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间是良药,这是一个道理。伍加比不会再拨错电话号码了,她远离有关于王云泽的一切,渐渐地,她习惯了孤独。尚言还是经常在伍加比关店门的时候靠在车上抽烟,伍加比不拒绝尚言送她回家,只是他们从不去其他公共场所,也就是说,他们从不约会,连类似于约会的约会都没有。伍加比和尚言单独相处时不再显得紧张,因为他们没有再谈过涉及个人情感的话题。他们更像彼此的一个话筒,倾诉着各自的不快,他们谁也不提王云泽,王云泽成了禁止谈论的对象。王云泽和尚言有时候会在楼道里遇到,彼此打个招呼,然后各走各的,似乎时间倒退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尚言刚见到王云泽的时候,他并不喜欢这个人,说不出原因,就是喜欢不起来。可相处下来,王云泽的正直和实在让尚言有些心动。于是尚言不止一次和王云泽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他们绝成不了朋友。可现在因为伍加比,生活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尚言和王云泽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他们多少都会觉得别扭,可是谁也不说什么,毕竟这种别扭,只有见面时才会有。
吴娜成了王云泽家的常客,王云泽已经习惯吴娜在他家里走来走去的画面了,他更习惯了在这个画面里喜笑颜开的李静。王云泽发现李静在说出了心里十多年的委屈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就像一个倒空的箱子,轻快了不少。王云泽知道,他和伍加比分手,是李静抛开那张严肃傲慢的面孔的真正原因,在争夺王云泽的战争中,李静胜了,而伍加比是名副其实的败者,王云泽是战利品,也是牺牲品。
张盈最近和伍加比走得颇近,有一次伍加比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送张盈过来。小伙子棕色皮肤,大眼睛,小平头,高高的个儿,开了一辆黑色本田。张盈说那是她新交的男朋友,伍加比觉得这跨度挺大的,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直接跨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儿,中间差出一代人。而张盈则从傍大款的二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养小白脸的款姐儿。伍加比不知道张盈到底攒下多少钱,可从那小伙穿的戴的开的车来看,以前那老头儿还真是个大款。张盈和小伙子在一起并没让伍加比觉得别扭,比以前她和谢顶老头儿在一起让人看着舒服多了。张盈似乎很甜蜜,决口不再提尚言,她还不知道尚言在追求伍加比的事儿呢,这事儿伍加宁也不知道。
中午的时候,伍加宁来了。
伍加比说:“结婚有什么好,我几乎每天都在听你抱怨。”
伍加宁说:“抱怨要有,好处也要有,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你跟我说说,结婚有什么好处。”
伍加宁想了想然后笑了,“你突然让我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嗯……反正结婚后两个人特别亲,觉得踏实,也很放松,没有顾虑。这种感觉挺好的,比如说吧,我看见高放光着身子,就好像看自己光着一样。”
伍加比低头沉思,她脑子里闪现的不知是什么画面,然后她觉得不能理解,心理这种疑惑反映到了脸上,表情就显得特别古怪,然后她说:“怎么可能!”
伍加宁也觉得不对劲儿了,赶紧解释,“我形容的是那种感觉,他光着和我光着肯定是不一样的。”
伍加比这才点头“哦”了一声。
伍加宁接着说:“真的,俩人一结婚,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了。”
伍加比说:“那还不瞎了。”
伍加宁正说得陶醉呢,没听见伍加比说什么,“反正俩人就是最亲的人,你在王云泽面前放过屁么,我提他没事儿吧!”
伍加比阴着脸,“你认为,俩人亲不亲是拿这个衡量么?”
“虽然不雅,但是贴切,容易明白,嗯?放过没有?”
“我们多数都是在公共场所见面。”伍加比耷拉着眼角。
“就算没别人,估计你们俩也不会那么无拘无束,结婚了就不一样了,我跟高放从来没这顾虑。”
伍加比开始对伍加宁进行指责,“结了婚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公共场合放屁了么,还炫耀地跟小心翼翼憋着屁的人说,结婚吧,结婚真好。”
伍加宁直咂嘴,“我该怎么跟你沟通呢?”
伍加比一摆手,“行了,我已经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儿了。”
张玉敏给伍加宁打电话让她捎东西,挂了电话伍加宁就抱怨,说她每月交着伙食费,还时不时往家买东西,高洁领着孩子在家住,却没见她买什么回家。
伍加比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朝路边儿看了一眼,没有车,也没有尚言。她并不是对尚言有了什么感情上的变化,只是她已经习惯在那儿看见尚言。在地铁上,伍加比接到尚言电话,刚接通电话就挂断了,伍加比打回去,尚言关机了。伍加比开始想,尚言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直到睡觉前伍加比还在猜想,她打尚言手机,依旧关机。
伍加比一大早就下了楼,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干脆就早早出门,可能是老天早有安排,伍加比一出小区门口就看见尚言的车向她驶来。
尚言说,他昨天去见了一个人,所以没去接她。
伍加比问:“是程晓么?”
尚言一副特别吃惊的表情,盯着伍加比问:“你怎么会想到她?”伍加比说她也不知道,只是随便一猜。尚言说,就是程晓。
“程晓回来了,刚从德国回来,她想见见我,看我过得好不好。”
“她嫁给老外了么?”伍加比问。
尚言摇头,“没有,也是中国人,这个人相当有钱。”尚言觉得语气不够,又说,“特别特别有钱。”尚言这一强调,引起伍加比的兴趣。
“有多有钱?”
“顶我爸十个。”尚言用手比划着。
伍加比问:“你爸有多少钱?”
说完俩人都笑了,伍加比问:“她当初喜欢上别人,是因为你没有钱么?”
尚言又摇头,“她嫁的不是那个人,那个人还不如我有钱呢。我没钱,可是我爸有钱,那人没钱,那人他爸也没钱……他好像就没爸爸,我不知道晓晓当初怎么就喜欢那个人了。她嫁的这个男人是做生意的,而且挺有道道,黑白通吃。”
“你叫她晓晓。”
尚言愣了一下,“习惯,你别误会,我对她没什么了。昨天见她,就跟见一个普通朋友一样。”
“我没误会,那个人是黑社会的么?”
“不,生意做大了,避免不了的。”
“你不是只想说这个吧?”伍加比问。
尚言这才想起正题,“对了,我昨天跟程晓在一块儿时,想给你打个电话,说不能去接你了。刚打通,手机就被人抢走了,两个男的,黑衣服,黑墨镜。他们是程晓老公派来监视她的,她老公吧,可能是事业太成功了,所以特怕感情上失败,总怕程晓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许爱的深吧,可能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的占有欲太强了,我觉得他根本就是有病。他总查程晓跟什么人来往,去了什么地方,有哪些朋友。昨天那两个男人把我手机拿走之后,我就跟他们动手了,手机摔坏了。”
伍加比始终盯着尚言听他说,尚言问:“怎么了?”
“你在跟我讲电影么?”
尚言笑,“果然不信。”
尚言把伍加比送到店里,然后帮她一起搞卫生。两个男的进来了,伍加比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尚言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把伍加比往自己身后拽。尚言还没说话,其中一个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新手机递到尚言面前。
尚言接过去俩人就走了,大家谁也没说一句话。
伍加比从尚言身后露出脑袋,盯着门口问:“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尚言一听,赶紧拍拍衣服裤子,“不会有什么追踪器吧!”
伍加比笑了,“还真以为拍电影啊!不过,我已经能想象她老公多有钱了。”
这么一来,伍加比也就信了尚言那一番话,不过同时她又在想,程晓明知道他老公派人监视着她,她为什么还要见自己的初恋情人。
尚言把手机卡换到新手机上,时间就像掐算好的一样,程晓的电话接跟着打进来了。倒没说别的,只是为昨天的事道歉,她特意买了新手机,让尚言别介意。
挂了电话,伍加比说:“我怎么突然觉得那么恐怖啊!”
……
伍加宁买了一件半透明的黑纱吊带睡裙,镶着蕾丝花边儿,洗完澡她故意穿上在高放面前晃。高放在玩儿电脑游戏,根本没抬眼。伍加宁有点儿不高兴了,把高放胳膊挪开,坐到他大腿上,高放这才看见伍加宁的打扮,然后他上来就问:“多少钱买的?”
伍加宁一拉脸,“你什么意思啊?”
高放说:“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
“瞎说,你嫌我花钱!”
“没有没有。”高放推推她想让她起来,伍加宁稳如泰山一般,“我也就是喜欢买买衣服,你呢,打保龄球,买彩票,抽烟,便宜的还不抽。”
“打明天起我戒烟,成么?”
“你要能戒烟,我就戒饭。”
“别啊,我不能让我老婆饿死啊。别生气老婆,我没说不让你买。你快穿上点儿吧,瞧这一身鸡皮疙瘩。”
“我这不勾引你呢么!”
高放笑,“老婆,你不用勾引我,我自己一会儿就主动找上门了。”
伍加宁上客厅拿水杯,张玉敏用钥匙开门进来了,然后就盯着伍加宁那件半透明睡衣。伍加宁老大不高兴,“妈,您这么晚上来干什么呀?”
“我问高放点儿事儿。”张玉敏要奔卧室去,伍加宁说:“他在卫生间呢。”
张玉敏听见卫生间传出洗衣服的声音,她推门进去,见高放手上正摆愣一个内衣。
张玉敏问:“好玩儿么?”
高放吓一跳,一见是他妈,立刻显得不知所措,“那个,加宁不舒服,我那什么……”
“没出息!”张玉敏狠狠说了一句,然后扭头走了。高放无奈地耸耸肩,继续没出息。
张玉敏回到卧室,往床上一坐,冲着高卫民说:“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高卫民背对着她,眼也不睁,“鬼。”
“净瞎说,”张玉敏拍他一下,“我看见你儿子正给你那个可爱的儿媳妇洗内衣呢!”
高卫民说:“你管他们干什么,累不累啊,俩人好好的不就行了么,年轻人!”
张玉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给我洗过内衣!”
高卫民紧接着说:“你穿么?”
……
尚言和王云泽同时出门,各自站在自家门口,俩人四目相对时,尚言咧嘴一笑说:“上班儿啊!”
王云泽并没有笑,也没有像前几次碰到时那样含糊地打个招呼敷衍了事。他说:“能聊会儿么?”
俩人上了顶层天台,王云泽望着远处,风比平时显得猛烈,无情地灌进他的鼻子,让他觉得整个胸口都被寒冷的空气充斥了。尚言站在一边儿,他缩着脖子,安静地抽烟。王云泽想聊什么尚言已经知道个大概,对于上次的谈话,王云泽冷静下来之后,肯定也想了很多。作为朋友,尚言没错,王云泽也没错。他承受着背叛自己感情的痛苦,他在违背自己意愿的痛苦中挣扎。而伍加比的痛苦对王云泽来说无疑是痛上加痛。而在这个时候,作为朋友的尚言所作出的决定又给了王云泽一记重拳。王云泽彻底乱了方寸,感觉像是被逼上了绝路。冷静下来后,王云泽似乎想通了,他觉得生活渐渐失去了原有的面貌,自己越来越像是走兽在残喘。死都不惧怕了,还怕活下去么。
尚言知道王云泽的性格,他一向不温不火,不会说一些过激的话,而且由于家教森严,王云泽即使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和尚言大打出手。尚言不怕动手,王云泽对他来说根本不具有什么威胁性,他更怕王云泽这种无声的呻吟,使他心里像有几万只蚂蚁在发扬啃骨头的精神。这样的沉默是可怕的,彼此似乎都在试着揣摩对方的心思,而又都不想先于对方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一根烟的功夫过去了,王云泽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尚言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在小范围内来回踱了几步,王云泽还是按兵不动。尚言走到王云泽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王云泽就像一座雕像,眼睛如同一汪秋水。
尚言坚持不住了,他心里很乱,望眼欲穿了。他拍拍王云泽的肩,王云泽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就是活着么,也没什么。”
尚言琢磨了片刻,觉得王云泽这话挺有哲理,其实活着就是比死还需要勇气,要面对许许多多未知的折磨和痛苦。
王云泽说:“以前觉得谁离了谁可怎么办,现在知道了,谁离了谁也无所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尚言说:“我知道你受了不小的刺激。”
王云泽说:“我妈让我喜欢吴娜,我想好了,我试试。”
尚言不想了解吴娜是谁,他知道王云泽的意思是,他对伍加比彻底放手了。
尚言说:“试吧,加油。”
王云泽说:“伍加比是个特别简单的人,她看着挺咋呼的,实际上她一根筋。她很善良,也很心软,爱憎分明,倔,一条道走到黑。她太善良了,让人不忍心伤害她。如果我不是王云泽,我一定娶她。”
“我明白,我理解。”尚言看着远处,“其实你的意思我知道,我可能更简单一些,我确定我喜欢她,所以我要对她好,并不是要求她给我一个什么结果,无所谓,真的。可能我目光比较短浅,不会去想今后如何,未来怎样。因为谁也不是先知,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然后我就会努力去争取。别的……不想考虑,累,人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不想让自己太累。”
王云泽沉默许久,然后看着尚言说:“如果我是你,可能早就解脱了。”
……
伍加比正算账的时候,进来一个女孩儿。很白净,很瘦,大眼睛瓜子脸,一笑有两个酒窝。她很有气质,不一般的气质,像个高贵的公主。伍加比凭直觉认为,她是程晓。只是头发剪短了,不是尚言说的长发。她在看衣服,伍加比在看她。伍加比知道,以她的条件,不会来这儿买衣服的,她身上穿的都是国际品牌,连香水都是不一般的味道。因此,在好奇之余,伍加比急于知道她的来意。伍加比走出款台,然后对她笑笑,那女孩儿也用同样的微笑回敬她。
伍加比试探地问:“你是来找我的么?”伍加比认为她若是想找尚言,她会有一万种方法。
女孩儿用一双洋娃娃似的大眼睛看着伍加比,然后微微一笑,伍加比突然觉得这笑容让人感动。
“我叫程晓。”
她的声音算不上甜美,但是很温柔,伍加比笑着点点头说:“我知道。”
伍加比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程晓紧接着就问:“你是尚言女朋友么?”
伍加比摇头,“我们只是朋友。”
“那尚言就是在骗我,他说你是他女朋友,你们很相爱,就要结婚了。”
伍加比想了想说:“他骗你肯定有他的用意,但是应该没有恶意,对于他,你比我更了解。”
程晓点头,“我知道,我一直很关心他,我觉得亏欠他,所以我希望他过得好。他为了让我觉得他过得好,所以骗我。”
“那你现在知道他在骗你了,你会怎么做呢?你已经结婚了呀,你会回到他身边么?”
程晓盯着伍加比的脸,“我早就回不到他身边了,我对他的这种感情,可能你无法理解。我们很年轻的时候就在一起,那时候我特别爱他,他也特别爱我,这份感情虽然现在没有了,可那种感觉在我心里永远也抹不去。我永远都不可能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对待尚言,更不会和他形同陌路。可能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我还会关心他过得好不好,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有病,可是……”
伍加比打断她,“不会,我能理解,特别理解。这种记忆即使变得模糊了,但是还在心里占据很大一块儿地方,提醒你,那些曾经都是事实,真的发生过。”
程晓赞同地点头,“说得对,你可能没有我大。”
伍加比笑,“不会吧!”她觉得程晓就像个芭比娃娃。
“我比你大四个月,你不是十二月十号生日么,尚言说的。”
伍加比有些意外,她不知道尚言知道她的生日。
程晓说:“我觉得尚言喜欢你,他那天和我聊起你的时候,那种幸福感特别真实。他可能的确骗了我,但我觉得他喜欢你应该是没错。他是个好男人,我以前没珍惜,说实话,我后悔过,我希望你别像我这样,幸福来了,要抓住,千万别错过了。”
伍加比无奈地笑笑,程晓问:“你介意我以后来你这儿买衣服么?”
伍加比说:“其实谁来买衣服我都会很高兴,只要她买,给真钱,我都热情招呼。但是,如果你有一丁点儿勉强,我都不希望。而且,出于朋友的角度,我觉得你对尚言的一些关心,也许会给他带来不便,即使我很理解你,但是有时候有些事儿是不随人愿的。”
程晓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明白。你很可爱,我很喜欢你,谢谢你。”
“谢谢,你也很可爱。”
程晓走后,店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儿,伍加比在想,她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约摸过了十分钟,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进来了,他问伍加比,“小姐,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么?”
伍加比在第一时间作出回答,“我是尚言女朋友!”
在伍加比打烊之前尚言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插着百合花的花瓶走进来,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他把花瓶摆放在电脑边儿上,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女孩子,屋里连朵花儿都没有。”
伍加比盯着尚言,“如果过几天花儿死了怎么办,我又不忍心看这么漂亮的花瓶空着,我会忍不住买花儿的,你分明是给我增加了一份开销。”
尚言装的很傻气地说:“谁说送你了,不要自作多情啊,我是放你这儿养着,死了我自然就买新的了。你不用管它啊,我会每天过来看它们的。”
伍加比忍不住笑,“那你得付租金啊,这块儿地方算租给你了。”
尚言诧异,“天哪,我每天来看我的花儿,顺便可以送你回家,给你当免费司机,你还要我租金?!”
伍加比说:“我是奸商。”
尚言笑,“那奸商晚上一块儿吃顿饭吧!”
“我可不回请啊!”
尚言感慨地说:“大奸商!”
……
高放一家坐在客厅商量事情,高洁阴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因为她的前夫,也就是刘铮铮的爸爸刘伟要回国探亲,他提出要见孩子。刘伟出国时,刘铮铮还没出生,而刘铮铮几个月大的时候,刘伟就有了新欢离婚了,所以,他们父子素未谋面。离婚后,刘伟将他们的夫妻共有财产统统留给了他们母子,而且每年还给高洁一笔钱作为儿子的抚养费。刘伟这次回国,他坦言,主要是想见见儿子。这让高洁很矛盾,她恨刘伟,恨他见异思迁,恨他不负责任,也恨拆散了他们家庭的女留学生。因此高洁从心底是不愿让他们父子相见的,她想用这种方式让刘伟得到惩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配当父亲。
张玉敏的态度很强硬,她对伤害女儿的刘伟恨之入骨,她对人们所不齿的一切行为都是深恶痛绝的。她也不主张刘铮铮与刘伟见面,既然孩子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那索性就永远不要见面。
高卫民不发表意见,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白说,他更不能与老伴儿持相反意见,因此就什么也不说。
高放和伍加宁支持他们见面,高放是从法律角度出发的,他认为刘伟有见儿子的权利,他并不是没有承担抚养义务,每年寄来的钱数目也是很可观的。伍加宁的观点就很通俗易懂了,她说,抛妻弃子是不对,可毕竟没有刘伟也就不会有刘铮铮,没有刘铮铮,这个家也就少了很多欢乐。
大家正商讨的时候,一直坐地毯上玩儿遥控赛车念念有词的的刘铮铮突然对张玉敏说:“姥姥,我有女朋友了。”
张玉敏说:“好孙子,哪天领家来让姥姥见见。”
等回了楼上,伍加宁说:“我就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儿有必要说这么长时间么?你姐凭什么不让人家见儿子啊!”
高放皱着眉,“你也应该理解我姐,怀着孕老公就和别人跑了,还远在大洋彼岸,打都打不着。然后一个人生孩子,带孩子,什么处境啊。何况铮铮从来没见过爸爸,他肯定会觉得陌生啊!”
伍加宁说:“让刘伟见刘铮铮的时候踩着风火轮来就行了。”
“胡说八道!别再提风火轮了!”
伍加宁搂着高放,“老公,如果你有一双翅膀,你会用它做什么?”
高放理所当然地说:“飞啊!”
伍加宁瞪他一眼不说话了,高放推她,“怎么了,我要是有翅膀,那我肯定是鸟啊,我飞不对么?”
伍加宁扭过脸来,“你怎么不说给我啊?”
高放一笑,“咳,我的不就是你的么,连我都是你的!”
……
伍加宁从卫生间出来,对张玉敏说:“妈,以后买卫生纸买好点儿的,这纸拉屁股。进口纸浆的也贵不了多少钱。”
张玉敏翻了她一眼,“不管什么纸,擦完屁股不也是扔么!”
“那也不能让屁股受屈啊!”
张玉敏狠狠地擦着桌子说:“知足吧,我们那会儿都用旧书,报纸。”
“此一时彼一时了妈,您现在怎么不用报纸擦了?”
张玉敏直起身子,“我凭什么用报纸啊,谁不知道躺着比站着舒服啊。女人得懂得勤俭持家,你现在是贪图享受的时候么?这么年轻就知道享受,我们高放不得累吐血么!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女人会持家,日子才越过越有。”
伍加宁不服气,“咱家又没穷到用不起卫生纸的份上。”
“我刚嫁到老高家的时候,高放爷爷让人家批斗了,他们家都揭不开锅。我要是挣一块儿板,丢一扇门的主儿,这个家早就完了。”
伍加宁阴阳怪气地说:“那妈我得谢谢你。”
……
从伍加宁进了门,她就一直在说张玉敏,说得慷慨激昂,洋洋洒洒。
“你说穷么,哎,不穷,买那糙了吧唧的卫生纸,都拉屁股。超市卖特价鸡蛋,每人限三斤,我们老太太大清早就排队去了,还拉着我们老爷子。高洁那么爱占小便宜,更别说了,紧跟着。结果我们老太太还因为跟人抢鸡蛋吵起来了,我们老爷子还差点儿让人绊倒了,堂堂一个地税局局长啊,差点儿栽在鸡蛋上。大街上要是有不法小商贩摆个地摊儿处理破衣烂衫,在众多鸡爪子刨食一样的老妇人当中,一准儿有我们老太太的身影。你看人家别人家老太太,没事儿穿的干净利索的,扭扭秧歌,练练太极,打打门球,多好,我们老太太就喜欢特价鸡蛋。”
伍加比补充说:“还有破衣烂衫,拉屁股卫生纸。”
伍加宁接着说:“你说我们老爷子又不是不挣钱,家里又不是有多重的负担,反正我们老太太就是不会过,要是我,没事儿就出去旅游。”
伍加比看她一眼,“到底什么叫不会过!”
伍加宁不理她那茬儿,继续洋洋洒洒,“没条件的话也就不妄想了,这不有条件么,到她那个岁数就不能再委屈自己了,得学会享受。美美容,健健身,游览一下祖国的名山大川。也不能白活呀,也尝试一下年轻人的新鲜玩意儿,比如攀岩,蹦极。”
“那得先上一份人身意外险。”
伍加宁还在说着,“儿女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可操心的,老公也挺体面,为人还算正直,没有什么出轨的可能性了。什么时候享福啊,就是这时候了,等再老点儿,一身病,牙也没了,吃嘛嘛不香了,干嘛嘛不灵了,后悔都来不及。就该把家务活都撂给儿媳妇,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伍加比看着她问:“你以为谁是儿媳妇?”
伍加宁看见了电脑旁的花瓶,“谁买的花儿?”她知道伍加比不喜欢伺候花花草草的。
伍加比低下头说:“尚言。”
伍加宁眼珠一转,“我总觉得尚言对你图谋不轨,以前有王云泽在,他不敢造次,现在王云泽一撤,他立马就冲锋上阵了。”
“我是伍加比高地是怎么着,看你用这些词儿。”伍加比瞪她。
伍加宁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然后突然一拍桌子,“你千万别答应他,他这种人不适合你,你就适合王云泽那样老实巴交的。像尚言这种心眼儿多,花花肠子多的你应付不了。他一眨眼三百六十个主意,你不情等着上当受骗么!”
