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12

creambeast: 乖乖的隆冬 5-8

第五章

这宅子里一共有五间房,还有就是起居灶炉之地,这会儿,只有其中最大的一间房里透出亮光,其余的都黑漆漆的。那少年大剌剌的走到亮着火光的房前,瞥见那男人紧张得欲上前阻止,冷笑着推门而入。
“你这死鬼,怎么用那么……久……”女人在听见动静后,边骂边回头,却在看见门口是何人时,目瞪口呆。
那少年来到桌边坐下,他的手下立刻替他倒上茶水奉上,他仔细盯着杯子看了许久,才仰头喝下。“本少爷肚子饿了,去弄点吃的来。”那语气,仿佛面对的是自家下人。
男人女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从,还是置之不理。
对于这两人那诡谲的神态,少年是若有所思,两个武士也意味深长的交换一眼。少年打个呵欠,把目光移向床铺,那女人见状惊恐万分,忙跑到床边用身体挡住他人目光,干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小儿得了水豆,要过人的,不如您换间房?”
突然,床上飘来轻轻的声音,叫着:“冬冬……隆隆……乖乖好难过……”
少年见女人的笑容僵硬冷汗直冒,也不表示什么,只是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两个武士,立刻一人一个,轻松制住此这对男女,男人被点了穴道,女人则任其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本少爷问你,这床上,是何人?”少年走到床边,瞧了一眼发出这种问题。若要他相信这样一对相貌不怎么样的夫妻能生出如此俊俏的儿子来,他是如何都不信的。
少年看那皱成一团的面孔上,爬满不正常的红晕,对一边的人说道:“尚迦,你来替他瞧瞧,生了什么病。”
“是。”最先叫门的男人,尚迦上前来,看了一眼把了会脉便说:“受了内伤,引发高烧,看起来是被人打成这样的。”
少年皱起眉头,瞪向地上两人,只道:“治好他。”说着他起身来到桌边,坐下后翘起二郎腿,边替自己倒水边漫不经心的问:“实话告诉本少爷,此人绝对不会是你们儿子。让我满意了,便放了你们,若不然,这便是下场。”说着举起杯子,也不见他动作,那杯子里便有冉冉烟雾升腾而起,等他翻过杯口让他们看时,那里面的茶水,已经蒸发干净。
这下两人立刻剧烈颤抖起来,那女人头一个忍不住,声音不稳的说道:“他,他确实不是我们的儿子。他叫齐乖!”
“哦?”少年呷着茶,“然后呢?”
“他是我家主子关在这儿的。我们两个负责看护他。”
“我听着。”再抿一口茶。
“他据说是泷王府的贵客,我家主子,看他不顺眼,才、才……”
“你家主子是谁?卫朝太子,或者是戚王卫祈?”显然这少年对这类事情知之甚多。
“是……戚王。”
少年缄默着,在两人屏息等待的时候,脑筋飞快转动着,少时他道:“尚笕,把他们关到隔壁,都点上昏穴,等我想出法子怎么整他们再说。”另一个武士立刻拉开门,一手一个提着,走了出去。
少年这才面向床塌,看着自己手下前前后后忙碌着,等到外出的人回来后,那替人看病的也一抹额头,道:“殿下,他已无大碍,只要再出身汗就行了。”
事实上,这少年便是此次出访大卫的高团国太子,此番前来一是明白大卫即将面临新旧交接的局面,有心思打算助其中一方一臂之力,二来则是想和桠尉国延续两国的友好邦交。暂任节度使的太子杜博棠因其不羁心性,带着两个贴身护卫,抛下累赘的使节团,领先入了桠尉国境内。高团地处桠尉东北,是故他们便是从东边进了京畿范围,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打算到目及的第一户人家处投宿一晚,却是撞上了这么些事。
“行了。你们自便吧。”杜博棠挥挥手,轻慢道。
那尚迦本欲离开床边,哪知被人揪住手腕,惊讶之余,床上那个发烧的齐乖,已如八爪章鱼一般,抱住了他的双腿,蹭了几下后,呢喃道:“痛痛,乖乖痛痛。”
“尚迦,不如今晚你跟他睡了吧。”杜博棠冷眼睨着,平声道。
那尚迦面上挂笑,两只手开始掰缠在腿上的手,等他握着齐乖两只手臂举在空中时,又听到床上人发出痛的低呼。
“你弄疼他了!”杜博棠陈述,便见尚迦迅速放开手,退到一边。
“出去。”杜博棠说道。
“殿下,属下这便去替您收拾一间房间,您稍候。”尚迦恭敬的说道。
“不用了。本宫今晚睡这屋里。”
那尚迦只静默片刻,便随同尚笕一同离开。
杜博棠来到床畔坐下,看着上面那人浑身难过的卷着被子翻来滚去,因为吃了药的关系,滚滚汗珠从他的皮肤表面沁出,不一会儿那毛竹被筒即被他挣脱开来,四脚八腿的蹬着,想把闷热的被子踢开。杜博棠本打算随他去,却在注意到洁白的床铺被他的汗液沾湿以后,扯过被子重新把人卷住,在翻转他身体的时候,又听见他喊痛。
察觉到床上的人似乎不太喜欢躺着睡,杜博棠便让他趴着,然后在后脑勺浓密的发丛间,看到了突起。好奇的伸过手去碰了碰,便见那具身体一阵激灵,那人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在头后面挥呀挥,一边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语调十分哀婉可怜。
“殿下。”门口传来尚迦的声音。
“何事。”杜博棠的视线依旧投注在那人身上。
“属下送水来了。”
杜博棠走到门边,打开来接过手下捧在手中的东西,然后又砰一声拍上了门,而门外的尚迦,似乎还站了一点时间,才迟疑地离去。
简单的抹脸擦身后,杜博棠便披着丝绸亵衣爬上了床,把睡在中央的人用脚推到里侧后,他躺了下来,也不盖被子的,弹指熄灭烛火,闭上了眼。
杜博棠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储君,加上常年习武,是故睡眠极为轻浅,在修养身息的同时,还能对外界的动静作出反应,大多数时候他都主观忽略的,但不包括这时候。他睡下没多久,便有一条细长的手臂咚一下落到他胸口,似乎感觉到了热量,那手臂就勾住他,随之一具滚烫的身体贴了上来,然后连脚也跨到了他的腰腹,等他觉得忍无可忍时,自己已经完全被包裹了个结实。
睁开眼,杜博棠考虑着是不是用内力挣开,可看那离他咫尺的面上眉峰稍宽之后,只能板着脸重新闭起眼,让他意外的是,自己倒是睡着了,这在一早醒来后,发现当时的状况时,杜博棠的表情是惊讶的。
身边的人身体已经恢复,长而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下一秒打了开来。
“乖乖不是傻子!”这第一句话,就让杜博棠这个自诩乃天妒之英才者也一时无法立即给出反应。
因为身体好了的缘故,齐乖遵循生活规律在早晨的某个固定时刻醒来,入眼的人是个很嫩的男孩,这让他倍感疑惑,怎么Aunty最近一直在变来变去的?想起昨天她说自己是傻子,齐乖既委屈又不平,所以一张口就替自己申辩,然后看到那副容颜呆滞住。
齐乖从他身上爬过,下了床,在感觉下身那种凉快感还存在时,转身对自床上坐起来的人道:“Aunty,乖乖不穿开裆裤!”说着绞着衣角站在床边等着回应。
“杜博棠。”
“啊?”齐乖脑筋转不过来,没听出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傻愣愣的呆望着他。
“我叫杜博棠。”
原来这个不是Aunty啊。齐乖笑呵呵说道:“你的名字和蜜糖的好象,糖糖。”
杜博棠可不管自己的名字和什么象,但他绝对不喜欢他的名字被人叫成这样,满含不悦的说:“不许这么叫我!”
“糖糖很好听呀!就象冬冬,和隆隆,也很好听。象打鼓,咚咚锵,也象打雷,轰隆隆,糖糖么,”冥思苦想着,“糖糖是什么声音?”想不出来,就凑过去问。
“不知道!”杜博棠没想到这人傻成这样,心中冒上一股恼火,推开齐乖靠近的身体,下床开始穿衣服。
等尚迦送清水来的时候,屋里就是一副怪异的画面。他家主子在穿衣服,动作幅度很大,看起来很用力,而昨天那个病患则候在旁边,嘟着小巧的嘴盯着边上人的一举一动。
“少爷,用过早餐我们就上路么?”尚迦把脸盆放下来,恭敬的询问道。
“那两个人呢?”杜博棠穿戴完毕,看齐乖仍旧那副打扮站着不动,不由怒火飚升。“尚迦,替这傻子更衣!”
“啊?”尚迦再有涵养再会听命也不免诧异,“少爷……”所以忘了要回答被询问的问题。
“他体型和尚笕差不多,你就拿他的衣服给他穿。”顿了顿,加了句,“不要开裆裤……就是穷袴!”
几乎是马上,那本来幽怨的脸瞬间绽放出华彩,开心的跑过去拉住杜博棠的手,“糖糖,真好。乖乖好开心!”
“咔!”尚迦的下巴脱臼了。
一切都弄好后,几人到外头的大堂里吃早饭,虽然粗茶淡饭,但齐乖吃得很香。他只记得昨天早上被人拉起来塞了几口馒头,然后又睡下,梦里面一直颠颠簸簸的,直到晚饭时才又醒来,但由于没有胃口没吃,然后被人打了一下,直到现在。
“尚笕呢?”瞥一眼那略显狼籍的吃相,杜博棠问道。
“我们觉得这儿的气氛有点浮动,所以他一早就到城里打探消息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尚迦看到那位看起来和自家主子成为朋友的齐乖的碗空了,便替他添满。
“谢谢。”抬头给予感激一笑,齐乖继续喝粥。
“少爷,那两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尚迦这才想起刚才杜博棠问过的问题。
“男的废了武功,女的喂她哑毒,然后赶出去。”会欺负一个傻瓜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这种人,杜博棠向来都不会手软。
“遵命。”尚迦笑眯眯的应道,然后瞥见从门口进来的人时,又收敛笑容。
“少爷。”尚笕抱拳行礼。
“都打探到些什么?”杜博棠用调羹搅着粥。
“翎帝发布通告,将于明日携众皇子和百官去西部秋兰围场秋猎。泷王府发布一份寻人启示,重金悬赏能提供线索的人。”说着他从胸口拿出一张纸,双手递上。
杜博棠打开来一看,上画一人面相,和眼前那埋头吃东西的男人非常象,再看下方描述:身长八尺过半,肤棕眼大眉细额高,红唇小嘴坚挺鼻梁,一头半长不短的浅黑披发,最后,是白银万两的赏金,只要提供有利线索的,都可获得,不由摸着下巴沉思起来。他以前得到的消息中,并没有提到过泷王卫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如今看来,卫隆对这齐乖非常之在乎,那他们两到底是何关系?
“啊!这是乖乖!”好奇的过来凑热闹的齐乖在看见纸上的画后,惊呼一声,然后抢过来捧着看,“好象哦。乖乖照镜子的时候,就跟这差不多。”抬头兴奋的望着杜博棠,“糖糖,你画的?乖乖画画不好,妈咪每次都猜错!”
杜博棠被他说得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立在一旁的尚笕,补充道:“这份启示数量不多,大多张贴在主干街道,据说其上的丹青,是泷王亲手所绘。”
齐乖只知一个卫隆,不知有个泷王,是故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谁,便问道:“龙王是谁?是海龙王么?”
几人奇怪的看向他,杜博棠问道:“你不知泷王是何许人也?”
齐乖点头。
“那你可知卫隆是何人?”杜博棠一双眼睛迥亮的盯住齐乖。
“当然知道!”齐乖挺挺胸膛,对自己知道答案而自豪不已,“不就是隆隆么。”旋即嘴一瘪,“乖乖想隆隆,还有冬冬。”想到就做的齐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朝外面跑去,在经过杜博棠身边时,被他一把抓住。
“你上哪去!”
“去找隆隆和冬冬。”齐乖扭着手腕。
“哼!你此去便是自投罗网。戚王能把你关在此地,自有他的能耐,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你回到泷王府,到时大家撕破脸皮,在这紧要时分绝非好事。不如等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齐乖听不太懂,只知道杜博棠让他明天走,便问道:“为何要明天走?”
杜博棠想起来这家伙是个傻子,刚才的一番话必定有听没懂,没好气的说道:“明天翎帝出发秋猎,所有王公贵族都得随行,不论戚王泷王,缺席不得,乘机回去岂不正好。”
“这和乖乖有什么关系?还有,乖乖也想打小动物!”
杜博棠狠狠瞪了一眼,“泷王就是卫隆,秋猎他是想不参加都不行!不过既然你说还有个冬冬,想必和皇家并无瓜葛,如若真在乎,此人一定会留在京畿继续寻找。”
齐乖回到桌边坐下,笑道:“冬冬会飞。”
无里头的话,让几人摸不着头脑,但基于莫名的情绪,杜博棠咬着牙说道:“我也会飞!”
“隆隆还会烤。”说着眼含崇拜,一脸的白痴相。
杜博棠却不知他这烤是何物?飞的话便指轻功了,那烤呢?其实昨晚他在房里露的那一手以内力蒸发杯中水的功夫,便是和齐乖话里的烤异曲同工,但他不晓,只能瞠着眼瞳憋闷着气。
尚迦尚笕彼此看一眼,明白主子看起来是打算陪这个齐乖了,便告辞了去准备日常事务。
午后,齐乖在蹲在菜地里看了一会儿小虫子,发觉很无聊后,选择懒洋洋的躺在屋檐下晒太阳。“乖乖好想蜜糖哦。没有蜜糖真不习惯!乖乖从来没和蜜糖分开那么长时间。”眼开眼闭的,“乖乖想游泳,乖乖还想洗澡。”翻个身,“乖乖好想隆隆和冬冬。冬冬说好要陪乖乖去看蜜糖的!不知道蜜糖的身体好了没有?”再翻身,“乖乖想爹地妈咪,妈咪没见到乖乖一定会哭的。”接着翻身,然后张嘴,还没发声下巴便被紧紧扣住。
“我说你,能不能安静会!吵死了!”杜博棠一直坐在齐乖旁边,听他聒聒噪噪的,甚觉不耐烦。
齐乖不开心的抱怨道:“糖糖坏。隆隆和冬冬好!”
“他们好你去找他们啊!你以为你这个傻瓜能找到他们吗!”杜博棠冷冷的斥道,可才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乖乖不是傻子。乖乖才不是傻子!”齐乖愤懑的低吼到,抓过杜博棠的手就张口咬下。
虽然很生气,但齐乖咬人从来都不会失分寸的,最多在被咬处留下两排牙印子,尤其对于那些内功修为颇高的人,更是不痛不痒的。但杜博棠此刻的感觉不然。他觉得很疼,很疼,夹杂着酥麻痒的疼痛,直钻他的胸口,让他呼吸急促起来。
一把推开齐乖,杜博棠飞也似的窜回房里,轰一声关上门落闩。
齐乖纳闷的看着那扇房门,怔怔的。“很痛吗?”为了证明什么,他抬起自己的手臂,啊呜一口下去,然后就哇呀一声叫起来。
明日一早便得起程,如今依然一无所获,让卫隆心急如焚,相对于他的焦躁,梁轵冬周身的寒气,则是以秒计量,以几何数成倍骤降着。
“梁兄,本王快要疯了。”卫隆笑着说到,眼底藏有浓重的痛苦。
而梁轵冬,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沉默,除非是关于齐乖的事,很多时候,别人和他说话他都不会有所反应。
“等到二哥离开京畿后,梁兄便从戚王府里的人身上下手吧。死活不计,势必要挖出关于乖乖的下落,反正秋猎期间,本王是不会再让二哥活在这个世上的。”卫祈若针对他而来,他不介意陪他把游戏进行下去,所以他必定会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一想到齐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生死未卜,他的心就生生刺疼,胸口更是堵得慌!
梁轵冬不语,只是盘腿打座。他很清楚,自己体内的戾气迅猛增长着,如果找不到齐乖的话,到时以他目空一切的性子,将会有一场武林浩劫,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和整个江湖为敌,他只想找回那个爱傻呼呼叫他冬冬的男人而已!
次日一早,卫隆带上几个心腹和一小队精兵进了宫,在御史点名载册后,骑马来到自己该站的位置,卯时一过,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整齐划一的向西边城门出发。
几位王爷皇子都是单骑,左右先后的尾随在前头帝王所乘的御用玉辂后面,他们之后则是金革象木四辂及其它随驾车辆,然后是步行的仪仗,最后是所携官兵。
“三弟,找到你的乖乖了没有?”在卫隆前头的卫祈半旋身体,故作好奇的问道。
“托二哥的福,还不曾。”卫隆笑着回道。如果卫祈以为,把乖乖掌握在手中就能使他束手束脚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只能斩断他之前参合了优柔寡断的仁慈和戏谑人生的游戏心态,而这两样一除,是为隐患的卫祈,便只能成为牺牲了。当然,这个真相,卫隆还不打算让他的哥哥知道。

