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恩爱(下)
“哼,哼,哼……”行文的喉结不停的在上下滚动,压不住的声音从他喉咙里窜出来,腰上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快,被挤压着的壮硕男物,哪怕是在她湿滑的神秘的甬道内依然不肯低下高昂的头颅,充血发红的前端,以极大的弯度和硬度一次比一次更强行的插入。□的幽道很热,很窄却又要命的吸引,每一次冲入都让他亢奋得浑身发抖。
身下的呻吟已经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低低的泣哭,她身体的温度完全不亚于他,皮肤上细微的颤抖,带着汗湿的潮红肤色,妩媚妖惑。在一阵阵快感的冲刷下,肉体无比诚实的弓迎向他,随着男物的进进退退的抽动,湿漉漉的从她的身体里带出许多粘滑的液体,徐徐的分叉成两道细流,顺着股间和大腿滑出,一些落在桌沿上,湿了一片。一些顺着他的青筋蹦起的男茎,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下。
“嗯……啊……”扶着她细腰的两手一紧,一声沙哑深沉的低吼从喉咙里冲出,随即,结实的臀腰,忽然疯狂向前刺入,几回深重肆狂的末根插入后,腰猛然一抖,几股烫热浓稠的白液直射入她的子宫里,灼得她浑身发抖,急促的抽搐从甬道深处开始,慢慢向全身蔓延开来。
“哼呜呜呜……”她不能自己的轻轻的泣吟着,红肿的私密处在承受了他一遍又一遍的肆狂攻击后,前胸还得承受一个一米八高的大男孩的体重,怎么看,都是她受了委屈。他却没有一点点怜惜之心,一阵凶猛的泄欲过后,整个人沉乏的压在她的身上。急促的心跳隔着皮肉与的她的心跳碰到一起,两人急促粗重的呼吸此起彼落,湿漉漉的汗水混粘在一起。
行文依然置身于她的柔软火热的体内,她的甬道一阵阵快速的收缩着肉壁,贪婪的吞噬着侵入体内的异物,并没有因为他的释放而有半点的留情。虽然,她的身体已经显得很是疲惫不堪了。
“嗯……好重,行文,你快起来!”这样被压了半晌,裴晓蕾才从他身下奋力抽出双手,沙哑着声音,用力推了推他。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被她连推了两遍才慢悠悠的起身,却没有完全她的身体,只是支着胳膊,两手撑在桌子上,欲望依然深深的埋在她的体内,没有半点要退兵撤离的意思。反而因为他上半身的移动,下面更深的挤入了她的湿热的体内,引得裴晓蕾又是一阵浅浅的叹息。
“晓蕾,你真美!”他低头凝视着她,眸底的温柔流转,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裴晓蕾朝着他微微的报以一笑,目若秋水的回望他,因为情爱而嫣红的双颊,更是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他低下头想吻她,却被她调皮的躲过,轻薄的唇不甘心落得一场空,索性顺着她的躲闪落在她的发鬓间,舔咬她的耳垂。她受痒,却无处可逃,推也推不过他,横更横不过他。只得“咯咯咯咯”的笑起来。
行文对她总是中途煞风景的嬉笑,已经是无技可施了,也干脆她笑她的,他吻他的,大家各忙各。
彼此贴合在一起的交合处,温度慢慢的又升了起来,他在她体内重整旗鼓,慢慢的又开始壮硕坚硬起来。她哼了一声,微微扭动身子,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变化。
他动得很慢,温柔得不像话,轻轻的在她滑腻的私密处缓缓的推进抽离,完全不见方才的张狂。
“嗯,别在这里!我们,回屋里去!”裴晓蕾清楚他的意图,也明白他这一时半刻是消停不了的,干脆要求换一个更舒服一点的环境。虽然这样的体位和背景挺新鲜刺激的,不过后背磨在木桌上,还是会痛的。
“好!”他望着她笑,从善如流的同意,她手背上和桌面摩擦出来的红印,在刚才的举手间,他看得很清楚。
就着这样的体位,双手把她从桌上揽起,让她双腿圈环在自己的腰间,两手托住她的臀部,像是抱孩子似的并把她压向自己,下体的相合处依然密实的连在一起,没有半点分离。
如此的一抬,一搂,一压,他敏感,她也敏感。
举步才走几步,她身子猛的向上一直,小腹剧烈的起伏,搂住他脖子上的两手,紧紧的揽住,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贝齿伏在他肩膀上,承受着下体忽然而来的穿刺的同时,泄怒似的狠狠的咬在他汗湿的肌肉上,喉咙里低低的泣吟压不住的在她牙缝里闯出,嘶哑而暧昧。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这样的包含,这样身体移动,一抬足,一收腿,于他都是致命的诱惑,一阵阵撩入心口的刺激根本容不得他半点迟疑,只觉得血气的中心,热滚滚的几乎要炸开,而她紧致的甬道却像是一道火墙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那样的狭窄,仿佛要把他夹断吞食掉。
猛的,一个深重的捅入,红肿粗胀的硕大,在她急促的收缩中迸发出来,烫热的乳白色精液,喷射在肉壁上,烙得吓人。裴晓蕾头一仰,短促而高亢的惊叹了一声,身子一硬,随即无力的瘫软在他的肩上,浑身潮红发烫,一颤一颤的抖个不停,一行滚烫的泪珠在眼角滑落。
行文腰用力一挺,在她泪水中,更深的刺插入她的体内,直到抵在最深处,才停下来。他喘着粗气,也顾不得肩上被她咬得鲜血淋漓的肌肉,两手一收,更重的搂紧压近裴晓蕾,皱着剑眉,隐忍着身体新一轮来势汹汹的欲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内屋……
这样又是三天,没有来得及觉察,转眼又到了离别的时候。
来送行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村口,这次商队的再次下山,虽然安排得有些仓促,但是考虑到这或许是村里,这几年最后的一次下山购物屯货了,所以虽然八驾出行的马车大都是空空的,并没有搜集到许多可以和外界兑换的物品,但是手里拿着村民们拼凑出来,而且为数不少钱,底气也是十足的。
同行的人除了裴晓蕾和行文外,还多了十来个壮年大汉和年轻的小伙子,一行三十多人,几乎是把村子里的最重要的生产力汇集在一起了,每个人腰上都佩着一把防身用的短剑,束衣马革,英姿焕发,看上去也是浩浩荡荡的,十分有架势。
三婶泪眼汪汪的递给他们两人一个一个大包裹,说是给他们做得棉衣,万般的叮嘱着,他们在路上一定事事小心。裴晓蕾听着听着,心理就泛酸,自她和行文两人落难至此,三婶和村长就一直对他们两人尤为爱护,嘘寒问暖的,处处关爱照顾。
“三婶,你和村长以后都要保重!”她紧紧的抱住三婶,声音禁不住,微微的有些咽哽。
三婶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了句“傻孩子”,也偷偷的抹起泪来。
男人们倒没有像她们女人这样,动不动的就哭哭啼啼,村长拍了怕行文的肩膀,只说了句保重,就放他去和他的学生们道别。一群,十来个幼童,一人一本手里拿着行文送他们的手抄书籍还不满意,闹哄哄的要他抱抱,行文扭不过他们,一手两个,通通的抱了一轮。与女人堆里的凄凄离情不同,男人这边嘻嘻哈哈的热闹非凡。
56. 下山
开始下山,裴晓蕾才算真的知道他们藏身的这座村庄是多么的奇悬偏僻。这条山路崎岖难行不止,还高起底伏弯斜度极大,唯一庆幸的是路面还算平滑。山路的宽度很小,他们这样小型的马车,也只能将将的贴着岩壁小心的行过。一路驶来,坐在车上的大家个个目光平视,提着心胆,没有人敢在马车上往下望,那距离马车轮胎一尺不到的,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如果只是单单的下山,并不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只是山环山,水环水,能供车队行走的山路只有一条,一座一座攀山涉水下来,等大家终于走到了平原,再次见到生人,已是将近一个月后的事情。
裴晓蕾穿着厚厚的棉衣从马车上跳下来,见到远处村庄上,高高飘着的一柱柱的渺渺白烟,也十分的欢喜,行文从车上取下一件厚实的棉袄披风,走到她跟前,批在她身上,嘴里喋喋的念着,“天气寒冷,多穿点,注意保暖。”旁边的人见了,嘻嘻哈哈的又拿行文来打趣,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大家都已经对他那一副老婆奴的模样,有了很深切了解。
裴晓蕾脸一红,作势拍了一下并推开那完全不把大家的取笑当一回事,依然像个牛皮癣那样粘在她身边的行文。拢了拢披风,哒哒哒的走开。
那一副小女孩的矫羞模样,引得大家又“哄”的一下子笑开了,这郎情妾意的,有些年轻的孤家寡人见了揪心,便一把撞了撞行文,语气哀怨而忿怒的妒忌他的好运气,行文摸摸脑袋,也傻愣愣的笑起来。
一行人欢天喜地的在这个村庄唯一的一家小客栈里住了一夜,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又补充了一些水粮,第二日一大早便向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离此处几十里外的一个城镇出发。
客栈的掌柜认得吕林,临走前好心的叮嘱了他们几句,说是,最近世间不大安稳,秦国先前几个月连连遭遇了水灾和虫害,民不聊生之余又换了一个暴戾的新帝,这个新帝国难当头,没有令官员开仓救灾,反而组织把这些灾民组成军队,专司到周边的一些小国和小部落掠夺财物米粮,闹得周边的那些小国寡民的地区整天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正是一个夹在秦,楚,天下第一庄,三地交界又三地不管的小国-闰国。
吕林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显然他也没想到,才短短的一个月,山下已经又变了一番天。临行前对大家又是一番慎重的安全教育,接着每人手上发了一些碎银子,陪着短剑的防身的同时,还让几个比较壮硕的大汉带着长刀。世乱盗贼生,多带些家伙亮出来,先行威吓旁人,也是一种自保。
裴晓蕾坐在马车上,旁边驾车的那个是看起来甚为瘦弱,被排挤出拿刀行列的小书生行文。两人偶尔交谈几句,更多的时候,是她卷着披风缩在车角,避风驱寒。在山上村庄的时候,四季如春,明明是十一月的冬天了,却还能下河玩水。直到下了山,出了平原,望着周遭的白雪飘飘,银妆素裹。才记得正常的十二月天气是啥样子,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婶和村长要为他们两人准备棉衣。
行文看了心痛,便同客栈的老板买了一床棉被,铺在马车上,让她冷的时候可以搂着去寒。冻死事小,丑死事大?要风度,不要温度?这纯粹是屁话,她当初见店小二把一席干净的棉被送过进来的时候,没差点就感动得泪眼汪汪了。当然,作为付钱的东家,她自然也是有表示滴,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偷偷的亲了一嘴,躺在她旁边的男人。
傍晚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顺利来到了一个叫做僚乡的小镇,大家在客栈里安顿好了后,吕林便带着几个大汉出门,与当地的一些熟络的商家商讨买卖的事宜,行文和裴晓蕾也以见世面的理由跟了出来,走了几个条商街也见了不少商人,兜兜转转了几回,却不见裴家的商铺,好奇一问,才知道,这个小镇太过偏远,天下第一庄并没有在这里设店铺。
那天,裴晓蕾很失望,找不到商铺也就是联络不上其他的师兄们。她失落了许久,最后还是行文给她带回了一条好消息,原来沿着这个官道走,车行百里有一个更大的城镇,哪里的商业繁荣,或许能找了到联系的方法,只是如果他们走官道就必须在这里和吕林他们分道扬镖。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同吕林他们辞别,虽然大家都很是不舍,不过对于他们的离去也是早有准备,所以也没有多作挽留,只是叮嘱他们事事要小心。
裴晓蕾掏出一封信,递给吕林,让他们路经天下一庄的封地时候,把这封信拿到封地的管事那里,此后不管管事送给他们什么,尽管收就是了。
吕林收了信,看着信封下角的一个红色印记,若有所思的深深的望了裴晓蕾和行文一眼,然后慎重的向他们鞠了一个大礼,虔诚的说了声谢谢,与他们挥手道别后,便带着剩下的人,与他们背向而行,驱车走上了另外一条大路。
裴晓蕾和行文没有立即离开僚乡,而是先去买了一架马车和一些饮水和干粮,他们选的这架马车外表很朴素,内里却大有乾坤,夹层软座,还兼防震。裴晓蕾看了很是喜欢,行文便连价格都不议就拍板买下,商家见他们豪爽也乐得大方,兼送了一个暖壶,还热心的帮他们斟满了热水。
裴晓蕾卷着棉被捧着暖壶坐在车厢内,撩开一点窗帘,望着外面的漫天飘舞的雪花直叹气,她的身子虽然比以前好多了,但是多年积留下来的阴寒底子,若没有一段相当的时间专门调理,一时半刻也好不起来。每年冬天一到,她立即就变成手凉脚冻的冰女,一层一层棉衣皮袄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
马车沿着官道上慢悠悠走了两天,越离下一个城镇-宋乡越近,往来的车辆越多,道路两旁拿着大包小包的行人更是显得有些拥挤,行文把马车停靠在一旁,跳下车去问因由,回答的人一把揪住他,劝他赶紧走,不要再往前了,秦国的那群强盗要来了,大家现在都在逃往其他的地方避难。
坐在车上的裴晓蕾,听到行文带回来的消息,心里一沉,便问:“这里距离宋乡还有多远?”
行文想了想,答道:“快马的话,约莫两个时辰可赶到!”
“那么我们就去一趟吧!”裴晓蕾说。
“好!”行文点点头,重新上马,手一挥马鞭,马车直奔目的地。
宋乡原是一个商业很发达的城镇,如今却显得有些萧条,左边负责出城的城门里拥满了准备出城的民众,右边负责检查入城的城门却空空如也,裴晓蕾和行文拿着吕林送给他们的通行证,很顺利的进了城。
静,死寂一般的城镇,街道上,零零落落的站着一些,依然在忙碌着搬运着行囊的,收拾着细软的人们,只是这些人,个个沉默不语,神色黯淡。偶有响起一两个孩童妇人压抑不住的低低泣哭声,整个城镇看上去凄凄惨惨的。
秦国的军队不是还没有打来么,怎么大家个个都已经是一副国破家亡的模样。
他们俩人走近一个妇人,细问之下,这才知道,原来早在七天前,秦军来犯事的消息就已经传来宋城,守城知府收到消息后,派人带着大量的礼物和米粮去求降,希望秦军可以放过宋乡的平民,绕路而行。结果送回来的是齐齐整整三十多个脑袋,其中包括负责带队的知府独子。知府又惊又怒,急急派了几十人快马出城去最近的军营求救。结果,三天后,连着出城的几十人,包括军营的将领一共一千多人的头颅被丢在城门口。并留下血淋淋的书信一封,称数日后,秦国大军必将到此次一游,血洗宋乡。
宋乡是一个商城,无兵有粮。秦军若是来犯,靠着他们自己薄弱的兵力,根本就无法抵抗,此时又有消息传来,闰国的大军轧屯在另外一个城镇,城镇很大,应该可以接收宋乡等地的难民。
知府求降求救皆不是,无计可施下便下了一道公示,在秦军到来前,令大家各自逃命去。所以才有这样大规模的搬迁。
行文和裴晓蕾对望一眼,连忙接着问,“闰国大军轧屯在那里?”
“洛乡!”妇人淡淡的回答,便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不再理会他们。
俩人在宋城走了很久,都没有见着和天下第一庄有关的商铺,抓住一个商家一一细问,才惊讶的知道,原来早在半年前,几家天下第一庄的店铺就已经全部关店撤离。
奇怪,很奇怪,他们裴家的店铺有明有暗,遍布在世界各地,除了经商买卖外,还兼作消息和通讯的收集及中转站,所以不管周围的环境多危险,他们都不得轻易的撤离。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这里一个联络点都没有了。
“行文,事情有些不对劲!”她望着行文道。
“嗯!”行文抓紧她的手,剑眉微微皱起,也陷入了沉思。
他们没有立即出城,而是暂住在客栈里,行文借口出去购买干粮,顺道拜访了一趟知府,很晚才回来。鼎足交谈后,那天晚上两人都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关于洛乡,关于闰国的大军,有些东西慢慢的在脑海了清晰起来。
裴晓蕾决定去洛乡看看,而行文则是铺开从宋乡知府那里“借”来的一张精细的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建议车行小路,绕过官道,从小道侧入洛乡。
达成共识,行文把灌满热水的暖壶递给裴晓蕾,让她捧在手里取暖,裴晓蕾微微一笑,心里暖暖的,这天下像他这样,会用内力来熨热开水的人,怕且真没几个。
小路虽然颠簸,但是真的走起来却比大路要快捷许多,三天的路程,他们两天就到了,期间他们有在官道上探过消息,发现这一路上,越是接近洛乡,路上的行人车辆方向越是一致,离入洛城还有几十里外,整个官道,就已经变成了只进不出的单行道。
行文“借”来的是一张防水皮制,打仗用的军事地图,画卷一开,长宽足足有一米多,方圆上百里哪里是山川,哪里有小河,哪里藏着小路,巨细靡遗。地图上显示,在洛城西侧三十里外,有一条山间小路,可以避过城墙守卫,直接绕路而入。
而现在,裴晓蕾两人正是站着这条崎岖的小路上,山路太过险陡倾斜,马车已经不能代步前行,车马被他们暂时安置在路口,两人清减装备,徒步上山。
裴晓蕾抬头望着前面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的小道,心里感叹不已,爬山真真的是一件体力活,哪怕有行文在前劈草开路,又有他拉着自己,有时候他看着她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模样的实在不忍,还会非常体贴的背着她行走一段。但是,就算是如此,唉……女子和男子的体力诚然还是相距太远。第N次,拒绝了他俯下的后背,只要求停下歇会儿。
她坐在一截断木头上,喝了一口刚刚被熨热的开水,一边握着小拳头,捶打小腿,松弛肌肉,一边抬头望着,那衣觖翩翩,非常潇洒的跃上枝头,站得高又望得远,充当望远镜的小师弟,羡慕不已。话说,两人现在都行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她热的不行,脱掉了外面的一件大外套,却还是汗流浃背,累了气喘吁吁的。而他,别说汗了,大气都没见他喘了一下。所谓的“人比人,比死人”唉……这实在是,令人郁悴啊……!!!