伍加比说:“我们上学那会儿,听一个法制报告会,作报告的那男的给我们讲了一个案例。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儿强奸了一名白痴妇女,那男的一再表示对这男孩儿特别同情,觉得还不到十八岁呢,特别惋惜。我们几个女的就觉得那妇女特可怜,已然是白痴了,还让一个小孩儿强奸了。我听你刚才说的话,就突然想起这白痴妇女了,你那意思是,我还不如这白痴妇女呗!”
“我不是想贬低你,我只是在贬低尚言。”
“你明摆着说我应付不了尚言!”伍加比语气有点儿急。
“你还真就应付不了他,你别不信,别以为什么人都和王云泽一样缺你,对你百依百顺真情实意的。男人都花,尤其是尚言这样的。”
伍加比有些疑惑,“你了解尚言么?”
伍加宁不屑,“你别小看我,我拿眼一搭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跟王云泽绝对不一样,王云泽可以从一而终,尚言绝对两面三刀。”
伍加比低着头,“你口口声声夸赞的这个人,事实上不是始乱终弃了么!”
伍加宁伸着脖子,“事出有因啊,反正我不同意你跟尚言走太近,尚言他……这么说吧,如果地上有一百块钱,你捡不捡?”
“捡。”
“那要是钱上有口吐沫呢?……明白了吧!”
伍加比点头,“明白了,高放就是沾了吐沫的一百块钱。”
……
伍加比整理货架,伍加宁就靠一边叨叨。
“王云泽正直,老实,王云泽又红又专,王云泽根儿红苗正。”
伍加比一边儿叠衣服一边儿说:“嗯,王云泽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王云泽是祖国的花朵,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毛主席说过,王云泽是个好同志。”
伍加宁说:“给你打一比方,王云泽纯洁的像张白纸,尚言就是张彩纸。彩纸虽然好看,但是贵,白纸虽然普通,但是贱。”
伍加比瞪着伍加宁,“你是在夸王云泽么?”
伍加宁说:“我再给你打一比方,王云泽就像头老黄牛一样,憨厚实在。如果王云泽是只鸡,尚言就是黄鼠狼。”
伍加比瞅着她,伍加宁想了想说:“这个不太贴切,我再打一比方。”
伍加比火了,“不许再瞎比方!”
伍加宁一拍巴掌,“总而言之,尚言做朋友行,做恋人坚决不行。”
尚言准时来看他的花儿了,他和伍加比耍贫嘴的时候,进来一个顾客。这女的先是看衣服,然后拿出一双新买的鞋让伍加比帮忙给配条裤子。伍加比帮她选裤子的空挡,这女的看见了电脑后边的尚言,她立马喊出了尚言的名字。尚言吓一跳,伍加比看见尚言真的就哆嗦了一下。原来这女的是尚言一个朋友的媳妇,好久没见了,俩人寒暄了一会儿。
女的问:“听说你跟几个人合伙开了一个公司,是真的么?”
尚言笑笑,“就是一块儿开发游戏。”
女人拍尚言,“行啊你,跟程晓有联系么,我听说她结婚了。”
尚言看了伍加比一眼,伍加比在整理东西,没往这边看。
“是结婚了,哎,你还在原来那地方上班儿么?”尚言赶紧岔开话题。
女的说:“早不在了,我辞职了。”
“干嘛辞职啊,你那会儿不是说你那工作特有前途么!”
“我怀孕了你不知道啊!”
尚言脸煞白,看了看伍加比,伍加比看样子是想乐,这女的可能也觉得她的话不太妥当了,又改口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怀孕了。”
尚言脸更白了,他看见伍加比真的乐了。
女的一拍桌子,“我跟我老公的!”
尚言笑,“我也没说别的呀!”
这女的拿眼瞟瞟伍加比,然后向尚言努努嘴,意思是问他们俩人的关系。尚言看着伍加比笑,“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是她私人司机兼保镖。”
伍加比回过头来,“别胡说八道。”
最后这女的买了条裤子,伍加比给打了折。
自从那天见伍加宁穿的那件黑纱睡裙后,张玉敏一直想买一件差不多的。结果,这一天,张玉敏在地摊上看见一件类似的,不过没有黑色的,只有一件白的,讲讲价,二十拿下。等吃完晚饭,各回各屋之后,张玉敏在卫生间换上,又在脖子上扑了些痱子粉,然后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高卫民靠在床头看书,一直也没抬头,张玉敏来回走了好几趟也没引起高为民的注意。张玉敏按耐不住了,叫他,“老高!”
“嗯。”高卫民应了一声儿,还是没抬头。
张玉敏叫,“高卫民!”
高卫民缓缓抬起头来,张玉敏正冲着他笑。
“妈呀!”高卫民叫道。
张玉敏拉下脸来,“我像你妈么?”
高卫民说:“你别折磨人了!”
张玉敏往床上一坐,“高卫民,你摸着良心说,结婚三十多年了,我是没给你生儿育女啊,还是给你丢人败家了!你对我说过一句温暖的话没有,你给我买过一件衣服么。我也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了讨你一句好听的话,穿成这样,老脸都不要了,到最后,三十多年我只给了你折磨。”
高卫民叹气,把书放到一边,“你干嘛买件白的呀,你去照照镜子,看自己像什么!”
张玉敏眼泪汪汪的,“我还不是为了增进夫妻感情,你整天看也不看我一眼,跟我十句话也说不上。跟咱们一块儿参加工作的老黄,去年跟老伴儿离婚了,她老伴儿都六十多了,跳舞还跳出新欢了,听得我心里这个澎湃。”
高卫民看她一眼,“你是大海呀!”
“我要是大海我就淹了你!”
……
高洁最终还是带着孩子去见刘伟了,事实上她心里真正矛盾的,并不是让不让他们父子相见,而是她要如何面对这个她曾经爱过又恨过,娶了她又抛弃她的男人。可她还是去了,刘铮铮该知道,他有父亲,他父亲无论他见没见过都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等他们见了面,回来之后,高洁一个人关上房门掩面而泣。刘铮铮依旧在地毯上玩儿他的玩具,大人们焦急地等待着从刘铮铮口中获悉一些情况,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知道他见的这个人是“爸爸”,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无异于“舅舅”“姥爷”,究竟什么是爸爸,爸爸是什么,他并不关心。在他心中,这个男人还真就不如一个哪吒。
……
尚言按照伍加宁指定的地点驱车前往,他并不知道伍加宁约他吃饭的用意何在,可伍加宁电话里的口气简直就是在下命令,丝毫不容他反抗。
伍加宁用赤裸裸的目光盯着尚言看,尚言也没示弱,大方地回应着她的的目光。伍加宁歪着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是。”尚言十指交叉把手放到桌上。
“你还挺坦白。”伍加宁笑了。
尚言也笑,“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伍加宁笑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绷脸,“你跟我姐不合适。”
尚言喝口茶水,摇摇头,“没觉得。”
伍加宁说这话,他并没感到意外。
“所以我好心提醒你啊!”
尚言呵呵一笑,“我谢谢你啊!”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伍加宁对服务员说:“主食一起上吧。”
尚言问她,“你说说,我听听,我和你姐哪儿不合适。”
“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伍加宁逐渐严肃了。
尚言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去,“呵,这大盆凉水泼的!”
伍加宁说:“真的,我姐傻着呢,别人稍微对她好点儿,她就愿意为别人肝脑涂地。别跟她谈感情,她这人太认真,又死倔,一根儿筋。她绝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女人,你要不想结婚,只是玩玩,就离她远点儿。”
尚言已经开始吃了,他放下筷子,挠挠头,皱着眉毛,“我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我在你们眼中怎么禽兽不如似的。好像只要我说喜欢谁,谁就要遭受迫害一样。”
“你身边不少女的吧!”
“是。”尚言坦言,“这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你身边不是也有不少男人么!”
“别扰乱视听,”伍加宁说,“你看惯了投怀送抱的了,想试试有挑战性的,是吧!那你别找我姐,她不行,她要动感情,比谁都认真。她要说不行,敢大耳刮子扇你,她不会管你是谁。我觉得我比她有挑战性,要不咱俩谈谈?”
尚言笑,肩膀烂颤,然后摇头,撇嘴,“哎呀,伍加宁啊,我有那么龌龊么,嗯?我觉得我和你姐挺合适的,我也是真喜欢她,你好像还没有权利干涉我吧!”
伍加宁冷哼,“要不怎么说当局者迷呢,你们往一块儿一站,别人恨不得扣瞎自己双眼,你还以为是天仙配呢。你现在有点不了解状况,有点儿不可自拔,根本看不清弊端,别人可都明镜似的。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如果我一个人说,可能是我有问题,我有私心,我使坏呢。可要是大家都这么觉得,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尚言笑眯眯看着伍加宁,“大家都是谁啊!”
“我就可以代表大家。”伍加宁回答。
尚言忍着笑,“合着还是你一人儿这么看。”
伍加宁说:“王云泽和我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俩人从来没大吵大闹过,王云泽对我姐那稀罕样儿,我可是看在眼里了。他对我姐从来就没有二心,从不耍心眼儿,挣一毛就给我姐花一毛。他还上大学那会儿,有一回为了攒钱给我姐买双鞋,他啃了半个月干馒头。现在,他们虽然分手了,但是我相信,他们还是会在一起,王云泽根本放不下。”
尚言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王云泽最适合你姐。那你怎么就知道我做不到这种程度呢,非得啃半个月干馒头才能证明是真心么!还能不能在一起,是他们的事儿,跟我没有关系,我该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
伍加宁摆手,“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强调我姐这个人。她特别简单,她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她太天真,总是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她跟王云泽在一块儿时间长了,她觉得谁都和王云泽一样。你别看她是80后,思想落后着呢。”
“其实大家都一样,谁能有多复杂。什么都在变,无论他们在一起多长时间,该变的还是在变。”
“反正你和我姐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尚言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么?”
伍加宁一愣,她以为尚言想回请呢,“干嘛呀,还不知道呢!”
“你明天要干嘛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和你姐在一起幸福不了!”
伍加宁用手指着尚言,“你看看你这人多阴,我的担心还是对的。”
尚言严肃起来,“我没必要跟你表什么决心,下什么保证,我发一车毒誓都没用。对以后,谁也不敢预言什么,我心里怎么想,自己知道就行了,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本身也是自己的事儿,外人说什么没多大意义。再说了,咱们谈这个有点儿早,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得手呢,你姐要是大耳瓜子扇我,咱俩争论半天不是白搭么!”
伍加宁皱眉,“得手!看你用这专业的词汇,我姐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女人在这个时候很容易破罐破摔。这会儿正是你这种人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一般人都把持不住,反正即使她答应你了,我也不能同意。”
尚言笑,“你觉得谁和谁合适啊,你跟高放最合适,所以你趁虚而入,把他撬了,是么?”
伍加宁“切”了一声,“你也不用损我,我跟高放合不合适与你无关,就算不合适,他都认了,你凭什么不忿啊。我只是为我姐今后的幸福着想,她就应该嫁个老实的男人,踏踏实实生活,她的生活不适合有什么波澜。”
尚言抽着烟眯着眼睛,“将来的事还太遥远,我们用不着操心,操心也没用。我们这一分钟在这儿吃饭说话,下一分钟不一定干什么呢!”
伍加宁很赞同地说:“是,没准儿下一分钟你就出门让车撞死了。”
尚言立马说:“对,也没准儿是你。”
……
这次谈话算不上谈出了什么结果,伍加宁明确表示不同意尚言追求伍加比。尚言固执己见,坚决要跟着感觉走。伍加宁要结账的时候,被尚言抢了先,尚言说:“我来吧,您说半天了,怪累的。”
尚言还是发扬了绅士风格,把伍加宁送到伍加比店里,他下车和伍加比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走了,看着不是很热情。他们同车前来,伍加比自然会询问。伍加宁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和尚言谈话的内容,伍加比有些反感,她不喜欢伍加宁把她说得像个傻瓜一样。她也知道不是人人都那么善良,可她并不认为尚言像别人想得那么不堪。他的确有些玩世不恭,骨子里有些纨绔子弟的自命不凡,可是他还是善良的。伍加比曾经对尚言有过瞬间的依恋,上次从海边回来,尚言换乘出租车的时候,伍加比一直盯着他看。当尚言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伍加比狭小的车里悍然入睡时,她甚至希望路程可以长一点儿。伍加宁把尚言说得一无是处,伍加比自然给尚言适当的平反,伍加比的一反常态让伍加宁不解,要知道,伍加宁刚从伍加比口中得知尚言这个人时,是伍加比把这个人批判得体无完肤的。伍加宁有种预感,伍加比已经快破罐破摔了。
伍加宁说:“这种时候,你要冷静,尚言条件是不错,可不一定适合你。你了解他么?他能不顾王云泽对你展开追求,就说明他这人不厚道。你知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险目的么,他这种人思想很复杂的,他以前都跟什么人相处你知道么?”
“他要真是不顾王云泽,他不会在确定我们分手后才跟我说,他跟王云泽也谈过了。”
伍加宁点点伍加比,“你看看,你已经开始替他说话了,看来尚言还是有一套的。”
伍加比解释道:“我只是很客观的看待问题,你呢,你利用不正当手段把高放抢了,你怎么说?”
伍加宁挺直腰板儿,“我跟赵文爽有夙仇,能一样么,尚言可是王云泽朋友,对门儿住着。再说,赵文爽动机不纯,她忍辱负重的其实就是图高放他们家条件好,她想在这儿落户,永远离开他们那个小渔村,她还想让高放他爸给她安排一个好工作。别人都被她骗了,她在大学里给我使绊儿的事儿,谁知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用她身上最合适了。”
“你和高放说过么?”
“我干嘛不说,我得让他知道赵文爽真面目。”伍加宁说得咬牙切齿的。
“那高放怎么说?”
“高放没和她结婚还是觉得庆幸的。”伍加宁洋洋得意。
伍加比说:“他也不敢不庆幸。”
伍加宁琢磨了一会儿,“说你呢,怎么扯我身上了。你怎么想的,你喜欢尚言么?”
“说不上喜欢。”
伍加宁咂舌,“麻烦了,说不上喜欢,那早晚会出事儿。女人最喜欢玩儿这套,说不上喜欢就是不讨厌,喜欢也不是不行,对吧?”
伍加比盯着伍加宁,“你真像已婚妇女。”
……
张玉敏拿了一个食品袋来到客厅,大声嚷嚷着:“谁买的肉啊?”
高洁是很少往家里买东西的,这种事自然找不到她,伍加宁举举手,“我,不是您那天让我买的么?”
“买了怎么不放冰箱里啊?”张玉敏阴着脸。
“没放冰箱里呀!”伍加宁想耍赖。
张玉敏拎到伍加宁面前,“你闻闻。”
伍加宁一推,“我不闻。”
张玉敏又闻了闻,然后扒着往里看了看,“呀,都生蛆了。”
高洁一听立刻下意识往一边儿挪了挪,伍加宁喊:“赶紧扔了吧,您还拎着干嘛!”
张玉敏扔了,可心里开始不平衡,这等于是扔钱啊。她在厨房一直嘟囔,伍加宁就当没听见。吃饭的时候,张玉敏又想起来了,说了两句。伍加宁心里不高兴了,可她还强颜欢笑地说:“妈,您报警把我抓走得了,不就二斤肉么,我还不如这二斤肉值钱啊!”
张玉敏也不高兴了,“说你还不对啦,我说你不如二斤肉值钱了吗?那买回来随手就可以放冰箱里,我今天要是发现不了,蛆都爬出来了。”
高放皱眉头,“妈,吃饭呢,别说了。”
张玉敏板着脸,“你看看,我就是说了两句,下回注意就得了,说还不让说。”
伍加宁翻了一眼,“您是说两句么!”
高放用脚踢伍加宁,伍加宁恶狠狠瞪着他。
“我对事不对人,谁做错事我都会说,你要是说一句,妈我知道了,下次注意,不就结了,谁愿意为这点儿事儿没完没了啊!”
伍加宁晃着大腿,“我买点儿肉还买出错来了!”
高洁眼也不抬,声音不高不低,“你就该直接放冰箱里,偷这么个懒就不应该,犯这么个低级错误。”
伍加宁火了,冲高洁说:“姐,别说风凉话,你肯定犯不了这种低级错误,那下次你买吧啊!”
高洁把碗一放,“你什么意思,我没买过么?”
伍加宁阴阳怪气地,“我不知道。”
高卫民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张玉敏说:“你爸生气了。”她还企图用高卫民吓唬他们呢,结果谁也没理这事儿。
伍加宁大口吃着饭,硬往下咽。
高洁耷拉着眼皮说:“要不就各吃各的,各当各的家。”
伍加宁还没反驳,张玉敏先不同意了,“那高放能吃上什么?”
高洁瞪眼,“你儿子乐意,他自找的。”
伍加宁看着高放,等着高放为她出头,伍加宁那张脸和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给了高放不小的压力。高放咳嗽一声说:“都少说两句,一家人干嘛呢这是!”他这么说伍加宁显然还是不太满意,还是恶狠狠地看着他。
高放说:“我就是乐意,不乐意我娶她干嘛,不吃饭我都认了。”
把伍加宁送上楼,高放安抚了她一阵儿,赶紧又下楼找他妈。
“您别对她要求太高,她做不到。您要求越高不是越给自己找气生么!”
张玉敏不说话了,说到底她还是心疼儿子。
高洁没那么容易摆平,“爸妈还在呢,我住这儿是冲我爸妈,我住这儿天经地义,她凭什么不高兴!她买点东西还嫌委屈了,有志气别吃我妈做的饭,她敢说这话么!我妈给我做饭我妈乐意,她管的着么!”
张玉敏说:“谁说我给你做饭我乐意了,我谁都不该伺候,该你们的呀!”
高放拉着脸,“行了姐,你别拱火了,她什么时候嫌你在家住了。她净给铮铮买这买那,她图什么了!”
“呦,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高洁抄着手,摇头晃脑地。
“什么叫往外拐啊,谁外啊,一家人说这些有意思么。你们怎么就那么容不下她啊,是不是想让我们出去过呀!”
高洁刚要说话,张玉敏捂住她的嘴,“行了,都闭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
张玉敏一回卧室,高卫民就说:“你对加宁好点儿,已经是一家人了。”
张玉敏瞪着眼,“做错事不让说么?是娶个儿媳妇还是娶个祖宗,我还得一天三炷香供着?”
“说两句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没完没了,搁谁谁也烦。”
“高放惯她,你这公公也惯她,我还惯着她!再这么下去她就要骑我脖子上拉屎了,我怎么着,给她递纸?还得进口纸浆的!”
高卫民叹气,“行了,不说了,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等着。我跟你说点儿生活上的事儿。”
“什么?”张玉敏盯着他,等他回答。
“我没吃饱。”
……
伍加宁还是心有怨气,高放回来之后,伍加宁就说:“你是不是在我这儿耀武扬威的,然后跑你妈你姐面前跪着认错去了。”
高放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怎么可能,我把一干人等一顿臭卷。”
“怎么卷的?”
“我说我妈,您别不知足,败家媳妇多了去了,你是没赶上真正败家的,能气死你。像加宁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我说我姐,赶紧找个人嫁了吧,在这儿瞎搅和什么呀!”
伍加宁面无表情地看着高放,“你说这些话那你自己信么?”
高放摇头,“不信。”
……
伍加比站在天桥上,看着街上闪烁的霓虹。尚言把烟掐灭,靠近了一些问:“你还记得你上次在这儿问我什么么?”
“不记得了。”
“你问我,大街上这些人开的都是不是自己的车。”
伍加比记起来了,“我那时候一心想把车还给他。”
“你干嘛非得还给他?”尚言又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着。
伍加比扭头看着他,“能不抽了么,我嗓子不舒服。”
尚言没说话,把烟放回去。
“我觉得我该把车还给他,要么就还他三万块钱,这是我欠他的。”
“可在他看来,你什么也不欠他,你这样做他反而会觉得欠你的。”
伍加比笑了笑,“其实上高一的时候,王云泽挺不起眼儿的,小个儿,戴着眼镜。他一直坐我后面,他爱把脚伸到我凳子下面,我经常故意踩他,一踩他他就把脚缩回去。那时候他不怎么跟我说话,我每次问他题,他连看我都不敢。然后高二一开学的时候,我看见王云泽坐我后面,我就问我同桌,这人谁啊,她说是王云泽。我特惊讶,他一暑假长了那么多,也戴上隐形了,我这才觉得这小伙儿不错。他学习特好,有的时候数学老师都问他题。他说数学老师还不如我聪明呢,讲半天也听不懂,也是,他给我讲一道题,恨不得讲一小时。不知不觉的我们俩就越走越近,同学总说闲话,我们谁也不在意。后来闲话就成事实了,其实我们在一起挺平淡的,他没给我写过什么情书,也没有过惊心动魄的经历,一切都很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了这么久。”
伍加比低头不说了,尚言低头看看她,见她没流眼泪,又抬起头。
尚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别人眼里是那么不堪。你也觉得我特别恶劣么,说实话。”
伍加比说:“没有,我觉得你还凑合。”
“凑合!”尚言笑,“伍加宁把王云泽说得像个神一样,说他为了你如何如何。我觉得谁为谁做了什么,不是牺牲,只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没什么值得赞扬的,爱到那份儿上了,谁也一样。”
伍加比看着尚言突然说:“你能把烟戒了么?”
尚言笑了,“你别以为这对我来说有多难,在我这儿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抽烟我死不了。”
伍加比转过脸去笑了,尚言问:“我戒了烟你就跟我好么?”
伍加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到时候再说。”说完,她扭头走了。尚言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然后掏出烟,刚要塞嘴里就想起刚说的话,他把烟夹到耳朵上,大步流星地向伍加比走去……
尚言一到公司,就有人告诉他有人找,尚言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十有八九是刘园。
“你怎么像空气一样!”
刘园得意洋洋地说:“离不开我吧!”
尚言撇她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刘园收了笑脸,“怎么刚见面就烦啊!”
尚言叹气,“那你得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不招人喜欢。”
“只是不招你喜欢而已。”
尚言没说话,只是笑,刘园贴着尚言坐下,尚言忙躲闪,“这是办公室,你看看,不怪我说你不矜持吧!”
刘园得寸进尺又贴近一点儿,“那个王云泽和伍加比怎么样了?”
尚言一愣,“你还记得呢,还好意思问呐!”
刘园不以为然,“怎么了,上次不就是跟他们开个玩笑么!”
“玩笑!那是你以为,别人可没觉得可笑。”
刘园眼珠一转,“他们不会分手了吧!”
“狗以为?”尚言撇嘴。
刘园张大了嘴,然后不屑地说:“那可不怪我,那说明他们感情不牢固,是他们自身的问题。分了也好,谁也不耽误对方再找。哎?你应该高兴啊,你不是喜欢伍加比么?”
“谁跟你说我喜欢伍加比了!”尚言表情怪怪的。
“还用说!看也看得出来,我还不知道你!”刘园撇嘴。
尚言冷笑,“小屁孩儿懂个屁!”
