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童千羽,你好样的。”男人低咒地拿起了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无声地猛抽著。
“我讨厌吸二手烟。”我极不赞同地皱眉,扬手挥去了萦绕在我面前的烟雾。
“……说吧,你到底要多少才肯罢休?”男人愤怒地拽起了我的衣领,骨节分明的手也因怒气而剧烈颤抖著。
“那你可为难我了……林先生,你说这些资料能开价多少价钱呢?”我笑著举起了手上厚厚的资料袋。这里面装著我和他一年来的交往记录。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交往,眼前这个男人想必不会这麽惊慌吧。可惜,他是我盯了好久的目标,这次的苦心经营必定会有让我满意的回报。
“你……我警告你。要让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消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男人阴沈地威胁道。他想用他的後台压制我吗?
但对於见惯这种场面的我来说,他的威胁真是想象力贫乏地可以,简直是和那些垃圾电视剧里演地一样。而我也乐得用那些电视剧里的台词。
“林先生,难道你不知道有磁盘备份这样东西吗?现在科技真是发达,只要轻轻按几下按钮,想要几份材料都可以。谁都可以操作哦!”我无害地笑著,却见那男人疲惫的脸上出现了挫败的神色。
很好,一切照计划进行。
“100万够了吧?我没有更多的钱了。”几分锺後,那男人似乎妥协。猛吐了口烟後,干脆地在一张支票上写下诱人的数目。
呵,100万呢!我还当只能敲诈80万。真是意外地收获。
我微笑地双手接过支票,同时把资料袋交给了那男人。
“还有备份呢?”男人警惕地瞧著我,怕我再耍什麽花样。
“放心吧,我做事是很有原则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交易就此取消。你太太明天就会看见你的恶行,而你却能节省下这100万养老,我呢就当是做了一年的寄生虫。大家都没有损失不是吗?”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可那男子却彻底败下阵来。他有今天的成就全仰仗他那位人脉广博的妻子以及岳父家的雄厚财力,所以他没有和我说不的权利。我之所以会挑上他,也是看中这一点。这样的男人敲诈起来最省心省力了。
“你给我当心一点,别再给我遇到。”
男子离开时狠狠地摔上了门,并且丢了句不痛不痒的威胁话语。
哼,这是失败者的宣言。
我收起笑容,松开了紧勒著我脖子的领带。看了眼支票,我想,总算能轻松地过段日子了。
打开了窗,窗外霓虹闪烁。高楼间穿梭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在这样的夏日里,连风也变得烦躁起来。
点燃了根烟夹在指间,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童年。
童年的夏夜里,微风吹拂过窗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床角燃著的蚊香,在黑暗的世界中发出一点红光,伴随著妖娆的青烟组成了让人安眠的味道。
乘凉的人们在屋外打著麻将,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和男人女人尖锐的谈话声总会吵地我难以入眠。
当以往那些让我厌恶的事情变得让我憧憬时,我开始厌恶起现在的我。
耳边听不见童年的熟悉的嘈杂声音,只有风徘徊在钢筋水泥中发出孤独的哀鸣。
高楼下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高楼内的我整理起行囊搬离这栋地处市中心“高尚住宅”。
没有了付房租的冤大头,我才不会把钱浪费在这吓死人的房租上呢。
看著电梯中逐渐减小的数字,深吸了口气,朝电梯里的监视器做了个鬼脸。
过去的一切,都见鬼去吧!
***
为了谨慎其间,我搬离了熟悉的繁华都市。搭了火车来到了一个连24小时便利店都难觅踪影的小城市里避风头。
看著马路上破烂的汽车开过扬起一阵灰尘,我仰头灌下了一口酸涩的冰镇啤酒。但那金黄色的液体还没来得及滑过喉管就被我毫不客气地吐了出来。
喝这种东西,我宁愿喝自来水。
本以为能过好日子了呢。
我自嘲地笑了。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头发,在手机上按下了一连串熟悉的号码。
“千羽吗?出大事情啦。那个姓林的现在叫他的朋友到处找呢!你小子倒好,走得干净。可麻烦死我这个朋友了。”手机里传来萧安风风火火的声音。
“哈,下次回来请你喝酒啦。”我应著,想起上次我们喝酒的情景。
“太抠门了吧?对了,说正经的。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万一有什麽事我也好照应。”
“恩?哪里呢?呵呵,我也不清楚。总之是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我笑了笑,看了眼马路上的广告栏,寻找我的落脚之处。
“千羽,你怎麽老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呢?还是你连我也信不过?”本没想这麽多,可听了萧安的话後我也开始警惕起来。难说那个姓林的是不是收买了萧安呢。
开玩笑,好不容易拿这麽多钱的说。怎麽能被这麽轻易地抓回去。
“哪能不信你啊,我只是在这里中转下,呆不长的。下星期我搬到其他地方安顿,过阵子再联系你吧。嘿,手机快没钱了。我不多说了。”
“喂,千羽。你赚了100万不会连电话费都付不起吧……”
按下了结束键,我把手机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现在的我不需要联系任何人。我需要新的未来,太多牵扯只会让我重新跌入泥沼。
2.
不久後我找到了合意的屋子。够安静,够舒适,并且够便宜。
别笑,我并不是吝啬的人。只不过是不想在还没享受前,浪费在这个连酒吧都少得可怜的乡下地方。
“童千羽……?”房东太太仔细瞧著我的身份证,满脸疑惑。
“哈,你是不是想说这是女人的名字。”我露出了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把房东太太看痴了。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这个名字是我妈起的。她说在生我前一夜梦到了许多蝴蝶,绕著她飞舞。原以为会生个女娃的,想不到生出了个带把的。”想起那时我妈不死心地让我穿女装,我笑得更加灿烂。
“呵呵,好啦,房子就借你了。我的规矩是房租不能欠,每月15日我来收。还有就是水电煤自费。这是钥匙。”房东太太关照著,“有什麽事情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隔壁马路的房子里。你可以叫我张阿姨。”
“谢谢张阿姨。”我乖巧地应著。
房东太太怜爱地拍了拍我的肩,细心地关照了几句後就离开了。
看著已经蒙上灰尘的大床,我想也没想就躺了上去。侧头闻了闻,没有恶心的味道。真干净。
我呈大字躺在床上,懒得移动分毫,直到太阳晒了屁股才不甘心地起身。本想来个电话订餐,可想起现在屋中连个电话都没有。
随便穿了件T恤,我踩著双凉鞋下楼买早点。
才上午十点半,已经瞧不见卖早点的小贩了。路上更是没有匆匆而过的人影。这里的人生活规律,不是上班就是下班,没有多余的娱乐。
难得在白天的街道上信步走著。没有人经过。这里像座空城。
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了抗议。於是我找到了家商场,买了只没有生产日期的面包啃著。
渴了,买了瓶同样没有生产批号的矿泉水喝著。
坐在商场外的台阶上,我刚解决完今天的早饭。灼人的阳光就把我赶进了凉风习习的商场。
闲来无事,我插著口袋漫步在这个规模颇大的商场中。不过里面摆放的商品让我失望至极,连带著商品摆放的布局也让我瞧不顺眼。
我快步走著,从一楼到五楼,再从上而下。毫无目的地重复著。
怪异的举动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他“礼貌”地把我请出了商场。
无处可去的我踱进了一间看得过去的茶坊。那里没客人,服务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见我进店也没人招呼。
直到我不耐烦地在玻璃桌上敲击起手指,才有个领班模样的人懒懒走来。
“先生。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我指了指门口那快营业时间8:00-23:00点的牌子,懒得多说什麽。
“先生是来找麻烦的?”领班流氓似地扬起了声音,异常刺耳。
“我当然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找乐子消磨时间的。”给了张红彤彤的纸币後,那领班的态度瞬时180度大转弯,立即恭敬起来。
哈,拿钱砸人的滋味还真不错。我斜眼看著他献媚似地嘴脸,没再多声。那领班竟自顾自说起来。
“本来我们是没白天开门的规矩。不过看先生这麽爽快,那我破个例。不知先生想点谁呢?我马上去联系。”
“我不管什麽谁不谁的。快点上茶就好。”异常炎热的天气,加上口干舌燥,我变得很不耐烦。心里只想什麽时候能喝上茶。
“好,好。请稍等。马上就叫人来。”领班那种暧昧的笑脸让我看得极不舒服。
这次那领班的速度快得惊人。早知道一张纸币有这样的效果,我刚才也无须在这里苦等了。
领班快步走著,身後跟著个端著托盘的服务生。
“你小子这次让你捡了个便宜,你可盯紧点。别像上次那样揍人,明白了吗?”领班似乎是在训斥著那个服务生,尖利的嗓子就像是杯子和玻璃的摩擦声。
服务生只是低头走著,并没做声。
来到我面前倒了杯酒後,就挨近我坐下。
挑了挑眉,想不到这种小城市里都有这种专卖男色的店面。
我这才恍然大悟地想起刚才进店时似有若无的诡异气氛。
童千羽啊童千羽,你还真会挑地方。
我自嘲地端起了酒杯。虽然白天喝酒不是我的习惯。可管他呢。一仰头,那杯掺了水的洋酒下肚。
坐在身旁的服务生见我酒杯已空,又急忙补上一杯。然後沈默地安坐在一旁。
呵,原来是一个菜鸟。我淡笑著晃动著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又是仰头一口。
随後我放下酒杯,支头打量著那个服务生。
他柔顺的黑发配合著清爽的发型,显得十分年轻。深棕色的眼睛闪动著不知所措的光芒,这让我想起了那些野猫很相似的眼神。算是白皙的双手紧张地捏著西裤,不停地收紧放松,神经兮兮的。
他的神情让我想起了我刚入行那会儿,想著想著我莞尔一笑。
那时的童千羽早就死掉了。那个会哭会害怕的童千羽只会让人厌恶。所以我自己把他杀掉了。
想到这里,我笑意加深。
“你叫什麽?”我问著。
“欧阳……欧阳雪……”他小声应道。
忍不住我笑出了声。
“女人的名字。”我这麽评价著。
见著他的手捏得更紧了,渐渐的连肩膀都开始颤抖。
无征兆的,忽然鼻梁一酸,一股热流从鼻子滴落。茫然地伸手一摸,原来是出鼻血了。
“下次再敢说这是女人名字。小心我揍死你。”那个服务生脸色不佳地起身就走。
丢下了还处在莫名状态下的我。
大约过了十分锺。刚才的领班惊慌失措地跑出来陪不是。更是狠狠训斥了那服务生一通。
我挥了挥手。既然已经造成了伤害,再怎麽道歉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乐得做一个好说话的顾客,没有继续找茬。
擦干净了鼻血,我起身朝店外走去。至於我喝的那瓶洋酒的钱,估计要从那服务生的帐里扣除了。他还真可怜。那瓶酒的价钱能抵得上他一星期的收入了吧。
看了看室外刺眼的阳光,我从地摊上买了副墨镜戴上,继续我的城市探险。
***
这城市小得可怜,连带著商业区也小得不够看。才大半天的工夫,我已经在这里的繁华路段走了N个来回。
没找著称心的饭店。晚饭我也没有吃的欲望。看来我是娇生惯养坏了,离开舒适的环境还不能立即适应。
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枚硬币,无聊地在指间弹著。
最後,我决定用那枚硬币在小店里买支冰棍消消暑气。
多久没有吃过桔子味的棒冰了呢?口中含著记忆中的味道,忽然意识到时间已经在不经意间逃走。我已经不是那个躺在竹席上担心著成堆暑假作业的孩子了。
双手插进口袋,晃悠在商业区的夜市中。白天光溜溜的街道旁已经摆出了各种摊子。
兴致上涨,我变得和儿时一样,带著好奇的眼光一个个摊子逛下来。卖刨冰的,卖扇子的,还有卖廉价衣裤的,不知不觉中已是半夜。
乘凉的人群还没有散开,依旧聚集著谈论著家常琐事。光著膀子的男人以及穿著睡衣的女人坐在树下吃著西瓜搓著麻将。真是熟悉又怀念的情景。
正感慨著,猛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我。侧头一看,原来是早些时候的那位服务生。
他的脸颊泛著红晕,激烈起伏的胸膛是快速奔跑的结果。他一手死拉著我的衣角,一边低下腰喘著粗气。
在我耐心耗尽前,他总算喘息地开了口,
“买我。”
“恩?”
“我说你今夜买下我吧……”
“为什麽?”
“……我缺钱……”
“那到我那里去吧。离这里很近。”我笑了,笑得如同恶魔。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又瞧见了他渐渐捏紧的拳头。这次我乖巧地站到了安全的距离。可最终他的拳头没有挥上来。只是低声问了句,“你不问价钱吗?”
“放心。你的价钱我还出得起。甚至把你包下来都没问题。只要你的表现让我满意……”我轻佻地捏起他的下颚,故意装出一副很色的表情。
想不到他竟真的脸红了。
我闷笑地转身朝暂住处走去,而他也远远地跟著。夏夜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3.
天哪!昨天我们真的做了……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想不到那个小子居然会这麽认真。更想不到的是身经百战的我居然会抵不住一个生手的挑逗。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想着,我懊恼地从床上起身,看了眼墙上的锺,已经早晨十点了。
在这个小城市里,十点意味着大家都已经出门上班,卖早餐的铺子也收了摊。今天注定又吃不著早点。
边盘算着午餐内容边迷迷糊糊地拿了件干净的衬衣推开了浴室的门,想冲洗去昨天淫乱的味道。却听见浴室里传来阵阵的水声。
估摸着是昨天的那个小鬼在冲凉,於是我退了出去,打开了电视打发时间。
可过了半个小时,也没见他出来的迹象。冲个凉不至於这麽久吧?
我疑惑地进入浴室,拉开了浴帘。
“喂,没事吧?”我拍了拍蜷缩在浴缸里的男孩。
他先是反射性地避开,随後才茫然地抬起头。我瞧见了他红肿的眼。想必他是哭了许久了。可我回想著自己并没有欺负过他,甚至算得上是难得的温柔。而昨晚也只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交易,有必要哭成这样麽?更何况昨晚他还这麽主动……
真麻烦。我在心底咕哝着。
看见他被冷水淋得发白的肤色,我低叹了口气捏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出了浴缸。
“你就算对我有怨言,也不用这麽浪费水资源吧。很多地方想喝口水都不容易呢。”我低声嘀咕著,找出了条浴巾给他。
他虽伸手接下,可呆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你还真是好命呢。本少爷还没给财主以外的人擦过身。”嘴上这麽说著,可怕他真的冻出毛病,我又从他手里拿过浴巾帮他擦干了身体。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了电吹风为他把那湿漉漉的头发吹干。
一切打理妥当,我开始脱衣,准备冲凉。
而他看见我的举动後,头一次自己有了动作。就像我要侵犯他一样,他没命似地逃出了浴室。
莫名其妙的人。这麽想著,我拧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水冲去了暑气也冲去了全身粘粘的感觉,让精神为之一振。
“恩……你喜欢咖啡还是绿茶?”
冲完凉的我,正擦著未干的头发走出浴室,就瞧见他低头小心询问著。
“我喝矿泉水。”
“啊?那麽……凉开水行麽?”
“无所谓。”我这麽应著,他已经递过了杯子。放下毛巾,我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他太奇怪了。刚才还一副怕我怕到死的表情。怎麽现在却如此殷勤起来?
“恩……现在已经没早点卖了。”
“我知道。”
“那面包土司行麽?我刚做的。”
“……”
瞧见客厅中摆放著的早餐,我竟忘记了言语。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多久没有人为我准备早餐了呢?我和母亲断绝关系那年?不对,还要更早。早在父母离婚那年,就再没人为我做过早餐了。
想不到竟然会是个只有金钱关系的男孩为我准备早餐。虽说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他服务的一个项目。
“那个昨天的费用……”正在我沈思时,男孩有些尴尬地开口。
真扫兴。果然,上天从不让我有半点感动的时间。才刚想感谢他,他就谈起钱来。
按照记忆中的价位,我抽出了三张纸币递给他。想不到他竟退回了两张。
“那个……先生,你给多了。”
“那多下来的就当小费。”
“……一百就够了……”他的声音更加细小。
“啊?”我微愣。这才想起我现在是在一个小城市,开销当然比不上原来。
“那个先生……你会不会包下我?”这次我瞧见他低头瞧著自己的脚尖,连耳朵也变得通红。
“包你?”我挑了挑眉。实在想不出包他的理由。我讨厌人多的地方,除非必要,不然我没理由让人和我同住。
“你昨天说……如果我的表现让你满意……”
“哦~”我轻吹了下口哨。他这个傻子,竟然把玩笑话当真了。难怪昨晚这麽卖力呢。
“你难道不满意?”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动作。
“当然……”我暧昧地把头凑了过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逗弄着他。
有趣,我瞧见他的脸已经红得像火炉里燃烧的木炭。他的视线也十分羞涩地逃离我挑逗的眼光。这样的清纯模样简直和昨晚判若两人。
“你……”他张着嘴还想说什麽。可他的身子却像断了线的木偶突然朝後倒去。
“当心!”我急忙上前,护住他的後脑,扶住他的腰阻止他摔倒。
好烫。
他的身子好烫。暗叫糟糕。我连忙跑到房东张阿姨处借来了温度计一量,39度2。
可恶!这小子真的冻出病来了。
我急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放在他的额头,一边又跑去去询问张阿姨附近的医院。
背著他挂号,看病,吊针忙活了大半天。
可他的温度还是没有回复正常。
医生说他发烧是因为伤口感染加上受寒。说话期间还用怪异的眼光不停地打量我。最後,他竟建议我去做狗屁的X检查。
靠,我不惹麻烦麻烦还是会自动来惹我。想不到跑到新城市也会摊上这种麻烦事情。
我低头看了眼那双眸紧闭的男孩,他的手是滚烫著的。可他却像怕冷似地朝我怀里一个劲猛钻。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他的手也紧拉著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让我只能陪在他身边当他的抱枕动弹不得。
每当我想狠心丢下他时,他总会无助似地低喃著什麽。
我忍。下意识地,我捏紧了拳头。
看著他稚气未脱的容颜,我只有报著保护祖国花朵的伟大情操把他圈在怀里,替他拉高了跌落的毯子。
明天,明天他醒了就让他走。我这麽想著,也跟著闭眼睡去。
想不到第二天他也没多大好转。我也只有继续忍气吞声地继续围著他瞎折腾。再怎麽说我也是心有惭愧,狠不下心把他赶出门的。
张阿姨也热心地来过几次,端来了粥和鱼汤。她好奇地打听我们的关系。我只说是以前的邻居。她听得乱感动一把。夸我有良心,连外人照顾地也这麽周到。
而我却在心底苦笑。我还是第一次这麽服侍人呢。
换冰袋,擦身,喂药。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如果这麽服侍我以後的财主,估计能捞更多好处吧?我在心里暗想著。
伸手捏了下他因发烧而红嘟嘟的脸蛋,我笑道,“嘿,你小子还真是好福气。”
而他也只是在睡梦中微皱了下眉头。
***
又过了两天他的病才有了好转。已经能自己吃下点鸡蛋面了。而我也终於能放松一下这两两天来疲惫的身体。
打了个哈欠,我倒头在他身侧躺下。
夏天炎热的空气,使得原本比较宽敞的双人床变得似乎有些拥挤。我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热量随著闷热的空气散播开来。才躺一会,汗水已经爬上了我的背。
受不住这份难耐的燥热,我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啤酒饮起来。
金黄色的液体从咽喉直灌而下,带著一股子凉气传遍全身。顿时神轻气爽起来。
夏天果然是喝啤酒的季节。我这麽感叹著,又灌了一口。那酸涩的液体也因那份冰凉变得不再难以下咽了。
“先生……虽然现在问有些晚了。可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忽然我听见躺在床上的男孩开口问著。
“没必要……知道吧。”有些迟疑。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太多人认识我。虽然可以用假名,但总是会觉得别扭。
“……”男孩沈默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只是想谢谢你的……不过……你不希望和我这种人有瓜葛吧……”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要哭了。
“没那回事情。”我边说,边放下啤酒坐到了床边。
“只是因为我的名字不好听。”
“……”
看著他依旧沈默的侧脸,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败给这小子了。老摆出一副落寞的神情,让人不由有种想去保护他的欲望。
“……童千羽……”我低声说道。
“……什麽?”他讶异地抬起了头。
“我叫童千羽。”我难得有耐心地重复道。
“童……童先生……”他若有所思地低语著。
随後他笑了。
一个天使一样的笑容,连我也看痴了。
看著这样的他,我无由来地产生一种深深的惧怕。如同看见了水里扭曲的倒影般,我慌乱地起身。
“童先生……?”男孩疑惑地抬眼。
“呵……没事,我想起冰箱门还没关呢。”我干笑著,朝客厅走去。拿起了刚才放在桌上的啤酒,我仰头猛灌著。
***
“你笑得真漂亮啊,千羽。就像个天使。”
“千羽,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如果你天天对我笑,要我去死也可以。”
“……千羽……笑一个啊……你干什麽要哭……我又没有死……”
“……千羽……”
“可恶。”我咒骂著,捏扁了手中的啤酒罐。
火流云……又想起了那个总是温柔守护著我的影子。竟惊异地发现除了心痛,对他再无其他感情。曾经震撼著我心灵的东西已经被现实抽光了,只剩下一个无用的容器装满了时间留下来的那份沈重。
流云,是我变了吗?我这麽自问著。
最後却发出了一阵苦笑声。
世间根本没有什麽永恒的爱。永恒这个词对於人来说真是太空洞了。什麽是永恒?根本就没有永恒的东西。无论什麽,总是敌不过时间的。
多年前的夏夜,我还天真地和别人交换著永恒的誓言。而如今时间却来嘲笑我的无知。那个承诺著永恒的人也早已被时间之流冲得模糊一片。
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被称赞为天使的笑容现在却变为恶毒行为的工具,上天给我的出众外貌变成了诱人犯罪的筹码,连原本无暇的心也伪装成了温柔的陷阱。
我是堕落了。虽说不上彻底堕落。但我再也飞不回失落的天堂。
流云,我现在总算明白当初你为什麽说自己会下地狱了。
是的,你现在一定在地狱吧。因为你拉了个天使和你陪葬。
许久才发现掌心居然湿湿的。
是血啊……看著充满鬼魅色彩的液体,我这才注意到刚才的啤酒罐已划破了我的手心。伤口并不深,可血却怎麽也止不住。
“童先生?”也许看出我的不对劲,他下了床来到我身边低唤著。
“你怎麽流血了?”他看见了我不停滴落的血液,刹时吓呆了。
“没事,伤口不深。”我安慰著。转身找出了医药箱替自己包扎。
“那个……要不要帮忙?”他问得有些犹豫。
“……那帮我在这里打个结……”我伸出手给他。却又见他笑了。
年轻的脸,年轻的笑容。
我别过了脸,不想看他。
4.