忽然前方刮来一阵大风,夹带这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死老鼠腐臭味。
行文从树上跳下来,拿起旁边的被她脱下,丢在一边的棉袄大外套从新套在她身上,说:“前面不干净,我们换一条路走!”
“不干净?前面是乱葬岗?”她好奇的问,在她有限的知识里,不干净,只能想到这样。
行文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算是她猜对了。
“我看看!”她说完,便身子一跃,跳上了刚才行文站着的那根树丫上,放眼定神一看,脸色随即一变,慢慢的灰沉了下去。
“别看!”一双温热的手遮住她的双眸,然后腰一紧,被带到了平地。
脚一落地,裴晓蕾立即挣开行文的手,按着胸口蹲下来,哗啦啦的呕吐起来。
57. 洛乡
一阵翻山倒水的呕吐过后,行文从地上扶起脸色苍白的她,搂着她坐在断木上又喂了一口热水给她漱口,等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才道:“我们绕过哪里,走山路!”
裴晓蕾点点头,脸色依然苍白如雪,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幼时负责教导她律法的母亲大人就曾经带她到天下第一庄的刑部观摩过一段时间。熟悉杀戮,也是作为裴家继承人必修的一门功课。只是不管那种刑罚,那种杀戮,都远不及她刚才所见的那个场面,血腥惨烈。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上万平民被剥了皮肉,开膛破肚,支离破碎的被丢弃在前方的一个几百米长宽的一个凹形大深坑里,一些形态娇美的女子,全身上下没了皮肤,血肉模糊的身子,只剩下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是清晰可见的。上百个这样的女子和幼童,摆着各种姿势被钉在坑壁上,一米一个,就像是一副副人体艺术品那样被镶在上面。
天气很冷,白茫茫的冰雪防得了尸体大规模的腐臭变烂,却防不了四处觅食的飞禽野兽,几十头说不出名字的猛兽在坑底津津有味的撕咬着尸体,天上的飞鹰则是来忙着啄食钉在坑壁上女子幼童,他们的肚子被利爪撕裂划破,白花花,血淋淋的内脏肠子,从腹腔滑出,就这样,挂在半空……
“以前娘亲就曾经说过,秦国尚武,推崇全民皆兵,弱肉强食,举国军民皆暴睙好战。若遇到这样的军队,只能以暴制暴,切不可有妇之仁。”裴晓蕾脸色铁青的复述母亲当年的教导,心里终是明白,为什么天下第一庄这么多年来一直花费巨资搜罗最出色的将领,培养最好的士兵。别的且不说,单是有秦国这样一个狼虎在侧,若无利刃在手,自己怎能安枕。
“以前不懂为何娘亲独对秦国要强调‘以暴制暴’,现在倒是明白了几分!”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也不管行文,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弯身站了起来,拢了拢衣帽,转身淡道:“我们走吧!”
行文睫毛一扇,颔首追上,脸上的担忧却未减。
绕道而行,根本没有路,地面的山石崎岖难行,悬壁斜坡随处可见,裴晓蕾和行文一前一后,只得驱动内力提轻功半走半跃而行。
来到洛乡已是傍晚,裴晓蕾塞了些衣服在肚子上,叉着腰杆,大腹便便的装作有孕妇人,行文这是一副病弱书生的打扮。
两人手拉着手,夫妻恩爱的在城内闲逛一圈,越走越觉得奇怪,明明城外陆陆续续的进来了那么多难民,城内却出奇的安静,小贩,商家,路人……各司其职,秩序良好。只是,诺大的一个城镇街道,见不到半个难民的影子。街道上的每个人嘴边都带着笑,只是木呐的表情,搭配着硬扯起脸部的肌肉,这种比哭还难看的笑,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得很。
他们两人来到一间客栈前,要求住店,店掌柜眼神漠然的看着他们,拉扯着肌肉,指着楼上空无一人的客房,说:“客满!”
“掌柜的,我们刚刚看过,楼上一个住客都没有,我们夫妻逃难至此实在是困乏了,您不可以通融一下,租金方面我们可以付双倍。”行文沉着脸,一副病弱书生样子,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旁边的裴晓蕾立即适时的挺了挺大肚子,也是一脸累得腰酸背疼的愁容。
掌柜望了行文一眼,又看一眼裴晓蕾的大肚子,漠然的双眼,眸光一动,似乎心有不忍,正要张口通融,却被旁边店小二一把拉住,店小二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目光闪烁的望了一眼周围零零落落朝这边看过来的“客人们”。
掌柜脸色一变,低头“咳”了一声,抬头已经换了一副比先前更要冷漠几分的臭脸。
“走,走,走……客满了,你们要落脚到前面知县府报道!”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同店小二一人一个的把裴晓蕾和行文从客栈里硬轰了出去。
两人跌跌撞撞的刚刚走出客栈,旁边立即跑来一个县衙模样的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些关于洛乡的知县大人为难民们做了多少好事,然后主动的为他们引路。
裴晓蕾和行文眼珠子一转,立即装作十分感激的样子,跟在他后面。
在知县衙门登记了名字,他们便被领到一处广场,广场很大,四处围着高墙,造型与罗马斗兽场十分相似。
广场内闹哄哄的,已经坐着许多人,有一些年轻的女子穿梭其中,在热情的给难民们送水,发粮。
此情此景,乍眼看去,十分和谐。
裴晓蕾和行文颔首各自接过一个女子送来的一杯水和一个红色的包子,不食,等女子走后,双双的丢在地上。广场中央有人在大声的宣布,今天晚上,洛乡的知县大人将为远道而来的难民们准备一场精彩的表演,让大家吃饱喝足了等着狂欢。
行文和裴晓蕾在广场里转了几圈,没有在人群中见到吕林他们的踪影,两人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转眼夜幕来临,广场的高墙上,大大小小的点起了一排火把,把广场周围的景象照得通明透亮。
广场下的难民们以为表演开始了,齐声高呼赞扬着这个为他们提供避难所和食物的父母官,然后个个笑呵呵的望着墙上凹下贵宾席,样子十分欢快。
在赞誉声中,贵宾席慢悠悠的走出几个男人,个个胡须满面,凶相十足。他们坐在高位上,望着底下的人群,哈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问:“大哥,您今天准备如何玩?”
正位中央,坐着的是一个脸上横着刀痕,面目狰狞的男人。他一手把玩着一个跪在身边的十五六岁的少女,一手望着手中的短剑,说:“照旧。”
那个男人一拍大腿,哈哈的又大笑几声,才站起来朝着广场大喊道:“照旧!”
话音一落,高墙周围立即伸出几十个大竹筒,大量的浓烟透过大竹筒吹向广场。原来精神奕奕,闹哄哄的难民,慢慢的安静下来,随即高高低低的喘息声响彻夜空,整个广场的男女老少捂着胸膛,个个面容扭曲的卷缩在地上。
早已趁着夜色,在火把点起前就跃上高墙的行文和裴晓蕾,居高临下的望着底下挣扎着的人们,脸色阴沉沉的。那些烟雾单独嗅闻并无毒性,但是配合着其他特定的药物,就能形成一种令人在痛苦中陷入深度昏迷的奇毒。白天分发的那些水和馒头,应该混入了其它与烟雾相互作用的药物,所以吃喝过这些食物的难民,此时才会如此难受。
如此般,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原本闹哄哄的广场,静悄悄的渐渐没了一点声响。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带着几十个士兵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从卧倒在地的人群中,挑选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年男女,让士兵扛了出去。
然后在中央出清了一大块空地,推出一个几十米长宽的大铁笼,铁笼里摆放着几十张配备着手铐铁镣的大床。几十个昏迷了男女被抬了上来进去,剥光了衣物,捆绑在大床上。接着进去了几十个手持利刃的男人,一个一个围着大床上,手起刀落沿着肩膀的皮肤,齐整的划了一个血圈,昏迷中的人们,被巨痛惊醒,猛的睁大眼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一点点的往自己的皮肤肌肉间灌注入水银。
痛,无法形容的剧烈疼痛侵袭的精神和肉体。一阵阵悲鸣,惨叫声,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在拼命的哭喊挣扎,手铐铁镣被剧烈的拉扯却分毫未动,依然牢牢的把人固定在大床上。
大床上的男女高亢的惨烈嚎叫声,骇人听闻。慢慢的随着注入他们体内的水银越来越多,他们的面容开始扭曲,身体的肌肉被水银刺激得快速收缩,巨大的疼痛无法逃脱,最后他们竟然在这种无法言喻的痛楚中,冲脱了皮肉,血淋淋的逃离那张大床。
见此场景,看台上的人哄然大笑,掌声,拍案声,叫好声……源源不断,个个兴奋不已,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铁笼里的男女在这篇尖锐的哄笑声中,慢慢的死去……另一批几十人的男女被搬了进来……随即惨叫声又再响起……
裴晓蕾默默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我们走!”语毕,她一提内力,飞离这惨绝人寰的修罗场,隐入黑暗中。行文紧紧的跟在她后面,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裴晓蕾没有立刻离开洛乡,而是潜入一处守卫森严的府邸-以前的知县大宅,现在秦军将领的居所。
府邸外面守卫森严,里面却是相当闲散,与其说这是一个军官大宅,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淫糜的春楼妓院,男男女女酒池肉林。他们夹持了一个因纵欲过度瘫垮在路边的男人,很容易便找到他们将军的居所。
诺大的院子,与外面一墙之隔糜烂的纵情酒色不同,里面灯火通明却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裴晓蕾站在一张书桌前,细细的望着一张铺在桌前的地图,上面清清楚楚的标明着闰国本国以及周围各地的兵力部署,最明显的两处用红笔标着,一处写着楚国的二十万大军囤在接嚷秦闰两国的边境,由一个叫做安乐王的王爷领兵,另一处标着的是立在闰国和天下第一庄交界处的倚天城。
这张地图的标识和说明都非常详尽,显然是对周围的形势进行了相当细致的分析,她乌眸微微一眯,冷笑,看来秦国的这个将军也并不是草包。
桌上整齐的叠放着一匝文件,最上面的一封信函,下方盖着一个金色的秦字印记。
秦帝的亲笔函?裴晓蕾眉毛一挑,拿起那封信,迅速的打开信函,里面白底朱字,只写着三个大字:杀,秦,翱!
秦翱?是谁?皇族权贵?还是高官能臣?她脑海飞速的翻阅着情报,似乎她从来都没有听说,秦国有这样一个人?
“晓蕾,有人来了!”站在门口负责把风的行文,忽然小声的朝她提醒道。
裴晓蕾竖耳一听,果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头一转,随即把手中的信函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轻轻的对着行文唤了一声:“走!”,便从窗户跃出……
这一路上,她很沉默,乌黑的双眸娇柔渐淡,取而待之的是一种久违了清冷坚毅。
世变至此,她,也该走出温室了!
两人飞快的离开了秦国将领的府邸,接着走出了这座被杀戮和阴谋笼罩着的洛乡,回到了洛乡后面的山林悬坡。夜很深,天上乌云密布,没有星星更不见月亮,周围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夜晚,摸黑在陡峭的山林赶路,诚然是十分冒险了。
待他们距离洛乡有了一段相当的路程后,行文便建议他们暂且在森林过一夜,明日天明再走。裴晓蕾点头同意,两人寻了一处下风口,便相偎着在一棵大树下宿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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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明。
路行十几里,行文和裴晓蕾两人双双的又落回这一片梅林里,今天一早醒来,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晚在梅林里睡了一夜。本来他们是想使轻功凌空跃过梅林的,但是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明明已经走了很远,但周围的景致依旧如故,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原点一样。
裴晓蕾眉角微微一挑,唇上勾出一丝冷笑。脚尖一点,轻盈优美的站在顶上最高的一棵梅树上,左右放眼望去,周围源源几十里,一片桃红,见不到边际。
身边的树丫轻轻一晃,行文风姿卓然的立于她身旁,眉目却是微微一沉,道:“看来,我们昨夜不小心闯入了别人的阵法!”
裴晓蕾点点头,望着这片梅林又是一阵深思,片刻后,她忽然跳下平地,捡起一只树枝,在地上开始勾画起来。
行文在旁安静的看着,他不精奇门遁甲,关于玄学的排局布盘更是一窍不通。而晓蕾却不然,奇门阵法的正正是她的强项,她所布下的阵法,纵观天下,没有几个人能破。
半刻钟后,随着她笔下的阵法图越来越完整,她的脸色却越变越奇怪,最后一笔落下,手中的树枝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行文觉得不妥,立即担忧的问道。
她抬眼,朦朦胧胧的水气遮掩住双眸,声音轻轻慢慢的,不敢相信的说:“是我的,梅花阵!”
行文闻讯一惊。
裴晓蕾却已经掩不住满脸的惊喜,声音激动的接着说:“是我和二师兄一同研究出来的梅花阵!”
语毕,她脚尖一点,飞身跃入梅林。
行文见状,也来不及多想,立即提步追上。
梅林就像是一个迷宫一样,左转右歪,却处处机关算尽。若果,你单单只是大意误闯,顶多不过被困在此处打转,饿个三五七天。但是若果你是来硬闯的,那么任何一条细小的梅花枝,都有可以成为你夺命的武器。
裴晓蕾跑得很快很急,似乎完全忘记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师弟,一点,一跃,如动作曼妙的仙子在花丛中飞舞。
而紧跟在她后面的行文,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一躲,一闪,狼狈非常。他只要微微拉下一点和裴晓蕾的距离,一不小心马上就会被不知从何处飞过来的树枝暗算。
很快的,他们来到阵法的中心-一处带着院子的茅屋。裴晓蕾双脚刚刚落地,忽然一把利剑直直的迎面刺来,她身子猛的一侧,险险避过,随即“哐啷”一声,兵器落地。
“小姐?四少爷?”被行文一招卸下武器的女子,不敢相信的望着来人,惊呼出声。
“若梅?”裴晓蕾在这里见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很是讶异。
“砰……”一声巨响,随即一个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从若梅身后传来,“小姐……”
“林德……”裴晓蕾越过若梅走向善医的随身侍从,才挪动半步,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到地下,那盘打翻了的血水,触目惊心。她本雀跃的心情猛的一沉,半座大山腾空而下,重重的压在心口。
“二师兄呢?”她盯着林德,小心翼翼的问。
林德吸了吸鼻子,扭头望向后面的茅屋,话还没有开口,只觉身前一闪,他家小姐已经如箭般飞快奔入屋内。
58. 再见
“……二师兄……”她站在床前,声音轻轻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滚烫的泪,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最后一滴,两滴,三滴……的满溢出来,尽数滴落在面前这张红色的床单上,猩红的血迹有新有旧,星星点点的沾满了这张大红床单。
他躺在那里,干枯的身子,绑着一圈又一圈新换的绷带,双眸紧紧的闭着,剑眉紧皱,似乎陷入了某个可怕的梦魅中,唇色很淡,是一种近乎灰白的颜色。
“二师兄!”她凑近又轻轻的唤了一声,双手颤抖着握住他的皱巴巴的冰凉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前,咽哽道,“是我,我是晓蕾!你醒醒!”
没有任何回应,他依然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只是苍白的唇角,慢慢的溢出一条血丝,越来越多,最后汇成一条小溪,沿着腮边落在床单上。裴晓蕾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一下子,她的手掌,衣袖都沾满了猩红的鲜血。
“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药呢?”她转身,看着低跪在她跟前的林德,愤怒的责问。
“没有药了!”林德伏在地上大哭,“自中毒以来,二少爷已经把所有能吃不能吃的解药,都试过了,通通没用!这几个月,一直吐血不止,开始的时候二少爷勉强撑着,意识尚且算是清醒,可是自上个月开始,就再也没有醒来过!吐血的症状也更严重了。”
裴晓蕾手微微抖了一下,几乎连善医的手都握着不稳,若梅连忙走过来,拿着一条干净的热毛巾轻轻的拭擦干净善医脸上的血迹。行文过来扶着她,却发现她全身都在颤抖,他伸过来的手被她避开,她慢慢的站起来,声音低哑却力持镇定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林德说:“你跟我出来!”语毕,望了一眼床上的善医,转身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林德满眼通红的回来,脸上湿哒哒的都是泪,他接过若梅手中的毛巾,让行文和她到隔壁的房间去,说是小姐有事情要交代他们。
他们两人进的时候,发现裴晓蕾正站着桌前提着毛笔在画地图,脸上的泪痕已干,样子看不出悲喜。
“晓蕾”“小姐”两人齐声道。
“你们过来!”她没有抬头,继续在勾画。
两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站在她旁边。
片刻后,一张外表简单却内容详细的地图,呈现在他们面前,凭着记忆,她把在洛乡看到的那张地图连同它的标识,一丝不差的复制了一份。
“我们现在在这里!”裴晓蕾点了点地图,然后又指指其他几点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处的联系点已经被撤离,我们现在被困在闰国。”
“若梅,你是什么时候来到闰国的!”