从京畿到秋兰围场其实并不太远,快马加鞭的话,至多就两天功夫,但如此庞大的队伍,不慢也难,这么一段路,走了足有七天。
这秋兰围场不愧为所有皇家御用猎场中的翘楚。占地广大,地势丰富,有平坦宽阔的草原,也有陡峭险峻的山峰,崖关麓堑,都囊括其中,中央偏西方,更是有一片连绵的山脉,有高有矮,高的山头常年被皑皑白雪覆盖,矮的则随四季纷繁变化,那景致可谓美不胜收。加之此处林深菁密水草丰沛,因而动物野兽萃集,又时值秋末,生物皆在冬天来临之前外出觅食,以储能量过冬,所以可以下手的资源异常充足。
在外围行宫安置下榻完毕后,翎帝带着一干儿子和文臣武将入了围场,此番他们来到了西北边的山林区,众人驭马停在山脚下。翎帝身旁的内侍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开始唱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秋猎大会,意察众卿本领,切勿逾矩。诸卿可领六卒士随侍,猎虎狼獐狍狐貉及野猪黄羊诸种类,生死不论,限时七天,耗时最少猎物最多者是为赢家,御赐銮驾半副,免死金牌一张!钦此!”完毕后内侍把五彩绢布收入怀中,趾高气扬的淡道一声:“张大人。”
“是!”管围大臣很恭敬的回了句,然后手臂一扬,带领一队装束奇特的骑兵冲上山林。由于围场地大,是以物种分布非常稀散,这些人,便头顶鹿角面画斑纹,隐匿在密林深处,以骨哨号角模仿雄鹿求偶的叫声,吸引雌鹿,随后是夺偶的雄鹿,以及以鹿为食的大型猛禽。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包围圈收拢,里头动物密集,于是那些骑兵便退出这上演着最原始的弱肉强食画面的密林,外出禀报。翎帝显然已是年老体虚力不从心,尽管内侍手里捧住一把千斤弯弓,他却没有接过,只从箭筒里抽出一支雕翎利箭,徒手朝前头一丢,淡淡说道:“开始吧。”一得令,那些稳坐雕鞍的王公大臣们,纷纷带着随从朝林里奔驰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林间。
“三弟,你我来场比试,如何?”卫祈靠近卫隆,笑着说道。
“请二哥赐教。”卫隆紧着马缰慢慢朝上踱着,他身后的六位手下也不紧不慢稳稳跟随。
“虎狼野猪,各二,其余则必须生擒。三弟意下如何?”卫祈看上去跃跃欲试的。
“二哥,小弟如今只想猎一样东西。其余的,都无意为之。”说着轻轻微笑,掩去眼底的精光,摇头晃脑的。
“哦?”卫祈心下一凛,略感蹊跷,“何物如此吸引三弟兴致,和哥哥说说,二哥我十分好奇。”看见卫隆益发灿烂的笑,卫祈不免对心下的猜测更加确定了。这小子,莫非是想乘此机会暗算于我?才想着,却听他弟弟笑道:
“小弟只想俘获乖乖芳心,仅此而已。”
“……”卫祈的心绪却是莫可名状。他因为这个答案而宽了心,却不敢松懈,之前听所派去打探泷王府情报的人说,泷王宠溺一个年岁大过他的男人,这让他很是吃惊,见到齐乖时,看到他的傻样不由怀疑起这个弟弟的眼光来,如今听他亲口道来,这感觉方自真实了些,却更是不屑一顾,也有点鄙视了。
耳闻震山虎啸,让卫祈浑身一颤,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冷汗涔涔,如果刚才他弟弟要对他不利的话,绝对是个好机会,他不会忘了,他这个弟弟,束发之龄[15]就外出闯荡江湖,甚至还得了个“铁血观音”的别号,于是心又放下一寸。抬眼看去时,那笑不知怎的,居然带了抹耐人寻味的诡异,而当他定睛细瞧时,却又回复到原来的模样,让他无法解读其中的情绪,当下,刚刚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卫隆看着他二哥忽而紧张忽而放松的面容姿态,禁不住在心底冷笑着。在秋猎结束之前,就让他慢慢猜,慢慢疑吧,死时一定会让他做个明白鬼。
秋猎本就是锻炼体魄,体察文韬武略的机会,翎帝开启了这年大会的仪式,便带着随从返回外围行宫行酒作乐去了,只留下他的子嗣官宦在广袤的山林草原间争相逐鹿。
卫隆无意太过突出自身,横竖他对那半副銮驾和免死金牌没有兴趣,所以这秋猎于他而言只是无意义的活动,带着随从徜徉在林间,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那有着乖乖陪伴的时日不多的几日夜,想着这行程所耗费的七日工夫,梁轵冬有没有找到乖乖,救他于水火之中,也只有在想到齐乖可能受到了折磨和非人对待后,他才会任由怒气灼烧,寻起林中动物的晦气,倒也收获不少,不过他猎捕到的獐獾什么的,大多都是死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挨过了六天,眼看着最终结算日的到来,卫隆知道是时候行动了。
秋猎,顾名思义,便是打猎,皇家的打猎,不象普通猎户那般,不择手段只为捕到动物,而是一种锻炼胆识的过程,所以除了长弓利箭,刀啊剑啊枪啊,甚至于在江湖上学到的掌法拳法,都是不允许使用的。所猎动物,除非活着,死去的话,身上必须得有箭孔,而且不得有其他伤害。
如今,卫隆背上便背着一把金日银月弓,此弓身长近廿尺,是他身高的两倍,若背在他背后,几乎可拖曳到地,竖直了的话,他的视线和弓弣[架箭处]是平行的,使在其手下,却丝毫不见笨拙,横拉斜拉竖拉皆宜,灵活自如得紧!更甚者,卫隆尤其擅长左右开弓,这一点,只有他的好友梁轵冬曾经看过,而在外人眼里,卫隆最多右手的穿杨功夫不错。
第七日一早,卫隆便在肩上左右各挂一箙,里面插满了锋利的三棱铜镞矢,他还拿出特意用来对付他哥哥的金日银月弓,把鞬袋横系在腰间,把那巨大的弓插在其中,一路行来左右旁人纷纷闪避,而他的两手大拇指,俱戴上了玉扳指。
一进校场,卫隆的装扮便吸引了诸多目光。五王爷卫辕和六王爷卫梓见此皆都十分高兴,因为他们的三哥,之前的表现太过平庸,显然他们以为,他是打算利用这收尾一天大干一番,很明显的,其他人均是这样想的,包括卫隆的最终目标,卫祈。
“三弟,前几日怎么没瞧你拿出这把稀世宝弓,到了今天才想到,不怕为时已晚么?”卫祈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卫隆迄今为止所猎的动物,个小灵敏的大多已死,虽有大个活物,却还少了虎狼二样,而经过这几天下来,林区的动物都已有警觉,要猎捕到它们,自然是难上加难的。
“二哥,小弟只想捕张老虎皮,回去给乖乖做件冬衣。”卫隆温和的笑着说道,然后一松缰绳,抛下众人朝林子深处前进。
卫祈看着那把在艳阳下显得异常耀眼的漆金大弓,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左眼皮也在这时跳动起来,当下决定,凡事小心!
卫隆任马儿漫步在这密林间,自己则气沉丹田,闭起眼深且长的吸了好大一口气,然后陡然拨睫以洪亮雄厚的狮吼尽数吐出,一时间这林子里刮起狂风,卷得树叶飕飕掉落,尘土滚翻,稍微年轻一点的树干都东倒西歪的。待这阵骚动平息下来后,卫隆取出长弓,横于马头上,两指捻住箭矢尾羽,拔出后架设弓上,拉开筋弦纳进箭括,拉满弓……
一声愤怒的虎啸随之响起,沉默之后又是一声,听声音显然比刚才的距离更接近,又是两声过后,一只巨大的斑斓猛虎出现在视野之中,距离约有百丈,此刻这畜生正龇牙咧嘴的咆哮着冲过来,气势凶猛之极,让人望而却步,但卫隆是何许人也,即使是他胯下良驹,也仿佛见怪不怪的,纹丝不动,只在看见老虎出现时,掀着马唇喷出热气,双眼亮晶晶的,看上去十分兴奋。
一个静候大驾,一个急速接近,一人一虎的距离迅速缩减着,卫隆透过矢尖,目不转睛的盯着奔跑跳跃的老虎看着。要练成射箭,必须掌握两点要件,一是视物不眨眼皮,二是将小物视成大物,如此基础再加上一点臂力的话,便可成大器,卫隆早年就深谙此道,如今加上武功内力更是出类拔萃。那不断运动着的老虎在他眼里变的异常巨大,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老虎的要害所在——那时不时咧开来的血盆大口。
近了,更近了,五十丈,三十丈,十丈,就在老虎扑上卫隆身体的那一刹,他松开手指,咻的一声,然后是噗一记,最后是老虎痛苦的哀号,响遍这山林间。看着挡在马前半丈以内被射了个穿心透的大虫悲鸣着轰然倒地,抽搐着口吐血沫,闭眼而亡,卫隆不禁在脑海中幻想待会儿他二哥如此情形的画面,不由泛起一抹嗜血残忍的笑容。
收回弓,卫隆拍拍马头,那厮立即引吭长嘶,少时便有几蹄朝这过来,在看见地上的老虎后,惊喜交加。
“王爷!”
“把它抬回去,小心点,别弄脏了它的皮毛。”说着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在一干参合了崇拜的注视下离了这儿。
卫隆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凝神聆听,当他穿过一片灌木丛后,看见卫祈和他的侍从们正在围捕一只动作灵活的貂,“二哥。”他也不打算隐瞒行踪,叫道。
卫祈吓了一跳,太过专注看部下戏弄那貂儿,对周围的警戒松懈了,乍听到那声叫唤时,整颗心都快跳出喉咙了。回身一看,挖苦道:“三弟,你背着这么个庞然大物,是怎么在这林子里穿梭自如的?”
卫隆以动作示范,给出答案。只见他单手扣住弓渊,朝下按去,那弓便斜倾着,横向占用的地方自然是小了。
“三弟也想捕貂?你的虎皮如何了?”卫祈虽然面色轻松,可他全身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
“托福,倒是成功逮到一只,不然小弟也不会有此闲情逸致,来看看二哥的进展。”说完扯着马儿回头,“看二哥兴致如此高昂,小弟也不好打搅,晚些时候再看你我成绩吧。”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稍等!”卫祈喊道,见卫隆没停,便策马追去。“莫非刚才那声传遍整片森林的大吼是三弟给弄的?”
“是呀。”卫隆点头笑道。
“三弟居然会少林狮子吼,真是不简单。”卫祈言不由衷的夸奖道。
“哪里。”卫隆突然停下,边上的卫祈跟着停下。“二哥,你可知道,小弟为何去找你?”
不是想去看他的进展么?这话如今卫祈是如何都不信的了,他弟弟那眼里,明显有着不怀好意,顿时他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刚想掉头就跑时,便听卫隆轻声说道:“二哥莫要慌,小弟只想和你来场比试,弓对弓,箭对箭。代价,便是你我一条命。”
“你!”卫祈气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你果然对我不安好心!”
“二哥又何尝对小弟抱有善念了?”卫隆收起笑容,“如果二哥不对乖乖下手的话,小弟只会对付太子,你的生死都与我无关,我便只协助五弟即可。”
“你为了那个傻子,居然加害于自家兄弟!”卫祈气急败坏的说道。
“二哥,你会为了这句话而付出代价。”卫隆眯起眼,神情森冷。
“好!很好!反正是弓对弓箭对箭,武功本王比不过你,这骑射的功夫自认比你差不了多少,本王倒要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
“小弟拭目以待。”卫隆重新挂上笑容,偏偏这态度惹得他哥哥更加不悦,愤恨的低喝一声:“那便来吧!”说着喝马停在他弟弟前头,两人相距约卅丈[约百米]之遥。
“二哥,小弟先来解释一下规矩,”顿了顿,在看见他二哥那难看霾晦的脸色后,微笑着继续道:“稍安勿躁,二哥,小弟无意占你便宜。”
“说吧!”卫祈两只手紧紧抓住缰绳,面上纵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拐了不下千转百弯。骑马射箭,如果单单只能以惯用手拉弓射箭的话,会产生很大的死角,对方若是动物尚不成问题,但如果是聪明如他三弟的卫隆,便不得不小心谨慎了,在这一点上,卫祈认为他的弟弟和自己,机会是均等的,关键只在于想到没想到,或者是防备程度。
“第一,喊一二三后发射,这个权利,小弟便交由二哥来管。第二,躲闪前面过来的箭矢时,身体不能离开座骑,也不能弯腰或者仰背。第三,并非是架设好箭矢再发令,而是发令以后再架设。共此三点,二哥以为如何?若有什么问题,自管提出来。”说着笑弯着眼睛盯住远处的卫祈。
戚王爷不认为这三个条件有哪过分,但他必须思索对策,便沉吟着,低下头故作考虑。如果卫隆同自己一样惯用右手,那么,箭矢必定是朝着中心位置或是右半边身体而来,又或者他已经想到自己会如此考虑,便以为他戚王爷定会往左边躲闪,再进一步,以卫隆的狡猾脑袋,肯定会认为自己想到了这一层,最终,卫祈决定,往左边躲闪,而他的箭,则向对方右边身体,以他的视角来看是左边的地方发射。下定决心后,他抬起头来,点点头,道:“行。如此甚好!”
“那二哥便可以开始了。”说着,卫隆收敛全身筋肉,蓄势待发,他的双眼也已经进入锁定目标的状态,只是遮蔽在微垂的眼皮底下。
“一。”卫祈喊到,同时屏息关注前方。“二。”再次吐出一个字,卫祈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冒出热汗。到此他并不打算马上就喊三,而是要等到对方捉摸不定自己什么时候会喊,松懈下来的那一刻,再喊出来。长长的寂静弥漫在两人周围,只偶尔从树间拂过的微风,带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便如那皮影戏里的皮偶,没外力作用的话,便不会动上一下。
卫祈的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即便是滚落下来挂在他的睫毛上,他也不敢妄动半分,但是,他看到了,他的弟弟,眨眼了!那一刻,卫祈大喝一声:“三!”同时,摘弓拔箭上堂,一气呵成,当箭矢飞出去的那一刹那,卫祈感觉自己松了好大一口气,如今,他便只要躲闪过那一致命杀招,便可了。
让卫祈想不到的是,他的弟弟会眨眼睛,纯粹是故意的。眨下眼皮的那时,眼底还留有残影,而卫隆心知他的二哥不会放过如此时机,未待对面那人喊出第三声时,已经有所动作,只是因为后者太过专注把视线盯牢在他脸上,因而忽视了他手中的动作,等卫祈射出一箭时,卫隆的箭,已经离他非常之近,而他也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弟弟,是用左手拉弓射箭,等意识到一切时,他的眼睛只接受到这样一幕:对面而来的箭,和自己发射出去的箭,两尖相抵,只见那索命使者将自己发射的武器一分为二,破空抵达,从眼前消失!卫祈最后的一个意识,就是自己输了,输得很惨!
卫隆把长弓放回鞬袋,翻身下马。他缓步朝前走着,每走一步笑容扩大一分,有一点点松口气,有一点点悲伤,更多的,则是无奈。来到那已然倒在地上的戚王跟前,卫隆低头看着,横空伸手过去拉住那因为主人跌下马而不安踱步转悠的马儿,然后蹲下身来。
“二哥,你可曾后悔,绑走乖乖,出言诋毁于他?”用手掌拂过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卫隆长叹一声,复又挂上温文却又没心没肺的笑容,伸手扣住已死戚王的下颌骨,另一只手则按住他的脖根,一使力,这段脖颈便被硬生生撕裂开来,黑血喷溅。
卫隆用袖子擦擦脸,用手在泥土中刨了好几下又抓了些土撒在卫祈胸口后,站起身来,抓住他哥哥那头的颅顶发冠,上马出了树林,那从参差不齐的断颈处漏下的鲜血,滴红了好长一段山路。
因为还不到天黑,各人都想多得些猎物,所以从所圈围场到外边行宫的路上,秋风萧瑟。喝着马儿,以飞一般的速度朝行宫出发,待抵达宫门口时,卫隆不等马停就飞身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进去,一路引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声。
翎帝那时正在正殿里观看歌舞表演,边上是一干妃子,下首则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当他闯进去时,乐声戛然停止,所有人呆呆看着他步履不稳的冲将进来,然后一头栽倒在翎帝座前,先是咚咚咚连磕了五六个响头,然后泣不成声的叙道:“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众人只见泷王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闭着眼,眉心插着一支雕翎利箭,这赫然就是戚王,手的主人的哥哥。翎帝纵然偏爱宠溺于三子,此时却也蹙紧眉头,不掩焦急的问道:“起来说话!到底何事!你兄长怎会这般模样,怎么又是你……”说不下去了,便闭上嘴等解释。
“儿臣一时失手,不慎将二哥射死于马上,如此滔天罪行,儿臣不予辩解,请父皇降罪于孩儿!”说着以袖掩面,失声痛哭。
“你、你别哭呀!”听到那悲恸的哭嚎,翎帝的心也揪了起来,他这儿子从来都笑嘻嘻的,如今哭得如此伤心,真是前所未有,足可见他后悔悲伤的心情,不由怒气锐减。“隆儿,你倒是跟朕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别光哭,啊?”说着,朝边上的妃子递个眼色,其中一名女子,便起身婀娜走近,抖着手把手中香帕递上。
卫隆接过手帕,摸了摸脸后一看,见上面血涕模糊,不由大窘,塞回胸口,哽咽着道:“儿臣和二哥早前打赌,父皇吩咐的那些动物之中,虎狼野猪,各猎两只,其余则生擒。适才,二哥见他的战利品多过儿臣,便笃定会赢,儿臣自然不服气,于是跟他提议再比试一样,不然儿臣便不服他。二哥答应下来,便同儿臣在空地上对面而立,拉弓朝对方射去……”
说到这,众人纷纷倒抽口气,觉得他们拿性命开玩笑,实在胡闹!
“本来我们说好,只要射中对方发冠便是胜利,哪知真到那份上时,二哥突然就转了头,可那时,儿臣的箭已经……已经射出去了。等儿臣回过神来时,二哥他……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说完又号啕大哭起来。
翎帝心里的气早已消弭,只是埋怨自己儿子怎么如此糊涂,刚想开口安慰一番,却听下边有人冷冷问道:“那王爷为何不将戚王尸身带回,却只拿了头颅一颗回来?!”
卫隆不用回头,便知是拥护太子一派的太中大夫在刁难,便又道:“父皇,儿臣本欲挖坑掩埋消灭罪证,只可惜良心倍受苛责,怎么也无法做到最后一步,而那时,二哥的身体,已经被儿臣埋进了土里,”说着伸出脏污泥泞的两手,“加上儿臣一心期盼父皇能责罚于我,便只得摘下二哥头颅,回来领罪!”秋猎期间是不能携带除弓箭之外的兵器的,这点众所周知,所以卫隆是摘,而不是砍。
翎帝思索半晌,终于沉吟着说道:“即是无心之过,隆儿便也勿要太伤心了。生死有命,你二哥想必也不会太过责怪于你。”说罢,吩咐侍卫取下卫隆手中戚王头颅,“去把二王爷的身体找出来,吩咐太医接合躯干和头颅,等回京后隆重安葬!”
“父皇!”卫隆唤了一声。
“隆儿,这事父皇自有主张,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说着,让身边内侍带卫隆下去。
在内侍搀扶下,卫隆朝外走去,在经过那个问话的太中大夫时,卫隆只轻轻瞥他一眼,随后出了殿门。
回到自己寝殿后,那内侍伸头在门外看了一圈,见无人后掖上门,恭敬的问卫隆道:“主子,您真的把二王爷身体埋土里了?”此人正是大内副总管,王公公是也!
此时卫隆早已没有方才哭天喊地的模样,他微笑着搓搓手,在王公公机灵的捧来的一盆水里边洗边说:“没有。不过无须太过担心,父皇派去的都是本王的人,他们知晓该如何做。”皇帝身边的侍卫,已经被卫隆收买得差不多了。
“主子,您怎么突然想到取二王爷性命的?”对于性格宽厚的卫隆,王公公有疑便问,不象其他王公贵族,问了隐晦的问题便恼羞成怒的呵斥“大胆,这等事岂是尔等阉人可管的?”,真要遇上不能说的话题,卫隆也会婉言回绝,说真相以后再告诉他,或叹一言难尽诸如此类的。而现在,这人缘极好的泷王爷,显然不打算隐瞒。
“五弟若要荣登大宝的话,二哥是最大的绊脚石,没了他,太子不足为惧。”卫隆不会让人知道他的私心,却不是因为惧怕他们的唾骂,而是不希望别人说乖乖祸国殃民什么的,他卫隆若真怕别人眼光,也不会做这种事,演这出戏了。
“主子说得极是。”王公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公公,本王着你办件事儿。”卫隆突然道。
“主子吩咐即是。”王公公垂手而立,态度非常谦恭。
“本王会因为这件事而病下,太医若来查的话,你让他说,这病只有太医令方能治好,本王有急事,必须赶紧回京。”
“奴婢遵命。”王公公记下,忖着等会儿要上一趟方太医那边了。
“还有你得跟五弟说一声,若太子为难于他,叫他且自忍耐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这事由本王引起,太子也拿他没辙的,一切等回去再说。”换了一拨水,拧毛巾抹脸。
“奴婢会传话给五王爷的。”王公公还在等他主子的吩咐。
觉得清爽了些,卫隆对他笑道:“本王这边没事了,你回去吧。若父皇问及本王状况,就说病了。”说着开始脱衣服。
“喳。”跪礼行好后,便出了门,并小心的关上,然后才转身离开复命去。
卫隆躺到床上,闭起眼,用内力把自己的身体逼到通红,浑身发汗,心思却一直在回去以后乖乖不知找没找到,没找到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的这个问题上打转。
约莫过了一会儿,那些秋猎的人回来了,而皇帝,则来了泷王爷的房间,其后,泷王被心腹安排在马车里,一路飞驰着朝京畿出发,而那时,太子因得知戚王死讯大发雷霆。却说那泷王走前,还不忘向自己心腹王公公叮嘱:“那只老虎,剥皮时你让师傅小心一点,莫要弄坏一分一毫。”