房东张阿姨十分热心。这几天总是会来拜访我们。来时都会带些炒好的小菜。
她说她的儿子到国外留学了,所以看见我觉得特别亲切。会想起他的儿子,常常会想他在干什麽,过得好不好。
後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问我是不是会介意她占我便宜。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已经断绝关系的妈妈现在在干什麽。
她听後很惊讶,说我不象是干坏事的孩子。为什麽会和妈妈断绝关系。
不想细谈,我只说我妈妈要再婚,有个拖油瓶不方便。
她哑然。可她的脸上写满了同情。
我暗自好笑。这样劣质的谎言也会有人相信。
我总是在下意识地欺骗别人。不知是不是演技高超,居然所有人都会掉入我的谎言里。
她开始说她儿子,二十七岁。
哼,和我一样的年纪。
说她儿子时,张阿姨总会露出慈爱又骄傲的表情。那应该是母亲的表情。可惜我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有这样的神情。印象里她总是锁著眉的。
那个漂亮的女人,总是会表现出郁闷的神情。有时真,有时假。
我猜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其中的真实。那已经成为她掩饰自我的习惯,达成自己欲望的手段,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因为父亲见到她的愁容总会及尽所能地满足她。父亲常说她的笑容就像天使,美好得让人神往。可她恰恰利用著这点,总会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来。
这样的母亲,终於连我父亲也对她失望透顶。在我八岁时,父亲放开了他的天使。可我却被父亲留下,他说天使会寂寞,要我陪她。
事隔多年,我也不能追究父亲那时到底是不是还爱著母亲,是否是真怕她寂寞。因为就在我九岁时,他再婚了。
他的婚礼我去过,那女人和母亲一样漂亮。披著洁白婚纱的女人娇笑著,很动人。可她的笑容终究比不上母亲。但那是一个凡人简单又幸福的容颜。
母亲回来後,她说她彻底输了,输给了一个另一个比不上她的女人。
从此,她开始自暴自弃起来,连同她的儿子也一并视而不见。
张阿姨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著他的儿子。那副模样让人厌烦。可我还是摆出了最美好的笑容,侧耳倾听著。这点我像我的母亲。
对笑,已经变得麻木,这只不过是种扯动嘴角的简单运动。可却是最有效的运动。
“哎,你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下次也来我家吃饭吧。看你脸色这麽差,一定是没有吃到营养的东西。”她慈爱地抚著我额前的刘海。
“谢谢张阿姨。张阿姨的手艺还不是一般的好,就和饭店里的厨师一样。”我称赞著。
“呵呵,你这孩子就是嘴甜。快点叫你朋友也来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笑著关照,坐了会後就回家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後,从卧室里才怯怯地探出一个脑袋来。
“她走了麽……?”欧阳雪看了我一眼,轻声问著。
“恩。”我喝了口她带来的冬瓜汤,果然清淡爽口。
“呼~吓死我了。还当会被发现。”他夸张地抒了口气,走到饭桌旁拿起筷子夹了黄瓜放进嘴里嚼著,发出清脆的响声。
“呵呵,你怕什麽。如果被发现,你可以和他们说‘他是个变态!强奸未成年少男。’记住眼神要可怜点,口气要哀怨点。”我淡笑地指点到。
“什……什麽啊……我已经成年了!已经十八岁了!”他难得高声抗议著。不过柔柔的声音丝毫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是啊。恭喜你啊。都十八岁了,看起来还像是十六岁一样年轻。”我继续戏弄著他。
“哼,是啊是啊。那我更加要恭喜你了。奔三的人了,还长得像是奔二的。”他不服气地回嘴。
“奔三?”什麽怪词?
“就是二十岁超过,朝三十岁迈进。”
“哦……”我笑著,“你嫉妒我年轻吗?嫉妒我保养地这麽好。”
“……真不知道你这个人脸皮这麽厚的……”他吐了吐舌头,抢过我的凉面大吃起来。
“真不知道你原来都是装斯文的。”我笑著想起他前几天,红著脸叫我“童先生”时的情景。
“我那叫……对了,那叫矜持!而且那时怕惹你生气就不包我了。”
“我现在也可以不包你。”
“呵呵,晚了晚了。你这个月的钱已经转到我帐号了。”他奸笑著,就像只偷吃了鱼的小猫。
“那不得了。我得好好享受,减少我的损失。”我邪邪地看著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色色表情。
“哇……”他轻呼一声,逃离了饭桌。
可没多久,他又迟疑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红著脸把头凑近了我的耳旁低声说著。
“恩……我那里还是好痛……能不能等明天……”
好笑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我说我没有虐人的嗜好,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他的,我认为做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的好。
他听後沈默了一会,随即倾身亲了下我的脸颊。他说他喜欢我,只要我想做就算是痛点也没关系。
“你还是洗个澡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还没全部恢复呢。”捏了捏他的脸,我走进卧室翻出了我的衣服给他。
“对不起……”他低头接过了衣服,飞快地朝浴室跑去。
为什麽要跑这麽快啊?看著被猛关上的门,我心里一阵疑惑。
终究还是包下他了啊。坐在阳台的竹椅上,我又点燃了一支烟在指间。我不会抽烟。只是喜欢那隐隐弥散开来的烟雾。
看著一亮一亮的火红烟头,我察觉到我心底的残忍。
欧阳雪……和过去的我异常相似的男孩。如果我要下地狱,我怎麽能让你独留在天堂?
我承认我是嫉妒了。嫉妒他的年轻,嫉妒他的单纯,甚至嫉妒他撒娇时的神情。
其中最让我介意的是他的笑脸,和天使一样的笑脸。
“那样耀眼又无欲望的笑脸是不属於人间的……”我自言自语地低喃著。
“童……千羽……你说什麽?”欧阳雪的脸在我眼前放大,他似乎不习惯称呼我的名字,话语间有种迟疑的味道。由他发间滴落的水珠打在了我的手背。淡淡的,我闻到了肥皂和水的味道。属於夏天的味道。
“我是说那月亮。”我指了指天空。
“哎?可今天是阴天啊。”他狐疑地看了看天,又看向了我。
“是麽?可按月历,今天是满月。”我注意到了手表上显现的日期,自信满满地说到。
“哦,那还真可惜了……好久没见过满月了。”他坐下,学著我的样呆望著天空。他看得很用心,似乎想透过那云层看见如圆盘的月亮。
看著他的认真表情,我一时情难自禁。侧过身,吻上了那诱人的唇瓣。他口中是甜甜的味道。
“你……吃过西瓜了?”我皱眉问著。
“哈……恩。刚才吃了。”他不好意思地撇开了头。
“吃了多少?”我心疼地问著。我最爱吃的西瓜啊……
“冰箱里……全部……”他的音调更加小,眼神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那般闪烁。
“……”
“对不起!我会帮你重新买的!”
“没关系。”我轻笑著。继续开始吻他,轻柔地吻著。舌间滑进了他微张的檀口贪婪地摄取着他清爽的味道。
“千羽……千羽……”他享受地合上了眼,迷乱地叫喊著我的名字。
“嘘,我们还是在阳台上呢。难道要让人免费参观麽?”我轻拍了下他的脸,换回他些许神智。
“啊……”他微愣,随即脸上飞起了红云。
可他的身体已经染满了情欲的颜色。想不到他如此快就进入状况。这让我有些头痛。
“还能走麽?”我问著。
他无辜地摇了摇头,把手圈住了我的脖子。
无奈,我把他抱进怀里,朝屋里走去。而他像中了魔咒般渴求地摩擦著我的身子,害我的步子也开始不稳。
“可恶……”我低咒著,把他抱进了最近的沙发。解决彼此越来越浓重的欲望。
***
屋外,月亮终於从云雾中探出了头。
懒散地看了眼,果然是满月。
轻唤著刚从激情中解放的他,而他却很累似地紧闭著眼。
我是不是太没节制了?看著他赤裸著的身体,我怜惜地从背後圈住了他。却感觉到他全身微微地颤抖。
“没睡著麽?”我问到。
可他始终没有回答,背对著我的脸让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一股倦意袭来,我也疲惫地合上了眼。
不知为什麽。
最近总是感到累,很累。
5.
“童千羽?”医生看著病历卡,打量著我。
“是我。”
“你应该马上住院。”他说得有丝责怪的意味,“你知道你的病吧?为什麽不住院?”
“已经要到非住院不可的地步了麽?”看著低头写著病历卡的医生,我皱眉问著。
“你早该住院了。是不是家里没钱?”呵,他倒问得实在。
“不需要住吧。”我说得平静,眼神里透出的是无谓。“反正治好的机率很小吧。骨髓这个东西,就算有也不一定会配对成功的。”
“……恩……我建议你去大城市看看。或许会有办法。”年轻的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
呵呵,我本来就是大城市来的呢,医生。
我很清楚自己的病。今天来医院只是想确认一下病情到了什么程度而已。
“不论怎麽说,你要尽快治疗。越拖会越糟。”医生说完便继续拿笔在药单上刷刷地写著天书似的文字。
“我会注意的。”敷衍地应著,接过了药单我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照这样下去不会超过2年。你还没有呕血对吧?”
我摇了摇头。
“那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你可以……”
“谢谢。”我打断了听了无数遍的叮嘱,转身离开。
对於我这就够了。
现在是该想想怎麽花那个100万的时候了。
要我在那痛苦而漫长的治疗中度过余生,实在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则。
人是为了什么而活的?大家的理解都不会一致的。对于我来说,与其绝望地等待生命的奇迹,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漠视它。
2年啊……花100万绰绰有余吧?
***
时值9月,夏天的暑气开始一点一点褪去。
从医院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只有十来分锺的路程。我哼著小调,打开了家门。
“啊!你回来了!”一团温热的东西扑到我怀里。
“我做了好吃的凉面等你哦。还有鱼汤,还有……”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幸福地笑著。
欧阳雪。他已经和我同住快两个月了。
以前从没想过,能和别人同住在一起。可他让我办到了。
拿出纸巾,我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汗水。
“那快开饭吧。我还买了只西瓜回来。”
“好也。”他笑著在餐桌上摆放碗筷。忙里忙外的模样真像……
“真像个小媳妇。”我支头看著他的样子取笑著。
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反而是搂住了我的脖子不住吻起来。
“喂……你怎麽了?”发觉了和以往不同的气氛,我拥紧了他,用平和的声音问到。
“没什麽……我只是……忍不住……”他还是没有离开我的唇,边吻边含糊地说著。
“喂……”
“恩……?”
“我饿了。”
他有些泄气地放下了手臂,落寞地低下了头。
“今天是我生日。”他这麽说到。
“哦。可惜我没有礼物。”
“……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麽?”
“哎,千羽……”
“什麽?”
“你爱不爱我?”
“……吃饭。”
“千羽……我想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
“千羽!”
“……我讨厌罗嗦的人。”
“啊,是麽……那就算了。”
还是一副落寞的神情。不过他的眼中似乎闪烁著什麽。可惜他低著头,我看不清。
沈默的气氛在曼延,谁也无力打破这僵局。他用筷子戳著凉面,直到快把碗里的面戳了成面糊也不自知。而我也只是静坐著。
最终,我打破这让人难堪的局面,首先出声。
“你还是走吧。”我低叹了口气道,“我最腻味别人和我说什麽爱不爱了。”
“千羽……”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著我,好象我说了什麽不可饶恕的话。
“呵,别这样看我……反正我们也只是那种关系。”被他清澈的眸子看得心慌,我习惯性地在桌上敲击著手指。
“是啊……反正我们也只是那种关系。我知道我不配喜欢你。可是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如果只是那种关系……你那种眼神是什麽意思?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他浑身颤抖著,头一次看他情绪这麽激动,“我……我本来不喜欢男人。可你知道我为了你……为了你……”
“欧阳雪,你听著。我也不喜欢男人。”我的语调近乎绝情。我清楚地看见他一脸破碎的表情。他弯弯的睫毛上凝着晶莹的液体。
原以为他会哭,或是上来给我一拳。可他顺了顺气,又低声问道,“好吧,你不喜欢男人。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
“……怎么可能。”我瞥开了眼,不敢看他。害怕在他的注视下会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流出来。
“呵呵,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呢。那你为什麽吻我?为什麽要了我?”他终於哭出了声,眼泪毫无控制地滴落下来,看起来那麽无助。本想伸手。可想到让他哭泣的元凶,我的手只颓然地在空中是紧握成拳。
“男人麽。总喜欢新鲜的。而你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新鲜了。”我露出冷笑的表情,从卧室里拿出一叠衣物。
“把钥匙给我,你可以走了。”我开门这麽说著。
“……童千羽,算你狠!算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个冷血的混蛋!”他拍落了我手中的衣物,然後把系在项链上的钥匙一并拉下丢在地上夺门而出。
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钥匙,我懒得去捡。发泄地踢上了门。门被震地嗡嗡作响。就像我失了控的情绪。
我疲倦地朝卧室走去。身体的无力,加上阵阵晕眩让我倒在了床上。真怀疑是否真能撑得过两年。
动都不想动。我就维持著倒下时的姿态,卧在床上。
床的另一边还留有原来主人的味道。淡淡的肥皂味道。属於夏天的气味。
可是,马上就要秋天了呢。我这麽感慨著。
***
他走的第二天,我发现了他放在床头柜的存折和身份证都没带走。看著身分证上他呆傻的模样,我暗笑起他的冲动卤莽。怎麽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忘记拿了呢?
起身,我去厨房煎了两只蛋,煮了两人份的稀饭等他回来拿东西。
可就这麽等了一天。始终没有等到他。
之後又是一天。
然後持续了一星期。他依旧没有回来。
也许我真把话说太绝了。至少我想告诉他,其实他不必自卑。我也没比他高贵到哪里去。
可等我寻著身份证上的地址找去时,那里早已是一片废墟。看了看废墟四周的墙面上,明晃晃地用红漆写着“拆”字。
他如同人间蒸发,在那个炎热的午后消失后就再也找寻不到他的踪影。
他的存折由我保管,放在了抽屉的角落里。但他终究没回来取。
至此,我算是和他断了音信。
6.
屋中少了一人,突然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家中煮饭,我也乐得晚上到处闲逛。
不过说实在的。在这麽一个小地方,确实找不到可以闲逛的场所。商店到晚上八点是一律关门的。只有夜市里的小吃摊上还是人头篡动著。
摸摸空空如野的肚子,我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小吃摊坐下。随便点了瓶啤酒和一碟凉粉就这麽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喂,你。”凉粉才吃了一半,就感觉有人拍我的肩膀。听那不善的口气和阵阵刺鼻的烟味就知道一定是什麽地方的小混混来找茬。
咽下了口中的凉粉,我才缓缓抬起头。
“小子,你拽什麽?还不让开?你坐了我们老大的位子。”打扮不入流的男孩,学著港台片里的口气说著。发音也因嚼著口香糖而模糊不清。
“我吃完了自然会走。如果等不急可以坐旁边的位子。”我眼神瞟过一旁空空的台面这麽说著。
“操!不知好歹。”那人见我依旧纹丝不动。下不了台面的他,有些恼羞成怒地扫下了我的那碟凉粉。
“快滚。”他恶声说著。
呵,有趣。流氓痞子我见多了。还怕他不成?
我冷笑得拿起了一旁的啤酒瓶,猛然朝凳子上一砸。啤酒瓶拦腰敲断,露出尖锐的口子。那锋利的断口犹如一把小刀子,被划上一下怕是要去医院缝针了。
果然,那小子见状马上识趣地朝後退去。可嘴上还不停得叫嚣著威胁的话。哼,爱叫的狗不咬人。我冷哼著。
“小波怎麽回事?”就在此时,有五六个人朝这边走来,马上把我围在了当中。而为首的那个看来就是这帮混混的老大了。
“老大,这小子霸著这椅子不放。要好好教训才行。”那人忙跑去搬救兵。
“哎?!”忽然有人惊叫出声。
“童千羽?你是童千羽!”
心里“咯!”一声,在这里被人认出来可不是什麽好事情。特别是这种混混。谁知道他们杂七杂八的和那个姓林的有什麽关系。
可待我寻声看去,印入眼帘的却是张陌生面孔。
“老大认识他?”有人低问。
“何止认识?我们之间还有一笔帐要好好算算呢。”那人丢给了我一个厌恶的眼神。
我心中却满是诧异。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啊。哪里会有什麽帐可以算?
“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你。”我起身想走,却被他们挡下。
那人来到我面前,仔细打量我後,问著,“你是不是叫童千羽?”
迟疑地,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白狄君的男人?”
