:“我没事的,清流。”
    那人身子僵住:“我是十一。”
    花千骨抬头看,四周越来越模糊,连轮廓都慢慢不见,只剩下色块,不由摇头轻笑。
    幽若惊恐的握住她的双手:“师父!你怎么了?你的眼睛!”
    花千骨安慰的拍她的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白子画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已明白。经过这些年他和杀阡陌的努力,花千骨的魄虽健全,魂却依旧混沌残缺,所以鲁钝失意。就算是归仙丹,也不能让她魂魄都恢复如初,而只是把这些年他们加之于魄的努力都转移到了魂。一得必有一失,虽恢复了记忆,但是身体方面必受损害。
    之前她觉得累,法力全失,无法御风而飞。现在开始到眼睛看不见,接下来,便是失聪失语。而没有法力对她,是再不可能靠内里说话了……只能跟一个普通人的丧失五识的瞎子聋子一样。
    “小骨,别怕,不用花太多时间,师父一定会医好你。”
    花千骨微笑着点头,哪能事事圆满,能够再回到绝情殿,和他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她已了无遗憾。
    周围的人围了过来,糖宝在她耳中低声细语,哼唧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白子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像世上最坚实的城墙。
    “这一次,不会再像蛮荒上一样留你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师父会一直守着你,从今往后,你的生命里只会有幸福快乐。所以别怕,哪怕听不到看不到说不出来了,只要用心去感觉,师父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花千骨鼻子一酸,拼命点头,转过身面对着白子画,刹那间仿佛有闪电将夜空照亮,让她将那张满是温柔坚定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从来都不相信正,不相信邪,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师父,我……”
    她努力想要说出那句一次次被他阻止的话,她爱他的话。可是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嗓子已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
    世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然而隐约中,方才的欢歌笑语似乎人仍未退去,和着宫铃声,还有白子画的温柔话语,在耳边久久回荡。


141.

    五年后。
    长留山绝情殿上,桃花芳菲如雨,幽若正蹲在树下,抓着哼唧兽跟筛糠一样抖着。
    “吐出来吐出来,你怎么又把糖宝吃下去进肚子里去了!”
    哼唧被她摇得五脏翻滚,蹬着四只小短腿,一面挣扎以免不满地哼哼,却终于还是把糖宝从嘴里吐了出来。
    糖宝仿佛刚从汤里被捞起来,看着自己满身都是哼唧兽恶心的口水,忍不住嚎啕大哭,它不过是正在吃萝卜时一时大意罢了,就被哼唧偷袭成功,跟萝卜一起吃下肚里去了。
    “你又欺负我!我要告诉骨头娘亲!”糖宝一面擦口水一面擦眼泪,骨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见到的就是一坨糖宝便便了!
    幽若粗鲁的拿来块抹布,擀面条一样包着它使劲搓。糖宝更加委屈了,轻水,它要温柔的轻水,它决定了,它不要落十一了,这一世一定要修炼成男的,横刀夺爱把轻水从轩辕朗那里抢过来!
    糖宝气呼呼地衬着正扬扬得意的哼唧一个不备,飞到它尾巴上张嘴就咬,咬的满嘴是毛。哼唧兽只能追着尾巴不停原地转圈,看得幽若在一旁哈哈大笑。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幽若把糖宝从哼唧兽身上拎下来一头钻进厨房,哼唧兽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尊上?”
    幽若挑起眉毛,看着白子画在厨房里左右忙活,姿态依旧从容优雅,白衣不沾半点油烟。他们平常都不食五谷,既然白子画今天亲自下厨,那就是说,花千骨马上要回来了。
    “尊上!师父要回来了吗?”
    白子画点头,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马上到了,你先把桌子准备好,把饭菜端出去。”
    幽若欢天喜地地跑出去,然后让糖宝去通知落十一他们,如今的绝情殿很热闹,因为骨头师父看不见,尊上怕她无聊冷清,倒也欢迎多有些弟子来打扰。她现在住师父以前的房间,而为了照顾方便,师父则和尊上住一个房间。她经常晚上不睡觉,躲在门外偷听。
    可是骨头师父不能说话,尊上又不爱说话,常常是听了整晚,什么也没听到,却依旧乐此不疲。
    白子画为人依旧冷淡,但是比以前要稍稍好亲近了。幽若偷偷拿眼瞄他,试探着问道:“尊上,骨头师父跟杀阡陌一去就是三个多月,你就一点不担心吗?
    白子画头也不抬地喝茶:“担心什么?”
    幽若激动地挥舞着拳头:“担心她什么法力也没有又看不见会不会出危险啊,担心她会不会移情别恋被杀阡陌拐跑,从此以后不回来了!”虽然她的心里只有彦月一个,但是每次看到杀阡陌摄人心魄的脸都还是会耳红脸涨,小鹿乱撞。何况杀阡陌对骨头师父那么好,几乎付出一切甚至长眠不醒,六界怀春少女,谁不为之动容。而且他们那时在瑶池众目睽睽之下拥吻,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他在骨头师父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觑,要是如今再每天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假以时日,万一骨头师父移情别恋怎么办?担心啊担心……
    白子画遥望海天,晴空湛蓝如洗:“杀阡陌会照顾好她的。至于移情别恋,你觉得杀阡陌除了容貌之外还有别的优点吗?”
    幽若低头汗颜,就算一向过于自傲的杀阡陌头脑简单性格冲动了点,尊上你也不用这么鄙视人家吧?“色诱是很有杀伤力的!”她不甘的补上一句。
    白子画挑挑眉毛:“那又如何,反正小骨又看不见。”
    幽若彻底无语了,怪不得那么镇定自若呢,原来是打的这个小算盘,果然人不可貌相,原来尊上也是很狡猾的。
    哼哼,可是等再过些年,东方彧卿回来了,看你还怎么坐的住,怕是半步都不准骨头师傅离开眼前了吧!
    那或许,是尊上在这世上唯一忌惮的一个人?

没过多久,半空中就飞来一片火红的云彩,正是杀阡陌温柔的抱住她从火凤身上缓缓飞落下地。
微微有些急切的习惯性抬起手来,果然立刻有一只手上前将他握住。心像被展开来铺在阳光下晒着,暖融融的。
“好点了吗?”白子画温柔地靠近她在他耳边问。
花千骨微笑点头,她的听觉两年前已经基本恢复,这次跟着杀阡陌是去治嗓子的。为了他能早点好起来,二人都耗了不少的修为,另外再加上苼萧默等人的帮手,将原来可能要几十年才能魂魄健全的时间大大提前,可是花千骨回想两年前无法感知无法表达的日子。还是有些恐慌。那时候总是喜欢随时握着白子画的手或拉扯着他的袖袍才能安心。否则好像整个世界都冷冷清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听觉恢复正常之后,日子就好过多了,因为可以听难道周围的人和他说话,交流也更容易些了。
白子画知道被泼绝情池水后独自一人在蛮荒的日子给花千骨心底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所以总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她,照顾细心,体贴入微。
杀阡陌艳光四射,依旧是让你人不可直视的存在,但此刻满面都是宠溺疼惜的笑容,他拍拍花千骨的脑袋,看看白子画:“小不点的嗓子没有什么大碍了,过些日子应该会慢慢恢复,但是实力可能还得等几年,我会继续想办法。”因为不是生理的问题,灵魂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哪怕换了身体也一样看不见。
白子画点点头,也不言谢,拉着花千骨到桌边坐下:“备了几碟小菜,一壶薄酒,有空坐下喝一杯?”
杀阡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白子画亲自下厨啊,这等美事怎能错过。他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可是没想到几口酒菜下肚,心里就开始郁闷了。他一向自负以前照顾琉夏之时学了一手好厨艺,这次还每日变着花样做给小不点吃,心想我打不赢你师父至少做菜比他强吧?没想到原来白子画手艺比他还好,太过分了。他就是不信这个世上有这么完美的人。今天回去就把六界的名厨全抓回去,他要开始苦练厨技!
两人一边吃一边给花千骨夹菜,花千骨的碗里的菜都冒尖了。
这时远远来了几个人,杀阡陌一见额头开始冒汗,放下筷子道:“小不点你好好休息,过些天姐姐再来看你。”刚一说完,人就嗖的一下不见了。落十一等一行人刚踏上绝情殿,就听见一人在大呼小叫。
“杀美人,杀美人不是来了吗?人呢?”火夕东张西望到处找。
幽若无语,她好不容易借着吃饭这会看看美人她容易吗,火夕一来就把人家给吓跑了。杀阡陌爱慕者见过千千万,大概就没见过火夕这样花痴的吧,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拿刀废了。可是偏偏火夕是花千骨的朋友笙箫默的徒弟,而且只是爱美之心,并没有邪念。上次傻乎乎地用法力在杀阡陌来长留山临空而下的时候下了一场极其壮观的蓝罗花雨,说什么全是亲手所种,鲜花配美人,却不知道杀阡陌对蓝罗花过敏,打了一个星期的喷嚏。要不是这次舞青萝刚好不在,他又有好受的了。

花千骨在席间连比带画写的把这几个月的经历简单说了说,因为不但有杀阡陌,还有墨冰仙,斗阑干。蓝雨缆风他们的帮忙,他才恢复得这么快的。
在提到墨冰仙时周围空气明显冷了一些,花千骨连忙心虚的转移话题,因为直犯困,吃晚饭便早早回房睡了。
晚上白子画吧杀阡陌留下的草书里记载着的这几个月治疗中发现的一些问题看了看,又让落十一去添备了些药材。
回到房间,见花千骨正斜依在床上,,轻薄透明的紫色长裙直垂下地,手里拎着一个香囊放在鼻前,眼睛却是微闭着的,姿势懒惰而撩人。
“睡醒了?”她这几年每天有一大半时间都是昏睡中度过。
花千骨点头,眼睛看着他,目光虽没有焦点却不失神采。
“幽若走了。”
——————去哪里了?
花千骨打手语问。
“似乎彦月的师傅要彦月继任主持方丈之位,他敢去阻止去了。”
---------小月要当方丈?
“他已经拒绝了,可能他自己都还弄清楚为什么拒绝吧。”
-----你没给幽若说?
“让他急急也好,正好给我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不然他总在外面偷听”
花千骨无语,他不是都施法隔音了吗?幽若根本一直什么都听不到。
“拿什么东西?”大老远就闻到香味,清新淡雅,若有似无,仿佛能勾起人最深沉最遥远的回忆。
“你在魔界的这段时间还调香了?”
花千骨摇头。
——紫熏姐姐托我带回来给你的。
白子画迟疑了一下道:“好的,我收下了,要是再见替我谢谢她。”却没有伸手接花千骨递过来的东西。
花千骨很想知道白子画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惜看不见,微微嘟起嘴吧,把香囊又放回鼻下左闻右闻。
——真是好香,放下执着后的大彻大悟,这样的味道,我无论如何都调不出来,这回是我输了。
白子画无奈摇头,扶她起来照例要给她调息真气,花千骨却揪住他袖子。
——师父,你为什么要对紫熏姐姐那么绝情!你早知道她喜欢你的对不对?知道她为你挡过天劫,也是为了你才堕仙的?
白子画不语,只是拧眉看着她:“这衣服是紫熏给你的?”
花千骨看不见了,衣物一向由幽若准备由他经手,这件衣服的料子是由银蚕鱼吐的丝织成,只有东海有。
——是啊,好看吗?
紫熏姐姐说,就算自己看不见,也应该在师父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白子画眉头更紧了,她不会在杀阡陌面前也穿成这个样子吧。
——你还没回答呢,不准把话题岔开。
她又不是之前没恢复记忆的小骨,总是被他忽悠。
白子画脱下外套遮住她露在外面的雪白双肩:“我知道又能怎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固执,紫熏是骄傲的人,我给不了她爱,她也不需要我的怜悯。”
——可是……
花千骨还继续打抱不平,却被白子画勾起下巴。
“我还没跟你算账,之前居然敢给我下春药!”
——不是我下的,是竹染。
“可是你居然那时候让紫熏来给我送解药,你什么意思?”
花千骨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白子画提到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依然耿耿于怀。
“我当时气得真想从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花千骨连忙搂住白子画脖子,补上几个亲亲,不过没找准位置,亲在白子画鼻尖上。
白子画轻叹,偏转头,那张小嘴仍不死心的有继续寻着他的贴过来,唇上带着紫熏香囊的那股淡淡香气,在他唇上摩挲了一会儿,温暖柔软的舌尖轻轻探出,描绘着他的唇形,然后撬开缝隙进入,一直不规矩的小手也悄悄探入他的衣内。
白子画连忙把花千骨推开,脸颊微微泛红:“不准胡闹。”
明知道以她现在还没长大依旧十四五岁的孩子模样,自己不可能对她做什么越轨的事,她却老是挑逗他,夜里睡觉还总把他当床。
花千骨得意的捂着脸无声的哈哈大笑,前俯后仰的头不小心撞在墙上,疼得呲牙咧嘴,白子画只能无奈的扬起嘴角。
----好想要个小小白!我们都成亲五年了五年了!
花千骨举着小拳头抗议着,她想吃师父很久了,可是这些年来他们夜夜同床共枕,居然还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白子画挑眉,她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有本事就快点恢复视力恢复法力快点长大啊,总之在那之前休想他会碰她,而且他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适应,徒弟变娘子的事实。
----你还是不肯接受我,你还是只把我当徒弟,我知道你和我成亲只是因为内疚……
花千骨开始装哭,不用酝酿眼泪水就哗哗的往下掉。
白子画知道她又在撒娇,可是心一下就软了,小小的人抓过来,温热的吻顺着后颈印上去。
花千骨感受着白子画潮湿的呼吸,温暖的大手碰过的每个地方都好像被火烧着一样。不行不行,刺激太大,她受不了了。
白子画嘴角上扬,惩罚性质的轻轻咬着花千骨的耳垂。
“恩……师父……”花千骨忍不住呻吟出声
顿时,两个人都愣住了。白子画惊喜的看着她:“可以说话了?”
花千骨咳了两声,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好,好像是可以了耶!原来这方法这么好用,以后可以多试试。师父,我们继续?
白子画使劲弹了她额头一下:“别闹了,坐下调息真气,再不用多久,说不定你就可以看见了!”
花千骨点头,埋头亲吻白子画的掌心:“我好想你啊,我都五年没见你了。”
白子画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傻瓜,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么?”
“恩,师父,不是说大梦三生,上次你在长留海底的时候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只是凡人,变得很老很老,然后和你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花千骨心头一疼:“师父,对不起……”
“别再想过去的事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不伤不死就不是诅咒,而是神恩浩荡。”
花千骨笑着点头,趴进白子画的怀里,只是突然觉得,过去受过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世上的人都在祈求一个永远,而永远已经握在他们手上。