“上个月,我同其他寻找小姐的人走失了,误入此处,想不到竟然会在这个小国碰到了林德和受了重伤的二少爷。”
“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秦国的军队守在边境?”
“没有,我也是进来的才知道,我们这里的联系点全部不见了,不单是我们的,连楚国的放在这里的密探也不见了。经这个一个多月的探究,闰国现在似乎已经是被秦国控制了的一个玩物,可怕的是,这点似乎闰国的民众还没有发现,其他各国的人也似乎不清楚,源源不断的还有商团带着大量的财物进入闰国。”若梅仔细的向她,交待自己这些日子所搜集得来的情报。
裴晓蕾垂眸半晌,然后指了指楚国的边境,抬头问行文:“此处去楚国来回约莫需要半个月,比我们绕道去倚天城求助要快很多。十天,你可以把安乐王的大军带到这里来吗?”
“可以!”行文坚定的回望她,凭着自己的武功,要避开秦军的耳目,安全离开的闰国,并不难。而且安乐王并不难应付,十天于他是卓卓有余了。
“你出去后,一旦和山庄取得联系的方式,马上请师祖做好准备,我们脱身后,立即送二师兄回庄治理。这是二师兄的症状,你一起送回去。”说完把一本类似病历本的簿子递给他。
他接过,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一把抱住她,道:“你不要担心,二师兄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她在他怀里点点头,轻轻的回搂他,叮嘱道:“你路上,千万小心!”
“你放心!”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很快回来!”语毕,转身就走。几个起跃,立即消失在这片桃红中。
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堵在心口。
双眸一闭,硬掩去心中的情绪,回头望着若梅道:“若梅,我要去一趟灵山……”
“不行!”她话还没说完,若梅立即大声的反对,“灵山太危险了,去那里摘红莲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是可以安全回来的!”说完,她一愣,忽然恍然大悟的道:“小姐,您刚才是故意支开四少爷,然后自己去冒险的!”
“不是!”裴晓蕾淡淡的道。
“您是!”若梅咬牙肯定,“您以前就一直这样!”
裴晓蕾抬眼望了望有些气鼓鼓的若梅,却也没有心情反驳她的话,只是抿了抿唇低下头,指着地图继续说,“灵山,距离我们这里,快马的话,大概需要三天路程,如果走小路,则两天就可以到山脚,现在这里三人,林德不精武术,但是医术不错,二师兄需要他照顾,他不能走。而你,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却不通医术,你去了灵山也未必能找对药草,而且你从小都不认得路,到时候不但药没找,还会弄丢了你。”
听到这里,若梅脸一红,低头绞起手指,眼里热热的,有泪在打转,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被戳中了痛处。她最恨就是自己这个毛病了,每次关键的时候,自己都只能在旁看了干着急,帮不了小姐的贴身侍女,一点用都没有。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小姐的安排。
裴晓蕾抬头望着隔壁的房间,眼里的悲伤又再慢慢的爬上来:“二师兄当初来到这里,大概也是为了上灵山摘那朵传说可解天下异毒的红莲,只是后来病情加重,才无法前行的,此处虽然有梅花阵掩护,但是秦军就在附近,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发现这片梅林的秘密,林德医术虽好,但是武艺却是极差,我需要你帮我好好的看守住的二师兄!护他周全,平安的等我和小师弟回来。”说完,她拍了怕若梅的肩膀,补上一句:“我们的后顾之忧就靠你了!”
若梅头一点,身子一低,单膝跪下,声音响亮的道:“是!属下遵命!”
裴晓蕾回到善医的屋子的时候,林德手里已经拿着一个挎肩布包,一见裴晓蕾进来,便立即恭敬的递给她,说是先前善医准备上山时备下的东西。
裴晓蕾打开一看,里面东西不多,一把短剑,一个特制的盒子,四四方方的应该是用来装红莲的,还有一瓶酒和一些应急用的外伤要和绷带。
她朝着林德点点头,让他先出去,她想和二师兄待会儿。
她坐在床前静静的望着床上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他眉间轻抚,他已经不再呕血了,干涸的唇,苍白得没有一点生气的脸,她怎能相信,这个人,是她的二师兄,是那个医术高明,可以和阎王爷抢人的神医。
泪,夺眶而出,一点一点的落在他的苍白的脸上。
“二师兄,”就这样望着半晌,她才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他额头,声音柔柔的带着点咽哽,“我要去一趟灵山,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回来!”语毕,轻轻的为他掖好被子,便转身走了出去,走得太过匆忙,却是错过了善医睫毛上的那点微微的颤动!
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自己要独闯灵山的,却不想在门外竟然碰到了,口里咬着一大篮大肥鱼,左右两手各拎着几只狐狸兔子的大雄。
大雄见到她很是惊喜,东西往旁边一丢,立即“嗷嗷嗷……”又往她怀里蹭,若梅闻讯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食粮后,便开始把它从裴晓蕾身上扯下来,她越是扯,大熊越是缠得紧,明着是不当她一回事。
这样一凑一扯的,他们没觉得怎样,但是处于矛盾中心的裴晓蕾倒是有些受不了了!一提内力,左右一动,把这一人一熊两个家伙,拉离自己的身旁。
“大熊,别闹了,我要出去了!”虽然她见到大熊也很惊喜,但是眼下却不是欢庆重逢的好时机,上前摸了摸它的黑脑袋,安抚了一下它的失落道,“我回来再陪你玩!“语毕,她脚下一点,跃上一簇梅花枝,直接在枝叶上行走。
底下的大熊见状,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亮,兴奋的“嗷呜,嗷呜……”的叫了两声,撒起蹄子也追了上去,把满地的梅树撞得摇摇摆摆,这一人一熊,一个树上一个树下,都速度极快的消失在若梅的眼前。
若梅上前追了几步,停了下来,望着远处晃动着的树林,有些动容,这只大黑熊虽然又笨又蠢脾气不好又经常和自己作对,不过武功和觅食的能力确实了得,有它跟着小姐,这样也好!
59. 灵山之险(上)
世说,这个天下有三座奇山。第一座奇山叫做玄峰,立于西域极北之地,山上盛产各种奇珍异兽,但是因山石陡峭,峰顶上的奇珍异兽善恶难辨,传说这数百年下来,世间平安登上此峰的高手,绝不超过十人,而裴晓蕾的师祖,笑娘子敏馨和前武林盟主凌瀚的师父曾蘅子就是其中一个人,当年他从山上带回了一对小鸟,在身边几代培育繁殖下来,便养育成了现在的领路高手-“知路鸟”;第二座叫做凕池,常年烟雾弥蔓,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也没有人知道山上有什么,更也没有人上去过,是一座迷一样存在的奇山;第三座叫做灵山,立于闰国的高地上,相传上面奇花异草无数,其中最富盛名就是那朵据说可解天下奇毒的红莲。
裴晓蕾和大雄站在灵山山脚,望着山路上唯一的一条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路的小道发愁。整条小道呈四十五度角绕着山侧倾斜而上,路面由碎石拼凑而成,约莫两尺宽,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和杂草,小路下面是平滑如镜的花岗岩石峭壁,整座灵山高不见顶,山峰隐入云雾上,只有山脚约莫两百多米的光滑岩壁清晰可见,如此一来不管你的轻功再怎么了得,在没有落脚点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一撅而就,跃上两百多米。
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你还要执意上山,除了老老实实的走小路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两尺宽的小道,约莫六十厘米,仅可供一人行走,大雄好奇心烈,一马当先的冲到最前头,所谓的“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独自在荒山野林长大的大熊,何曾把路上那些寻常人看了心里发涑的各种小东西放在眼里,大摇大摆的踩这野草枯枝,挥着大黑爪子把挡路的毒虫蛇蚁一扫而净,威风凛凛的如同一个出巡的大将军,裴晓蕾跟在它后面,除了行走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地上的湿滑外,倒也省了许多功夫,一路畅行无助。
裴晓蕾拉了拉头上戴着的棉帽,拢了拢身上的厚棉衣,小心翼翼的紧紧跟在大熊身后。绕着山道路行上十几里,山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地面结着一沉厚厚的冰雪,周围还时不时的刮过几阵凛冽的大风,把人吹得寒凉入骨不止,一个不小心,手一松,脚一滑,很容易就这样风中凌乱的坠入底下的深渊。
一段两百来米的高度,裴晓蕾他们弯弯曲曲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
小道的尽头,一片葱郁,明明山上白雪纷飞,却完全无阻满山的春意,花红,叶绿配着银装素国,矛盾又和谐的景色,别有一番滋味。
地上长满了各种药草,鲜花和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数量虽然繁多,却大都称不上名贵。大雄裂的大嘴巴依然大摇大摆的在前面开路,裴晓蕾顺着它的脚印跟在后面,顺便处理了一些被大雄一掌拍飞后心有不忿,想背后报复的小动物们,这一人一熊,一前一后的配合得十分默契。
忽然脚下“喀嚓”一声,传来骨头折断压碎的声音,裴晓蕾低头一看,黛眉轻皱,她已经不记得在这条上灵山的路上,碰见了多少具人类的尸体,冷死的,饿死的,摔死的,被野兽咬死的,被毒虫蛇蚁弄死的……死状各异,却都没有脚下这具黑乎乎的人类骷髅架子来得奇怪。
“大雄!你等一下!”她抬头,朝前面的大雄喊道。
大雄毛茸茸的黑耳朵一耸,“嗷呜……”的一声,转过身子,把手上捏着的一条手臂粗的眼镜蛇,随手往草丛了一丢,蹬蹬蹬……的跑过来,低着脑袋撒娇似的往裴晓蕾身上蹭,乌溜溜的大眼睛闪亮闪亮的,乖巧得紧。
“真乖!”她轻轻的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发,淡淡的夸奖了一句。这一路上,她本来焦虑彷徨的心情,被大雄的逗趣可爱,或多或少的冲淡了许多,心定了,做事也沉稳了些。
不知怎的,她对这具骷髅很是在意。
把大熊打发到旁边把风,她自己便半蹲下身子,在骷髅周围,拈了一小撮泥土,在指尖碾了碾,捡起地上的半片骨头碎片细细的看了半晌,又翻了翻骷髅的头颅,脸上一片肃穆,眉间的结打得更深了。
尸体周围的泥土尚带着一些腥臭油腻,骷髅的骨面光滑干净,这个人死了应该没多久,尸身虽然腐烂的很快,但是骨头还是新鲜的,只是骨面通体发黑,与前面其他那些被蛇虫咬中的中毒者后不同,这些骨头居然还像是檀木那样,散发着一阵阵淡淡的芳草香味,而骷髅的头颅部分更是味道浓烈,颜色半黑半青的,显得十分怪异。裴晓蕾站了起来,拨开骷髅周围密密麻麻的野草,果然,在它的周围还有几具类似的人类骷髅,低头又在捡起一小块骨头,手轻轻一捏,骨头极脆弱的“喀嚓”一声,化为粉末。
几具骷髅上都无外伤,他们应该没有受到大型的野兽攻击,除了头颅,也不见骨头那处的乌黑特别明显浓厚,这些毒是蛇虫咬的机会也不大。
那么?怎么回事?
裴晓蕾站了起来,望着周围高高低低的一片葱郁,心里警钟大响。
“大雄,你在前面不要走得太快,与我两步距离就够了,要特别小心周围的草木,明白了吗?”她摸了摸大雄的脑袋,哄小孩般的小声教导道。
大雄歪着脑袋,往她脚下蹭了蹭,然后抬头舔了舔裴晓蕾的手,“嗷嗷嗷……”的叫了两声,跑到了她前面,继续挥着爪子昂着头,雄赳赳的劈草开道,只是这回它步伐明显放慢了许多,两只圆圆的耳朵耸得老高,耳尖左右微微的动了动,很有耳听八方的架势。
路越往里走,冰雪越厚,草木越少,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见到的尸体越来越多,人的,兽的,甚至还有一些破败的花草折倒在地面上,看上去很是萧条。
从泥土到沙石,兜兜转转的一个多少时辰,他们来到了一片荒芜的沙地上,沙地不是很大,约莫只有两三亩地大小,但却是正正挡在了上灵山顶端的小路前。
裴晓蕾也是上了山才知道,整座灵山其实就像是一个空中花园,下面两百米是光滑的峭壁悬崖,待你顶着刺骨寒风,冒着被路上的毒虫蛇蚁啃咬中毒,被大风刮落山底被摔得粉身碎骨的险儿,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的来到山顶,以为是苦难到头了,结果山上瞪眼一看,原来自己欢喜的山顶不过是灵山那望不到头的顶峰,底下其中一层罢了,此层山林中央还有一处高峰悬崖,同样是石头峭壁,和第一层那些光滑的岩石峭壁不同的是,这层峭壁上除了爬满了一些褐绿色的藤条外杂草倒是没几棵,干干净净的,一眼看上去似乎比第二层容易攀爬许多,只是当你看到那唯一的一条,姑且我们称作“路”的小道,绕着峭壁,呈八十度的弯度将近垂直的而上的时候,大概也就笑不出来了。
当然,到时候该怎么更上一层,这是后话,而眼前的问题是,他们如何过得了面前的这片沙地。
沙地看起来很普通,黄沙细土,中间偶有一两束冒着绿苗儿的小草,随风起舞,很是平静。但是裴晓蕾和大雄却不敢轻举妄动,前面隔三叉五的一大排死状古怪的尸体,因由似乎明着暗着
都指着说,答案就在这片沙地上。
裴晓蕾在旁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一丢,远远的抛向沙地。
“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沙地上冒出了几十条绿色的根须,把落地的石头团团包住,根须绕了一圈后,然后一甩,速度极快的把石头丢了回来,那颗石头正正的砸向裴晓蕾的方向,她身子一偏,安全避过,待她得闲低头再看,那些根须已经咻的一下,全部重新缩回沙地里了。
她心里一惮,思道,如此,地面是走不得了。抬头望了望沙地后面的小路,眼里眸光一闪,看来,他们只有从空中飞过了。大雄的轻功她是见过的,称不上大好,但这区区的几十米,却不成问题。
“大雄,看来我们得跳过去吧!”语毕,她久久不见大熊的回应,便好奇的低头望了望大雄,却发现大雄两眼发光的看着沙地那头。眼睛顺着它的视线望去,一怔,也很是惊讶,面前竟然长满了紫蓝花?”
“嗷呜……嗷嗷嗷……”大雄朝着那边嗥叫的几声,长吁短叹的,竟带着几分思乡的味道。
“大雄……”眼前黑影一闪,裴晓蕾急忙伸手去阻,却已经来不及,大雄已经直直的向前面的那片花丛冲了出去。
在大雄落地的一瞬间,沙地上立即又冒出几十条绿色的根须,快速捆住它的四肢,一点点一的勒紧,大雄是何许动物,手脚一觉吃痛,愤怒的大吼了一声,四肢上下一拉,把脚下勒捆的根须,生生的全部扯断。剩下的根须晃了一下,随即缩进了沙地里,大雄大掌落地,立即就着根须消失的地方挖了半尺,黄沙黑土,却不见半点翠绿。大雄失望的坐在地上,有些气喘吁吁的望着前面的紫蓝花,搔了搔耳朵,又开始向紫蓝花的走去,只是这次它的动作明显有些迟钝,摇摇晃晃的走了几米,扑通一下,整个栽倒在沙地上。
沙地上慢慢又开始冒出一些如触角般的根须,细细密密的围着大雄,把它的四肢牢牢捆住,沙地忽然动了起来,沙土“唰唰唰”的作响,一朵约莫三四米长宽的大红花从沙地上浮了上来,花心一裂,一张透着芳草味的粘滑血盆大口,滴着大量的黑色汁液,黑乎乎的像是疵着毒牙吐着毒药,乍眼望去,怵目惊心。
根须把大雄高高抬起,进贡似的往花心的大口里送,眼见大雄这块大肥肉马上就要到口了,昏迷中的大雄此时却忽然眼睛一睁,似乎清醒了过来,“嗷嗷嗷”的连着大叫了几声,挥动着粗壮的四肢,三两下又扯断了许多根须。大红花晃动了一下,大口一合,滴溅出一些黑色汁液,花心再次张开的时候,地上立即又冒出了一批根须,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根须都带着尖刺和齿轮,大雄虽然勇猛,但是现在被举到半空,行动受困于根须,只得看着底下向自己冲过来的尖刺根须无计可施。
眼见这些带着锋利的尖刺马上就要扎到熊肉了……
“砰……”一身巨响,大雄从空中掉落,四脚朝天的倒在沙地上。半晌,它才一翻身子,极傲慢的望了一眼身旁倒地的大红花,然后,一蹬一蹬的跳到了手握利剑的裴晓蕾身边,仰着头在她脚下蹭了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可怜兮兮的似乎方才自己受惊不少。
裴晓蕾把剑身还滴着黏黏糊糊的黑色汁液的短剑插进沙土里,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大熊,你真厉害,刚才有没有受伤?”