虽然只有模糊的印象,可他说的男人我认得。在我的财主中,他算是个难得的厚道好人呢。
原来不是姓林的那夥人啊……放心地想著,我再次点头。
“那就是你了。初次见面吧?我是他的弟弟白焱斌。”说话间,他已经擒住我的手腕。一用力,我的手自然松开。手中的瓶子也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恩……原来是狄君的弟弟啊……他现在好吗?好久没见著他呢。”我露出我的职业笑容客套地问著,暗自却想著办法摆脱他的禁锢。
“呵呵……说来见笑。我那没用的哥哥,在被你骗掉所有储蓄後一时想不开跳河自杀了。被捞上来时已经断了气。那手里还拿著你的照片呢。”他邪笑著用手勾勒著我脸颊的轮廓,可是那冰冷的口气让我寒毛倒立。
想不到那人会去寻死,我呆愣在那里一时失去了反应。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骗他钱的。
只是他对我太好,好得让我害怕。每次我都不能面对他深情的眼神。
所以我找借口离开他罢了,却没想到他真会去自杀……
听到这个消息後,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同时也有种深深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还真是漂亮。和照片里一样呢。”我看见他的眼中燃著仇恨的光。如同熊熊烈火一般要穿透我的身体。
“既然被你遇到。你想怎麽报复就悉听尊便吧。”叹了口气,我瞥开眼,不再看他。
反正他们人多,我就算拳头再硬,脚程再快也是难以逃脱的了。而且我也不想逃了。难言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我迈不动步子。
想不到所谓的因果报应会来得这麽快。
身体已经痛得麻木,只感觉到背部被硬物无规律地敲击著。那是种故意要人命的打法。自称是狄君弟弟的人,手里拿著铁棍狠命地击打著已经团身在地的我。每一下,都像是要抒发他心里的怒气。没有丝毫留手的余地。
我只能用手护住头。想不到他会打得这麽激烈。早知如此,我应该试著逃跑的。苦笑著,挨下了又一棍。
忽然,他打中了我胸口处的气门,心房猛烈地收缩。我不能控制地干咳起来。嘴里咸咸的,似乎咳出了血来。
旁边他的同伴见到此境,马上拉开了早已红了眼的他。
“够了够了!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人命!那小子已经咳血了!伤到内脏了!”一人架住他,猛劝到。
“放开我!他妈的!我还没解气呢!”他猛踢著腿,想摆脱他人的束缚。
他大声叫嚣著,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叫法。而他的同伴努力抢夺他的铁棍。
他们就这麽纠缠著。直到喧哗声停下,我才半睁眼,看著眼前的人。
似乎骨头被他打断了,连呼吸也变得疼痛起来。只能小口小口喘著气。
“嘿,你……我决定了。”他不知所谓地说著,上前拉起我的手架在他自己肩上,完全不顾我的疼痛。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匪夷所思,他居然把我带到医院里。挂急症,拍片子,打石膏,配药。完全不象刚才要至我死地的模样。
“别得意。我们的事情没这麽容易结束。”他低头状似亲密地和我耳语著。
果然,从医院出来後,他立即把我丢到了一间像仓库的房间里。这里没有窗,只有一扇门。虽然还是夏天,可在夜间这里也凉得冻人。
他就这麽把我丢在这里,反锁上门。临走时,他说他会再来。
可是他没说具体的时间。我这麽一关就是三天。
期间只有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告诉我此刻是白天还是晚上。
肚子好饿,口好渴,身体好冷,伤口好痛。这是我三天里唯一想的事情。至於其他的,我已经疲惫地不能去想了。脑袋始终昏昏沈沈的,空白一片。
这样真的会死啊……而且死得很难看。我哀叹著。
终於他来了。推开了门,带来了久违的阳光。忽然的亮光让我不能适应。眯起了眼,可终究还是模糊一团。
“本想让你下去陪哥哥的。不过後来想想你也不配。你这个妖男下去了,哥哥就不能安心投胎了。”他蹲下,拉起我额前的刘海,迫使躺在地上的我和他对视。
“你……要放了我?”我狐疑地问著,久未喝水的喉咙异常沙哑。
他当然没这麽好心。只是冷冷地笑著,把一团布塞进了我的口中,随後用胶带封上。
“咬好了。等会别想咬舌自尽啊。”他鄙夷地拍了拍我的脸,起身时还不忘朝我肚子踢一脚。我想他一定是恨透我了,才会如此激烈的报复吧。
不过他这麽做已经过分了。等我逃出去一定让他好看!我猛瞪著他,可惜他已经转身看不见。
虽然口被堵住,呼吸更加不畅。可见著洞开著的大门,我还是挣扎得起身朝那边挪去。但还没挪到门口就瞧见他带进了一堆人。
“嗨,你以前似乎就是专干这个的。也为大家服务一下吧。”他残酷地说著。把我推向了墙角,并且解开我的皮带,褪去了我的裤子。
妈的!你敢这麽做我就杀了你!
我本想猛揍他几拳。可惜手已经被他反绑在身後,虚弱的身体也早已使不出半点的力道。
看著众人或龌龊或鄙夷的表情,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绝望地闭上了眼,原本支撑著我站立的那股气也松懈了下来。身子就这麽摩擦著粗糙的墙面缓缓跌落,在墙上磨出淡淡的血痕。
身体一次次地被无情贯穿,身上留下一道道不属於我的污浊痕迹。
而他正用看好戏的心情依著墙抽著烟,那道比冰还冷的眼神似乎在说“这都是你自找的”。
漫长的折磨已经结束,我已经麻木的双手不知被谁解开,口中的堵塞物也被拿去。
赤裸地卧倒在地。我居然没有死掉。
身体此刻变成了个巨大的负担,动也动弹不得却痛地要命。而脑子却变得异常清晰,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一个劲地冲击著我脆弱的神经。
“操!怎麽一动不动的?会不会被操死了?”有谁踢了踢我这麽说到。
“怎麽会死?你看你看,他还在哭呢。”另一个人嬉笑说著,拉起了我的头。
哭?呵呵……我居然会哭……
被那人提醒,我才感到脸上果然是潮湿一片。原来这湿湿的不是刚才他们留下的脏东西,而是我的眼泪呢。
想来我童千羽多久没哭过了?居然被你们逼出眼泪来。算你们狠。
我这麽想著,努力想避退眼中的泪水。可那晶莹的液体却不受我的控制还在继续滴落著。闭上眼,我不想在这些玷污过我的家夥面前示弱。
“啧,想不到没血没肉的妖男也会哭啊。”那个家夥吐了口痰,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听好了童千羽。快点把我哥哥那10万还回来。不然刚刚那些情景会在市场上当G片卖哦。”他笑了笑,用了我一贯的敲诈口吻。
不过他还太嫩,没研究过敲诈对象。我这个人本来就没什麽名声可言,不怕他来这一套的。
使出最後一点劲,我也妩媚地笑了,“那你干脆拿出去卖吧……说不定……能超过10万呢……不过主演记得写我童千羽的名字……红了後我还要靠这个吃饭……哈……”
“贱货!”他气绿了脸,愤怒地大骂著,甩了我个巴掌。
而我也因为这个巴掌的力道茬了气,当场昏死过去。
7.
“哎,你又和谁打架了?”有人帮我擦著伤口低问著,言语间满是温柔。
睁开了眼,我看见了眼前淡淡的影子。
那人是流云!火流云!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却瞧见了一旁衣橱镜里映出我的身影。
不可能!镜子里的我怎麽看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那时的我还染著金棕色的发,十足一个街头小混混模样。
“千羽?你怎麽了?呆呆的,是不是被打到头了?”他抱过我,仔细检查起我的头部是否留有伤痕。这是他以前常做的事情,替老是在外边惹麻烦的我检查伤口。
末了,他敲了敲我的额头笑道,“糟糕,额头上有包。你要笨掉了。变成笨蛋。”
我皱了皱眉,也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你才……”
“笨蛋”两字还没说出口,我就彻底清醒了。
刚才只不过是我的梦而已。现在的我还是身在那该死的仓库里。
似乎已是晚上。
身体上肮脏的痕迹已经凝结成块,让我不住作呕。连忙用好不容易积蓄的体力拿来那件撕坏的衬衫胡乱地擦著我的身体。
可还没擦几下,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觉得我的私秘处还残留著液体的触感,混合著一阵血腥。心中暗叫糟糕,以我现在的体质,如果流血是不容易止住的。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死!
我慌了。
想呼救,可这里地处偏远根本没人经过。现在我後悔把手机丢了。如果有手机,我一定打120急救,然後再打110报警。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了。
那个叫白什麽斌的混蛋,进了门。不知道他是不是良心发现,我看见他居然拿来了一袋食物。
“没死的话,就来拿东西吃。”他丢下了塑料袋,一副施舍者的架势。
没有理他,现在的我没有丝毫胃口,身体也飘忽得很。看来马上就能升仙了。我自嘲地想著。
“真死了?”他见我久久没有动静,便自语著。
轻声来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我的鼻吸。
“喂,发烧了?这麽烫?”他似乎触摸到了我滚烫的身子,喃喃低语著。
白痴也知道!还要问!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发烧又死不了人!妖男,你给我起来!”想不到下一刻他就朝我肚子猛踢了一脚。
痛。腹部的一阵痉挛让我痛苦地圈起了身。
“哼,还真会装死。”他鄙夷地开了罐矿泉水,拉起我的头,朝我嘴里猛灌。
那突然闯入的清泉让我无福消受,大半吐在了地上和他的衣服上。
“姓童的!难得好心给你水喝,你给我识相点!”他大声叫嚷著,推我到一边。我的身子没了支撑,又硬生生地倒下。
好心?呵,还真是谢谢你的好心了。斜了他一眼,我露出个讽刺的笑。
“你……你……”他是气晕了,上前拽起我又想一顿暴打。
要打就打吧。身上的伤多一点也和现在没差。我依旧微笑看著他。而他却在瞬间变了脸。
“怎麽还在流血……?”他瞧见了顺著我腿间滴落的液体,有些惊讶地说到。
呆愣了一会,他马上脱下外衣丢给了我。
“快点穿好,带你去医院。”他这麽说著。
我看著脚边的衣物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力气……”
他怀疑地打量了我一会後,竟然亲自帮我穿了起来。等帮我穿裤子时,他的手明显僵了一下。大概是看见了我下身惨不忍睹的景象。
可他只是低低地说了句“这都是你自己不好,你的报应”。
穿完衣服,他本想扶我出去。可我哪里还动得了?
最後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我背出了门。嘴里还唠叨著什麽。
一个小时後,我们来到了医院。在护士医生的狐疑目光下,我被推进了急救室。
“……叫警察……”看著身旁的护士,我虚弱地说著。
可惜,我的声音没盖过各种药罐发出的声响,理所当然地被忽视了。
第二天醒来,我已经穿著病员服躺在重症监护病房了。
嘿,好家夥。我就如同植物人,被各种医疗仪器包围著。
而屋外却传来那个混蛋和医生对话的声音。
他们谈话的内容听来滑稽可笑。医生以为那混蛋是同志,有些尴尬地描述著我的病情。而那个混蛋却因此气白了脸大声咒骂著。
不过最後随著医生的诊断,他立即平静了下来。
“再生障碍性贫血?什麽东西?”他困惑地问著。
“简单点说就是负责造血的骨髓有问题。病人会感到无力,头晕,心悸,气短,脸色苍白。严重点的会出鼻血,甚至呕血,尿血。并且出血不止。还十分容易产生感染。比如呼吸道感染,还有肺炎……”
啧,又是听了无数遍的话。到最後一句一定是“要尽快住院治疗”。我这麽想到。
“……要尽快住院治疗。”
宾果,医生果然这麽说了。
“……那个……医生,这个病会死人麽?”那混蛋迟疑地问。
切,干什麽好象很关系我一样?他不是希望我快点死掉麽?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很遗憾,存活的概率不是很高,而且需要很长的疗程。不过请你对我们医院有信心,也请你对病人保密。”尽管医生压低了嗓音,可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医生走後,我见著他若有所思地在我身边坐下。许久他才发现我已经醒了的事实。
“你都……听到了?”
“是啊。我活不久的。早就知道了。”
“那你骗我哥的钱是为了治病?”他拧起了眉,我瞧见他内心的挣扎。
“你费心了,遇到狄君那会,我还没这毛病。”我微笑地看著他。
“你……”他顿了顿,深望了我一眼。
“你……真该死。”他如是说。
“那就死好了。你去和医生说,我要出院。”
他诧异地看了看我,不过还是朝医生办公室去了。
***
“童先生!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你的病……”虽然搬完了出院手续,可医生还是苦口婆心地规劝著。
“我自己的病我知道。”换下了衣服,我向外走去。
脚步很不稳,我只有扶著墙慢慢前行。
“你……你为什麽不治病?”突然被他抱进了怀里,我实在吃惊不小。
“为什麽不治病?”他问著,可目光并没有看我。
“呵呵,活腻了呗。”我笑著答到。
“你真是……”他欲言又止。
“什麽?”
“可恶!”
“呵呵。你也是。别让我看见。不然报警抓你吃牢饭。”
“哼,这样正好。我可以告你敲诈我哥。”他不服气地嚷著。
“证据呢?”我笑得眯起了眼,谅他也拿不出证据来。我这麽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就算他有证据也不能拿我怎麽样。
“……你也没证据。”被我堵得没话,他的脸又阴沈了下来。
“怎麽会没有?昨天急救室的所有医生和护士都能做人证。至於物证麽……那间房子你还没打扫吧?里边应该还有精液的痕迹。”我看著他由白变绿的脸不住掩嘴低笑起来。
哎,谁叫我这麽不记仇呢?只想吓吓他而已,他干什麽这麽认真呢。
“你听好,童千羽。我也报过仇了,所以我们互不相欠。你以後别来找我麻烦。”像避瘟神,他放下我,溜似地逃跑了。
呵呵,好一个互不相欠……
看著他的背影,我突然大笑起来。笑到直不起身子,弯腰蹲在了地上干咳。
白焱斌,这次我放过你,算我还狄君一个人情。下次若再惹到我,我要你不得好死!我暗自发誓。
***
忍著後穴的疼痛,我好不容易出了医院。辩了辩方向後,我又有大笑的冲动。
搞什麽啊?医院离我借住的地方居然这麽近。
摇晃著,我朝借住处走去。
8.
把自己丢进了几天没躺过的大床,再也不想移动半分。
想不到短短几天竟是物是人非。大床的另一边,他留下的淡淡的肥皂香气也没了踪影。
合上眼,我回想起过往的日子。
一切都这麽清晰,历历在目的样子。可又都是这麽虚无。
我甚至怀疑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欧阳雪的离开,遇见狄君的弟弟,然後被他叫来的人轮奸,再然後……
脑子乱乱的。
换了个睡姿,把头埋进了枕头中,那些让人作呕的记忆我再也不愿意去想了。
可私密处传来的阵痛又那麽真实。
他妈的真该死!捏了捏拳头,嘴角尝到了咸咸的液体。
我居然又流泪了……该死……
***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在床上躺了一星期。期间只靠厨房里的泡面过活。
所以当我终於想出外走动时,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半点力气。
低叹了口气,我拨通了房东张阿姨家的电话。和她说我生病没人照顾,让她能否送些菜过来。
张阿姨倒是热心地很马上送来了热腾腾的菜和汤,不知她是否真把我当成了她的儿子。不过也无所谓,我只要能吃上好吃的饭菜就可以。
“哎,你这孩子,怎麽这麽不当心呢?看你瘦得……脸色也不好,病了几天了?怎麽这麽见外,不早点叫我帮忙。”张阿姨摸了摸我的额头,心疼地说到。从她担忧的神情看来她是真关心我的,刹时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连带著我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笑容。
***
真可笑。几天来头一次出门,我居然直接往这城市里最大的一家酒吧走去。
我并不喜欢喝酒,从某种层面上说我甚至是厌恶喝酒的。
可是此时我需要酒精的力量暂时麻醉一下自己,直接点说……我是去买醉的。
吧台上的酒保似乎见惯了我这种客人,一进门就脸色阴郁的样子。於是他极力地推荐著昂贵的洋酒给我。天知道他们的把戏,想乘机在我喝醉後在酒里掺水蒙我。
但此时我只是浅笑著接过了酒杯。
暗淡的琥珀色液体滑入喉间,带来一阵躁热。
我的酒量不济,不多久,眼前的景物就出现了叠影开始模糊。
按理说,我应该是醉了的。可大脑却丝毫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还是那麽有条不紊地运转著。
我看见一个豔丽的女人朝我这里走来,搔手弄姿地和我说著什麽。而我只是买了单,推开她摇晃著步子朝门口走去。
在我走到酒吧门口时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啧,连喝个酒都有人找麻烦。稳了稳被酒精麻痹地开始轻飘飘的身子,我抬眼打量著那人。
可惜酒吧的灯光始终是暧昧地昏暗著,只能依稀瞧见大概的轮廓。
“喂,让路。”我拧了下眉,我此时的口气透著十足的不友善。如果这时有人挑衅,我怕是马上会冲上前去挥动我的拳头。
对於我来说,刚才饮下的琥珀色液体只是让我变得更加没有耐性而已。
“童千羽……你到这里来干什麽……”那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我把头靠近他,努力想在昏暗的光线和酒精产生的视觉障碍中看清他的模样。可视线依旧模糊,我几乎把头贴到他脸上,也没认清那个到底是谁。
朝後退了一步,我放弃了看清他容貌的努力,摆了摆手示意他让路。
可那人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你……”刚想上前推开他,想不到那人先我一步把我拥到了怀中。陌生的气息吞噬了我的言语。
如果是平常,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打得散架。可此时此刻,我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念头。只是静静地站著,任那人拥吻著。
也许是累了吧……想回到过去熟悉的日子寻找一点安全的感觉。那时侯的我每晚都在酒吧中穿梭,认识不同的人,然後开房做爱。一切过得是那麽乏味,也过得是那麽心安理得。
什麽时候开始利用别人的感情骗钱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哦,对了,第一次是想帮流云还高利贷的。然後是第二次,为了买下一间公寓作为我和流云的栖身之所。再後来流云死了,而欺骗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我觉得这样很好,不用天天像件商品摆在店里等人买,只要负责一个男人的欲望就行了。觉得无趣想走时还能顺带拿点“遣散费”。
正在我精神涣散时,身体与冰冷地面的猛烈冲击让我回了神。只见那男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过这一摔也换回了我片刻清醒,看了眼那男人,我冷笑道。
“白焱斌,你给我滚远点。”
“呵呵,让我滚吗?刚才是谁在我怀里放荡地呻吟呢?现在反倒叫人滚了?你这个妖男,没了男人上就难受吧?”他微愣了会才回神,不过马上端出龌龊的嘴脸说著下流的话语。
“放心吧,就算自己用手解决也不会找你来上的。”我轻蔑地笑著,靠著墙的支撑站了起来。
“是吗?我倒想看看你求我上的神态。”他单手按住墙,把我困在他和墙面之间。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滑向我的腰间朝更下方摸去。
我一慌,双手忙乱地阻止著他更近一步的入侵。可我酒醉後的力道哪里比得上比我高半个多头的他?
就在我想放弃挣扎时,他却停了下来,满脸懊恼的神色。
疑惑地打量著他一会後,我首先失笑出声。
“呵呵,是你想找人上你吧?焱斌……”我用几乎肉麻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著。看见他身体因为我的气息微微颤抖起来,我得寸进尺地抚上了他那开始肿胀的欲望讽刺地笑了起来。
“放……放开……”此刻,他的声音也变得颤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转眼间情况突然朝对我有力的方向发展。
哎,所谓的男人啊,有时候还真是可悲的生物呢。我瞧著他极力克制自己欲望的模样这麽感慨著。
“真的要放开麽?”暧昧地笑著,但我手部挑逗的动作却是让他更加高昂。
“你……算你狠……”他咬了咬牙,推开了我。一脸阴霾地朝酒吧外走去。
而没了挡路的人,我也离开了酒吧。
微凉夜风,吹去了我的酒气。
在路上闲逛多时的我可以说是完全清醒了。
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啊。
叹了口气,我朝借住的地方走去,可胸中还是闷闷的。
“借酒消愁愁更愁。”古人说的果然是至理名言。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听见小巷里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原本我是不愿去理会的。可我分明听见了那阵嘈杂之中夹带著欧阳雪的声音。急切的嗓音像是在呼救一般。
看了眼四下,我随手捡起一块废弃在地上的砖头,掂了掂分量,向那小巷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我瞧见有三人正围住一个困在墙角的身影,从他们的姿势来看我已经知道了他们脑子里想著的下流事情。
他们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接近,他们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放到了那个在劫难逃的少年身上。贪婪的眼睛透露了他们情色的欲望。
轻声接近的我乘机拿砖头敲闷了其中一个男人。
在另外那两个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怎麽回事时,我和欧阳雪已经联手把他们一一撂倒在地了。此刻耳边回响的是那三个男人痛苦的哀号和逃跑时的咒骂和脚步声。
“嘿,想不到你身手不错麽。”我赞许地吹了下口哨。
“你也没你看起来这麽没用麽。”他整了整被拉乱的衣服把头撇向了一边。似乎,他还是不想看到我的样子。口气冷冷的,失去了往日的热络。
“他们……是怎麽回事?”
“是客人。”
“客人?”
“可是说好只有一个的,他们耍赖来了三个……後来说不拢价钱……就变成你看到的这样。”他揉了揉头发,用有些紧绷的语气叙述著事情的原委。
“……你还在做这个……?”
“你以为我还能做什麽?就凭我的小学文凭……”他沈默了一会,低著头继续说道,“再说手头没钱了……这个来钱快……”
“那……要不要回我那里住?”看著他的模样,我不忍地叹了口气。他比印象里瘦了一点,才分开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的脸上满是憔悴。
他诧异地睁大了眼,随即又露出自嘲的笑。我俩都明白这笑容中的苦涩意味。
人与人之间的裂痕不是轻易能弥补的,而且就算补上了还会留下淡淡的痕迹。虽说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生物,可有些事是用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我看见他从兜里拿出了一包烟,点燃,随後熟练地吐吸著。昏黄的路灯照著他的表情竟是那麽陌生。
“什麽时候开始抽烟的?”我微皱了下眉,注视著他缓缓吐出的烟雾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恩……大概是那次以後吧……那次和一个男人作爱後他递我一支烟。你要来一支麽?”