第六章

一当冗长的秋猎队伍出了西定门,梁轵冬便上了戚王府,摸进王府管家的屋子,守株待兔。因为主人外出了,这府里的管理便可以暂缓口气,管家自然能忙里偷闲摸条鱼,瞅准时机,回屋好好睡个“午觉”。
那肥硕高大的管家色咪咪的拉着一个青涩的瘦小少年进了房间,方一抬头,便看见屋里端坐着位不速之客,当下面容一紧。“你是……”管家见过这人,在泷王身边。
梁轵冬挥一挥手,那门便砰一声阖上,然后那管家一惊一乍的跳起来,指着他颤声问道:“你、你有何贵干!”这种身份这种时候这种地点,来人绝对不安好心。
“这几天内,王府里有何人事变动?有何不明财政支出?回答我!”梁轵冬冷冷问到,语气中的胁迫不言而喻。
“这位公子,小的只是小小管家,府里的财政支出和人事调动都不归小的管呀。”对于眼前这个人,管家是把他归类到保镖打手中去的,这种人又非江湖人莫属,管家的观念里,这江湖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要打自然是打不过,可要糊弄他们,却是容易的,于是挂着非常和善的笑解释道。
梁轵冬站起身来,缓步朝前走去,他的容色冷峻,由于微垂着头,因而眼眶处被阴影遮蔽掉,只隐约可见两抹锐利的光芒闪烁其中。
管家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所震慑,忍不住朝后退着,那强自镇定的身体也渐渐发起抖来,全身的肥肉都波动摇荡起来。“你别……过来了!小的不是说过不知道了么!”终于,高大的身体抵靠上书柜,可怜的管家已是穷途末路。
“你只有一次机会。”梁轵冬的周身开始浮现隐隐的杀意。
“小的……”管家尚在考虑,说出来保一时小命,还是等王爷回来后知道他的所做所为再丢命?还没估算出其中利害,却听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这样说道:“奴才知道。”
风一般的,前一刻还站在管家身前的人,眨眼间就来到那说话的人跟前,那被管家拉进房里的男孩。
“你知道?”梁轵冬仔细打量着男孩眼底的情绪,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却仍是问了这样一句。
“是。”男孩点点头,眼神若有似无的瞟向墙边的管家。
梁轵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管家慌张闭上的嘴,遂淡淡问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因为此刻男孩的脸上开始出现犹豫,他便问了。
“……”男孩垂下头,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梁轵冬回身的时候,反手一掌,那管家便闷哼一声滑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说。”
“管家说,‘你个小赤佬,敢给我说出去我一定整到你三天起不了床!’”
梁轵冬诧异这男孩的玲珑心思,居然能把一句恶声恶气的话学得如此惟妙惟肖,却也只是稍稍留意,并不曾放在心上,只是道:“答案!”
“前天一早,奴才看见王爷的奶妈和花匠一齐上了一辆马车出了府,听管帐房的伯伯说,王爷在外头买了栋房子。”
“什么时候!”因为不曾对戚王府进行搜查,梁轵冬一时无法确定这些人是走在他们前还是后。
“卯时过一点。”男孩轻声回道。
晴天一个霹雳!梁轵冬没想到那时擦肩而过的车上,正是他们寻找的乖乖,这叫他情何以堪,当下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一把抓住对面男孩纤细的手腕,瞪着两眼问道:“在哪!带我去!”
“奴才不知。只知道这房契好象在帐房伯伯手里。”男孩瑟缩一下肩膀,因为手臂上传来的巨痛而混身冒汗。他话才说完,眼前黑影一闪,疼痛消失的时候,人也跟着不见影了。男孩怔怔的用手圈动那乌青的手腕,心头涌起一阵绝望。
“尽快离开戚王府,戚王不久于人世,此地终会树倒猕猴散。”门口平仄没起伏的声音让男孩错愕的抬起眸瞳,呆呆的,没能听明白那话什么意思,直到那人转身了,他才急急奔上前去,迫切道:“请您……带奴才离开这儿……求您!”
梁轵冬半回着身体,朝后望了一眼,问道:“伺候人,会不会?”或许他该给乖乖添个小厮。
“会!”男孩忙不迭点头,“奴才,很会伺候人,一定会把爷您,伺候得服服帖帖。”男孩的话中有话,说完便略微羞赧的垂下眼睑。
梁轵冬懒得和人解释那么多,只打算等找到齐乖时,把人塞给他就行了,就走回去,提起男孩的衣领,“帐房在哪?”
男孩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那儿!”
梁轵冬在男孩的指引下,最终觅得帐房所在,把里面拨着算盘的老帐房揪出来,直切主题问他讨要那房契。哪知那老帐房却是个倔强的主,看见他提着男孩的领子,又当他绑架威胁男孩,更是气愤难当,怎么也不肯。
梁轵冬一想到马上就能找到乖乖,却被这么个让人厌烦的老头给阻了,气的整张脸又黑又阴,直接掐住男孩脖子,瞪向帐房先生,“给,或不给!”
这帐房先生和男孩平时很要好,拿他当自己孙子疼,加之知道他在府里的某些遭遇,更是对他怜惜呵护,宠爱得紧,一见这场景,当下傻了眼,久久才叹一口气,转身自一排抽屉里打开一只,取过一张纸递过来。“放了那孩子!”
梁轵冬接过纸的时候,另一只手也松开了,他低头瞄了眼纸上内容,暗暗把上面地址记下后,手一甩,那轻薄的纸便插进书桌,这才软软躺倒在桌面上,也不理被他这一手弄得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提着男孩的衣领飞出去。
帐房先生想喊人,却在听见男孩笑着回头向他说“爷爷,多谢你这些年来照顾秋儿”这样的话后,闭上了嘴。向男孩离去的方向挥挥手,他佝偻着背,坐回桌前,对那深入桌面的房契视而不见,径自拨起算珠来。
是京畿也未必都是繁华热闹之地,整个京畿下辖五城,东南西北中,中城包括皇城两边地区,东城商贾聚集,西城官宦汇聚,南城多是普通百姓,北城区域相对最小,多是贫苦人家的集结之处,而在城门外的,地处偏僻自然也是萧条之地。京畿的四个城门,外边各有四座小村子,房屋稀少,人口也不多,也正是因为距离间隔远,早前规划的时候,被划在城门外,成了名副其实的京郊。
东门外有一座五户人家的小村,叫东村,房契上的地址,正是东村,虽然也只这么个大概,但范围很小,寻起来不会费事,原户主的落款姓钱,如此更容易了。
梁轵冬胯坐马上,鞭策着马儿朝前飞奔,他的身后有一个瘦弱的身体紧紧依偎着自己,对此梁轵冬有些不悦,他不太喜欢男孩对他过分的粘腻,但想到这男孩是自己给乖乖的小厮,他隐忍下来了。
前头出现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劲装男子,目标和梁轵冬所知道的不符,他便不打算理会,可就在二者交错而过时,梁轵冬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他喝住马,掉头追过去,然后沉声道:“停车。”
那劲装男子瞥他一眼,并不停车。
“咎由自取!”愤怒的低喝,梁轵冬打算强迫他们停下,这时只听车内传出一道年轻的声音,冷冷道:“尚笕!”
那劲装男子停了车,而车边窗帘,也被掀开,一张挂着双轻蔑眼睛的漂亮脸蛋凑出来。“阁下半路阻拦所为何事?”虽是询问,口气却是不客气的。
梁轵冬也不说话,只是赶着马儿来到车后,虚空抬手掀开门帘,然后失神的呆看着里面。
车里有两个人,那回话的少年此刻已经放下窗帘,正冷冷讥笑的睥睨他,另一个则是温和微笑的青年,对他的举动,青年的神情间有些微诧异。除此之外,只有一叠高高的被褥,和一堆书。
“失礼。”梁轵冬放下门帘,头也不回的重新上路,哪知,当他找到那东村钱家时,面对的,只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屋宇。
乖乖,他的乖乖,他的宝贝乖乖,到底在哪!

“齐乖!”杜博棠喊了声,半晌没见回应,便气愤的推倒隔在中间几乎高耸到车顶的被褥,提高嗓门咬牙切齿地又喊了一声。“齐乖!”
那被褥一倒,便可看见对面和杜博棠同一个位置,贴着车壁蜷缩着一个人,他双手抱膝,把脸搁在膝盖中间,迷迷糊糊的半睁眼皮。却也正因为他这种姿势,方正的被褥将他的人遮挡了个严实,若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人。当被子山倒下时,一个被角刮到这人脸上,闹醒了他。
齐乖嘟哝着张眼,便见杜博棠怒气冲冲的脸,愣头愣脑说道:“奇怪?什么奇怪?乖乖不奇怪。”见那脸更是青青红红变幻无常的,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就瞧见那神情可怕起来,连忙转头,重新蜷缩起身子。这种时候他就好想隆隆和冬冬啊,只要他们两在,他都不会感到害怕。乖乖好想他们哟!
“你是不奇怪,你是傻!”杜博棠冷哼一声,说道。
“乖乖不傻,糖糖才傻!”齐乖搞不明白,怎么这杜博棠总喜欢说他傻的,每每让他气的眼眶通红。
“哼,本少爷不屑同傻子一般见识。”杜博棠凉凉道,轻慢的一转头,在瞥见对面属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脸一沉,笑道:“尚迦,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尚迦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忤逆他的小主子,便故作深沉的说道:“属下在想刚才那名男子。”
“哦?想到些什么?说来听听。”杜博棠舒适的伸个懒腰,把两条腿踢得直直的。
“刚才那名男子身后的少年,和那男子,不知是何关系?”尚迦说着装作陷入沉思。
杜博棠啧了声,不甚赞同的说:“尚迦,你脑子里除了这等龌龊苟且的事,就没有别的了么?”说着眉一挑,斜睇他。
尚迦嘻嘻一笑,“当然有,属下还会想,如何才能伺候好少爷您,使您别任性妄为让别人操尽心思。”
“你对我做的事,有异议?”杜博棠吊起眼瞪过去。
“属下不敢。”
“你不敢?那我还真不知道有谁敢了。”说着冷冷一哂。眼咕噜微转,看见齐乖正笑嘻嘻的望着他们这边,津津有味的样子。“戏好看么?”忍不住讥道。
“好看。”齐乖点头,呵呵笑着。
“傻子就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齐乖本来笑笑的脸陡然大变,他红着眼,发起狠来张牙舞爪的就朝杜博棠这儿扑过来。“坏蛋!乖乖打坏蛋!”说着抡起拳头朝他身上落下。
杜博棠是习武的人,而且武艺非常之高,这点花拳绣腿岂会放在眼里,齐乖的拳在哪落下,他的手就在那挡住,倒是压在他身上的人,见手打不成,便蹬起脚来,甚至张大嘴俯冲下来想咬。
杜博棠见他瞄准的是自己的鼻子,当下不知怎的,就用上半成内力推出一掌,那人影顺势朝后跌去,恰是在那个时刻,马车停了下来,齐乖也就这么的,跌出车外,好在赶车的尚笕眼明手快档住他,不然保准来个人头喂马尾。
齐乖愣愣的瞪着上面的天,缓缓抬起头,杜博棠此刻已经从车厢里追了出来,一脸焦急。他眨巴几下眼睛,扶着托住他的尚笕的手爬起来,正打算转身坐在车外头,却瞥见眼前那熟悉的朱漆大门,当下急吼吼跳下车,蹦到门前重重拍击。
最近泷王府里实在是气氛不好,谁都不会忘记,这几日来发生了什么,所以听见有人这么莽撞无礼的敲门,看门的家丁自然不会有啥好脾气,门被拉开的时候,伴随着恼火的大喝:“谁呀!要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
杜博棠在车上听了可不依,他不喜欢别人拿这么傲慢的态度对待齐乖,刚想出声呵斥,却见门里那人呆滞住,然后啊的一声,跳起老高,冲过来兴奋的说道:“乖乖少爷,您、您回来了!”对齐乖,王府里的人其实都不太熟悉,而且他大多时间都呆在胧月楼里,王府太大,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他的,但这几天因为他的失踪,泷王和戚王闹僵的事,早在府里上下传开,众人更是对齐乖其人好奇起来,加上那张寻人启示,以及传在府里的关于齐乖的描述,大家都知道了,这个让王爷上心的男人,第一是个傻子,第二喜欢抱只布娃娃,第三外貌特征很俊朗,即使这会儿齐乖手里没有那个特征明显的布娃娃,那看门的却是见过齐乖的,认不出他来那才叫怪。
“我找冬冬。”齐乖可没忘记,杜博棠曾经告诉过他,卫隆去打小动物了,那么他人肯定不在。边说他边跨进去,熟门熟路的朝里走着。
杜博棠愠怒的跳下车,急忙跟上,他的属下尚迦尚笕一并,其中尚迦在经过那高兴的巴巴看着齐乖背影发怔的家丁说道:“麻烦把车停一下。”说着追上去。
许久以后,那家丁才意识到,好象有三个陌生人跟着乖乖少爷进了王府,可那时,那些人早不见了。
胧月楼里丁丁当当敲敲打打,泷王虽然离开了,可按他的吩咐,没人敢怠慢,在他回来之前,这大澡堂大浴池的雏形必须出来,所以那些能工巧匠们无不卖力挥汗。齐乖刚踏到这块土地上,就从外面跑进来一名女子,气喘吁吁香汗淋漓的,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她拉住齐乖的手转上几圈,上下打量下来见没缺胳膊少腿的,便大呼一口气,笑道:“乖乖少爷,您可回来了,王爷念您念得紧呢!”说完不停呢喃“没事就好,菩萨保佑”这样的话。
Aunty,冬冬呢?”齐乖拉住迷香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问。
“梁少爷出去寻您了,到了晚上他一定会回来的。”说着看到齐乖朴素略显凌乱的打扮,微颦道:“乖乖少爷,您受委屈了吧。奴婢这便替您准备热水去。”这才抬起头,看见齐乖身后三名男子,愕然的问道:“这几位是?”
“在下尚迦,这位是我家少爷,姓杜,另外一位叫尚笕。我们三人偶遇齐乖少爷,一见如故,便来打搅了。”尚迦上前作揖,谦恭说道。
“奴婢迷香,见过几位,多谢照顾乖乖少爷。”迷香福福身子,拉过齐乖的手,“几位请随奴婢来。”
带着四人来到齐乖和泷王暂住的小院,让人准备热水去的当儿,迷香询问起齐乖这几日的情况。
“不知道。”齐乖回道,“乖乖一直迷迷糊糊的,好象在做梦,还有人欺负乖乖。”说着走进房里,抱起许久不见的王熊,亲昵的蹭着彼此的脸颊。
“乖乖少爷,王爷和梁少爷一定会替少爷您讨回公道的。”迷香安慰道。她的观念里,欺负齐乖的,应该就是戚王爷了。
“这是什么?”杜博棠看见齐乖抱着个庞然大物走出来,好奇的走上前去,探手抢过来,仔细看了个遍,“这玩意真好玩,少爷我喜欢!”说着抱满怀,感觉软软的,便不肯还了。
齐乖早在王熊被抢时就想去夺回来了,可是这杜博棠却总能在他碰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刹突然就不见了,在另一块地方出现,真是急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把蜜糖还给我!”
蜜糖?杜博棠端详着这巨大的布偶,突然产生一种厌恶的情绪。这就是齐乖的蜜糖么?越看越不顺眼,便毫不怜惜的丢在地上,还踢了一脚。
齐乖连忙抢上去抱住,一边替王熊吹气,一边说道:“呼呼,痛痛飞飞。”掸掸它身上的灰尘后,重新搂进怀里,神情是幸福的。
杜博棠真是怎么看怎么憋闷,正想着再一次去抢过来时,却见有下仆来,说是热水准备好了。迷香手脚利索的夺下齐乖怀里的东西,扔在椅子上,一边拉他进了隔壁,一边唠叨:“乖乖少爷,洗澡的时候不能把布娃娃带进去,弄湿的话您晚上就不能抱着它睡觉。”不一会儿,杜博棠便听见那里传来齐乖的哀号和讨饶,央求迷香手下留情,甚至大叫“Aunty痛痛!”勾起嘴角,他在桌边坐下,呷着茶水,闭目养神。
突然,杜博棠感觉一股强大的夹杂着不安情绪的吐纳急速接近这里,他绷紧身体,抬头时分,门被踢开,一道人影风一般卷进来,只在屋里扫了一圈后,直直冲进隔壁澡间,几乎是马上的,里面传来迷香的尖叫:“梁少爷,您怎么……”
“冬冬!”巨大的水声,然后是一片寂静。
外面几人面面相觑,这人他们见过,就在刚才,这人曾经无礼的拦住他们的马车,而且他的强大让人无法忽视。这样一个人,就是齐乖口中的冬冬,他们都非常诧异。这时,一个瘦小的男孩走进屋,在看见里面的情况后,规矩的站到一边,垂手而立。
半晌,齐乖从里面出来了,被人给抱着出来的。他已经换上了非常贵气鲜亮的衣服,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除了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外,整个人被一片喜悦所笼罩。
梁轵冬在发现那地方没有人之后,打算继续在周遍村镇寻找,但他不能带着个累赘,所以便打算把男孩送回王府再出去,让他惊喜的是,看门的告诉他,齐乖回来了,当下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浴桶里的齐乖一丝不挂,他的胸口有个乌青的手掌印,这个现象让他大为光火,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帮着迷香替齐乖洗了澡换上衣服后,带他出去,然后将他放在椅子上,拿过王熊给他抱住,自己则接过迷香手里的布巾,替他擦着头发。
几日未见,齐乖对他特别亲,一见他就亲热的扑上来,那副诱惑的景象差点让冷心冷情的梁轵冬沸腾燃烧。
掬起一束发,梁轵冬低头闻着,直起身后,他注意到门口那抹身影,就对齐乖说道:“乖乖,今日起,他是你的小厮。”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齐乖看见一个小男孩,僵硬的身体,错愕的眼神,颤抖的嘴唇。“小四?那小一小二小三呢?”抬头疑惑的问。
梁轵冬的嘴角缓缓杨起轻微的角度,莞尔道:“是伺候你往后日常生活的小童,不是一二三四的四。”
“他是Aunty?乖乖已经有Aunty了,不要!”齐乖不太喜欢身边围绕太多这样的人,因为Aunty就是来管他的,多一个人管他,他就多一分束缚。
梁轵冬听了,只是朝迷香看去一眼,机灵的丫头连忙带着那男孩出了门。临走时,那男孩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很明显对梁轵冬有着一份不可言喻的情感,而最后一眼,他看的是齐乖,那眼神,包含怨恨。
待人走后,梁轵冬在齐乖身旁坐下,看着对面那个男孩,问道:“他胸口的伤,哪来的。”
“怎么?怀疑是我们干的?”杜博棠挑衅的反诘道。
“不。”梁轵冬看得出来,这几人皆武功不俗,却对齐乖没有恶意。
“哼,算你识相。”杜博棠抬高头,哧了声,“打他的人我已经教训过了。”
“梁轵冬。”梁轵冬觉得这几人还不错,于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杜博棠,后面站着的,一个尚迦一个尚笕。”他刚说完,就看见梁轵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团国,太子。”乍一听那名字时,梁轵冬就知道他的身份了。高团国的宗室姓杜,太子的名字对外一向是说表字的,真正知道太子名字的,没多少人,若是以前他也不知道,但自从帮起卫隆以后,这种国家间的事就接触得多了,上次他就看到过一份贵宾名单,正是高团国的使团目录,其中领团的节度使正是太子杜博棠。
另一方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说出自家身份,也是略略吃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道:“本宫只是微服,不意声张,想在这泷王府里借住上几日,直到使团抵达之时,不知可否?”
照道理来说,无主之屋,是不能迎客的,但杜博棠刚才从迷香对梁轵冬的言行中发现,这丫头是把他当成了半个主子对待,显然可知泷王和梁轵冬的交情之深,有了屋主人的授意,自然可以询问于他。
梁轵冬轻轻点头。他清楚,把齐乖救出来的,是这三人,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而且高团此番前来是友好出使,若回绝了,便是坍了泷王的台,一个弄不好,搞坏两国关系,那就得不偿失。
于是,高团国太子杜博棠和他的两个贴身侍卫,在泷王府里留了下来,这一留,便留了月余。期间,也就是他们住下之日算起的半月之后,泷王单骑回来,并且带回一条消息,戚王的死讯。