大雄闻讯,眼睛一亮,“嗷呜,嗷呜……”的叫了一声,拉耸的耳朵,趴在地上,开始十分欢快的滚过来,滚过去……
沙地上一朵大红花吐着黑色汁液倒在一边,满地的根须软趴趴的焉着,一只大黑熊在旁边一处干净的沙地上,缩着四肢,欢快的滚着,尘土飞扬。
场景,有些怪异。
这样滚了好一会儿,时候不早了,大雄却依然意犹未尽。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武艺高强,身体健硕,什么事没有,快起来罢,再不起来,紫蓝花要谢了哦!”裴晓蕾无奈的哄骗道,她先前那张冷峻的扑克脸早已卸下,如今一张俊脸被大雄逗得苦笑不得。
大雄一听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了抓耳朵,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片花丛中去。
“走吧!”旁边的裴晓蕾拍了怕的它的脖子,拱它上前。
“嗷呜……”大雄叫了一声,立即飞快的向那片花丛扑去。
60. 灵山之险(下)
裴晓蕾对这朵大红花身上的黑色汁液十分好奇,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空瓶子,满满的装了一壶,准备下山后,送回山庄,就当作是给师祖的礼物。
自那大红花一谢,沙地上那些绿色的根须颜色也跟着慢慢的变淡,从深绿变成浅绿,根须上的尖刺和齿轮也随之消失,她觉得奇怪,随手捡起一条根须,在旁边抓了一只蹬跳的兔子,把根须捆在它身上试了试,果然,这些根须内的毒素已尽去。随手一拉,竟然从沙地上拉扯出了几十米,这些根须虽细小,但是韧性十足。她望着顶上那条几乎垂直的“小路”,脑筋叮咚的一转,立即从地上又拉出数十条这样的根须,揉合,编织成两条拇指粗的绳子。
裴晓蕾编织好绳子,吃过一些干粮后,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入肚,逼出身上的寒意,全身暖哄哄的,感觉还算不错。大雄在她旁边仰躺着,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旁边一大片的紫蓝花光秃秃的只剩下叶子,一朵朵艳丽的花朵都进了它的肚子。她的脚下也放着几朵当初为她卸去那身古怪武功的紫蓝花,只是,不管这些五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的奇花多么珍贵,也不管大雄在她面前吃的是怎么个津津有味法,她也不敢再随便的放入口,这山高皇帝远的,要真的像上次那样,再吃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荒山野岭的,怕是就算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了。
如此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消食片刻后,他们从花丛里站了起来,收拾好东西,重新整装出发。
登第三层的那条小路,陡峭倾斜就不提了,那平滑中隐藏着的尖石头才是要命,这些凸出的尖石如刀锋般锋利,四面光滑轻薄,一不小心碰到,必然入肉见血。
两条根须揉合成的绳子往上一抛分别勒绑住岩壁上的藤条,裴晓蕾和大雄徒手沿着这条几乎垂直的小路往上攀爬,旁边的绳子轻轻的在绑在他们的腰上,算是一个安全保护措施。他们爬得很慢,每上一段路,绳子就要重新往上抛一次,几回抛收,他们总算是较平稳的爬过了半途,岩壁上的藤条越来越多,几乎把冰凉的岩壁铺盖满,尖石就掩盖在这些藤条绿叶之中,令人防不胜防,她和大雄的双手都或多或少的被刺破了皮,手掌手臂以及身上衣服比较单薄的地方,星星点点的冒着血珠。
当然,较之先前的险境,手上的这点小伤,谁也不在意。
只是慢慢的,裴晓蕾开始觉得手心麻麻的发烫,定神一看,破皮的地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些像是蒲公英花那样的白色绒毛,裴晓蕾停了下来,稳住自己身子后,伸手想把伤口上的东西弄掉,一揭,火辣辣的刺痛。细心一看,这那里是蒲公英花啊,这些白色的绒毛根本就是一只白色的小蜘蛛,如今正扎在他们的伤口上拼命的吸血。
“嗷呜……嗷嗷……”旁边几米处的大雄忽然大叫起来。
裴晓蕾扭头一看,心里一寒,天啊,从藤条上面慢慢的爬下两个洗脸盘那么大的白色蜘蛛,朝着大雄这边吐着丝线,丝线上面爬满了蜘蛛,密密麻麻的两条百丝把大雄缠得牢牢实实的,大量的小蜘蛛爬上它的身子,好好的一只大黑熊一下子变成的大白熊。
“大雄!”裴晓蕾大喊,立即单手扯着藤条,借着脚力一蹬,向大熊的方向跃去,手中的短剑一挥,割断两条白丝。
白丝一断,大雄身子一沉,随即身体往下滑落了好几米,它身上的白丝虽断但是那些小蜘蛛却没有少,密密麻麻的在大雄身上爬动,大雄更用力的挥动双掌,拼命的想抖落身上的蜘蛛,越是挣扎它却是往下掉,它和裴晓蕾如今已经爬了将近百米了,如果这样的高度掉下去,它必死无疑。
而让裴晓蕾觉得奇怪的是,明明她这边的动作这么大,而且充满攻击性,但是,那两只大蜘蛛却完全不当她一回事,似乎把满心的精力都放在大雄身上,它们继续挥着爪子,疵着毒牙,又开始笔直的爬向大雄。
已经掉下近十米的大雄,挣扎声越来越小,渐渐的,竟没了声响。
“大雄!”她慌忙再喊!下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回应。
她心里一阵焦慌,却又见两只大蜘蛛再前行个三四米就可以碰到大雄了。她一急,连忙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向着下面一甩,捆接在大雄的那根藤条上。随即自己一手拉着绳子的另一端,口咬着短剑,爬向两只白蜘蛛。她微微提起内力,做好了和它们拼死一战的准备。却不想,随着她的临近,蜘蛛们不但没有向她攻过来,反而她上前一步,它们怯怯的退后两步,样子如临大敌,仿佛她才是什么不得了的恶魔毒物似的。
她微微的一怔,还来不及多想?手中的绳索猛的又是一沉,她立即吃力的收紧臂力,勉强拉住,大雄下面的情况似乎越发不妙了。
到底那里不对,为什么它们这么怕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她心里越是焦急,脑里愈发一片混乱,怎么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手掌上的伤口有些痒,她低头细看,发现原先粘在她手臂各受伤处的小蜘蛛,纷纷的自己从她的伤口上爬了出来,而且像是逃命似的越爬越快,越爬越远。
她正觉得奇怪,忽觉后背的背包湿湿的,她取过一看,包底下黑漆漆的,竟是打翻了那瓶准备送给师祖的汁液。
难道是?她黛眉一挑,用手沾了一点黑色汁液,朝着大蜘蛛的方向一甩,几滴汁液沾在岩壁上,两个大白蜘蛛爪子一闪,极快的后退的十几米,望着她手中的汁液,样子似乎依旧十分怯怕。
裴晓蕾望着,心里一喜,更忤定,立即从包里取出瓶子,顺着根须的绳子往下倒了一些,这些由根须揉编成的绳子,一遇到这些黑色的汁液立即恢复了原先的深绿色,汁液里的淡淡青草味随即飘散再空气中,底下的小蜘蛛也受了惊吓,纷纷四处逃窜,一眨眼的功夫,大白熊又变回了大黑熊。
“大雄!快起来!”危机一解除,她立即拉了拉绳子,朝着下面大喊道,她拉着绳子的手臂越来越沉,就算现在旁边的藤条极大的舒缓了大雄的压在她手上的重量,但是这剩余下的上百斤的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承受得住的。
最要命的是,大雄她没叫醒,却把那两只大蜘蛛叫回来了,那两只毛绒绒的节肢动物怕是见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心存怨恨,竟然爬到拉扯着大雄的那条藤条的根部。几口的就把几根手指粗的藤条折咬断。
裴晓蕾见状,连忙手腕一绕,把绳子在手掌上圈了几圈,紧紧的拉住。
“唔!”她受不住重,终是闷哼一声,她握着藤条的左手滑落了两米,藤条上带出一道猩红的血痕。右手扯着大雄的绳索又一沉,大雄的体重如今全部压在她的手臂上,扯得她几乎脱肘。她拧着眉头,咬着牙齿,额上不停的冒出冷汗,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大熊!”她望着底下已经距离她约莫几十米远,被周围的云雾遮挡得有些模模糊糊熊影,急声大喊。
“嗷呜……”半晌,下面终于传来些微弱的声响。
她一喜,大声道:“大熊!现在这个高度,你可以安全的下到下面的沙地吗?”
绳索忽然晃了一晃,下面传来的声音似乎又大了一些。
“你抓住旁边的藤条,我要松手了!”
“嗷呜……嗷呜……”更加中气十足的吼叫传来。
她手一松,立即提着耳朵细听,然后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大雄,你不要再上来,乖乖的在下面等我!”
“嗷……嗷……”声音比刚才远了些,裴晓蕾闻声一笑,看来,大雄已经安全的回到沙地了。
如此,裴晓蕾着实的放下了心头大石,轻轻的甩了一下右手,“咝……”倒吸了一口气,眉眼都拧在了一起,果然,刚才拉伤了筋骨。抬头望了望山顶,不错,约莫还有十来米就到头,那些大大小小的白蜘蛛们。现在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而且似乎她越是接近山顶,路越来越顺,先前的那些隐藏着的锋利尖石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些圆滑的,可以用作歇脚的大石头,偶尔冒出几个。
所以,这短短的十几米,倒是没有花费她太多时间,末了,点着石头,一个轻跃,顺利的上了这一层。
双脚一落地,她也不管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喝了一口酒,暖一下身子后,便立即从背包里拿出绷带和一些伤药,幸亏先前,她把那些酒绷带伤药什么的,都另行装在一个防水的密封小袋子里,和那瓶打翻了的黑色汁液隔开,所以即便那些汁液有什么,也没有污染得到其他的物品。她紧皱着眉,咬牙倒了一些酒在自己两只破皮流血的手掌上消毒,然后自己上药,自己绑绷带。浇了烈酒的伤口很痛,火辣辣的,周围的风却很冷,入肚的烈酒也抵抗不住那股刺骨寒意。如此糟糕的境况,她从来都不曾遭遇过,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独入虎穴了。她慢慢的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放回背包,精致秀丽的脸蛋被寒风冻得通红,双眸却目光灼灼,十分坚定,脸上不见半点的怯意。
她站了起来,拢紧衣帽,前后左右的略略看了一下,发现这一层和上一层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一样的天上白雪飘飘落,地下花红叶绿春意融融。只不过,那些花草树木模样生疏了些,周围乱窜爬动的昆虫小动物,数量种类也比下面少了许多,这一层远远的望过去,没有见到更高需要攀爬的峭壁,周围绿白交接一片平坦,看来,这里似乎就是灵山的巅峰了。
61. 红莲
裴晓蕾记得自己曾经在一些医书著本上看过这样的记录,“红莲,生于灵山之顶,育于极寒之地。”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这灵山山顶上,那里最冷,她往那里走就对了。
厚实的衣帽上铺着一层雪花,皮靴子踩进雪地上,冰凉的积雪迅速没过小腿,寒冷的温度穿过棉裤衣袜透入体内,两腿冷得僵硬发疼。她呼着白烟,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每一步,走得铮铮有声。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纯冰雪世界,这里是不是最冷的地方,已经被冻得肢体麻木的她也不清楚,然而,虽然这里的风并不大,但是周围的树木花草几乎全部冻死,枯萎的枝叶埋藏在雪地下,方圆几里找不到半点葱绿。
忽然,裴晓蕾停了下来,站在风雪中,闭上眼睛,屏气凝神。
半晌后,美目睁开,周围扫了一眼,然后快步朝着前面的一个凸起的高坡奔过去。
在这里?
她半跪下来,一层层的拨开积雪,敲了敲地面,下面“啵啵啵”传来一些中空的声音,俯下身子,贴耳细听,下面“哈……呼……哈……呼……”传来一些轻浅鼾睡声音,她拨开地上的碎石泥土,一点一点的往下挖,拨挖了约莫两寸,搬开几块大石头,果然看见一个盘口大洞穴。低头往下看,地底下四五米处,一大一小两只毛色通红的狐狸正抱在一起打着呼噜,一阵暖气由洞穴迎面扑上来,暖哄哄的打在脸上。
洞穴不大,左右不过五六米,她居高临下的在周围各处细细查看了一遍,半晌,美眸一暗,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洞穴里面光秃秃的都是软土石块,别说红莲,连小草都没见着一根。无意打扰两只狐狸的睡眠,借着暖气,暖了一下手掌后,她便准备把石头搬回来,重新遮住洞口。
“唧……唧呜……唧唧唧……”正想封洞,下面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
她连忙低头再看,心里一凉,顿时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上来了。
蛇,又是蛇,而且是好大的一条黑蛇,它挪动着粘糊糊的身体,吐着血红的信子,浑身冒着寒气,正与洞穴了里那只大一些的狐狸对峙着,大狐狸瞪着眼睛,疵着牙齿,竖着火红的毛发,大量的散发着热气,并把小狐狸挡在自己身后。
洞内的空气忽然冷热交接,变成潮湿而浑浊。从对峙到厮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动物界的弱肉强食,胜负输赢,代价往往是鲜血和生命。大黑蛇赢了,以绝对的优势大胜,大狐狸鲜血淋漓的挣扎着,却没有倒下来,在黑蛇扑咬过来前,脚一蹬,退到小狐狸身边,脑袋“唧唧”的磨了一下小狐狸的小脑袋,轻轻叫了几声,然后猛的一抬头,朝着裴晓蕾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便一口咬住小狐狸的后颈,奋力往上一丢,把这个毛茸茸卷成一团的小东西抛出了洞穴,正正的落在裴晓蕾的跟前。
裴晓蕾手一伸,把它抱了个满怀,小狐狸在她怀里缩了缩,把身体团得更紧,模样十分警戒,一阵阵热气从它火红的毛发里散发出来,裴晓蕾手松了一下,这样的低温下,怀里的这团小火球居然有些烫手。
“没事!”她轻轻抚了它的火红的毛发,安慰道。
小毛团红色的尖耳朵动了动,半晌,才抬头望着她,一双水气十足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闪阿闪的,尖圆的鼻头拱了拱她的衣衫,“唧唧”的叫了两声,钻入她的棉衣内。随即,一股热气从胸前散向全身,手脚一下子慰得暖哄哄的。
只不过好景不长,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享受一下这意外的温暖,脚下的洞穴忽然沙沙作响,一条巨蛇张着血喷大口,从地下扑了出来,尖锐的毒牙,直冲向裴晓蕾的颈项。
裴晓蕾一个侧身,退后几步,及时避过这凶险的一击,颇狼藉的落地后,拔剑出鞘的同时又往后跃出了近十米,才在一个安全距离外停下来,她望着雪地上的那条全身粘糊糊大蛇,暗暗吃惊,这条大蛇明明是刚才那条黑色的大蛇,怎么才会儿功夫身上的颜色竟然变了,由原来的漆黑变成了如今的火红色,连先前身上的那股阴寒之气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烫人的热气。蛇躯一落地,“啧……”的一下,周围半米内的积雪像是碰到了高温大火,立即融化成水。
裴晓蕾怀里的小狐狸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热气,猛的从她棉衣里探出头来,“唧唧……唧唧……”的大叫起来,拼命的舞动着四肢,在她胸口挣扎着,一副要扑出去和大蛇拚命的模样。
裴晓蕾前胸被它忽然升高的热气,烘得热腾腾的,眉目微皱,一把把它按回自己的棉衣内,语气有些凶悍却又十足稳重的叱道:“别闹!”
小狐狸一怔,定了定,被怒气烧红的双眼,望着裴晓蕾好一阵子,才“唧唧”的低下头,收起浑身的灼人的热气,安静的缩在她怀里。
裴晓蕾隔着棉衣,拍了拍它的身子叮嘱道:“你呆在衣服里面,千万不要出来!”说完,握紧利剑,望着向自己快速爬过来的大蛇,神情谨慎。
“喷……”距离还有两三米,大蛇血口一张,极快的从毒牙喷出一股黑液,动作太快了,裴晓蕾身子一偏,飞快的跃出几丈外,虽躲避得很快,衣摆上还是沾到了一些毒液星沫,只听“嚓”的一下子,衣摆上立即烧出了几个小洞。
裴晓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灼穿了的衣摆,又望了望地下冒着冷烟的黑液,暗自心里大惊,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内气,手中的利剑一偏,换了个肃杀的姿势。
她眉心轻颦的望着那条淅淅簌簌的继续朝自己挪爬过来的大蛇,目光如炬。
两米,一米……大蛇一点一点的挪近,裴晓蕾的神色更加凝重。
“咝……唰……”大蛇身体一动,飞扑而来。
随即,只见白光一闪,“轰”的一声,那条约莫有大腿粗细,几米长的大蛇应声而落。大量黑红交错的血水从它的伤口涌出来。
大蛇痉缩几下,还没有死绝。它目光怨恨的望着裴晓蕾,然后合下大嘴,身体忽然像是热气球那样,开始膨胀。然后,“砰”的一声,腹腔炸开,鲜血淋淋从里面慢慢的爬出一条白色透明的小蛇。小白蛇只有笔杆子那么大,和旁边的大蛇相比,还十分的弱小,然而最惊悚的是,它连眼睛都还没有全睁开,却已经在开始吞食着大蛇的血肉,随着它吞噬得越多,身上的颜色越深。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她懂的,上前几步,提着利剑,对准小蛇正想刺下去,却猛的被小白蛇从大蛇身上挖出了一朵血红的鲜花吸引住了。
红莲?