(全文完)



    番外之:长留山搞笑四格漫画(一)《课题》

    海上有座岛,岛上有座山,山上有所神仙学校。

    当当当,上课铃响了,

    “师好——”

    “同学们好——”落十一面挂微笑,手里挥舞着教鞭。

    “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研究,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出成果的阶段,黑板上我列了几个可供选择的研究课题,做的好的,可以向摩严副校长申请研究经费。

    同学们齐刷刷看向黑板,题目如下:

    《仙界名流是如何养成的?》

    长留山的绿化与海洋的开发利用》

    长留山屏护的报警系统》

    长留山学生身体素质和营养状况调查》

    论御剑飞行的科学原理》

    《警示:如果人人都脚踩七彩祥云,我们给蓝天还剩下些什么?》

    长留山十大风云人物私生活调查》

    《关于五行术的战略武器开发》

    《三生池的污染状况调查及对策》

    《白校长用什么牌子的洗衣粉衣服永远这么白?》




番外 赌局 一、浮生若梦

夜半三更,一个白色身影蹑手蹑脚进了厨房,开始翻箱倒柜。菜篮、米缸、火灶……掘地三尺,却仍旧两手空空。
在哪里啊在哪里……”
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清透干净,带几分孩童的稚气,有如琉璃相撞,不是花千骨又是谁?
可是若看着面容,你是决计认不出来的,实在是……在厨房一无所获,她决定爬墙而出。气喘吁吁搬了两块砖头垫在墙角,手扒拉着墙头,脚胡乱蹬着,可就是上不去。
唉,只得又折回,冒险推开卧房的门,床上躺着的人正安静沉睡,背对着她,墨黑长发流水一般淌下地来。
花千骨猫着身子走到床前,伸长脖子张望,果然隐约见床头靠里放了一锦布包好的盒子,不由大喜。左手撑着床沿,右手小心翼翼的去拿。
终于到手了,一时心花怒放,却冷冷一声传来:小骨。
手一抖没抓牢,盒子稳稳砸落在对方的头上,的一声。
哟!床上的人一立而起,捂着自己脑袋大呼小叫,抬头怒视着她,正是儒尊笙箫默。
花千骨慌了手脚,连忙扑上前去又吹又揉:爹爹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了!你这不孝女,为了几个馒头就要谋杀亲爹啊!箫默悲愤的控诉。
花千骨哭丧着脸,扯着他的袖子使劲摇啊摇啊摇:爹爹,我饿……”  
忍着忍着!饿了就去睡觉!
可是饿着睡不着……”花千骨嘟起小猪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睡不着正好去找点事做,挑水劈柴,抹桌扫地,对了,筐里那堆脏衣服快去帮爹爹洗了乖。
人家一点力气也没有……”花千骨要死不活的瘫倒在床上。笙箫默顿时被她的体重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努力伸出脚把她蹬下床去,花千骨干脆躺地上不肯起了,哭闹的打起滚来。
饿我饿我饿饿饿饿饿,我要吃馒头馒头馒头头头头头……”
连喊上个几十遍滚上几十圈,白色碎花小棉袄,已经变成灰扑扑的了。笙箫默看着在地上撒泼的她哭笑不得,这分明就是一个皮球在滚嘛,胖得连脖子都快看不见了,居然还想吃馒头。
不行!只差一个月你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这次减肥一定要成功!
花千骨泪流满面,抱着他大腿继续摇:我不要减肥!我不要去书院读书!  
都是为了去那个什么鬼书院,本来自己每天开开心心吃吃喝喝,横行乡里,快乐又逍遥的。结果爹爹非逼着她减肥,把她锁在家里,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准她吃东西。为了不引起她的食欲,笙箫默也自我牺牲陪她啃馒头,只是花千骨每天啃一个,笙箫默每天啃九个。苍天不公啊!
箫默扬手给她一个暴栗:须去!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十五年,就为着这一天呢!你敢给我瘦下来试试!唉,都怪他太心软啊,每次在她死皮赖脸和眼泪攻势下,都举白旗投降,由着她使劲吃。再怎么也没想到,十五年约定之期已到,她居然胖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瘦小惹人怜爱的模样。别说二师兄那里自己难以交代,就是给东方彧卿、杀阡陌他们见了,自己也要倒大霉啊。呜呼哀哉,他当初怎么就一时糊涂,争了这个苦差,悔之莫及,悔之莫及……
箫默悲哀的望着地上的小肉球,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一切,都是因十五年前的那个赌局而起。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挂着宫铃的弟子慌慌张张的跑到长留后山的凉亭之中。
和幽若正在亭中对弈,幽若请辞长留掌门的条件是能够胜摩严三局,为了早日脱离苦海,一有闲时,她就缠着摩严下棋,虽然棋艺一日千里,却始终还是赢不了。
此番正下到兴头上,见有人打扰,摩严不满的训斥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幽若趁着摩严抬头之机,飞快的偷偷藏了两个子,心里暗自得意。
世尊!不好了,本来正在举行仙剑大会,不知怎的那个异朽阁主就闯进山来了,还带了好些人,弟子们拦不住……”
幽若一听,惊得不由跳了起来:东方彧卿!他又活过来了!”掰着手指头一数,不对啊,离师父恢复灵识才不到十年,东方彧卿就算转世也不过十岁,怎么可能那么快又来了?顾不上棋局,她提起长裙就往长留殿跑,完全忘了掌门人身份。
真是阴魂不散!严也不由皱起眉头跟了上去。
原本热闹的广场,此刻安静无比。正是每年一度的仙剑大会,众仙齐聚,却突然闯进一个东方彧卿,打断了初赛进程。
东方彧卿在太白山助花千骨拿到多件神器,仙魔大战上又以命相护,许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有幽若、火夕这等人的传播加工,这三角恋,乃至四角恋,多角恋,已被演绎得缠绵纠葛、感人泪下,传遍整个仙界。
如今这东方彧卿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莫非是来抢人了?众仙众弟子心头纷纷揣测、好奇而激动的静观事态发展。
东方彧卿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时还有十八个戴着恶鬼面具的手下从天而降,动作步伐整齐划一到了诡异的地步,仿佛是被他用傀儡术操控一般。他手里拿着折扇,脸上是万年不改的笑容,总是让第一眼看到的人就不由喜欢上他,对他心生亲近。
他笑眯眯的环视众人一周,然后定定的看向坐在最高处的白子画,而白子画右手边方才看比赛看到睡着打呼噜,却又不敢像幽若一样屎遁,现在正揉着双眼迷茫呆滞打呵欠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千骨。
东方?听到身边的议论声,知道东方彧卿来了,花千骨一立而起慌乱的处转头寻找,却因为没听见东方彧卿的声音不能确定位置,眼神无法聚焦。
她依旧看不见。
过已经能说能听,速度大大超出东方彧卿的想象。这些年,白子画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恢复到如此惊人的地步。只是这眼睛不比其他,要想看见,必须魂魄完全复原,至少还得等四十年。
东方彧卿出现,花千骨又是开心又是疑惑,五味夹杂,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几步想往下跑,却被白子画硬生生按住动弹不得。而糖宝趴在她头上暗自偷笑,身为异朽阁的灵虫,一向都是东方的小内应,自然早就串通一气知道他要来。
异朽阁主突然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白子画淡淡开口,眼睛看着东方彧卿,又仿佛穿透而过。不同于东方彧卿转世仍无半点改变,白子画却似乎比以前更加飘渺遥远,淡薄如云气烟雾一般。以前是触不着,如今是就算抓在手里也会随时散开。东方彧卿不去想他修为究竟高到何种境地,只是不由好奇,这像是一个成过亲的人么?
花千骨心头火急火燎,却又碍于众人还有白子画只得乖乖站在原地。东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跟她说话?他一贯行事低调,独来独往,为什么这次要带那么多人堂而皇之的上长留山,还是在仙剑大会有众多宾客在场之时?
东方彧卿合拢扇子,朝着校场中央停下比试的两人指了指:闻仙剑大会之名,我今次特带异朽阁弟子前来参赛,不知可否?
下面一片骚动之声,众人纷纷猜测,不知他此举是真为比试而来,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子画和笙箫默对望一眼,这仙剑大会就相当于江湖中的武林大会,历来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可参加比试,异朽阁虽然诡异非常,但实力不容小觑,当初太白山上夺回神器更是居功甚伟,是正是邪还真一时讲不清楚。  
见白子画微微颔首,笙箫默道:当然……”
当然不行!话被打断,摩严随着幽若落于观台之上,指着东方彧卿道,你等未有邀帖,未派人通传就擅闯长留山,已是无礼之极,如今大会已开始,抽签已完毕,若真有意参加,下届请早!
东方彧卿仿佛早有预料,成竹在胸的抿嘴一笑:不需要抽签,我想要的,是跟长留上仙光明正大比一场。
围又是一阵哗然,众人皆一脸兴奋,果然如此,情敌找上门来单挑了。当年,杀阡陌和斗阑干都曾为了花千骨与白子画拔剑相向。就只有这东方彧卿,始终只是暗地谋划,静静旁观,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斤两。听到他如今居然开口挑战,弟子们个个激动的跟着摩拳擦掌,等着看白子画如何回应。这要求提得的确无礼,以白子画的性格不可能答应,但东方彧卿的足智多谋是出了名的,这回又是布的什么局?
果然就听白子画冷道:剑大会向来是弟子间的交流切磋,恕本尊不能奉陪。
东方彧卿沉吟片刻:白子画,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这场比试拖得太久了么?你占着是骨头师父,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不觉得对其他人来说太不公平?
白子画依旧漠然看着他。
例如我、例如杀阡陌、例如轩辕朗、例如,墨冰仙……”
墨冰仙三个字出口,白子画不易察觉的微微耸眉。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跟小骨已经成亲了。
花千骨看不见,但是感觉周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诡异,不由吞了吞口水。想要阻止他们,却不敢随意插嘴,毕竟周围有那么多人,她现在的立场,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东方到底想干什么呢?突然恨自己法力全失,不能传音问个清楚。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抢骨头的,我知道她心里只有你,所以之前才主动退出。我这次来,只是想要分个胜负。我要跟你比一场。无论输赢,我保证十六年内医好骨头的眼睛,你们依然做你们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就算侥幸赢了我也什么都不要,立马离开不打扰你们。
场再度哗然,赢了什么也不要,只是为了跟情敌比一场么?只是他再怎么厉害又怎么胜得过长留上仙?这难道是拐着弯儿给花千骨治病的借口?也太奇怪了吧,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啊。
十六年治好花千骨的眼睛,仙界的人都已经知晓,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条件。因为这十年来,白子画为了花千骨能早日恢复如常,几乎遍访六界高手,想尽了办法。更有墨冰仙、杀阡陌、斗阑干等人和天庭众仙的鼎力相助,这才让花千骨康复到现在这个程度。没有人不知道,若有谁治好花千骨的眼睛,可以得到长留山、杀阡陌等人多少好处,绝世的珍奇异药纷纷送来。然而想要治好这眼睛,让花千骨的魂魄重新完整,不管怎样努力,少说也得四五十年。可是如今东方彧卿竟然说有办法在十六年内让花千骨完全恢复,这是集六界都无法做到的事啊!
果然,白子画沉默了,似乎正在思考。
严不由皱起眉头,他也知道这个条件很诱人,以白子画对花千骨的重视,别说只是比一场,就算更苛刻更过分的要求,相信他都会答应。
花千骨心道不好,紧张的拉扯着白子画的袖袍,她可不想看师父和东方两个人打起来啊。
白子画看着东方彧卿看似真诚实则狡狯的眼睛,其实知道就算他不应战,东方彧卿既已找到了能治小骨眼睛的办法就不会不救。可是他既然开出了条件,自己岂能无端受他的恩惠。他希望小骨的眼睛能早日好,能看见他,不想再等几十年那么久,可是也不想欠东方彧卿的人情,自然只能应战。
请。白子画缓缓抬手,算是答应了,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师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来,以她对东方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只是想要交流切磋点到为止的一场比试。
慢着!东方彧卿打开扇子摇了起来,一副很欠打的模样,我只说要跟你比试一场,可没说跟你打架啊,我区区凡体,怎么斗得过你长留上仙,岂不是以大欺小。
你到底想怎么样?严怒道。
东方彧卿面色郑重严肃起来:白子画,我要跟你打一个赌,以十六年为期,就赌骨头被你杀死时说的那一句话,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爱上你!
场皆惊,别说花千骨、摩严等人,连白子画的脸都白了。
花千骨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当时的白子画几乎疯魔的模样,没有任何人忘得了。
怎么,不敢赌?也对,其实骨头忘记一切成为傻丫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她的确没有爱上你,她是想要离开你跟我走,可是是你强逼着她留下,最后她恢复记忆,才变回了爱你的那个小骨。真没办法,谁叫她从来都是喜欢坚持的人呐。东方彧卿眼角堆笑,看着白子画又铁青几分的脸,知道自己再次戳到他痛处。
众人已察觉白子画气场不对,周围一片肃杀,纷纷退离几步。
若不是你一直高高在上的在骨头身边,谁胜谁负还真说不清楚。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局?
接着,东方彧卿把规则大概说了一遍。大致就是花千骨重回下界,在对白子画、东方彧卿、杀阡陌或者想参与进来的其他人全都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看最后到底会爱上谁。
他越说,众人脸上的表情也越复杂,花千骨震惊得紧握双拳。 
结果出来,骨头说出喜欢的人名字的时候,同时也会恢复记忆,不论说的那个名字是不是你长留上仙,相信她都会像上次一样回到你身边。之后恢复视力和法力,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你什么损失都不会有,如何?东方彧卿直直的盯着白子画。
不行!这是什么赌局,简直就是儿戏!严怒道,笙箫默却顿时双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
众人这下总算明白了东方彧卿是什么意思,还有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想重新获得追求花千骨的公平的机会,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话虽是那么说,对白子画似乎没有损失。但要是到最后花千骨真的如她自己当初所言,爱上的人不是白子画而是其他人。就算短短时日的爱,不可能有爱白子画那样深,最后依然会回到白子画身边。可是两人之间,已经有无法弥补的裂痕了。不攻自破,东方彧卿这招真是歹毒啊。
可是就算面对所有人都能看出的险恶用心,白子画也只是稍微沉思了两秒,淡然道:我跟你赌。
场顿时沸腾了。东方彧卿也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  
花千骨愤怒了,师父居然答应了!有没有搞错!她一跳而起大声咆哮起来:我不愿意!
们俩什么意思!居然用她来打赌!她爱喜欢谁喜欢谁,管他们什么事。她宁愿一直瞎着,也不要趟这趟浑水。把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她扔下界去,要是她真的一时糊涂喜欢上其他人那还得了!以后她还有什么脸回来见师父!
头不愿意?我原本以为你对自己的爱很有信心呢!东方彧卿在扇子后面偷笑。
白子画低下头看她。
我我我当然有信心……”花千骨涨红了脸,东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事可大可小,开不得玩笑啊。
既然如此,你也觉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只会爱上白子画一人。那就来赌这一把吧,当成是游戏也行。而且你下界之后失去记忆,魂魄相移,立马就能看见了,十六年后治好眼睛也能看见,再不用受黑暗之苦。
不行!我不同意!花千骨举起拳头坚决反对沦为他们赌博的道具!上次失去记忆她心有余悸,是真的打算跟着东方私奔了,这次要是又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办?何况上次傻丫还算是被师父养大,这次按照东方规则里所说,要十五年之后才能见面,师父他们下界又不能以原本面目,那么多人,她怎么能认出他,喜欢上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赌局对他们两人的确是没有损失,可是到最后,说不定真正输的,是自己。
小骨,别怕。白子画突然伸手抚上她的头,轻声安慰着。
花千骨不明白他哪里来的信心,他怎么就敢冒着失去自己的风险呢?她抬起头看着白子画,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他越来越不懂他了,不懂他成亲那么久为什么始终不肯碰她,却借口说不想在她看不见的时刻,要等她完全康复。不懂他近年来每日清修,经常闭关,对她越来越冷淡。
那句重来一次再也不要爱上他话,只是当初痛到极致,随便说说,当不得真啊。她不知道白子画是真的这么在意。还是说,他厌倦了一直照顾什么也看不见的自己?
他宁肯和自己分离十五年,冒着失去自己的风险也要赌这一场?他难道不知道,就算一切如东方所说,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她只要恢复记忆了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可是这会给他们的感情造成多大的裂痕!这些他都不在乎么?
这世上,最不可赌、最容易输的,就是感情了……
我不管!我不同意!你们要赌自己赌去!我不参加!花千骨气冲冲的转身就走,只可惜因为看不见走路缺乏气势,差点没摔倒在地,幽若连忙跳上前去扶她,白子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主角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这种事也难怪一向好脾气的花千骨那么生气。  
东方彧卿向白子画拱手道:既然尊上已经答应,这赌局暂且定下,众仙为证。至于骨头,我相信尊上一定能够说服的。
箫默兴致勃勃的轻敲桌面:直接消去小骨记忆就是了,为什么要等十五年后。
东方彧卿笑了起来:我想大家都愿意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小骨,而不是虚假填充的记忆。况且,我需要时间来帮她配制治眼睛的药,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到十岁的我,怎么参加这个赌局呢,总要给我点时间吧!哈哈!
众人又是一惊,居然没有任何人看出东方彧卿是使了什么障眼法。原来他转世还未成人,依然是孩童身躯。自然是不肯这样就参赌局的。
东方彧卿带着异朽阁的人离开了,仙剑大会继续进行,可是众人早已失去了观战的兴趣。毕竟大会年年有,可是六界之中,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有趣的事发生了。