两天的路程,被卫隆缩减成一天,待他接近城门的那一刻,跨下的马儿终于因为体力透支吐着白沫痉挛着倒地,因为卫隆是抽调了送他回来的马车里的一匹马儿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所以他的坐骑尚留在塞外,如今看见这畜生就这么死了,倒也不太心疼,只是施展轻功掠进城,直奔泷王府。
府里似乎多了许多陌生人,但卫隆不管,他只简单扫一眼就把视线定格在齐乖身上。远远的,那可爱的家伙正抱着他的王熊,摇头晃脑手舞足蹈,不知在跳些什么玩意,傻呼呼的笑着,看上去很开心。卫隆不免一阵嫉妒,直接飞过九曲桥,抱住人在半空中旋转几圈后,才停下站住脚跟。
“隆隆!”齐乖在被人从背后抱起来的时候是吃惊的,回头看清楚是谁后,更是意外惊喜的大呼起来。
“乖乖,隆隆很想你。”卫隆轻笑着把唇凑到齐乖鬓角磨蹭着。
“乖乖也很想隆隆。”齐乖说话的时候,眼光大炽。
“我真高兴,可爱的小乖乖。”卫隆搂紧他,笑得甚是甜蜜。
“隆隆有打到什么小动物么?乖乖想要小猫咪。”齐乖兴奋的说道。
“……乖乖,隆隆打了只老虎,过冬时给乖乖做件漂亮的冬衣。”齐乖的话弄得卫隆一阵愕然,随即讨好着说道。
“冬衣?老虎皮呀?”齐乖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乖乖不要蜜糖死!”
“不是蜜糖。”看齐乖生气,卫隆连忙解释,“不是蜜糖!绝对不是蜜糖!”说着把齐乖的怀里的布偶拉出来,丢到一边的梁轵冬身上,掉转过齐乖的身体,紧紧环住,“蜜糖不是让冬冬放到后山竹林里去了么?乖乖不相信隆隆么?”耷拉下脑袋。
齐乖有些为难,他一直没见到大老虎,但看卫隆这么伤心,便赶紧点起头来。“信!乖乖信!”说着用手指夹住卫隆噘起来的嘴唇,“妈咪说,爱噘嘴巴的小孩,老来可以在嘴上挂酒瓶子。”
卫隆张嘴含咬住那两根手指,吓得齐乖哇呀一声惊叫后,暧昧的眨眨眼皮松开,“将来隆隆这嘴,就用来挂个小乖乖。”看见齐乖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便也眉开眼笑的。
一阵杀气,迫得卫隆将头朝后一仰,待一粒花生米带着极大的破坏力从他鼻梁上方射过后,他才转头,看着阴着脸的梁轵冬,笑道:“梁兄,你是如何寻得乖乖的?另外,替本王介绍一下这几位吧。”
“乖乖自己回来的。”梁轵冬走过去,拉住齐乖的胳膊。卫隆不想伤了齐乖,只能松开手臂,让他把齐乖带到一边。
“自己回来的?”卫隆温和的低笑着,“乖乖真聪明。”
一句话,说得齐乖喜眉笑眼啊,开心得不得了。
卫隆转身面对亭中的其余三人,颌首道:“本王卫隆,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杜博棠没有站起来应对的意思,仍旧翘着他的二郎腿,大爷一样的坐在椅子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刚才这泷王和齐乖彼此那亲密无间的相逢场面,让他非常不爽!
见主子不回,怕开罪了这个大卫朝最得宠的三王爷,尚迦连忙毕恭毕敬的上前行礼。“这位是我家主子,高团太子杜博棠,在下尚迦,和这位尚笕,是殿下的贴身侍卫。我等一行人,这几日在贵府叨扰,实是过意不去,望泷王爷多多海涵。”
卫隆知道事情肯定有蹊跷,梁轵冬不会无缘无故让人住进来,即使他们目前的身份是出使中的太子亦是如此,据他所知,高团使团这时正在路上,想来肯定是这太子带着人擅离职守,加上先前听说的,齐乖是自己回来的,卫隆心里有了个数。“多谢几位施以援手,搭救齐乖。本王在此谢过了。”很明显的一副将齐乖纳入自家人范畴的态度,让杜博棠看了又一阵刺目,理也不理,冷哼一声径自看景色去了。
尚迦面露难色,很是尴尬。他家主子当真是任性到了极点,对面这人可不是一般人呀,将来有一天,他们两肯定会以正式身份有所交集,殿下若再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卫隆倒不介意,转而面对齐乖,温柔笑问:“乖乖,跟隆隆说说,那日是怎么一回事,就是我们带你上街的那天。”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齐乖当时是在奔跑当中好巧不巧撞到他那二哥的马车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乖乖如此慌张,以至于连路况都不曾留心。
“是指乖乖一个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齐乖确认道。
“正是。”卫隆赞许的笑着。谁说他家乖乖傻的!他这不很聪明么!
“乖乖被人挤来挤去,然后迷路了。后来有几个人,说会带乖乖找隆隆和冬冬,乖乖就跟他们走了。跟着跟着就开始害怕,就想回去,可他们把乖乖夹在中间,所以乖乖就说想撒尿,然后溜出来,他们就在后面追,一有人追乖乖就怕,跑着跑着就不知撞了什么东西,接下去的,乖乖不知道,只知道醒的时候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位老伯伯还打了乖乖一记,呶,就在这儿。”说着用手拍打胸口,甚为委屈的瞅着卫隆。
卫隆是越听越气愤,越听越心惊,到后来恨不得手刃那些无耻之徒,就在听见齐乖受伤时,急切的解开他胸前衣襟,想看看那伤,才刚把脸凑过去,一颗硕大的熊头挡在两人中间,卫隆客气的问道:“梁兄,本王只是看看乖乖伤势,你因何阻拦?”
梁轵冬不回,只是平举右手,捏着王熊的脚,不动如山。
“好吧。”卫隆并不坚持,理好齐乖的衣服,绕开熊头凑到他耳畔,耳语道:“乖乖,我们晚上再看。”
齐乖因为衍生出一种偷鸡摸狗的紧张感觉而异常兴奋,忙不停点头答应。
让卫隆意外的是,如今包括梁轵冬,和那三位客人,都住在齐乖那座小院里,对此他有些不豫,却不表露。当晚,当齐乖忍不住受周公诱拐随他走了以后,两人便在房里桌前,讨论起事情来。
“二哥已死,一旦秋猎队伍回京,太子定会铤而走险,以达永绝后患的目的。到时,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吧。对了,宋兄有何消息?”五王爷秋猎期间并未带上宋少岚,此人如今乔装混进了东宫,一切动向尚属未知。
“东宫和红巾团来往频繁。”梁轵冬把前天才飞鸽传书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红巾团?”卫隆想了想,“本王以为,那李维东不该是如此不清时势之人呀,怎么就帮起太子来了?”和太子的对峙中,卫隆是有百分百信心赢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至于红巾团,则是江湖一个偏门组织,不曾有固定名称,只因门下徒众好在颈项或腕口绑上红巾,且不分冷暖皆是如此而得名,领头人李维东在江湖中有索命阎罗的称号,个性难分正邪,做事乖张却很有条理,是个很难让人分析的人。早几年卫隆闯荡江湖时,与之有过接触,发觉这人很识时务,明辨是非,不过做出来的事却常出乎人的意料,这回同样如此。
“因为阎罗殿帮的是你。”梁轵冬一针见血。
卫隆这才恍然大悟。梁轵冬他家的魔教组织叫阎罗殿,和李维东的称号犯了冲,所以红巾团和阎罗殿是水火不容的,虽然这冤结得莫名其妙,纵使先有阎罗殿,后有索命阎罗,但还是让李维东产生了一种屈就在阎罗殿门下的错觉,甚是不爽,偏巧他对那称号又中意得紧,于是就成了如今这番局面。红巾团虽然不象一般门派那样,有着庞大的子弟门徒,但其成员个个身怀绝技,个性也大多自我而蛮横,其实力不容小觑。
“随他们去折腾,横竖他们只想和你对着干,倒不是真存了帮衬之心,本王以为不足为惧。”卫隆停下喘口气,“总之,一切等父皇和太子归来再说。他们起程前,王公公自会捎信过来,也好早作打算。”说完,拎袖掩面打个呵欠,“梁兄,时候也不早了,你自便吧。”起身坐到架子床沿,望着好梦正酣的齐乖,神情柔和的伸手捏捏他的手,这才解起自己衣服来。
脱得只剩轻薄亵衣了,卫隆这才转着眼珠瞄向桌边笃定泰山的梁轵冬。“梁兄,还有事么?有事明天再说吧,本王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心虚体乏的,不意再想那些麻烦事。”笑笑,掀起被子,曲着腿刚伸进去,就听见那寡言之人,开口了。
“逐月居,我已多日不睡。”梁轵冬陈述道,可在卫隆听来,这消息无疑是震撼的。逐月居是他特意安排给梁轵冬所住,他即多日不睡,再看此刻的态度,摆明着他这几日睡的是这,不禁沉下脸来,阴侧侧的问道:“莫非这几日,你睡的是这张床?”一想到这可能性,卫隆便感到有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喉头,吐吐不出,咽咽不下,真真难过之极。
“梁兄,乖乖是本王的,本王不会让于你!”躺下来将那睡得横七竖八的人揽进怀里,卫隆语气掷掷。
“他不属于我,更不属于你。”梁轵冬不太喜欢卫隆的纨绔作风,虽然知道以他的身份,自小所受的教育便该是如此,但对于他将齐乖的归属权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不觉就很气愤。
“如今不是,但以后必定会是的!”卫隆势在必得。话毕,他闭起眼不打算再多废话,环抱着齐乖的身体,两人依偎在一起。却在这时,不听开门声,却是悉悉嗦嗦的布料摩擦声响起,卫隆好奇睁眼,然后又气又恼,“梁兄,你、你让本王说什么好呀!”
梁轵冬可不管他,径自使着轻功跃到床里,把那庞大的王熊扔到床下,自己则侧身躺下,盖上被后把手放到齐乖的腰眼。“你我机会均等,我不会手下留情。”情场如战场,一旦事定,就不会再顾念什么亲友情分,最根本的一点,是矛头中心的齐乖,他心中的那碗水端得很平,他和卫隆,于齐乖而言是同样的存在,不分先后,没有亲疏,这种情况下他自不会放手,那不是他会做的事。
“虽然这样说未免失态,但本王以为,乖乖喜欢本王,多过你。”卫隆突然笑道,被下的手开始推拒齐乖腰上梁轵冬的手。“另外,梁兄不觉得,加了一个你,这床就挤了,这被也小了么。”
梁轵冬巧妙的变换手势,顺势消去卫隆送过来的力,然后反打回去。“你可以下去。”
两人默然对瞪着,被下齐乖腰部上方,两手间的小动作不断,幅度有慢慢扩大的趋势,少时便可瞧见,整条被褥被他们两浓烈的斗气和劲炽的掌风弄得沸腾不已,翻转突拱中,朝着床沿滑去,凉风不时灌进去,把里头的热气吹的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一个被角还搭在齐乖身上,而那快速躲闪进攻的两只手,已暴露在空气中,扑一声,那条绣工精致的锻面丝被终于完全堆在床边地上,三人的身体也悉数显露出来。
“嘁。”细微的一个小喷嚏,顿时使两人停止幼稚的击打,卫隆反手提起被子一使力,那被子便飘在空中全面展开,半旋几圈抖落沾染的灰尘后,稳当的覆盖在三人身上,两边那两个,侧身能盖全身,却有风漏进来,若平躺的话,便只能遮掉半边身体了,不过,他们谁都不在乎。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在齐乖翻个身后,皆缓下脸色,闭上了眼。
 