她心里一怔,随即大喜,立刻伸手夺,小蛇却机灵的一闪,咬着红莲躲到另一边,目光警惕的望着她,它已经长大了一些,从笔杆变成了两根手指大小,身上的颜色渐深,白底黑点,跟斑点狗似的。
一直藏在她棉衣内的小狐狸,此时却忽然从裴晓蕾怀里跳下来,疵着利爪,朝着小蛇低吼,周围的温度一下子热了起来,它一步一步的上前,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以牙还牙,为大野狐狸报仇雪恨。
小狐狸凶巴巴的上前一步,小蛇怯怯的后退两步,然而,就在裴晓蕾以为,这朵红莲已是囊中之物的时候,被围困的小蛇却非常机警,趁着他们一个不留神,窃了一个空挡,唰……的一下,咬着红莲钻入雪堆里,然后飞快逃跑。
裴晓蕾已经懒得想:为什么,蛇在大寒冬不去冬眠,跑出来觅食?为什么,这类靠表皮与地面的磨擦来行走的爬行动物,在柔软湿滑的雪地里可以健步如飞?为什么,小蛇不是由蛋孵化出来,而是变成哺乳动物,自己从娘胎里蹬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似乎所有的常识来到这座灵山都变得不合常理起来?
小蛇一遁,她也机敏,脚尖在雪地上轻轻一点,也不管那只转而变为靠撕咬着大蛇尸体泄愤的小狐狸,立即提起内力,一步不落的紧紧跟在小蛇后面。武功招式她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若是单论内力修为,拥有笑娘子和裴冥各一半的内力,外加带二师兄的几年炉火纯青内功的她,在江湖上,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
一蛇一人在积雪下追逐了大半个时辰,双双来到灵山边缘的一处高坡。
小蛇把红莲丢在地上,极快的钻进了一个洞穴。
裴晓蕾伸手去捡,手还没有碰到,手臂被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本就已经拉伤,忽然被这样猛烈的一拍,受伤处立即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
她回头一看,身后不知道何时冒出了一条比方才的大蛇还要大上几分的大黑蛇。它摆动的黑色的大尾巴,凶狠的朝她吐着鲜红的信子。
“咝……”这边还没消停,洞穴方向又是一阵声响,裴晓蕾眼角余光一看,冷汗连连,那只小蛇卷成一圈,趴在一条大白蛇头顶,缓缓的钻出洞穴。
裴晓蕾微微的后退了几步,却还是一左一右被围困在两条大蛇中央,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利剑,忽然有些自嘲的想,自己肯定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同蛇有仇,所以这辈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这款爬行动物犯冲。
两条大蛇的攻势十分猛烈,毒液,利齿轮番上阵,彼此的攻守进退配合的天衣无缝,如此这般的半柱香时间下来,裴晓蕾就算内力再足再好,武功在高,也被消磨的疲惫不堪。
没有空隙,没有漏洞,两条大蛇合作得太好,默契十足。如今,除了分开它们逐一击破外,裴晓蕾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脚一挑,踢起一个雪球迎面丢向大白蛇,这些蛇并不畏惧寒冷,竟头也不转直直受了这一攻击,然而,蛇可以不怕冷,不怕雪,却不见得会不怕酒,更不见得会受得了烈酒入眼。在雪球中混烈酒,计谋十分成功。果然,大白蛇中招后“咝咝咝……”叫了几声,边开始淅淅簌簌的在雪地上痛苦的打滚。
裴晓蕾极快的跃到它身旁,剑锋一跳,把它头顶的小蛇,往远处一甩,极远的丢出了上百米外,旁边原本向她扑咬过来大黑蛇见状,二话不说,身体一转,立即改朝小蛇消失的方向挪去。
“对不住了!”裴晓蕾避过几道胡乱喷过来的毒液,落在还在翻滚着的大白蛇身边,利剑对准它的脑袋,重重的刺下,把蛇头钉在地上。大白蛇身体一弓,剧烈的拍动蛇尾,掀起大量的积雪,刺目的黑色毒液从它口齿中流出来混着蛇躯上猩红血液,染红了这片雪地。
她绕过它,捡起地上的那朵红莲,却不想,原本盛放得十分灿烂的花朵,在她捡起的一霎那,迅速枯萎,最后化做一滩赤水,在她指缝间落下。
“怎么会这样?”她低头望着自己赤红的手掌,完全不能相信。这一路以来,几番艰辛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希望,竟然就这样在她的面前,一点点的化为乌有。满心的欢喜,被当头一盘冰水淋下来,其中的失落凉寒,言语根本无法形容。
没有时间感触。
“咝……喷……”身后一股毒液快速的向她喷射过来。
她连忙一侧,安全避过,待她落地站稳,大黑蛇已经距离她不远,小蛇圈围在大黑蛇头上,也朝她吐着红信子。
周围的空气倏然冷下来,大量的寒气从大黑蛇身上冒出,然而不知道何时,地下的积雪竟然化成了水,而且极快的结了一层冰,把她的早已被冷得有些麻木的双脚冻住了。她挣扎了一下,奋力的想抬起双脚,却是几乎用尽全力也不得其所,情况一下子变得非常糟糕。大黑蛇头一歪,把小蛇丢下地上,小蛇立即扑向旁边那条死绝了的大白蛇,丛腹腔开始,一口一口的吞噬着自己的同伴,吃食得越多,它身体变得越大,成长的速度比坐时光机还惊人。
裴晓蕾停了下来,望着大白蛇,黑眸一亮,迅速取出自己腰间的那半壶烈酒,在脚下的冰层周围,纷洒了一些酒液,取出火折子往下一点,轰了一声,周围立即燃烧起来,大火融合的冰雪,解除了她困境的同时,通红的火光也暂时阻止了大黑蛇的进攻,让她受罪的双腿得以片刻的舒缓。
她晃了晃酒壶,里面轻飘飘的,琢磨着也没剩下几口酒了,她淡然的一笑,看来,已经没有材料可以让她故技重施了一次。举起酒壶,把剩下的烈酒一滴不剩,全部灌入腹中,现在这种情况,身体能暖一点是一点。
“咝……”她酒壶才刚刚丢开,那条巨大的黑蛇,动作极快,如离弦之箭般的向她扑咬过来,裴晓蕾微微的退了半步,眼角无奈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大石以及旁边几米外的悬崖峭壁,如今除了硬对硬外,她已经是避无可避,没有退路了。
来吧!她黛眉一敛,望着手中还沾滴着鲜血的利剑,眸底冰凉的寒光一闪而过。
“咔嚓”尖锐毒牙咬着她的短剑上,乌黑的蛇尾,向后一拍,激起漫天白雪,随即趁着混乱,蛇尾高高翘起,勒向裴晓蕾的双脚。
裴晓蕾经过刚才的一冻,“吃一堑,长一智”,又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大黑蛇尾巴一动,她已经高高的已腾空跃开,锋利的剑峰趁势在它背上重重的一划,带出一道深厚的血痕。她平稳的在它身后落下,再它翻身之前,又一剑砍在蛇尾巴上。
“咝……”大黑蛇受疼,蛇躯一转,红着眼睛,连续朝她喷射来几柱毒液,她身子一侧,躲闪得十分干净。
只是……明箭易挡,暗箭难犯。
忽然,脚裸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脚下一排深深的牙印还留着鲜血,那条隐在雪堆里的小蛇,阴险的一把咬过她后,身体一缩,飞快的潜回大黑蛇的身后。
裴晓蕾只觉得身体一软,人还没跪下,身体一斜,胳膊火辣辣的被咬了一口。接着,大黑蛇落地方,粗大的蛇尾巴一甩,狠狠的拍在她的后背上,她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拍飞了几米。半晌,她才单手支起身子,狼狈的从雪地上爬起,喉咙里咳出几口血,吐在地上。她闭目,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支着剑柄,慢慢的站了起来,她右边的胳膊被大黑蛇咬了一口,棉衣,皮肉都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湿湿糊糊的冒着血,染红大半件棉衣,不知道是伤得不重,还是伤得太深,这个手臂,她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真是糟糕呐!”望着前方越来越模糊的景色,她忽然自言自语道。
两条蛇慢慢的向她挪过来,不快不缓,似乎是在想着待会儿怎么折磨她好。
“我好歹也是女主角啊,半个灵魂都穿越过来了,没理由会这样死在这里的,裴晓蕾,对自己要有信心,地府都去过了,你还怕什么!”她步伐飘逸,慢慢的向两条蛇走过去,给自己鼓舞的声音也越说越高亢,脚下的步伐越走越稳,动作越来越快。唇角的血,顺着下巴滑下,她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利剑直直刺向两条蛇。
……
大黑蛇死了,被她一剑毙命。
小蛇也是死了,被忽然出现的小狐狸一口咬成两段。
身上的蛇毒已解,口里还残留着一股腥苦的味道,小狐狸从蛇尸里挖了一个大蛇胆让她吞下,听说蛇胆很补,可是她却想哭。
红莲没有了,那朵可解天下异毒,可救二师兄的红莲,因为自己的大意,没有了……
62. 离山
裴晓蕾在雪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上蛇毒已解,但胳膊上依旧血流不止,从背包里拿出伤药,乱七八糟的都倒在伤口上,结果却是倒下多少,被不停涌出来的血水冲掉多少,绷带绑一次,湿透一次,捆了七八层,裹粽子似的,鲜血还在拼命的不停往外渗。喉咙一痒,轻轻的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胸口闷闷的,还在隐隐发疼。苍白的双手微微的颤抖,她低头望着指隙的赤红,一咬牙,站了起来。不管如何,红莲,她一定要再找出一朵来。
一直偎在她身边的小狐狸,见她一动,马上又靠过来,火红的小脑袋,紧紧的挨在她的脚边,蹭了又蹭。
“小家伙,我已经没有力气抱你了!你若喜欢,便待在我身边吧!”裴晓蕾淡淡的说,声音软绵绵的。语毕,拔起地上的利剑,慢慢走近这三条蛇尸,大白蛇的腹腔被小蛇吃掉了,她举剑剥开蛇身,除了蛇骨白肉连鲜血也没有多少。再走几步,大黑蛇死状也没比大白蛇好多少,半个蛇颅被切掉,滚到几尺外,蛇腹破损,蛇胆已经被小狐狸挖出来,给她解毒吃掉了。她蹲了下来,侧握着利剑剥开蛇腹,伸手入内,开始把蛇腹内的内脏肠子拉出来,一样一样拨开细看。
小狐狸在脚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在她旁边闹腾了好一会儿,裴晓蕾依然无动于终的忙着翻弄蛇腹,“唧唧”的叫了两声,不满被冷落,开始咬了咬她的裤脚,使劲的左右拉扯,直到裴晓蕾肯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它,才蹬跳在裴晓蕾面前,歪着脑袋好奇的望着她,凑过舌头去舔了舔她的血淋淋的手指。
“好了,你别闹了!我必须得找到红莲!”裴晓蕾也不管小狐狸懂不懂,用手背抚了抚它的火红的小脑袋,让它退到一边去。
“唧唧……唧唧……唧唧唧……”小狐狸闻言头一仰,却咿咿呀呀的叫得更加大声了,脚一蹬,跳进那堆猩红里,舞着爪子,把这些红白内脏撕裂开。
“狐狸!”她怒斥,伸手要把这捣乱的家伙赶走。
小狐狸机灵的一躲,口咬着一个通红的蛇心远远的跳开,跑到一处干净的雪地上,开始用利爪剥开蛇心,从蛇心中叼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白色圆状硬物,丢在旁边的雪地上。
裴晓蕾好奇的走近,小狐狸却没有理她,脚一蹬,又忙碌的跑开了。回来的时候,口里咬着那条已经断开两截的小蛇。
裴晓蕾蹲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的望着小狐狸一口咬开小蛇的脖子,和其他的大蛇一样,小蛇的血也是极冷的,这样的寒冷气温下,也能感受得到那股渗出来的寒意。凉血滴落硬物上,半晌,硬物忽然“啪”的一下,裂开。一朵洁白无暇的莲花从裂缝中探出头来,随着冷风轻轻起舞,慢慢的变大,直到膨胀到如盛开的玫瑰花般大小,才停止了成长。
竟然是朵白莲?裴晓蕾惊讶的望着这朵白莲诞生和成长,一时间百感交集。
“小狐狸,谢谢你,可是我要的是红莲哦!走吧,我们再去其它地方找找!”她勉强的对小狐狸,笑了笑,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或许是失血真的过多了,现在脚步不沉了,倒是显得有些轻飘飘的,站的不太稳。举步想走,小狐狸却咬着她的裤脚,阻在她的脚下,不让她离开。
“怎么了?”她半弯着身子,望着小家伙问道。
小狐狸歪着脑袋望着她,“唧唧……唧唧唧……”的叫了几声,然后跳回白莲身边,“砰”的一下毛发竖起,一阵灼热的热气立即从它身上散发开来,漆黑的眼睛火红一片,它忽然举起自己的一只爪子放到口中,然后“唧”的一声,重重的咬了一下,猩红的血冒着热气滴下来,落在白莲的花心处,原本透亮洁白的花瓣一点点的在改变,白色,浅红,粉红,火红,最后定格在如鲜血般艳丽鲜红的颜色。
这就是,红莲?裴晓蕾立即重新蹲下,细细的望着地上这朵盛开着的奇花,越看越喜,这朵果然如医书上描述得那样,“红莲:芯白,瓣红,内冷,外热!”
只是,这朵红莲,她该如何带回去?
裴晓蕾从怀里拿出盒子放在红莲旁边,开始烦恼起来。有了上一朵红莲的前车之鉴,她是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最后还是小狐狸激灵,先是从地上刨了些雪入盒子,然后从地上叼起红莲轻轻的放入,接着又跳到小蛇的尸体上,在蛇心内挖出一粒珍珠米大小的白色圆点,放在红莲旁边,最后在它们周围又盖上一层白雪,才盖上盒子,推到裴晓蕾脚下。
“谢谢,你真是个好帮手!”裴晓蕾笑着摸了摸小狐狸凑过来的小脑袋夸奖道。为了防止待会儿下山会不慎打翻红莲,她从背包里拿出已经剩余不多的绷带,把盒子结结实实的捆裹了一层后,藏入怀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条丝制的白手帕折成条状,绑在小狐狸还在渗血的前爪上。小狐狸甩了甩毛茸茸的火红大尾巴,举起受伤的前爪好奇的看了看,然后仰起头来舔裴晓蕾冰凉的手指。她手上的血迹方才已用雪水洗干净,如今苍白的有些可怕,双手凉寒得很,小狐狸靠得多近也慰不热。
裴晓蕾轻咳了一声,抹掉唇角的血迹,双手扶着膝盖,吃力的站起来,看着前面白茫茫的一片道:“我们走吧!该下山了!”
小狐狸在她脚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一步不落,火红的毛发微微竖起,在她周围散送着暖气。
她走得越来越慢,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周围的景色依然是雪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半点翠绿,身上的厚棉衣湿漉漉的,被鲜血染湿了一半。忽然她立定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小狐狸,声音轻轻柔柔的道:“小家伙,你再靠过来些,我觉得冷!”
“唧唧……”小狐狸在她脚上拱了拱,乌黑的眼眸渐渐转红,周围的白雪瞬间融化成是水。它时不时抬头望着裴晓蕾,却不敢轻率的跳到她的身上,只是紧紧挨在她的脚下。
她停了一会儿,微微调了一下内息,抬脚接续向前迈步。
听说,人太过疲惫的时候,会产生幻觉,以前她是不信的,现在,她是百分百的信了个十足。
“商……”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淡淡一笑,伸手想去抚平眼前这双眉间拧成一团的狐狸眼。手还没碰到,身体一软,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
醒来的时候,她趴在一个男人的后背上,身体暖暖的,内息平稳了些,像是被输入了不少内力,一件毛绒绒的大麾厚重的压在她身上,把她盖得密密实实的。
她动了动,抬起头,脑袋还有些迷糊,迟疑的轻道:“商?”
能商脚下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道:“你终于醒了!”
“嗯!你怎么来了?”她低低的呢喃了一下,然后探出头来,好奇的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即,脸色微微一变,挣扎了一下,道:“商,你放我下来!”
“别动,安静的趴好!”