……
王云泽下了公共汽车,不知不觉走到伍加比的服装店门口,他知道店门一定已经关了,可他还是在门口站了好久。
伍加比把王云泽送她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一个纸箱子里,她无意中发现了王云泽上高中时给她写的一份保证书。
保证书
我保证再也不随随便便考第一名了,我保证再也不嘲笑伍加比数学不及格了,我争取下次考试不超过伍加比。
保证人:王云泽
伍加比笑了,然后视线开始模糊。她把保证书折好,夹到一本漫画里。这些漫画书都是王云泽送的,每一本上都写着他们两个的名字。伍加比不想再细细看了,她把床上剩下的一股脑地装进箱子,然后推到床底最远的地方。她坐在床上发呆,任凭手机在响。她听到了,但是手脚像是不听使唤。等她回过神,拿起手机查看的时候,她看到了王云泽的电话号码。她心里一紧,不由分说地回拨过去,王云泽在第一时间接了。王云泽说,他想见面。
二十分钟后,伍加比下了楼。王云泽就像一座雕像一般站在楼下,在寒风中,他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消瘦。
伍加比站到王云泽面前,王云泽随手整理了一下伍加比衣服上的帽子,像以前一样自然。可是伍加比心里却一阵难过,鼻子直发酸。她问王云泽为什么不开车,王云泽说,不想,车上全是伍加比的东西,他看着会难过。他看了看伍加比的脖子,他给她买的项链还挂在上面。王云泽说,在他们科,他现在可以独当一面。伍加比为他高兴,打心眼儿里高兴,这才是王云泽,他有这个实力,她一直都知道。王云泽走的时候,伍加比目送他,其实他们并没有过多说什么,更多时候是沉默。心里都在一分一秒数着时间,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符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第二天是周末,高放风风火火来找伍加比,他说他和伍加宁闹了点儿小别扭,伍加宁离家出走了。伍加比给伍加宁打电话,伍加宁关机。伍加比倒没觉得着急,伍加宁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她比谁都爱惜自己,这会儿指不定哪儿逍遥呢。
伍加比问高放到底怎么回事儿,高放说,他有一个网友给他发了几张黄色图片,伍加宁不高兴了,早上那网友又给高放打了一个电话说见面,伍加宁就彻底怒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伍加比让高放沉住气回家等着,不管哪个家,伍加宁总要回一个。高放听了伍加比的话,毕竟她更了解伍加宁一些。
晚上十点多,伍加宁回家了,回了娘家。她跟任晓琳说,高放上夜班儿,所以她回家住。任晓琳虽然也纳闷儿,一个机关单位的秘书怎么会上夜班儿,可她最终也没问出口,一问就是事儿。
伍加比说高放来找过她,伍加宁嘴噘的老高,明摆着气还没消。伍加宁讲述的整个事件比高放复杂得多,也严重得多。她说高放的这个网友公然勾引他,大早晨就在酒店定了房间等着和高放见面。如果伍加宁当初不及时出现,那么破坏了高放和赵文爽的很可能就是这个祸害。更令伍加宁气愤的是,高放说自己已经结婚后,这个女人表示自己愿意做地下情人。
伍加比笑,“地下情人!你不就是从地下开始的么,你们还是一个套路呢!”伍加比有点儿替高放委屈,毕竟是那女人做得过分,错不在高放。比起这个,伍加比更关心伍加宁这一天怎么虚度的,“你这一天去哪儿了?”
“你肯定想不到,我去那个酒店见高放网友去了。”
伍加比果然有些意外,“怎么着了?”
伍加宁晃着大腿,“切,长成那样还敢勾引别人老公!我毁了容都比她好看,浓妆艳抹,唇白齿红的,跟一老妖精似的。”
伍加比想了想,唇白齿红,是挺妖的,“你跟她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注意点儿分寸,本来想说让她自重自爱什么的,见了她之后,我一看,拉倒吧。我说,不是什么人都当的了地下情人的,年轻漂亮是最基本的。那女的也不生气,估计经常被别人刺激。”
“你今天不回家了?”
“不回。”伍加宁回答得特坚决,“晾他一天,让他绝不敢有下回,我跟你一床睡成么姐?”
“为什么?”
“我怕冷,再说我已经习惯俩人睡了。”
躺到被窝里之后,伍加宁说:“高放说我睡觉像蛆一样。”
伍加比笑,“他见过蛆怎么睡觉么!”
……
伍加宁吃过早饭以后和伍加比一起出门了,她在伍加比的店里待到下午然后决定回家。送走了她,伍加比迎来了张盈,还有张盈的小男朋友。张盈说他们打算投资做点儿生意,伍加比当然表示支持,越有钱的人,就会越有钱。张盈的男朋友倒是很随和,不多言不多语。张盈说她要到隔壁去看看,毕竟那曾是她的店。张盈出去后,她的男朋友就立刻活跃起来,竟然凑到伍加比跟前打听伍加比个人情况。伍加比的情绪骤然之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她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的话:我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只是看谁更善于伪装。眼前的这条狼,一看就是个老手,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且伪装得极好。伍加比的态度很生硬,对待像狼一样的恶人她从来不心慈手软。她并没告诉这人她的电话,而且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若不是张盈回来了,伍加比就开始扇大耳刮子了。这些是不能告诉张盈的,这种事儿,她说有,他说没有的,谁也说不清,而且影响多方面的感情。伍加比决定不说,但她嘱咐张盈,凡事多留心眼儿。等他们走了之后,伍加比想,她比那个被强奸的白痴妇女强多了。
高放为了讨好伍加宁,从朋友那儿借了一条狐狸犬给伍加宁玩儿一个月。伍加宁见到这只漂亮的狐狸犬怒气顿消,但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伍加宁问:“狗屎怎么处理?”
高放神气地说:“这是名贵的狗,人家是经过训练的,拉屎撒尿的自己就知道上卫生间,不用人管。”
伍加宁很是敬佩,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看这狗,可是这狗眼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神情在闪烁。看完电视伍加宁回卧室之后,就用一种怪异的声音喊高放,高放应声过来之后,伍加宁气冲冲指着地板上一坨屎问:“这是你拉的么?”
高放鼻子尖直冒汗,“怎么可能是我拉的!”
伍加宁可是有词儿,“你说这狗拉屎撒尿不用人管,那这屎不是你拉的,难道能是这条名贵的狗拉的?”
高放捏着鼻子把狗屎处理了,等他再看这条名贵犬时,眼里就流露出一丝仇恨。
……
王云泽吃饭的时候,李静盯着他看,然后突然问:“儿子,你是不是恨我!”
王云泽停了筷子却没有抬起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对妈妈的恨,在瞬间有过,当他想起伍加比看见伍加比时,他都会有恨。这恨存在于妈妈身上的,只是一瞬间,因为,妈妈也是弱者。包裹在冰冷外表下的人们,或许更让人怜悯。
李静笑了笑,然后习惯地推推眼镜,“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是,总有一天,可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什么都是灰暗的。痛苦,心像是被丢进了油锅,王云泽不知道他能否坚持下来,能坚持多久。
尚言家里没人,王云泽缓缓地朝楼下走,他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篮球“咚咚”地响着,听得王云泽突然觉得心痛,心跳也开始跟随着篮球的节奏。他停下来,任凭球滚到很远的地方。尚言看着王云泽,然后向那滚远的球看了一眼。
“累了?”
王云泽没有回答,尚言走过来拍拍王云泽的肩膀说:“歇会儿吧!”
天冷了,一停下来,尚言立刻赶到了寒意,身上的汗也像是冻冰了一样冰着他的身体,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你最近忙么,怎么样?”尚言问道。
王云泽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尚言已经知道他的境况了,因为这种态度,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你追上她了么?”王云泽突然扬起脸问。
尚言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咧嘴一笑,“哪儿那么容易!”
王云泽哼哼笑,“她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尚言点头,“我知道,不然,你们也不会在一起这么多年。”
“你知道我多不舍得么!”王云泽低着头,脚在地上搓着。
尚言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多孝顺!”
王云泽抬起头叹着气,“很多事儿我都不能跟她说,跟谁也不能说。”
尚言笑,然后站起来,“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儿。”
尚言走到一边儿把球捡回来,“别无精打采的了,冷,活动活动吧!”他把球冲王云泽扔了过去。
王云泽换上白大褂之后就一直坐在办公室发呆,他扭头看向窗外,天气这么好,可是他的心里却始终那么难受。他掏出手机,一个一个输着数字,输进最后一个数字时,他停住了,他从来没有一个时候这么想念伍加比。想得心都在一扯一扯地疼,他深吸一口气,拨出了号码。
伍加比正在跟顾客周旋,一见来电显示,立刻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伍加比接了,听到伍加比的声音之后,王云泽立刻紧张起来,心咚咚地跳着,似乎自己都能听到。
“我想你了。”王云泽说完,紧咬着嘴唇,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伍加比没吭声,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回应一句:我也想你。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想念他。失去王云泽,一切都变得不习惯,八年,什么都已经变得理所当然。
“有事儿么?”在双方沉默半天之后,伍加比问出了这句听起来十分冷漠的话。
“能见一面么?”王云泽的嘴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印迹。
伍加比的一只手已经攥出了汗,“有这个必要么?”
王云泽看向窗外,“我想见你。”
伍加比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你太自私了王云泽,你说分手就分手,说见面就见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对不起,我不想见面!”
伍加比把电话挂断了,眼泪企图往外涌,她使劲儿眨着眼,她不想再为分手哭泣。
王云泽还在傻傻地举着电话,心里的紧张立刻消失了。
吴娜敲门进来了,王云泽呆呆地望着她说:“以后,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吴娜也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
午饭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伍加比在见到他的一瞬,惊诧万分。来者是张盈的新任男友,也就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他邀请伍加比去吃午饭,伍加比断然拒绝,他那张淫荡的脸让伍加比手心直犯痒。还好他识相,被拒绝之后没趣地走了,要不然伍加比一定给他一座五指山。
有一个老头儿摔伤了腿住进了王云泽他们医院,医生对老人进行治疗后,安排老人住院观察。他的家人却强烈要求把老头儿送到肛肠科,他的女儿解释说,老头儿特倔,痔疮已经相当严重了,就是不肯来医院手术,谁也劝不动。趁他现在活动不便,就做了!他女儿说得咬牙切齿的,医生没敢反对。老头儿被推走时还狠狠地说,我就不做!
手术是王云泽给做的,整个手术过程王云泽心里都极不舒服,老头儿在手术台上还在骂骂咧咧,能骂的都骂遍了。骂王云泽他是指着鼻子骂的,王云泽真想给他的嘴也麻醉了。
吴娜说她看报纸上有条新闻,说一个老头儿被电褥子烧焦了。
王云泽说:“老头儿怎么也该挣扎一下啊!”
吴娜说:“也巧了,老头儿半身不遂。”
吴娜还在感慨着老头儿的不幸,王云泽却在心里想象着老头儿被烧焦时的情景,想象中的老头儿,长着和手术时那个老头儿一样的脸。
王云泽开车了,他没有把车上伍加比的东西收走,而是原封不动。他经常把身边坐着的吴娜叫成伍加比,有时候也随口喊出“宝宝”,这种时候,俩人心照不宣,谁也不再说话。后来,干脆在王云泽喊错名字时,吴娜也开口答应。
尚言给伍加比修店里的灯管,伍加比站在一边儿仰头看着尚言,时不时给递些东西。在听了伍加比叙述的张盈男朋友的事儿之后,尚言的表现很是一般,并没有伍加比之前想象的那种愤怒。伍加比很气愤,她认为男人不该利用感情对女人行骗,尤其是这种没钱的小白脸儿,罪加一等,骗了钱也骗了色。
尚言很平淡地说了一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喜欢整天扎着围裙给女人做饭,洗衣服,缝衣服,三脚踹不出个屁,动不动就鼻涕眼泪的男人么?”
伍加比反对,“你说的是软弱无能的男人。”
“那好赖事儿都跟媳妇说,一下班儿就大门不出,兜比脸还干净的男人你喜欢?”
伍加比撇撇嘴,“话是这么说,我也许会爱上一个坏男人,但我不会嫁给一个坏男人,我要嫁一个好人。”
“那如果这个好人不是你爱的呢?”尚言从凳子上跳下来。
伍加比擦了擦凳子,“男人和女人相爱而结婚,婚后三年,爱情转变为亲情。”
尚言打开灯试了试,然后把工具收好坐到伍加比身边,伍加比继续说:“不相爱的男人和女人结婚,婚后三年,彼此间也会产生亲人般的感情。相比之下,这是一种感情的升华,但是爱情变成亲情,让人感到悲凉。”
尚言笑了笑说:“事实上,俩人能像亲人一样,这是很难得的事儿,总好过半路分道扬镳吧!其实,我就是有点儿坏的男人,但是坏的恰到好处,不伤大雅。”
伍加比转头看着他,眯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按你刚才说的,你可以爱上一个坏男人,坏男人不就是说我么!”
伍加比冷笑,“坏男人也分很多种,不是任何一个都能爱的,比如你。”
尚言扭过脸去,“诡辩!”
伍加比笑,“你还会用这样的词儿呐!”
尚言“切”了一声儿,“现实当中,坏人有好的一面,好人也有坏的一面,这怎么明确地区分呢?有时候没有一个明显的划分界限,你认为的好男人做了错事怎么办,你会容忍么?”
伍加比想了想说:“那我就不恋爱不结婚。”
“那你跟王云泽算怎么回事儿?”
伍加比看了尚言一眼,“失误!”
尚言笑,“本着公平公证的原则,你在他那儿失误一次,在我这儿也得失误一次。”
伍加比瞪他,“你怎么跟癞皮狗似的。”
“癞皮狗挺贵呢!”尚言喊。
伍加比沉默片刻,然后问:“如果你有一双翅膀,你会用它做什么?”
尚言叹着气说:“我得去医院看看,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东西。”
伍加比说:“兴许你是天使呢!”
尚言问:“天使是人么?”
伍加比笑,尚言拍拍伍加比的手背说:“你没发现一个问题么?”
伍加比盯着手背上尚言的手,“狗爪子拿开!”
尚言立刻没事儿人儿似的把手挪了,放自己大腿上。
伍加比问:“什么问题?”
尚言很高兴地说:“我不抽烟了呀!”
伍加比不屑,“谁能证明?”
尚言说:“不信你闻。”说着尚言张开嘴,伍加比身子直往后仰,“你怎么那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呢!你刷牙么!”
“要不你搬我那儿住去,监视着我。”
伍加比没用好眼神儿看他,尚言又说:“不在一个屋睡。”
伍加比站起来去整理货架了,尚言追过去问:“你什么时候跟我约会呀?”
伍加比看也没看他,“等猪会飞的时候吧!”
尚言上网查资料,伍加比在招呼一个顾客,这女的想买一条裤子,但是不是自己穿,想送人。送的这人比她瘦,她又不能帮着试,于是又想买又决定不了,磨磨唧唧,反反复复。伍加比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这女的还是拿不定主意,怕买了人家穿着不好看不喜欢。
尚言没具体听她们说什么,只是知道俩人叨叨半天了。尚言一偏头,见是一个大饼脸的胖女人,尚言说:“那裤子版型特好,我还穿了一条呢。”
伍加比立刻看向尚言,女的问伍加比:“你这儿有男装么?”
女人最终也没买,伍加比白浪费半天口舌,她把责任推到尚言身上。尚言不仅要请伍加比吃饭,送她回家,还要站在店门口叫卖。
车停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尚言和伍加比同时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车牌号,然后又同时看到了车里的王云泽。伍加比愣住了,尚言扭头对伍加比说:“王云泽该理发了。”
伍加比说:“你回去吧,我走了。”伍加比打开车门下了车,尚言趴在方向盘上自言自语地说:“我就不走,又不是你家地方!”
尚言看见王云泽和伍加比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伍加比上了王云泽的车,俩人开车走了。
尚言想掏烟,结果一拍兜,空空如也。他给朋友打电话,“你们谁发工资了,请我喝酒!”
王云泽的一个朋友从国外回来了,伍加比也认识,所以大家一起坐坐。王云泽的这个朋友是搞科研的,名字叫小飞,俩人小时候就经常一块儿玩儿。王云泽他妈对他格外喜欢,也正是因为他妈喜欢,他和王云泽的友谊才持续到今天。王云泽好像并没有跟他们说他和伍加比分手的事儿,因为席间他们还拿他们俩开玩笑。王云泽笑得勉勉强强,伍加比也是敷衍着大伙,她确实不好说什么。
尚言和几个朋友一起去烧烤店喝酒了,半醉半醒之间,他给伍加比打了电话。伍加比走出包间去接,尚言语无伦次的,舌头直打结儿。伍加比让他别再喝了,他开始天南地北地乱扯,最后尚言说,别让王云泽送她,他要开车过去接。伍加比劝他别开车了,尚言像是急了,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地,就是不让伍加比坐王云泽车。伍加比挂了电话,他紧接着又打过来。王云泽从包间出来了,看着伍加比,伍加比安慰了尚言几句又把电话挂了。
俩人在过道里一边一个站着,王云泽问:“你和他好了么?”
“没有。”伍加比冷冷地回答。
从隔壁屋出来一个醉汉,块儿头挺大,歪歪斜斜地差点儿撞到伍加比身上,王云泽伸手把伍加比拽到自己身边,他动作敏捷迅速,那个大块头撞到了一侧的墙上,然后开始干呕。那地方刚好是伍加比刚才站的地方。伍加比低着头不说话,王云泽慢慢松开手,然后小声儿说:“没事儿吧!”
伍加比看也没看他,轻声回应他一句,“进去吧!”
伍加比打车回去的,没让王云泽送,并不是因为尚言打的电话,而是她不想再单独跟王云泽呆在一起,因为那种心酸,她不想再尝。
伍加比回到家之后给尚言打电话,不是尚言接的,是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他说尚言喝多了,站在路边骂大街呢!
王云泽刚洗完澡,就听见有人敲门,尚言眼神儿特迷离,一手扶着墙,一条腿还烂颤,像假腿似的。看见王云泽之后,尚言扭头就奔自己家门口,拿钥匙开门,王云泽关好门随尚言回了家。
尚言把钥匙往沙发上一扔,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他喝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全浇到了头上。浇完之后,他用力甩甩头发,坐到王云泽面前,直勾勾看着他。
“你怎么了?”王云泽问,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块儿毛巾递给他。
尚言接过去说:“这是抹布。”
“没多啊!”王云泽起身去了卫生间,他拿了一条毛巾扔给尚言,尚言糊弄着擦了几下,“你说你这人干嘛这么好呢,你要不这么好,我早好意思揍你了。”
“为什么揍我?”王云泽依偎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
尚言哼哼地冷笑,然后严肃地说:“我总看见一女的跟你妈一起回家,也见过你开车送她,她是不是就是你妈手底下那女大夫?”
“她叫吴娜。”王云泽面无表情地说。
“你跟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干嘛问这个?”
“你要是放不下伍加比,索性就跟家里闹翻得了,跟伍加比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我绝对不再往里掺和。你要是不敢,那你就和这个吴娜好好处着,就别再打扰伍加比了,这样对她没好处,对人家吴娜也不公平。”
“对你也不公平是吧!”王云泽看着尚言。
尚言胡噜胡噜头发,“我是次要的,其实要看着你和伍加比高高兴兴结婚,我会挺高兴的,这不是我假装清高,因为你们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如果能看着你放下伍加比,和吴娜高高兴兴结婚,我会更高兴,实话。”
王云泽愣了片刻,“你觉得她会喜欢你么?”
尚言摆手,“这不是关键,她对我并不反感,只是她自己还放不开,不能接受新感情。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但是,你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我觉得她不是不想忘了你。她总要忘记你,开始新生活,她现在需要一个动力。”
王云泽低着头,用力搓着手指,“她说过她要忘了我么!”
“没有,她不会和我说这些的,我们都尽量不说起你。我觉得咱俩之间没什么不能说开的,都是爷们儿,爷们儿就该有个爷们儿样儿。你要真想为大家好,就别再左摇右摆的,自己有个明确的方向。”
王云泽没说话,尚言又想掏烟,然后用手轻轻打自己脸。王云泽站起来说:“你放心吧,我们不可能了。”说完,王云泽就往外走。
尚言冲着王云泽背影说:“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王云泽没回头,把门关上了。
尚言掏出手机给伍加比打电话。
“干嘛呀?”
尚言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儿,看你睡了没有。”
“睡了不也被你吵醒了!骂完街啦?”
尚言愣了,“谁告诉你的?这帮人怎么一个都靠不住!”
……
张盈在医院给伍加比打了一个电话,她做了人流。伍加比赶紧让伍加宁过来看店,她火速去了医院。张盈坐在医院的走廊里,脸色苍白,手指冰凉。她被那男的骗了,那男人说想和她结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张盈真就信了,把所有的积蓄拿给他去跟朋友做生意。结果这男人卷钱跑了,他那些声称一起做生意的朋友也都一夜之间搬家的搬家换电话的换电话。等张盈去报案的时候才发现,这男的连身份证都是假的。伍加比娶了三千块钱给张盈,然后打车把她送到她爷爷家。
伍加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伍加比眼神儿有些涣散,“张盈真可怜。”
“你又在发善心了,我早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伍加比叹气,张盈流着泪的憔悴模样在她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伍加宁突然说:“你和王云泽有一起过马路的经历么?”
“你和高放过马路遇到什么状况了?”
伍加宁立刻激动了,“高放那大长腿,三步两步就过去了,连头也不回。过去之后还在马路对面特诧异地看着我,纳闷儿我为什么还在马路中间。一点儿也不体贴,我在后边让车撞死了他都不知道,没准儿还得围过来看看热闹呢。”
伍加比笑,“横穿马路根本就不对!”
伍加宁撇她一眼,“这话去教育刘铮铮吧!”
……
尚言从公司出来,见楼下停着一辆保时捷,里边儿坐着一戴墨镜的女人正冲他按喇叭,尚言说了句“我靠”,然后就上了车。
尚言刚一坐定就说:“你怎么这么招摇,不怕让坏人盯上啊!”
程晓推推墨镜,“早被坏人盯上了。”
俩人找了一个不起眼儿的小餐馆,尚言环顾一下四周说:“我敢保证,开着保时捷在这儿吃饭的你是头一份儿。”
程晓摘了墨镜冲着尚言一个劲儿笑,尚言摇摇头,“有钱人的心态我们正常人真是无法理解。”
程晓把菜单递给尚言,“点菜吧!”
尚言晃着菜单,“我们常人吃的菜,您还能适应么?”
程晓拿着筷子在尚言脸上比划,“别贫了!”
尚言点完菜之后说:“我们不会吃着吃着就闯进一帮人把饭店砸了吧!然后再把我怎么着怎么着了!”
“怎么着怎么着了?你又不是大姑娘!今天没人跟着我!”程晓好像有些不耐烦似的,尚言见程晓的表情不太对,于是轻声问:“他对你好么?”
程晓无奈地笑笑,“你觉得呢?”
尚言撇嘴,“太好了呗!”尚言说得阴阳怪气的。
程晓叹气,然后像是开玩笑似的说:“永远不会有人像你对我那么好了。”
尚言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儿,“我哪儿对你好了,好得都跑了。”
程晓不说话了,低头转着手里的空杯。
尚言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儿过,“你冒着生命危险出来见我,不会就是为了体验一下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吧!”