齐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似乎坐在一条硬邦邦的船上,在水面上一颠一波起伏着,而他的眼睛,便也在这规律的运动中睁了开来,上面,是一方歪斜的床顶。脖子边有炽热的气息,瘙得齐乖痒痒的,他偏过头去,然后笑嘻嘻说道:“早上好。”说着支手坐起来,这才瞧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的屁股坐在床上,床两侧则躺着两个男人,他的两条腿,此刻正翘在里面的梁轵冬腿上,而他的上半身,大半都压在外边的卫隆胸口,因为他的呼吸,才会感觉到颠簸起伏。
“麻麻。”齐乖背过身去,用手揉着卫隆的胸膛,被他一把抓住。
“不碍事。”卫隆坐起身来,笑咪咪捏着齐乖的手。
齐乖抽回手,转而去揉梁轵冬的腿,后者倒不象卫隆那般阻止,心安理得的任他的两只手掌在自己的大腿膝盖小胫脚踝以及脚掌各处捏捏打打的。
卫隆笑而不语,径自下床穿衣,然后才吩咐早该等候在门外的迷香把热水端进来。
迷香在看见房里情景时,有些惊讶,她放下洗脸盆,来到衣柜边。
“不必了。本王替他穿衣。吩咐厨房,早餐在大堂里用。之后本王想去胧月楼,看看池子的进度,你去支会一声,别让本王失望。”说着打开柜门,溜了一遍后取出衣裳,回到床边。“乖乖,下来更衣。”
齐乖倒也听话,动作迅速的在梁轵冬腿上捶打几下收尾,这才跳下床来。看见卫隆手里的衣服,他皱皱眉头,扁着嘴道:“这些衣服太繁。”
“乖乖,这是最低限度了,迷香给你穿的那些,走出去的话会被人说是险衣的,若你不想给人指指点点,就把这些穿上。真嫌麻烦的话,往后我自接手替你代劳。”就昨天看到的齐乖身上的衣服而言,虽然很华贵很精致,但明显的,对上下细节有些偷工减料了,虽然将之说成奇装异服未免夸大,却也是事实。卫隆料定是齐乖抗议,迷香不得拒绝才会如此,而现在他即已回来,当然不能纵容。别人说他什么都好,但说齐乖不行!人家看见他身上的衣服,只会说他另类叛逆,而不会想到其他地方,这不是他所乐见的。“乖,这些衣服,师傅已经做得简单又简单了。”哄着,卫隆把烫金羽缎狐皮里鹤氅披到齐乖身上,不由分说拉到身后系上,随即马上围上条银里白玉兔形绅带,将其流云纹银带鞓束于背后,这才取下臂上长靴,屈尊蹲身。
“乖乖自己穿鞋子。”齐乖有些不好意思,自发在床沿坐下,拿过卫隆手上的靴子,弯下腰往脚上套。完毕后他站直身子跳了下,乐呵呵的拾起地上的王熊,抱着就想出去,下一瞬臂膀被抓住。
“这样出去不成体统。别忘了洗脸梳发。”卫隆温和的轻摇着头,提醒道。
齐乖听话的搅干毛巾擦了把脸,才想找牙梳,却见梳子已经被梁轵冬捏在了手里。他用手指抹抹鼻根,嘻嘻笑着在礅上坐下,规矩的挺起脊梁骨,那副神情好比幼稚园小朋友在等老师派发糖果一般,有着庄重,也有着雀跃。
卫隆虽然对眼前这番景象感觉愤懑,却也莫可奈何,只得在一旁道:“你这头发绑冠不行,连扎起来都成问题。乖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妄动,以后就留着吧。”说起来齐乖那个世界还真是奇怪,莫不是男子的头发都是如此之短的?卫隆可没忘记以前齐乖曾经向他描述过他父母的发长,便有此一想。
梁轵冬对这活非常熟练,动作流畅柔和,间或还会用手指按摩齐乖的头皮,使那家伙舒服得眯着眼睛直冒轻吟,待梳顺头发后才一把抓住,用丝绳捆扎好,末了弹弹那小马尾,这才算完。
“梁兄,你看起来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卫隆在边上从头至尾看了个遍,浅浅的笑容逐渐僵硬,“本王走了这么些天,莫非这些个贴身事,多是你操的心?还有什么事,是你没做过的?”
梁轵冬没有回他,但那副神情却已把肯定的答案给透露出来,惹的卫隆一阵不快。“想你堂堂阎罗殿少主,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时候纡尊降贵干起这种事来了?”忍不住的,吃醋的王爷出口讥讽道。
“那种滋味,我不想再尝,而他,值得最好的。”梁轵冬此刻的语气,十分外露起伏不定,前半句语音略颤语气凿凿,后半句声调柔和口气坚定。梁轵冬本身的感情就淡而内敛,如果是以前,他喜欢齐乖也只会在某些事上顺着他依着他,却不会如此积极如此主动,但自从经历了那场失去后,他才明白,人一旦不在了,哪怕你想对他好,也成了一种奢侈,既然他人在,他就更应该把幸福快乐带给他,能宠就宠能疼就疼,何况照齐乖这副性子,绝对不可能发生恃宠而骄的情况,那么一点点的溺爱,可以让齐乖开心,他又何必吝于给予呢!
对他的话,卫隆是懂的。他心有戚戚焉,同样的对那件事到如今都仍是心有余悸,尤其秋猎期间,更是焦躁不堪倍受煎熬,要不是打算乘那机会除掉二王爷,他一定违抗圣旨留在京畿。缓下脸色,卫隆叹一口气,“刚才本王失礼了。”说着,上前去牵过齐乖的手,对那正津津有味看着他和梁轵冬之间的互动的家伙说道:“走吧,去吃早餐。”
“好哎!”齐乖兴高采烈的快步跟近,临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梁轵冬就在身后,便把嘴咧的弯弯的。
厨房里的师傅或许是因为卫隆回来了,早餐的花样弄得比平时繁复许多,还变出好些新的糕点,直吃的齐乖嘴上流油两眼发光心花怒放。之后,两人便带着他去了胧月楼。
因为投放的劳力多,工程进度很快,伸向金茗池的引水渠已经挖好并且掩埋在了地下,池子也只剩一些零星的修补葺缮,卫隆看到那庞大的长方型水池,满意的点点头。在周围走了一圈后,问边上恭身伺立的工头,同时也是工部的一个技术非常扎实的小官吏:“池里铺的是什么石头?有没有办法引热水进来?”
“回王爷,按您吩咐,池里铺的是东田出的广白玉,至于这热水,下官让人勘探过这处地形,不曾发现地热资源,想要引热水的话,只能人为架设,那样的话,费用工期什么的,都得翻倍。”
“你是说可以?”卫隆欣喜的笑起来,转头对身边的齐乖说道:“乖乖,往后大冬天可以洗温泉了。”
“真的?”齐乖立刻非常期待的望向他,两颗眼睛扑闪扑闪的。
“是。”卫隆纵容的由着他拽着自己的衣袖,体贴的停下脚步,然后回过来对工头说:“时间延长些也无妨,真不行到时你再去请些工匠来,务必做出最完美的温泉系统。资金方面直接报到帐房去,不必再经过本王这边了,你自管放开手去做,让本王满意的话,本王会记住,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的。”
工头听了,感激涕零的直说自己一定竭尽全力,造好这座池子,让卫隆放一百个心云云。
刚出胧月楼,便看见高团国的太子和他的两个侍卫迎面而来,那杜博棠面沉如水,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直瞅着两人当中的齐乖,给人的感觉就仿佛齐乖欠了他不计其数的钱财似的。
尚迦和尚笕纷纷问候卫隆等人,卫隆笑着对他们的主子说道:“太子殿下,不知舍下住得舒适否?若有怠慢告诉本王,本王一定做到让殿下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杜博棠哼了哼,直勾勾看向齐乖,“齐乖,陪我逛街去!”
卫隆和梁轵冬对他的口气心生不悦,但前者毕竟要顾及大局,没有作声,面上的笑容却是淡了几分,后者则是拿狠厉的眼神直瞪向发话之人,眼角绷的紧紧的。想那杜博棠也不是省油的灯,对着这两人如此气焰熏天的关注置若罔闻,不痛不痒的上前来,一把拉过齐乖的手:“闷了这么多天,好歹你是主我是客,就替我引见一下这京畿的迷人之处吧。”想要拉着人走,无奈齐乖的两条手臂,一左一右被扣个正着,三个人便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却也不敢过分。
齐乖突然转头,面向梁轵冬问道:“冬冬,乖乖的仙女姐姐呢?”
众人一愣,梁轵冬随后和卫隆交换一个眼神,泷王爷道:“乖乖,如果你保证出去再不乱跑的话,我们便去取你的仙女姐姐。”
“乖乖保证!绝对不乱跑!”齐乖举手起誓,很坚定的说道。
卫隆笑着接过齐乖怀里的王熊,朝梁轵冬递去:“梁兄,请你跑一趟咯。”
“蜜糖怎么了?”齐乖不解他的举动。
在梁轵冬缄默片刻接下来转身离开后,卫隆解释道:“上街还抱着蜜糖的话乖乖一定很累,而且外头的人多是坏人,他们如果喜欢上蜜糖的话,隆隆会很伤脑筋的。”这么大个的玩偶,加上精湛的制作工艺,以及昂贵的用料,都是引人觊觎的要点,他不想带着这么惹眼的东西上街。
“走是不走!”杜博棠不耐的喝了声,用力一拉,齐乖就被他拽出好几步,然后他也不理卫隆愠怒的瞠视,转身带着人就走。
尚迦忙上前来向卫隆赔不是,尚笕则跟着主子走了起来。
卫隆抬手打断那高团侍卫关于太子年少不懂事失了分寸体态的场面话,快步跟上。他们到达门口时,梁轵冬也施展轻功抵达了,于是众人徒步出了泷王府,朝着繁华的市中心走去。


第七章

卫隆和梁轵冬打算带齐乖上那老手艺人那边,让他再捏个面人出来,哪知道这没风没雨的天,这摊子居然没有开张,问边上的小商贩,也都说不知道。这下齐乖急了,虽然没有胡闹哭喊,可他瘪着嘴失望的样子,很让人看不下去。梁轵冬记得那一次自己是把手里的面人射在街上的建筑上,于是独自离开,凭着记忆来到那个地方,站在路边仰头看过来,发现某栋楼的二楼廊檐上,插着的不正是他当初买的面人么!
提气快速掠过去摘下来,回到地上后,梁轵冬就望着手里的面人发呆。这段时间没下过雨,这面人外表基本完好,颜色什么的也很分明,但因为长期曝晒在阳光下,表面已经皲裂,整体也是硬邦邦的,而且一折就断,这会儿他手里已经有了半截手臂,使得这魔教少主一度手足无措起来。他,到底该怎么办?最后,梁轵冬用随身携带的暗器银针,插在断臂上,再把掉下的部分插上,算是接好了后,小心翼翼举着往回走。
那几人已经转移阵地。梁轵冬回去时,他的乖乖正坐在卖茶水豆汁的摊头边,低垂着头,任边上的卫隆说破嘴皮子,就是不理不睬,杜博棠看起来正在发火,横眉竖眼的,远远听见他很鄙夷的说什么“不就一个面人,还仙女姐姐”这样的话。梁轵冬走到齐乖身后,猛然间把手探过去,手里的东西也被摆到齐乖的眼皮底下。
“仙女姐姐……”齐乖喜悦的低喃,随着那面人朝上移,头也往上抬着。直到确认不是假的,一把抢过来,捧着甩了几下,可还没开心上多久,就只见那面人淅沥蔌罗的瓦解崩溃。头啊手啊脚啊,全都搬了家,掉到粗糙的桌面,而衔接用的银针,则卡到桌面的凹槽中去,最终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棒子,被齐乖举在手里。
这下绕是那几个经历了大风大浪的王爷太子少主们,也全都傻了眼了。众人敛声屏气的关注着齐乖的反应,生怕他因此变故痛哭流涕伤心欲绝。
“仙女姐姐坏掉了。”齐乖小声呢喃着,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唰的滚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在他脸上划出两道水瀑。但是他也只是默默流眼泪,不哭出声,这却让卫隆和梁轵冬看了更加心痛。
泷王爷眼咕噜一转,搜肠刮肚的想着该怎么安慰他,思来想去,决定用最老套的方法,轻咳一声,他微笑着说道:“乖乖,坏掉是好事。”
“什么好事!坏掉了……仙女姐姐就死掉了。乖乖就没有面人了。”齐乖马上反驳,语音带着点哽咽。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这面人是乖乖的仙女姐姐,她当然应该回到天上去。她一定选择等到见到乖乖的那一刻,才离开的。而一旦她离开了这个地方,肉身自然不能保持,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乖乖,仙女姐姐只是回去了,而不是死掉了,懂么?”果然是拿来哄小孩子的话,卫隆说得还煞有介事的样子,让人不由得不信。
“……真的?”齐乖想了会儿,追问了句。
“千真万确。”卫隆重重点头。
“真的么?”齐乖朝梁轵冬看去,寻求他的答案。
梁轵冬本来就已经很自责了,这下更是忙不迭点下头来,非常隆重,神情沉肃。
齐乖再看向杜博棠,看他翘着嘴角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又问道:“糖糖,这是真的吗?”
杜博棠没有立即回答,这当儿,不止齐乖一个,卫隆和梁轵冬也在等着他的答案,而且两人的眉宇间,不自觉的凭添了丝威吓和警告。“是真是假你自个判断,别来问我。”他的话才说完,他那两个侍卫就胆战心惊的看到,大卫朝的泷王爷和他的朋友梁轵冬,两人的眼里都冒出了熊熊怒火,但由于众多因素的作用下,两人不得发作,只能忍气吞声。
齐乖掬起桌上的面粉碎块,掸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然后念道:“入土为安。”这话以前看电视的时候,似曾听过,齐乖知道意思,所以觉得应该用在这时候,很恰当。“希望仙女姐姐在天上过得开心。”又喃喃念叨了句,这才回头看向卫隆。“隆隆,乖乖信你。”喜逐颜开的神情让两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卫隆用手擦去齐乖脸上犹挂的泪水,温和的笑道:“隆隆有没有说,乖乖真是一个开明的人。”
“没说。”齐乖立刻回答,“现在说了。”随后嘻嘻笑了起来。
卫隆看他这样就欢喜,道:“隆隆去买好吃的,给乖乖吃。”说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回来后,手里多了好多油纸包。卫隆把东西摊在桌上,一一打开,并添了几碗茶,笑着说道:“焦圈,金丝糕,蜜麻花和糖卷果,都是甜的,乖乖爱吃的话,就多吃点。”这些都算京畿独有的小吃了。最后,卫隆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串焦糖猴子,举在齐乖面前炫耀一圈后,被他抢了过去。
齐乖把嘴里的糖卷果咽下,嗅着这串东西,疑惑的看向卫隆:“这个能吃吗?”在后者的确定下,他舔着猴脸,然后直甜到心坎里去,虽然刚才已经吃了好些个甜东西,可齐乖还是这么觉得。他突然把猴子递到杜博棠面前,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下,得意道:“糖糖。”
杜博棠以为齐乖打算把那串玩意给他,正伸手想接过来,哪知他却收了回去,最后,还咬下猴脑,嘎嘣直嚼。“吃那么多甜的,小心牙虫!”当下使得这高团太子恼羞成怒,出言不逊。
“乖乖不怕!”齐乖回嘴,“乖乖每天都有刷牙。”这边的人刷牙用的是动物鬃毛做成的牙刷子,牙膏则是盐巴和苏打的混合物。刚开始的时候,齐乖对这种软硬不等的牙刷甚为感冒,可如今已经习惯了。
“哼!”杜博棠冷哧一声,开始闹脾气。
齐乖见他别着脸,不理自己,便笑嘻嘻的捏起一块蜜麻花,送到杜博棠嘴边。“糖糖吃糖。”说完吃吃笑着。
杜博棠垂着眼睨着嘴边的东西,思量好久,才张嘴吞下,脸色也缓和下来。
齐乖收回手,扭扭有些酸的手腕,继续吃起来,没注意到边上两人,又羡又妒的神情。
一行人又逛了会儿,然后便来到京畿最有名的百年老字号饭楼正阳楼里解决中午这一顿温饱。店门口的小二远远看见他们几人,立马迎上来,恭敬的停在卫隆前头一步之遥,笑道:“三爷,这秋猎尚未结束,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的?”卫隆平时给人的印象非常之好,不似寻常的纨绔子弟,有着浮夸高傲的作风,加上这正阳楼在京畿有头有脸,里面即使是跑堂的,也都高人一等,因此这对话便听着有些让人诧异了。
卫隆仿佛不介意小二如此问法,跟着笑道:“有些不舒服了,就提前请示回来了。我打算招待几个朋友,替我引间清雅点的套房吧。”
那小二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听卫隆自称我,而非本王,便知道这是他私人的朋友,当下有了决定,带领几人进了正阳楼,刚想着引他们去某个包厢时,却被挂牌的看到,上前来阻止。
“三爷,如此不巧,您晚了一步,这最后一间房刚给人占了。不如这样吧,小的让掌柜的把里面的厢房腾出来,给您用?”那挂牌的很是谦恭很是惋惜的说到,然后给出个提议。
卫隆转头,看向齐乖,见他东张西望好奇的四处看着,便摇摇头,“不了。就在大堂里吧。”
最后,他们在临窗的桌边坐下,静候上菜。这坐法倒也希奇,卫隆和梁轵冬,谁都想和齐乖坐一起,可彼此对峙半晌,才看见齐乖把那长凳中央占了,随后两人坐到了一块,杜博棠则坐在他们对面,靠齐乖很近的另一边,虽然他旁边空出许多,但他的两个侍卫,挨一块坐在了第四个方向。
很快,菜上来了,这掌柜的很了解卫隆的喜好,上的都是非常精致美味的菜肴,水晶虾仁、樟茶鸭子、炒西施舌、凤穿牡丹、蚝油牛肉、腊味合蒸等,涵概了天南地北的美味佳肴,正合适秋后小补。
泷王府里的伙食非常好,但那厨师是御膳房过来的,做的东西大多是宫廷里的,这民间的餐点齐乖倒是头一回尝,吃得是那个津津有味啊,致使两瓣红唇肥油肥油的。
卫隆用手指刮掉齐乖嘴角流下来的油水,笑呵呵道:“来,抹抹嘴,喜欢吃可以再叫,慢点吃。”
齐乖的动作果真慢了下来,可渐渐的,他不动了,低垂着脑袋,那筷子也搁到了桌上。
“怎么了,乖乖?”卫隆和梁轵冬皆感疑惑,前者问。
“乖乖,想吃汉堡牛扒。”齐乖嗫嚅着,好在这儿的人都习武,不然他这细如蚊蝇的声音还真难让人接收到。“乖乖想妈咪,还有爹地……”声音越说越轻,最后隐于无。
卫隆不顾这大庭广众的,把齐乖这样一个大男人抱到腿上,抬头冲他微笑,“乖乖,有隆隆和冬冬陪你不好么?你爹娘陪了你那么多年,才分开一会儿,乖乖就开始想他们,隆隆听了心里不好受。”捏住齐乖的手,使劲揉着。“乖乖,别想他们了。”他恳求道。因为生在帝王家,亲情对卫隆而言,是十分陌生十分奢侈的一种情感,甚至于对齐乖的感情,他也不太敢断言就是爱情,只知道想宠他疼他,让他开心,陪伴他,所以即使他知道齐乖对于生他养他的父母如此记挂惦念是无可厚非的,却还是不太情愿非常嫉妒,真的,很难受。
杜博棠看着眼前这引来非议的一幕,紧紧皱起眉头。那么个大男人坐在别人身上,他也不觉别扭,而那泷王爷,难道不感觉重么!还有那梁轵冬,居然就这么深情款款的望着别人怀里的男人。他们不在乎脸面,他在乎!瞧瞧周围,有多少道目光是对准他们的,那里面包藏的又都是些什么卑劣情绪!益发愤怒,杜博棠恶形恶状的喝了声:“齐乖,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先前他吃的时候很斯文,略显漫不经心,可如今,他发泄似的,一下筷就夹起好些菜,然后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还拿一双眼睛瞪向对面。
齐乖一听,忙抬头,这一瞧,刚才那么点感伤心思就都飞了。他只知道,他最喜欢的一道虾仁快见底了,赶紧操起调羹,一勺子舀起来往嘴里塞,并且不服输得瞪回去。
两个人抢得其乐无穷的,卫隆和梁轵冬也忙得很,不是帮齐乖刮掉嘴上的油,就是接住快要滴到胸襟的汤汁,或者摘掉沾在衣袖的米粒。当那一盘盘美丽的菜肴变成了如今这番狼籍模样后,齐乖和杜博棠的肚子,也都已经胀之又胀。
打个饱嗝,齐乖不太舒服的呜咽一声。“喝口茶。”边上梁轵冬递过来一杯热茶。齐乖接过来,喝了几口就苦着脸送回去。
“小傻瓜,这般拼命的吃法,不难过倒奇了。”卫隆笑着轻斥。
“乖乖才不是傻瓜!”齐乖咕哝着,把视线转向窗外,然后啊一声叫了起来。众人被他这个举动弄得心都提了起来,梁轵冬锐利的视线望了出去,试图寻找让齐乖发声的关键,卫隆则直接出声询问。
“那个,和那个漂亮姐姐在一起的坏蛋,就是那时追乖乖的。”话未说完,众人都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有两人的面色阴沉下来,尤其是梁轵冬,那神情,仿佛想将人捉了来生吞活剥。
见到梁轵冬打算起身,卫隆忙伸手阻止他,然后递给他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凑到齐乖耳边,笑着说道:“乖乖,想不想玩一个游戏?”
齐乖的眼睛猛的放出眩彩,“游戏——”
卫隆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呵呵笑起来。“对,游戏。”
“想!乖乖喜欢游戏!”齐乖点头如捣蒜,兴奋的大声嚷嚷起来。
卫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齐乖立刻捣住嘴巴,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看。
“乖乖去找那个人搭讪。”说话的时候,卫隆的眼底划过狩猎的光芒。
“搭扇?”半个洋鬼子的齐乖,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找他说话。”卫隆耐心向他解释。
“……乖乖怕。”齐乖瑟缩一下肩膀。想起那次被那些面目狰狞的人追逐的情景,就心有余悸。
“不怕。这回隆隆和冬冬都会跟在后头保护你。”卫隆毫不忌讳的,贴着齐乖的脸颊磨蹭,末了把嘴蹭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亲吻着他的腮。
“跟在后头?”齐乖鹦鹉学舌似的,重复着卫隆的话。
“对。保护乖乖,不让他们伤害你。”卫隆信誓旦旦道。
“那乖乖要怎么做?”齐乖好奇讨教。
“顺其自然。”缓缓勾起唇角,“找他说话,他自然会知道怎么办。而我们,就在后面保护乖乖,到时,应该会有一场好戏看的。”
“乖乖喜欢看动画,不喜欢看戏。”他的印象里,戏就是那些个咦咦呀呀的段子,听又听不懂,还会催人睡觉,没趣儿得很。
“依你。总之会很有趣。乖乖玩不玩?”卫隆抛出诱饵。
“玩!”他齐乖最喜欢有趣儿的事啦!
于是,齐乖在卫隆替他拉平衣襟后,整装上阵。一待他走出大门,梁轵冬便头一个跟上,卫隆则招来小二,付了饭钱,然后面对杜博棠一行。“杜公子,你我二路人马分头而行,你看如何?”
“本少爷听你去说!”杜博棠叱了声,直接起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余音一句:“尚迦尚笕,你等二人先行回府。”
卫隆朝满是无奈的两名侍卫颌首致意,步出正阳楼。