番外 赌局 二、放手一搏

  花千骨把自己锁在房里气呼呼的不肯吃饭,夜里白子画来,花千骨更郁闷了,锁拦不住他,打又打不过他,看也看不见,跑也跑不远,反正他就是吃定自己了!
  她蜷在被窝里把头蒙住,背对着白子画。好半天没听到动静,不由竖起耳朵。突然听见悉悉索索布料滑落的声音,不由脸顿时红了起来。哼哼,美男计也不管用
  白子画脱了外衣,在花千骨身边躺了下来,也不说话。
  花千骨自己忍不住了,扭动着跟糖宝一样,慢慢往他身边蹭。掀起被子把他身子盖住,整个人就四脚扒拉的抱了上去。不由啐自己,哎,真没出息。
  可是谁叫他们分房睡很久了呢?先是分床,最后白子画干脆就搬隔壁去了。她抗议无效,夜里经常制造动静或者哇哇乱叫,惹得白子画匆忙赶过来。虽然每次都知道她是在喊狼来了闹,可是依旧很迅速的赶来,陪着她大半夜直到她睡着,但依旧不肯和她一起睡。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觉得内疚没意思。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送上床来,她怎么肯放过。
  习惯性的爬到他的身上,尖尖的下巴枕在他胸前。两只小手去寻他的手,身体每一寸都紧密接触在一起。刚刚暴躁郁闷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小骨,你师叔会陪你下界,以爹爹的身份照顾你。
  花千骨一听白子画又提起赌局的事,气的翻身而下,背对着他:说了,我、不、去!
  很快你就可以看见了,只要十五年,师父就去接你……”
  白子画从身后环住她,右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花千骨气得牙痒痒:大不了瞎一辈子!
  小骨!白子画轻斥。
  花千骨皱起鼻子:你就舍得离开我这么久么!
  白子画停顿片刻:舍得。
  你就不怕我被其他人拐走了!花千骨愤怒了。
  不怕。
  花千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无所谓她跟别人跑了,还是有信心她不会被拐走。哪里有人会愿意把自己心爱的人当成道具,和其他人一起追逐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好!我赌!我赌!明天就开始!你到时候别后悔!
  花千骨爬起身来,光着脚丫就气呼呼的冲出了门。
  白子画看着她微微有些摇晃的背影,眼神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知道花千骨最近一直在生他的气,怪他越来越冷淡了。可是修仙讲究清心寡欲,他必须集中一切精力不断提高修为完整她的魂魄。她这一生为他吃了太多的苦,无论如何,他要她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能够看见他、看见一切。
  花千骨在幽若房中走来走去,幽若趴在桌上,手里拿着毛笔逗糖宝。
  师父,你真的答应了啊。
  花千骨恨恨跺脚:他都已经答应了,我再反对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屈服,还不如干脆点。
  可是气话归气话,现在不是纠结赌不赌的问题,而是怎么赌赢的问题。要是喜欢上的人真的不是白子画,要出大问题的。
  师父你怎么这么没有信心啊!当初在瑶池群仙宴,众人中你不就一眼相中的尊上嘛。
  我当时是少不更事,被他美色所惑,可是这次下界他们都只能用普通面目示人,我怎么认得出。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他一向都冷冰冰的,不擅言语。而东方一笑起来,迷得人魂都没了,分明就是占尽便宜!
  幽若哈哈笑了起来:才半天时间,这事已经传遍整个仙界了。我听说好多人争着要参加这次赌局,杀阡陌、墨冰仙他们不说,还有好多暗恋师父你或者和尊上有过节的。另外一些闲得无聊的仙人也抢着要跑龙套。我刚刚也报名参加了!当然还有糖宝、十一、火夕他们。我想保留现在的模样,而且作为长留弟子怕我泄密,到时候必须跟你一样消去记忆。
  花千骨狂晕不止,她怎么觉得这场赌局成了过家家了,而自己成了人人争抢的肉骨头?
  不行!必须想个必胜的法子!
  不能作弊的,东方彧卿请了南斗星君、北斗星君他们十二时辰严密监视,有人对你说出实情,或者不小心说漏嘴,甚至任何引导性的话语,都会被电闪雷劈的。
  “……”
  花千骨无语,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搅合进来?
  现在没参加赌局的人也都在下注,买你们谁会赢。大家都很期待呢!
  花千骨咬牙切齿,突然想到一点:下界后大家的名字会变么?
  这次参与赌局的许多人,有儒尊和清流这些当群众演员的,还有想要博得你好感的如东方和尊上他们,是不会失忆的,但是不能对你说出实情,还有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以免你被美色所诱。因为人数太多,为了方便辨认,防止作弊,所有人还是使用本名,这对结局没有影响。
  这就对了!花千骨一拍桌子,毛笔拿来。
  幽若把手中的笔递给她:师父你要干什么?
  快,你帮我写几个字在手臂上,用法力写,就写爱白子画这样就算我下界也能够看见,从小看着,久了一定会有影响,等十五年后,真的出现白子画这么一个人,要再注意到和爱上就容易多了。
  幽若也不由开心拍手道:就像催眠暗示,师父你太聪明了!
  第二天下午赌局便要拉开序幕了,眼看她和白子画就要有十五年的分离,而且在这十五年,她和笙箫默遁入凡间,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试图寻找、联系或窥视,完全断绝音信,以防止有人提早加入赌局,暗中默示引导。
  因为花千骨还在生白子画的气,心头虽然万千不舍,却没有依依惜别。眼看时辰已到,她还是忍不住跑到白子画房里,却发现他人已不在,估计先去了涅仙池。
  头。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是东方彧卿。
  花千骨气不打一处来,许多事想跟问个清楚,东方彧卿却上前一步把食指压在她的唇上。
  不要问我为什么,以后我再跟你讲。来乖,把嘴张开。
  花千骨的嘴不受控制的张了开来,东方彧卿不知道放了个什么东西在她嘴里。
  你喂我吃了什么?
  东西。东方彧卿眉眼带笑,手不经意的往她作弊写了白子画名字的地方轻轻一抹。
  带你去涅仙池,大家都等着呢!
  东方彧卿对一路上花千骨追问的问题概不回答。
  上九重天到了涅仙池,这是仙界之人被打下凡间,或下界历劫必经之路。花千骨知道多说无益,可是心头还是不由涌起一阵彷徨恐惧。
  师父……
  她咬着下唇不肯出声,甩开白子画伸来牵她的手,也没心情听周围的人都讲些什么,气鼓鼓的跳下了涅仙池。身子在下坠过程中越来越小,很快就变成了幼孩模样。待到成为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时,笙箫默一甩长袖,直追而去,把她小小的身子又勾了回来。这样便不用轮回投胎于哪户人家,省了许多麻烦。
  白子画上前,伸出手捏了捏花千骨的小脸,她的眼睛此时已经能够看见,好奇的打量着白子画,张嘴去咬他的手指。
  白子画嘴角轻扬,低声道:顾好她。
  笙箫默看着怀中小脚乱蹬的可爱娃儿,笑咪了眼睛:放心,交给我吧。十五年后见!
  说着便抛下众人,带着花千骨直奔凡间去了。
  如今,一晃便是十五年,笙箫默不只一次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揽下了苦差事。原来养个孩子这么不容易,何况赌约中还有规定,不到生死关头,任何人不得使用法术。
  他们住过许多地方,好歹银子是不缺的。笙箫默难得来凡间,自然要到处看一看。没有人犯规前来打扰,一切都按预想中进行,只除了一件事。
  ——花千骨吃成了个大胖子。
  笙箫默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只道小孩子长身体,吃得比常人多一点也很正常。等他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时,花千骨已经成了个小胖妞,身材有同龄小孩两个那么粗。她对食物有着惊人的执着,好像再多都填不饱,总是觉得饿。嘴一刻也不肯闲着。
  如今期限已到,赌局正式开始,为了方便众人同时接触,地点定在了杭州的一所书院。而参与赌局的人自然扮演的是书院中的学生和老师。至于最后谁能赢得芳心,就各展其能了。
  不过估计他们要是看到花千骨现在的模样,怕是立刻要吓得有一半人弃权吧?呜呼……他就准备好受死吧!


番外 赌局 三、长留书院

  一大清早,花千骨便被笙箫默拉起来收拾打扮,脸上扑层白白的粉,再擦上红红的胭脂。换上新衣服,头发上插一支珠钗,脖子上挂条金项链,手腕上还戴着翡翠镯。花千骨觉得自己很像地主婆,可是身为地主婆连平时做早餐的一个馒头都吃不上了,怕她中途逃学,笙箫默特意雇了顶轿子,几个壮汉一直把她送到书院门口。
  花千骨欲哭无泪,从轿子里钻出来已经奄奄一息。
  周围的人看见她都不由私下议论偷笑起来,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路都快走不动了。
  花千骨抬头看了看,崭新的四个黑底金漆的大字——长留书院。
  好吧,读就读吧,好歹以前她也是上过几天学堂的,爹爹也教过她几个字,她虽学得不好,倒也不讨厌就是了。
  周围的学生从六岁到三十岁的都有,但大多数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听说这家书院以前叫菩提书院,就一个姓秦的老秀才在主持,后来学生越来越少都快倒闭了。前不久却得到巨额注资,聘了许多厉害的老师和有名气的人来教书,还有许多达官贵人参加剪彩,宣传声势很浩大,这次开学,便有很多杭州城的富商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了,花千骨就是其中之一。
  她也不知道爹爹为什么对在书院读书这么重视,她估计是嫌弃她了,想让她在书院赶快遇上个好人家嫁了吧。送子女来这读书的人大半抱的都是这种想法。
  入学的新人大概有一百多个,全都聚集在广场上点名,一会将通过抽签分成梅兰竹菊四个班。
  虽然书院换了名字,但是院长还是秦秀才。他年纪有些大了,和身旁坐着的一堆或请来或不请自来的教书先生比起来,显得很没气势。
  他先致词欢迎了下新同学,展望了下书院的美好未来,然后开始介绍老师们。书院除了四书五经等为必学科目,其他老师讲的课都可以选学。
  这位是京城来的阎文道阎老夫子,以后给你们讲易学。这位是东方彧卿,给你们上……”
  书法。东方彧卿接话,笑得温文儒雅,台下一片抽气声。
  花千骨饿头晕眼花,连抬眼瞧的力气都没有了,早上的太阳还不算毒辣,却也晒得她额头上频频出汗。
  接下来老师们全都简短的介绍了下自己。
  我叫烈火,负责教给你们厨艺。下面一片惊讶声。
  我叫雷音,以后教你们医术和针灸。下面又是一片惊讶声。
  清流,我教的课是酿酒和喝酒。
  这次连秦院长都不由皱着老脸,悄声问道:这喝酒也要教的么?
  这是自然,酒桌可是与人交流的重要场所。
  这倒是……”秦院长抚抚胡须。
  我叫落十一,欢迎加入我的小动物饲养协会。
  老夫洛河东,专门教除妖捉鬼!他的声音如同炸雷,下面学生全傻了,这书院果然与众不同,怎么什么都教啊!
  墨冰,教绘画。下面松一口气,总算有个正常的了。
  此时台上一头红发,好像是番外人的女子开口:大家可以直呼我北海,暂时没想到什么可以教大家的,就开游泳课好了。大家目瞪口呆,居然有女夫子,而且不止一个。她刚说完,另一个女子也开口了。
  我叫杀阡陌,关于刺绣、裁剪、化妆保养、服饰搭配,只要是与美貌相关的,都可以来问我。
  北海已经算是容貌艳丽的了,可是和这个女子比起来,简直就差太远了。下面所有人都沸腾了,就连男生们都打定主意必选他的课。