摇了摇头,我走近他,一把夺下了他夹在指间的烟丢在地上。
“你干什麽?有病啊。”他似乎有些生气,粗暴地揉了揉自己柔顺的黑发後不满地嘀咕著。
“包你一个月多少钱?开个价吧。”我也不知道为什麽,竟然也跟著生气起来,说话的语气十分不善。
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不过这次先开口的是我。
“啧,反正是你出得起的价。”他深望了我一眼,然後撇撇嘴,率先走出了小巷。
“喂,你应该走在我後边。”我急忙跟了上去。
“你又没搬家,我还认得路。”他加快了步子。
“……”不服气他走在前边,我也加快了步子小跑起来。
不知是谁先到门口的,我只记得最後,我们都是累得气喘吁吁一头倒在床上。
9.
心中总感觉欧阳雪变了。仿佛那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里装著的是另一个灵魂。
记得以前把他比作猫,总是一副柔顺乖巧粘人的样子,有时还会耍些小脾气。
而现在,我虽也把他比作猫,可他表现地却是猫的另一番面貌。
他总是不太爱答理人的模样,蜷缩在沙发里静静地看著电视。可我知道那只是他在发呆,因为从没见过他转过台。不论频道里播放著什麽,他总是看著。不过也只是看著而已。
他也老是刻意避开和我的接触。如非必要,他不会和我讲话。如果强迫他和我说话,他就会马上露出张牙舞爪的模样。要麽就是拿出职业化的笑脸说要为我服务。而我也只是无奈地推开他。
我说,我包下你是不想看你继续憔悴下去。
他听後呆愣了一会就嗤笑道,那还真谢谢你啦,大好人。
随後,他似乎像是得到了我的默许,成天在外瞎逛。不到夜半三分他是决不会回来的。他的身边也失去了往日的干爽味道,只留下酒和香烟混合成的颓废气息。
“你到底是怎麽了?”有一天我按耐不住心中的困惑,把晚归的他锁在胸口处低声问著。
“千羽,你相信一夜长大的说法麽?”他安静地把头靠在我的劲窝处反问回来。
“……”我襟声沈思起来,最後叹了句,“我信。”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到底是怎麽了。”
随後,他有些虚弱地扯动了下嘴角轻道,“抱我。”
“……我不正抱著你麽……”我收紧了手臂,让他更加贴近我的胸膛。
“别装糊涂!你明白我说的‘抱’是什麽意思!”他似乎开始激动起来,用那听起来柔弱的声音低吼著。
“我不希望我们是那种肉体关系……”我用力搂住挣扎的他低喃。
“那你还想什麽关系?童千羽!以前是你自己说我们只是那种关系的!”他猛然瞪大了眼,用劲气力撞开了我。像是遇到怪物似的跳到一边,用警惕的目光探究著我。
是啊,我以前是对他这麽说过,而且说得很无情。那时我只是被他逼急了,不过我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况且连我现在也搞不清对他是什麽感情。
我果然是个对感情很小心的人,不希望付出,因为我怕付出太多会受到伤害。总体来说,我是不相信人类的感情。这使得我总是错过别人最初最真挚的情感。到最後意识到时反倒是要自己去乞求了。
总归一个字,贱。活该是这个下场的。
看了眼空空的臂膀,手上还留有他的余温。
捏紧了拳头。我意识到被眼前的男孩掌控了太多的情绪。
“过来。”我向他招了招手。
他凝视了我一会後,慢慢朝我这边挪来。
“呆著干什麽?脱衣服啊。”我冷声说著。
白帜灯下,我瞧见了他的手颤抖地移向了衬衫上的纽扣,脸上满是屈辱的表情。在他开始积蓄起泪水的眼中我瞧见了他对我欺骗的不谅解以及深深的怨恨。
我们算是完了。怕是一辈子最多也只能是这样的关系了……
在他失去血色的唇瓣上吻著,我悲哀地想到。
他的身体还是这麽让人蠢蠢欲动。略显单薄的躯干上已经升起一层薄汗,配合著他身上充满情欲的色泽诱惑著人的视线。他的胸口在喘息下激烈地起伏著,锁骨看起来也异常性感。原本只属於中上的容貌在他迷离的眼神下凝成了使人想亲吻的魔力。
可此时我却诧异地发现,应该进入他身体的男性欲望,现在并没有扬起的迹象。
大概是因为那次轮奸弄伤了我的身体吧。
虽然已有预感,可我还是转身倒在一边开始干笑起来。
谁说没有现世报的?老天爷现在就来惩罚我了不是?
他听见我的笑声,从欲海中稍微回了回神。见我正发疯似地笑著,他的脸上瞬时出现了怒容。
他大概以为我是故意作弄他,想看他出丑吧。
只见他气恼地在我身上猛揍一通,随即穿好衣服朝门外走。
“去哪?”我在他离开前问著。
“找男人。”他露出妩媚的神情。我看出他眼中的欲火还没完全退却,更糟糕的是还夹杂著对於我的怒火。
这样的他太诱人,怕他会闯祸,我急忙也穿起衣服跑下楼去。可楼下早就没了他的影子。只有秋日里的鸣虫嘈杂的叫声,听地人心烦气躁。
***
隔天傍晚,看著他蹒跚回来的身影。原想去扶他,可手被他甩开了。
我瞧见他翻出药伤,笨拙地朝自己背上擦著药。我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夺过药瓶继续著他的工作。他只冷看了我一眼,妥协似地坐著,任我摆布。
我手里拿了蘸著药水的棉花球擦过他伤痕累累的背部,引得他一阵阵颤抖。
“很痛吧?你还真不小心。”我怜惜地说到。却发现我的口气像极了火流云,那个从街边收留我的男子。
“……”他始终没有说话,有些丧气地低著头。
我也开始静默,把精神集中在指间的棉花球上,仔细地擦拭著。
“……果然不行……”在我快结束手头工作时,他忽然出声。
“不论试了几次都不行。别人碰我,我只会觉得恶心。脑海里只有想著你的样子才能达到高潮。”他说完两眼定定地看著我,像是下了什麽决心。
惊讶於他露骨地表白,我一时忘记了要如何反应。也只能定定地回看著他。
“就算你是耍我的也没关系。我要留下来。”他握了握拳头,倾身吻上了我的唇。
这是他回来後头一次主动吻我。他渴求似地吻著,是重来没有过的激烈。
他的手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物,现在正拉扯著我的。
我苦笑地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就瞧见他的脸色刷白,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怎麽会……这样……”他泻了气似的跌坐在了沙发上。
“我好不容易下决心了……”
“找个能满足你的人吧,反正我不会在乎。”我口气轻松地说到。
“啧,说得容易。”他又揉了揉头发,露出气恼的样子。
“我说你啊!你真没节操!现在弄成这样,大家都没得玩!”他从沙发上起身,一脸别扭地朝浴室走去。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算是接受了他的教诲。本来我就不想告诉他真正的原因。这麽屈辱的事情我是说不出口的。反正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就让所有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好了。至少现在的我是这麽想的。
10.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银杏树上的叶子逐渐变枯。强风吹过时总会掉下不少树叶,就像一把把随风而动的扇子。如果此时正巧在树下路过,被那飘落的树叶包围著,就会觉得仿佛置身在金色的雨下。
我和欧阳雪正漫步在被金色包围的街道上。不过与眼前美景不搭调的是我们两人正在互相怄气。
起因只不过是因为今天我碰了他的日记本一下,还没打开,就听见他一阵鬼叫。然後就变成现在这副景致。
本来说好陪他去买块表的,可是他一脸不爽的模样,压根不想买任何东西。
只见他一个人两手插兜地走在前面,还无聊地踢著路边的石子。明眼人都看出他是在泄愤。
“喂,你可以点了吧。”受不了如此怪异的气氛,我快走几步上前拉住了他。
“啧,偷窥别人日记的偷窥狂!你离我远点!”他吼著,可是他天生的柔顺嗓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
“……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没有偷看,一个字也没有。”我捏了捏酸涨的太阳穴,不知是几次地重复著。真是拿他的死脑筋没辙啊。
“……鬼……鬼才相信你……”他看了我一会後,猛踢了我一脚,随即又独自走到了前面。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这麽点小事也斤斤计较。”我也开始生气了,干脆转身朝他的反方向走去。
“……你混蛋……”似乎听见他在骂我什麽。我回头看著他,只见他也正在原地看著我。
猛然,他大步朝我这里走来。在我面前停下後,凑上他自己的脸给了我一个热吻。
“算了。这次我相信你好了。”在我还没回神时他在我耳边低语。
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麽,我耸了耸肩往借住的地方走去。
“千羽,方向错了。”他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挑眉看了看他,不明白他的用意。
“不是说要去帮我买表的麽?”他马上端出一副献媚的表情,那充满期待的眼睛让我失去了抗拒的力气。
叹了口气,由他拉著朝商店走去。
***
逛了好一会他才挑中了一块手表,回家的路上也美滋滋地瞧著。
在我眼里那是只是一块普通的表。漆黑的表面配上漆黑的表带,只是在表面四周镀了圈银边。
而他却得意地告诉我表面上还有羽毛的图案。他举高了手让我仔细看,只见在漆黑的表面上隐约可见白色的细纹,真有点像是飞舞的羽毛,感觉它正轻飘飘地在风中打著转。
他说,这块表就叫千羽,他要天天带在身上。
我笑道,那好啊,改明你也送我点东西,我就叫它雪。也天天带在身上。
他瞟了我一眼说,雪吗?这里冬天到处是雪,就怕你拿不完。
我说,这里和我们那里不同,我出生的城市很少下雪。
他听後沈默了一会说道,是麽?什麽时候也想去看看。
我轻笑,好啊,不过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接著说,如果现在回去大概会被人拿刀剁死的。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叫到,千羽,想不到你还混黑社会啊!
我赏了他个爆栗说,哪有的事,是你警匪片看太多了。
之後他没再追问什麽,而我也没再提起我的过往。
虽然我们之间还常常是磕磕碰碰的,可终究还是住在一起。
一转眼已经到了飘雪的季节……
天气冷了,我们也不愿意出去多走动,成天窝在家里。
房东张阿姨见了以为我们没了工作,有几次她好心地介绍帮我著。
我微笑著拒绝,骗她说我是搞网络的。
她满脸疑惑地说玩电脑也能挣钱?
本来麽,这样一个小城市里对电脑的概念只是停留在打字和打游戏上。
我也不好多说什麽。只有拿出惯用的笑脸和她扯些别的。
在谈到她儿子时,她露出一脸愁容,似乎她儿子好久没和她联络了。
我宽慰了她几句後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倒是欧阳雪对电脑突然产生了兴趣,缠著我问著关於电脑的事情。
被他烦得没辙,我只好去买了台手提电脑回来。
他见著後简直乐疯了,嚷嚷著让我教他玩电脑。
见他孩子气的表情,我揉了揉他的黑发,装了几个游戏给他玩。
哪知他从此後总是趴在电脑面前,就像是著了魔一样。和那台电脑形影不离。
我见了也只能摇头叹气,大概我现在的心态和为人父母的差不多吧。
再後来,他缠著我教他上网。
也许是那副看著我的表情太动人,我竟打破了我不再教他玩电脑的誓言,手把手地教他拨号上网浏览网站。
而他也聚精会神地听著,深棕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的光辉。
情不自禁,我吻上了他的眼眸。
他合上眼,搂上了我的脖子回吻。
软软的樱唇,温热的吐息让我在他的吻中迷失。
而情欲也弥漫在他半张的眼睛里。感受著他逐渐发热的身体在怀中磨蹭著,我知道他正受著他欲望的煎熬。
把他拥上了床,解开了他的衣物,我俯首温柔地含住了他炙热的中心。
他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停下了动作吃惊地看著我。
我轻笑道,“这次让我来满足你。”
後来他把持不住,在我口中射了出来。
他窘迫地看著我,脸上就如同火烧了般通红。
没表现出丝毫在意的神情,我把他拥紧在怀中。
不一会,他也软下僵硬的身子,把头埋进我的胸膛睡著了。
***
天气越来越冷了,透过窗子我瞧见了从天际缓缓飘落下来的雪。它们正轻柔地不受束缚地飘落著。
但是雪终究是雪,无论在天空如何纯净,坠落只会染上地面的污痕。
第二天清晨,我注意到了被人们清除堆积起来的雪。都是黑黑的。
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偎在我身边,和著我的视线看去。
忽然他笑出声说,瞧不出我也会有幼稚的想法。
我有些尴尬,我的眼睛逃离他的注视。
想不到他伸手扳过我的脸说道,“千羽,在城市里是看不到一大片洁白的雪的。人多的地方总是肮脏的。”
他的手凉凉的,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
那种眼神让我忘记了他只有18岁,差点要以为他和我是差不多年纪的。
而他似乎也从我的表情里明白了此刻的失常表现。
他开始沈默,打开了窗户伸出了手去。
雪飘落,随後在他的掌心融化成水滴。
此般景象一直重复著,直到他因雪水的寒冷而冻出了粉红的色泽,我才回过神,拉回了他的手。小心地把他的手拿到自己掌心里轻轻揉搓著。
“千羽……你是爱我的吧……?”他抬起刚刚低垂著的头,目光闪烁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
“……谢谢……那至少你没有骗我……”他调离了视线,没再追问什麽。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
静,静地我都能听见那纯白的雪飘落到地面後的叹息。
11.
欧阳雪的定性似乎不长,他属於那种三分锺热度的人。
原以为他会就此沦陷在电脑无穷的魅力里,想不到才半个多月他就完全褪去了那副著魔的模样。又开始蜷缩在沙发里发起呆来。
在冬日,午後的阳光总是透著莫明的庸懒气息。
止住了想小憩的念头,我泡了一壶茶坐到了发呆的他身边。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接近。一恍眼,就见著他阳光灿烂地对我笑著。
仿佛刚才阴郁的他只是我的错觉。
这样的他让我感到不自在。因为我不能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他心里所想的。他已经开始利用起他的笑容了。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把茶壶里的茶缓缓注入茶杯。
手捧著杯子,茶水的温度就这麽一点一滴地渗透了过来,温暖了刚才还冰冷著的手心。
喝了口热茶,然後舒服地叹气。这样的感觉似乎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斜看了我一眼後也投来了不认同的目光,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过他才喝了几口,就放下了茶杯泡他的咖啡去了。
“嘿,真怀疑你是不是中国人来的。竟喜欢那些洋玩意。”看著他熟练地摆弄著我永远搞不明白的咖啡壶以及他弄回来的各种咖啡豆,我嘲讽地说著。
“没办法,喝习惯了。那个茶太苦,我受不了。”他没停下手中磨咖啡豆的机器,侧著头有些抱怨地说到。
“噗”听到他这麽说,我喷出了含在口中的茶水,“你这个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的妖怪还敢说茶太苦?!”我用手指著他,大声嚷著。
“不习惯就是不习惯……”突然,他收了声,像是想起了什麽。
数秒後,又扬起了漂亮的笑容。
“反正呐,我就是对茶过敏。”他朝磨好的咖啡粉里注入开水,然後拿著他的宝贝咖啡壶重新窝到了沙发上。
“哎?怎麽这次不是用煮的?”我疑惑地问著。
“……”他似乎懒得向我这个门外汉解释,无聊地在咖啡壶壶盖上敲击著手指。
这个敲击手指的动作和我很像。
他的左手环抱著蜷缩著的膝盖,把头靠在手臂上,他的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似乎是一首歌曲的节奏。
敲击久了,他便开始低声哼唱起来。他柔和的嗓音哼唱著舒缓的旋律很是动人。金色的阳光把他的侧脸也镀上了金边,就像是个在凡间休憩的天使。
“唱的是什麽歌?很好听。”他一曲唱罢,我不经意地问著。
“FOR MY LOVE”他暧昧地轻笑著,倒出咖啡壶里暗褐色的液体。
咖啡的香味刹时弥漫开来,盖住了茶的清香。
“要不要来一杯?”他晃了晃咖啡壶。
我咽了咽口水摇了下头。开玩笑,喝那玩意会苦死的。
可当我瞧见他面不改色地喝著杯中的液体时,不禁皱了下眉。
“你真的是十八岁麽?”
他大概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一阵怒气染上了他原本平和的表情。
“喂,说多少次你才会懂啊?我已经十八岁了!”他放大声音一再强调著。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小鬼应该在KFC喝可乐才对。”瞥了眼那杯苦涩的东西,我这麽说道。
“你……太小看人了……”他转过头,把视线放向窗外树上的那几只麻雀,赌气似地狂饮著咖啡。
果然是小孩子。
我取笑著他幼稚的举动,起身揉了揉他柔顺的黑发。
他很不满地朝我龇了龇牙,作势想要咬我的手。
我灵巧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在他脸上恶意地捏了捏後,轻笑著跑开了。
***
这几天天气稍微暖和了点,欧阳雪又开始单独外出。
很多时候他回来後都是一脸疲倦。
另外,我注意到他的食量也小了很多。我一移开视线,他马上就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我追问他有什麽麻烦时,他总是冷冷地说我多管闲事。
本以为他的隐私我不该多管。直到有一天我瞧见了满身伤痕的他。
“到底怎麽了?”制止他往浴室走去的身子,我把他困到了墙角逼问。
“……没事……”他低声说著,有些心虚地侧过了脸,不敢和我对视。
“那这些伤是怎麽回事?!”我检查著他脸上手臂上脖子上的伤痕,面色不善地问道。
“……千羽……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好麽……会惹麻烦的……”他低叹了一口气,靠上了我的肩,“……我自己可以解决。”
“……如果你要帮忙的话,不要忘了我。”我也叹了口气,拥了拥眼前这个倔强的男孩。算是对他妥协了。
他松了口气後,温和地笑了。
“谢谢。”
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後,他脚步不稳地朝浴室走去。
我这才注意到,地板上拖著的一条长长血痕。从屋子的入口处一直延伸至浴室。
在因震惊而停顿了几秒後,我狂呼地敲打著浴室的门。
“欧阳雪!你到底去干什麽了?!给我出来!”
我使劲转动著把手。
可是门早就被他从里边上了锁……
12.