齐乖靠近那个男人所在摊位时,他正在讨好边上的女子。那女子正对摊面上的脂粉挑挑拣拣,神情倨傲,不理睬纠缠不休的男人。
“春花,你瞧这个,真香。擦在你身上一定好闻……”男人拿过一只做工精致的叶片状香料盒,揭开来嗅嗅后,转动眼珠用心不善的调戏着,却也在这时,他看见了呆呆站在他们身边两步开外的齐乖。“你是……”男人的记忆瞬间回到半月以前,那个外表俊朗实质痴傻的华服男子,那个差一点被他们拐到手却又逃跑的,最后甚至撞在飞奔骏马身上的傻子。
男人眼底升起贪婪之欲,他上下打量起齐乖身上的穿着,见他腰间挂着镂空的六节蛇虎玉佩,镶钉着方型玉带板的银鞓腰带,以及领口处冒出来油光湛亮的顺滑皮草,当下心头又是一喜。“春花,晚末晌我上尚书府找你去,这会儿我见着一个老朋友,不陪你了。”男人搔搔头抓抓颈,陪笑道。
“别来!”女子喝了句,一扭身,继续挑起东西来。
男人走到齐乖跟前,“小公子,又和朋友走散了?”他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神情,殷勤问道。
齐乖四处看看,没看见熟悉的人,但忆及他们说过会在周围保护他,便道:“没有。”
男人一愣,搓着手道:“那你朋友在哪呢?”说着也四处看看。
齐乖跟着再看,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没找着人,抿抿唇道:“不知道。”隆隆和冬冬真会躲啊,乖乖都找不到他们呢。
男人听了,乐了,只当齐乖犯傻,说胡话来着。“小公子,要小的替你找朋友么?”他那两个朋友叫什么来的?男人印象里,有听他叫过,好象和大冬天的有关,灵光一闪,贼笑着接道:“找你的隆隆和冬冬。”
齐乖听到他叫出卫隆和梁轵冬的名字来,当下面露喜色。“你认识隆隆和冬冬?”
男人不住点头,大方的承认。
“那,你帮我找他们出来,好不好?他们躲起来了,乖乖找不到。”齐乖为难的扫了一遍周围,愁眉苦脸的。
男人一听不对,警觉的问道:“小公子,你的朋友在这里?”
齐乖点点头。“是呀,他们说要和乖乖玩游戏。”
“什么游戏?”男人提起的心,没那么容易就放下来。
齐乖张嘴刚想据实回答,却在这节骨眼上,察觉不对了。他直觉认为不该把真话告诉男人,于是扭捏道:“捉迷藏。乖乖没找到他们。”
说来说去,还不是走丢了嘛!男人听了鄙夷的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那副善心人的模样。“小公子,要小的陪您一块找么?不是我自夸,这找人的本事,小的称二便无人敢说一。”
看着男人笑得献媚的面孔,齐乖毫不客气的批评道:“你是坏蛋,乖乖不要坏蛋帮忙!”
男人一下子被他的话弄瞢了,运作灵活的脑袋随后左思右想一番,诚恳道:“那次哥几个急了点,我们只是好意,怎的就被误解成恶意了呢。瞧瞧,这街上还有谁会这么热情的询问小公子,帮您排忧解难,您说是不?”
齐乖想了下,觉得也有道理,答道:“是。”
男人更是开心了。“那小公子,小的帮您找朋友,您觉得呢?”
“好。”
男人笑得愈加灿烂。“小公子可知道您朋友在哪个方向?”
“不知道。”齐乖摇头。
“那就让小的带小公子您去找吧。”说着一把抓住齐乖的手腕,紧紧的,拉着他就朝南边方向走去。
“不许带乖乖去奇怪的地方。”齐乖不放心的叮嘱了句。
“是。小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带小公子去不奇怪的地方。”男人暗笑在心里,讥笑讽笑嘲笑冷笑兼而有之。
这回男人走的地方倒真的不奇怪,虽然七歪八扭的,但途中多会遇见行人,齐乖知道他的朋友就在周围,倒也没有那次的心慌,甚至还留心起路来,可转了不下十个八个弯,他的头就有些晕了,便也只得草草了事,把前头的方向都给忘掉。最后,男人停在一座四合院民居门口,抬手扣响那墙垣式的门扉。
不一会儿,有人来应门,那男人齐乖也见过,就是上次四人中的其中一人,当他看见齐乖时,双眼绽放光彩,和同伴心照不宣的交换个暧昧笑容后,让他们进了屋。
“这是哪儿?”齐乖问着,在两人一前一后的包夹下,跨入垂花门,看见里头的内宅。这四合院不算大,三正两耳,天井里的石墩边,围坐着好些人,多是男子,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小公子,您要找的人就在屋里。”最初的那个男人笑着说道。
“胡说。隆隆和冬冬在外头,他们不会躲到屋里去的。”齐乖反驳道,然后措手不及的看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面,陡然间变了,那赤裸裸的对钱财的贪婪显露无疑,狞笑着拽住齐乖的双臂,强行将他朝里面扯。
原本在里面的那些人也都注意到几人了,看到这副光景,都呵呵笑了起来。那名少女,用不怀好意的眸瞳上上下下仔细的端详齐乖一番,当看见他腰间的玉佩后,骤然一亮,巧笑起来。
“三哥,你从哪骗来个俊小伙啊?瞧瞧,还会害羞呢!”少女款款走过来,轻佻的勾起齐乖的下巴,啧了好几声。“真好的货色。让赵大娘看到,一定喜欢。”
却原来,这四合院分明是个贼窝,男盗女娼,是地痞流氓的聚合场所。
隐隐觉得不对的齐乖在听女孩说到骗的时候,就心知不妙了。扭着身体想挣开钳制,哪里知道这些人也有些力气,他不论怎么动都徒劳无功。齐乖焦急万分,便扯开嗓子喊道:“隆隆,冬冬……”话音才落,便有三条人影从天而降,落定在这天井中央,齐乖他们跟前,面对他们。


第八章

此三人,中间一人身着紫衣,不消看其他行头,便可知晓其非富即贵,左首一人一身白衣,腰间别一柄流彩长剑,一看就知是江湖中人,最后一人的服饰有些异国风味,面料质地皆是上乘,而且他身上还坠着许多小零件,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其中左首一人,在拔剑挑开两个男人对齐乖的禁锢后,便踱步来到垂花门边,手中长剑入土三分,直挺挺杵在当中,把起门来。中间一人拉过齐乖,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拍拍他的背心,安抚他躁动的心。右首一个则口气不善的问道:“齐乖,受伤了没?”说着扣上刚才齐乖被抓的地方,登时痛得他惊呼一声。那男孩吓得立刻松手,懊恼的把凶目瞪向对面的两男一女。“真是有眼无珠的混帐东西!”
“太子殿下,好歹这些混帐都是大卫朝的子民,你不能卖本王三分薄面么,也请口下留点情。”卫隆温和的纠正道,不过他这话也最多说说而已,面上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不生气?泷王殿下,他们可是威胁到了‘你的乖乖’哦。”想到刚才齐乖求救的时候,没有叫到自己,杜博棠就窝了一肚子火。
“生气,当然生气了。”卫隆笑着,把齐乖揽进胸口,哄着。“乖乖,不怕了。”
“乖乖不怕。乖乖知道隆隆和冬冬会来,才不怕呢!”齐乖一扫刚才的惊惧,笑咪咪道。
杜博棠愤怨的嗤之以鼻,以示自己的极度不满。
卫隆也不多加理会,反倒是看向那几人,笑道:“本王倒是不成想过,这京畿里,还有人敢动泷王府保的人。胆子也忒是大了点。”
其实那几人在他们适才的对话间,就已经了解到他们的身份了,可转念想到如今正是皇帝带领众亲贵秋猎的时候,泷王却出现在京畿里,实在匪夷所思,于是皆怀疑起来,可看他那身高贵典雅的气质,却又不免犹豫徘徊起来,一时间,这四合院里的人,无人敢断言他们到底是何身份,到底是何人。
卫隆转移视线,看着齐乖问道:“乖乖,你希望我如何惩罚他们?要知道,不乖的小孩,都应该适当的受点教训的。”
齐乖没想到卫隆会问他,歪着头想了好久,觉得想不出,便摇摇头。“不知道。以前妈咪从来没有惩罚过乖乖。”
“那说明乖乖是个好孩子。”在齐乖眉心印上一吻,卫隆重新看向那些人,“我劝你们别轻举妄动,要知道,虽然我等才就三人而已,但要对付你们却是绰绰有余。不如这样吧,大家都站会儿壁角,也算给个交代吧。”说着温和的目光扫视一圈,“请站到外头的独立影壁下面吧。”
那些人岂是那么容易听话之辈,况且他们才不过四个,而这四合院里,怎么说也有八个男人,是他们的一倍,自然该放手一搏。正在这些人盘算着该怎么办时,一枚细小的月牙回旋镖飞了出来,在他们每个人身上轻点一下后,回到了主人,那守在垂花门口的男人手里,此刻这些人,已然无法动弹。
这一手臻到及至的点穴手法使得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用一枚暗器连环点穴,可是比隔空点穴还要来的不易,在那男人使来,却是如此轻而易举,怎不让人丧气。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没了那种反抗的心思,只留少许一二,还在那边咬牙切齿,看不清时势。
“梁兄,你这会就点他们的穴,我可不搬哦。”卫隆笑着说到,看齐乖好奇的盯着那些停顿姿势怪异的人猛瞧,伸手指指他们,凑到齐乖耳旁轻声道:“现在这些人好比拉线木偶,乖乖想玩的话,可以随意给他们摆姿势。”
齐乖心动啊,马上就付诸行动,脱离卫隆的怀抱走过去,拉着一个人的手臂,朝上举朝下甩,见那人虽然龇牙咧嘴的,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动作,便起了戏弄之心,胆子也大了,开始咯咯笑着摆弄起来。杜博棠看他玩得开心,也凑了过去,一起玩起来。不久以后,这四合院里的人都以诡异难懂的姿势伫立当中,每个人的眼里都冒着悲愤难当的火焰。就在齐乖的手将要沾上那名少女的藕臂时,卫隆一把将他扯了开去,牢牢箍在怀里,再不让他作坏。齐乖没有男女授受不清的概念,他们有,而且根深蒂固,怎可能让他碰女人!
“乖乖,你上哪学来那么多奇怪的姿势的?”为了转移齐乖的注意力,消磨他的不悦,卫隆故作好奇的问道。
“动画片。”齐乖一指其中一个,然后依次挨过去,“这是咸蛋超人飞回母星时的姿势,这是咸蛋超人打怪兽的姿势,这是咸蛋超人变身的姿势……”
卫隆这回再无知,也该知道咸蛋抄人不是什么菜肴了,而是一个人的号,而且时常被齐乖挂在嘴上,心里不由泛起醋意,再看梁轵冬,同样的,齐乖每说一句咸蛋抄人如何如何,他的脸就阴上几分,真是恐怖得紧。
“乖乖,”卫隆打断齐乖的咸蛋超人论,“玩够了么?我们上街买些好吃的,这便打道回府,嗯?”
“好。”齐乖很是爽快,确实觉得已经够了。
卫隆揽着他朝外走,杜博棠跟在一边,倒是梁轵冬,反而是往里走。“冬冬要干吗?”齐乖不解的问道。
“善后。”梁轵冬回他一句,摸摸他的头,看着他们出了门,这才转身面对里面几人。
“今日之事不许声张,不然阎罗殿和泷王府,不会放过你们。”说话的同时,双手两枚飞镖一前一后飞出去,一枚封住哑穴,一枚则在某些人身上割开好大一道口子,如果仔细辨别的话,可以认出这些人都是被齐乖碰过或者碰过齐乖的人,其中最初带齐乖来这儿的人,整只右手掌都被削了下来,孤零零躺在地上被一大滩血给包围着,而那个少女,右手则有三根手指被齐掌断去,但纵使如此,没人能够叫出声来宣泄,致使他们身上头上冷汗淋漓。“穴道一个时辰后解。”说完转身离开,不去瞧那些人刹那变得惨白的脸色。一个时辰!流一个时辰的血,会死人的……