  杀阡陌已经在人群里瞅了几圈了,就是没找见他心爱的小不点。
  他要参加赌局,可是又不肯以平凡面貌示人,在他看来,平凡就是丑,还丑得没有特色!和东方彧卿讨价还价半天,终于达成协议,可以以胜于常人的外表出现,但是前三个月必须得以女子身份。
  杀阡陌心思一向简单,想着反正之前小不点也以为他是姐姐,赌局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就是来玩,还有给东方彧卿搞破坏的。你想啊,输给白子画就算了,他还算心服口服,要是输给一个破烂书生,还叫他怎么混啊。所以哪怕以女装出场,他杀阡陌也要做所有人里最漂亮的!
  接下来更多人做自我介绍,真是教什么的都有。武术、拳法、暗器、种菜、雕刻……别说下面学生,就连秦院长都不停抹汗,他到底都请了一帮什么人来啊!
  花千骨又饿又累,出门时笙箫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塞进一件号称什么瘦身衣里面,带子勒得她都快断气了,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旁边的女生好心扶住她。
  你没事吧?
  花千骨摆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脸涨成猪肝色,这时就听上面一阵清冷的声音。
  我叫白子画,我会教给你们,什么是耐心。
  仿佛一股清流注入心田,稍稍带来点凉意,不过听上面的介绍,她已经知道自己今后没好日子过了。原本以为到书院来,就是学学字画,看看四书五经的,没想到这么折腾。
  上面足有三十多位老师,大家差不多都认识了之后,开始点名上前抽签分班。
  这时台上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因为他们当中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找到花千骨在哪里,哦,当然,一直折扇轻摇的东方彧卿除外。
  南祥。
  被点到名字的学生上前抽了签,交到落十一手中。
  梅班。听到自己的班号,便往班级的队伍走去。
  火夕,竹班。
  流火,竹班。
  如霜,兰班。
  ……
  与计划中一样,幽若、火夕、舞青萝、糖宝还有长留或者别派弟子大都到了竹班和花千骨一起,与当老师不同,他们之中,大多都是消除记忆了的。
  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响起:花千骨。
  台上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等了十五年的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叫了两遍,台下没有反应,落十一继续叫。
  花千骨摇摇欲坠半昏半醒,这才反应过来轮自己抽签了。她艰难的迈动小粗腿,从队列里出来,走到落十一面前,落十一半张着嘴巴看着她整个人都傻了。
  小不点!杀阡陌手中的团扇也掉在地上,从座位上一立而起。眯起眼睛左看右看,虽然胖得有点变形了,可那张小脸不是花千骨又是谁。
  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晕过去,墨冰仙慌忙扶住他,也是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全场一阵诡异的静默,花千骨浑然不觉的抽出签看了看,竹班。
  松一口气,差不多快完了吧,她实在是饿得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向队伍走去,完全没意识到台上所有眼睛都痛不欲生的望着她。
  太阳似乎都不忍看的躲入云间,一阵凉风吹来,鼻子痒痒的,花千骨长大嘴巴。
  阿嚏!
  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崩断和撕裂的声音。她僵住了,背上似乎凉悠悠的,裂开好大一道口子,那件瘦身衣光荣牺牲,她的肉肉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
  顿时,浑身都轻松了,花千骨深深的吸一口气,可是身子已经不听使唤的倒了下去,晕了。
  全场沉默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落十一和墨冰仙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却见杀阡陌捋起袖子大骂道:该死的笙箫默,老子跟你拼了!
  花千骨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她正躺在自己家中。
  爹爹!我饿!张嘴第一句话就喊。
  等着。
  不一会,笙箫默从外面端了碗粥进来,花千骨很惊喜的在里面发现了几粒米和两匹菜叶,咕咚咕咚喝完了
  爹爹!我还饿!
  饿饿饿,每天就知道喊饿!叫你好好读书,开学第一天,居然在全书院面前给我丢那么大的丑!箫默忍不住伸手戳她的额头。
  花千骨哭丧着脸,抱着他袖子顺便擦擦嘴,抬起头来才发现不对劲,
  爹爹,你的脸怎么了?好大一只熊猫眼啊!
  笙箫默没好气抱胸道:撞的!
  还好意思问,还不是她害的,杀阡陌背她回来,进门就是一拳。
  唉,是啊,都不能用抱的了,不是重量问题,而是体积环不住啊,只能沙袋一样背回来,杀阡陌脸都气绿了。
  可是这能怨他么,这吃也是罪不吃也是罪。
  真没想到他堂堂儒尊,保姆就算了,居然还会落到被人揍没有理由还手的田地,唉唉唉……
  第二天花千骨去书院,好说歹说吃了一个馒头才肯出门。
  教室里,眼巴巴瞅着旁座的女生在吃烧饼,直咽口水。
  你要么?正是昨天扶她的女生,长的清秀可人。
  花千骨毫不客气的接过烧饼大吃起来。
  我叫幽若,你昨天晕倒了,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花千骨摇头,我就是没吃饱,我爹爹要我减肥。
  坐前面穿绿衣的娇小玲珑的女生也转过头来:这还剩些桃花酥,你吃么?
  花千骨连连道谢,差点没泪流满面,原来书院也还是挺不错的嘛,她还担心自己来了受欺负。
  我叫糖宝,你叫什么?
  花千骨。
  你不想减肥啊?
  想,可是我更想吃东西。
  那以后我有好吃的都留一点给你带来。
  我也给你带。幽若笑眯眯的说,伸出手戳花千骨的脸戳着玩上瘾了,一戳一个坑。
  花千骨感激的点头。
  没过几天,花千骨便和周围的人熟识了,原来交朋友不是她想象中那么难,其中也有因为她胖嘲笑她的,但是发现不管怎样花千骨都憨笑不生气,便也觉得没意思了。大家的精力,基本上都放在各位老师身上。
  课基本上都是选修,花千骨自己选了烈火的厨艺课和墨冰仙的绘画课,然后被糖宝拉着报了东方彧卿的,又被幽若拉着报了白子画的,最后杀阡陌找上门来,强逼着她选了自己的课,搞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来原本好多兴致勃勃跑来参加赌局,想趁机在白子画和她之间插一脚,以显自己多么有魅力,能胜过长留上仙的各路神仙们,在目睹了花千骨的这副尊容后,一日之间就弃权了一半。不再追求,只作壁上观。
  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获胜的几个莫过于白子画、东方彧卿、杀阡陌、墨冰仙,然而除了杀阡陌每天围着花千骨前后打转,一会带她去逛庙会,一会带她去放风筝,一会带她下馆子,其他几个都没有什么动静。
  杀阡陌因为约定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告诉花千骨自己是男的,已失了先机,所以拼着命的对她好,想以日久深情来取胜。
  花千骨也发觉自己身边好像突然多了很多人围着转,颇有些不适应。不过除了吃,其他事情并不是很在意。偶尔收到别人送的鲜花礼物或者情书,她也认为是恶作剧。吃的东西会留下,其他的全都扔了。
  于是众人摸到窍门,谁拿得出好吃的,花千骨就乖乖跟谁走,每天便用美食利诱。花千骨就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总是那么多老师同学请她吃饭啊?
  这天,花千骨、糖宝还有幽若混吃混喝后,一起回到家里。
  一般人为了避嫌,时常会她们三个一块请,落十一就是。
  不过经幽若观察,其他人都是拼命给花千骨夹菜,落十一是拼命给糖宝夹菜。
  千骨,书院的老师好像都很喜欢你啊。
  花千骨点头:可能我爹爹跟他们认识吧,或者走后门了,让他们多关照我。花千骨觉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话说,你爹爹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啊?幽若扭捏道,她每次来,见到笙箫默那懒懒的模样,心就跳得噗通噗通的。
  哦,可能是出去斗蛐蛐去了,一会就回来了。
  千骨你娘亲呢?
  花千骨挠头:我不知道,我问我爹他都懒得跟我细说,就说跟人跑了。
  幽若顿时满是怜惜的看着她:你爹爹一个人带大你肯定很不容易,我看他还很年轻啊,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他一天游手好闲,再找一个估计又得跟人跑了吧!花千骨吃饱了仍然嘴停不下来的嗑瓜子。
  幽若在心里呐喊,不会的,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跑。
  糖宝问:千骨,你有意中人了没有?我家人送我来书院,就是想我找户好人家。糖宝口中的家人,自然也是跑龙套的仙人扮的。除了花千骨和笙箫默,其他人下界都还不到一年。
  意中人?
  是啊,咱班那个火夕和舞青萝不就好上了?听说家里也很满意,估计念完书就成亲呢。
  花千骨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印象深刻点的就三个人,一个是东方彧卿,总是喜欢眯着眼睛对她笑,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时候她心跳得好快。一个是墨冰,画技超群,人也不管走到哪里都像一副水墨画。花千骨经常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远远的,略带哀伤的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有融化的错觉。还有一个就是班上的流火,别人都给她带吃的,只有他记得给她带喝的。每次当她吃太多哽得不行的时候,他简直就成了大救星。而且他很优秀,成绩很好,不管学什么都做得最棒,让笨笨的自己佩服不已。
  说起意中人,我一直还挺担心的。花千骨皱起眉头。
  担心什么?
  担心我以后会嫁给一个白痴。
  啊?糖宝和幽若都笑了起来。
  是真的啊,我从生下来,手臂上就有奇怪的胎记,是一行字呢!
  花千骨捋起袖子给她们俩看。
  手臂上真的写了四个字。
  ——我、爱、白、痴。
  幽若和糖宝顿时无语了:这不是你自己写的?
  当然不是,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洗不掉。每次我去问爹爹是怎么回事,他都笑得东倒西歪的捶桌子,直赞谁谁谁有才,我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的确有点奇怪呢!
  是啊,而且很神奇,难道我今后真的会喜欢上一个白痴?
  糖宝哈哈大笑:只要喜欢,是不是白痴都无所谓嘛!
  说的也是,糖宝你有意中人了?
  糖宝丝毫不害羞的点头承认,嘿嘿笑着大声宣布:我喜欢落夫子!他居然知道我不喜欢吃肉喜欢吃蔬菜叶子!前些天他还给我买糖葫芦、教我剪纸!
  幽若完全无法理解,花千骨却深有同感的点头:我也只要将来的相公不嫌弃我胖,能好好待我爹爹,不阻止我吃东西就行,白痴一点也无所谓。