程晓抬起头,“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好好吃顿饭,我好几天吃不下饭了。”程晓委屈得似乎就要哭了,尚言不再看她了,把脸扭到一边。
尚言如了程晓的愿,陪她吃了一顿饭。
……
本来伍加比不打算把张盈的事儿告诉尚言,可尚言突然就问伍加比,张盈的男朋友之后又来过没有。伍加比支支唔唔的,尚言当即表示,如果小白脸有什么过分之举,他立刻废他没商量。
伍加比一五一十地说了小白脸骗钱骗色的勾当,尚言表现出不齿,对张盈的遭遇也深表同情。
伍加宁去逛超市时,看见了王云泽,王云泽话少了很多,只是一个劲儿听着伍加宁说。王云泽对伍加宁还是很关心的,毕竟王云泽之前有爱屋及乌的观念,可现在,什么都变得不自然。王云泽总是觉得自己戴了一个面具在生活,而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就像盯着一个赤裸裸的怪兽。
伍加宁对伍加比说,王云泽变得特别木讷,伍加比说本身他就木讷。伍加宁说,以前他只是有些木讷,现在简直就是有些精神失常,反应迟钝,和他说话,他除了嗯,就是啊,要么就是傻笑。
伍加比听了心里有一阵难过,然后她像是对自己说:“跟我没有关系。”
……
高放当初跟朋友借狗时,还讨价还价地说借俩月,后来朋友执意说一个月,高放还老大不乐意呢,结果一个星期高放就腻歪透了。不是伍加宁不喜欢这狗,只是不知为什么,这狗就认准卧室是厕所了,伍加宁是不会管的,高放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扫狗屎。
伍加宁上楼之后,高放问她:“楼下吵吵什么呢?”
伍加宁说:“铮铮拉一裤子。”
高放直犯恶心,他现在对这个比较敏感,“啊?我姐没揍他啊!”
“没有,要揍他我就再看会儿了。”
“什么心态啊你!”
伍加宁看他一眼,“妇女的心态。”
电话响,高放随手接了,“嗯”了一声就挂断了,伍加宁问是谁,高放说他姐让他下去一趟。
伍加宁说:“这么几步还至于打电话呀,你妈这会儿怎么不提倡勤俭节约了。我发现这事儿一到你姐身上就变了。”
高放皱起眉头,“行了,我下去了。”
张玉敏和高洁在客厅等着高放,高洁和赵文爽一直还保持着联系,俩人还时不时一起逛逛街,喝喝茶。赵文爽最强于伍加宁的地方就是会围人儿,待人和善,能委曲求全。伍加宁虽然本质上也是善良的,可有几个人能看见别人本质的,别人看见的伍加宁都是飞扬跋扈咄咄逼人的。高洁说,赵文爽月底就要结婚了,高放脸上多多少少表现出了一些惆怅。他没想到爱得死去活来的,分手之后说结婚一点儿也不含糊。高放问那男的是谁,高洁一句话就堵了高放的嘴,比你强一万倍!
张玉敏的意思是,这孩子不错,家里人都挺喜欢她,而且高放也对不起人家,所以她要结婚了,高洁代表全家去一趟,出份厚礼。对这个决定,高放没意见,但是要瞒着伍加宁。张玉敏和高洁也是这个意思,不想节外生枝。随后,高洁就说想给铮铮买架钢琴。
高放上楼后,伍加宁自然会问高洁找他干什么。
高放说:“我姐说,想给铮铮买架钢琴,让我赞助一点儿,爸妈也都出了点儿钱。”
伍加宁的脸拉得这叫一个快,“都拉裤兜子了,还想弹钢琴!”
“我姐说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得培养。”
伍加宁冷笑,“他抢东西更有天赋,那天还跟我带脏字儿!”
高放瞪伍加宁,“小孩儿骂人都是跟大人学的!”
“就是跟你姐学的!”伍加宁翻着白眼珠,“你姐凭什么让你赞助啊,咱们每个月还给你妈交伙食费呢,她什么时候交过!我还时不时往家里贴补东西,我给你妈那钱,你妈没准儿给她了呢!这会儿买钢琴又想从你这儿找便宜,还都围着她转了,她是太阳啊!你也是成家的人了,不得养媳妇啊,哪儿来的闲钱!”
“你怎么知道我姐没交伙食费啊,孝心谁孝顺是谁的,不是做着给谁看的。这不是为了孩子么,铮铮都四岁了,我这当舅舅的也没为他做过什么。”
伍加宁坐起来,“你姐给我买过什么?”
“一家人分那么清有劲么?”
“是你们家人跟我分得清!所以别以为我软弱,以为我不会说话似的。”
高放睁大眼睛,“谁敢以为你软弱,你这表现谁也不会以为你不会说话。娘亲舅大,懂么?”高放一把扯过被子。
“有他爸亲么?他爸一笔笔寄的钱你姐都干什么了,人家可是寄给刘铮铮的。”
“你以为养个孩子那么容易啊,不得攒着啊,我姐肯定没动那钱。再说,爸爸再亲,不是离婚了么,孩子那么小,根本就没得到完整的爱,多可怜!我当舅舅的,出点儿钱算什么!”
伍加宁撇嘴,“父母离婚,又不是父母双亡,人家有爸有妈,轮的上你表现么。你姐怎么就那么爱占别人便宜啊,咱俩结婚时别人送我的那些棉被毛毯,我让你妈收着,你妈扭脸儿就给你姐了,还藏着掖着的,好东西都让她占了,我知道她自己不容易,紧着容忍呢。我买个肉都挨顿骂,欺负人也欺负的忒明显了,你姐就没把我当一家人!你说的,娘亲舅大,没舅妈什么事儿,你别想从我这儿拿钱。”伍加宁狠狠把被子拽过去,把高放晾了半个身子。
“得得得得了,有完没完,亏了我挣钱,不挣钱早让你吐沫淹死了。”高放又把被子扯过去。
伍加宁抓着高放胳膊,“你不爱我了!”
“又来了!”
伍加宁把被子掀开,“不许睡觉!今天非得跟我说清楚!”
高放坐起来,紧皱着眉,“我明儿还上班儿呢,折腾什么!你心疼心疼你老公行不行!”
“你喊什么呀!”伍加宁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高放无奈了,“祖宗,求你了,心疼心疼我,让我睡觉吧,我困!”
伍加宁生气了,她想说:赵文爽心疼你,你去找她吧!话到嘴边了,她咽了回去,她突然想起结婚前伍加比嘱咐她的话。于是,她轻轻搂着高放说:“老公对不起,其实你姐要是对我好点儿,钢琴钱你全掏了我也没意见。”
高放立刻软了,伸手搂着伍加宁,“你也该对我姐好点儿,她怎么说也比你大,不能让她先低头吧。其实我姐这个人挺好的,就是嘴不好,脾气坏。小时候,她也护着我,真的,就算为了我,委屈点儿吧,好吧!”
“那好吧,我可都是为了你!”伍加宁撅着嘴。
“好老婆,我知道。”高放在伍加宁额头上亲了一口。
楼下高洁抄着手望着天花板说:“没动静了,打完了。”
张玉敏打着哈欠说:“他们不打了,咱们也该睡觉了。”
……
王建国出差了,看不见他的时候,王云泽心里特别敞亮。他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尊敬父亲,因为无论如何,他在做着伤害妈妈的事儿,即使他们都是他至亲的人。这种彼此间相互的伤害是王云泽心里无法承受的,更何况,这伤害改变了他的一切。他甚至想,父母还是分开的好,他已经不用成为别人的顾虑。为了他,父母十多年来承受着这种无声无息看似平静的痛苦生活,而他不知不觉成了父母感情上的累赘。
李静较之以前开朗了很多,道出了这十多年的心酸荣辱,她就像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脱胎换骨一般。她再也不用戴着一个虚伪的盛气凌人的面具,她变得柔弱,时常想找个依靠,让自己有个寄托。于是她想到儿子,她把所有的幸福像押宝一样押到王云泽身上。
王云泽向妈妈坦言自己的想法,如果分开会快乐一点儿,那就让彼此都得到解脱吧,这样他也会觉得解脱。李静说,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儿,永远都只是他们之间的事儿,她让王云泽不要过多关注。王云泽说,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就无法置身事外。李静说,吴娜是个好姑娘,她和吴娜谈过,吴娜是喜欢王云泽的。王云泽说,吴娜确实是个好姑娘。
晚上李静就把吴娜领回家,并留宿。李静当着王云泽的面儿把事情挑明了,并一再强调王建国是没有意见的。王云泽不说话,都是李静在说,李静把王云泽的沉默当成是默认,当然,还有吴娜。
尚言把王云泽让进门,王云泽扭脸就说:“给我根儿烟!”
尚言刚要找烟,想起来他把家里的烟都处理了,好的当礼送了,次的给哥们儿了。
“呀,没烟了,我戒了。”
王云泽愣了,瞅着他,“这也是为了伍加比?”
尚言打马虎眼,“也是,也不是,早想戒了,吸烟有害健康!”
王云泽笑了笑,笑得很没意思,像是生挤出来的,很难看。尚言知道,王云泽来肯定有事儿。以前他是嫌他妈烦,到这儿躲清静,现在一定不是因为这个了,尤其是发生了这些变故之后,没事儿他是不会来找他的。于是尚言关了电脑,安静的坐下来等着王云泽说。
“有啤酒么?”王云泽问。
尚言没动,“你是哪儿来的要饭的,张口还那么理直气壮的。谁家酒水是白给的,给你喝纯属浪费,又不会喝。”
王云泽始终没什么表情,他往沙发上一仰,无力地说:“我和吴娜正式谈朋友了!”
尚言顿了一下,“你们还举行什么仪式了?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挺有意思!”
王云泽望着天花板,“我很有可能就是跟她结婚了,共度一生。”
尚言没说话,王云泽突然坐起来盯着尚言,“尚言,我不甘心!”王云泽睁圆双眼咬着牙说的这话。尚言觉得王云泽像要吃人似的,他笑了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王云泽又躺回去。
尚言看他一眼,“不甘心又能怎样,你又不会和家里闹翻。”
“换你你也不会。”
“我和你不一样,我要是上来那股劲儿,什么都敢干。”尚言手里攥着遥控器,说话时他使劲儿攥了攥。
“咱们的家庭本身就不一样。”
尚言说:“是,你的家庭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这是根本原因!”
尚言知道,王云泽来,就是告诉他,八年的恋情彻底结束了。其实王云泽还有一些潜台词没有说,他一定希望如果伍加比跟尚言在一起了,尚言能给她幸福。他希望尚言比他做得好,可是这些话就算是和伍加比相恋八年,此刻他也没有资格说,因为他负了伍加比,他没脸说。
尚言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追上了伍加比,我会竭尽全力让她幸福。”
这是一个保证,这保证让王云泽不至于那么不甘心了,却又在某种程度上让他更不甘。他愈加觉得自己像是一场战争的牺牲品,胜者不光荣,败者不屈辱,只有他,饱尝着所有无奈,伤心,痛苦。
尚言没有说王云泽和吴娜的事儿,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尽量不提起王云泽。尚言尽量让伍加比开心,他喜欢看伍加比笑,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他感动。
今天是伍加比的生日,儿的生日,娘的难日。一大早伍加比就把提前买好的一条项链给任晓琳戴上了,然后她钻进妈妈被窝里,搂着妈妈脖子。任晓琳心里是高兴的,可是嘴上却说:“什么时候,你也风风光光嫁出去了,就是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了。”
伍加比来到店里的时候,尚言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门口打着哈欠。
“这回是送你的,不是我打算养的。”
伍加比看一眼电脑前的花瓶,花瓶里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束假花儿,伍加比指着尚言说:“就这也值得你每天来浇水?”
尚言赶紧把假花儿扔了,他早已忘记这档子事儿了。
“这束是我送你的,你要好好照看啊,我每天来检查。”
伍加比瞪着尚言,尚言很认真地说:“生日快乐!”
伍加比想笑却强忍着,然后也很认真地说:“谢谢。”
晚上,伍加宁,高放,尚言给伍加比过的生日,人人都有礼物。尚言居然给伍加比买了一条红围巾,伍加比围上之后,伍加宁说像卖鸡蛋的。伍加宁送的是一瓶高级香水,高放送的就实惠了,一个精美蛋糕。尚言喷了两下香水,伍加比好一阵心疼,直捶尚言胸口。伍加比收到好多朋友发来的信息,其中也有王云泽的,他不会忘记伍加比的生日的,他们一起过了那么多次。
伍加比今天特别开心,喝了好多红酒,唱了好多歌儿。尚言送她回去的时候,伍加比还在唱,她打开车窗,冲着大街上唱。呼呼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伍加比没觉出一点儿冷,她的脸和心都是滚烫。尚言把衣领立起来,手冻得打方向盘都费力。终于到地方了,尚言停了车,立刻把窗户关上。伍加比安静了,靠在座位上,怀里抱着高级香水昏昏欲睡。尚言很不容易暖和过来了,他摸摸伍加比红彤彤的脸庞,然后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伍加比伸伸胳膊,尚言说:“生日快乐。”
伍加比笑了,“你已经说过了。”
“多说一次犯法么!”
伍加比笑,尚言说:“能抱我一下么?”
伍加比犹豫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伍加比没有再闻到烟味儿,她突然觉得以前尚言身上的烟味儿特别好闻。伍加比的下巴贴在尚言的肩上,“你真的把烟戒了?”
尚言感到肩上有节奏地震动着,他松开伍加比,看着她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和我约会啊?”
“等猪会飞的时候。”伍加比回手打开车门。
尚言看着她走进小区拐进了小通道,然后他才发动了车。
伍加比慢悠悠走着,包在手里甩来甩去,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一个黑影,挡在了她的面前。伍加比吓了一跳,她停住脚步,看着面前这个黑影。这个人的轮廓,她是那么熟悉。
是王云泽,他在这儿等了好几个小时。
王云泽掏出一个首饰盒,“你不是说我每次都送你项链么,这回我给你买的戒指。”
伍加比没有说话,她任凭王云泽拿起她的手,然后用戒指套住她左手的无名指。
“我想抱抱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别的什么。
伍加比没有犹豫,她狠狠扑进王云泽的怀里,王云泽后退了两步,眼泪在眼里打转。他们紧紧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生日快乐!”
伍加比没有说谢谢,而是把脸埋进王云泽的衣服里,王云泽轻轻抚摸着伍加比的后背,伍加比突然坚定地说:“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去流浪!”
伍加比是倔强的,她从没对王云泽说过类似的话,她甚至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许再为分手落泪。王云泽心如刀割,他看不清伍加比的表情,他真相牵起伍加比的手抛开一切,头也不回地走掉。可是,不行,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看着黑暗中伍加比发亮的眼睛,默不做声。伍加比逐渐松开紧紧抓着王云泽的手,然后绕过王云泽飞快地向黑暗中跑去。王云泽呆立在原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声声踏在他的心上。
……
尚言很快便发现了伍加比手上的戒指,他没问,因为他知道一定是王云泽送的。他也没有去向王云泽证实,因为他知道,王云泽既然说了那样的话,他们就真的不可能再走到一起。
钢琴买回家了,高洁一有时间就陪刘铮铮去上钢琴课,高洁没时间,张玉敏就去,所以一些家务活就落到伍加宁身上。伍加宁虽然心有不甘,可也不能公然造反,毕竟不能一辈子都拿不会当理由。
伍加宁见伍加比的第一句话就是:气死我了。
伍加比说:“你这一天不是气死了就是烦死了,还口口声声说结婚好。”
伍加宁说:“高放他妈说了,如果我以后生儿子,一切她都包了,要是生女儿,她什么都不管。”
“他妈就这么面对面跟你说的?”
“没有,高洁跟我学的。”
“高放他姐是精是傻啊!”
“过分,拿我当什么了!”伍加宁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伍加比一边忙活着贴价签一边说:“他妈这么想也正常,老人都这样,高放他们家也算三代单传了吧!”
伍加宁不服了,“咱们家也没有儿子呀,拿出去比谁矮半截儿?我不管,凭什么给我施加压力啊。我还就不信了,我偏生闺女,到时候都不让他妈碰。”
“他妈不管,高放管就行了呗,你跟他妈治什么气。”
伍加宁愤愤地说:“高放也说过他喜欢男孩儿。”
伍加比“切”了一声儿,“他以为你是自动售货机啊,想要可乐要可乐,想要芬达要芬达。我估计他妈肯定也给高放施加压力了,总不想从高放这儿断了他们家香火吧!”
伍加宁瞪眼,“怎么就断了香火了,刘铮铮不是男的么,他也是孙子辈儿的呀!”
“人家刘铮铮是别人家孙子,不是你们家的!”伍加比瞅了她一眼。
“我一旦怀了孕,就去医院检查,让王云泽帮我托人,是男孩儿我就打,哎,是男孩儿我就打,我偏生个闺女。”伍加宁咬着牙,攥着拳头。
伍加比瞪她一眼,“开什么玩笑!”
“我要找王云泽他肯定帮我,冲你也得帮我。”
伍加比板着脸,“你可不要把你欠的人情记到我账上,我可没法儿买单。”
伍加宁笑了,“我就那么一说,我才不那么傻呢,我有病啊!”
“刘铮铮会弹钢琴了么?”伍加比问。
伍加宁直撇嘴,“这孩子不正心学,最近净他妈骂人。”
伍加比看着她,“跟你待的吧!”
伍加比给张盈打电话想问问她的近况,可是张盈停机了,兴许又换了电话,伍加比心里泛起嘀咕。
伍加宁问:“她借你的钱还了么?”
伍加比摇头,心里还在猜测着张盈在干什么,伍加宁说:“哼,她也学会卷包会了。”
“不可能。”伍加比斩钉截铁地说,说完自己又没信心了,“她会么?”
伍加宁叹着气,“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女人啊,根本就不需要朋友。她们需要的只是一些玩伴儿而已,不在一起玩儿了,自然也就不是伴儿了。女人一旦结了婚,连玩伴儿也不需要了,整天围着老公转,老公的朋友也就成了自己的朋友。等有了孩子,就围着孩子转。我那些朋友,结了婚的基本上都没联系了,等孩子满月时才知道找你。我估计这张盈是跑了,可别信什么友谊,你不是去过她爷爷家么,你去找找她。”
伍加比不愿意相信张盈是这样的人,她希望能在她爷爷家见到她。可是事与愿违,她爷爷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她是带着行李走的。
伍加宁问:“怎么着了?”
伍加比低着头说:“我见她爷爷了,叫了一声儿,没进去,站门口说了两句话。她爷爷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伍加宁问:“你管他爷爷叫什么啊!”
伍加比不解地看着伍加宁,“我能叫奶奶么!”
伍加宁笑,“也是,我怎么问这么一个白痴问题。我说什么着,卷铺盖跑了吧!”
伍加比还抱着一线希望,“兴许她闯荡江湖去了,挣了钱该给我打电话了。”
伍加宁阴阳怪气地说:“哼,你等着吧!”
第七章
尚言没来,伍加比看着尚言经常停车的地方,然后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最后,她决定不打,坐地铁回家。任晓琳今天有饭局,因此伍加比成了孤家寡人,她简单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开始上网。
伍加宁在线,她说,尚言曾经跟高放打听过一个人,这个人是尚言一个特别好的哥们儿,也在政府上班儿,结果这人跟高放也认识,于是,今天仨人约好一起吃饭去了。伍加比想起来了,尚言跟她要过高放电话。伍加比说她一个人在家,伍加宁说她也是一个人,于是伍加宁就打车回了娘家。
“高放说尚言这人在朋友圈儿里口碑不错。”伍加宁好像特意打听了一下。
伍加比笑了一下,“你不再打比方了么?”
伍加宁撇嘴,“我是受你影响好不好,看你当初把他说得多么不堪入耳。”
伍加比皱眉,“我说过么?”
“当然了,告诉你吧,男人在朋友面前跟在女人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人缘好,女人缘会更好。”
“高放到底怎么跟你说的?”伍加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他倒觉得你们俩挺般配,可我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伍加比诧异。
“怕他伤害你!”
伍加比摇头,“又来了,我是白痴妇女是吧!”
伍加宁开始转移话题,她说她们老太太托人给高洁介绍对象呢,她快有出头之日了,只要高洁嫁出去,她就扬眉吐气了。现在老太太总是看她不顺眼,完全是因为高洁的原因,儿媳妇再好也不如闺女。等她嫁出去,伍加宁地位自然就提升了,老太太岁数越来越大,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还得指着伍加宁呢,所以,不会对她太苛刻了。
伍加比说:“你觉得他姐能那么轻易再婚么,失败一次了,这次肯定会很谨慎,得好好挑挑。”
伍加宁不屑,“她还好好挑,又不是条件多好,脾气那么坏,还带一小男孩儿。别人能看上她,她就该知足。”
“他姐不是挺好看的么!”
“好看不能当饭吃啊,结过婚的男人比女人还谨慎,一不小心又是一火坑。他们再选择伴侣的时候,不会再注重外表了,更注重内在,尤其是自己也带孩子的。肯定要看这个女人的脾气秉性,贤不贤惠,会不会对自己孩子好。高洁那臭脾气,还那么多臭毛病。她高兴时对铮铮百依百顺的,不高兴的时候跟铮铮后妈似的,又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谁愿意要这样的。等人家一摸她的底细,还不如前妻呢,会立马动复婚的念头的。”
伍加比盯着伍加宁,“那你还是对高放好点儿吧,万一哪天高放不要你了,你还不如他姐呢。”
伍加宁急了,“我怎么不如他姐了?”
“你刚才说他姐那些毛病,哪样儿你没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伍加宁冷哼,“你是我亲姐么!高放要是敢不要我,我跟他玩儿命。”
……
高放来接伍加宁了,他跟伍加比说,尚言在楼下,让伍加比下去一趟。伍加比刚从楼洞出来,尚言就按喇叭。
“我没接你,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你不怕我出意外么?”尚言嬉皮笑脸地问。
“你上保险了么?”
“没有。”
伍加比说:“那我打什么电话,你要是上了保险,受益人写我名字,我肯定经常给你打电话看你出没出意外。”
尚言笑,“我要真是上份保险,受益人填你,你还不想着法儿的暗害我。唉,可悲啊,我还不如这车呢,车都有保险。”
伍加比问:“程晓没再和你联系么?”
尚言觉得伍加比问得突然,“怎么想起问这个,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啊?”
伍加比狠狠瞪他一眼,“切,我吃什么醋,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谁。”
尚言拍拍伍加比胳膊,“我可不是嘲笑你,我特希望你吃醋,真的。”
尚言拍完伍加比胳膊手就没拿下去,伍加比斜着眼睛看他,“什么臭毛病!”
尚言把手拿回去在裤子上蹭了蹭,“那么讲究啊,我又没病。”
“不是我讲究,是你这人太随便,轻浮!再说了,你有没有病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都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禽流感艾滋病什么的。”
尚言张着嘴说不出话,伍加比又说:“我问你和程晓联没联系,不是多爱管你的破事儿,是怕自己受牵连。那些黑衣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的,跟特工似的,总去我店里影响多不好,我完全是为自己考虑的,你别自作多情啊。还吃醋,你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拿自己当根儿葱,谁拿你蘸酱吃!”
尚言盯着她,“你怎么跟机关枪似的。”
伍加比看他一眼,“你有没有正事儿,没事儿我回家了。”
“有有有。”尚言拉住她,伍加比一看他的手,他立刻触电一般松手了。
尚言特正式地问:“你什么时候跟我约会啊?”
伍加比还是那句话:“等猪会飞的时候。”
……
尚言去外地了,说是拓展业务。伍加比更像孤家寡人了,没有尚言整天来看她养的花儿,她竟觉得有些不习惯。少了尚言在耳边耍贫嘴,她觉得店里特别冷清。尚言走三天了,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尚言都会用宾馆电话跟伍加比闲聊几句。伍加比嘱咐他,只身在外,少喝酒,喝多了耽误事儿。尚言说,酒后容易乱性,他知道。
伍加比关了店门之后,步行来到超市,在超市门口,伍加比看见了一辆黄色QQ,她心中倍感亲切,当她走近的时候,她发现,这车牌号更亲切。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寻找王云泽,可她并没有找到。她刚要走,看见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解开防盗器,然后开车门上了车。伍加比掏出手机给王云泽打电话,她上来就问:“你把车卖了?”