“商,你先把红莲送回去,快放我下来!”她又挣扎了一下,声音有些急。
“你别动!”他忽然愤怒的大吼。
走在前面带路的小狐狸,被后面的声响惊扰,立即蹬蹬蹬的跑回来,张牙舞爪的望着这个陌生是人类男子,一副准备打架的姿势,却被一滴清凉液体垂直的砸在小脑袋上,他用爪子摸了摸,放在口中一舔,咸的。他奇怪的抬起头,望着头顶上那个眼睛会流出奇怪液体的人类男子,甩了甩自己的大尾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
裴晓蕾一怔,安静了下来,商,从来不曾如此大声训斥过她。
“你生气了?”
能商头微微一抬,却不说话。只是稳住她身体的双手圈的更紧,霸道的钳制住她所有的行动自由。
她沉默的把脸埋在他的后背,这才发现,那个总是在她面前嘻嘻哈哈变着戏法逗她开心,一副天掉下来当被子盖,赚钱才是硬道理的三师兄,竟然在轻轻的颤抖着……如此静静的,又过了半响,她才叹了一口气,轻轻的道:“尖石下又是一层尖石,你能背我,走过多少里这样的尖石!”
“背到我死,一定把你送下山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胸口一喘,突然咳嗽了两声,咬牙把喉咙里涌出的腥咸咽下后,才接着说,“我不要你们死,谁不可以,走在我前头……”话说着说着,便体力不支又睡下了,唇角处淡淡的还挂着着一丝刺目的猩红,表情却比先前平稳宁静了许多。
登顶灵山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另一条没人敢走的路。
这条小路由岩石构成,像一座桥梁一样,单独的旋绕着灵山,小路两边是悬崖峭壁,其凶险之高,绝对是摔死人不偿命。周围没有杂草奇花,也没有什么蛇虫毒蚁,从山下到山顶,源源几十里,都只有这些尖锐的石头,石尖如刀片般轻薄,锋利而坚硬,在这些石头里,其中有一部分的石尖上染着剧毒,这批夺命的杀手藏匿在成千上万的尖石里,根本就是无迹可寻。路上尖石与尖石之间的距离很近,半寸不到,人类在上面,别说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连半点落脚之地都没有。
就在这样的一条惊险的小路上,一只似乎是在前面带路的小狐狸,轻巧的穿走在石缝间,几十步一回头,既警惕又十分好奇的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类。
那个奇怪的人类男子抿着双唇,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半眯着,两手向后,紧紧的揽住背后的女子。他走得很稳,速度却非常快,一步一个脚印,所经之地星星点点的都是鲜血……
63. 追忆(上)
秦翱这个名字,尘封太久,他都几乎忘记了,它曾经也是他称呼。
在天下第一庄的日子太过忙碌,以至于他都不记得,自己原来曾经是秦国被追杀皇子的事实。
那个自称为云姨女人,泪眼婆娑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花相当长的时间,才想起这个当初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抱出秦国皇宫的小姨。云姨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和晓蕾的年纪相当,不同的她拥有一个比晓蕾健康数倍的身体,有时候他看着她在他周围打转样子,总会想,如果晓蕾有一天也能像她这样肆意的奔跑,开怀的笑的,该多好。这个女孩叫做赵亦晴是云姨的侄女,算是他从未谋面过的表妹,云姨说,她是自己为他定下来的妻子。
妻子?他淡淡的一笑,清楚明白的回答道:“云姨,我已成亲多年了!”
云姨脸色一白,立即蛮横的要求他休妻再娶。
他脸一冷,当即严词拒绝。
几次冷脸后,云姨打消了逼他休妻的念头,但依然坚持不懈要把这位赵亦晴塞进他的生活,退而求其次道:“亦晴就算当不了你的妻子,她也要作你的小妾。”
小妾?他冷冷一笑,挥袖而走。只是偶尔,他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也会猜想,若是晓蕾知道了这事,她会如何?
是会亲自送上贺礼十分慷慨的让出妻子的位置,还是或多或少的有些动容呢?
闭上眼睛,答案,呼之欲出。
云姨和赵亦晴被他安排在自己的别院了,以上宾款待之!除了吩咐人每月按时送去些上好的衣料绸缎,滋补药食外,他许久才去探访一次。云姨身份特殊,又染上了一些伤病,被他暗藏在里院,不让外人进出,她的一切起居生活都由赵亦晴和几个内务丫头打理,那些昂贵的药材,绸缎也由这个伪装成体弱多病的表妹来接收。这个小女孩,他藏得不深,相信其他几个师兄弟,乃至庄里的老人们,应该也早有耳闻,只是,从来不曾见他们过问过。
如此过了将近一年,别院的小厮来说,赵亦晴又病了,请他回去诊治,他挥了挥手,让林德带着些补品药材代他去看看,自己如常的奔走在药房和逸情居之间。
晓蕾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很少说话,只是经常望着窗外的天空失神,大婚后,挂着夫妻的名头,她却比以前更加客气,疏离自己。
那天夜里,若梅丫头突然急急来找他,支支吾吾的半刻说不全一句话,最后直接拉着他就往逸情居跑。
赶到逸情居的时候,她正坐在案台前,提着笔在宣纸上画画,淡淡的墨香飘散在屋内,平静而雅致。他走近低看,这是一幅画卷,长长的五六尺,由着三幅图构成,描绘的都是一个妙龄女子,她或在林中的鲜活明亮的奔跑跳跃,或在宽阔的草原上鲜衣怒马,得意飞扬的策马奔腾。或是周围绿树成荫,她与五个人围坐在乡野间,嬉笑打闹,笑作一团。
她放下笔,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才发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侧脸望向他,眸里微微一讶,随即了然的一笑,她的笑容虽还是淡淡的,却比以前多了一点温度,连话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二师兄,我这画作得如何?”她的声音软软的响起,指着最后一图画道,精致的小脸,淡施脂粉,灯火下显得十分柔美。
“画得很好,十分传神!”他望着画中的几个围绕在女子周围的男女,淡淡的道,声音不知怎地,竟有些沙哑。
“我把这画赠与你,可好!”她望着他的眼睛轻笑,言语间竟带着几分,已经多年不见的调皮。
“好!我一定把它收藏好!”他点点头,一股气流堵在心口,眼睛微微的有些热。
走到她身旁,身体一弯,打横把她抱起,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便拉出她的手腕,正要切脉,她忽然一缩,把手收回被窝里,淡道:“今天算了,我有些冷!”他也不忌讳,直接伸手入棉被。她却躲过,又却道:“二师兄,我乏了,你先回去吧!”接着朝外面轻喊:“若梅,送二师兄回去!”
若梅眼睛红红的,却站着不动。
“若梅!”她忽然喝道。
“是,二少爷请!”若梅一愣,立即走过来,半请半推的把他送出逸情居。一出逸情居的大门,几十名侍卫从周围冲过来,立即把他夹在中间,团团围住。把他送回住所后,大门一关,咔嚓上锁,周围又来了上千名刑部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的居所围困住。
那日逸情居来来往往,进出了许多人,隐部,暗部,刑部……明暗十二部的长老都被请了进去,出来的时候,他们抬头看一眼隐匿在树上的他,暗暗的摇了摇头,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神色凝重的离开了。
夜半,他潜入她的闺房,与藏在暗处的隐卫拆招数回,二十四名隐卫抱拳退下,若梅红着眼睛开了内屋的门,走了出去,对站在门前的应是被囚禁起来的他,视而不见。
屋内飘着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几粒“朝阳”放在桌前,床边不远放着一盘清水,泛着淡淡的红,她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一片死寂,手里紧紧的握住一块红心玉佩,这是师父师娘在她出生的亲手戴在她身上的,这十几年来,玉佩从未离身。她黛眉轻皱,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紧闭着的双唇,唇角慢慢的溢出一丝刺目的猩红。
他拭掉她唇边的污血,伸手把探她的脉搏,她的苍白瘦弱的双手,冰冰凉凉的。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脸色却越变越沉。“晓蕾!”俯下身子,在她耳边焦急的轻叫,“晓蕾,你醒醒!”
如此过了半刻,床上的女子除了嘴角的那股猩红越溢越多外,无半点回应。
他在桌上取了一颗“朝阳”吞下,随即另取一粒捏碎,融入药水中。然后撬开她紧闭的双唇,低下头强行渡哺她咽下。
提起内息,把体内迅速涌上来的那股热力强行压下,快速脱去自己的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褪去她的衣服。她的身上的冰凉慢慢去淡去,身体一点点的暖热起来,他翻身俯在她身上,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晓蕾,对不起!我食言了!”
……
他是爱她的,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长久的相处中,慢慢的,他的心里有了她的影子,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的占满心头。那夜以后的点滴,更是让他再也走不出,这张醉人的心神的情网。
他是她的,但她,却不是他一人的。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只是那日当她对他起誓说,今生今世,她只爱他一人的时候,他还是掩不住心底的窃喜,他多么想在其他师兄弟还没有来得及介入前,就这样,一个人把她揽在怀中,独占了。
只是,他不能!
林德来信,说云姨病危,让他速去别院一趟。一纸来信,夹着一绺灰发,灰白干枯的发质,这是多年前他早逝的娘亲,亲自从发上割下,送给他的一绺头发。
晓蕾去了一趟藏书阁,三师弟得讯,早就那里候着。
他眸底闪过一丝复杂,挥挥手,止住侍从去藏书阁寻人的脚步,低头打开她赠予的画卷,细细的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幅,指腹在她的画像上轻抚,却也遮掩不住在她旁白另外的几张熟悉的笑脸。
“备马!我要立即出庄一趟!”收起画卷,他另张开一张白纸,落笔寥寥数字,只说自己会尽早回来,勿念。
快马赶到了别院的时候,云姨正靠坐在床上喝药,见了他很是欢喜的下床去迎。他为她切脉诊问一翻后,剑眉一皱,抬眼望着眼前这个精神熠熠妇人,她病得远没有林德说得那么严重,还没有来说什么,林德已经“扑通”的一声跪地告罪,云姨拉着他的手,解释说:“你别怪他,是我自己拿刀指着脖子逼林德写的信!”
“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同云姨说!”静默了片刻后,他手一挥,把林德和赵亦晴遣了出去。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望着在床上正坐起来的中年妇人道:“云姨,都过了这么多年,您突然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你终于问我!”她一叹,接着说,“翱儿,你是不是已经对云姨不耐烦了?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的丢下你一个人离开?当年这种情况下,就算留你在身边,我也根本就没有办法保你周全……如今这么多年,我们好不容易才难得再见,你却事事不愿称我心意,你一定还在怪我,对不对?……”云姨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
“云姨,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冷静下来!”他扯开她紧紧抓住自己的双手,道。
“怎么能不怪,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我听说天下第一庄对下人尤为严厉,你能够走到今天的地位,势必忍受了极大的苦难,我当初不该如此轻率的把你交给他们,如果我能够带着你再忍耐些年月,事情也未必没有转机!”
他眉角一挑,不留痕迹的避过了云姨再次伸过来的手。
她若有所思的望了望门口,压低了些声音道:“亦晴是赵盛大将军的独女,只要你娶了她,以后秦国1/3的军力,都归你麾下。亦晴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曾为我所救,后来两人得缘拜为姐妹,她年轻早逝,亦晴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品行为人你不用担心,这些年来,我经常同她说起你,她对你也是十分了解,加之这将近两年的相处,我看得出来她已对你倾心。如今秦儆那个老东西半只脚踏入棺材了才良心发现愧对你们母子,加上这两年,他看着底下哪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没出息,便愈发想念你那个被人陷害,活活烧死的母妃,以及你这个行踪不明的六皇子来。去年追封了你母妃为贵妃就是在公布天下,希望你回去……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游走在秦国个权贵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翱儿,云姨人脉已经为你铺好,娶了亦晴随我走,秦国的天下以后就是你的!”
云姨的声音越说越冷,最后更是字字句句都带着入骨的恨意:“ 那以后,所有那些陷害和羞辱过姐姐的人,我都要亲手把他们千刀万刮!”
“云姨,你还记得我娘亲的遗言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怎么不记得!”床上的妇女一掌拍在桌子,愤怒的大吼,“她让我们走,永远不要再踏入秦国那片肮脏的土地。”说才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我送您回闰国吧!那边的房子,我这些年一直派人打理,应是还算干净!母亲的牌位衣冠冢也安置在洛乡,一直供奉着。”
“不行,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是要亲自手刃那些畜生,见不到他们尸首异地,我死也不甘心。洛乡,等我为姐姐报了仇,自当回去为姐姐守陵。翱儿,母仇大于天,你一定要跟我走,秦儆那个老东西,快不行了!”
“云姨,您如何能这么快找到我?”他话一转,偏开了话题。
“我自然是打听来的!”云姨答道,但是语气已经有些不悦,“我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但是当一个山庄的义子,又怎比得上秦国的国君来得风光。你从小就聪慧机灵,这点利害关系,你应该很清楚。”
他剑眉微微一皱,站了起来,道:“云姨,您歇息吧,别想太多,我现在是天下第一庄的人,秦国的一切都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您若喜欢这里的环境便在留在这里,我自当尽后辈之责,侍奉您会颐养千年。你若不喜欢这里,我可以派人送你回洛乡。只是赵亦晴,还请云姨把她送回去,一个姑娘在外面流荡,实在是有损闺誉!”说完也不等云姨接口,便走了出去。
64. 追忆(下)
入夜,内院传来一阵骚乱。
林德气冲冲的跑来,道:“二少爷,大事不好了,云姨她,上吊了!”
“什么?”他放下手中的书籍,猛的站起来,疾步奔向内院。
内院人不多,侍奉的三个丫鬟见他来了,都松了一口气,旁边的林德使了使眼色,几个丫鬟立即跟着他走了出去。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他、躺在床上病殃殃的云姨和在旁安慰侍侯着的赵亦晴三人。
“云姨!”他走近床前道。
云姨扭过脸不看他,道:“你走,我没你这样的不忠不孝的侄子,早知道你这个畜生这么没本心,我当初就不该在火海里抱你出来,让你陪着姐姐去也好,好歹她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会那么寂寞。我错了,我错不该把你交给裴庄主,让你孤苦一人长大,我错不该再来找你,挡你堂堂天下第一庄二少爷的路子,白白招你嫌弃,我错不该还活着,帮不了姐姐报仇,还养出了个不孝子……”
“云姨,您听翱哥哥解释嘛?翱哥哥一定不会不理您的!翱哥哥您别楞着,说话啊,你一定会跟我们回秦国对不对?”赵亦晴一边一个的劝,看起来好生忙碌。
“亦晴,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他接过赵亦晴手中的米粥,道。
“可是……”赵亦晴担忧的望了望床上的云姨,犹豫不决。
“你回去吧!”见她久久不动,他干脆放下碗筷,亲自送她出门。
门一关上,云姨冷冷的声音立即从后响起:“你还要说什么,是嫌我死得不够快,现在准备再来气我一顿对不对?”
他暗暗的叹气了一口气,道:“云姨,我是秦翱,这虽然不是什么惊天秘密,但是外人要查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过了十几年,我长大了,容貌也变了许多,天下第一庄被收留的孤儿成千上万,你竟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么庞大的人海中寻到我,就不觉得事情顺利得太过蹊跷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猜测,是不是有人故意引导你来找我,诱我回秦国!”
云姨头一抬,望着他半晌,情绪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回去吧,让晴儿进来陪我!”
他见云姨似乎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勉强,弯了弯腰帮她掖好被子,才道:“好!云姨您好好休息,别在作傻事了!”说完举步走出去。
出屋门前,后面传来声响,“你真的不愿娶晴儿!”
他脚步一顿,道:“我已经娶得娴妻了,云姨您就不要再强我所难了。赵亦晴姑娘,还是请云姨您派人把她送回去吧!”
…………
那日以后,云姨那边安安静静的消停了几日。他也得闲把这边的一些琐事处理好,待他收拾好行装准备去与晓蕾汇合的时候,内院的一个丫鬟跑了过来,禀告说,云姨想见他。他眉微微一皱,只得放下行囊,去了一趟内院。
“云姨,您有事找我?”他入门便问。
云姨望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才道:“翱儿,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觉得你说的未必没有道理,我也很久没有回过闰国了,你送我回去吧!”
见他静默了一会儿不回答,云姨的声音不觉又提高了半调:“怎么,你连送我这个年迈的小姨回家乡都不肯?”
“当然不是,云姨,那么您想什么时候走,我让人准备一下!”
“现在就走,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听说你正要出门,这样正好,我们什么都不用准备,上车就可以走!”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云姨越来越冷的注视下,还是侧身恭敬的道:“云姨,请!”