番外 赌局 四、君子好逑

  白子画始终没有动静,连杀阡陌都替他急。第一次课上,他走进教室在椅子上坐下,什么也不说,一坐就是一整节课。下面的学生等来等去不见他说话,又是心急又是焦躁,问他又不答,被他看着又不敢随便闲聊,只能面面相觑直到一个个全都趴倒睡着。花千骨自然也是,还堂而皇之打起了呼噜。
  之后的课上,不是去郊外写生,就是在草地上静坐。学生纷纷退课,连幽若都受不住跑去选修小动物饲养,最后只剩下七八个人了。
  花千骨反而一直坚持下来,因为这个课上可以睡觉没人管。
  相比于书院其他个性张扬的夫子,白子画出奇的安静。可是花千骨却直觉其他人似乎都很敬畏他。一般只要他在的场合,大家都会稍稍收敛。
  他很少说话,表情也淡淡的,像一阵风像一片云,让人看着很安心,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
  又是白子画的课,这次白子画带他们到湖边钓鱼。
  水绿天蓝,凉风习习。他们坐在柳树下等着鱼儿上钩。花千骨一想到晚上能有鱼吃就来了兴致,可是好半天没钓起一条。
  其他人把鱼竿或插在土里,或用石头压着,都跑去一边放风筝捉蝴蝶去了。湖边只剩白子画安静垂钓的身影,晨松霭一般,融入青山绿水之中。
  花千骨望得有些痴了,跑到他身边坐下,下了杆,偷偷抬眼打量他。她觉得自己最近记性似乎是越来越差了。许多人虽然一看见就知道是谁,但是回转身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声容相貌。就像现在这样,虽然眼睛清清楚楚看见白子画,但是仿佛隔着迷雾进不到脑袋里去。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双手撑着下巴,折一根苜蓿草在嘴里含着。
  夫子,怎么连你也还没钓到鱼啊?花千骨见旁边的篓子里也是空空如也。
  白子画不说话,花千骨继续自言自语:计是今天鱼儿都在家里睡懒觉吧。
  夫子,你喜欢吃什么鱼啊?我只要刺少的都喜欢,有一次我吃鱼被卡住了,怎么都取不出来,喝了好多醋,把爹爹急坏了。结果后来你猜怎么着?
  白子画依然没理她。
  结果我在门口摔了一跤,鱼刺就跑出来啦!哈哈哈……”笑声越来越小,花千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夫子,你要是钓起鱼来,分我一条吧,我回家做好了,明天带鱼汤给你喝?
  呃,好吧,再给你带点鱼肉?
  唉,夫子,你怎么都不爱说话呢,是怕把鱼吓跑么?那我们小声点说?
  花千骨百无聊赖,觉得自己在和尊石头讲话。突然看见一只蜻蜓飞来,停在了白子画的鱼竿上。
  啊,蜻蜓!兴高采烈的站起身来,伸手去抓。还没碰到,蜻蜓就飞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停在原来的位置。这次花千骨看准时机,猛扑过去。蜻蜓还是狡猾的从她指间飞出,而她胖乎乎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湖里一头栽了去。
  一声惊叫,眼看着小脸就和和水面来个亲密接触,衣带却被谁拽住硬生生拉了回来。花千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拍着胸口直道谢谢。
  捋起袖子,在湖里洗干净手上的草汁和泥土。白子画看到她手臂上大刺刺的爱白痴四个字,顿时满头黑线。好个东方彧卿,居然敢骂他是白痴!不过他家小骨也真够笨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总是很想吃东西?
  啊?什么?花千骨似乎突然听见夫子和她讲话了。
  白子画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
  花千骨连忙摇头辩解:不是啦!我只是嘴馋,没有一天都在吃啦。你别看我那么胖,其实我体态轻盈、行动灵活!花千骨站起身来想要单脚转一个圈,不过未免再次跌进湖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换成双脚。
  见白子画一直淡漠的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第一次有做错了感觉,惭愧的低头揪着自己的衣服。
  她知道别人在背后都不叫她花千骨叫她花千球啦,可她又不是故意长那么胖的,呜呜呜,为什么人人都嫌弃她。
  过来。白子画突然道。
  啊,什么?
  花千骨小心翼翼走到白子画身边傻傻看着他,突然一只手往自己背上用力一拍,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一颗很小的珠子从嘴里被咳了出来。
  嘎?难道她把什么内脏器官给吐出来了,花千骨一脸惊悚,可是顿时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白子画依旧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看也不看她凝望着水面,花千骨把要问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道,胖也不是罪,干吗打我嘛。
  继续坐在他身边等鱼儿上钩,周围蝉鸣声、鸟叫声此起彼伏,湖面波光粼粼,闪得她眼睛好累。不知不觉就靠在白子画身上睡着了,白子画依然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流火正靠在不远处树上睡觉,睁开眼睛,看着湖边这一高一矮依偎的背影,美的似乎万物都静止了。嘴角扬起,闭上眼睛继续睡。
  结果花千骨在湖边睡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白子画还是没有钓到一条鱼。
  那是因为你呼噜太响了。白子画这么面无表情的说,花千骨委屈的小脸都皱成一团。
  不过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一直伴随着她的饥饿感和嘴馋都消失了。她按正常的一日三餐也不会觉得饿,不会吃到撑得不行了,嘴巴依然停不住。但是当然,她还是不爱运动,身上的肉是一点也没减少。笙箫默便不准她再坐轿子,每天早上步行半个时辰去书院上课。
  这天行到半路突然弥天大雾,前一刻还在大街上走,下一刻就到了荒郊野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诡异。她转了几圈还是没找到路,累得不行,干脆不走了,坐在一棵树下休息。
  这时就听一阵嘎嘎的恐怖笑声传来,像是老木门在转动。
  谁?花千骨吓得蜷成一团,一个绿脸凸眼的人从迷雾中慢慢走了出来,行动僵硬,如同被提线牵引的木偶。
  花千骨!今天我总算可以报仇了!我要六界都知道我齿魈的厉害!哈哈哈……”
  他话还没说话,就听旁边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南斗!
  花千骨还没反应过来,天上一道闪电落下,把齿魈打的影子都不留,只剩一道白烟。
  周围的雾迅速散去,花千骨发现自己原来不是在荒郊野外,而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而东方彧卿正站在不远处。
  真是的,值班的时候打盹走神。东方彧卿伸手朝天指了指,天上的云飞快散去。
  夫子,你怎么在这?花千骨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刚刚在路边睡着了做了个梦。却不知道齿魈是专门来杀她的,这些年来趁着花千骨在凡间,想趁机来向长留山一雪前耻的鬼怪多如过江之鲫,不过有南斗北斗等人在天上轮流值班守护,来一个收拾一个,花千骨倒是从没遇到过危险。
  没事,走吧,一起去书院。东方彧卿拉她起身,仍然不放开,牵着她往前走。花千骨有些不好意思,心想着夫子好温柔哦,要是自己以后将来的相公也这么温柔就好了。
  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花千骨越来越喜欢书院。这才发现,原来人世间除了吃,还有这么多好玩的。
  这天杀阡陌传信给她,约她晚上在书院后的竹林相见,有要事告知。
  花千骨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吃完饭就跑去等着,一面等一面在地上画圈圈。这时就听见一声小不点。一个紫衣长发、美丽绝伦的男子踏清风竹影而来。
  花千骨张大嘴巴仰着头,第一次知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什么意思。那人在竹林中穿梭,轻若无物、似神似仙,手持竹尖,悠悠荡了下来,轻巧的落在她的面前。
  “……”
  花千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杀阡陌揉揉她胖乎乎、很有手感的小脸。
  小不点,我是不是很帅啊!
  花千骨使劲点头。
  杀阡陌得意的笑: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要告诉你,其实我是个男的!
  花千骨本来刚要合上的嘴巴又张大了。
  哈哈哈!是不是很惊喜很庆幸啊!
  啊?
  杀阡陌不知从哪里拿出把折扇打开,笑眯眯道:是不是很想嫁给我啊?放心,姐姐我一定娶你!
  花千骨一头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走走走,去跟你爹爹提亲去,他敢不答应,我就杀了他的画眉,灭了他的蛐蛐!
  花千骨不停擦汗:杀姐姐,你干吗男扮女装啊?
  甭提了,还不是东方那只老狐狸!哼,他就是嫉妒我的美貌,怕输给我。以为赌局他做庄就能一手遮天,哼,想得美。
  姐姐什么赌局?花千骨傻傻的问。