王云泽愣了一下,“没有啊。”
伍加比又问,“那车没丢吧!”
王云泽说:“没丢,怎么了?”此时王云泽拎着东西手举着电话从超市出来了,伍加比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手僵在半空。
王云泽也看见了她,立刻停住了脚步。俩人四目相望,中间来来往往过着路人。伍加比似乎明白了,心里骤然一紧。王云泽缓缓向她走过来,站到她面前之后,王云泽不知说些什么。
伍加比冷冷地一笑说:“她确实比我适合你,你妈还真是会选。”
王云泽咬了咬牙,他无话可说。
起雾了,伍加比向远处看了看,那些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又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伍加比突然快步走到车边,她打开车门,吴娜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盯着伍加比。伍加比凶巴巴地对吴娜说:“对不起,让让,我拿点儿东西。”
伍加比用力拉开杂货箱,把自己当初放在里边的东西统统拿出来,吴娜尽量向后仰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她刚要说些什么,伍加比用力关上车门。王云泽在一旁看着,伍加比又打开后车门,将车座上的抱枕,毛绒玩具一股脑地揽在怀里。吴娜从车上下来了,看着王云泽因为难过而逐渐扭曲的面孔,吴娜似乎也明白了。
伍加比就像个疯子,又像个小丑,她怀里塞满了卡通娃娃。她在原地来回跺了两步,然后她看见停车场一侧有个垃圾桶,她飞奔过去,王云泽追上去拉她,她用力甩开王云泽,一口气跑到垃圾桶前,将怀里的东西全部塞进了垃圾桶。王云泽站在她身后把手里刚买的东西摔了一地,流着泪喊着:“你干什么!”
伍加比只顾把东西全部扔掉,根本不管王云泽说什么,做了什么。一样儿也不剩了,伍加比缓缓蹲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吴娜走过去拽拽王云泽衣角,王云泽没看她快步向伍加比走去。吴娜看看四周,已经有不少人路人驻足。王云泽刚要伸手去拉伍加比,伍加比猛地站起来,凶狠地看着王云泽。王云泽一双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干嘛要这样?”
伍加比笑了,笑得同样凶狠,“我在处理我自己的东西,不行么!不好意思,吓到你女朋友了吧。”
王云泽的嘴唇在颤抖,他没有说话,不远处的吴娜正在收拾着王云泽扔掉的东西,伍加比看了吴娜一眼说:“结婚时别忘了通知我,我给你准备厚礼。”
伍加比转身走了,王云泽呆站在那儿,看着伍加比消失在雾里。吴娜拎着收拾好的东西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王云泽。
伍加比一路小跑到的地铁站,她停下来,浑身发抖,连心也跟着颤抖。等她回到家躺到床上之后,她觉得,她做错了,可是她当时真的无法自控,心痛的感觉那么清楚。她承认,她丧失了理智,她才觉得,她伤心了。即使王云泽在对她说分手的时候,她也并没有真的那么伤心欲绝,她知道王云泽迫不得已。可是,她看见别的女人坐在那辆车上时,她发现,她伤心。这种痛楚如此强烈,像是有人在她的心的两端奋力撕扯。
伍加比对那车是有感情的,毕竟那曾是她的,他们曾是那车共同的主人。伍加比能清楚地记得王云泽坐在那辆车上和她说话的每一个情景,好像一切还在眼前。可是现在王云泽和另一个女人坐在那辆车里,一想到这儿,伍加比的心里简直像烧开的沸水。她眼前总闪现王云泽在超市门口见到她时的表情,他眼里闪过的一丝不安证明了他和那女孩儿的关系。他们一起八年,她还不能接受别人将她取而代之,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用她的东西,这样,她宁愿毁掉。
王云泽沉默了很久,因为他需要时间稳定自己的情绪,伍加比临走说的那句话,让王云泽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互相伤害,老天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伍加比好。他的眼睛红红的,回想起伍加比刚才近乎疯狂的表现,他忍不住又泪眼模糊。
吴娜的手机响了,是李静催他们回去的电话。王云泽发动了车,然后身子转到后面打算倒车的时候,看到空空的后座,他心里一颤。
一路无语,王云泽觉得自己人在开车,灵魂已经漂到比九霄云外还远的地方。到了楼下,王云泽熄了火,解下安全带。吴娜突然目视前方异常冷静地说:“等会儿再上去。”
王云泽顿了一下,在座位上坐好。他开始回想刚刚发生那一幕时吴娜在做什么,他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他的表现都是相当糟糕的,让人无法忍受。
王云泽轻声说:“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么?”
吴娜说:“我生气,非常生气。”她依旧没有看他。
王云泽愣了,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叹气。
吴娜说:“我生气你为什么对她感情那么深,我觉得这辈子你都不会像对她那样对我。我既羡慕又嫉妒。我当然生气,不生气就不是女人,就不是正常人。其实你们的感情我能想象有多深,我也觉得挺难得的,你妈也跟我聊过。有时候,我对自己说,干嘛非得掺和进去,这种身份多尴尬,很没劲。比你优秀的,没有这些是非的男人有很多,干嘛非要跟你们搅和。”吴娜笑了,笑得很苦涩,然后她低下头说:“可是没办法,就是喜欢你呀,自己又不争气。”吴娜摇摇头,“没出息。”
王云泽安静地听着,没有看到吴娜脸上复杂的表情,他只是确认了妈妈那句话,吴娜是个好姑娘。
伍加比觉得很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睡着了,脑子里混混沌沌,虚无飘渺的东西掺杂着以前一些琐碎的记忆像演电影一样反复出现。一个陌生号码打进电话来,伍加比一惊,她拿起手机,“喂”了一声儿,对方没有回应。伍加比霎时间如同一根紧绷的琴弦,头皮直发麻,心跳也没了规律。她知道电话那头一定有人,她甚至猜到了是谁,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稳了稳情绪,“喂?”,这一声儿明显比前一声儿要低沉的多,但还是掩盖不了那点儿紧张。随后,电话里出现忙音,伍加比愣了几秒,然后放下手机重新躺下。
王云泽挂了电话孤单单蹲在路边,公用电话亭的大妈找他零钱他都半天才起来拿。他是在送吴娜回来的途中停下来打的电话。他没有什么话想对伍加比说,这种时候他还能说些什么,还有脸说些什么,说什么都显得虚假,苍白。他只是想听听伍加比的声音,确定一下她好不好。王云泽转身又回到电话亭,他让大妈随便给拿盒烟,一个打火机。
手机又响了,伍加比坐起来立刻抓起手机。这个号码是尚言住的宾馆的,这几天尚言一直用这个电话给她打。她接了,声音显得无力。
“我想你了。”电话那头像抛砖头一样抛过来一句话,掷地有声。
伍加比的眼泪珍珠一般劈里啪啦落下来,她捂住话筒,她不愿让尚言听见她的哭声。可尚言还是觉出了不对劲儿,他低声问:“你怎么了?”伍加比说不出话,她摇头,可是尚言看不见,又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这一次尚言显得很急切。
伍加比强忍着眼泪说:“没什么事儿。”
“哭啦?”尚言大声问。
伍加比没说话,尚言说:“如果你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伍加比说:“已经没事儿了。”她把眼泪擦了擦,听见尚言在电话里叹气。
“能笑笑么?”
伍加比没说话,她想笑笑,可是觉得太为难,根本笑不出来,哪怕是装。
“笑一下,要不我今天是睡不着了。”尚言在电话里笑了两声。
“有什么好处么?”伍加比哑着嗓子说。
“我明天就回去,你等我,我还带你去海边儿。”
伍加比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泪如泉涌。
尚言打过电话来时,王云泽正蹲在路边抽烟,一边抽一边咳嗽。
尚言劈头盖脸地骂了王云泽一顿,王云泽没解释,也没生气。他现在希望有个人骂骂他,甚至痛打他一顿,他心里太憋屈了。
第二天尚言真的就回来了,下了火车直奔伍加比这儿,他一进店门就笑呵呵的,样子特傻。他没提昨晚的电话,他觉得伍加比是不愿提的。他发现花瓶里换了鲜花,颜色格外鲜艳。
“我带你去海边儿吧!”
伍加比看着他,“不用,都过去了,没事儿了。我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了,从今以后,我脱胎换骨。”
“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尚言坏笑。
伍加比点点头,“是!……我以前是个罪人,以后就会不一样了。”
尚言走到伍加比面前,“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约会?”
伍加比还没回答,尚言自己说:“等猪会飞的时候!”
……
尚言请客吃饭,也邀请了伍加宁和高放,伍加宁在电话里说,不吃火锅就不去。
于是他们就去吃火锅了,高放能吃辣,他们要的鸳鸯锅。高放吃辣的功夫尚言也是望尘莫及,后来仨人都不吃了,看着高放吃。高放指着自己的嘴问伍加宁:“这是什么呀?”
伍加宁说:“嘴啊。”
高放问:“谁的?”
伍加宁笑,“你的呀!”
“怎么那么碍事儿啊!”
伍加宁夺了他的筷子,“快别吃了!”
伍加比笑了,“咱们赚了,高放光辣椒得吃了多少钱的。”
吃完饭,各回各家,尚言送伍加比回去。伍加比说她想吃冰淇淋,尚言停车下去给她买。伍加比看见尚言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这一瞬间,她心里突然想哭。随后伍加比就被自己这种举动吓住了,为什么想哭,是第一反应。那么说,是内心情感所支配的。这情感又是什么,爱么?伍加比在心里回答,不是,她不想再爱了。
回家后,伍加宁就撑得动不了了,躺到了床上。高放由于吃辣椒吃太多,到家就奔厕所。高放在厕所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伍加宁随手拿起来看了。也就是这条信息,引发了接下来的一场战争。信息是赵文爽发的,高放手机里并没有存赵文爽的电话,但是伍加宁对这个号码是不会忘记的。信息的大概意思就是,高放的祝福高洁已经转达,她说她之所以这么快就结婚,就是为了向高放证明,她不是没有人要。但是,她最爱的永远都是高放,而且,她永远都不会祝福高放。
其实伍加宁并不是生气他们联系,伍加宁气的是,赵文爽结婚的事儿,他们一家子就瞒她一个人。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她不知道赵文爽到底比她强在哪儿。她不想在高放父母面前把赵文爽的另一面揭发出来,那样就显得她不厚道了,因为她已然赢了就没有必要在高放父母面前揭穿赵文爽。话说回来,高放家人是次要的,伍加宁生气高放也背着她做出一些勾当。于是,旧话重提,什么网友,什么黄色图片,开房间的事儿一股脑被伍加宁又搬出台面。高放一开始还是充满歉意的,一个劲儿陪笑脸,说好话。可是伍加宁不但没消气,反而没完没了,火焰越来越高。高放也怒了,他说伍加宁得理不让人,他已经有些忍无可忍。整天在外面受气没地方释放,回家还得哄老婆开心,他说他累了,并且要求伍加宁,以后不许翻他钱包,手机,彼此给对方留些空间。
伍加宁伤心了,因为高放那句他累了。伍加宁不再与他争吵,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
高放站一边儿问:“你干嘛?”
伍加宁不说话,狠巴巴穿着鞋,然后起来套上大衣就往外走。高放想拽住她,结果扑个空,差点儿让伍加宁闪一跟头。伍加宁一摔门走了,高放一边穿着裤子一边说:“我的活祖宗!”
高放没穿外衣,趿拉着脱鞋就追出去了。伍加宁走得飞快,他不知道高放追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走,头也不抬。当高放赶上她,伸手拉她的时候,她尖叫一声儿。定睛一看是高放,她一甩头继续走。高放无奈,跟在伍加宁身后。
“你上哪儿啊大半夜的,回家吧,老婆,多冷啊!”
伍加宁不理他,继续加快步伐。
高放叹着气,“你走慢点儿老婆,你说大半夜的,你再磕着碰着的。”
伍加宁还是不说话。
高放笑嘻嘻地说:“老婆,你回娘家呀!那我也跟你回去!”
伍加宁停下来狠狠瞪着他,高放不说话了看着伍加宁,伍加宁剜了他一眼继续走。
高放冻得上下牙直打架,耐性也没了,“我也没说你什么呀,你怎么这么大脾气!”
伍加宁站住了指着高放说:“高放,你把我当什么呀!”说完把脸扭向一边喘着粗气。
高放愣了一下说:“当什么人啊,亲人!老婆!”
伍加宁咬牙切齿地说:“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你觉得如果你跟我说了赵文爽要结婚的事儿,我会阻止你去么!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啊,跟你妈你姐姐仨人一合计就把事儿定了,我算什么呀!”
高放拉住她的胳膊,“我没去,我姐去的,我没背着你跟她联系。是我姐说她要结婚了,然后妈说,应该给出份厚礼,她们也是怕你不高兴。”
“你姐觉得所有人都跟她似的,我是记仇的人么,这点事儿我还不懂啊!要跟我说了,我能不同意么,没准儿我还备一份礼呢。高放你太伤我心了,别人不知道我,你也看扁我。噢,你在单位受气了,回家之后所有人就得陪着你不高兴么,哄老婆觉得委屈了是不是,老婆要是累赘,娶回家干什么!而且,你又没说你有不顺心的事儿,我怎么知道!”
伍加宁声音越来越抖,两行热泪滚滚而下。高放吓坏了,他还没见过伍加宁哭。他赶紧凑过去,抹着伍加宁的眼泪说:“老婆,我错了,对不起,你打我吧!”他举起伍加宁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伍加宁把手抽回去委屈地说:“谁不愿意让别人都喜欢自己呀,我不是一直努力讨好你们家人么,干嘛这么对我呀。我在家里也是宝贝儿,凭什么一到你们家这么没地位!”
“行了老婆,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啊。”高放亲了亲伍加宁的脸颊。
伍加宁盯着高放的眼睛,“你说你累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高放抱住伍加宁,“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还总担心你不要我了呢!”
伍加宁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说:“你还说以后不许我翻你钱包和手机。”
高放拍拍伍加宁的后背说:“翻,随便翻,以后我一回家先搜身好吧!”
伍加宁说:“以后不许对我发脾气!”
高放连连答应,现在说什么他都答应,他就想赶紧回家,他快冻僵了。
伍加宁爬到高放背上,“你背我回家!”
高放背起伍加宁慢慢走着,“两条小细腿儿走得还挺快。”
走到二楼的时候,高放坚持不住了,“老婆,你下来吧,我裤子掉了。”
伍加宁正要下来,张玉敏披着衣服出现在楼梯口,凶神恶煞的。伍加宁从从容容,慢慢吞吞地从高放背上下来。
高放吞吞吐吐地说:“妈,那什么,我一哥们儿请客吃饭来着。”
张玉敏上下打量着高放,“你就穿这身儿去吃的饭?”
高放看看自己的脱鞋,然后呵呵一笑,伍加宁径自往楼上走,走到张玉敏身旁时,她说:“您操那么多心干嘛,赶紧回屋吧,冻着您。”伍加宁说完就接着往上走。
张玉敏咕哝着,“是真怕我生病还是怕我生病了让你伺候!”
高放也走上来了,“妈,您真是,净拿别人好心当驴肝肺。”说完高放也往楼上走去。
张玉敏想冲高放喊叫两句,张了张嘴没喊出来,愣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回屋了。
尚言买了一棵圣诞树,然后又挂上了一串彩灯,伍加比的店里立刻充满了节日的喜气。这几天,伍加比很忙,因为过节了,人们都开始大开杀戒。尚言成天泡在伍加比的店里,有一天,伍加比对尚言说,她的愿望是自己设计服装,打出自己的一个品牌。尚言说,这样的话,首先她应该学习专业的知识。伍加比考虑了一下,服装店才刚开始有模有样了,学设计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高放最近总是跟尚言混在一起,他从心里似乎已经认定尚言是他的同盟了,他跟伍加宁说过,尚言肯定能追求成功。有了这样一种关系,高放在尚言面前更是口无遮拦,净说些伍加宁对他的虐行。一来诉诉苦,二来让尚言有个心理准备,好引以为戒,毕竟人家是亲姐俩,一个妈生的,也许路数都一样呢。这不,趁伍加比和伍加宁上厕所的机会,高放又开始了。他头上戴着一个圣诞帽,手里还拿着一个啤酒瓶。
“真的,本来有时候我是有理的,可是说着说着理就跑她那儿了。人家口才就是好,到最后我都觉得自己是挺不对的,特愧疚。等认了错,把她哄高兴了,我才反过味儿来。没辙,我这辈子算栽她手里了。”高放一边说一边比划,酒瓶在尚言脸前来回晃,尚言左躲右闪的。
“怎么着,只能认了,要不你能怎样。”尚言试图把酒瓶从高放手里夺过来,可高放死抓着不放。
“她有时候还冤枉我,明明没那么回事儿,她瞎猜,然后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让谁听了都觉得真有那么回事儿。我只要稍微反应慢点儿了,完了,她就说我做贼心虚,我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尚言笑,用手抠高放攥的酒瓶,“瞧你跳那地方,你要跳污水池里还洗不清呢!”高放一闪,尚言没得逞。
高放又举着酒瓶子在尚言眼前瞎晃,“你别说我,你以后,也一样。”
女人们回来了,高放立刻不说了,给伍加宁腾地方,陪笑脸。尚言不禁感慨高放的业务熟练。
伍加宁指着高放,“是不是又诉苦了?”
“没有啊,怎么可能,谁苦啊!我多幸福啊!”高放张口就来,尚言由感慨变为钦佩,他不禁看向伍加比,伍加比低着头全神贯注在发信息。
尚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高放手里的酒瓶儿还是磕到了尚言的脸。伍加宁一边儿哈哈大笑,伍加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尚言手捂着脸。高放拿着酒瓶,半张着嘴看着尚言。高放的样子特滑稽,尤其是头上还戴着圣诞帽。
尚言说:“伍加宁,赶紧把他手里的酒瓶儿没收,我夺好几回了!”
伍加宁还在笑,她冲高放一伸手,高放乖乖上交。
伍加比坐过来,笑着问尚言:“没事儿吧!”
尚言没看她,低声说:“没事儿。”然后尚言冲伍加宁大声说:“你别美伍加宁,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夫债妻还,拿你抵。”
伍加宁还是笑,“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们又在KTV待了一会儿,然后准备打道回府。尚言后来就没怎么说话,唱了两首歌,都是慢歌,然后就坐一边儿,蔫儿蔫儿的,可是水果都被他吃了。伍加比看出尚言情绪不高了,但她始终也没问,也没和他说话。
上车开了一段儿之后,伍加比说:“你脸还疼不疼,没事儿吧!”
其实挺疼的,伍加宁和高放打闹的时候,高放一扬手,酒瓶底儿磕到尚言颧骨上了。这会儿尚言还觉得眼睛前边就是颧骨呢。他冷冷地说:“没事儿,死不了。”
伍加比试探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啊!”
尚言看她一眼,装着莫名其妙的表情,故意提高嗓门说:“没有啊,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伍加比不再问了,她不喜欢尚言这种口气,这种表情。在路过一个超市的时候,伍加比说:“我想吃冰淇淋。”
尚言猛地一踩刹车,然后后倒一点儿停在超市门口。他解下安全带下了车,大步走进超市,不一会儿手举着一个冰淇淋上了车,递给伍加比的时候,他眼睛看着别处。整个过程尚言没说一句话,伍加比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盯着尚言说:“我想去海边儿。”
尚言手里还举着冰淇淋,沉默片刻之后,他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开什么玩笑!”
伍加比瞪他一眼,夺过冰淇淋来开始吃,尚言叹口气发动了车。伍加比勉强吃着,尚言不紧不慢地说:“不想吃就别硬吃了。”
伍加比看着他,尚言始终盯着前方的路,面无表情。
后来伍加比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挂断之后,伍加比说:“在前边广场停车,我有点儿事儿。”
尚言停车时,停的有点儿狠,如果没系安全带,俩人都得贴前玻璃上了。伍加比恶狠狠看了尚言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下了车。伍加比前脚下了车,尚言的车紧跟着就窜出去了,动静挺大,鬼哭狼嚎一般。伍加比盯了一会儿尚言离去的方向,她知道尚言不高兴是因为她在KTV的时候,一直在发信息。而刚才的举动,则是因为她接的这通电话。其实尚言生气也不奇怪,因为信息和电话都是来自于王云泽。
尚言开着飞车,一只手揉着隐隐作痛的脸。即使伍加比还没有正式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但是这并不影响尚言因为喜欢她而吃醋。他也并不完全是因为王云泽一而再再而三与伍加比联系生气,他是气伍加比不争气,每次与王云泽见面之后,她都会伤心,甚至落泪。可她仍旧会去见面,一点儿不长记性。尚言上次听见伍加比在电话里哭,他心如刀绞,又远在外地不能马上见到她,那种滋味儿可想而知。他生气伍加比不能豁达地放下,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不愿见到伍加比伤心。这会儿,尚言在怄气,他真想狠狠揍王云泽一顿。
伍加比走了一段路之后,王云泽就出现了,他手里拿了一套新出的日本漫画。他习惯性地在每本书的第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
王云泽约她见面的目的,一是送书,二是告诉她,小飞就要结婚了,邀请他们一起去。小飞就是王云泽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伍加比问他,他们现在是不是还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儿。
王云泽说:“小飞刚回来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现在,人家和相恋多年的女朋友要结婚了,我更不知道怎么说了。小飞在国外三年,他女朋友在国内工作,俩人就靠电话,上网联系,可人家还是要结婚了。我怎么说,惭愧不惭愧。”
伍加比没说什么,这是王云泽的朋友,惭愧不惭愧的,让他自己去处理。伍加比最后问了具体时间和地点,然后就打车走了。
等伍加比到家之后,她出于习惯,在漫画第一页王云泽的名字旁边并排写下自己名字。
第二天尚言没来,伍加比也没给他打电话。伍加比没时间想他的事儿,她一个人在店里快忙死了。终于闲下来一会儿,伍加比在网上发现了张盈。张盈说她人现在在深圳,一切都好。伍加比还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她的健康和心情,张盈说她不辞而别,觉得挺对不起伍加比的,她表示状况一有好转,会马上跟伍加比联系。
伍加宁在电话里问:“你说让她还钱了么?”
伍加比说:“没有,人家正是困难的时候。”
伍加宁说:“不要耻于谈钱,你把她当朋友,给她留面子,她可不一定领情呢,吃亏的可是你。”
伍加比并没有后悔把钱借给张盈,她觉得,人在很多时候,只需要有个人理解和信任。
伍加宁说:“尚言跟高放出去了,尚言脸上青了一块儿。”
伍加比马上问:“怎么了?”伍加比以为尚言昨天开车回去时出了意外。
伍加宁笑着说:“你忘啦,昨儿让高放那酒瓶磕的。”
伍加比还真没成想磕得这么严重,如果青了,那昨天一定挺疼的。挂了伍加宁的电话,伍加比就给尚言打了过去。
尚言跟高放还有高放另外两个朋友在吃烤肉,他一看是伍加比电话,立刻掩饰不住喜悦露出笑意。高放在朋友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俩人看着尚言开始笑。尚言一见这样,干脆出去接了,尚言一起身,起哄声一片。
“伍老板有什么吩咐啊!”尚言靠在墙上,一只脚搓着地面。
“你干嘛呢?”