秋兰围场外围离宫,位于正宫东侧的仙鹤斋,乃东宫太子的下榻之处。此刻,太子正躺在贵妃椅上,一个娇媚的女子正跪在边上替他捶着腿脚。不过太子并没有感到舒适,那眉头反倒是愈锁愈紧,最后不耐的抬脚踢开女子,喝了声:“滚!”
女子惊慌失措的爬起来,恭身磕头,快速说了句“臣妾告退”便小跑着出了门。
“你说怎么办!”太子这才朝另一边端坐的男子发话,急噪的吼着。
那男人长相颇斯文风流,不过那眉宇间太过轻佻,眼袋深垂,眼神飘浮,显得不塌实,此人正是太子的狐朋狗友李复。听到太子的问话,他的眼睛提溜转动,安抚道:“殿下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该从长记忆。”
“从长记忆从长记忆!明天就要回去了,如今二弟一死,谁来帮本宫出谋划策!”说着咬住牙龈,“哼!那卫隆装得倒是象的,说什么一时失手,我看他分明故意,想致二弟于死地,折了本宫左膀右臂,他就可以逍遥的推他的五王爷上台!”
李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殿下,如今这非常时期,隔墙之耳众多,说话的时候请先三思呀。”
“闭嘴!本宫只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太子烦不甚烦的挥舞双手吼出来。
“殿下,戚王生前有跟您说过什么话吗?”李复突然问道。
“死那么急,能有什么话!”太子的脑中乍然出现那一天的情景,便颇有些悔恨。“先下手为强。”想起那天亲手杀死那个房中术极为高超的曼妙女子,他此刻心里又一阵后悔。
“先下手为强?”李复重复了遍。
“对。二弟说派了人到泷王府去打探消息,不过如今死都死了,即使有什么消息,本宫也不知道。”不屑的哼了声,太子躺回去。思及那日所受侮辱,他就愤恨难当。
“小人以为这法子好。”李复想了会儿,道。
“好?”狐疑的瞅着心腹,太子挑起眉梢。
“是。先下手,趁其不备攻其软肋,可事半功倍。不过小人以为,戚王或许是另一层意思。”李复分析道。
“什么意思?”太子对于那日的事,大致只记得这些了,其他的大多忘得差不多了。
“……”李复用口型说了句话。
太子盯着他半晌,猛的支手爬起来,“你是说……”
“正是。”李复点点头。
“有用吗?”太子拧着眉头。
李复奸佞的笑起来。“殿下,天时,地利,人合。”看太子一脸不太明白的样子,他爬过去,凑到他耳边,拢着手掌遮挡住自己的嘴,悄声说道:“秋猎的回程路,此为天时,大多数戒备松懈,防的还多是外来威胁,此为人合,这段路本身,便是地利。殿下懂了么?”
“可行么?”太子的心开始砰砰直跳,兴奋的双手颤抖,却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
“小人以为,在快要进城或者进城的那一刻,是最佳时机。”李复并不解释,只是让太子自个考虑去。
那太子也没细想,反倒已经遥想到自己坐上龙椅的那一幕,当下心一横,“那就这么办!”
“那么殿下,您现在该去笼络戚王留下来的那班旧部才是。”李复建议道。说实话,这些人对主子的死耿耿于怀,对于泷王爷可是恨到及至。“许他们金银,许他们报仇的机会,他们会听您的。”
太子骨碌从椅上翻身坐起。“还愣着干嘛!随本宫来!”
李复掩着嘴遮住笑,跟了上去。
次日一早,就在庞大的亲贵队伍开始整顿时,一只雪白的鸽子朝京畿方向飞去……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今这京畿城里没有皇帝坐镇,自然是泷王爷最大,而泷王爷宠谁,当然是齐乖,那么谁大,齐乖最大呗!
约莫又是五天,胧月楼里的工程收尾结束,这被取名为“乖乖汤”的大型温泉,正面临着它的处女一汤。从金茗池中引清水过来,然后经过两架大型炉灶烘烧,再注入乖乖汤中,便就是温泉。池边有两只铃铛,连接的是炉灶房,一只响叮叮,一只响当当,叮叮表示水热点,当当表示水冷点,甚至响几下,都有讲究,当然,我们不洗澡,自然不用了解的,只要知道,这是沟通温泉和灶房的桥梁便是,也因此,王府里又多出一个职业,专门负责烧温泉水的火工。至于这池子的排水设施,则分为两部分。一根是经过灶房的连接在引水管腰部的,一个则是完全往外排废水的。前一根是针对并不完全赃污的水,回复利用再加热,如果觉得可以丢弃了,那便直接排出去,管道的衔接处有许多闸,为了防止清水和污水的串流。
乖乖汤很大,如果一伙大男人站成一排的话,横里可站上十个,彼此腹背相抵的话,还可以排上二十列,所以齐乖要在里面游泳,也不是不可以。而今日,便是此汤起用的第一日,闹得齐乖坐立不安的,吃个饭也能把米喂到鼻孔里,脑海中直想着去泡温泉。
卫隆见他如此,很无奈的只得接手喂他吃完,然后叫来人,询问关于汤里洗澡水的情况。听那人报说八分满,卫隆便笑着对齐乖说:“乖乖,去洗澡了。”
齐乖拉开腿就往外跑,可没跑一步就被拉住。
“乖乖,洗不洗,全都由我说了算哦。”卫隆的暗示非常明显。
齐乖在这方面十分机灵,以前爹地妈咪经常用某些东西诱惑他,让他向他们撒娇,听卫隆那么说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傻笑着抱住他,把头埋到对方颈窝,左右磨蹭着,甜甜道:“隆隆,乖乖想洗温泉。”说完抬起头,一个大大的亲吻,印在卫隆的嘴唇上,吓傻了一屋子的人。
“再来一个。”卫隆说,笑呵呵的。齐乖依言,又亲了一下。
“再来一个。”卫隆得寸进尺,心情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齐乖听话,再亲。
“再……”还没说完,他怀里的齐乖就被梁轵冬给掳出老远,那中途杀出来的程咬金,扛着人出了大堂,朝胧月楼飞去。
卫隆恼得哼哼,随后紧追上去。
“少爷……”尚迦尚笕和他们的主子还留在大堂里,不过看主子手里的碗抖得剧烈,以至于里面的米饭都掉出来了,尚迦是担心得要命。
“啪”的一震,那碗被摔在桌上,分成好几碎块,“你居然……”杜博棠把牙齿磨的嘎吱作响,倏的撑案而起,跑了出去。
所谓汤,便可以算是澡堂子,泷王府里的乖乖汤也是,只不过高级了那么一点。此刻里面正坐着四个男人,卫隆和梁轵冬一人一边夹着齐乖,一个揉他的额头,一个活络他的手关节。事情的起因非常可笑,赖齐乖的卤莽,赖这池子造得不好。想他齐乖家里的游泳池,浅水区虽浅,可一头栽下去也不会磕到头啊,哪里知道这池子,居然造成这副德行!
乖乖汤也分深和浅两个区域,深的在中央,很大,浅的是四个边缘,呈一级阶梯状,约莫有一人下半身长的宽度,供人休憩坐卧之用,坐在浅的地方,水大约盖到人的锁骨,池沿修得圆润,还可以让人靠着,很人性化的设计,偏生齐乖不知道,只当同样深度,头一个冲进来,远远的就往水里扎,当然啦,就这么咚的一声,磕在浅水区的池底,半路便翻眼晕厥过去,让随后进来大惊失色的卫隆和梁轵冬给捞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输内力的,好在齐乖身子骨不错,自己缓过来,不然还不被这两个慌了手脚的人给折腾死。所以当杜博棠进来的时候,齐乖就蔫蔫儿的坐在池里,靠在池边,泷王爷不住往他额头那个大包上呵气活血揉搓,阎罗殿少主则活络他酸痛的四肢,做着人工按摩。
“好痛。”齐乖呜咽着,眼里含着泪花花。
“呆子!”明明有跟来看过工程进度,居然还冒冒失失往里跳,真是活该。光看这副情形,杜博棠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知为什么,看齐乖那个样子,他觉得很开心。
“太子殿下,请你少说两句。”卫隆杀过去一个温和却又凌厉的眼刀。
杜博棠闭上嘴,径自脱光了走进水里,靠在池边舒服的眯起眼睛。这泷王爷可真会享受!
享受了一会儿,齐乖感到好受些了,便再不要那两人的服务,溜到中央游水去了。与此同时,门外进来一个年轻的侍卫。
“王爷。”他是卫隆的心腹,刚才守在门口,发生了那事便按卫隆吩咐去取消炎去肿的药膏。
“进来。”卫隆道。
侍卫走进来,把药膏递给泷王时,一并递给他一封信。“王爷,这飞鸽传书刚到。”
卫隆接过东西,挥挥手让人出去了。把药膏放在池边地上,打开信,看完后递给梁轵冬,待他也看过一遍后,折了放回封套,就这么摆在湿漉漉的地上。
初九辰时出发太子收纳戚王旧部恐变请小心防范:信上如斯说道。
“梁兄,你说他会怎么做?”卫隆呼出一口气。
梁轵冬望着把水泼到闭目养神的杜博棠脸上,惹得后者气急败坏反击,然后两人开始嬉闹起来的齐乖身上。“他等不及的。”
“本王同意。按时间来算,大约四五天,就该是直面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卫隆同样也在看齐乖,“梁兄,事情一旦结束,你便要回阎罗殿,是不是?”
“我会带他走。”梁轵冬说完,打算朝里面游去,卫隆接下来的话让他停了动作。
“不行!”略一停顿,见梁轵冬扭头看过来,笑呵呵解释道:“你那阎罗殿里怪人一堆,让乖乖去岂非羊落虎口。本王不答应,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会的!”梁轵冬笃定的丢下一句,滑入水中,往中央游去。
“本王不会让你这么做,倾尽所有,都要阻止你!”卫隆说得很轻,但他知道,以梁轵冬的功力,是能听到这段话的。
澡堂里氤氲的热气蒸腾的温度,以及剧烈激荡的活动,使齐乖整个人被一圈红晕包裹住,小麦色的皮肤变深了,他的光滑肌肤在水流的滋润下,泛着金属光泽,看上去是那么滑腻坚韧,隐隐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吸引观者一触为快。
卫隆靠在齐乖身旁,垂涎欲滴的想抚摸他,便说道:“乖乖,你娘打过你么?”他伸出手,悄悄探到齐乖背后,然后猛然间覆盖上他半边臀部,“比如说,打屁股。”说着,捏了一把,并为那美妙的触感陶醉不已,简直爱不释手。
“妈咪不打乖乖。”齐乖立刻为自己的妈妈辩护,骄傲的说道,“乖乖是个好孩子!”虽然知道卫隆在摸自己屁股,但因为刚才他提及那个话题,齐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产生了一种酥酥的感觉,并对这种感觉感到疑惑。“隆隆,你想打乖乖的屁股吗?”要不然他干吗一直摸自己的屁股呀。
“乖乖做了什么坏事么?心虚了?”卫隆纯粹没事找事,睁眼说瞎话哪!正打算乘着齐乖分心思考的空挡,把食指镶进股沟,可还没等往里更进一步,手腕便被一把扣住。
“放手!”梁轵冬阴鸷的盯着水下那只不安分的手,森冷道。
“该放手的是你,梁兄。”卫隆笑容可掬的说,如果他额角那道青筋别那么活跃的话,看起来真的很亲切。
“我不会让你对他乱来!”梁轵冬看见齐乖不解的在他们二人间来回瞧着,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这才松开对于卫隆的钳制。
“怎么能说是乱来呢?梁兄,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卫隆面色不善,笑道。
“你打的主意你自己清楚!”梁轵冬说着,拽着齐乖往岸边游,但游到一半发现有一股力在扯自己后腿,便回头,果然看见卫隆拉住了齐乖的一只手,和他拔着河。
“梁兄,本王劝你尽早放手的好,弄疼乖乖,他会哭的哦。”卫隆虽然这样说着,心下却不太好受,他比谁都见不得乖乖受痛受欺负,要不是梁轵冬一直胡搅蛮缠,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用武力解决。
“你就忍心?”梁轵冬自认狠不下心肠,松了手。
卫隆见机用力将齐乖拉回自己跟前,紧紧拥住不放,就生怕会有人来抢。
“隆隆,你和冬冬在玩什么游戏啊?”齐乖一直没看懂,很礼貌的问了句。
当事两人尚未回答,一声冷笑陡然响起,只见一直作壁上观的杜博棠此刻已经上了岸,赤条条光着身体,他站在池边。“荒唐!可笑!让人失望!”说完转身,出了澡间。
“糖糖他怎么了?”齐乖的注意力立刻被杜博棠的奇怪反应给吸引去,把前一个问题忘得精光。
“别理他,小孩子发牢骚呢。”卫隆笑咪咪的解释,带齐乖来到浅水区坐好,替他洗起身体来。
齐乖身体随着卫隆的动作一颤一颤,他注意到卫隆臂膀外侧贴着一撮长发,便抓过来把玩起来,然后又似想到什么的,朝梁轵冬看去,当发现后者的头发也是如此之长时,稀罕的直瞪眼睛。“冬冬的头发也好长喔!”感叹的咋呼了句,他朝梁轵冬招招手。
若是其他人用此等不敬的行为呼唤他过去,心高气傲的阎罗殿少主早赏他枚暗器尝尝了,可这人不是别人,是齐乖,让梁轵冬心心念念的齐乖,他根本是毫不觉得有何不妥,理所当然的,听话的靠了过去。
齐乖抓起一把梁轵冬的头发,将两只手掌放在一起,看着手心里乌黑的两蔟发丝,兴味昂然的作起比较来,没看出什么不同后,便前倾身体饶过他们的身体想看看到底谁的更长些。
“乖乖,别动。”卫隆正替齐乖洗脖子,见他活跃得象只泼猴,就轻斥了声。
“隆隆,你和冬冬的头发谁的长?”齐乖见目测没什么效果,直接问出来。
卫隆蓦的笑了起来,深意的瞥一眼梁轵冬,面对齐乖说道:“乖乖,若我和冬冬的头发比较下来,谁的长你就跟谁,你说好么?”
“咦?”齐乖懵懂的支吾了声,迷惑的问道:“为什么?”
“换句话说,我和冬冬,乖乖更喜欢谁。”卫隆很直接的问了出来,然后屏息等待。同样的,听他问了这话,梁轵冬那冷静的眼瞳也染上一层不安和期待。
“这问题好难。”齐乖不开心的嘟哝着。以前他妈咪和爹地也同样问过他,而且还不许他说两个都喜欢,如今这情况,叫他怎么办?难道说象那次一样,说最喜欢的是蜜糖,搪塞过去么?噘着嘴,齐乖为难的皱起脸来。
见他如此烦恼,两个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卫隆掩盖掉失望之色,笑着说道:“难吗?那乖乖就忘掉吧。”
敏锐的齐乖察觉到两个人那淡如丝的失落,嗫嚅了好一会儿嘴,抬头说道:“乖乖可不可以回答,两个都喜欢?”
虽然不是心目中的答案,但至少齐乖说喜欢他们,他们之间仍在同一起点,比之其他人,却已经跨越了好大一步,当下,卫隆和梁轵冬的心情,好了起来。
“不过乖乖最喜欢蜜糖,然后是爹地和妈咪。”齐乖兴冲冲加了句,犹如凉水当头浇在两人身上,熄灭了他们满腔的愉悦心情。爹和娘齐乖会喜欢他们理解,为什么那个没有生命不会说话,不过就是做得可爱了那么一点的玩偶,是他的最爱?他们不能接受!但不接受也得接受,堂堂泷王爷和魔教少主,和一只布娃娃争风吃醋,让人知道一定会被人笑掉门牙的。于是这两个实际上心眼小如绿豆的男人,当下投齐乖所好,附和着“蜜糖确实很可爱”这样的话来,看齐乖那副理所当然却异常开心的表情,直觉认为值得,虽然和血的牙,正往肚里吞呢。
当齐乖看见两人都用内力将头发烘干后,惊奇的不停鼓掌,说卫隆和梁轵冬,比他所喜欢的咸蛋超人都要厉害,直乐得泷王爷和阎罗殿少主咧嘴傻笑眉目柔和,这话真是比任何辞藻华丽的赞颂之词都要让人心动啊。而当两人合力烤干齐乖的头发后,他们的地位立刻由凡人变成神仙,成了齐乖心目中不可触犯巍然屹立的偶像所在。当然,这下两人在为齐乖那傻得可爱的本质心生欢喜的同时,也只能摇头叹息,他们可不想当什么仙人啊。
这一天的结束,是在齐乖的故事中。在卫隆的提醒下,齐乖才想起来,有好些天没讲故事了,他曾经向卫隆保证过,每晚都给他讲故事,可如今自己爽约,不禁羞得面红耳赤的。当晚一连讲了两个,睡美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这才沉沉睡去。
“乖乖真是个好宝贝。为了遵守承诺,都已经过了睡觉时辰了,还撑着眼皮讲故事给我们听,这样一个妙人,你说本王会轻易让予你么?梁兄,本王劝你,趁早死了这不轨之心!”卫隆支着头侧卧,为齐乖掖被子时,淡淡笑着说道,话尽时抬起锐利的眼神投射过去,其中包含着浓浓的警告。
“王爷,”梁轵冬说了进屋后的第一句话,语气冷淡漠然,“别人怕你,我不怕。”
“那成,梁兄,各凭本事吧。”卫隆躺下来,闭上眼。
梁轵冬无言的望着上方的床顶,握紧手中齐乖的那只骨节分明线条刚硬的大手。轻轻阖上眼皮,在心底喟叹一声。要他放手?绝无可能!
又过了两天,东宫的宋少岚暗递过来一封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太子的初步计划。说起来这宋少岚也真够会折腾的,先是在东宫里当个侍卫,后来因为主人不在,他无法得到更有利的资料,于是又跑去灭了里头负责饲养照顾信鸽的宦官取而代之,如此这般得到了这手消息。
宋少岚送来的信上,以最言简意赅的话语,阐述了太子指示红巾团成员于月半十五的清晨,埋伏在京畿西城门二里外的林中官道上,说一当有人挑起骚动便现身配合。
卫隆和梁轵冬心知肚明,这骚动意味着什么。
“收编二哥旧部,然后以死人的残余势力,来做那等大不讳之事,想必这种卑劣而又狡猾的点子也不是太子能够想得出来的。”卫隆颇为感慨的说道。“二哥大概料想不到,死后会被太子倒打一耙,反过来为那无能之辈所利用。”望着窗外丰盈的圆月,卫隆浅浅泛起笑颜。离十五,还余两天呀。
梁轵冬骨子里没有卫隆的风雅性格,关上窗便在桌边坐下,看着在那张新床上抱着玩偶翻来滚去的齐乖,缓慢勾起薄哂。
“有生之年能看到梁兄的笑,也不枉这一遭了。不过本王要说的是,若换了别人让你露出此等表情,本王一定会祝福于你,更甚者会帮助于你,但这人是乖乖,那梁兄,本王只有两字赠你:休想!”卫隆坐在对面,把手里的信放到烛火上烧着,微笑着看着它燃成灰。
梁轵冬对他的警告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为何换床?”以前那张床,是黄花梨六柱架子床,睡上三个大男人见小,但他很喜欢,因为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紧贴住身旁的齐乖,如今这床是红木拔步床,平躺上四个大男人都不成问题,而且床外侧还有小回廊,很复杂麻烦。
“梁兄,你可别忘了,这儿到底是泷王府。当然,你我知己而交,很多地方本王都可以和你分享,可以不分你我,但对齐乖,即使是亲兄弟,也是该明算帐!所以,里面的床自然是本王和乖乖睡的,你若想睡这屋里,便将就在那回廊里吧。若你嫌小,这房里的春凳贵妃椅,都随你使唤,真不成的话这屋里还有架折足榻,想要的话本王让人给你添床被褥。就是这样。”这段话卫隆说得极慢,亏梁轵冬能有耐心听完。
卫隆的话对梁轵冬自是无用,他听了很直接的站起来,脱掉衣服朝床里钻去,卫隆岂能落于人后,连忙跟着上了床。
“梁兄,你不考虑考虑么?”卫隆笑着问道。
梁轵冬在里边躺下,“乖乖,讲故事。”
齐乖一听,哦了一声,随之躺下,把王熊抱在身上,开始搜索记忆中的故事。
卫隆见齐乖都躺下了,也只得睡下来。头沾到菊花枕的前一刻,他看见面朝这面睡的梁轵冬,那闪烁着轻微狡黠的眼神,心中暗骂,以前怎么会认为这阎罗殿少主老实冷漠的,真是看走眼了!