“欧阳雪!”我发疯似地拍著门大喊著。可心里却早就被吓地六神无主。
千百种不祥的念头爬了上来。
欧阳雪,你别出事啊!我暗暗祈祷著。
一跌一撞地跑到客厅,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回型针,并把它扳成适合开锁的形状。
把针插入钥匙孔中,却发现我本应熟练的手在不停地颤抖著。怎麽也撬不开那该死的门锁。
我努力地平息狂乱的心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再一次地尝试,总算门“哢嚓”一声清脆地开启。
打开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欧阳雪苍白到发灰的脸颊。
他还是清醒著的。
见我入内,他紧咬著嘴唇,靠墙坐著,一脸责怪地看著我。
这时,我注意到他捂著腹部的手和放在他脚边散乱著的急救箱。
暗红色液体从那指间不停滴落的,把原本白皙的瓷砖染上了锈红。
“该死!你想找死麽?干什麽锁门啊!疯子!……”头一次对人这麽激动地骂著。我的手纠紧了他衣服的前襟,神经已经绷到极点。
可我知道那是心疼,还搀杂著他对於我不信任的气恼。
“你给我好好呆著,不要乱动!”丢下这句话,我马上跑去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在五分锺以後到达。车子发出的长鸣惊动了许多刚吃完饭的人们。
在人们的议论纷纷中,急救人员抬出了浑身染血的他。
此时他并没有失去意识。
深棕色的眼睛直视著我,缓缓地动了动嘴唇。
“……不要报警……”他轻声说道。
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我还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心。
他虚弱地微笑,随即就昏了过去。
我也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下跳上了救护车,陪著他朝医院而去。
***
手术室的灯在两小时後熄灭。
他被护士推了出来,我见著他的床上挂著许多药瓶。
我疾步跟上,抚著他温热的脸颊,紧绷著的神经才舒缓了些。
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利器没有刺到要害部位,明天就能清醒了。
松了口气,我靠上了走廊的墙壁,抽完了烟盒里最後一根烟。
心还在因为怕失去他的恐慌而颤抖著,手脚也是松软无力的。
这情形和当时很像,不过上一次我失去了流云,而这次我没有失去他。
说来可笑,就在刚才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是著爱欧阳雪的。
怕失去他而慌乱的心神,以及在见著血流不止的他时的那种窒息感。这一切都是不能作假的。
就在那一瞬,我清楚地知道,即使不想承认也太迟了。
我在乎他,并且爱著他。
我可以对其他人撒谎,可我会对他说实话。我可以不关心别人的生死,可我怕会失去他。因为在乎他,所以会像傻子一样地等门,只为了问他一句到底去了哪里。因为爱他,才会改变我喜欢独处的习惯,把他留在身边。
幸好这一切来得不迟,幸好他没有意外,幸好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麽想著,我庆幸地微笑。整了整衣服,朝他的病房走去。
***
到病房时他是睡著的。医生说这是麻醉效力还没过的缘故。
我在他床边坐下,帮他拉高了被子。
看了眼他虚弱的睡容,我郁闷地叹了口气,把他那只打著点滴的手握在手里。
他的手冰凉,合著没有血色的白皙皮肤就如同天边飘落的雪一样。
“……今生我只说一次……雪,我爱你……”在他耳边低语著。手揉著他触感舒适的黑发,觉得刚才的告白有些卑鄙。不过我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
至於原因麽……就归咎於我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吧。
看著沈睡中的他,心中也暗暗下了一个新的决定。
为了他,我会继续活下去。
不管医药费有多麽庞大,机会有多麽渺茫,我想陪他一起走到生命的最後。
***
第二天,随著他的苏醒。警察局派来的人也开始做笔录。估计是医院方面报的案吧。揉了揉因一夜未睡而发涨的额头,我继续施展著我擅长的骗术。
“恩……你是说你朋友精神失常?”那个菜鸟警察一再确认著。
“是啊。都几岁的人了,看人刀枪不入也想模仿。真受不了他。”我配合著话题,做出相应的不屑表情,耸了耸肩。
“确实是有点……”菜鸟擦了擦流下来的冷汗点了点头。
“那麽有没有相关病史?”他继续问著。
“我怎麽知道?我只是他朋友而已。”
“那个……”
“哎~我说啊,干什麽这麽认真呢?他自己也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啦,再说也没闹出人命。倒是辛苦你跑一趟了。”我丢了包外烟给他,这麽说著。
“……恩……那你在这张纸上签个字吧。”也许认为我讲的有道理现在这个世道谁爱这么多管闲事,没弄出人命也就没有多调查的必要了吧,又或许是那包烟的缘故,反正那菜鸟不一会就收起资料离开了。
转身走入病房,就瞧见他脸色不善地看著我。
“喂,谁会干这麽白痴的事情啊?”他白了我一眼,不满我的说辞。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我在他身边坐下,一副等他坦白的模样。
“懒得和你说。”他调过了头。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搞清楚的。”我小声地嘀咕。
“说什麽呢?”
“我是想和你说啊。”我伸手扳正了他的脸,“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出生的城市麽?”
“什麽意思……”
“我们一起去吧。”我露出了一个华丽的笑容说道。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嘴唇一张一合,许久没说出话来。
“是不是很兴奋呢?”我拍了拍一脸呆样的他。
“……什麽时候去?”他的口气和往常一样,并没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
“等你伤好了就去。”
我这麽答复他,却瞧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一起去。”几秒锺後,他扬起笑脸说著。
是我看错了麽?刚才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竟是……算计?!
13.
一个月後,我回到阔别了几个月的城市。还没来得及多感慨一下,就遇到了我的好友──萧安。
那是我回来後的第四天。
这天夜里我带著欧阳雪逛街。久别的名牌专卖店勾起了我被压抑多时的购物欲望。
在欧阳雪诧异的目光下,我大方地把专卖店里的新款一一打包。
正当我准备刷卡付帐时,突觉肩头一沈。
一侧眼,就瞧见了满脸严肃的萧安。
“你找死啊?这个时候回来?”萧安把我拉到了角落里轻声斥责著。
“嘿,怎麽是你?还真少见了。难道那个家夥现在还在找我?”我乍了乍舌,心想遇到难缠的家夥了。
“可不是,这次你可真失算。不过你倒是拽啊,大明大摆的带著人在这里逛街。”他说著朝欧阳雪的方向打量了几眼,“如果让姓林的知道你现在还这麽逍遥,说不定会加大赏金把你丢到海里喂鱼。”
“呵呵,那我去做鱼食能卖多少钱?”
“喂,可不是和你说笑。姓林的已经把抓你的赏金提到五十万。我看他现在纯粹是为了出气。你说你小子到底怎麽得罪别人了?”他压低了嗓子,两眼警惕地看著四周。
“我怎麽知道。只能说我运道不好,遇到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不过有五十万呢,嘿嘿,你说你有没有出卖我呢?”我半真半假地笑问著。
“……怎……怎麽会……”他被我瞧得不自在,急急地别开了视线。
“也对,你怎麽会出卖我呢。”我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露出一脸邪笑。
“这风头过了我再来报答你。”我近身在他耳边暧昧地说道。
“啧,那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他似乎不习惯我的接近,朝後退了半步,有些尴尬地靠上了墙面。
“是,是,小的明白。下次一定‘好好’报答你。”我拍了拍他的肩,然後选择了和他保持距离。
天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卖我。我边走边透过玻璃橱窗留意著街上的动静。
不过也多亏了他,提醒了我依旧处在危险中。
转身移近柜台,我拿起了新上架的墨镜,露出了一个惑人的微笑。
“小姐,这个也帮我包一下。”
“喂,你疯了!三千多元啊!现在又不是夏天,买墨镜你有病啊!”一旁的欧阳雪显然不适应我的挥霍浪费,开始怪叫起来。
“是不是你也想要呢?小姐,那我要两副。”我故意扭曲他的意思,朝著因为直线上升的销售额而眉开眼笑的服务员说著。
“……你……”他睁大了眼猛瞪著我。
“啊,我知道了。你还想买衣服对吗?小姐……”
谁知我刚想开口就被他拉著朝门外走。
“你干什麽啊?我还有春装没买呢。”我继续逗弄著他。
“冬天还没过!”
“那我还是去买冬装。”
“……”
“喂,雪。我戴这副墨镜是不是很帅啊?”
“……”
“你干什麽打人啊?!”
“你,该,打。”原本闷声的他一字一顿地说著。
“哎,我又没得罪你。”我装出一副无辜状,就差用星星眼看他了。
“我说你这麽浪费,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
他的尾音被我的唇堵上了。
这是第一次在室外吻他。不过好在街上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怪异的举动,他们依旧自顾自地走著。
这就是大城市的好处,看似人很多,其实一个人也没有。
“你今天疯了……”原本陶醉在我吻里的他,因为我片刻分神立即清醒过来。猛然推开我,心虚地打量著四周。
“怕人认出就戴这个好了。”我贼笑地把刚买的墨镜帮他戴上。
“……你白痴啊,哪有晚上戴墨镜的……”他虽然不满地抱怨著,可那一晚他始终也没摘下过。
***
“喂,千羽。”夜里,他安静地躺在我身边轻唤著我的名字。
“什麽?”我搭著他的腰,浓浓的倦意让我的声音含糊不清。
“你到底爱不爱我?”他的语调缺少了情绪的点缀。听起来不像是在问我,反而更像是他的自问。
“……秘密。”不满他死气沈沈的样子,我把嘴边的话吞入了肚中。
有些赌气地把身体转向了一边,却意外地感到他的手臂搂上了我的腰。
他很久没有这麽主动过了。我能感觉到他收起保护壳後的温顺气息。
他的头靠上了我的背,随後他把脸也一同埋到了我的背後。
背部感到他吐吸出的热气,直觉他在说著什麽。
可他压根不想让我听到。
搂著我腰的手越收越紧。
在我难受地想要伸手掰开他时,他的手却像是断了弦。
“明天……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好吗?”他忽然出了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好。”虽然明天约了医生做检查,可他的要求我是不会拒绝的。
“那晚安。”他倾身在我面颊上烙下一吻,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隐隐觉得不妥,可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疲倦让我来不及细想就进入了梦乡。
累……
我的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我知道我的病情开始恶化了。
这样下去也许撑不到两年的。
哎,明天要记得把预约改到後天。
我暗自提醒著自己。
14.
“为什麽要这麽做?”
“因为我要钱呐。”
眼前的人嘴角拉出了个漂亮的弧度。
他笑得天真,笑得无辜,笑得还真他妈的好看。
由最初的震惊转为了此刻难言的苦涩。我一脸复杂地看著那个我以前认为是单纯的男孩。
哦,纠正,是男人。一个只比我小四岁的男人。
先前的错误认识归咎於那张伪造的身份证以及他永远长不大的幼稚面孔。
虽然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凡事不能只看外表。而我在过去的几年里也对此深信不已。
不过事实说明,生活中总会出现我们预料不到的情况。细小的疏忽就会毁了一个人。
就如同现在,我被那个苦心找了我几个月的男人逮个正著。
其中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早猜想著的萧安,而是那个看来和此事毫无关系的欧阳雪。
这是一间还没人入住的商品房,采光不错,是正南朝向。
和煦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出了我苍白的脸色。与那张虚伪笑著的年轻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个场景我熟悉的很,可是没想到今天会来个彻底错位。
现在我反倒是成了那个脑袋少根筋的冤大头,成为所有人嘲笑的对象。
“想不到你童千羽也会有被人摆一道的时候啊。你不是自以为很聪明吗?”那个姓林的碍眼男人正得意地拍著我的脸,一脸蔑视的样子。
“啧,你这算什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吗?幼稚。”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心底的怨气让我少了和人周旋的兴致。
“千羽,我劝你别惹我。”那人朝我腹部猛踢了一脚。
这脚果然够狠。
我吃痛地呻吟了一声後弯腰捂住了肚子。
本想发作,可瞧见他人多势众我也只好暂时忍耐。再怎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现在五对一的局面来看,如果来硬的我是丝毫没有胜算的。
“小雪,你真本事。我还真不能小看你。”男人让人把我铐起来後,转身和欧阳雪攀谈起来。
“哪里,还不是你出的价钱够诱人。”他接过支票甜笑著,就和我刚认识他时一样的笑容。就是这样的笑容把我骗了。该死。
“呵呵,这倒也是。为了抓住这小子,我可是动了血本的。”男人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欲望的色彩。
虽然这点没什麽好炫耀的,可从他的神情看来他似乎还是对我旧情难忘。
从这点看来这次被抓住我怕是没机会逃跑了。
他既然能出这麽大价钱抓我回来,不玩够本他是不会放手的。这就是商人的毛病,细微末节都算得分毫不差。还不知道他拿什麽变态玩意等著我呢。
想到未来悲惨的情景,我下意识地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脑袋飞速运转著思考著任何能让我脱身的机会。
想起他的妻子,一抹笑容爬上的我的脸庞。
“林先生,你太太呢?好久没和她问好了呢。”
“难得你这麽有心呐。可惜你很久都见不著她了。她现在大概在欧洲某个国家陪她那个中风的老爸呢。”他似乎是很欣赏我惊讶的表情继续说著,“她呀,十天半月回不来的。中风这毛病……我太太可是出了名的孝女。”
“难怪难怪……这麽兴师动众抓人,山中无老虎麽。”我讽刺道,附赠讥笑的神情。
“想说就多说点,你也只有这个时候嘴能厉害而已。下次再开口就是求我上你了。”他没有丝毫不悦地捏了捏我的下颚,飞快地塞进了一颗药丸来。
本能地想把异物吐出,可他的警告却先行一步。
“你吐出来试试看。我可还有许多好玩的花样等你呢。”
变态,我咒骂著吞下了药丸。我明白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孤立无援任人宰割了。
感觉身体开始背离我的意识,我认命地叹了口气。
药效开始发作了。
只能说这就是报应吧,背叛别人最後被人背叛。
看著欧阳雪冷漠的眼神,我知道他想的是什麽。
他一定暗自嘲笑我这个笨蛋。
就和我以前得手後嘲笑别人的情形一样。他就这麽靠墙站在那里。像是在看一出无聊的闹剧。打了个哈欠後从兜里摸出烟,然後点燃,接著观看我因药物而渐渐崩溃的肢体。
体温在不断升高,逐渐让我难耐起来。咽了咽口水,我拉开了外套的拉练。
已经记不得是以什麽神情乞求哪个男人的了。我现在的一切已经被原始的欲望所支配,渴求著疏解的缺口。
我卖力讨好著任何一个接近我的人,我此刻要的只是身体的解脱。至於其他的东西,我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去顾及。
噩梦不知道进行了多久。
总之清醒时我已经躺在大床上了。满屋子熟悉的情色气味,以及墙面上熟悉的装饰都明白地告诉我刚才发生过的真实。
我的确是被姓林的抓住了。
是因为欧阳雪的背叛。
其实一开始就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我只是傻傻地往里钻而已。
居然被人骗了。
还被骗得这麽彻底。连自己的真心也搭了进去……
欧阳雪,你的演技真不是盖的。
不对,不是他的演技高超。而是我太疏忽了。
因为那种莫明的感情而疏忽了。
其实我早应该发现他的破绽的。
一个号称家境贫寒的人怎麽会这麽熟悉各种名贵的咖啡并且对此迷恋不已。然後是他唱过的英文歌曲。当时被他优美的嗓音所迷惑而忘记他说过他只有小学文凭。一个只有小学文凭的人能把那首歌曲唱得那麽字正腔圆这简直有些天方夜谭。再有他回忆往事时的暧昧态度。种种的可疑迹象都被平时警惕的我忽略了。
我真是一个被感情冲昏了头的傻瓜。活该的被人骗。
熟垫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一罐润滑剂下边找到了烟和打火机。
点上了火,随著弥散的烟雾,我的神志也开始游离。
依旧赤裸著的身体因为冬日的寒冷而颤抖著。
长吐了一口烟,我狠狠地掐灭了烟头。
心中憋闷地透不过气来。如果此刻见著欧阳雪,我定会毫不客气地把刀捅到他的胸口。然後再把他的心整个挖出来当球踢。
但这也只不过是我的空想而已。我现在已经是只笼中鸟了。
笼子的主人还周全地在金丝雀身上系上了链子。
我瞧了眼左手腕上的铁链不屑地轻哼。
“欧阳雪,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冷声低喃著。
但话刚出口,我就不住苦笑起来。
我在说什麽呀?刚才说的那句话不就是一直被我认为是愚蠢者的无聊宣言麽。
果然受骗的滋味不好受。
觉得心痛极了。
收紧了拳头,我把头埋进了松软的靠垫间。
不会放过你的,绝对。
伴随著清脆的开门声,我心中这麽发誓。
15.
事情的发展就如同我的预料。
我被那个姓林的囚禁在他的一间公寓内。
身体的感觉因为我刻意的忽视而麻木了。可我的病情也在那人的折磨下越发严重起来。
那日,他一脸复杂地看著我。
大概是心痛他的钱吧。
花了这麽多钱找回来的居然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对於一个商人来说这实在是一项赔本买卖。
看了眼他手上拿著的诊断书以及他猪肝色的面容,我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来。
“童千羽,你早知道的!”
许久,他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怒喝道。
“那又怎麽样呢?林大善人,是你硬把我从阴沟里找出来的。啧,还好你找到我,不然,说不定连帮我收尸的人也没有呢。”笑意更深了,心情大好地附送了他一记秋波。
可惜他不领情,清脆的巴掌声实在破坏原有的美感。
“好……好……你说得太好了。”不知是不是被气傻了,他的脸上竟诡异地浮出一丝笑容。
“你……”还想再嘲讽几句的。
可惜他已经先一步把我粗暴地压倒在地。
脑袋撞上了地板嗡嗡作响著。还没回神,他已经猴急地扯下了我那件俗气的豔红色睡袍。
感觉下身被他强迫地打开,承受著我不能承受的粗暴举动。
他是在报复。
不用拿刀子,此刻他正刺穿著我。
每一记都是刺到心底的疼。
拧起眉,发白的指甲抠进了地板间那些微小的空隙中。汗水片刻就爬满了我的全身。
就如同前些天那样,我看著墙上的壁灯发呆。那壁灯是仿古的,灯脚有著欧洲宫廷中的奢华。可惜太过花俏,使得它看起来做作失了应有的味道。
真佩服自己现在还有这份闲心欣赏我之前不知道打量了几次的壁灯。
也许现在晕过去会轻松很多。
但我强迫著自己清醒。
清醒地看著别人蹂躏我的身体,并记住一并带来的屈辱。
我告诉自己,所有的这一切我会统统奉还给那个人,那个我以真心相待的人。我要让他也尝尝被人禁锢的痛苦,让他也尝尝被背叛後的辛酸,让他也尝尝对未来的绝望……
那男人的欲望猛然没入我的下体,剧烈的疼痛引来我一阵倒吸,也唤回了原来离散的神志。
他在我体内抽送几下後,毫不留恋地退出了我的身体。
他的野蛮粗暴让我不能负荷,被侵犯了的身体还没缓过劲似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以淫荡的姿势在地板上呈完全打开状。
他从浴室出来後见我依旧维持原样地躺著,狐疑地上前轻踢了我一脚。
原本是毫无力道的一脚,却引来了我一阵轻咳。
不停地咳著,我侧团起身子。
却不想胸口一堵,地板上随即就染上了一团妖豔的鲜红。
那男人慌了。赶忙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可我还是不停地咳著,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咳出来似的。
“妈的,不要给我装死。”他上前捂住了我的嘴,强迫著我仰起头,想止住不断滴落的豔红。
这感觉难受极了。我挣扎著想摔开他。可流失的体力让我提不起一点劲来,只能任他摆布著。
视线模糊,呼吸也不顺畅起来,耳边充斥著那男人的咒骂声。
如果说我会这麽死去,也没什麽好惊奇的。
可是我还是活了下来。
是的。我活下来了。
在此之前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对於生命会执著到这个地步。
茫然地看著苍白的床单以及同样苍白的墙壁,我挫败地想著。
就在刚才,我在手术室被急救的时候,想到的竟是欧阳雪。
我恨他。恨他的出卖,也恨自己的愚蠢。
可到头来,在我心底的声音告诉我,之所以会恨,那是因为爱。
因为放入了太多感情,却没有得到我希望得到的真心,所以我恨他。
因为我对他没有丝毫戒心,而他却出卖了我,所以我想报复他。
恨不得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也切切实实地感受连日煎熬著我的痛。
这是我苟且求生的动力所在。如果不这麽想,我怕我是一天也忍不下去的。
但就在我快失去心跳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报复,甚至连对他的恨也没有。
在死亡的阴影下这些显得是那麽微不足道。
我现在只想问他句为什麽。
真的是为了钱?真的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真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布下的圈套?
所以我固执地活了下来,创造了医生口中的奇迹。
对於我来说,我只想用剩余的时间为这段感情画上个句号而已。
回想起来,我短短的一生都浪费在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上。不管是不知去向的亲人,离开人世的流云,还是那些被我迷惑的金主们,我付出的感情从来没有结局。
从来没有。
还真是失败呢。
***
“如果你不是得这种病,我原本想养你一辈子的。”
那天姓林的接我出院时这麽说著。
我也只是不屑地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坐上了车,我虚弱地把头靠上了车窗的玻璃上。
从反光镜中,我瞧见了自己没有生气的容貌。
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显得凌乱,额发恰好遮住了略显呆滞的双眼,不过也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异常。皮肤的颜色是病态的白,失了血色的唇紧泯著,阻止著已经溢到嘴边的叹息。
那男人似乎也不想看这副德行的我。
关上车门,他发动著车缓缓朝医院的大门驶去。
此时,一道人影恰好闪过了车窗。
某种预感让我睁开了双眼。
在见到那人背影後,视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再也离不开了。
欧阳雪……
我弩了下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是来找我的吗?
我瞧著他慌慌张张的背影想到。
他拦住了一个护士问著什麽,护士指了指旁边的大楼。然後他开始飞奔起来,不一会就消失在大楼的拐角。
载著我的车子也几乎在同一时刻驶出了大门。
重新合上眼,我不停地从脑海里回放著刚刚看到的影象。
他的打扮成熟了不少,摆脱了原来稚气的形象。也许这才是他本来真正的模样。我以前见到的他都是些欺骗我的假象。
他的脸色也不怎麽好。是在担心我?