闰国离他的别院并不远,如是平时,他驱快马一个月便到,而如今车行,又带着两个女眷,速度缓慢了许多,行走了将近了两个月才来到闰国。
闰国是他母亲的祖国,他母亲是十六岁成亲那年,出嫁的路上被外出游玩秦国国君秦儆看中,抢了回去,次日,母亲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冒死上门讨公道,竟被打得半死后,塞着口舌,像只畜生那样捆绑着丢进母亲的房门,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妻子被那个叫做秦儆的男人极尽其事的羞辱。第二天,秦儆前脚一走,母亲便挣扎着走近她的未婚夫,才发现,这个与她自小爱她护她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不多时便在她怀里死去了。
后来,她被带回了秦国,入了秦宫封了昭仪,他母亲虽然长得极美,但性子柔软,就算是在极宠时,背里在秦宫也是也处处受刁难,直到后来她那脾气倔犟,出门拜师学艺的义妹也混入了秦宫,封了女官,她日子才好过些。她产下皇六子后,圣恩更隆。终是碍了别人的眼,中了计谋。秦儆愤而下令对她严刑拷打,而后曾有一次忽然思念起她的貌美,便让人把她提出牢房,谁知一见她容颜憔悴,便心生厌烦,当即一巴掌甩过去,又喊人丢她回牢房,此后再也记不起这个被他抢来的女人。他母亲此后大半年都不曾再见过天日,众多牢狱见她落魄至此,便起了色心……
一年后,云姨买通了关系,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带着他,一起偷偷的去见母亲。那日,他听到一处牢房有声响,便探头去看,只见母亲躺在草堆上,几个陌生的男人压在她身上。云姨一把遮住他的眼睛,把他拉了出来,自己拿着长剑走了进去。
后来云姨扶着母亲走了出来,纤瘦的母亲衣衫褴褛,一头灰发,围着一张破烂的花被子,目光零散的站在他面前,他跑过去要搂着母亲,刚刚走近,便被母亲一把推倒在地,她神色戒备的看着他,像是不记得了他这个儿子。
“母妃,我是翱儿啊!”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拉她的手。
她举手,一把又把他推开,眼神冷冷的。
“母妃……”他一急,便哭了起来。
却不想,不知何时,周围来了很多士兵,团团的把他们三个围住,中央的那个男人就是他未曾见过几面的父亲,秦国的皇帝秦儆。那个男人厌恶的看了他母亲一眼,骂了一句荡妇。便派人把他们三个锁在这间牢狱中,令人点火把牢狱烧成灰烬。
火很烈,牢房外头的人还拚命往里泼油,火势立即迅速的向周围蔓延开来。
火烧到母亲的衣被上,她也不躲。他跑过去帮忙扑灭火苗,却又再一次被推倒,“母妃……”他怯怯的开口,地上的衣衫却被火苗烧起来。他连忙站了起来,身上的火苗却越扑越烈,他急得几乎哭出来,一直离他远远的母亲,却在此刻忽然走近他的身旁,不顾自己身上的火,就这样徒手奋力把他衣衫的火苗扑灭。她把他交给了云姨,终于开口说了话:“你们走,永远不要再踏入秦国那片肮脏的土地。”说完把他们带到牢狱的一个即将倒塌下来的后门,她用身体撑住了出口的倒下的门柱,让云姨抱他走。自己则葬身在这片火海里。
离开了火场后,他们以为已经逃出了生天。却不想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拨接着一拨的杀手,这些人几乎把他们赶上了绝路,后来途中遇上了师父,不知何故,师父十分喜欢他,云姨便与师父定了协议,把自己交给了天下第一庄,以后他人生除了裴家外,与任何人都再关干系。而师父护自己周全的同时,也保云姨安全避过这些杀手。
他还记得那张协议上白纸红字写着:一入裴家的门,生死都是裴家的人。前尘往事皆成空。
前尘往事皆成空?他自嘲的一笑,师娘对他这段记忆,封锁得不够彻底,随着他的年纪渐长,竟很多东西都慢慢的记了起来,而如今,当他和云姨再次在踏入闰国这片土地的时候,许多被遗忘了的零碎片断,纷纷绕绕的涌上脑海。
“我回来了!事隔这么多年,我终于回来了!”云姨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旁边,望着周围的景色,激动不已,然后喝退了其他人,独自拉着他的手走了很久,最后在一颗大树前停下。
“翱儿,你知道吗,姐姐就是在这里把我捡到的,那个时候我才那么一丁点的大,蹲在这里饿得慌,本来看着姐姐衣着贵气,便想着乘机抢了姐姐的钱,去买些东西填肚子。谁知道我还没动手,姐姐就自动自觉的把她身上的好吃的东西都给了我,最后竟然连她御寒的披风也批在我身上。我那个时候想,这不过是那些有钱小姐的一时善心,回头她们就会忘记了自己。哪知,第二日,姐姐又来了,带着好多吃的,穿的给我……最后我吃馋了嘴,便跟了姐姐回家。夫人和老爷也是好人,见我可怜,便收了我为义女。姐姐性子善弱没什么脾气,好在家境好,身边又一直以来都有个青梅竹马男孩护着,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我后来去门拜师学艺,本想还想赶回来喝姐姐的喜酒的,却中途有事误了时间。两个月后等我回到家中的时候,才知道姐姐已经被掳去了秦国,你外祖父家和姐姐夫家两家共三四百号人,死的死,逃的逃,这两家本都是洛乡的大户人家,一夕间,竟都落得个家破人亡田地。”
云姨拍了拍沉默不语的他,接着道:“以前的很多事情,姐姐和我都不曾同你说过,在秦宫的时候哪怕是极宠时,姐姐也是处处忍让,一是,姐姐怕触景伤情,二是,你越大,轮廓越像姐姐死去的未婚夫。”
他一愕,转身惊讶的望着云姨。
云姨转而望着前面的大树,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冷笑。
“云姨,翱哥哥……”赵亦晴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
她循声望去,唇角的笑意暖了暖,道:“晴儿很不错,你坚持不肯娶她,实在太愚蠢了!”
“云姨……我父亲是……”他没有在意她后面的话,上前半步,想继续询问关于自己生父的事情。
云姨却一挥手,制止道:“罢了,我们回去吧,你只要暗暗的记得我今日与你说的话就可以了。”语毕换上一张和蔼的笑脸向着赵亦晴走去。
马车上,赵亦晴温顺的坐在他旁边,一双凤目,不时含羞带涩的偷看他俊美的侧脸。
“云姨,翱哥哥,请喝茶!”她斟了两杯茶水,递给他们。
两人接过,他抿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味道很香醇!”
“这是‘翠眉甘露’,一个西域蛮族的进贡品,皇上赐给了一罐给我爹,他不爱喝茶,便赏给了我。我见这一路颠簸,便想煮些新茶来给云姨和翱哥哥品鲜。”赵亦晴红着脸,委婉的的回答道,又给他斟了一杯。
“原来是翠眉甘露?”他淡淡一笑,把名字暗暗的记下了。此茶口感甚好,晚些时候,倒是可以托人去西域带一些回来送给晓蕾。
“这茶确实极好,也晴儿难得你这么贤惠!可惜就是有人不懂珍惜!”云姨拉过她的手背,亲热的拍了拍,语毕,又若有所思的望向旁边的侄儿。
他放下茶,面对这样的话,已经可以做到听而不闻了。
在离洛乡还有三天的车程的时候,云姨突然声称自己不舒服,恹在床上,再也不肯离开客栈半步。
第二天,一队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秦国军队把客栈围了起来。云姨闻讯不惊,反而大喜。立即病愈起床,兴冲冲的下楼,却在见到来人的时候,脸色猛的一变,乌云密布。
他和林德在楼上,挤在一群看热闹的食/住客堆里,望着楼下渐渐有些失控的情景,暗握着剑,“林德,你让其他人混在这些住客里,想办法乘乱逃出去!”
林德得令,点点头,立即拍了拍他们身后的几个护卫,拉着他们挤向身后的人堆了,隐入嘈杂的人群里。
这是一间颇有规模的客栈,食客加上住客浩浩荡荡的三四百人,被突如其来的秦兵逼着挤在一起,自然有人开始心浮气躁的大骂起来,其中不乏有很多是提刀拿剑的江湖草莽。两方本就火药味十足,加上天下第一庄的几个护卫从中再煽风点火几下,自然有人忍不住大打出手,周围的情况忽然混乱一下子起来,他从人群中跃起,乘势攻向扣住的云姨的那个满脸胡须的大汉。
他本以为胡须大汉会避过这一掌,想不到他竟结结实实的一掌对上了。
这本是虚招,力度只是泛泛,对大的内力也只是一般。然而他却在落地的时候,胸口一热,吐了一大口血,他心里微微一惊,连忙调了一下内息,却发现内息经过刚才一动,已经杂乱不堪,他越是想提气调理,身体越是背地而驰。
中毒了?他看了一眼地下自己吐出的血水,迅速为自己切脉。
“翱儿……”云姨挣开钳制住自己的男人,快步向他奔来,刚跨出几步,也哗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立即上前把云姨扶住。
周围的人群走的走,死的死,已散尽清场,只剩下围在周围的秦国士兵和他们这几个站着食堂中央的人物。
“傅立呢?你们把他怎么了?”云姨朝着胡须大汉喝道。
“傅立?你说你那老相好啊?”胡须大汉嗤笑一声,拍了拍手。后面送来一个布袋,他往地上一丢,一个满脸污血的人头从布袋里滚出来。
“傅立?”云姨惨叫一声,忽然跪了下来,哭着伸手要去抱人头。他一把扯着她,不让她靠近,告知道:“人头上有毒!”
她一怔,才转过身子望着同样唇角带血的侄子,泪眼朦胧的沙哑道:“翱儿,我们什么时候中的毒?”
他摇摇头,也觉得这毒中得十分蹊跷。
“六皇弟,许久不见了!”一个声音从胡须大汉身后传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走上前,胡须大汉立即躬下半截身子,搬过一张凳子,恭敬的请来人上座。
“秦炜……”云姨的情绪平稳了许多,望着来人,似乎也有些了然,她冷笑道,“堂堂的秦国四皇子,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
“云宫正,风儿都能把藏匿了多年的你和六皇子吹出来了,我怎么就不能冒个头呢,而且,若因我的大意,害了我大哥丢了皇位,别说我大哥不会饶了我,就连我的王妃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你说是吧,晴儿?”
“表哥你好坏,尽说些胡话来调侃我,人家不依啦!”楼上忽然奔下一个华衣美服的少女,越过云姨他们,直扑向秦炜。
秦炜把她搂坐在怀里,众目睽睽下调情道:“你不依可不行,你可是我的宝贝王妃!”
赵亦晴咯咯的笑起来,完全不把云姨投向她的目光当作一回事。
“‘翠眉甘露’里面有毒吧!”他扶住摇摇预坠的云姨朝赵亦晴问道。
“还是翱哥哥,聪明!”她笑道。
“你也喝了,为何你没事?”他又问。
“因为我不会武功啊,这个奇毒,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的人一点用都没有,只对武艺高强内力深厚的人有用,只要你们一提内力,毒素就会引散全身。”她顿了一下,转而望向云姨,声音低了一些道,“云姨,您一向待我不薄,只要你别再管六皇子的这事,也别再妄图夺位复仇。我定会为您寻得解药,今后以晚辈之礼照顾您终老。”
“晴儿,我小看你了!”云姨似乎已经从震惊中冷静下来,说话的声音淡淡的,除了浓厚的悲伤,什么也听不出来。
“……”赵亦晴别过脸去,半响才道,“大皇子是我远房表哥,皇后是我姨表姑母,就算我们赵家再怎么不理朝政。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们还是懂。我和四皇子是在肚子里就已经指了婚的夫妻。只是你这些年来,太过沉迷于复仇雪恨,才会看不清,我去王爷府从来不是去帮你打探什么消息。本来如果六皇子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留着他,倒也无不妥,谁知道他竟是天下第一庄的义子,那个名满天下的神医。皇帝陛下也真是老糊涂了,不知道从那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竟然想把皇位传给他!逼着我们要不得不痛下杀手。云姨,你的平日经营的那些人脉,除了傅立是真心想助你外,那个不是看在我赵家的面上,应酬于你。说起来真的是要谢谢你,你不把六皇子引出天下第一庄的地盘,你不算计着要傅立带兵逼他回秦国,我们也根本动不了他这枚眼中钉。”
说着,她转而望向另外一人道:“六皇子,你虽然聪明,派人去查我,只可惜,短短数月,你以为,你能查多少?而且你虽然对云姨表面冷漠,但是心里对这位小姨却相当的信任和敬重,云姨一闹,你就没辙了。”
他静静的回望着她,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哈哈哈哈……”这边的云姨,忽然昂首大笑起来,“原来,我这么多年来,做得一切都是空的。哈哈,真是可笑可悲,如今陪上了傅立的性命,又连累了翱儿,我还有什么颜面活着?”说着说着突然急促的吐了几口污血,便软了身体,跌坐在地上。身边的侄子喊了几声都没反应,最后过了好一会,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手镯,向赵亦晴招招手,目光零散的道:“晴儿你过来,这是我托人在异域买来的手镯,本想在你成为翱儿的媳妇的时候送给你的,现在看来……即便走到如此地步,你终究还是我这十几年一手带大的孩子,想来这些年来,云姨也愧对你娘亲,很多事情是云姨太自以为是了……成王败寇,事情我不怪你。只是这玉镯,云姨想亲自给你带上,就当是云姨送给你最后的一份礼物。”
一字一句,说得凄凄切切。
如此叫唤了几次,赵亦晴听得有些动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秦炜的怀里下来,慢慢的走向云姨,距离还有一米,她便停下了,远远的伸出手去,一个碧绿的翡翠玉镯套在她的手腕,通凉的温度,滑过肌肤。忽然她身体猛的向前一倾,还来不及惊呼,只觉得腹中一疼,一把利剑深深的插入她腹腔里。她惊鄂的望着云姨,眼睛里满是惊恐复杂。
“贱人,我在赵府内为你呕心沥血,扫平一切碍你路的人事,回头你竟如此害我!”云姨的声音冷冷的在赵亦晴耳边响起,“阴曹地冷,你来陪我吧!”
“你……”她瞪着眼,张了张口,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单字,便绝了气息。
“射箭,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秦炜,忽然大喊道。
话音刚刚落下,几十张强弩齐放,四面八方的朝这边射过来。
他一把搂住云姨,一个悬空跃起,跳上二楼,避过低下的箭雨。虽然他从方才到现在都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却阴寒得吓人。
“追,一个都不能让他们逃掉!”下面的胡须大汉大喊一声,立即带着一群人冲向二楼。
随即,兵器的碰撞,血肉的切穿,此起彼伏的惨叫……他以一敌百,居高临下的挡住楼梯口,竟把冲上来的秦兵截在楼梯上,半步也踏不上二楼。
“给我,放箭!”秦炜的声音又再响起,下面不知何时又涌进了一百多名弓箭手,得令后,两百多张强弩齐齐向二楼射去,一下子,箭雨如梭,他一把抱起云姨,退回二楼的内宅。
“二少爷,这边,这边……”在楼阁拐弯处,衣袖被拉了一下,传来林德的焦急的声音。
“你们怎么还在?不是让你们先走吗?”他望着林德和四位护从,质问道。
“二少爷不走,我们也不敢走!”众人齐道,林德更是一股犟气,直接从他怀里接过云姨,背着在身后,便拉着他向前跑。“这里有条秘道,二少爷您快跟我走。”
“二少爷保重!”四名护卫悲壮的吼叫一声,便提刀冲向后面,与追上前的秦兵厮杀起来。
三人一入秘道,林德立即把入口封死。一直到出了秘道,上了备好马车,平安的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林德才发现一直沉默的二少爷,情况非常不妙。
“二少爷,您的眼睛怎么了?”
他伸手碰了一下眼角,一股湿湿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眉一皱,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合水服下。片刻后,两眼的鲜血才慢慢止住,但视线依然一片模糊,他偏耳问道:“云姨的情况如何?”