两天后,大约卯时不到,天还黑漆漆的,一匹快马在御令的开道下强行命人打开城门进入京畿,然后直奔皇宫。不久以后,留守京畿的宦官内侍纷纷开始动作,一些官吏也敲响了百姓家门,组织人马前往西城门口的玄武大街上,准备对回京的秋猎队伍夹道欢迎。泷王府里,自然有人上门通知来了。
卫隆和梁轵冬其实早已清楚,只是都不愿起床,想在齐乖身边多赖一会是一会。铜壶滴漏里的水刚滴过卯时,胧月楼主卧房的门便被敲响。
“何事?”卫隆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围上,用轻浅的声音问道。
“禀王爷,宫里来人,说皇上已携亲臣,此刻估计已经过塞西平原,大约巳时可抵京,想让王爷代为迎接。”管家毕恭毕敬的说道。
“本王随后就去。你告诉公公,就说莫再叫老百姓夹道欢迎了,把玄武街让出来便是。横竖只是秋猎回来,又不是打了什么胜仗,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卫隆从被中滑出,回身掖紧松落的被窝,便出了回廊来到地上,“叫高统领到大堂等着,本王有事差他办。可以了。”取出衣服,卫隆开始替自己穿起来。自从和齐乖同睡一屋以后,他便不再让人一早就来伺候了,那些贴身事多是自己动的手。
“是,老奴告退。”门外也没听有响起脚步声,便已经没了人的气息。
穿戴好以后,卫隆转身,对着瞧不见内里乾坤的床说道:“梁兄,你也该起身行动了。”
“我自有分寸。”里面的梁轵冬冷冷回道,却是不见动作。
卫隆不免有些憋闷,却知道非常时期,计较不得,便用热水拧了把毛巾擦好脸漱干净嘴,就这么窝了半肚子火出了门。让丫鬟等候在门外,待齐乖起床时好生服侍,他随后来到大堂。
高统领是负责泷王府守备的侍卫头子,以前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后因对卫隆的人品身手心悦诚服而投效其麾下,甘于被埋没在这深宅大院之中。
卫隆跨过高大门槛时,那高大的壮年汉子已经等在里头,见到他行了个大礼。“莫要多礼。”卫隆说着,在桌前坐下。摈退闲杂人等后,他说道:“高统领,今日这天下便可能会换人来坐,本王既然保了五弟,自然不会让太子得逞。想必你也知晓其中利害,府里的侍卫你挑些身手好的,随本王在西城门口迎接,到时出了事,见机行事便是了,明白吗?”
“属下明白,只有一个疑问,请王爷给予解答。”高统领态度端正的提问道。
“问吧。”卫隆扯开抹笑,心里依旧存着略微的不开心,对适才之事尚有些耿耿于心。
“对于太子,是要活人,或是生死不计?”
“……随意吧。”卫隆漫不经心的说,明显对太子的性命没有兴趣。
当卫隆带着部下抵达西城门时,那边已经候着好些人,大多是留在京畿维持国家基本运作的官僚。寒暄一番后,卫隆就来到众人首位,静静的垂手而立,平和的等待时间流逝。
就在卫隆出泷王府的那一刻,梁轵冬也起床了。在尚处于熟睡的齐乖额头烙下轻吻,他穿上轻便的衣服出了门。等他踏出王府大门时,见到宋少岚从皇城方向过来,一见到他便施展轻功飞奔而来。
“少主,就咱俩吗?”见梁轵冬孤身一人,宋少岚好奇的问道。
“会有接应。”说完,运功朝目的地掠去,他的属下立刻跟进。
西城门外的官道,两旁都植有乔木,五里外是塞西平原,穿越这片土地,便是一个小城镇,再之后就是塞外的秋兰围场了。
梁轵冬和宋少岚一前一后穿梭在茂密树林中,估摸着差不多了,隐去自身气息,悄悄来到靠近官道的树后躲藏起来。外面的大路上,并肩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手腕上都系着条红帕子。借着灰白夜幕,他们有恃无恐的在路边树下聊着天,男的不知说了什么,女的便笑起来,花枝乱颤的。
梁轵冬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一个是玄铁蛟龙,使得一手好鞭法,一个是毒手娇娃,下毒的功夫可谓一绝,擅长银丝攻击。两人在红巾团的地位不低,性情颇为自我乖张,彼此之间是情人关系。
天稍亮时,大地渐渐出现轻微的震动。他们看见那对男女停止调笑,其中男的来到路中央蹲下,把耳朵贴到地面,聆听一会儿朝女的点点头,两人相伴着跳上对面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把身体掩藏在树叶后边。
此起彼伏的鸟叫充斥在这片树林里,除了这些,连人的吐纳都不易感受得到,谁又能想到,这里居然躲着四个人。
震动开始变强,慢慢的,可以听见轰隆声,是车辙滚动的声音,以及略显零乱的步伐声,间或会响起几道马嘶。当路尽头出现打头阵的仪仗队后,那冗长的卤簿队伍也随之出现。豪华的帝王玉辂首先进入视野,其后则是其余四辂,随后是御辇、御轿等。所有人都尽量以最平稳最轻巧的速度前行着,看起来,卤簿之中的亲贵们,多处于睡眠中,但饶是如此,这拥有近四千人的庞大队伍,发出的声音还是很震耳欲聋的。
当队伍的头部快要接近梁轵冬和红巾团成员所在位置时,其卤簿末端出现了骚动,听声音,似乎是有几骑快马正迅速朝前接近中,所到之处无不引起纷乱。再近一些后,梁轵冬他们便能看见到底是何事了。大约六匹马儿正穿梭于车与车之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飞速来到帝王所在的玉辂旁边,在猝不及防的大内侍卫那凌乱不堪的抵挡下,使那美丽的车体上染上鲜血。
车驾的骤顿,使得里头深眠的翎帝醒了过来,抬手撩开珠帘,想看看外头出了什么事,却没想到下一刻被三顶剑尖抵在喉头太阳穴和胸口,当下大惊失色,慌张的问道:“你们……这是何故!”
队伍此时已经停滞不前,但由于这官道相对狭窄的关系,后面的人根本无法上前来,只有附近几驾卤薄中的王爷贵妃们,下车围拢在四周,却因为眼前这命悬一线的画面,而动弹不得。
“大胆狂徒,为何挟持皇上!”太子有模有样的呵斥着。
“皇上?呸!”其余三个持剑和众人对峙的人中,居中一人不屑的哼了声。“我家主子死得如此冤枉,他却轻信小人谗言,居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不了了之,要我们承认他是皇帝,简直是妄想!”
“尔等是戚王旧部,吃的拿的都是朝廷俸禄,怎可犯此滔天罪行,还不速速缴械投降,如此尚能保你们一具全尸。”五王爷卫辕站出一步,神情肃穆的说道。
“孽子!你少说两句!”翎帝感觉那对着自己的剑在他五儿子说了那段话后,离自己更近几分,不由吓的连忙喝阻,然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们,想要什么?说出来,朕尽量满足!”
“很简单,现在立刻草拟诏书,赐死泷王爷卫隆,以慰我主在天之灵。”那人说道。
“不、不……”翎帝整个人开始抖动起来,两窝泪水流淌下来,嘴里一迳说着拒绝的话。
眼看着那凶器就要贯穿单薄的身体,五王爷卫辕突然爆喝一声:“慢!”见那六人看向自己,他沉声说道:“本王可以去杀掉三哥,但不许你们伤害父皇!”
“你、混帐!”翎帝听了差一点气死,要不是顾念脖子上头旁边和胸口还有三柄剑抵着,早冲过去一巴掌扇上卫辕的脸了。
显然是六人中的领头的,那中间一人狐疑的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谁不知道你五王爷和三王爷系一母所出最是要好!若你骗我们去讨救兵呢!”
卫辕诚恳道:“皇帝之家无兄弟。只要你保父皇安全,本王便提着三哥的头来见你。若你不放心,派个人跟着本王便是。”
六人面面相觑一番,然后那领头的说道:“行!你现在立刻去办,我给你半个时辰,逾期后果自负。”说着朝左边的人使个眼色,那人出列,施展轻功跟着卫辕的快马朝京畿方向飞驰。
见人走了,领头的这才看向后面众人,喝道:“所有人,都后退百丈!”
于是秋猎队伍听话的退到百丈之外,中间的道路上,只有几架空卤薄。那些以武器威胁皇帝的人也都放了手,只是把翎帝紧紧围在中间,戒备的盯着周围动静。
在人群的掩护下,有许多大内侍卫猫着腰闪入旁边树林,悄悄来到出事中心,打算瞄准时机冲出去救人。但是,他们也有失算的时候。只听几声闷哼,对面的林子里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男的把手里的侍卫扔到地上,拍拍手后,挽着身旁女子朝路中央走去。那些人本来十分紧张,可在看见他们腕间红巾后,便放松下来,默许他们的靠近。
那女的笑嘻嘻的朝梁轵冬他们所在的这片林子走来,衣袖一飘一荡的,淡淡的迷魂香开始弥漫在空气里,朝着里面飘散而来。似乎对自己的药很有信心,女子不再前进,而是转身打算往回走。
梁轵冬运用弹指神功,虚空朝地上一截小树枝发力,使其一断为二,发出轻微的喀嚓声。
那女子停住脚步,疑惑的回头望了望,终于折身朝里面走来。就在她的身体被树木遮挡住的那一刹那,一道人影幽灵一般降落在她身后,一双手也扣住她的脖子……
另一方面,卫隆这时候还是等候在西城门内。在天光时,他远远看见一匹马朝这儿快速接近中,定睛瞧去发现是他的五弟,马的边上那快速跑着的,正是戚王的一个下属,若不仔细辨认,是很难发现那边有人的。收回视线,卫隆和身旁官员聊起天来,看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便微微笑了起来。这时,一声长吁,有一道声音这样喊道:“三哥,父皇他们很快就会抵达,你可否过来一下,父皇有几句交代,要小弟代为转达。”卫辕下马,说了这些话后,便走到城墙边。
卫隆向那些官员颌首后,朝外走去。跨出城门他朝左边拐去,看见他弟弟正等在边上。“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笑着,他走近,并在卫辕跟前停下。
“三哥,我……”卫辕有些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卫隆递上抹笑。
“三哥,对不起,我……”说时迟,那时快,卫辕突然就拔剑刺向他哥哥,于此同时,卫隆也一扬衣袖,一枚泛着黑光的暗器朝着上方射去。就在卫辕那柄剑堪堪划过卫隆耳旁带下几根发丝的时候,扑咚一声,从城楼上方掉下一个人,眉心正插着卫隆发射的毒蒺藜,已是口吐白沫,断了气,此人霍然就是与卫辕同来的人。
“已经开始行动了么?”卫隆拢拢衣袖,问道。
“是。他们挟持了父皇。”卫辕不无担忧的说。
“……五弟,”卫隆语重心长的说道,“若你想稳当的承大统,便不该挂念这些儿女情长。父皇,是留不得的。”
卫辕听了大骇。“三哥,你胡说什么呢!”他紧张的东张西望一番,见没什么动静才长呼一口气。“三哥,这又是为何。”卫辕知道,他的这个哥哥,做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所以他非常好奇。
卫隆无法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弟弟,因为那很残忍,他不希望他们兄弟间产生隔阂,便选择沉默。
“三哥?”
“时候不早了。为兄这便带上人,与你一道回去。”卫隆来到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他的亲信属下便在他面前站成排。他来到刚才与之交谈的官员面前,“项大夫,前头路上出了点事,这会儿本王也不好与你说明白,今日便如此了,你就散了这些人,先回去吧。等事情一解决,本王便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见那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卫隆温和的笑着:“放心,本王会处理这一切的。项大夫该相信本王能力才是。”
那官员见卫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有带着那些官僚宦臣侍卫往回走。卫隆望着他们的背影,扯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才呼喝众人,上马朝出事地点进发。
“三哥,你是啥时收了王公公的?”卫辕想起临行前,大内副总管王公公突然就找上自己,说太子可能会在路上发动宫变,又说三王爷会在京畿配合一切,希望他机警点。所以却才他才会说那种话演那种戏。一方面他相信他哥哥应该会在途中安排好一切,一方面也为了争取多点时间。
“……”卫隆但笑不语,久久才说道:“没准是觉得为兄比你们都易于相处,才如此的。”王公公在他还是皇子处在那深宫大院里时,就已经很照顾他了,那时他以为他只是对小辈的一种反孺慕之情,没想到这人恁得火眼金睛,显然是已经窥探出皇帝心思明白了真正的继位人选,才会如此。若让父皇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了解他的苦心,不知会不会略感欣慰?
再说那梁轵冬,他轻松的将那名女子制伏,使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留一颗活络的眼珠子愤恨异常的瞪向自己。
“我倒还没见过象李维东那样无聊的人哩,居然就只因为和阎罗殿不和,就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选择来。”宋少岚将女子放到那些被她迷昏的侍卫身边,故作猥琐的笑着。“待我这‘千面情圣’去会会你那相好的。”说着拿出瓶罐,在自己脸上涂抹起来,没一会工夫,他那张俊脸就变得和女子一模一样了。他甫一抬头,便见那女子横眉怒对,更是笑得欢了。“比武功你不如我家少主的好,要说毒药他也比你厉害,就莫介怀了。”说着蹲下来,“打个商量,你这外衣,借我一用啊。”说着闭上眼睛,不顾女子那冒火的眼瞳,伸手将她的丹碧纱纹双裙给扒了下来。“得!这回又得罪了一个。”嘟哝着,宋少岚换上这衣服,运起缩骨功,把自己的身材塑造得和女子相差无几,这才风情款款的走出树林。
梁轵冬背手隐在树口,看着他的手下在那男子不耐寻来时,迎过去,虎起脸装不悦。玄铁蛟龙不解的询问他以为的毒手娇娃不开心的原因,却只见他那对象小蛮腰一扭,绕开他朝着帝王玉辂走去,然后板着面孔往那重重一坐。
戚王那些部下可没那么好心思,学人家打情骂俏的,连彼此间说上一句话都不太敢,只是以最高警惕屏息等待着。百丈开外的部队也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其中太子更是急的似热锅上的蚂蚁,笃笃踱着方步,那副焦急的神态有目共睹,无不为其那份孝心而感动不已。
大部队里面,有好些卤莽的武人似乎想冲过来搏上一搏,却都被太子等人拦下,如今这局面,万事都得以皇帝的龙体为重,大意不得!
正在这时,京畿方向来了一骑,在玉辂前方五丈处停下,马上坐的正是五王爷卫辕,他手里提着一只不加遮掩的头颅,以后脑面对前方众人,碗口大的脖颈下正不停淌着血。“本王已将泷王头颅拿下,还不速速放开父皇!”卫辕喝道,不给那些人疑惑同伴为何不见的机会,手一扬把东西扔了过去。
就在众人闭息等待头颅落地那一刹,那本来坐在玉辂边上生气的毒手娇娃,突然就桀桀一笑,一掌拍开身边那陡然感觉杀气而朝后掠了一步的玄铁蛟龙,抢过戚王旧部之一手中的剑,挡开他们来到皇帝身边。
那领头的看见这一幕,再看见那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正对己方的脸孔霍然就是他们那同伴所拥有的之后,心道不妙,大喝一声:“中计了!”此时他们想上前靠近皇帝再次进行挟持,也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场中央除了那个突然长高大的女子外,不知何时又多了个男人出来,此人身长玉立,面容冷峻,那精光四溢的眼睛彰显他不凡的武艺,这正是梁轵冬,阎罗殿少主。
这一变故,使得那些大内侍卫和皇族官僚全都靠了过来,也就在这时候,一声响亮的笑声,以及整齐划一的细碎步伐随之响起。当五王爷身后靠拢一队精干武士时,掩藏在弟弟高大身体后面的泷王爷,翻身下马了。
原来,自始至终卫隆都和他弟弟共乘一骑,坐于他身后,被卫辕那九尺出头的高大身躯挡了个严严实实。这卫隆身材也有八尺过半,和齐乖不相上下,但比起他弟弟却是矮上几分的,四肢骨架也相对纤瘦了些,如此一来,从正面看也无人能瞧出门道来。
卫隆走到马头前,看看梁轵冬那边,露齿一笑:“宋兄,把你所扮女子的下落告诉这位兄台吧,依本王看来,他快疯了。”那男人一双杀气炽盛的眸瞳直逼宋少岚,但碍于梁轵冬的强大,又不敢轻举妄动。
宋少岚也不废话,直接用手指着刚才呆的林子,便看见那男子打算朝那边掠去,却中途被人拦下。
“泷王,怎么说这人也是那些叛乱反党的同谋,怎可以让他离开?”太子驳斥道。
“太子,您倒真是无情无义呀。好说这两人在东宫住了也有些时候了,您倒还真狠得下心来。”看太子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他又转头对着殿前都点检说道:“高大人,本王保此二人,让他过去。”
那殿前都点检思考良久,终究是喝开侍卫让玄铁蛟龙进了林子。太子看见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的。
卫隆这时朝玉辂上的梁轵冬问话:“梁兄,父皇怎么了?有伤着哪儿吗?”
梁轵冬一探皇帝鼻息,再把他脉搏,道:“一口郁气堵塞在胸口,不行了。”却原来,在卫辕说要去杀掉他最疼的三子时,翎帝就已经气得厥了过去,加上龙体本就欠佳,此举无疑是提早将他往西天送。
“看来得尽早解决他们呀。”卫隆笑着一叹,“高统领,以最短时间解决那些人,父皇还等着御医来治病呢。”面对那非常拥有亲和力感染力的笑脸,没人提出反对,但如今时分,该是以皇帝的身体为第一考量才是,而不是把先机用在逮捕犯人上。
就在泷王话落之即,其所带来的精兵攻了上去,那些大内侍卫见状,恐落人后也纷纷上前攻击,戚王旧部本就人少,势单力薄,武功虽然都很不错,但这边强人也不少,加上丢了王牌,没一会儿便被制住,在卫隆一句“他们十恶不赦,就地正法”下,纷纷死于人头落地。
瞥了眼兀自暗暗得意的太子,卫隆笑了起来。太子莫不是以为,自己这是帮了他么?卫隆朝梁轵冬使个眼色,那阎罗殿少主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在皇帝鼻端一拂,翎帝便幽幽转醒了。气息虚弱的扫了一圈众人,伸出哆嗦的手,朝卫隆慢慢招了下。
卫隆拉住自己五弟的手,一齐凑过去,不无担忧的问道:“父皇,您身体要紧,且好生歇息,莫太担心。儿臣和五弟,会替您收拾一切的。”
翎帝摇摇头,挥开太医放在自己腕上的手,断断续续道:“我的位……位……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