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我露出自嘲的笑。
***
车厢颠簸地行驶了许久,期间我始终回味著不久前短暂的相遇。
也许连相遇也谈不上,我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
大约一小时後,车子拐进一条小巷。
在巷子的最深处,只有一扇有些发锈的铁门。看起来像是某个地方的後门。
停下车,那男人打开了车门探进了身。摇了摇已经神志不清的我,示意我下车。
挪动了一下身体,我连下车这个简单的动作做得也不那麽顺利。
男人皱了下眉,倒也没多说什麽。
反倒是细心地帮我拉平衣服上的褶皱,连带地拢了拢我松散的头发。
他的神情像极了菜场里的老伯。在反复摆弄那些要卖的蔬菜後,还不忘在上边撒点水。让自己的菜看起来光鲜亮丽。
整理妥当後,他按了下电铃。
不多会,铁门被人打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铁门後出现一个打手模样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们几眼後,拿出对讲机说了几句。
随後,我们被带到一部电梯前。
踏上了充满窒息感的密闭空间,看著不断增加著的数字,我也不觉紧张起来。
跳动的数字停留在14的位子。
电梯门打开,我们被领到一间小房间。
房间布置得十分简单,似乎是个简陋的会客室。
除了刷白的墙面和一张漆黑的沙发外就别无其他。
沈默在蔓延。
我们都知道事情会往哪里发展。而我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几分锺後,从门外走进一人。
还没看清他的长相,注意力就被他的双眼吸引。
那是一双充满著算计和世故的眼睛,昏暗不明地闪烁著阴谋的味道。
这双眼睛我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
我知道他此刻所想,因为他和以前的我有著相似的眼神。
“脱。”
他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姓林的男人就立即动手拉扯起我的衣服来。
才平整一会的外套又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一丝不挂的我淡然著他们商讨著我的价钱。
这画面有些怪……
就像是等待著买主的牲口一样。
“4万。”男人看了我眼後这麽说到。
“4万?原来不是说好是8万的吗?”姓林的急了,不觉已经提高了嗓门。
“不可能再多了。他的样子好象离死不远了呢。”他冷淡地评价著。
也许是被点到了死穴,姓林的立即就泄了气。
“6万吧……当初我可是花了50万的。”
“4万。”男人像是吃定了只有他是买主,丝毫不松口。
“……5万,最低5万了。大不了我不卖了。”姓林的对於我的行情很是失望,可也拿出少有的骨气据理力争著。
果然,金钱是万能的。它能如此轻易地改变一个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这麽大笔钱眼看就要丢到了海里,如果是我一定比他咬得还紧。
“随便你。”男人耸了耸肩,露出毫不在乎的神色。显然他对货色也不甚满意。
看来生意是谈不成了。
我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4万5,我相信其他地方不会出比著更高的价了。”
在我打理妥当准备离开之际,那男人扣住了我的手腕郎声道。
姓林的露出一副心痛的神情。不过终究是咬牙点了点头。他也明白现在的状况,多留我一天价钱也就多跌一分。万一拖到哪天我连路都走不了,那他连哭都来不及。
男人按了下铃,他的手下拿来一个牛皮袋。
“4万5,你的货我留下了。”
姓林的似乎不甘心,不过也只是在狠狠瞪了我一眼後转头就走了。
而我也很有货物的自觉,在那男人前识趣地低下了头。
“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要乖乖听话哦。”他拍了拍我的脸颊暧昧地低语。
“今後你就住在这里,我会安排房间的。”
“难道你买下我不是为了替你做鸭赚钱吗?”搞不清这人的举动,我疑惑地问道。
“原本是的。不过现在……啧,我有些後悔买下你了。”他执起我的脸端仔细详著,随後用懊恼的口气说道,“纠正,我真是瞎了眼才买下你。”
16.
“小羽,今天的药吃了麽?”
睡得正香,可遇到不识趣的人打扰,我的心情一下恶劣到极点。
“……吃过了……”我半睁了一只眼咕哝著。
“那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呢?”那人还不死心,继续追问著。
“……就是想睡觉。”把头重新埋回被褥中,我下定决心不会再多说半句话。
“不会吧……啊!你吃的是什麽药?!”
惊人的音量冲进了我的耳膜,震散了我朦胧的睡意。猛然张开眼,我惊恐地打量著眼前一派书生气质的男子。
“药?不是那瓶蓝色的药丸吗?”
“蓝色的?哪里有蓝色的药?明明是白色的!”那男子也跟著我瞪大了眼,慌张地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来确认。
“沈默!那你昨天到底给了我什麽药?!”凭著做了多日实验白鼠的自觉,我表情骇人地逼问著老是会给错药的男子。从他手里配出的药虽然常常立杆见影,可问题是他总会拿出奇怪的药来。而我,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就如同现在,我根本不知道昨天我到底吃了什麽药。回想著上次吃错药时连吐了三日的惨状,我的脸色又沈了几分。
“昨天难道不是给你这瓶吗?”他看著标签反复确认著。
“不是,昨天的药是蓝色的。我肯定。”我咽了咽口水,心中暗自祈祷不要吃了什麽特别的药。
“哦,我明白了。”他轻击了下手掌,跑出门去。可不多一会又折了回来。
“小羽,快去叫人来。小雅又吃错你的药了!”他慌慌张张地喊道。
“等等,那我吃的是什麽药?”这种会闹出人命的原则性问题还是要搞清楚,我拦住他去路紧张地问道。
“恩……是小雅的安眠药啦。倒是他的情况不太好……快点叫人啊!”他边说边急急忙忙地拿了药箱跑了回去。
庆幸著我的好运气,我吹著口哨按下了房间里的通话设备。
“嘿~小三,叫几个人上来。你们老大又吃错药了。”
“……你似乎心情很好。”
“废话。中毒的又不是我,当然心情好。”
“……”
一小时後,一脸疲惫的沈默和脸色铁青的关雅出现在早餐桌前。
凭著以往的经验,我选择莫不做声地解决眼前的起司面包。
“小羽!你什麽时候搬出去?”果然是关雅首先发难。自从我住在这里开始,就激起沈默对医学无限的求知欲。当然受害最严重的,就是关雅了。三不五时的拿错我的药。然後就会引起一连串不良反应。
“不行,小羽身体这麽差。你怎麽忍心叫他搬出去。”还没等我吭声,沈默就第一个反对起来。
“我不是说了,可以安排他住院的。”关雅瞪了我一眼,示意我接口。
可我不想趟这浑水,明智地朝嘴里灌了一大口牛奶。
“医院怎麽行。我怎麽放心小羽一个人住医院!要不,要不我也搬去。”沈默沈思了一会,异常认真地说到。
关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憋气地猛踢我一脚。
我朝他送去了一个冷笑,耸耸肩,咽下了最後一口食物,起身离开了餐桌。
“喂,记得吃药哦。是白色的那瓶,别拿错了,我过会来看你啊。”身後的沈默还不忘殷勤地关照著。
我侧头瞧见关雅正在一个沈默看不见的角度一脸恶相地朝我比著中指。
而我则是放柔了神情又折回身子,亲昵状地亲了亲沈默的额头。随後挑衅地回敬了他一个嘲讽的眼神。
随著精美的瓷制餐具发出破碎的声音,我露出了狡诈的笑容。
今天,看来关雅是不会找我麻烦了。
果不其然,沈默在见到餐桌一片狼迹时立即沈下了脸。
而关雅也自知上了我的当。不甘心地乖乖坐在位子上听沈默苦口婆心的教诲。
这样的闹剧几乎每三天就会上演一次。而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也是我原先史料未及的。
话说那天,状况不好的我忽然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时,就瞧见了在一旁照顾我的沈默。
後来,我才知道那个买下我的男人叫关雅,和沈默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沈默在知道我的病情後就嚷嚷著一定要把我的病治好。所以我就成了这里的米虫。
除了有时吃错一点让人半死不活的药以及有时被吃醋的关雅暗算外,这里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舒适安全。有时不得不感叹我的好运道了。
为了配合现在的米虫身份。我几乎一天都是窝在自己房里的。除了有时候实在无聊,会去书房以及顶楼的暖棚走动走动。
看著窗外阳光灿烂心念突然一动,随手拿了本杂志朝楼顶走去。
我呆的地方是幢16层楼高的建筑。顶楼的天台因为沈默的喜好改成了种满药草的暖棚。推门而入,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鼻而来使人紧绷著的神经放松起来。在这里待久了,是很容易打瞌睡的。
五月的阳光从玻璃外照射进来,没有盛夏阳光的毒辣,也没有严冬的死气沈沈,暖洋洋的恰到好处。翻看著手中的杂志,才知道我根本无心阅读。
这里太安静了。这让我有了胡思乱想的空间。
呆在房间里时,我总把电视机或音响的音量调到最大。沈默常常为这个向我埋怨。他说我需要静养。
可他不知道。我病的不单单是身体。
虽然因为沈默,我的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也谈不上什麽好转。只是这麽一天天拖著罢了。
每天我都能从镜中看见我苍白的脸色和似乎一碰就会散架的瘦弱身体,对著镜子我常会想,现在的我哪里像以前的童千羽?连我自己也快认不出自己了。而沈默像是了解我的心情一样,不动声色地撤走了屋里的镜子。他是那麽细心。
以前我不知道为什麽沈默总是特别照顾。没事总往我这里跑。後来接触多了,我才知道他在躲关雅。
对於青梅竹马的好友这麽明显的示爱,说不明白是骗人的。
他也只是在逃避而已。他说他想和关雅永远做好朋友,只是做朋友。
我说如果让关雅知道你的想法你一定会很惨。
他疑惑地抬眼。
他会把你囚禁起来,然後嚷著,你怎麽可以不爱我。我学著关雅的语调说起来,连神情也模仿地有八九分。
他微微一愣,随即又摇头轻笑起来。
你要我怎麽爱你?我是独子啊,如果再不结婚爸妈会很伤心的。他随後这麽说著,看著窗外,目光放得很远。
***
“小羽,你怎麽在这里睡著了?”有人轻拍我的脸。
原来我睡著了啊……
看了看天色,已近傍晚,天空笼上了火红的外衣,半边的月亮也悄悄地探出了头。
“沈默?你怎麽脸色这麽难看?”我这才注意到眼前人的异常表情。
他上前扶我的手微微一顿,但又立即恢复了平时的神态。
“可能……累了吧。”他舒了口气。
果然有什麽。沈默是从来都不会说累的人。
“对了,你……”他这麽说著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相片,“认识这个人吗?”
“……为什麽问我?”我呆呆地看了眼相片,又心情复杂地调离了视线。
“只是觉得你和照片上的人有点像。”他打量著照片又打量著我。那目光,看得我心虚。
“呵呵,你真会开玩笑。我哪里和他像呢?”看著相片里朝气蓬勃的笑脸,不知何时眼中起了雾气。
“童千羽。”耳旁回响著不大的声音,“他叫童千羽。快是十年前的相片了。”
“……那你为什麽找他?”我转过头,漫不经心地问著。
“我想告诉他,妈妈现在病危,医生说她不停地喊著‘千羽,妈妈对不起你。’我只想说这些。”他的眼睛锁住我,似乎早就洞悉了其中的真实。
我原本以为我会死不承认的。
我害怕的过去,我逃避的过去。
毕竟这里没人知道我的本名,和原来的样貌也是改变了许多。
但我的声音却快过了我的大脑,“你是谁?沈默,你为什麽也叫那女人妈妈?”
“你的母亲是我的继母。从十年前你离家出走开始,她就在不停地找你。虽然,我不知道她以前对你干过些什麽。但你应该原谅她的。毕竟她是你亲生母亲。”
“就是因为是亲生母亲,我才不能原谅她。”我冷冷地应著。
往事的一幕幕像是放电影般在眼前重现著。满眼都是那女人扭曲的笑脸。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和父亲雷同的长相以及和她一样的笑脸。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著她,因为她的愚昧而亲手断送的幸福。
她会笑著掐住我的脖子,会拿烟头烫我的手,会莫名其妙地罚我在屋外跪一夜,会用各种不堪的语言咒骂我……这样的女人,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叫我怎麽原谅她。
“她是在诅咒她自己。”沈默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去见她一面就知道了。她根本是在折磨自己。”
***
我终於还是去了。
安静的走廊,苍白的病房,还有躺在床上的妇人。
记忆中的母亲和眼前的人没有一丝吻合。
那个妇人,不再美丽,白色和黑色的发丝交缠在一起显得苍老。才十年,她却像是老上了几十岁。
大概是回光返照。
在她睁开眼时医生退了出去,他小声说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默点了点头,率先走上前去握住了妇人的手。
“妈,我把他带来了。”他说著,硬把一旁的我拉上前来。
妇人抬眼看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清明的眼睛里还不见她常见的暴戾之气,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
“是……千羽吗?……真的是你吗?!”
她干枯的手死命拽住我的袖口,如同古树纠缠著的树根把我牢牢抓住,像是怕我逃跑一样。
“千羽……千羽……”她喃喃地重复著我的名字,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滴落,才一会就湿了枕巾。
“……是我……”我有些尴尬地站著,对於这个女人在几分锺前还是充满著恨意的。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
是该虚伪地装做孝子,还是厉声责问著她以前犯过的罪行,又或者是装做不认识立即转身。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所以我的脚被定住,移动不了分毫。
“……千羽……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还是要说,我对不起你……”虚弱的声音此时异常清晰地传到我耳中。
“呵,真狡猾。以为这样就能一笔勾销了?”我掰开她的手,苦笑著摇了摇头,“我以前遭受过的痛苦,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算了的。难道我忍受了这麽多年就为了你的一句对不起?我说啊……就算是做买卖也没人会做亏本生意吧。”
“……就让妈妈最後狡猾一次吧……妈妈找了你十年就为了狡猾这一次……我的千羽,妈妈真的爱你。妈妈……很爱很爱你……小小的千羽……我的天使……”
她真的很狡猾。
她合上了眼,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
她的手还是温热的,脸上还残留著得意的笑,甚至还弥漫著幸福的味道。
沈默缄默著,叫来了护士。而我的胸口却堵得发慌。
“她为了等你,撑了很久了。”沈默来到我身边说著。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也不是很早。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偶然一次看到你的微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和妈妈很像。”
“哼,真难为你了。大孝子。”我奚落道,但他却不已为意。
“谢谢你。”他忽然深深鞠了个躬,就像他才是那女人的亲生儿子。
“谢谢你让她安心地去。”
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我朝病房门口走去。
母亲的心中有个结,她为了这个结奔波了十年。解开了,她的一生就算是结束了。
我的心中也有个结,什麽时候可以解开,什麽时候可以结束呢?
仰头看了眼天上的满月。
奇怪。
居然没有哭。
没有哭。
心却绞痛起来。
17.
我没想过这麽快就会见到欧阳雪。
太快了,快得我连调整呼吸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我心血来潮想去外边散心。
他就这麽一头倒进我的怀里。
手中一沈,我圈住了我的“宝贝”。
千百种思绪最终凝成一声叹息。
幽幽地被夜风吹散了。
手掌湿湿的,还混有血液的腥锈味道。
我看了眼他半合的双眼,伸手拍了拍他,让他保持清醒。
他呻吟著又朝我身上靠近了些。
他说,谢啦大哥,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记下的。
我说,你这麽说可会後悔的。
他困惑地抬眼看我。
迷茫的眼神在接触到我脸庞时猛然瞪大了,就像是见到鬼一般。
他死命挣扎著。可他现在根本没有反抗我的力气。受了伤的他,最後只能扒著我的肩头喘著粗气。
而我这个半调子身体也是卯足了力气,半拖半拉地把他带到沈默那里。
沈默在见到我们时显然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状况,拿来了急救箱帮著欧阳雪包扎起来。
此时关雅也跟了过来,挑了挑眉在我耳边小声说不要给他惹麻烦。
我说,他的事情我会负责的。
关雅有些诧异地看著我,他说想不到我会说这话。
我笑了,他大概一直以为我是凡事都不能做的废物。
我自己的事情当然会自己解决,用我的方法。我是这麽告诉他的。
大约一小时後,沈默示意我们出去。
“情况怎麽样?”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卧室,我低声问著。
“没伤到内脏,只是划伤。他的左手手臂脱臼,不过没什麽大问题。”
我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而沈默只是神情复杂地看著我,提醒我今天的药还没吃。
***
借著从窗外透进的灯光,我坐在欧阳雪安睡著的床边细细打量著他。
由於药物的作用,他现在睡得很熟。
第一次发现他的睡像不怎麽好,才一会他已经踢掉了半床被子。受伤的腹部也由於他的睡像重新裂了口,在白布上渗出点点红斑。
情不自禁地我伸出了手,用指腹轻轻勾勒起他并不算出色的脸部轮廓。最後拿来了毛巾擦去了他滴落的汗滴,拉高了被踢落於床下的薄被。
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人居然会深深吸引著我,我有些认命地笑了。俯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我知道,我是放不下他的。
揉了揉他顺滑的发,我合衣在他身旁躺下。小心地搂著他,防止他乱动扯坏了伤口。
闭上了眼,就仿佛回到了过去。
没有欺骗,也没有背叛的过去。
熟悉的清爽味道混合著淡淡的药味温柔地包围住我。让我多日来难得的好眠。
***
睡梦中的我突觉呼吸困难。猛然睁开了眼,只见欧阳雪正用手死命掐著我的脖子。那骨节分明的手在呼吸的要道缓缓收紧著。他的眼神也让人发寒。
我挣扎起来,然後开始干咳。
与此同时,他如梦初醒般地飞快松开了手,退到了床角。
诡异的气氛弥漫著。
我不信地注视著床角的人影,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刚才是想杀我吗?为什麽?
夜的阴影下我看不清他低垂的脸。
“童千羽,我恨你。”伴随著窗外由远而近的急救车的高音喇叭,他打破了沈默猛然抬起头红眼说道。
我微愣。因为他的说辞,因为他的神情,随後就放声大笑起来。
“呵呵,你恨我?欧阳雪,你有资格这麽说吗?是谁把我害地这麽惨?你算是恶人先告状?好啊好啊,你倒是说说看。你恨我什麽?我可是被你当畜生出卖的。你不是赚了一大笔吗?还是嫌我卖价钱卖得太少?”强压住喉头的那股腥甜,我笑地更加大声。
肚子好痛,我捂住了肚子弯起了身。可就是止不住笑。
“……”他瞪了我一眼,随後咬紧了嘴唇。
“童千羽,你为什麽总是这样……”他撇过了头,赌气地说道。
“是啊,我就是这样,我犯贱。专门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应该好好‘报答’你让我经历过的一切,而不是让你好吃好睡地想著来恨我。”我冷笑著欺近了他,抓著他脱臼的左臂暗自用力。
只见他片刻白了脸,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悲愤地看向我,他的表情写满了痛苦。甚至还有些绝望的意味。就像个受害者指控著我的罪行。
心头堵得慌,我的手劲又加大了几分。他痛得发出阵阵呻吟。
最终痛晕了过去。
我挫败地看著他惨白的脸庞,心中积满了怨气。
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他为什麽要恨我?
对我做了这麽可恨的事情後,居然对我说他恨我。
真可笑,太可笑了……
狼狈地坐在床脚,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可我知道,我不想伤害他。所以我找来了药箱帮他重新包扎。
他似乎有些清醒,胡乱地挣扎想摆脱我。
火气一上来,我粗暴地擒住了他的唇,夺取著他的呼吸。才吻下去,他竟然哭了。
“童千羽……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他吼著咬了我的舌头,口腔中瞬间充满了熟悉的味道。
“欧阳雪!那你想我怎麽样对你?记住,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怎麽对你是你该得的!你还想有什麽怨言?你应该在出卖我的那天就想到会有今天的。”我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如果再和他这麽呆下去我会疯的。所以乘我还有理智的时候,乘我还没伤害到他的时候我要逃,逃的远远的。
***
敲了敲沈默房间的门,本想向他拿点止血的药,谁知却被他留在了他的房里。
他说我的样子太憔悴,让他很不放心。
叹了口气,我只有依了他。
而他却有些得寸进尺地拍著我的肩膀,说他总算有了做哥哥的感觉了。
真见鬼了。就因为身份证上晚了几个月,我就不得不被他压过了半头。
狠瞪了他一眼,想不到他却在那里装睡。
瞪了一会,阵阵睡意袭来。疲惫的身体总算得到解放,不多时就沈沈地睡去。
18.