“不,不太好!”林德咽哽说。
他从车厢内摸索到一条毛巾,用水打湿,伏在脸色,洗去满脸的血污后,扶起躺在地上的云姨轻轻的叫唤。
半晌,云姨才慢慢的转醒。她抬头望着眼前的侄子,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颊,气息孱弱的道:“我对不起姐姐,不但没有遵照她的遗言带你永远离开秦国,反而还要亲手要把你送去秦国,还为你招来了这些恶魔。我也对不起裴庄主,明明我向他承诺过永远不会再来找你的,我的私心的总想着要替姐姐出这一口恶气,不对,我做那么多事情,也许那也只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罢了。结果却把你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弄得一团糟,这一定是我的报应,我的出尔反尔终究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云姨,你别说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已经擦干净的眼角,又开始流出猩红的血泪。
而云姨却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些滴在她脸颊上的血泪,她睁开的双眼满是血丝,已经没有了焦距。
“翱儿,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媳妇!你那么喜欢她,也不把她带来给我看看,云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细,手慢慢的垂了下来……
“云姨……”林德望着在他怀里僵直不动的云姨,大哭起来。
云姨没有葬在洛乡,而是和他的母亲的衣冠冢一起,埋在洛乡几十里外的一个山坳上,那里有他以前种下的梅花阵为屏障,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她们的安宁。
他身上的毒越来越深,除了视力,慢慢的连四肢五骸都受了影响,身体一点点的麻痹,最后行动都变得不利索起来,他曾几次想登灵山摘取红莲,却都‘出师未捷身先死’,路上半程,便体力不支而倒下。其后,昏昏迷迷间他似乎说过什么,途中似乎又遇到了什么人,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只是,朦朦胧胧里,他似乎听到了晓蕾的哭声……随着淅淅沥沥的哭泣声响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比剧毒更犀利的直刺入他的心口,血淋淋的把他的心口一瓣一瓣的撕开。
不要哭……晓蕾……乖,不要再哭了……晓蕾……
65. 师祖
“嗯!”裴晓蕾细微的呻吟一声,在剧痛中转醒,身体一动,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肩膀上立即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她皱眉微微低头一看,自己肩膀上厚厚的新绑了一层绷带,一股淡淡的药草味从绷带里散发出来,见肩膀似乎已经止血了,她松了口气。只是她的头,沉甸甸的还是有些眩晕。
“你醒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偏过脑袋,循声望去,发现自己此刻正围着一件厚厚的毛毡眷卧在能商的怀里。
古代的道路并不算平坦,就算是走在官道上,也免不了途中会遇到一些烂路坑石,更别提他们现在正在小路上奔跑,马车颠簸得很厉害,“齐齐咔咔……”的响个不停。而她却在这么起伏的跌撞中,睡得很沉,除了她身体确实疲惫外,一直抱着她,把自己当作人肉垫子的能商更是居功至伟。
“嗯!商!”她点点头,勾起唇角,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细细的应了一声。
在她旁边卷成一团的小狐狸听到了声响,毛茸茸的红耳朵晃了晃,抬起小脑袋,胖乎乎的小短脚一蹬,高高的跳上能商搂住她的手臂上,“唧唧唧唧……”的朝着她叫了几声,便低头舔裴晓蕾的脸颊,把裴晓蕾的苍白的脸蛋弄得水糊糊的。能商看不过眼,挥赶了几回,它依然不依不饶的上窜下跳。直到裴晓蕾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它才乖乖的跳下来,在最靠近她的凳子上圈成一团,然后继续暖融融的散发着热气。
望着小狐狸,裴晓蕾脑子一轰,猛的坐立起来,左右望了一眼,惊叫:“大雄呢?糟了,我把大雄忘记在灵山上!”
“你别乱动!就这样躺着,伤口上的血才刚刚止住!”能商手臂一收,立即按住她的身体,同时调了调姿势,更亲密的把她搂在怀里,道,“它在这里!”然后手一挥,掌风掀起马车上布帘。裴晓蕾顺着布帘望去,只见前面驾车的马夫旁边四平八稳的坐着一个大黑熊。这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脑袋正在不停的向周围张望,中间还时不时像孩子撒娇似的往马夫身上挨,或者用瓜子好奇的在他手臂上戳几下。那个脸色铁青的可怜马夫,明明被吓得浑身发抖,却还在尽忠职守,详装镇定的驱驾着马车。把裴晓蕾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上灵山的路上,见到它的抱着一堆花坐在悬崖下面的沙地上,嘴里吃一口花,眼里便泡着一眶泪,朝崖顶上面望一眼,样子甚可怜。我便猜它是若梅说的那只同你一起登灵山的大黑熊!它很聪明也很有趣,我才一说明身份,表明来意,它就开始地上四脚朝天的打滚,直到我吩咐它先下山去,在山下等我们的时候,它才肯停下来。不过倒是把那条被它绕在身上的那条绳子送给了我!”说完,狐狸眼一眯,指了指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绳子,轻轻的笑了笑。
裴晓蕾听着听着,联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莞尔。抬眼望着大雄身旁的马夫,觉得危险又可怜,便朝着外面喊:“大熊!你过来!”她的声音并不大,轻轻柔柔的却足够大雄听得清楚。
“嗷呜……”大雄闻讯一回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她这边眨了眨,兴奋叫了一声,立即丢下身边的可怜马夫,钻入了车厢里。
大雄见她醒了很是高兴,乌溜溜的大眼睛,凑近她面前,正想吐舌头舔她的脸,却被早有准备的能商一把止住。它心生不满,却也没有发作,只是委委屈屈的朝着他怀中的裴晓蕾,可怜兮兮的“嗷嗷嗷……”的连叫几声。
裴晓蕾报以一笑,道:“你在车里呆着,别去逗弄外面的马夫!我受伤了,你要乖些才行!”
大雄望了望脸色苍白的她,又望了望她旁边的能商,“嗷……”的低叫一声,低下头,便乖乖的在能商的脚边趴下。凳子上的卷成一团小狐狸,半睁开眼睛,望了忽然闯入的大黑熊一眼,轻轻的打了个呵欠,又低下头继续睡。
车厢内,两个人类,一只狐狸,一只黑熊,虽显得有些拥挤,画面却相当和睦。
裴晓蕾只是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断续续的问了能商一些问题,便体力不支的又在能商的怀里沉沉的睡下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坐在她床前,正在为她把脉。
“师祖?”她睁大眼睛,一脸惊讶的望着坐在床前的老人,有些不敢相信的喊道。
老人似乎一早已经摸准了她会这个时候醒来,看了她一眼,不见半点的和颜悦色,劈头便训斥道:“蕾丫头,你当真喜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
“徒孙不敢!”裴晓蕾刚刚醒来,就被训了师祖训了一顿,虽然脑袋乱哄哄的还有些摸不着东西南北,但也知道赶紧从床上起来,穿衣着鞋,在曾蘅子这个老祖宗面前恭敬的笔直跪下。经这样一起一动,她竟惊喜的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痛不适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微微暗提了一下内息,果然体内气息平稳顺畅,连内伤都好了。身体痊愈,心里自是大喜,抬眼便笑道:“谢谢师祖!”
曾蘅子被她这样一谢,心里软了软,便不再同她计较,挥挥手换了一个话题,道:“不过蕾丫头,看来你出了一趟远门,除了把那身异功解了,身上还多了几道相当醇厚的内息,你爹娘当年给的你的内力,你已经可以熟练的运用了?”
裴晓蕾点点头,道:“是!先前大师兄已经教过我怎么运息调用这些内力。”
曾蘅子笑道:“小一子办事,一向牢靠,对了,你前几个月同小四子跑去那里了,山庄为了找你们两个都闹翻天了。”
裴晓蕾无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只大略的说是自己和行文不小心被水冲入了深山里,捆住了几个月。在曾蘅子提下一个问题前,转了个话题急问,“师祖,二师兄他……?”
谁知道曾蘅子一听到这个他平日疼爱有加的师徒,竟白眉一拧,有些不耐烦道:“他没事,喝了红莲水,什么毒都解开了,人也醒过来了,只是身体虚弱了点,正在隔壁歇着,死不了。”说完声音又是一重,大喝道:“我老头子才闭关没几年,你们这些徒子徒孙,现在是翅膀硬了,一个比一个更胡闹!”
“徒孙不敢!”她一听立即低下头来,威严正跪。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曾蘅子忽然一拍桌子,怒斥:“我的两个徒儿,包括你的父亲,那个不是人中龙凤,结果都因为一个‘情’字,早早离世,枉费了这一身的才华。如今你呢?你自小便性情清冷,我本以为你出的这一趟门,历了些事情,对那些男女的情爱不会学你父母那样糊涂,想不到你不单学了个十足,甚至还过犹不及。天下第一庄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祖父,爹娘,山庄里的各部为了保你这一点血脉,费了多少心思。你要是在这渣儿上,真出了个什么事情,你对得住他们吗?这天下第一庄的百年基业,你还要不要?这属地上的几百万的仰望裴家过活的黎民百姓们,他们命运,你还管不管?当初你爹娘把小大子他们几个娃带回来,费尽心思的教养,就是指望他们几个以后能够护你周全,能让你如虎添翼。如果这个四个大男人连你一个小女娃的安全都保不住不止,还要你为他们疲于奔命,那我天下第一庄,养育他们几十年,何用?”
裴晓蕾心里虽然很不爽他这样说自己的男人,但“孝”字当头,她握了握拳,终还是忍下了,只道:“师祖,登灵山一事,是徒孙太过卤莽想得不够周全,与二师兄绝无关系。”
“绝无关系?”曾蘅子冷冷一笑,问:“小二子,是谁,你知道吗?”
裴晓蕾头一抬,清楚的回答:“徒孙知道,二师兄是秦国的六皇子!”
“很好,那你还记得你大师伯和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秦国派来密探,窃取我幕部的机密,害大师伯和二师伯枉死,三师伯被逐,而爷爷因此一病不起,拖不过半年也仙游了!”
“还记得,我当初在你爷爷床前起了什么誓吗?”曾蘅子接着问,声音更低了。
裴晓蕾望着曾蘅子的眼睛道:“您说,要杀尽秦国的皇族!”
“很好,你用红莲救了他一次,算是断了他和天下第一庄的缘分,等你休息好了,为师祖办了这事!”说完在桌子放下一把匕首。
裴晓蕾望了那把闪着白光的匕首一眼,黛眉一潋,道:“二师兄不是秦国的皇族。”
“哦?”曾蘅子声音提了半调,盯着她望。
裴晓蕾身体一动,慢慢站了起来,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曾蘅子,声音一沉,一字一句,道:“他是我裴晓蕾的丈夫!”
“丫头,你想忤逆我?”声音一寒,周围温度又低几度。
“晓蕾不敢!”她虽嘴里那么说,眼睛里却无半点退缩,转而忽然问道,“请问,师祖还记得‘血书’吗?”
“血书?当然记得!”曾蘅子眼睛猛的一亮,有些急切追问,“蕾丫头,难道你找到血书了?”
裴晓蕾唇一抿,却只笑不答,等吊足了这位老祖宗的瘾,才说:“师祖与长老们常说,当年若不是你们一时大意,爷爷就不必为了保你们周全,硬是被楚国国君要胁,立下了那封血书,害爷爷的宏图大业才不得不中途搁浅。你们也曾经说过,谁可以取回血书,你们就答应他一个愿望。对吗?”
“对,被迫立下那份血书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失策和耻辱,谁能找回血书,他要什么,我们都答应他。”
“师祖……”她轻松的道,声音拉的老长的。
“血书在那里,丫头,你快说?”这边倒是非常紧张的问。
“血书,我已经烧了!”说完,她耸耸肩。
“什么?烧了?”曾蘅子眼珠子一瞪,圆鼓鼓的没差点掉下来。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一个老妇人极快的走进来,拉着曾蘅子的手,指着一个罗盘急急的道,“是真的,老头子啊,你看啊,血书真的没了!”
老妇人把罗盘小心的放着桌上,指着罗盘上凌乱的四转的指针让曾蘅子看,半晌后,曾蘅子忽然仰首“哈哈哈哈……”的豪迈大笑起来,大呼道,“没了,真的是没了!”然后转身拍了一下裴晓蕾的肩膀,夸道:“丫头,做得好,不愧是我的乖徒孙。”
呃……裴晓蕾一怔,没被曾蘅子的变脸惊着,倒是被忽然闯入的这位老妇人,吓了一大跳。
她父母忽然离世以后,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山庄大大小小的事务虽然有几位师兄姐帮衬着,但是很多决策事情却又因为几位师兄姐经常分散各处,没法第一时间处理而被耽搁了,特别是许多机密必须由庄主或亲信及时的亲自过目处理才行。特别是那个时候,刚经过双亲辞世之痛的裴晓蕾,才一接手庄主的位置,立即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她身边的几个师兄姐弟一一遣送走。此后,又来势汹汹的生了一场大病。虽然,她大难不死的活了过来,但是身体更是一落千丈,根本无法处理庄内那排山倒海的庄务。
本来大家都猜想裴晓蕾会招回四个姑爷回来帮她分担庄务,结果谁也想不到,重病中的裴晓蕾竟然亲自上门,求请出了几位当年跟着爷爷打江山的老人家出山,组成长老院,代为处理一些庄务。这些老人家个个深不可测,皆是当初跟着她爷爷裴剑浔一刀一枪,打下天下天下第一庄的人物。其中有的人是裴剑浔拜把子的兄弟,有的人是裴剑浔的生死之交,有的人是裴剑浔的贴身侍从护卫……,虽然她裴剑浔去世以后,他们也开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但是对于这些开山祖,传奇人物,天下第一庄的后辈,没有一个人敢对他们有半点不敬。加上庄主一家对这些老人家恭敬得很,他们在天下第一庄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等同与太上皇。
而曾蘅子因为是裴剑浔的结拜兄弟,又是裴晓蕾娘亲的师父,在山庄的地位更加超然一等,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奇人异士,能力强,武功高,长得又好看……导致众人对他崇拜度更是狂热,经久不熄。而,眼前的这位老妇人则是曾蘅子的妻子,她除了同是长老院的一员,也是教导笑娘子以及裴晓蕾各种奇门循甲的人。
“师祖母,您,您怎么也来了?”见到来人,太过惊讶,她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话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女士,传闻从建好天下第一庄的那天开始,就宅在庄内,再也没有离开过山庄半步,这如今,到底是什么特大飓风,把她给刮来了?
老妇人把罗盘收回衣袖里,拉着曾蘅子在一旁的凳子坐下,望着裴晓蕾,沉声道:“蕾丫头,你跪下!”
裴晓蕾闻言,也不敢怠慢,立即“扑通”一声,双膝又再重新跪下。
“我们几个老东西,当初出来撑场面,一是,因为你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二是,因为我们要找血书,那份血书一天没找回来,我们就一天都无法安枕。如今你身体大好,血书也烧了。我们担忧的两件事情,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个山庄也该交回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象征天下第一庄长老院的印玺,递给裴晓蕾。
裴晓蕾迟疑了一下,最后目光坚定举手恭敬接过,道:“徒孙自当谨遵师祖们的教导,振兴裴家!”,冰凉厚重的印玺在手,自此,天下第一庄各部所有的权利连同这个印玺一样,再次全部握在她的手里。
老妇人望着她,又道:“丫头,倘若小二子,只是你丈夫,如今你男人被人下毒陷害,你待如何?”
裴晓蕾头一抬,眼睛微咪,清冷的声音,低低从喉咙里响起:“杀了他们!”
“好!”旁边的曾蘅子闻言,拍案而起,大呼一声,亲自弓腰上前扶起裴晓蕾,慎重的道:“你父辈尚未成就的事业,如今就交由你来继续代他们完成!外面部署了直隶长老院的一万精兵,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些人要怎么用,蕾丫头,就看你的了!”
“是!”裴晓蕾颔首道。
“好了好了,老头子,蕾丫头才刚刚醒过来,咱们也不要再打扰她休息了,你陪我出去走走!”老妇人见事情都安置好了,便想拉着老公走人。
曾蘅子却不把她的话放耳里,嚷嚷道:“刚刚才睡醒,还休息什么啊,丫头,你过来,师祖再教你些事……”
“你不走,是吧?行,老太婆我自己走!”老妇人话说得凉凉的,转身提步就往外走。
曾蘅子一激灵,打了个寒颤,他这人天不怕,地方不怕,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惧妻,如今一见老婆神色不对的走了,那里还敢多留,立即屁颠屁颠追上前,喊:“夫人,您别走那么快啊……等等老夫,等等……等等……”
一出房门,他才发现能商端着药膳站在门口,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头发和衣服上厚厚的铺了一层积雪。
“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进去!”曾蘅子看着能商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瞧,顿时觉的老脸有些挂不住,立即迁怒的大吼,转头撒脚就追着自己老婆的后脚跟边跑边喊,与方才的迁怒完全不同,那声音说有多献媚就有多献媚。
“夫人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么,你怎么抢我台词啊?”曾蘅子跟在老婆身边,小心措辞。
“你还说呢,什么叫做‘为师祖办了这事!’死老头你竟然怂恿蕾丫头杀小二子,你够狠。”
“不下猛药,怎么见他们俩真情呢!”
“猛药?”老妇人极为轻蔑的一笑,揭他的老底丑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小二子被暗算了,功也不练,关也不闭了,直接点了一万精兵就要杀过来!”
曾蘅子摸摸脑壳,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嘿……”的笑起来,解释道:“我这一身的医术,还得靠小二子给我传承下去呢,他要出了啥事,我上哪再找一个这么有慧根的徒孙来承接衣钵,这人才易找,天赋难寻啊,想当初我在……”唠唠叨叨的,话正说得起劲,却见老婆脸色依旧淡淡的,貌似完全没有要与他同乐的意思,便话题一转,很狗腿的凑近妻子道:“不过,老太婆啊,咱家的这丫头也还真了不得,她不但敢忤逆我,居然还敢拿血书来和我谈条件,那个气势,那个胆量,还真有点裴老头的味道……”
老妇人一听这话,脸上一柔,转眼间立即绽放出无数喜意,头一昂,得意洋洋的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这丫头是谁教出来了,还有啊,今个儿,你这戏也演得太破绽百出了,蕾丫头回神一拿捏,就懂得回头返着耍你玩了。”
“胡说,那都是啥破绽,我是一听到血书没了,太过高兴了,你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都高兴得冲进来了!你也就都半斤八两,谁也甭说谁!”
“嗯?你在说什么?谁半斤八两?”老妇人声音微微一提,停了下来。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曾蘅子一怔,立即打哈哈混道,脚步也停下来,表情极献媚的,手却乘机伸过去把老婆的小手含在掌中,嘴里则继续在叨念着道:“夫人,你留意了没有,方才裴丫头在说
‘杀了他们’这几个字的时候,那个表情,那个语调,简直就和裴老头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是,你也不想想……”
梅林深处,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拉着手,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