  还不就是赌你最后会喜欢上……”谁字还没说出口,天上一道雷便劈了下来。杀阡陌的头发顿时成了超级爆炸式。
  花千骨再次惊呆。
  杀阡陌也抓狂了,啊啊啊啊啊!不就是无意中说漏嘴么!居然敢弄坏他的发型!没脸见人了!南斗小儿们!等着挨收拾吧!
  杀阡陌交代花千骨自己回去,气冲冲的就捋袖子找人算账去了。
  花千骨莫名其妙的往回走,总结了一下,发现最近几个月,自己周围被雷劈的人真不少。看来自己出门也要记着带避雷针和防雷帽,说不定哪天就劈在自己身上。想象一下烤糊的花小猪,真是惨不忍睹。
  她皱皱眉头,见不远处的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挥手打招呼:夫子,你还没回家啊?
  墨冰仙低头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花千骨蹬蹬跑到桥上:们一起回去吧?
  这个夫子最奇怪,经常看着她却又不说话。
  走吧?花千骨去拉他的袖子,墨冰却退开两步。
  千骨,我这次参加,并无追逐之意。只是想有个机会近一点看看你,看你每天开心,我也很开心。
  啊?花千骨歪着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待她反应过来,墨冰已经不见了。
  花千骨只能一个人往回走,身边的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喂喂,花千球!突然又有人叫她。她嘟起嘴巴,回头一看,除了流火还能是谁。
  这么晚你一个人在外面瞎溜达啥呢?
  我才没在瞎溜达,我现在回家。
  我要去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啊?
  花千骨来了兴致:去哪里?
  跟我走就行了。
  结果流火带着花千骨去了杭州城里最大的妓院。看着门口的莺莺燕燕,花千骨张大嘴巴。
  什么?可是我是女的!
  没事,女的也让进去,里面有陪玩的小倌。流火拉着花千骨就往里走。
  我我我,我不好男色的……”
  被一堆人触拥着进了包房。
  请三个年轻点的姑娘来,千骨,你呢?
  我我我,我要肌肉男……”
  流火一头黑线,刚刚谁说的不好男色?
  酒菜摆了一桌子,几个人一边吃一边划酒拳、行酒令。花千骨手气特别好,几乎每把必赢。
  看着天色有点晚了,花千骨问:该回家了吧?
  急什么,你爹早就睡了。
  你怎么知道?的确爹爹总是老早就睡了,日上三竿才起。
  哼,我还不知道他么。流火给她斟满酒,继续喝。
  花千骨不但爱吃,如今酒量也是好的惊人。
  于是两人宿醉,第二天快下午了才醒。花千骨躺在榻上,流火被她踢下地也浑然不知,照样睡得很香。
  糟了糟了!迟到了!花千骨随便洗一把脸,抓着流火使劲摇。
  流火迷迷糊糊睁开眼:急什么啊,反正都这时候了。
  要被夫子骂的。
  骂就骂呗,反正早晚都是骂,干脆明天再去,走,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玩。
  于是意志不坚的花千骨又被流火带到了杭州城最大的赌场。
  我看你昨个手气挺好的嘛,今天再来赌两把!
  于是花千骨玩骰子,推牌九,又赢了个满钵。抱着白花花的大堆银子,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厉害啊,哈哈哈。
  一直玩到夜深,肚子饿得受不了了,才和流火去路边摊子吃馄饨。
  们俩对半分啊。流火装一半银子给她。
  三七吧,昨天晚上都是你付的帐。
  请归请。不然下回你再请我咯。
  花千骨点头,她从小都很乖很少出门,这两天玩的很疯,叛逆的感觉真是好啊。
  结果晚上回去就跪了搓衣板。
  笙箫默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漫不经心的喝口茶。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天干吗去了?
  花千骨头上顶本书,左摇右晃,跪得腿都麻了,哭丧着脸。
  爹爹,我错了。
  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就好,从今天起一个月,每天晚上罚你围着院子跑十圈减肥。
  ……”又是减肥,爹爹故意的吧?花千骨只得认罚。
  可是过不了几天,不记事的她又跟着流火跑去赌坊赌钱去了,气得笙箫默吹胡子瞪眼,打又不能打,不然杀阡陌他们还不把他吃了。
  操心老爹只得跑去问东方彧卿:那个流火是什么人?
  不知道呢,和这次赌局无关,只是普通人罢了。不纯在泄密问题,就算教坏了千骨,总不能拿雷去劈人家。
  们要加把劲啊,只剩几个月时间了,怎么全都不急的样子。赌局不能无限期进行下去,一年为期,若一年还没有人取胜,便做平局处理。
  我估计白子画没有动作就是想要平局吧,呵,我可不会让他如愿。东方彧卿自信满满的微笑。
  结果第二天再见花千骨就让他哭笑不得,因为是在公堂之上。花千骨跟着流火去做什么侠盗劫富济贫,也不想想自己的体重,结果把房顶压破,掉下去被抓个正着。
  流火倒也义气,没有一个人逃跑,结果两个人都被抓了回来,跪在堂上大眼瞪小眼。然后爹爹被传来了,书院的几个夫子和同学也来了。花千骨心头那个叫懊恼啊,这下丢人丢大了。
  审了半天,念在初犯,便赔了补屋顶的银子和精神损失费了事。
  花千骨在牢里押了一夜,饿得发慌,如获新生般的奔向自由。
  却被笙箫默拧住朵拉了回来:你个鬼丫头!这次知错了不?
  花千骨狠狠握拳,踌躇满志:知道了!爹爹是对的!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努力减肥!
  笙箫默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一旁幽若连忙冲过去借机扶住他:伯父不要生气了,千骨也是贪玩。
  笙箫默一见她慌忙躲远点,这丫头三天两头没事往他家跑,貌似对他不怀好意。打扫喂食为名,前几天放跑了他的铁金刚,昨个又弄死了他的小葵花,还不让他好好睡觉,非要陪他下棋。再这样下去,他另几只宝贝鹦鹉和蛐蛐怕是也要保不住咯!何况幽若是长留掌门身份,要真对他动了情,怕是也要向当年花千骨一样闹得惊天动地的。到时候就不是他看别人笑话,该是别人看他笑话了……
  他再顾不上花千骨,自个偷偷溜回家了。幽若和旁人刚说完话,一看笙箫默人不见了。
  伯父,等一下嘛。连忙追了上去。
  长留山,摩严站在水镜前,难得一见的笑了起来。
  师弟这回有得罪受了。
  一旁南无月面色有些难看,佛珠紧拽在手里。好个幽若掌门,不过是下界一次,不记得从前,立马就移情别恋喜欢上别人了。亏她以前还对他死皮赖脸、信誓旦旦。果然女人似老虎,情话半句都信不得。
  摩严虽不太喜花千骨,却一直打从心里疼幽若,看了看南无月铁青的脸,忍不住咳嗽两声激将道:师还在为还俗的事犹豫不决么?幽若那丫头的确缠人的很,若是太过勉强,不如再拖一拖、放一放,估计等到赌局结束,幽若自己就想通了,长留自家人,亲上加亲更热闹,大师也可以遵从师愿,回寺里做主持了。
  南无月的脸顿时从青变到白,一句阿弥陀佛,便匆匆离开了。
  当天夜里,幽若煲了鸡汤,刚敲响花千骨家的门,背后狂风大作。她揉着眼睛,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人拦腰抱起,人已到千里之外。
  碧海连天、层云叠嶂,她发现自己正飘在半空中,而抱住她的是一个——和尚?
  救命!鬼啊!
  她大叫一声!拼命挣扎起来。
  南无月铁着脸瞪她一眼,伸手往她眉心屈指一弹。幽若顿时恢复了记忆。
  月,你怎么来了?幽若一看见他,大喜过望,他主动抱着自己飞耶,凑上前去就想要亲亲。
  南无月偏开头去,冷哼一声。
  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幽若一回想,顿时想起这些日子对笙箫默的花痴模样。不由懊恼的捂住眼睛,这下死了,被南无月尽收眼底。
  亲爱的你不要误会啊!我的心里真的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我、我那是失去记忆、一时糊涂。
  时糊涂?我看你是早有图谋吧?还煲鸡汤?她追他时,怎么就没这么好过,每天就只知道欺负他?气死他了!
  不是啊!你听我解……”幽若快哭了,我回去以后天天煲给你喝……”
  不、稀、罕!
  一路上幽若使劲浑身解数撒娇哀求,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海鸥们纷纷爬满鸥皮疙瘩的掉进海里。
  于是幽若,成为第N个中途退出赌局之人。不过因祸得福的是,有人因为吃醋终于还俗了,等赌局结束大家回来就直接可以成亲了。不过有她这前车之鉴,可想而知骨头师父那有多危险,要是真的也喜欢上其他人,尊上怕是就没有那么容易哄了吧?
  花千骨也很郁闷,幽若没有跟他们告别就举家迁移去了京城。糖宝每天和落十一打得火热,都没人陪她玩了。还好流火时不时想出些鬼主意坏点子,一起去人家地里偷苞谷,池塘里钓青蛙,小溪里翻螃蟹,还在一起放烟花。
  花千骨稍微瘦了一些,她决定要在出嫁前完全瘦下来,漂漂亮亮的嫁人。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她到书院读书快有一年了。总觉得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大家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对劲,是兴奋?急切?热烈?总之就是戏院里要有好戏上场时观众的眼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越来越自恋了,总觉得周围总有许多人在偷看她,似乎对她的举动和言语特别在意。只要她和哪个夫子例如站得近一点,就立马会传来窃窃私语。