只记得是被一阵吵闹惊醒的。然後就被莫名地扫地出门了。
耳边嗡嗡作响,似乎还回荡著关雅骇人的吼声。
舒了口气,我感慨著自己的运气。是说我幸运地不得了,能从盛怒中的关雅手中无恙离开,还是说我倒霉地掉渣,突然就变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汗。
“小羽,对不起。你先搬出去几天。”沈默替我挡住关雅杀人视线时,低声说著。
深看了他一眼,我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原来我只是沈默想摆脱关雅的一个契机,难怪昨晚他会让我留宿。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帮兄弟忙是应该的。”
随即穿上了外套招摇地从关雅前走过。
冷冷的,一把小刀从颈边擦过,深深没入了门板。
“小心点。”关雅一副肃杀神情地看著我,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关雅!你干什麽?!”沈默对於他充满敌意的行为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呵斥著。他了解关雅,怕关雅真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关雅却没有如平时那样回嘴反驳。反而只是定定地瞧著我。就像要看穿我的骨头似的。
心虚地别开视线,我加快了步子离开。
经过欧阳雪沈睡的房间时,我探头看了一眼。只见屋内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微风透过洞开的窗子吹拂著薄薄的窗帘,那条由床单结成的绳子泄露了他离开的途径。
也好,走了也好。
我心中默念著。可胸口就像被人挖了洞,觉得阵阵凉风正从那缺口飕飕地吹过。
他走得彻底,只留下句他恨我,随後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似乎宣告著和我再无瓜葛。
闭上眼,脑海中就映出他那时绝然的神情。
也许以後我们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关上了门,我居然笑了。
***
没有目的地,没有想做的事情,时间和空间对我都失去了意义。
悠闲地漫步在商业街区,和那些赶著上班的匆忙脚步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十分突兀。以至於有人用不赞同的眼光打量著我。他们一定以为我是无业游民吧?不过事实也和这个相差不远了。
看到便利店,进去买了杯廉价的速溶咖啡。我坐在街道的栏杆上独自饮著。
褐色的液体充满了我空虚的胃,这感觉并不好。
记得沈默说过空腹喝咖啡对肠胃有害。可是现在身旁没有唠叨的人,我爱怎麽样谁也管不著。
现在以是七月,十点的阳光就开始有些灼人了。回想初次遇到他已经快要一年了。
一年啊……
想到了以前和那些金主也只维持一年的关系,我苦笑了起来。这算是我的宿命吗?
只有一年的感情。但这次却是被别人厌倦了……
欧阳雪。
这将是我会记住一辈子的名字以及独属於他的夏天味道。
喝干了杯中的液体,我跳下栏杆步伐更加懒散。
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独自走了一天。
看了下四周,全然是陌生的场景。
如果可以,我想说我是迷路了。
可我并没有想去任何地方,所以我并不是迷路,最多是来到了个新地方。
摸了下口袋,全部家产只有一十二元整。有些後悔我走得太过匆忙,这下连住旅店的钱也没有。
不过上天这时发挥了他的仁慈。在我又饿又累的当口,有人从後边叫住了我。
“你……一夜多少钱?”有些生涩的问话,显然他还是新手。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一路上都有被刻意破坏的路灯呢。
啧啧,所以说物以类聚。就算是闲逛也会逛到这种场所……
不过现在肚子最大。我用了十分之一秒调试到了最职业的神情。媚惑地回眸,却瞧见了最让我深恶痛绝的人脸──白焱斌。
我敢发誓,我听见那个变态咽口水的声音。
我踩踩踩,踩死你这个小人。我心底诅咒著。
原本想上前暴打他一顿。可我那副经过千锤百炼的职业笑容却牢牢定在脸上一时脱不去。
“……千羽?……”他不确定地问著,双眼反复打量著我的面容。可不一会他就马上摇头否认起来,“不会不会,千羽不会做这个的。”
我被他的反应一时弄蒙了头,不知如何反应。
谁知他却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一脸严肃道,“不论你开多少钱我都会出的。今晚你不准再接别人生意。”
“……”如果我还有一点点自尊,我应该一把打烂他的嘴脸。
可我终究是个实用主义者,早把自尊换成了银子。
所以我含笑点头,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呢,只卖五百。不过老板能不能请我吃顿饭呢?”
“没问题,你爱吃什麽吃什麽。”他听到我的答复後眼睛都亮了起来,好似他捡了什麽天大的便宜。
不过这对我也没什麽坏处。我最喜欢怨大头了。
挑眼看了下四周。我指向了不远处的酒店。
“就那里吧。干脆包个房间。”
19.
看著眼前摆满了因我故意刁难而点的各种昂贵菜色,我忽然失了胃口。
手拿著筷子无聊地戳著碗中的鱼翅。直到把那碗价值六百六十六元的鱼翅戳得面目全非,我才悻悻然地丢下了筷子。无趣地晃著盛著高级红酒的酒杯。
“你叫什麽名字?”他有些局促地开口,十分紧张的样子。
白痴,我丢了他个白眼径自喝了口酒。
甘甜的味道,舒爽的口感,让人回味的果香,果然是好酒。
“我……叫白焱斌……刚到这里讨生活的。”他被我迷离的眼神瞧得不好意思,连说话都不利落了。
“哟,白老板出手这麽阔绰,怎麽能说是讨生活呢?要说讨生活啊……那就是说我这种人了。”我无心地应著,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嘿嘿……”他无语地干笑了几声。
想不到他还是个内向的人。
我暗自好笑。忽然升起了玩弄他的兴致。
放下酒杯,我挪到了他的身边。察觉到他的紧张,我干脆招摇地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也顺势攀上了他的颈项。
把嘴凑近了他的耳边,我暧昧地朝里吹著气,还不时伸出舌头挑逗著。
他的身行猛然一僵,连忙慌乱地推开了我。
强大的冲击力让我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上。
“白老板不喜欢麽?那我可就为难了。”我支头笑著,欣赏著他尴尬的模样。
“……你……你不要爬到我身上。”他像是躲病菌似地逃开很远,警惕地注意著我的举动。好似我会吃了他。
嘿嘿,真有意思。
我笑地更媚了。侧头思索了会,故意刁难著,“原来白老板喜欢这套啊?怎麽不早说呢?”
把手探向了衣扣,在他震惊的目光下一一解开。
在我要解开皮带时,他突然上前拉住我的手制止我的行动。
“白老板想自己来?”我挑眉,引著他的手缓缓朝下探去。
“你松手!我又不是要和你上床!”他慌乱的喊声,倒是把我吓了一跳。在我分神的刹那,他已经甩开我的手,捡起了我褪去的衬衫。
“穿上。”
“哎?那老板想玩什麽?SM可要翻倍哦。”我披上了衣服,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不愧是高级的套房,床垫很软。
“……只聊天行麽?”
“哈哈,白老板的笑话真有趣。如果聊天何必来这里呢?要做就快点,我累了。”无视於他眼中透露的异样情感,我仰头夸张地笑了起来,随後大方地躺倒在舒适的床上。
“啧,亏你们长这麽像呢。性子却差这麽多。”他撇了撇嘴,十分失望地看著躺倒在床上的我。
他……以为我是谁?那种神情算是什麽意思?
“算了算了。就算只是长得像也好……”他低喃著压了上来,让我有些呼吸困难。
他的吻就像是在掠夺,不让我有丝毫喘息机会。我试图推开他,但也是无济於事。他就像是疯了一般地侵占著我的身体。
久违的疼痛冲击著我的感官,终於被逼出了泪来。
“千羽……千羽……”高潮时他忘情地喊著。他的眼神温柔,如同看著心爱的恋人。
可笑。我竟然做了自己的替身。
但已经疲惫不堪的我竟连扯动嘴角都做不到。
我累了。真的很累。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能从头来过。
可现实就是这样,从哪里来的小兵还是要回到哪去。想要轻松地过活,还是维持熟悉的原状为好。
童千羽,你根本不配去爱人。做皮肉生意的你连自己都不爱,还谈什麽爱人?简直笑话。
只会逃避的笨蛋!大白痴!滚回到阴沟里去吧!
***
“你真的和一个我认识的人很像。”充满情欲气味的房间里,躺在身边的男人眯眼回忆著。
这情景就像是部三流电影。主人公在做完爱後边抽烟边说段没营养的对白。
“那人叫千羽吧?你刚才喊的那个名字。”为了配合一下他,我用了下剧本里的标准问答。
想不到他很MAN的脸上刹那爬满了红潮。
“呵呵,你暗恋他啊。”我笑著,这是出於多年的本能。肮脏的身体柔媚地躺在男人身边,可神却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了。
所以在我还没回神时,我就把自己包给这个让我痛恨的男人了。可恶的职业操守(对著客人要保持微笑,客人说什麽都要装作了解地点头)。
“喂,你叫什麽?以後称呼起来方便点。”他对我的态度不似先前那麽紧张,倒显得慵懒起来。
“你可以叫我千羽啊。”我正穿著衣服,听到他如此一问便半真半假地应道。
“千羽这个名字你不配。除了这个,你叫什麽都好。”他瞪了我一眼,露出少有的严肃神色。
“那叫我小彤好了,红彤彤的彤。”
“小彤?”他抬眼打量著我,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著。
“好吧,就叫你小彤。”他上前帮我拉了拉褶皱的衣领,在我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至少小彤是属於我的。”
他这麽说著,脸上浮出朦胧的笑意。
我知道他正通过我搜寻著“千羽”这个影子,一个快要消失的影子……
20.
“干什麽啊……呵……像见到鬼一样……”抹了下嘴角残留的血迹,我面色苍白地对著破门而入的白炎斌笑著。
他看到我吐血的情景著实吓了一跳,脸色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瞪大眼看著被染成暗红的雪白墙砖,好一会後才把视线定在了我的身上。
“不好意思,胃病又犯了……等会我帮你打扫干净。”打开了水龙头,我自顾自地清洗著。可头却越来越沈,眼前的光亮正被黑暗点点地吞噬。咬紧了牙,我努力保持站立的姿势。心底某种本能告诉我现在不能倒下,如果倒下了,怕是,怕是……
“……说什麽蠢话,等我拿衣服,我陪你去看医生。”他缓了缓神,立即向卧室跑去。
我用毛巾抹了抹弄脏的脸後也跟著出了浴室。那时白炎斌已经开了门在门口等我了。
艰难地挪动著步子,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看起来这麽遥远。
头好晕……那个白炎斌在那里鬼叫什麽?我不是已经走到门口了麽?
恩?他在说什麽?好吵,听不见……
觉得脚下一软,我跌入了一片黑暗之海。
朦胧中我听见杂乱的脚步,还有那浓浓的药水味。
白炎斌不知道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喊著什麽,也不知道他穷紧张个什麽劲。
然後就又是一片黑暗。
在黑暗里,过去的人和事都如同录象一样回放著。听说这是人临死前都会经历的过程。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脸。
我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爸爸,他正笑眯眯地看著我,手里还拿著我梦寐以求的生日礼物──一架模型直升飞机。我至今都能清楚地描绘出飞机的每一个部件,还有那耀眼的红色机身折射出的闪亮光芒。
天空是蔚蓝的,还飘著一抹淡淡的云。风夹带著初夏的味道迎面扑来,我开心地笑出了声。然後爸爸抱起我在空中转了几圈,感觉就像飞一样。这时我的妈妈走了过来,带著她迷人的微笑。这副画面我记得,那是在我六岁的时候。记忆中这是最後一次这麽愉快地度过我的生日。
正当我这麽想著时,妈妈渐渐不笑了。她的眼光不再温柔,甚至我可以从那里看出对我的怨恨。我不明白她为什麽要恨我,为什麽要骂我,为什麽要打我虐待我。我会害怕地大哭。听见我的哭声,她才会恢复一些理智,连忙扬起一丝笑容上前安慰我。可我还是继续哭。因为那个笑容是扭曲的。不再甜美反而是恐怖。所以那段日子我总是在哭。
後来我慢慢长大,比我那娇小的母亲高了一个头。於是我不再害怕她。第一次我动手打了她。我看见了她眼中的惊讶。而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掉头就跑。
跑到全身虚脱,我才意识到我没有带一分钱出来。真是一次最糟糕的离家出走。我这麽对自己说。可既然出来了,我再也不想回去。
於是我找到了一家包食宿的餐厅打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工作十天才有一天休息。虽然累地沾到枕头就睡著,可我还是咬牙忍著。但万万想不到这是间黑店,克扣了我三个月的薪水後餐厅的老板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也只能混在一堆上门要债的债主间咬牙切齿。
再後来,我像流浪汗一样在街上游荡了两天後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火流云。在街头,他发现了我。随後跟踪了我几条街。我正想开骂时他却率先开口了。不知怎麽形容,总之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情舒畅。
你病了,而且脚也扭到了。他的眼神充满了我一直寻求的温暖。
啧,如果要给我钱就给多点。我现在很饿啊。我调开了视线,伸出了脏忽忽的手掌。准备接受他的恩惠。
可下一刻,手中接触的不是冰冷的硬币,而是他微热的掌心。
我家还有些粥,我热了再给你吃。他笑了,很干净,很漂亮。
於是我就跟他走了。我不怕他会把我怎麽样。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拐我?还不如去拐条哈巴狗。
莫名其妙地在他家住下。他甚至还为我办了入学手续。
为什麽?我很疑惑地看著他。
……我也不清楚为什麽会对你好,只是觉得应该照顾你。怎麽说呢?我们两应该是有缘分吧。我很想看你的笑脸。真心的笑脸。觉得看著就很幸福。你懂麽?
他撩开了我遮住眼睛的刘海,是少见的认真神情。
哈,那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糟糕哦~我是男生,你是男人。我如同被烧著似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想轻松地开口,可话音却透出惊慌的颤抖。
他也惊觉自己的失言,慌张地跟著我站起,又重重地坐下。
你就当什麽也没听见。他垂下了头,轻声低喃著。
之後我们经历了长达半个月的冷战。半个月後的一个夜里,我猛然闯入他的房间。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我毫不犹豫地脱光了所有的衣物,随後窝进了他的被窝里。
我说我相通了,我也是爱你的,没有你已经不行了。
他的目光深邃,久久没有言语。
我有些生气地想要吻他。可他却冷静地推开了我。
他说,千羽你搞错了。你对我只是依靠。如果上次的话影响到你的感情,我表示抱歉。
晚了!晚了!火流云!今天开始我就是爱男人了!而且只有你一个!我激动地喊著,趴在他的肩膀上失声大哭著。
听见他无奈的叹息,紧跟著的是他温柔的吻。
第一次在夜里这麽放纵著自己,我喊著他的名字,任自己的身体在欲海里沈浮。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变得敏感起来,它们感受著他的气息他的抚摩。
事後他一脸懊悔之色,之後他好久都没有再碰我。
在感情上,我们选择沈默。也许他说得对。当时彷徨无助的我只是想找个依靠,而他只是碰巧填补了这个空白。
他说我是他的天使,带给他心灵上的救渎。看著我的笑容,他会觉得世界并没有这麽糟糕。
我说他是我的港湾,让我有了停泊的港口。独占著他的温柔,我会觉得原来我也可以幸福。
也许我们只是相互利用,以爱的名义。可当时我真的很爱他。这点我能拿我的一切担保。
我如同观看电影,看著往事的一幕幕。
人生如戏,一点也没错。
过去的惊心动魄海誓山盟,现在看来就像是别人的故事。没有一些真实感。那些我爱的人,我憎恨的人,他们的脸孔正慢慢淡去,化成一个模糊的轮廓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可当我以为戏终於能够终了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阵阵压抑的抽泣声。
“童千羽……你又骗我!我恨你!”
呵,那是我的男主角。他的声音我会永远记得……
21.
欧阳雪……他为什麽会在这里呢?他出现在我如此不济的时候,真是上天给我开的又一个恶劣玩笑。
“童千羽!你以前都是故意的吧?你早知道你自己有这个病了吧?!你算计我!你想用你自己来报复我吗?!你他妈说话啊!你这小人!有种就给我睁开眼!”只觉得身体被剧烈地摇晃著。印象里总是十分安静的他居然大声骂了起来。
虽然身子动不了一丝一毫。可我明显感觉到脸颊处火辣辣的疼。
呵,他居然动手打我。显然还用了很大的力气。
“你还手啊!怎麽不还手?!你不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吗?你听著童千羽,是我欧阳雪出卖了你。你有种就来报复我啊。呵呵,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老早就想著出卖你了。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吗?当我认出被人悬赏的你时我就盯上你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报复我!所以你还不能死!你忘记了被人修理地有多惨麽?告诉你啊,我用出卖你得的五十万过得可舒服呢!你不爽麽?那就起来啊!我们有很多帐没算清楚呢!你如果敢死,你就死了试试看……你……”
身体还是被他激烈地摇晃著。我还真想看看他失控的样子呢。我猜他深棕色的眼睛一定全神贯注地看著我吧。
我还真是无药可救了,现在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大概快要不行了吧。我的眼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感觉却异常地敏锐。
手边湿湿的。我听见了他压抑的抽泣声。
他在哭啊……
他的头正埋在我的掌心像只小狗似地摩挲著。
“不要死……不要死……你醒了什麽都随你……千羽……千羽……我爱你啊……你怎麽可以死?你怎麽可以骗光了我所有感情後去寻死……”他不住地低喃著他平时根本不屑说的肉麻话,而我听著,静静地听著。
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陪了我多久。
时间仿佛渐渐凝固。而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没了先前的激动,他只是不停地重复说著“我爱你”。
很有魔力的话。
想起新闻里说一个妻子天天陪她已经变成植物人的丈夫说话,最後她丈夫奇迹地苏醒了。
我现在开始相信世间真会有这种奇迹发生。
比如我现在就恨不得立即醒过来,告诉他让他闭上那可恶的嘴。
他的爱对我无疑是个最大的讽刺。
这算什麽?这算什麽!
是嘲笑我原先没有珍惜唾手可得的爱情吗?从他的表白中我知道了他很久以前就爱上了我。甚至愿意终结那个该死的诡计。可我去因一时的心烦意乱把他赶出了门。
所以後来的事情都是他对我无情的回报。而且他对我的无情始终不能完全释怀。
我现在倒是能理解他的恨。那种由强烈的爱意腐化成最恶毒的汤水。他用他的小伎俩诱惑著我,想把我从高处推下变得和他一样狼狈。
可笑的是我却在这时栽了下去,掉进他精心编织却又是漏洞百出的网兜中。
也许我们相识就是个错误。也许我们真正相爱,但少了那麽点运气和缘分。
两个骗子的爱情,缺少了坦诚,只能在悬崖边苦苦挣扎……
可我知道已经晚了。
以前听说过关於蜜蜂尾部毒针的故事。当蜜蜂用那连著身体的毒针刺进近犯者体内的时候蜜蜂的生命也走向了终结。现在想来这和我们彼此间的感情差不多。我们都有刺,连接著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所以在狠狠地刺下时,伤的何止是旁人……
我们的感情从开始就是个精心布置的圈套,唯一的变数是原先下套的人迷茫了一阵。可後来他还是达成了他的目的。
这很公平。有付出必然要有相应的回报。何况他当初这麽卖力地演出……
感叹著,我又陷入了混沌的黑暗。
***
我知道一定过了很久了。
他渐渐不再哭泣,後来连爱我这类的话也懒得说了。
也许是说了许久得不到回应,所以腻了吧。
可他并没有离开我。
从那手心传来的温度这麽告诉我。
他会时不时地捏捏我的手,然後拿起毛巾仔细地擦著我的身体。
我也能感到我总是身处在阳光般的温暖当中。
鼻间总是传来他独有的清爽气息,很舒服。让人想永远沈睡。
“千羽……你听得到麽?你为什麽总不看我?你不要这样。算你赢了……你不原谅我,不愿看我,我走总可以了吧……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不会再逼问你到底爱不爱我。”
一天他使劲地拽著我的手又开始哭泣起来,他的肩膀无助地颤抖著。
他在说什麽?我哪里没有不看他,我哪里没有不原谅他……我还在昏迷不是吗?我根本没有醒啊。
“啊,欧阳先生也在呢。童先生还是不肯说话麽……”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伴著药水味靠近了我。应该是个护士。
“是啊……他不说话,连看也不肯看我……”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却落寞。
“欧阳先生……”护士欲言又止,最後用公式化的语气缓缓说道,“童先生的病情比先前稳定了许多,明天开始进入下一阶段疗程。您预付的住院费已经用完了,所以……”
“知道了。要多少?我明天就送来。”他舒了口气,用手指在我眉旁轻轻摩挲著。
“其实……欧阳先生你不必浪费这麽多钱的……你看童先生虽然早就醒了,可就像个木头人对人不理不睬的。再说这个病,治疗起来就像往河里撒钱……医生也建议你放弃的。童先生拖这个病这麽久,已经……”护士小声低喃著。在她看来,欧阳雪的慷慨确实不值得。可我从她的话里得到了惊人的信息。
他说我早就醒了?可为什麽我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你们一定要救!多少钱都无所谓!我不准他比我先死掉!”他忽然激动地大喊起来,语调中混合著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的,我们院方会尽力的……请您明天预付住院费三万元……”护士似乎被他吓著了。我听见一串逃离似的脚步声。
他重重地喘息著。最後室内又归於平静。
“千羽,你听到了麽?我会拿钱供你治病。我骗你得来的钱,我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你。所以你要活,不准你死……就算只是个木头人也要活下去……”
他说著,就突然地吻了下来。
22.