“吃饭!”
“你的脸怎么样了?”
尚言摸了摸说:“挺好看的,五颜六色的。”
伍加比在电话里笑,“还疼呗?”
“不疼了,”尚言也笑,“说疼你该说活该了。”
伍加比大笑起来,“还挺聪明,你们吃完饭去哪儿啊?”
尚言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这取决与你,你要是想让我去接你,我就哪儿也不去了。”
“这多不好啊,再耽误你和其他女人约会。”伍加比似笑非笑的表情。
尚言呵呵一乐,“没事儿,约会的机会以后多的是。”
伍加比没再说什么,尚言挂了电话之后发现有个女服务员一直盯着他看,他低头一看,才知道地板让他的鞋底划出好几道黑印儿。
尚言关了灯锁了店门,伍加比裹得像个粽子似的站一边儿等他。下雪了,雪花落在伍加比鲜红的围巾上。
尚言看着她说:“这围巾多漂亮啊,伍加宁干嘛说像卖鸡蛋的!”
伍加比盯着尚言发青的半边儿脸忍不住笑,尚言扬了扬手,“再笑我我就打你啊!”
尚言开得很慢,他们看见路边儿一对情侣正在拿雪球互投,女孩儿摔倒在雪地里。
尚言突然说:“咱们也去玩儿会儿?”
伍加比看着他,愣了几秒说:“走!”
尚言把车停到一块儿空地前,俩人一起下了车。在伍加比还没来得及揉好一个雪球前,先中了尚言一个雪球。伍加比赶快揉好一个向尚言跑过去,伍加比没打中,尚言侧身躲过了,然后尚言对着伍加比又是一个。两个人在雪地里追着,跑着,闹着。雪越下越大,天空越来越黑,像块儿黑色的幕布。
伍加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尚言拽倒在雪地上,尚言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伍加比站在他身边大笑,笑声那么清脆,那么爽朗。尚言仰头看着她,红红的围巾里露着伍加比红彤彤的脸。伍加比把手伸向尚言,尚言握住之后并没有打算起来。他使劲一拽,伍加比一下子滑倒在尚言怀里,伍加比立刻挣扎着要起来。尚言用力把她裹进自己大衣里,死死抱住。伍加比不再挣扎了,而是张大眼睛看着他。
雪景太漂亮了。
王云泽站在阳台上,他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儿,他想起上高中的时候。下雪后班上的同学就会组织打雪仗。那时候,理科班的学生个个都苦大仇身的,什么时候也是埋头苦学。文科班的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伍加比总是到王云泽班里把他拖出去,可是王云泽一到文科班就成了靶子,伍加比就帮他还击。结果俩人都成了靶子,跟雪人一样。王云泽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他感到一丝悲凉,高中时代不会重现了,即使是昨天,近在咫尺,也一去不复返了。
尚言站起来,屁股后面湿了一大片。伍加比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尚言的脸。尚言凶巴巴地把伍加比缩在袖子里的手拽出来,然后拉开自己衣服的拉链,把伍加比一双冰凉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伍加比盯着尚言的眼睛,尚言微笑,然后说:“我裤子湿了,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我大小便失禁了。”
伍加比还是没说话,一直盯着尚言看,尚言发现了伍加比眼神的异样。
“怎么了?”
伍加比犹豫了一下说:“你真的喜欢我么?”
尚言扬头向远处看了看,然后他把伍加比的一只手挪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说:“你问问它!”
……
小飞结婚这天,伍加比把伍加宁拽过来看店,高放休息也一起来了。伍加比收拾好之后就打车走了,她和王云泽在事先约好的地方碰了头,然后俩人一起赶往饭店。小飞的媳妇见了伍加比特别亲切,因为小飞和王云泽从小一起玩儿,她和伍加比好几年前就很熟悉。小飞媳妇穿着婚纱,外面披着大红的羽绒服,脸冻得通红。她始终拉着伍加比的手,伴娘都晒在了一边。伍加比说:“怎么不等到春天再办,大冷天的多受罪啊!”
小飞媳妇趴伍加比耳边说:“我怀孕了。”
伍加比立刻点头,“对,这不能拖。”
大厅里人不少,王云泽的几个朋友都带着对象来了,于是他们就坐到一桌。一落座,男女自然分开,各说各的。因为谁也不知道王云泽和伍加比分手的事儿,于是好几个人都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伍加比沉默,王云泽笑得特难看。突然有个人指着门口说:“王云泽你妈来了。”
伍加比先王云泽一步看向宴会厅门口,李静正和小飞妈妈寒暄,他们也是相识多年。伍加比看见了李静身旁那个文静的姑娘,心里一阵翻腾。王云泽突然心跳加快,立刻看着伍加比的反应。伍加比有些坐不住了,她真想立刻跑出去,逃得远远的。
吴娜挎着李静胳膊走到小飞和新娘面前,李静在说着什么,吴娜对他们点头微笑。伍加比看见小飞和新娘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这边,伍加比觉得脸颊发烫,她觉得像被人扒光了一样。
一个朋友问王云泽:“那女的谁呀?你妈身边那个!”
王云泽没有说话,他心里此刻乱成了一团麻。伍加比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一把抓起皮包站起来,王云泽触电一般看着伍加比。
伍加比生挤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我先走,你们吃好玩儿好。”
伍加比扭脸跑了,她不知道她刚才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的哪里,也不知道其他人都什么表情。她只想赶快逃走,越快越好。伍加比从吴娜身边跑过,吴娜的目光追随着伍加比到了门口,紧接着王云泽也跑出去,李静的目光也跟着追出去。一帮朋友莫名奇妙的相互看着,小飞和媳妇也是面面相觑。
在伍加比钻进出租车之前,王云泽拽住了她,“对不起!”王云泽大声说着。
伍加比一双泪眼看着他,王云泽心里一揪一揪地,他忍不住用一只手压住胸口。
“你是想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出丑么,你达到目的了王云泽。”
王云泽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拽着伍加比的手松了下来,伍加比想上车,王云泽又使劲拽住她。他缓了一会儿,含着泪对伍加比说:“我爱你,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王云泽用力咬着嘴唇,他强忍着眼泪。
泪水模糊了伍加比的视线,她看不清王云泽的脸,只是盯着王云泽模糊的轮廓说:“咱们都活得轻松一点儿吧,我累了。”
伍加比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不说话。司机撇撇嘴,漫无目的地开。他从反光镜里看到这个戴着红围巾的姑娘泪流满面。
王云泽望着远去的出租车,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无精打采地回到婚礼现场,吴娜递给他一杯水,他们什么话也没说,谁也不知道此刻王云泽在想什么。
尚言和公司的人在饭店请几个洽谈业务的老总吃饭,手机响,尚言一看是伍加比打来的立刻站起来到外面去接。
“怎么了?店里忙么?”尚言以为店里忙不过来了,他不知道伍加比去参加婚礼的事儿。
“我想见你,你在哪儿?我去找你!”伍加比是哭着说的,此时此刻,她想马上见到尚言,为什么,她说不出原因,只是心里,就是这么想。
尚言整颗心揪起来了,他皱紧眉头,“你为什么哭?”尚言急切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些怒气。
“我想见你。”伍加比重复了一句。
尚言把公司的一个人叫出来,他说他有急事儿必须马上走,几个老总交给他们了。
尚言回包房向老总们表示歉意,自罚三杯白酒,陪着笑脸退了席。他把车钥匙留给了公司的人,然后有点儿失重似的离开饭店。
伍加比见尚言下了出租,西装革履地朝着自己迈着猫步就过来了。走到跟前,伍加比才知道,尚言喝多了。
尚言盯着伍加比哭红的眼睛,表情有些痛苦地说:“为什么总是让我听见你哭!”
伍加比看着尚言痛苦的神情,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尚言砸了一下嘴,紧皱着眉头把脸扭向一边。伍加比低下头,眼泪掉到地上。尚言把脸扭回来,上前两步,轻轻将伍加比的头贴放在自己的怀里。伍加比双手环抱住尚言的腰,尚言什么也不再说了,只是越来越紧地搂住伍加比。
伍加宁等到很晚也不见伍加比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她只好和高放锁了店门回家了。高放累坏了,趴桌上睡好几觉了。今天跟女人打了一天交道之后,高放发现,比伍加宁难对付的女人大有人在,因此回家后,高放显得百依百顺的。
高卫民扭伤了腰,高洁问半天怎么伤的,高卫民都支支唔唔说不出来。高放开车出去买了几贴膏药,伍加宁建议去医院拍个片子,高卫民死活不去。张玉敏一反常态,坐一边儿一句话不说。其实高卫民的腰是背张玉敏扭伤的,那天张玉敏在楼道里看见儿子背着儿媳妇,心里诸多不满。过后又有些不平衡,自己年轻时也没享受过这等待遇,于是,她连强迫带威胁地让高卫民也背背她,结果高卫民就闪了腰。
高洁说对面的影楼开业酬宾,婚纱照打六折。伍加宁说:“对咱们家来说,暂时没有什么意义。”
高洁对张玉敏说:“妈,您跟我爸可以去补照一套婚纱照。”
高卫民立刻瞪着眼说:“跟谁?”他摆明了自己不想去。
张玉敏说:“去吧老伴儿,结婚时都没照,好歹让我也穿一回婚纱。”
高卫民说:“腰疼,照不了。”
张玉敏没再说,可是高放高洁伍加宁都知道,只要张玉敏想办什么事儿,早晚得办了。
……
尚言喝了几杯浓茶之后,胃里舒服多了,酒劲儿也下去一些。三杯白酒啊,一口菜没吃。伍加比两只手捧着茶杯,呆呆地盯着,一口没喝。
尚言把茶杯从她手里拿出来,她这才回过神儿看着尚言。尚言把水倒了,又重新给她倒上一杯。伍加比伸手接的时候,手指与尚言的相碰,俩人互看一眼。
尚言说:“茶水都凉了,你的手还没热呢。”说着尚言拽过伍加比的一只手,用自己的两只大手包住。伍加比感到尚言的手,特别温暖,和他的目光一样。
伍加比僵直着身子,一直端着茶杯的手像是被谁钉住一样。尚言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他松开伍加比的手,把茶水从她手里拿下来放桌上,然后把她两只手一起握在自己手里。
“你放松点儿行不行啊,我又不吃你。”
伍加比看见一个女服务员站在一边儿掩面偷笑,她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说:“我怕你吃了我消化不了。”
尚言笑,硬生生拽回她的手,“倔死了,好好地享受我的关心不行么,非得那么好胜!”
伍加比皱了皱眉头,“跟谁学的这么说话,说的时候不觉得恶心么!”
“哎?女人不都爱听么!”
“都爱听?你在哪些人那儿已经验证了?”
尚言哭笑不得,“愁死我了,你别那么较劲好呗!”
伍加比瞪他一眼,听凭他握着自己的手。
等伍加比的手热了,尚言说:“我饿了,咱们吃饭去。”
尚言带伍加比来到一家饭店,进了门总台小姐就和尚言打招呼,显然是认识。尚言对一个服务员说:“照旧。”服务员会意地笑了。
看来尚言是这儿的常客了。
见到这情景,伍加比想起伍加宁说的话,人缘好,女人缘更好。伍加比想,不会是到了窑子也是这样吧。
她正在瞎想的时候,尚言说:“这饭店是我爸开的。”
伍加比诧异,“真的呀!”
“不信啊,要不让我爸过来跟你聊会儿?”
伍加比忙说:“别了,他老人家怪忙的。”
尚言说:“我要了几道这儿的特色菜,一会儿你尝尝,挺好吃的。”
伍加比俯下身子小声儿问:“你在这儿吃饭给钱么?”
尚言瞪着眼睛说:“凭什么给他们钱?”
伍加比说:“那我以后要是来这儿吃饭,提你是不是也不用给钱了?”
“凭什么不给呀,你要是我女朋友就另说了。”尚言一脸坏笑。
伍加比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说话了。尚言指指伍加比,“看,多想了吧!我没别的意思,哎呀,小心眼儿吧!”
伍加比问:“今天怎么穿西装了?”
尚言低头看看自己衣服,“我在谈一笔大买卖,谈一半儿就跑出来了。告诉你啊伍加比,我这次要是谈不成,你就得赔偿我损失。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尚言强调这个“大”字,嘴也张得很大。
伍加比看见尚言里面就穿了一件衬衣,还敞着怀,露着脖子,于是问:“跟你谈生意的是个女的吧!”
尚言见伍加比盯着自己脖子,他立刻抓紧自己衣领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以身相许她不跟我谈。”
伍加比“切”了一句,“你穿那么少,手怎么还那么热?”
尚言给伍加比夹着菜,然后说句:“我脚更热。”
伍加比瞪着他,尚言赶紧笑着说:“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尚言一个劲儿介绍这几道菜,口口声声称赞味道好,伍加比怀疑尚言这是在帮他爸打广告。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尚言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伍加比叹气说:“什么时候开始跟你约会!”
尚言笑了,“等猪会飞的时候是吧?”
伍加比拍拍尚言的头说:“恭喜你,你都会抢答了。”
尚言止住笑,趁伍加比不备时,他突然双手扳住伍加比的脸,对准她的嘴深深吻了下去。伍加比并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闪。她用手轻轻抱住了尚言的身体。
出租车司机无奈地把反光镜向一边扭了扭。
尚言到家后先给公司的人打了一个电话,确定事情顺利之后,他长出一口气。然后他又给伍加比打了电话,俩人突然变得客气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毕竟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俩人以后的关系自然不必说了。沉默半天,谁也没什么话说,却都不想挂断电话。伍加比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回想出租车上那一幕,她的心怦怦乱跳。
这一夜,伍加比失眠了,白天发生的在她脑子里轮番上演。她决定了,她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不管今后面对的是什么,她不会后悔自己选择的路。
第八章
尚言这两天很忙,他在谈他口口声声宣称的大生意。伍加比希望他能谈成,如果谈不成,伍加比就得当回喜儿,把自己抵给尚言了。
他们自那天亲密接触之后,至今还没见过面。尚言虽忙,可是他总能见缝插针地给伍加比发些肉麻的信息。有些话因为说不出口,所以发信息说,打电话也从来不说。他怕伍加比忙起来就忘记吃饭,所以每到中午就打电话给伍加比提醒她要吃饭。有时候他还托朋友路过服装店时进去看看伍加比,给她送些吃的,因此当伍加比见到陌生男人进来笑盈盈跟自己打招呼时,也不觉得奇怪了。
尚言不同于王云泽,只要他高兴,他会做一切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儿,而且根本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昨天还给他爸饭店的厨师打电话,让他做一道招牌菜,然后由一个服务员给伍加比送去了。伍加比手足无措的,当时店里的顾客和送饭的服务员都好生羡慕。
伍加比给尚言打电话说:“你疯啦!”
尚言说:“怎么了?好吃么?我特喜欢这道菜,所以也希望你尝尝。”
伍加比虽然觉得尚言有时候有点儿疯狂,可是她内心里还是为之感动,为之欣喜若狂。
伍加宁傍晚的时候又来抱怨了,眼神儿,说话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已婚妇女加怨妇。
伍加宁说,高洁已经见了一火车男人了,不是离婚的就是丧偶的。结果一个也没相中,伍加宁不禁纳闷儿,高洁怎么会这么挑剔,已然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了,且离婚,且带孩子,条件居然还是那么高。而伍加比想的则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离婚的男人。
尚言进来时,伍加宁靠在货架旁边拔着眉毛,伍加比坐在款台里上网,尚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伍加比和伍加宁都停了手一起注视着他。尚言目不斜视地直奔款台,伍加比在见到尚言那一刻脸就红了,此刻的她像是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尚言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往款台上一放,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明天晚上七点,和平路聚祥楼二楼雅间。”说完尚言一阵风似的走了。
伍加宁看着尚言开车走了之后愤愤地说:“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伍加宁转头对伍加比说:“他疯了吧他!”伍加宁发现伍加比正盯着款台上一只粉红色的陶瓷小猪,小猪背上还长了一双白色的翅膀。伍加宁拿起来,在手掌上摆放好,左右端详一番之后说:“猪里也有天使啊!”
伍加比没说话,拄着下巴若有所思,伍加宁问:“尚言刚才说句什么,明天晚上七点什么什么楼?”
伍加比感叹:“原来猪真的能飞呀,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伍加比不止一次答复尚言,等猪会飞的时候才和他约会。如今尚言不知从哪儿淘来一只长着翅膀的猪,伍加比还有什么理由推脱,只好履行诺言了。
伍加宁看了伍加比半天,她琢磨了一会儿,终于想明白了,“你跟他好了吧已经!”伍加宁明显带着质问的口气,样子也表现出了一些不满。伍加比低着头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地说:“算是吧。”
伍加宁有点儿急,伸长脖子,两步就跨到伍加比面前,直勾勾盯着她说:“你怎么自甘堕落了,还真的破罐破摔啊。他忒精了,你看见张盈的下场么?当然,尚言还不至于那么不要脸,可是,你看他,条件多好,这样人追他的女孩儿多了,他自然就花心了。自己觉得有优越感,不会拿你当回事儿的,你跟他在一起你有安全感么!我知道,你现在的感情特别脆弱,特别容易被别人的甜言蜜语所诱惑。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应该冷静,很多坏人都是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的。你不应该把目光只放在你身边这点儿小范围里,王云泽一撤,尚言立马跟上,你就觉得尚言也不错。你应该把目光放远一些,这个世界上好男人是无穷无尽的,你早晚都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伍加比看着伍加宁,“那么多好男人,你干嘛非得从人家手里抢啊!”
伍加宁一咂嘴儿,“不要总扯到我身上,我已是尘埃落定了,现在说的是你!”
“那你怎么就断言尚言不是认真的呢,你就那么肯定他会始乱终弃?”
“反正我觉得他不像有始有终的人。”伍加宁撇嘴。
伍加比似笑非笑地,“高放有始有终!”
伍加宁知道伍加比说的是高放抛弃赵文爽的事儿,于是她辩解道:“他们俩压根儿就不是一类人,到一起也幸福不了。我的出现等于是挽救了高放和赵文爽两个人的未来,现在人家赵文爽也结婚了,挺好的过的。”
“你是救世主啊!”伍加比不屑的眼神看向伍加宁。
伍加宁晃着一条大腿说:“有狐臭的人往身上喷香水那种味儿你闻过么?”
伍加比一愣,不知道伍加宁又要打什么比方了,“很遗憾,没闻过。”
伍加宁说:“很荣幸,我闻过。所以我才能把人世间的事儿研究这么透彻,谁都有自己生活的一个圈子,就像划分领地一样。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最好不要往一块儿凑合,没什么好儿,就像香水和狐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一样,害人害己。香的就是香的,臭的就是臭的。”
伍加比哼哼一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香的臭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什么的结果,让我把人世间的事儿也看清楚些吧!”
伍加宁皱着眉,“试试?不走到头儿能试出结果么,走到头儿了还叫试么?”
伍加比不在意地说:“走两步试试呗,不行还回来。”
伍加宁彻底激动了,“你以为你是孔雀啊,说开屏就开屏,说闭上就闭上。这是一条不归路懂么?到时候你甘心么?噢,走两步薰死俩,你觉得那是体质弱的。再走两步,又死俩,你觉得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还想往下走,没完没了,直到头破血流,光剩下后悔了。你和王云泽好八年,结果又怎么样啊,人要是都那么理智,人世间还能这么乱么!”
伍加比眯着眼睛,“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啊?”
伍加宁摆手,“千万别试,一试水深。”
“尚言是鬼啊!”
伍加宁总结性地说:“反正我不喜欢他做你男朋友,你要是觉得他不错,当哥们儿,认他当干哥哥,怎么都成,男朋友我坚决反对。”
伍加比不高兴了,她不是因为伍加宁贬低尚言,而是觉得伍加宁把她当白痴,自己这点儿事儿也处理不好么?
“我也没征求你的意见,我的事儿,我自己决定!”
伍加宁叹了口气,脸色已经有些变了。
伍加比看着门外路过的人们,“我经常隔着这道门看外面的世界,一对儿一对儿的,我觉得他们都挺幸福的。好像没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不能总是隔岸观火吧!”
“是!你都快自焚了都!”伍加宁怪笑了一声儿。
伍加比扭头看着伍加宁,“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么?”
伍加宁低着头,假装随意地扯着一件衣服,“忠言逆耳,好话不好听。也许我也是多余,你愿意听就听两句,不愿意听就当我放屁吧!”伍加宁拿起包走了。
伍加比看着她走出门,然后把花瓶里打蔫儿的花拎出来,用力扔进了垃圾桶里。
王云泽给尚言打电话,说想找个人喝酒。尚言觉得,无论多忙,和王云泽这一面,是必须见的。
尚言给王云泽倒了一小杯白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上。王云泽把酒杯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没喝又放下了。
尚言问:“怎么了?这是好酒,度数不高,不上头。”说完尚言干了,然后抿着嘴唇盯着王云泽等他说话。
窗外,又飘起雪花。
王云泽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好了吧?”
尚言先是一愣,然后笑笑,“啊,是,好了。”尚言回想起他吻伍加比那一幕了,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却又不想在王云泽面前显露,于是看向别处,以此来掩饰。
其实王云泽根本没在意尚言的表情,他一直看着杯中的酒,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
……
伍加宁回家后一直不太高兴,和伍加比的谈话让她心里一直别扭。她不是觉得伍加比傻,不如自己,她是怕伍加比在感情上创上加创。因为伍加比太感性,她心重,而且又不喜欢发泄,她和伍加宁不一样,可能伍加宁在感情上自私一些,但是她受伤害的可能性就小一些。她知道王云泽带给伍加比的伤害是根深蒂固的,兴许不止是伤害,还有阴影。也许伍加比只是想利用尚言让自己从这阴影中尽快脱离,这不是爱情。她不希望伍加比把喘息的机会给了尚言,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时,又再次沉入水底。这是出于亲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是一种保护。她不讨厌尚言,她只是害怕尚言给伍加比造成伤害。
高放劝了伍加宁一会儿,他说感情的事儿,旁观者再清也不能跳到俩人中间搅和,更何况,对今后谁也不敢预言什么。结婚多年的夫妻也有可能反目,这个世道已然如此了,有些事可以预见,但不能预防。可能显得矛盾,但是现实中矛盾居于一种形态是合理存在的,他说,他欣赏尚言,也喜欢伍加比,所以他们若在一起了,他会觉得很好。高放劝伍加宁给伍加比打个电话,因为伍加宁心里别扭,伍加比也不会好受的。
伍加宁打了,伍加比正在雪地里孤单单地漫无目的地走,伍加宁说她很在意伍加比,伍加比说她知道。
打完电话,伍加宁终于可以踏实地吃饭去了。高洁这次见了一个丧偶的,三十八,是个外企的管理人员,条件上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个女儿,比铮铮大一岁。高洁表示愿意接触一下,伍加宁表现得比谁都雀跃。张玉敏果然还是拉着老头儿把婚纱照拍了,放大了一张挂在了卧室。老两口一化妆倒真是显年轻了,可伍加宁怎么看都觉得像二婚的。
尚言和王云泽喝到很晚,车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虽然没少喝,王云泽却异常清醒,舌头不打结儿,断句断得也很准确。从饭店出来,一个男的正站在王云泽车边撒尿,王云泽走着直线就冲那男的去了,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拳。尚言看愣了,后来他明白了,这才是喝多的最高境界。
那男的让王云泽给打蒙了,等他想起来还手的时候,王云泽直挺挺地倒下了,那男的以为王云泽有心脏病什么的,生怕讹诈,于是看了尚言一眼,撒丫子就跑了。尚言走过去把王云泽扶到车上,然后给一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把车开走。
到家后,尚言把一双冰凉的手塞进王云泽衣服里,王云泽一下子就醒了,瞪着眼睛问:“你拿什么扎我了?”