番外 赌局 五、下手为强

  这天深夜,花千骨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窝被掀开。
  爹爹,别闹。花千骨翻个身继续睡。
  头是我。东方彧卿拿外套给她穿上,又给她穿鞋。
  花千骨半睁着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夫子,你怎么进来的?
  别管我怎么进来的,北斗他们喝醉了,来,我带你出去看星星。
  东方彧卿一把横抱起小肉球,从窗口飞了出去。
  那边笙箫默连忙假装没看见的关上窗户继续睡觉。
  还从来没见师兄输过,东方我看好你哦,哈哈……”
  花千骨紧紧环住东方彧卿的脖子,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浮云不断从自己身边掠过。
  夫子,我刚梦到你,你怎么就从梦里出来了?
  东方彧卿笑了起来:头也是我唯一的梦。
  花千骨顿时脸红了,这话啥意思,咋听起来这么肉麻呢?
  夫子,你是神仙啊?
  不是,以后不要叫我夫子,叫我东方。
  哦,东方,我们这是要去哪?
  看星星,当然去银河。
  东方彧卿一口气带她飞到了九重天银河之上,这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
  我、我一定是还没睡醒。
  花千骨望着无边无际的星子傻眼了。
  东方彧卿手中折扇抛出,顿时成了一叶小舟。花千骨坐在船舷,脱了鞋,脚在银河里踩星星玩。到处波光粼粼,亮晶晶的。
  东方彧卿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不同于以前的瘦弱,胖乎乎的她发育的也很好,东方彧卿只得小心的避开她的胸。
  花千骨背靠着东方彧卿,望着眼前美景,不时的深呼吸发出惊叹声。
  突然一根萝卜递到了跟前。
  吃么?
  花千骨接过咬一口咯嘣脆。
  好甜啊!谢谢,东方你以后可不可以经常带我到这来玩?
  好啊,你愿意跟我永远在一起么?
  花千骨看着他,害羞的笑着点点头,夫子是想要娶她么?她终于有人要了?太好了!这下爹爹要开心死了!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来着,对对对,一吻定情!
  东方彧卿摸摸她的脑袋,见她轻轻闭上眼睛仰起了头,不由笑出声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轻轻拍了两下,花千骨突然觉得越来越困就要睡着,隐约听到东方彧卿低声喃道。
  傻骨头,你现在可是别人的妻了,我怎么能随便亲。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要跟我问个清楚,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陷在无限轮回的转生中,看得太多,我其实比任何人都无情。把你当成棋子,把六界当成棋局,我翻云覆雨,什么妖神出世,不过是我无聊中的一场游戏。结果我输了,代价是我的心,还有永远失去你。如果可以再重来一次,我不会让你上长留山,也不会让你见到他。这次的赌局,不是为了戏弄你。治你的眼睛无论如何需要十五年,与其坐等,我只想再有些时间可以和你在一起。
  你就是太善良了,不管被骗多少次,都还是愿意相信我,跟我走。可是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又怎么舍得,让你和爱的人分开呢?
  东方彧卿轻抚她的脸,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游戏,真实的唯有她。
  远不要、给我留下任何的空隙可钻,白子画……”
  东方彧卿突然回头,望着那片极耀眼处。白子画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万千星辉,也掩盖不住他的光芒。东方彧卿则化作一道青烟,了然无踪。
  花千骨趴在船舷上,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却已不见东方彧卿,反而是白子画站在身旁俯视着她。
  夫子,你怎么也在这,你也是神仙?
  花千骨好奇看着他,夫子的神色似乎比平常更冷一点,是因为什么事在生气么?
  突然腰被揽住,提了起来,近距离的贴近白子画。那双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要望进她的灵魂深处。花千骨有些害怕,刚想开口说话,嘴巴已被封住。
  太突然了,她像被点燃的爆竹,脑袋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只看见一片烟雾迷蒙,一片电光闪烁。白子画的吻很轻又很用力,只是简单的贴着她。哪怕是方才云端穿行、银河泛舟的感觉,也比不上这一刻美妙。
  可是不对吧?夫子怎么能吻她?这可是她的初吻啊!
  花千骨使劲掐自己一把,逼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努力想要挣开。白子画却把她抱得死死的,推拒之间,小舟剧烈摇荡,竟然翻掉了。
  可是白子画依然吻着她,两人缓缓下落,周围满是萤火虫一样的荧荧光亮。不同于水的质感,依然可以自由呼吸。被星子的碎片触拥着、包容着,仿佛也化为这亿万星辉中的一点,无穷浩淼,美到极致。
  白子画的吻渐渐深入,花千骨张开嘴艰难的喘息。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就是西方极乐世界么?
  不远处,北斗星君中的天玑星君和摇光星君正在抓耳挠腮,窃窃私语。
  这东方小儿胆子太大了,居然敢把我俩灌醉。
  唉,这个以后再说,眼下可怎么办啊,长留上仙犯规了,居然还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规了又怎样,你敢用雷劈他么?没看见他现在正生气么?你要命不要命?
  啊?那难道就这样不管?那赌局不是太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他亲的又不是别人的老婆,反正要劈你劈。
  我哪里敢劈!
  那就算了,装没看见,回去继续睡觉吧……”
  花千骨被吻得头晕眼花,浑身发软,只能伸出双手用力攀住对方脖子。
  白子画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都舍得抛下自己?他是那样坚信她的爱,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改变。可是她宁肯跟东方走,也不要留在他身边,她宁肯一个人死,也不要跟他死在一起……
  若重来一次,你真的不会爱上我么?
  我不信。
  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我,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空隙?没有空隙。哪怕东方彧卿再转生十次、百次、千次、万次!我也不会给他半点机会!
  花千骨沉溺在他的吻里,随着漫天星子,一起坠落。
  第二天醒,已是日上三竿。
  完了,又迟到了。花千骨一坐而起,却发觉浑身酸软。昨夜发生的事浮现在脑海,她顿时面红耳赤。
  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回来的?
  不对,肯定是自己做梦了,居然做这种梦!她使劲的揪自己头发,捶自己脑袋。
  爬起来往妆镜前一坐,顿时吓一大跳。胖乎乎的小脸好像桃花开一样,双目水光潋滟,双唇又红又肿。
  该死!难道是真的!
  ——”花千骨终于尖叫出声,她被夫子非礼了!
  去书院的路上花千骨都不好意思抬起头,虽然很羞人,可是得找白子画问个清楚。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什么话也不说突然吻她?难道他也想娶她么?唉,嫁给白子画其实也不错啦!就是闷了点,以后要是成亲日子肯定很无聊。
  忐忑了一整天,结果下午白子画的课上,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
  千骨,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啊?
  没、没事……”花千骨低下头,使劲拿毛笔在纸上画圈圈。结果写到后面,发现满版写的都是白痴,也不知道她在骂自己白痴还是白子画白痴。
  下了课,她飞冲到白子画面前。
  白子画停下脚步,冷淡的看着她。
  夫、夫子……”
  什么事?
  你、你为什么昨天……”花千骨结结巴巴半天讲不出来,扭捏道,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白子画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花千骨瘪着嘴巴,眼泪都快掉下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难道他都忘记了么?还是真的是她做的一场梦?
  从那以后,花千骨格外留意白子画,课上眼睛一直盯着他,偶尔还会跟踪一下。她不信那天发生的事都不是真的。
  可是白子画好像一直是那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对她的示好也完全视而不见。
  她特意做了冰镇酸梅汤拿去给他喝,结果他只说了句不喜欢酸的就走了。她只能灰溜溜的回来,结果被隔壁班的几个女生看见了,毫不留情的讥讽她,说她胖猪想吃嫩草。气得她差点没把酸梅汤泼她们一身,她现在最听不得谁说她胖了。
  可是一想还是不要浪费了,拎回去自己喝。
  她觉得心里好委屈,凭什么亲了她又不认账,真是不负责的男人,自己又不一定非逼他娶她,只是想问个清楚而已。
  流火见她一个人在竹林里猛灌酸梅汤,笑得肚子都疼了。
  为白子画的事情生气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答案,跟我来。
  流火把她引至一瀑布后面,掏出一面巨大的撼天镜罩在两人头上。
  这是干什么啊?
  以防万一,我可不想一会被雷劈死。你蹲下来,听我悄悄跟你讲。
  流火招手,花千骨连忙附耳过去。
  不用耳朵,手给我。
  花千骨好奇的把手递过去,流火的右手跟她的右手结了个法印,然后花千骨就听到有声音传了过来。
  白子画前些天是不是吻你了?
  花千骨大骇: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魂不守舍的子,猜也猜到啦!本来这个赌局就不公平,谁让人家身份特殊呢?
  赌局?什么赌局?
  白子画、东方彧卿、杀阡陌、墨冰仙,还有书院里的其他夫子打了个赌,看谁能先得到你的心。所以你身边老出现许多莫名其妙无端献殷勤的人吧?只可惜,人家费劲心机一年,都抵不上白子画一个吻,轻轻松松把你搞定了。流火故意只说了事实的一部分。
  花千骨顿时脸都白了:说什么?难道开学抽签的时候,因为自己当众出了丑,他们就决定拿自己打赌寻开心?
  难道不是么,你看你最近的举动,不是眼里只看得见他了?敢说你没喜欢上他?这个赌局他已经赢了,自然就不理你了。
  你胡说!白子画、东方、墨冰、还有杀姐姐,他们根本就不像那样的人啊!
  花千球,我啥时候骗过你,我可是把你当好哥们,不想看见你为一个男人伤心。不过是一个赌局而已,不然你想你那么胖,又笨死了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对你好,讨好你?只是为了赢而已。
  花千骨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难怪杀姐姐和东方他们都说要娶她,明明知道就凭自己这模样根本不可能,还是自欺欺人的相信了。难怪白子画亲完她之后就不理她了,原来那只是他为了取胜的卑鄙手段而已!
  太过分了!她不就是胖一些么,所有人都嫌弃她、骗她、捉弄她!原来她误以为的喜欢,只是一场游戏一个笑话!
  花千骨的脸苍白如纸,顿时觉得世界都灰暗了。流火挠挠头,替她擦掉泪水。
  好啦,别哭啦,我又不嫌弃你!实在没人要,我娶你当媳妇,但是当然以后去妓院和赌场你要陪着我,不能管我。这样的媳妇哪里找啊,哈哈哈。
  花千骨呜呜的哭,狠狠握拳,她还是要去跟白子画问个清楚,不,她要去骂他一顿。还有其他所有耍她的人!
  花千骨直接在别班门口把白子画拦下,站在荷花池边,叉着腰,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周围的人全都停下来看热闹。
  东方彧卿笑道:看来赌局要出结果了呢。招呼几个学生,去把其他夫子全都请来。
  周围人越来越多,花千骨也不在乎,趁着大家都在,她要把他们都骂一顿,居然闲着没事拿她来打赌,吃饱了撑的么?
  可是一对视上白子画淡定的眼神,她就慌了手脚,搞什么,错的又不是她,她干吗气短啊。
  白子画!为什么拿我来打赌?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夫子,你不觉得自己太没品了么!还使了那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却不肯承认!我要你今天当着全书院的人对天发誓!你那天晚上没有亲过我!
  院长大人一听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周围一阵嘘声和起哄声,还夹杂着几句居然犯规了的愤慨。花千骨一听果然如此,心里更加难受了。
  白子画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亲了。
  周围又是一阵巨大嘘声,花千骨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子画扬起嘴角看着她涨红的双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怎么,你要我负责么?
  我、我……”
  没想到他会突然之间承认,花千骨乱了手脚。
  周围一片吼声:不公平,尊上你作弊!而且还带引诱的,没想到这么狡猾。
  花千骨嗯嗯啊啊半天,白子画微微上前一步,低头凝视着她。他的眼神就如同那天夜里一样,明亮的任何星光都比不上。
  你喜欢我么?那声音略带沙哑,如同魔咒,花千骨魂都飞走了。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薄唇,回忆起那夜二人抵死缠绵的吻。
  杀阡陌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一边把绿豆糕塞进嘴里一边摇头道:妈的,老白太牛了,美男计都使上了,老子甘拜下风。
  喜、喜……”
  眼看花千骨就要说出口,流火在背后大喊一声:喂,花千球!有点出息!
  花千骨猛的回过神来,脸涨成猪肝色。差点又被引诱了,明明知道他在骗自己,岂有此理,这赌局绝不能让他赢!
  我才不喜欢你呢!我喜欢流火!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
  全场皆惊,鸦雀无声。
  赌局结束了?
  杀阡陌一口绿豆糕就喷了出来,什么?怎么回事?流火又是哪根葱哪棵白菜?
  其他所有参加赌局的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流火是哪里冒出来的?赌局明明眼看就要高潮,却来了个大乌龙然后仓促结束了?白子画输了?赢的也不是东方彧卿?
  白子画的面色显然也有些难看,明明只差一点点……
  不过虽然花千骨嘴硬,事实上,好歹他也算是赢了吧?
  流火哈哈笑着走上前去拍拍花千骨的肩膀:千骨,好样的!不过,好女不二嫁啊……”
  花千骨站立不稳,只觉得好多东西正要从脑海里喷涌出来,记忆开始复苏,眼睛也逐渐模糊看不清楚,隐约望见流火凑过来的脸。
  千骨,还能认出我么,这一世,我可是有脸的,要记得我的样子哦。
  花千骨仿佛被人猛敲一下,七月流火、八月朔风。
  风!你是朔风……你回来了……”
  无法抑制的惊喜伴随着晕眩,记忆回潮太过汹涌,她的眼睛再次完全看不见了。