尚言被弄得稀里糊涂的,他说王云泽打人了,王云泽说他诬陷,死活不承认。王云泽说尚言喝多了,瞎说呢,尚言点点头说:“是,我喝多了,你怎么回来的?”王云泽笑了,笑得特妩媚,然后突然一绷脸说:“我要吐!”说完张嘴就吐,连头也不低,尚言直勾勾看着王云泽,王云泽下巴上,衣服上全是刚才吃的面条。尚言一阵恶心,直往上翻,然后他皱着眉头说:“天老爷呀!”
王云泽吐完特从容地站起来,异常平静地说:“我要回家。”
等尚言看着王云泽出了门,他捶胸顿足地说:“主啊,原谅他吧,他自己不知道。”
……
伍加比站在天桥上,仰头看着天上的雪。天空那么黑,那么遥远。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掏出手机给王云泽打了电话。王云泽已经不省人事了,手机在枕边震动,他浑然不知。伍加比只是想告诉他,他可以解脱了,大家都要开始新的生活。
任晓琳带一个朋友来伍加比店里挑衣服,伍加比热情招待,还打了折扣。朋友走后,任晓琳说,这个女的有个侄子,条件不错,可以见见。伍加比一口回绝了,她还不打算和妈妈说尚言的事儿,毕竟八字刚要有一撇,她只是说,自己反感相亲。这种事儿,任晓琳自然不会强求,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晚上任晓琳有饭局,精心打扮之后,她开车去赴约了,她最近迷上了打麻将,没事儿就去楼下和几个大妈大婶的摸上几把。她运气不错,总是赢钱。娱乐的过程中,她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今晚就是和牌友去吃饭。伍加比希望妈妈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伍加宁说的对,到了这个年龄,快乐最重要。有时候,好心情是千金难求的,活着就要快乐,不快乐就是浪费生命。
伍加比看看表,六点十分。她回想起尚言昨天来时那一幕,她扭头看看柜台上的小猪,忍不住笑了。离尚言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十分钟,所以伍加比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她立刻补了补妆,正当她准备关门的时候,王云泽的电话打进来了。伍加比略显迟疑,缓缓地接了。
“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王云泽问,眼睛肿得像肚脐眼儿似的。
“嗯。”
“我昨天喝多了,没听见,今天我休息,睡了一天,所以……”王云泽咬了咬嘴唇。
伍加比说:“我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儿,你喝点儿水吧,酒量不行就别总喝。”伍加比顿了一下,“当然,听不听的,我现在也没权利说。”
王云泽说:“你有。”
伍加比心里一颤,她沉默了,王云泽深深叹口气,“我昨天和尚言喝的酒,我已经知道了,反正……反正不管怎么样吧,我都希望你好好的。我们是朋友,对吧!”王云泽笑得特苦涩,伍加比不说话,只是使劲儿点了点头。
王云泽稳了稳情绪之后说:“以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尽管给我打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伍加比笑了,同样苦涩,在挂断电话之前,伍加比对王云泽说:“你也要好好的。”
王云泽也是不说话,用力点着头。
伍加比坐在店里发了半天呆,她心里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的,等她理清思绪,再看表时,已经六点四十了。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然后锁了店门打车奔向尚言约好的饭店。
她赶到饭店时,七点过一点儿,服务员把她领到尚言预定的雅间,她要了一壶菊花茶然后坐下来等着尚言出现。她以为尚言会先到,然后坐在桌前嬉皮笑脸地冲她贫几句。可是伍加比等了十分钟尚言还是没有出现。伍加比给他打电话,无法接通,伍加比有些纳闷儿,尚言心心念念想要和她约会,不会爽约吧!她又耐心等了十分钟,服务员第三次进来催了,尚言手机依旧打不通,伍加比的耐心被彻底磨光了,她是负着气走的,直接打车回了家,手机也关了。
伍加比蜷缩在沙发里看着光盘,看得心不在焉。当门铃想起时,她半天才起来。她以为是老妈忘记带钥匙,要么是伍加宁又来诉苦。可是一开门,尚言气喘吁吁地对着伍加比傻笑,伍加比一时间不知所措。
愣了一会儿伍加比说:“你,你怎么知道我家?”
尚言顺了顺气说:“我大概知道几号楼,然后我就在楼洞口等,后来我看见一大妈,我就跟她打听。她不知道伍加比是谁,我说,就一姑娘,大眼睛,俩酒窝,挺倔的。然后她说,是不是上回拿花盆砸汽车那个。我说,对对对,就是她。然后她就告诉我几层,哪个门。”尚言说完喘了口气,伍加比眯着眼睛看尚言,楼梯上有脚步声,尚言回头一看,一大妈正步履蹒跚地走上来。尚言指着大妈对伍加比笑笑说:“就是这大妈。”
伍加比瞪了尚言一眼,她一想起自己坐雅间里那傻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狠狠地关门,尚言随手一挡,门“砰”地关上,尚言应声惨叫。伍加比立刻把门打开,一刻也没迟疑。尚言趁机把一只脚伸进门里,伍加比一见上当了,想再关门,但是门被尚言的脚卡住了。尚言笑着说:“就算是犯人也有最后陈述的机会吧!我解释一下,你听听,如果不可原谅,你再关门。”
伍加比给了尚言解释的机会,但是坚决不让尚言进门。
“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让进去喝口水啊!”尚言可怜兮兮的模样。
“少来这套,要么赶紧说,要么走人。”
“好好好,那……起码给个座啊!”
伍加比瞪着尚言,“到底说不说!”
尚言无奈,只好站在门外跟她解释。尚言这一天跑了两趟外地,回来时高速上堵车,他差点儿弃车跑回来了。他赶回来之后就直接去饭店了,服务员说人已经走了,所以他又马不停蹄地来了伍加比家。
伍加比说:“为什么手机打不通?”
尚言掏出手机,“一点儿电都没有了,你要是能让它开了机,我就死去。”
“你说你去饭店了,谁能证明?”伍加比的口气缓和了些。
尚言举起一只手,“我对灯发誓,我真去了。我问服务员,见没见一姑娘在这儿等人,大眼睛,俩酒窝,挺倔的。”
伍加比恶狠狠地说:“我脸上写着‘倔’是怎么着!”
尚言笑,“反正我是真去了,服务员说你等了半个多小时,一壶茶全喝光了。”
伍加比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尚言说的是真话。
“明天补吧,咱们今天这页翻过去,不再提了啊,明天我赎罪,成么?”尚言晃了晃伍加比胳膊。
伍加比甩开他,“等我高兴的时候再说!”
“那你怎么就高兴了?”尚言凑过来靠近伍加比的脸,伍加比往后躲了躲,“你怎么那么没正行啊王云泽!”话一出口伍加比就愣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尚言并没有表现出生气,他只是不再说什么了,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伍加比没有道歉,因为她倔。
其实伍加比也并没有因为尚言的爽约而真的生气,即使有些生气也在尚言出现那一刻顿消了。她理解尚言,尚言一心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有一番作为,因为他爸有钱,而他自身又没有好好上学,他不想让别人说他是啃老族。尚言这些天不辞辛苦地东跑西颠,就是为了跑成一单生意,证明自己的能力。伍加比觉得有些地方,尚言跟她很像。
至于把尚言叫成王云泽,伍加比觉得她很傻,她知道尚言会尴尬,她心里觉得很抱歉,可是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觉得尚言会理解的。看着尚言开车远去,伍加比有些后悔了,她后悔刚刚没不顾一切地拥抱尚言,她终于承认自己倔了。
……
今天生意不错,客人络绎不绝,伍加比终于得了空可以休息一下。她上次听了尚言的建议进了几款女鞋,结果很畅销。关门之前,来了一个姑娘,伍加比记得她,她是吴娜。名字是从尚言那里得知的,尚言只知道她的名字,而且还是在伍加比一再追问下才说的。对于吴娜的其他情况,尚言也不知道,王云泽也从来不多说,他和尚言在一起时,和以前一样,多半是聊伍加比。
吴娜很文静,说话声音很轻。她说她很早的时候就想见见伍加比了,毫无目的,就是想见见。
“那你现在见我,有什么目的?”伍加比面无表情地问,她无论从那种角度考虑,都不想对吴娜面带笑容。
吴娜低头想了一下,然后一笑,“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想到了你。”
伍加比微微皱起眉,“为什么?”
“我觉得你会听,我虽然只见了你两面,而且都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见的,可是我对你印象很好。我喜欢你的眼睛,我听说,看一个人,就看她的眼睛。所以……我觉的你是可以听我说话的人。”
伍加比盯着她,“那你想对我说什么呢?”伍加比对吴娜的口气谈不上讨厌与喜欢,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在里面。
吴娜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坚定,“我不想说王云泽,更不会说我和王云泽,我只说我。”
伍加比看着她没说话。
吴娜继续说:“我是一个不太喜欢表现自己的人,甚至希望自己越平凡越好,谁也注意不到我。我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一向都是埋头苦学。不是为了父母,也没想过为了自己前途,我学习,只是因为我想学。上高中的时候,我跟好多同学都没说过话,甚至不知道人家名字。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人傻乎乎的,书呆子,我无所谓,真的。从来没希望有谁了解我,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平平淡淡地生活。我在医院,只想好好工作,不出什么错,这样就很好。至于感情,我更不会强求。找个什么样的,家庭如何,什么标准,从来不想。一切都会有它自己的归宿,所以,顺其自然。很多人说我傻,傻就傻吧,我从不介意别人这么说。现在也是一样,有很多人会在背后说我,不显山不露水的,却钓上了大鱼。我没解释过,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过日子,就是自己过自己的,好不好,自己知道。”
伍加比认真听着,她知道,吴娜见她并不是为了自我嘲弄一番,她是在用一种特殊方式捍卫自己的东西。她不傻,一点儿也不。她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她害怕失去。
伍加比说:“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叫尚言,住王云泽对门,你应该见过吧!”
伍加比既然知道她的用意,索性就随了她的心意,给她一颗定心丸。
吴娜微笑,“见过,不过没说过话。”
伍加比点点头,“早晚会认识的,他是王云泽朋友。”
吴娜笑了笑。
她们分手时,只是简单地说了再见,她们都明白,从某种意义上,她们有种特殊的关系,却不可能是朋友。书上说,我们离开第一个人见第二个人时,那么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之间也会产生某种关系。
伍加宁和高放回来吃饭,高放把单位发的米,油,通通拉过来了,任晓琳笑得合不拢嘴。饭后,就伍加比和尚言的事儿,高放和伍加宁发生争论,当然,他们是背着任晓琳的。他们争论的时候,伍加比一言不发,她并没有因为伍加宁的强烈反对生气,也并不因为高放的执着支持感到感谢,她现在只想自己选择要走的路。高放用手碰碰伍加宁大腿,然后瞄一眼伍加比,伍加宁不再说了,三个人开始沉默。
伍加比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她才很认真地表态,她说:“也许,你们都比我看得清楚,也或许你们都没有我看得清楚。毕竟你们没有很多机会跟尚言在一起,其实我们谁也不了解他。加宁,你觉得你了解我么?”
伍加宁坐直了身子非常自信地说:“我当然了解你!”
伍加比说:“我想,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我就是想给彼此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伍加宁拄着胳膊,把脸凑过去,“你喜欢他么?”
高放看伍加比一眼,然后用胳膊肘拱伍加宁,“这问题不能这么直接问。”
伍加比看着他们说:“喜欢。”
高放和伍加宁交换了一下眼神儿,谁也没再说什么。
俩人回去的路上还在探讨这事儿呢。
“我就说,让你别管了,你姐又不是小孩儿,我觉得你姐办事儿比你稳当。”
伍加宁不屑,“我办事儿怎么了?我是关心她知道么,你不了解我姐,她特善良,别人对她好一点儿,她就跟人掏心窝子了。”
“这才叫有血有肉的人呢,像你,别人对你肝脑涂地了,你还不领情呢!”高放直撇嘴。
“去你的吧,我对你不好啊高放!”伍加宁瞪着眼。
“好好好。”高放连连点头。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勉强啊,到底好不好啊?”伍加宁扭脸盯着高放。
“好!”高放大喊一声儿。
伍加宁这才满意,接着说:“我可不希望我姐被尚言给骗了,你知道她跟王云泽的事儿让她受多大打击啊!王云泽这人,哎呀,我妈都说他当姑爷没挑儿。可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啊,他那个妈真是。我妈特喜欢王云泽,认准这个姑爷了,其实我也早把他当我们家一口人看了。”伍加宁摇摇头,“尚言和王云泽根本不能比,尚言忒花。”
高放说:“哎?你总说尚言花,你有什么根据啊,你见过是怎么着,你跟他也不算熟啊,怎么着,他勾引你了?”
“他敢么他!我就是凭女人的直觉,他多会说啊,越是会说的男人,越会骗人。你知道么,找男人就得找闷着头干活不会说好听话的。”
高放笑着问:“我可不是这样的,你怎么没找个这样的?”
伍加宁笑了,“因为我喜欢听好听话,还喜欢男人献媚。”
说完俩人哈哈笑起来。
高放最后说:“你姐已经喜欢上尚言了,说什么也没用啊!”
伍加宁点点头,“也是,暂且相信尚言吧!”
伍加比给王云泽发了一条信息,说如果可以的话,下班后来服装店一趟。这一天异常的冷,生意惨淡。王云泽六点多到的,伍加比索性关了门。俩人并肩走到街角,谁也不说话,漫无目的地走。王云泽看着街角的咖啡店,这个店比伍加比的服装店开业晚一些,那时候他们就说过,有机会一定来这里消费,找找浪漫。可是因为王云泽不喜欢喝咖啡,所以一直拖着没来。
“进去坐会儿吧!”王云泽说。
伍加比追随着王云泽的目光看向咖啡店里的一对对情侣,她摇摇头说:“还是去吃拉面吧!”
王云泽喜好面食,尤其喜欢拉面,而伍加比最不喜欢面食,以前他们也总是因为吃不到一起时常会有个人委屈,委屈的多数是王云泽。这一次,伍加比决定依他一次。
王云泽要了两碗牛肉面,他习惯性地把碗里的牛肉夹给了伍加比。伍加比原本准备了好多话,可是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看着王云泽狼吞虎咽的样子,伍加比想,以前强迫他一起吃炒饭时,他该多可怜。她不忍心打扰他,于是,俩人只是埋头吃饭。吃完后,王云泽从兜里拿出纸巾,当他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伍加比,想给她擦嘴时,手停在了半路,然后他们注视着对方,伍加比眼泪直打转,王云泽把手收回去喊服务员结账。
伍加比约他见面,其实是想说说吴娜。她希望吴娜能过上她说的平淡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王云泽可以给她,可是王云泽能否给她,多多少少,弯弯绕饶地又牵扯到伍加比。伍加比想说,让王云泽释怀,重新生活。可就在刚才,她在想,王云泽是不是也会陪着吴娜去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是不是也会亲切地给吴娜擦嘴。一种自私的欲望占据了她的思想,她突然间不想让王云泽对别人好,像对她那样。从某种角度上讲,她有些不能接受。
“怎么没开车?”伍加比轻声问。
王云泽看了看她,“下雪路滑,开车危险。”
伍加比笑了,感觉王云泽像是在拍公益广告。
“最近生意还行,我的花销也少多了,所以我攒下了一点儿钱。”
王云泽知道伍加比接下来想说什么,他站住了,看着伍加比,“你让我来,就是想说这些?”
伍加比不看他,把围巾往上拽了拽,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记得高三那年,班主任威胁我的事儿么?”
王云泽的大脑在搜索着当年的记忆,上高三时,文理分了班。王云泽选了理科,伍加比学了文,因为伍加比怎么努力数学都及不了格,即使身边有王云泽。那时候伍加比贪玩儿,时常拐带着王云泽一起。因为王云泽是年级第一,所有老师都知道他,他的班主任更是如视珍宝一般。而伍加比只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为了王云泽的前途,班主任不止一次找他谈话,后来索性直接找伍加比谈话。她说,伍加比若是再与王云泽纠缠,会影响王云泽前途,所以劝她不要再和王云泽来往,否则,就通知王云泽的妈妈。伍加比怕了,她怕王云泽的妈妈知道,于是她有些退缩。可谁曾想,王云泽知道后找到班主任家里,冲着班主任说,不许再找伍加比麻烦,如果真通知他妈妈,他就跳楼。班主任被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温文尔雅的王云泽能说出这样的话。王云泽给班主任写了一份保证书,说他一定会考上全国重点。在这之后,王云泽变得更有名气了,明目张胆地被伍加比拐带,照样一考试就是年级第一。数学考试经常半小时交卷,十有八九是满分。
过去的记忆逐渐被他们唤醒,俩人越说越高兴,时而你一言我一语,时而仰头大笑。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分手。雪地里留下了两个人一串串的脚印,一根树枝上的积雪塌下来了,掉到王云泽身上,伍加比哈哈大笑,然后给王云泽掸头上的雪。她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擦王云泽眉毛上和睫毛上的雪,伍加比突然发现,睫毛掩盖着的是王云泽的一双泪眼。王云泽的鼻翼在噏动,伍加比知道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想哭,可以痛痛快快地在我面前哭,我不会笑话你。”伍加比咧嘴笑着,泪光闪闪。
王云泽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伍加比也忍不住开始啜泣,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说好,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王云泽流泪点头,然后把伍加比拥进怀里,两个人相拥在昏暗的路灯下,路上车水马龙,路人行色匆匆各怀心事。
……
事情果然像尚言想的那样,时间一长,花瓶就变成了水瓶。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当初买这个花瓶,不过是为了经常来而找的一个牵强的借口,现在即使他每天出现在服装店也都名正言顺了。伍加比卖力工作时,尚言拿着一块抹布劳动着。他时不时偷偷看看伍加比的表情,寻找着说话的时机。等伍加比送走客人,尚言一杯热水马上递到伍加比手上。伍加比知道尚言如此殷勤,就是想让她跟他重新约会。伍加比还是没有打算轻易如他的愿,这是对食言者的惩罚。
第二天一早,尚言就出现在伍加比家的楼下,伍加比一出现,尚言就下了车。尚言打开后备箱,伍加比目瞪口呆,整整一后备箱,全是猪。大猪,小猪,花猪,陶瓷猪,塑料猪,毛绒玩具猪,它们背上通通长了翅膀。尚言用手捂住伍加比张大的嘴巴,伍加比转头看着尚言,尚言只是笑,然后神气地耸耸肩。
“你疯了吧!”
尚言靠在车上说:“有多少猪,你就得跟我约会多少次。”
伍加比将目光又移到这些猪上,尚言趁机在伍加比的脸上亲了一口。伍加比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连耳朵都红了。
到了店里,尚言帮着伍加比把这些猪全部安置在店里的各个角落,尚言说他今天有事儿,六点钟能办完,他会在天桥下等,希望伍加比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跟他吃顿饭。
尚言走后,来了一个老顾客,她看到这些小猪爱不释手,非让伍加比送她一个。伍加比宁愿给打折也不愿意将小猪相赠。
伍加宁进门后又退出去,仔细看了一眼门牌儿才敢再进来。她以为进了礼品店,知道是尚言的把戏之后,伍加宁说,这是糖衣炮弹。
尚言在去公司的路上,收到刘园的一条信息:我要去旅游了,回来与你联系,千万别想我。
伍加宁一个一个审视着这些猪,“越看越像尚言,尤其是色迷迷的眼睛。”
伍加比笑而不语,伍加宁说高洁昨天和男朋友出去吃饭了,回来之后小脸儿倍儿红,估计俩人有近一步发展了,她的好日子就要来到。
伍加比说,吴娜来找过她。伍加宁有点儿意外,问吴娜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伍加比立刻摇头,“人家是有素质的人!”
伍加宁反应了一会儿,觉得这话不对劲儿,“你是不是说我没素质呢!”
伍加比笑,“你怎么好事儿坏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伍加宁询问吴娜来这儿的目的,伍加比说,她只是来买一个踏实。伍加比说着说着发现伍加宁盯着门外眼睛都看直了,伍加比顺着伍加宁看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是么,门口停了一辆保时捷跑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美女。
程晓又戴了一个很大的墨镜,遮了半张脸。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光芒四射的。她一见伍加比立马摘了墨镜,伍加比冲她微微一笑。
“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啊!”
伍加比不说话,拍了拍程晓的肩膀。程晓看了看屋里的猪,“准是尚言干的,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程晓没待多大一会儿就走了,她一走,伍加宁就问这年轻富婆是谁。伍加比说她是尚言以前女朋友,伍加宁感慨,“这样的都喜欢尚言?”
伍加比盯着伍加宁,“你又想说什么啊!”
……
王云泽在认真写一份报告,李静在他身后站了半天他都没有发觉。李静说,吴娜父母提出要和王云泽见面,吴娜不知道王云泽是否愿意见,于是就先和李静打了招呼。李静也考虑到王云泽会不会有点儿觉得勉强,所以打算心平气和地找他商量,李静不想强迫他做很多,他做的已经够多了。让李静没有想到的是,王云泽根本没有犹豫,爽快的答应了。等李静出去之后,王云泽顿时停笔,他盯着笔尖,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他把笔用力一摔,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五点的时候,伍加比开始对伍加宁下逐客令,伍加宁说这个时间回去还得帮忙做饭。
伍加比说:“以后你谁也别说,你最精,你眼珠一转十万个主意。”
时间充裕,伍加比坐公交车走的,当她刚一出现在天桥下,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尚言。尚言从车上下来,等不及伍加比过去,他躲过汽车,翻过栏杆跑了过来。他神色匆匆,紧皱着眉头。伍加比觉得,这一次,约会又会泡汤了。
尚言大步跑到伍加比面前,表情凝重,伍加比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尚言抿着嘴,两只脚交替了好几次,不断转移身体的重心。他难以启齿,可是伍加比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无可奈何。
“你得走么?”伍加比问。
尚言低着头,不敢看伍加比的眼神,“对,马上。”
伍加比看着尚言不假思索地说:“带我一起去!”