  
番外 赌局    六、鹣鲽情深

  一场长达十六年的赌局草草落下帷幕,最后的赢家,居然是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小子。如此爆冷门,下注之人都哭喊输得太过冤枉。这件事成为仙界近期的头条新闻,更别说参赛之人回去后又是如何将下界的事添油加醋的八卦一番。
  花千骨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回到长留山绝情殿。眼睛依然看不见,隐隐能听见说话声。
  头师父,你醒啦?幽若握着她的手,恢复虫身的糖宝连忙从她耳朵里爬出。
  风呢?她着急的问。
  千骨,我在这。风笑眯眯的弹了下她的额头。转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白子画、东方彧卿、杀阡陌等人。
  我看你们玩得这么热闹,就中途跑去插了一脚,没有恶意。尊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相信不会往心里去吧……”
  白子画淡淡看他一眼并不说话,此仇不报非君子,只分来早与来迟。朔风突然感觉背上一阵发凉。
  笙箫默飞起一脚:你个死小子,好好一赌局被你给搅了,白辛苦我带孩子带了那么多年。
  花千骨握住朔风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终于回来了,比她料想的快了许多年。这下终于没有遗憾了,除了竹染……
  书生你早就知道流火就是朔风了对吧?杀阡陌瞪着眼睛质问道。东方彧卿耸肩只是笑。
  众人都恢复了本来面目,气氛倒也和乐。摩严看着朔风心想这样结束赌局未尝不是好事,如果最后赢的真的是东方彧卿或者其他人,子画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会介意的。
  杀阡陌不耐烦的催促着:赌也赌完了,你赶快给小不点治眼睛吧。
  东方彧卿点头:药已经调制好,埋在阴火山中十五年,是可以开坛了。只是还需要辅以针灸,我多有不便……”
  他话说一半,众人已经明白,针灸是需要脱衣服的。
  我来。白子画道。
  东方彧卿点头:为要扎骨针,可能有些疼,骨头你多忍耐一下。那就先等几天,我把针灸的位置一一告知尊上,
  不行!花千骨出言反对,再等两个月!
  众人不解:为什么要等两月?
  花千骨捏捏自己的脸,郁闷的把头埋到被子里:我要减肥!
  众人一愣,都笑了起来。如今的花千骨还保持着下界时胖乎乎的身材,自然是不肯这样在白子画面前宽衣解带。
  都是你害我的!花千骨抓起枕头朝着东方彧卿的方向砸去。
  东方彧卿稳稳将枕头抱在怀里笑了起来,笑容却有些苦涩:当然要让你胖一些,才好分辨谁对你是真心谁是假意。
  哼。花千骨向他龇牙。其实她心里也放下了块大石,这次打赌总算是安全过关,对她而言甚至算是相当完美。既没有移情别恋,又没有让师父获胜。谁让他同意拿她来打赌的,她跟他的帐还没算完呢!
  两个月一晃而过,花千骨拼命减肥,虽然仙界灵丹妙药很多,但是外力的强制改变,终归还是没有健康运动来得好。
  这天便是针灸之日,花千骨心里有些紧张。洗完澡考虑半天自己应该穿什么好,不过反正都是要脱的,就只在上下关键位置裹了白绢,外面披了件半透明的纱衣。十六岁的她差不多已经是个大人了,个头也高了许多,因为还没完全瘦下来,身材显得丰满圆润。
  她轻车熟路的摸进绝情殿的医室,心怦怦直跳。
  小骨,把门关上。
  白子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花千骨忍不住咽咽口水。
  房间里到处挂满了轻薄的纱幕,香炉里燃着特殊的药草香,味道浓郁不可捉摸。
  她一步步朝里走,听见白子画道:小心台阶。反而故意绊住往前扑倒。
  果然身子微一倾斜,下一刻便落入熟悉的温暖怀抱。
  小骨。声音微微不满,似是呵斥她的顽皮。
  花千骨环住白子画的脖子,靠近他耳朵低喃道:师父,抱我过去。
  白子画愣了一下,轻轻将她横抱起,放到榻上。
  花千骨长发披肩,玲珑有致的身子若隐若现。白子画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她,一时间也不由面红耳赤,怕影响施针,干脆扯了条白布,将自己眼睛蒙上。
  花千骨郁闷了,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个什么劲。趴在榻上不肯动,白子画只得亲自摸索着帮她解开带子,脱下外衣。
  花千骨看一眼旁边的银针,长短不一,足有一百多根,心头一阵发寒。
  小骨,别怕。白子画低声安慰,左手轻触她的后颈,脊椎处转瞬已三针下去。
  花千骨痛得身子一阵抽搐,这针不是扎在肉里穴位之上,而是扎在骨头上,她的整个头皮都发麻了。紧咬住牙关不发出声音,师父冰凉的手如一股清流涤荡着她的痛楚。
  感觉到手下身体的颤抖,白子画心疼的皱起眉头。
  还受得住么?
  花千骨笑道:没关系,接着扎,消魂钉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个。
  身后的手僵住了,花千骨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催促白子画下针。
  白子画想到当日花千骨被绑在诛仙柱上血流成河的模样,手禁不住微微有些抖了。知道自己速度越快,她受的折磨越少,逼自己冷静,又飞快刺下几针。
  虽然蒙着眼睛,看不到花千骨痛苦的模样,甚至听不到她任何呼痛声。可是满是汗水的身子和急促沉重的呼吸还是让白子画失了平常的从容稳重。
  骨针扎好,拔完针,休息一下,又要开始扎穴位,两人都大大松一口气。白子画温柔的擦去花千骨脸上和身上的汗水,重新下针,神色逐渐恢复淡定。
  花千骨却越发难熬了,方才疼还不觉得。如今那冰凉的手指每触到她身体一处,都会引起一阵颤抖,欲生欲死啊!还叫她不要乱动!他别动让她摸摸试试?
  白子画不明白为什么花千骨刚刚死咬着牙不出声,如今反倒小声嘤咛起来。那声音软软的像毛茸茸的东西在挠他的心,实在叫人脸红。
  扎完了花千骨背上几处要穴,开始扎腿。花千骨更难熬了,特别是大腿内侧,如果不是知道白子画的性格,她会以为他在故意勾引挑逗她。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花千骨在心里狠狠发誓。
  于后面全扎完了,白子画轻呼口气。一盏茶后,花千骨正昏昏欲睡,白子画替她拔针。花千骨有气无力的翻个身,准备扎正面的穴位。睁开眼睛,却震惊的发现自己已经能看见了,经脉差不多打通了。她大喜过望,却不做声,眯起眼睛看白子画继续给她扎针。
  白子画本是怕看见太多,自己胡思乱想,蒙上眼睛,就能把前面爱人的身体当作普通病人下针。可是没想到自己脑补得倒很完全,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左手寻穴,右手下针,锁骨旁扎完了,向下不小心碰到花千骨的胸部立马缩回,没想到却被花千骨按住,覆在她胸上。不同于以前,软绵绵的触感顿时叫白子画傻了眼。
  师父,疼……”花千骨一脸贼笑的撒娇道,睁大眼睛看着白子画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小骨、别闹……”白子画有些慌乱的想抽回手去,可是被花千骨压住手背,看上去更像是趁机在她胸上揉了几把,顿时脸更红了。
  师父感觉到我的心跳了么?花千骨差点没笑出声来。
  白子画被她一说,更能感受到掌心下的温软、还有急速跳动的心脉。
  师父,你脸红了。
  别闹了,一会我不小心扎错了。白子画用力抽回手,退了一步,声音十分不自然。调整心绪,继续开始往下扎。
  花千骨的手臂被扎住不能再乱动,开心的睁大双眼看着白子画。能再次看见他本来的模样,窘迫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这个赌局似乎是值得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扎完了。
  白子画拔了针问道:小骨,能看见了么,有什么感觉?
  浑身热热的,好像有火在烧一样,师父帮我冰一下。
  花千骨坐起身来扑到他怀里。白子画抱着她光溜溜的身子,不由又是一阵尴尬。
  先穿上衣服。
  不穿,这样凉快。
  花千骨靠近他的脸,轻吻他的鼻尖。
  师父,我能看见了……”
  白子画扬起嘴角,笑容一闪即逝。
  你自己说过,我能看见了,就要……”
  小嘴印了上来,白子画有些无措。想要解开眼睛上的布条却被花千骨阻止,她要师父也体验一下看不见的感觉。哼,之前在银河他亲她的时候不是强势霸道得很嘛,这下又害羞个什么劲?
  花千骨隔着白布,轻吻他的眼睛。
  白子画感觉不规矩的小手在自己胸前和背后乱摸着,火热的呼吸喷在耳边,然后耳垂被吻住了,舔咬吮吸。脑子里一下就炸开了,伸手将花千骨紧紧抱在怀里,眼前弥漫一片桃红色。
  他先前不与小骨亲近,是怕影响修为,没法帮她疗伤。如今,已经没有了顾及,那就顺其自然罢。
  白子画深吻住她,舌优雅入侵,霸道又缠绵。花千骨顿时身子就软了,被他慢慢压在身下……
  就在这时,白子画的嘴唇被重重一咬,点点咸腥。花千骨笑嘻嘻的从他身下钻了出去。
  师父总说,小骨太小啦小骨太小啦!反正现在我也能看见了,不用你照顾,以后就继续分房睡。没做完的事,两年后等我再长大些再说吧!
  谁让他同意拿她来打赌的,还耍手段亲她让她傻乎乎喜欢上他。她气还没消呢,她也是会勾引人的,知道厉害了吧,自个难受去吧!哇哈哈!
  白子画无奈的叹气,扯下布条,看她一眼。
  两年?
  是哪个小色鬼,每天爬他身上占他便宜吃他豆腐的?
  花千骨望见白子画鄙视的眼神倍受打击,气急败坏的握拳:哼哼,不要小瞧我!不信我跟师父打赌,绝对忍到两年后才把你吃干抹净!等着瞧吧!
  花千骨跟他做个鬼脸,披上外衣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白子画只能哭笑不得的叹气。
  又要打两年赌?看来这小鬼是赌上瘾了吧?
  不是他对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而是那家伙意志力实在太差。何况,自己难道就不能把她吃干抹净么?
  这个赌,她输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