尚言猛地抬起头,他盯着伍加比的眼睛,那眼睛里有倔强,还有信任。尚言牵起伍加比的手,大步走起来,伍加比什么也没想,只是尽量跟上尚言的脚步,她把尚言的手握紧了些。
尚言拉着伍加比穿过潮水般的车流,上车之后,他看了伍加比一眼,然后发动车,径直赶往医院。
在急救室外面的走廊里,一对中年夫妇双手紧握在一起,女人在轻声哭泣。两个年轻男子不安的来回踱着脚步。当尚言拉着伍加比匆匆赶来出现在走廊里时,两个男子立刻迎向尚言走来。尚言松开伍加比的手,大步上前,冲着先走到他面前的男人挥手就是一拳。男人顿时倒地,后面的男人止步看着尚言。伍加比吓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尚言这种样子她从没见过,她不敢说话。倒地的男人大口喘着气,然后擦了擦嘴角的血,伍加比看见,他的牙都染红了。伍加比轻轻走到尚言跟前,拉住尚言的胳膊,她怕尚言再动手。可尚言没有再打他的意思了,他走到那对夫妇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女人点点头,尚言给女人擦眼泪。
挨打的男人给尚言递烟,尚言看他一眼,接了过去。男人打着打火机,尚言推开他的手。尚言把烟夹到耳朵上,朝伍加比走过去。在楼下的大厅,尚言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伍加比跟着他坐下。尚言说,这两个男人都是他上寄宿学校时的哥们儿。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打架。他们一个屋里住了三年。手术室里的叫小东,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那对夫妇就是小东父母。尚言到了天桥之后就接到强子打的电话,说他们出去打架,小东被人砍了两刀,正在抢救。挨打的男人,就是强子。他们拜过把子,尚言老大,强子老二,大鹏排第三。小东为人最讲义气,傻实在,义字当先。强子最好惹事,有勇无谋。
伍加比握住尚言的手说:“别担心,小东一定会没事儿的。”
尚言有些不安,行为有些慌乱,他居然会六神无主。他叹气,对自己的无所适从感到无奈。伍加比看到了他眼里的一丝无助,她用力握着尚言的手,她知道,此刻,尚言需要勇气。
他们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口,他们谁也不坐,要么来回走着,要么靠在墙上,谁也不说话。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小东被护士推出来。大家一起拥上去,医生摘下口罩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众人松了一口气。
尚言买了一些水和吃的,大家一起凑合着吃了些,尚言让大鹏把小东父母送回去,让强子在医院守着寸步不离,他开车送伍加比回去。
路上,尚言开得很慢,伍加比知道他心里很乱,因此什么也没问。伍加比临下车前,尚言表示歉意,这是他第二次爽约了。伍加比怕她回家后会后悔,所以,她抱了尚言。一股暖流流遍尚言全身,他也紧紧抱住伍加比,他答应伍加比,一定还她一个超级浪漫的约会。
尚言又赶回了医院,伍加比给他发信息说,让他注意身体,别感冒。
尚言和强子在医院守了一夜,早上大鹏和小东妈妈来换班。尚言开车直接去了伍加比的店,看着尚言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发黄的脸,伍加比心里有些难过。她忍不住摸了摸尚言的脸,尚言先是一愣,随后咧嘴笑了,“你居然摸我了!”
伍加比假装拉下脸,“你的脸是老虎屁股么!”
尚言追着伍加比说:“你快再摸摸,我喜欢让你摸我!”
……
刘铮铮负伤了,是被高洁男朋友的小女儿抓伤的,脸上留下三道鲜明的血印。吃饭时,伍加宁看着刘铮铮的脸笑了好几次。高洁本身就生气,伍加宁的这种表现等于是火上浇油,看见高洁的脸越拉越长,高放用脚踢了踢伍加宁的腿。
高洁说,她宣布恋爱告吹,让那个男人和他的女儿见鬼去吧!
这句话比高放的举动好使多了,伍加宁立马笑不出来了。她的计划落空,也就是说,出头之日又变得遥遥无期。
今天是交伙食费的日子,伍加宁及时缴纳,可张玉敏以物价上涨为由,增加了一百。这让伍加宁很是不满,上楼找高放理论。高放胸有成竹地说,一切交给他。高放气势汹汹地下楼了,见了张玉敏就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恭恭敬敬地上交。回去后,高放谎称事情已经解决,伍加宁让高放给她剪脚指甲以示奖赏。高放心里暗暗叫苦,每个月零花钱无端减了一百。
伍加宁见高放心不在焉,于是威胁说:“你要是剪到我肉,我就强奸了你。”
高放琢磨了一下,然后把指甲刀一扔,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老婆快来,尽情地强奸我吧,我不反抗,我积极配合。”
伍加宁看高放那下贱样儿,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一点儿羞耻之心都没有呢!”
……
“现在的男人越来越下贱!”
这话是伍加宁说的,伍加比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是啊。”
伍加宁说高洁相的对象黄了,她得想办法让高洁快点儿嫁出去。
伍加比还没发表意见,尚言风风火火地来了,他说小东醒了,让伍加比赶快跟他去医院。
伍加宁说:“小东是谁啊!”
伍加比说:“他刚醒,肯定需要休息,人多了会心烦的。”
尚言说:“不会的,我就想让你们见见。”
伍加宁说:“小东是谁啊!”
伍加比说:“还是过几天再去吧!”
尚言说:“走吧,大鹏和强子还等着呢。”
伍加宁说:“大鹏和强子是谁啊!”
伍加比说:“我这儿正盘货呢!”
尚言说:“伍加宁不在这儿么,她又没事儿,交给她,咱们走。”
伍加比穿上外套就和尚言走了,伍加宁小声说:“伍加宁又是谁啊!”她看见门外尚言牵着伍加比开车走了,立马嚷嚷起来:“凭什么交给我呀,谁说我没事儿啊!”
小东虽然醒了,可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脖子上,头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见到伍加比,他只是费力地笑笑。小东的妈妈精神好了很多,拉着伍加比的手不松开,问这问那。尚言搂着小东妈妈说:“您甭惦记了,她可是名花有主了。”伍加比被说得不好意思了,直瞪尚言。
大鹏和强子也在跟前,自从伍加比看见尚言打了强子之后,强子每每见了伍加比都显得灰头土脸的,觉得不好意思。
晚上,高放下班儿后来接伍加宁,伍加宁拉着伍加比跟他们一起去吃饭了。高放问尚言去哪儿了,伍加宁说,也不知是谁住院了,也不知是谁也在医院,所以尚言也不只是和谁谁谁都在医院呢。高放听得稀里糊涂的。伍加宁显然是因为尚言带伍加比走了把店丢给她一个人而怀恨在心。
吃完饭,伍加宁建议去附近一个商场转转。伍加宁挎着高放前边儿走,伍加比在后面慢悠悠跟着。伍加宁看上一款男式大衣,她停下来叫伍加比。高放挺兴奋,“老婆,我喜欢黑色的。”
伍加宁看都没看他,“姐,这衣服尚言穿着肯定能好看。”
伍加比走过来仔细端详,高放不高兴了,“不是给我买啊,我穿着就不好看啊!”
伍加宁拍拍高放脸,“我老公这么帅,不穿衣服都帅。”
服务员走过来对两姐妹说:“这款衣服正在打折,很划算的,是新款。”
高放说:“明明是男款,为什么冲着她们说?”
服务员脸红了,“因为这位先生一看就是好老公,尊重老婆。”她还算给高放留面子,没说怕老婆。
高放看着伍加宁说:“你看看,连外人都能看出我是好老公,你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呢!”
伍加宁考虑的根本不是这角度,“完了,我让人一看就是结了婚的人了。”
高放瞪眼,“怎么个意思,你还想勾引谁去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伍加比已经付了帐了,伍加宁看见伍加比拎着衣服在一边儿站着,特惊讶地说:“你还真买了?”
伍加比耸耸肩,伍加宁撇嘴,“刚开始就这么惯着,以后可就不好控制了啊!”
伍加比皱眉,“不是你说这衣服适合尚言么!”
伍加宁嚷嚷着说:“我就那么一说,我主要是想强调这衣服不适合高放。”
三个人又转了一会儿,高放突然指着不远处对伍加宁说:“老婆,去看看上床用品吧!”
伍加宁瞪大眼珠,“什么?”
高放忙改口,“床上用品,床上用品。”
伍加比面无表情地说:“俩概念好不好!”
……
第二天,伍加比把衣服送给了尚言,尚言简直快美疯了,都不知道怎么着好了,穿上之后,连路都不会走了。
小东在恢复当中,毕竟年轻,身体壮,所以恢复得很快。尚言经常带伍加比过去看他,慢慢的,大家也就都熟悉了。伍加比深深地感觉到,尚言和他的这些朋友感情很深。
王云泽去吴娜家里吃了两次饭,吴娜父母都是文化人,相当有涵养。吴娜的哥哥嫂子也都很随和,很好相处。王云泽见识了吴娜父亲的书房,和他爸的不相上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明白为什么他妈说他和吴娜比较般配了,这就是所谓的门当户对。
伍加宁近几日正帮高洁物色对象,因为她和高洁吵了一架,起因是刘铮铮打碎了伍加宁的高级香水。伍加宁只是训斥了刘铮铮几句,高洁当即与伍加宁撕破了脸皮。高洁虽然过后买了新的香水赔给了伍加宁,可伍加宁感觉到高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之后的几天,高洁一直不和伍加宁说话,伍加宁也不想低三下四与她求和,即使为了高放,她也不愿意这样。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样相处着实别扭。她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高洁结婚,带着她的嫁妆,领着她的儿子。如果有可能,最好还拽着她的妈妈。张玉敏对于她们这次争吵没有过多干预,一边儿是闺女,一边儿是儿媳,她可不想在伍加宁这儿落下话柄,伍加宁的厉害她是领教过的。当然,谁也知道她心里是偏着高洁的,这是不容质疑的,她动不动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和自己老头子说:孤儿寡母的……
这一天,伍加宁收拾屋子,她把没用的都打包扔到了楼下的垃圾箱。张玉敏听见伍加宁上楼的脚步声之后,悄悄打开门下了楼,她从伍加宁扔的东西中,翻到了一个鞋盒。
当伍加宁看见张玉敏提着她刚刚扔的鞋盒进门时,她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可她强忍着没有发作。张玉敏自然又是一顿批评,铺张浪费,勤俭节约的。这些伍加宁已经耳熟能详,倒背如流了。张玉敏在一边儿说,伍加宁自己小声儿在一边儿嘟囔: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
等张玉敏话音一落,伍加宁就说:“哎呦妈,您真累,您歇歇吧成么!”
张玉敏听出来了,这又不是什么好话,“又这样,做错了不让说啊!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
伍加宁不耐烦了,“哪儿跟哪儿啊,不让您说您不也说这么半天了么!”
张玉敏把鞋盒朝地上一扔,“看你这口气,你在家怎么金贵我管不着,既然你已经嫁过来了,当了我儿媳妇,我就有权说你。怎么也是你长辈吧,你也别在心里骂我,我知道你俩眼轱辘轱辘的心里顶不服气了。”
伍加宁无奈,“哎呦我的妈呀,你别瞎猜成么,您怎么知道我不服气啊,我服!我五体投地的服,我还心里骂您,您能听见么,还挺有想象力!”
张玉敏气冲冲地坐下,“你看你那表情,明明就是不服气。每次一说你,你就拉着脸,这是对长辈的态度么!”
伍加宁伸长脖子,“您都说我了,我还舔脸乐啊,缺电啊我!谁让人说了还屁颠儿屁颠儿美啊!”
正说着,高放进门了,伍加宁瞅了他一眼,理也没理。见这阵势,准是又开火了。
“嚷嚷什么啊,从楼道里就听见了。”
张玉敏立刻捡起鞋盒站到儿子面前,像是找到了罪证一般。
“你看看,这么好的鞋就当垃圾扔了,再有钱也禁不起这么遭啊。我说她两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说吧,以后还让不让我说,我还没让她伺候呢就这样,我要是有一天瘫床上了,还不得折磨死我!”
伍加宁抄着手,“你听见了吧,根本不容别人解释,完了还说别人不让说。她自己怎么理解的,就认定是怎么回事儿了。刚才还说我在心里骂她呢,我又不能把心掏出来,让我说什么啊!”
高放把包一扔,脱了外套,“妈,您也是,她既然扔了,那肯定是不要了,您说您还捡回来干嘛。您生一肚子气,弄得她也不高兴,图什么啊。您看看您那屋,多少破烂啊,我小时候的还留着呢,什么都舍不得扔。”
张玉敏气得手直哆嗦,“你们是真不知道挣钱不容易啊,是真没过过苦日子。高放,你那钱是大风刮来的是吧,有多少人都吃不上饭,你还在这儿说这风凉话。”
伍加宁翻着白眼儿,“没饭吃的都是没本事的,路是自己走的,好生活是自己创造的。大街上四肢健全,不呆不傻端着碗要饭的人多了,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住别墅,开名车,几万块钱吃顿饭的人也没必要挨批判。说别人的都是出于嫉妒,有能耐你也那样啊,也给别人一个说你的机会啊!”
张玉敏瞪她一眼,“你挣钱么,你有资格说这话么!”
高放愣了,神经立刻紧张起来,张玉敏这话无异于引燃了一枚炸弹。高放屏住呼吸,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伍加宁的确快气炸了,她刚想发作,转念一想,她凭什么生气啊!她冷冷一笑,“我是不挣钱,可我老公挣钱,他愿意给我花,我花他钱天经地义!等他什么时候说我没资格了,那也是我们俩的事儿,别人谁也管不着!您就别操心了,也甭生气,气大伤身。有时间多关心关心您闺女,对了,如果有一天您真的瘫炕上了,不是还有您闺女么,她那么孝顺,不会折磨您的。您快把那鞋盒子扔地上吧,别拎着了,我一会儿还扔,您就别再捡了啊。以后我要是扔了什么,您干脆别看,省的生气。”
伍加宁觉得张玉敏这是故意找茬儿替高洁出气呢,高放听完伍加宁说的话坐一边儿也不吱声。张玉敏气得脸色惨白,她扭脸冲着高放肩膀就是一巴掌,把伍加宁看愣了,也把高放打得莫名奇妙的。
“你是聋子吧,她怎么跟我说话呢!高放你今天要是不管她,今后就别叫我妈!”张玉敏嘴唇颤抖着,额头也渗出了汗。高放一见这情况,有点害怕了,他忽地站起来看着伍加宁。伍加宁扬脸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高放突然喊道:“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伍加宁吓一激灵,她没想到高放会这么凶地冲她喊。高放随后又喊道:“我一天累死累活的,谁心疼心疼我?”
伍加宁狠狠推了他一把,“就你会喊么?哪个老爷们儿不是这样,你是男人么!”
……
高洁递过来一杯水,张玉敏吃了药就靠在沙发上叹气。高洁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地说:“您自找的,当初明明说好跟我统一战线,坚决不让高放娶她。到最后您还是扛不过您那混蛋儿子,您就是太惯他了,无法无天了都!打小就这样,只要他一哭,我准挨顿揍。他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您要是咬咬牙,狠狠心,死活不同意,今儿还有这事儿么?”
张玉敏胡噜着胸口,“谁总揍你了?”
高洁放下腿直起身子,“那年,下大雪,高放出去瞎跑,跑丢一只鞋,您没揍我啊!邻居拦着都不行,他掉水缸里那回,您拎着脸盆子满大街追着我打。”
“敢情光记着我打你了,我对你们那好儿呢,末了,就我不是好人,连你们全得罪了。”说着,张玉敏觉得委屈了,泪光闪闪。
高卫民往下拽了一下眼镜,“行啦!一百年了,说它干什么!”他指着高洁说:“能跟父母记仇么!”
高洁抿抿嘴不说话了,虽有些不服,可是毕竟自己也是做了母亲的人。高卫民转头对张玉敏说:“我早和你说过,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不要管。年轻人就是这样,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你再管还能管他们多少年。加宁固然有缺点和不足,你想让她一下子全部改正你觉得现实么?既然成了一家人了,相互包容,相互体谅。你也有女儿,高洁要是和婆婆吵了架,你不心疼么,惦记不惦记?你自己女儿你知道心疼,别人女儿你就可以想批评就批评?将心比心!”
张玉敏坐起来,“我打她了?骂她了?我虐待她了?高洁要是做错了,我一样会说,错了不让说到哪儿也讲不出道理!”
高卫民把眼镜摘了,“不是说做错了不让说,总得讲究方式方法。谁也是爱听好话,不爱听批评。你说完了总得解决问题才行,你这说完了问题倒严重了,你说那些还有意义么,还加深了你们的矛盾。她毕竟是儿媳妇,你既要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又不能完全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自己闺女犯了错,你生气,说她两句,甚至打她两巴掌都无所谓。”
高洁小声嘟囔,“怎么无所谓?”
张玉敏说:“你看看,不是那么回事儿吧!”
高卫民不说话了,继续看报纸。
张玉敏心里虽然觉得老伴儿的话有道理,可是在感情上还是不能接受。
……
任晓琳眉头紧锁听着伍加宁添油加醋地讲述整个事件的经过,伍加比虽然表情很严肃,心里却忍不住想笑,她觉得伍加宁的婚姻生活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这离她太遥远,太现实就显得不现实了。
“她说我在心里骂她,这不开玩笑么!我不在心里骂她,还站到大街上去骂么?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伍加比忍着笑,“你站到大街上去骂人,她怎么会丢人呢!”
“我花我老公挣的钱,她凭什么不满啊!从法律上讲,我跟高放的关系,比她还近呢。高放现在要是死了,我是第一顺序继承人,其次才是她呢!”
伍加比点头,“你要是生了孩子,其次是孩子,再次才是她。”
伍加宁直起腰板儿,“就是!”
任晓琳张了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没说出来。
“本来我还打算呢,过了年,找份工作。现在看这情形,我就不,她都在家待了半辈子了,凭什么那么说我啊!”
伍加比说:“她在家待半辈子,因为她是家庭妇女,没文化,你一大学生在家呆着不嫌丢人啊!你要是找份工作,花钱不就更理直气壮了么!还不用总在家面对她们。”
“你不知道,赵文爽当初找工作时,高放他爸帮忙了,我也跟高放说过让他爸帮帮忙,可是高放根本没当回事儿。他不着急,我更不着急,反正他得养活我,养不起我就翻墙。”
伍加比笑,“估计他妈是怕你找到好工作之后,翻墙翻的更快。”
高放给伍加比打了一个电话,说他马上就到,让伍加比一会儿给他开门,他一定是怕伍加宁不让他进门。
任晓琳到这会儿才开口说话,“一会儿别和他吵,他妈是他妈,他是他。”
伍加宁不干了,“他还冲我喊呢,那凶样儿,还当着他妈呢!”
任晓琳撇她一眼,“那你让他怎么着,他又不能冲他妈喊,他在中间也不好受。有什么话好好说,别耍无赖!”
伍加宁目瞪口呆,半天才说:“耍无赖?我呀?妈,我是大学生!”
“大学生?!”伍加比嘟囔一句。
伍加比给高放开了门,一进门高放就点头哈腰地和丈母娘大姨子打招呼,还买了一篮水果放到桌上。伍加宁小腰挺的倍儿直,头快扬到天上了,气焰很是嚣张。高放与其相比就显得低三下四灰头土脸的。高放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搓手掌,不知道从何说起。伍加宁看了桌子一眼,“买这水果花多少钱啊?”高放咧嘴笑,“没花多少钱。”伍加宁故作夸张的表情,“天哪,这要是让你妈看见还不骂死我,又让你乱花钱!”
高放表情特别尴尬,忙看丈母娘和大姨子,任晓琳和伍加比动作特一致,都在看自己的手指甲。高放小声儿对伍加宁说:“咱俩去你那屋说吧!”
伍加宁声音比他高八度,“有什么话就这儿说吧,我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高放又看了看丈母娘和大姨子,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可奈何。伍加比一只手挡在鼻子前边儿,她怕她忍不住笑出来。
任晓琳板着脸冲高放说:“高放,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加宁一回来就开始哭,说半天也没说明白怎么回事儿。”
伍加比和伍加宁同时看向任晓琳,因为伍加宁一回来就张牙舞爪地,一滴眼泪也没掉。伍加比对任晓琳立刻钦佩不已。
高放搓手掌的力度明显加大了,“其实吧,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伍加宁恶狠狠地瞪着高放,高放立刻闭了嘴,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了。任晓琳冲伍加宁皱着眉,“你让他说完。”
高放这才开始往下说,“我妈这人吧,特传统老套,跟不上时代又没什么文化。其实她的一些习惯我也不喜欢,可不喜欢归不喜欢,她毕竟保持这么多年了,更何况她是我妈,我没权利要求她改。她们年轻的时候,日子挺苦的,所以特别节俭,后来日子过好了,我妈也始终保持着勤俭节约的习惯,什么也舍不得扔……”伍加宁凶巴巴地打断高放,“她的东西扔不扔的,我不管,她的生活习惯是好是坏我不评价也不干涉。我也有我的习惯,她也别干涉我,我的东西,我有支配权和处置权。”
高放无可奈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没文化,又是农村出身,她哪儿懂这些啊,你就别和她计较了啊。”高放摇了摇伍加宁的手,伍加宁把高放的手甩到一边儿,“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前些天和你姐吵架,你妈一直怀恨在心!我扔个垃圾她都能下去检查检查,明摆着找茬儿。防贼一样防着我,你妈根本没把我当成你们家人!这就是病根儿,除不掉,我永远都是做什么都不对!你不该来劝我,问题不在我这儿,你该去劝你妈,什么时候她能把我当一家人看待了,我做什么也就对了,也就什么矛盾都没有了。”
高放不高兴了,“我妈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为了我姐打击报复啊!再说,当初我说要和你结婚,也是我妈先服软同意的啊,她要真是不把你当一家人看待,当初死活不同意不就完了么!”
伍加宁冷哼,“她那是怕失去你,完全是为了你。”
“她为了我都能放弃立场让我娶你,还有必要故意找茬儿为难你么。再说,我姐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我妈偏她一点儿也在情理之中啊,离了婚了本身就挺受伤的,最近介绍的这个,很不容易能勉强谈谈,最后还黄了,搁谁谁心里也不痛快啊,多让着她点儿不就完了么,至于吵起来么?”
伍加宁急了,“你还是说我不对呗!你妈你姐对你都好,你和她们过不得了,还娶什么媳妇啊!”
高放无奈,“又说这话。”
“那我该说什么呀,受了委屈还得开心的乐啊,傻呀我!”
任晓琳和伍加比一直在旁听,没有插话。高放最终没能把伍加宁领走,当然他也不打算回去劝他妈,那可是他妈呀,如果他能说服他妈,高卫民堂堂一个地税局局长也就不会落得这步田地了。
伍加宁又和伍加比在一个床上睡的,伍加宁自然少不了要抱怨一番,不过,伍加宁无论怎么抱怨,都是宁一步接触了高放一家,她自然有了一个相对的优势。再者,赵文爽出身贫寒,正所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赵文爽干起家务活自然是得心应手,伍加宁不但不会还一堆臭毛病,赵文爽就有了绝对的优势,这样一来,经过比较张玉敏对伍加宁一定有很大成见,从伍加宁破坏了高放和赵文爽这件事上伍加宁在张玉敏心中的形象就大打折扣。一分析,连伍加比都觉得赵文爽比伍加宁可爱了。伍加比脱鞋的时候想象着张玉敏去垃圾堆里翻垃圾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她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眼睛瞪得溜圆的伍加宁说:“你不回去是怎么考虑的,你觉得高放会找他妈谈么?”
伍加宁余气未消,“爱谈不谈,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肯定不回去。”
“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答复,让他妈来跟你道歉,不可能吧!”伍加比很是怀疑。
伍加宁坐起来,“那你说,我都扔垃圾道里的东西了,她还得刨开看看,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防贼一样。说不定,我们都不在的时候,还得去楼上翻我们东西呢。”
“那你想怎么着啊,高放又不可能不要他妈了。”
伍加宁重重的躺下,僵直着身子,“反正,反正没个说法儿我肯定不回去,正好也懒得看高洁那张驴脸。”
伍加比说:“你怎么混到这程度啊,四面楚歌啊。”
伍加宁笑了笑,“是她们怕我,我不怕她们,我早晚把高放拐带咱们家住来,这等于是要了他妈的亲命了。”
伍加比感慨道:“最毒妇人心啊。”
伍加宁伸出一只手使劲儿握了握,“我这招儿就是最致命的黑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