那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我能感受到病房外暖暖的阳光透过了窗上的玻璃温柔地包围住我,带给我冰冷的四肢最温情的抚慰。
医生们依旧对我进行著希望渺茫的治疗。这点从医生每次寻房时发出挫败似的叹息就能窥见一二。
但一根根细细的针头还是照旧插入我已无知觉的手背,缓缓滴入那异常昂贵的进口药物。
这些连医生都觉得无济於事的治疗没有中断的原因是欧阳雪的固执以及准时结清的帐单。
我明白,那小小一瓶的药剂开价都是在千元以上的。以前我去就症时医生就大力推荐过那种从国外进口的药。
一天两小瓶,六天一个疗程。如果没有好转,那疗程还将继续。
那个护士说得没错。这无疑是向水里撒钱。我都已经病入膏肓,这是都是我故意放纵的结果。治愈的概率早随著时间的流逝而急速锐减著。
到了现在的地步,就算没有人告诉我现在的病情,我也知道我的病正朝最不乐观的方向发展。
他如果还是这麽一意孤行,那麽庞大的医药费必定会拖垮他。以後他一定会为现在的冲动而懊悔不已的。
耳边没有普通病房的喧哗和呻吟声,护士小姐也总是细心周到。从这种种迹象就能猜出我住的病房也一定不便宜。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丢下去的钱不会有任何效果。
他疯了!
不然我不能解释他为何如此执著不肯放手。
是爱我吗?他真的爱我吗?他说的“爱”让我迷茫。
也许他曾经是爱过我,还是最疯狂的那种。可现在,在我互相伤害著的现在。他的爱还会让他不计後果地付出麽?
他和我在本质上属於一类人。只要吃过苦头,就会本能地树起刺来保护自己。那他现在的举动更让我匪夷所思了。
欧阳雪,你还想从我这里拿走什麽?你想要就统统拿走好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问我要任何东西。只是如常地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这持续了多久。可每当我意识清醒时,我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有时会把我那只没有掉点滴的手小心翼翼地包在他的不大的手心里。有时会给我唱他最喜欢的情歌。有时也会拿起梳子帮我梳理头发。可更多时候,他则是无言地坐在我身边。把他的头靠近我的颈窝依偎著。像只乖巧而驯服的小猫。
他的柔顺让我产生错觉。似乎回到了刚相识的那会。我们两个会呆呆地靠在一起,什麽也不做地消磨一个下午。
那时的日子真是说不出的轻松惬意。连空气也没了夏天恼人的躁热,一阵阵微风吹著窗台上的风铃叮当做响……
护士们都说我醒了,整天睁著无神的双眼望著窗外,木然地不理人。她们会在给我掉针的空隙感慨地大叹一口气,说著欧阳雪的善良以及我总是木纳的神情。
“你说他真醒了麽?我还没瞧见过他做任何动作。连视线也是固定在一个地方……猛一看怪吓人的……”一个年轻的护士瞧见周围没人,就和另一个年长的护士聊了起来。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在她们眼里,不说不动的我和那些物件没什麽两样。当然,促使她们如此殷勤往我这里跑的原因是时常陪伴著我的欧阳雪。
年轻又善良的欧阳雪早在她们心中被神话了。
她们的天使不分日夜地照顾著我这个无药可救的病人。护士们时常以此为话题议论著。
“医生说他进院的第四天就醒了……不过他这样的还真少见啊……真难为欧阳先生了……小洁,你那边血压量完了麽?护士长要我们弄完这里马上过去。”年长的护士小声应著,收拾了手中的托盘朝门口走去。
静静听著渐远的脚步和关门声,我知道护士已经离开。
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醒了。毕竟一个昏迷的人不会对周遭的感觉这麽敏感。但若真说我醒了,为何我看不见眼前的事物连抬手都困难万分?
意识逐渐开始混沌,可门外却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让我进去!”
“不行啊先生,现在不是探病时间。”
“少给我废话,快给我闪开!”
“啊……先生,先生那里是VIP病房,你不能随便进去!小洁,快去叫警卫!”
“好啊,你们去叫啊!现在去!最好把警察也叫来!”
一人叫嚣著踢开了门,沈重的脚步声饱含著怒气朝我逼近。
“哼,你就是童千羽?”那人推翻了一旁的盐水瓶,拉著我的衣襟把我提了起来,“妈的!你说话啊!哑巴了?”
那人火气不小,不知哪里惹到他了。他竟然甩了我一个巴掌。
“少给我在那里装模作样!真他妈恶心!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敢动你?”那人说著,拳头像雨点般落下。就如同他所说,对我这个病人也没手下留情的打算。
可我不明白,究竟那里惹到他了。听他的声音是那麽陌生,不可能会是我欺骗过的财主。
就在这个当口,门又被推开了。
冲进来的是要解救我的“王子”,他撞开了先前的闯入者,紧紧把我护在怀里。
“冯旗!你疯了!你要干什麽!!”欧阳雪的吼声震得我两耳嗡嗡响。想不到,他也会这麽恶声恶气地吼人。还真想看看他张牙舞爪的有趣样子啊……
“你说我要干什麽?!我要踢死他!!你就是为了他麽?……为了他才这麽讨好我的?那个活死人哪点比我好??还是因为他是你第一个男人,所以你对他念念不忘了?你还真贱,瞧他都不正眼看你。你倒是……宁愿被男人骑也要救他……你说啊!你他妈哑巴了?你说你从我这里拿的钱是不是都给这男人当买药钱了?!”先前的闯入者,那个叫冯旗的男人也大声吼著。
“你……妈的给我住嘴!说够了没有,这里是医院。不要在这里乱吠。”察觉到欧阳雪搂著我的手臂又紧张地收紧了几分,并用著如霜似的语调说著。
“好啊,你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个……这个贱人……枉费我……”那个叫冯旗的也气得不轻的样子,我听见他泻怒地打碎了一只花瓶。
“你走著瞧好了。欧阳雪,以後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帮你了……你就等著被他玩死好了。妈的妈的,你干什麽这麽死心眼!你这个贱货!……别忘了你被我包了一星期,跟我回去。现在就走。”他叫嚣著。
他的叫嚣同样冲击著我的内心。
欧阳雪……他是这麽弄来医药费的吗?何必和我以前一样,何必做这种傻事,何必为我做这种事……
何必啊你,何必……
“冯旗你先走。你放心,我欠你的钱统统会拿身体还清楚。至少我还是有这点信用的。不过你再敢来找千羽,我们走著瞧。”
“……”
门被狠狠甩上,那个意外的闯入者怀著满肚子怨气走了。
病房内一片凝重的气氛。
後来护士带著警卫来了,然後就听见别的护士的窃窃私语。显然,刚才冯旗的话她们听得一清二楚。欧阳雪的天使形象也在她们心中瞬间崩溃。
此时的欧阳雪却异常平静。他用他温热的手一一检查我身上留下的淤青。末了,他的唇盖上我的,浅浅地一吻。
“千羽,我从你身上拿走的。我会一件一件还给你。我说到做到。所以,求你看看我……哪怕只看一眼……”说完,他猛然搂住我的脖子狂吻起来。
“千羽……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啊……”
耳边传来他如泣的低语。
……欧阳雪,难道我还没看著你吗?我已经努力把头转向你了。难道还不行吗?我不是已经醒了?
我想告诉你,我一直是看著你的。也许你看不见。但也请你相信我,我在努力看,用心看。
23.(这章是用欧阳雪作为第一人称写的哦)
身体已经疲惫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可那男人还是压制著我的肩膀,粗暴地再次贯穿了我的下体。
难以言语的痛苦让我弹跳而起,双臂不住地挣扎扭动著。但不出半秒又被他牢牢按回原处。
他一定疯了。
已经是第三天,他不分日夜地和我做爱,像是要榨干我的身体。我的手被他用皮带固定在床头,口中也被塞满了布条。由於呼吸困难我的脸已涨得通红,四肢也因多日的捆绑而麻木,显出了一道道紫色的印记。
“……阿雪,不要离开我……”黑暗中他扯去了我口中的布,低喃地吻了上来。他攻城略地般的吻著,强迫著我不得不做出回应。
然後,他好象很开心地笑了。松开了我被束缚的手,把我一把搂到怀里。
“呆在我这里,不要再跑了。恩?”他轻轻摩挲著被他弄出的伤口软声哄著。这情景就和儿时一样,冯家呼风唤雨的小少爷在安慰他那个受了委屈的小仆人。
而我却不再像儿时那麽柔顺了,不著痕迹地挣开了他,坚定到说了声,“不。”
“……我不准跑!不准你像上次那样躲起来!”他擒住了我的下颚,直视著我的眼睛。那和野兽一般的凶狠眼神显出嗜血的狰狞,这曾是我最惧怕的。可现在,为了日日在心中牵挂的人,我淡然一笑,头次迎上了他吞噬著人的双眼。
“我会走。你留不下我。”我说得更加坚定。
“啪啪”他扬起手重重地扇了我两个耳光,“你必须留下来,你爸妈欠的钱你还没付完不是吗?!你死都是我们冯家的人,你想走到哪里去?!”他激动地摇晃著我,表情更加寒冷。
“冯老爷没告诉你吗?我已经把钱还清了。我现在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情。我欧阳雪和你们冯家再没有任何瓜葛了。”我抹了抹嘴角流下的鲜血,唇瓣扬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是了,我现在再也不用看他们冯家人的脸色了,不用再受以前那种凌辱了,不用为冯家当牛做马了。我欧阳雪总算能做自己了!
“你……你妈的别骗人了。整整五十万!!你哪里有钱还五十万?只有区区两年而已,就算你脱光裤子天天让人上也不会有五十万!”他用不信的眼神看著我,像是受了什麽打击。恶劣的语言从他口中不断倾泻而出。他一定很不爽吧。那个整天任他欺负的小仆人突然离开他的掌控了,他一定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吧。
“这点你大可放心,冯老爷的帐可是出了名的精明。他在前几个月就把当初的借条给撕了,你当然更没任何借口留住我。不过,我这个星期是你用钱买来的,我就一定会呆足时间的。”心情突然大好,看著冯棋渐渐发绿的脸色我笑得更欢了。
“……”他气急了,又把我压回了床铺,那瞬间的晕眩感让我恶心地想吐。可三天没进食的胃吐不出任何东西,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他的手又缠了上来,似是河里那些拽人的水草,一点点把我朝黑暗的深渊拖去。
“……千羽……千羽……”不知道是何时养成的习惯,每当痛苦到难以忍受时都会呼唤那个名字。就像是光喊喊就会有无穷的勇气出现。
那个人,伤透我心的人,却早已在我心底扎下了根烙下了印,怕是要跟我一辈子的。
“你给我闭嘴!别在我面前喊那家夥的名字!”
脸上又被扇了个耳光,嘴又被重新堵上。可我依旧没有停止呼唤。
千羽……你等等,我马上来看你……千羽,你一定要醒啊……千羽……
被他撕裂的伤口再度被强行扯开,瞬间我的呼吸就被这灼人的疼痛所抑住,胸口一窒,我的意识就陷入了黑暗。
***
等我再度醒来,对上的是冯棋充满血丝的双眼,其中透露著深深的忧虑以及不知名的惊喜。可这些感情在下一秒就消失殆尽,换上了一副讥笑的嘴脸。
“你总算醒了啊~你知道麽,你已经昏迷两天了。”他的手指摩挲著我的唇,然後乘我分神尽自又印上一吻。
“这两天可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哦。”他故意拖长语调,看著我狡猾地笑了。顿时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我的心头,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
“想不到那个童千羽也不是善良的老百姓。啧,啧,有关雅做靠山,难怪连我的人也敢抢。告诉你件有趣的事情吧,昨天童千羽就被关雅接出医院了。好象是要送到国外治疗……而且……”他笑地更贼了,“而且关雅公开放出话来,‘如果欧阳雪那混蛋再出现在千羽面前,我一定扒了他的皮丢到公海喂鲨鱼。’喂,你说他这话是什麽意思呢?会不会是童千羽不想再见你了呢?哎,你为他做了这麽多,真不值得啊……”
啊……原来只是这样啊。也对,千羽在国外说不定能得到更好的治疗……真好……千羽有救了……
可是为什麽心会变得这麽痛?它猛地收紧然後又绞在一起,随後泛起痛到及至後的酥麻感。
真的很痛……我又被抛弃了,无论我怎麽努力还是跟不上那对在空中!翔的翅膀。
千羽……妈的!谁给他起的这名字!
无牵挂的羽毛只要一阵微风就能让它腾空而起,不知会飘向何方。
而我只是从空中下落的雪。和羽毛只在空中短暂相遇,接著就匆匆分道扬镳。
这难道就是命运麽?让我们一再地错过彼此。
算了,你要继续飞的话我也不会再追了。我已经累了,而且留下了满身伤痕。
千羽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会成为最後一个。就当是我一时的年少轻狂吧。
爱这个东西是毒药。我碰不起的。已经尝过了,我怕了。
“喂……阿雪?你说话啊……不要吓人啊……”冯棋的呼唤把我拉回了现实。胸口堵地慌,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许久没有这麽酣畅淋漓地哭过了,像是想用泪水洗去所有的苦恼,把心中所有的苦闷宣泄出来。
哭累了,我又昏沈沈地睡去。这次的梦里已经没有千羽了。梦里空空的,什麽也没有。
***
多年後,我曾向冯棋提起过那天的情景。他喝了口酒後对我的说辞嗤之以鼻。
“啧,少他妈骗人。昨天是谁在半夜里哭著喊著要找千羽的?阿雪,你清醒一下吧,你中毒太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毒了。那个病泱泱的男人哪里能满足你?还是投入我宽广的怀抱吧!”
我轻笑著推了他一把,尽自去找乐子。
原来还没忘。什麽时间能冲淡一切,这种屁话是谁说的!
我欧阳雪看来一生都要栽在那家夥的手下了。想想还真不甘心。
“原来是雪啊,好久不见了,忙什麽呢?”一个男人拿著一瓶啤酒晃到我的身边。抬眼一看,我呵呵地笑了,接过他的酒瓶饮下一口,然後用媚惑地声音说道,“最近好无聊,你晚上来陪我吧……”
那男人挑了挑眉,可很快他的手就搭到了我的腰上,笑著和我闲谈起来。
那个男人的笑容和千羽很像,特别是笑起时眼角弯曲的弧度简直是一模一样。我支著头痴迷地看著那个男人。鬼知道我到底在看什麽。
毒已经深入骨髓,心已经病入膏肓。
24.
天空阴沈沈的,空气中弥漫著暴雨前特有的味道。
一道明晃晃的闪光刚划过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就随即跟上。在这样的雷雨季节里路上行人本就稀少,即使有,也是行色匆匆。
可偏偏有人背道而行,他们齐齐停留下了刚才还快速移动著的双脚,在相隔两三米的距离站住了,静静地凝望著对方。
一阵强风从他们彼此相隔的空隙间穿过,吹得他们的衣服沙沙做响。此时,其中一人微微一笑,眉宇间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魅力。他用他修长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柔声说道,“千羽,好久不见了。还不快过来抱抱我?”
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一滴,两滴,三滴……由疏到密,由缓到急,渐渐变成了水幕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在有丝昏暗的灯光下,童千羽正边用干毛巾擦著刚才打湿的头发,边打量著这间不大的公寓。
这间公寓是间标准的一室一厅,可房中并没有过多装饰。如果不是摆放著一些日常用的家具,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没人住的空房。墙面没有粉刷过,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照亮整个客厅的那盏麻将灯一摇一晃地倒悬在屋顶。客厅中除了一张吃饭用的小圆桌和几张木凳外几乎什麽也没有。此外,在客厅的一角还杂乱地堆放著一些啤酒瓶。
“你什麽时候改习惯了?以前不是很少喝酒的麽?”童千羽不自知地皱了皱眉,对著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欧阳雪这麽说道。
“四年了,改的习惯可不止这个。”他走过来,拿起了童千羽手中的毛巾擦起了滴著水珠的黑发漫不经心地说著。
“不过……这些酒不是我一个人喝的。你知道的,我还是不习惯啤酒的味道。那玩意只能是夏天喝来解暑。”他眨了眨眼,带著些许暧昧。
“哦,原来你有人同住……不会打扰你吧?”童千羽扬起了一抹苦笑,其中也带著一点尴尬。他都忘了,已经四年了,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让他迷惑让他苦恼不已的欧阳雪了吧。原先闪著狡捷光芒的纯净眸子里现在透著的却是深深的世故,还有那曾经让他心醉的干净味道现在也被淡淡的烟草味遮盖住。
变了吗?晚了吗?
“没有人同住。只是无聊时带些看得顺眼的人过来罢了。”欧阳雪边说,边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晃了晃,“你要不要?还是说想先洗个澡?衣服被淋湿了,不舒服吧?”
“你是说……我也只是你无聊时看得顺眼的人?我以为你不想再看见我。”童千羽调开了视线,橘红色的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他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怎麽会呢千羽。你要知道你是我这辈子看得最顺眼的人。真的,不骗你。”他笑了笑,可童千羽分明听出了他话中的冷漠和敷衍,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欧阳雪,你听我解释。那次是因为……”
“哪次?我忘记了……快去洗洗吧,不然真会感冒的。”
“……”童千羽沈默地朝浴室走去。
“哎,浴室里那件T恤是干净的,你能穿。”背後欧阳雪淡淡地关照著。
***
十五分锺後,童千羽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欧阳雪在吸著烟。缭绕的白烟在空气中弥漫,带著不易察觉的忧伤。
“哦,抱歉。忘记了你可是拒绝二手烟的。”欧阳雪抬眼看见了他,於是马上嬉笑著把烟掐了。
对视著。欧阳雪那双看著童千羽的似笑非笑的眼把气氛变得压抑异常。
“欧阳雪,你别这样看人。让我觉得心寒。”童千羽拉了把椅子与他对面坐下,眼中透著忧虑,“上次的那事只是沈默一气之下……”
“住嘴,千羽。你再说下去就是对我的侮辱。你以为我在这里四年就是为了等你一个解释麽?等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的一句解释?再说四年的时间也够你编上万条动听的解释了。”
“你的说法不对。不是你等我一个解释,而是我欠你一个解释。”苦笑了一下,千羽拿起了桌上的酒瓶猛灌了一口。
“哼,好说法。如果真算起来,你欠我的可不单单是个解释。”欧阳雪有些怒了,他的手暗自捏紧,直到指甲掐进了肉里还不自知。
“呵呵,如果真要算谁欠谁,你能算得清吗?能吗?”
“……你想说我们两个是纠缠不清了吗?”
“不是。欧阳雪,我只能说我们是有缘无份。下个月我要结婚了。”童千羽说完立即垂下了眼,他不敢面对面前的那个人。虽然他已经告诉自己千万遍不再会爱别人,可心中那种心虚又懊恼的感觉是怎麽回事。
“呵呵……真好,结婚啊……恭喜。俗话说的好,大难不死必有後福吧。尊夫人一定是个才德兼备的大美人咯。你这次回国不是专程和我说这些的吧?那我还真是荣幸。”欧阳雪扯了扯嘴角就这麽冷冷地笑起来,声音听起来像哭。
“这次回国是因为关雅的堵场出了点问题……”
“很好。我只是顺便。或者,你根本没想过会遇到我。你会在这里只是一个意外?”欧阳雪的笑容加大,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不想骗你。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街上遇到你……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对不起我,还是对不起这个意外?不要紧,反正只是个意外,就让它继续意外下去吧……”
“……你这是什麽意思?”童千羽惊诧地看见欧阳雪一脸寒霜地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没什麽……千羽,你还没抱抱我呢。”他突然甜笑地偎进童千羽的怀抱里。
“欧阳雪……”童千羽一时忘记了怎麽反应,只能木纳地任他抱著。
“嘘,千羽……什麽也不用想。这只是个意外……”主动献上温热的朱唇,欧阳雪顺势搂住了童千羽的脖子让彼此更加接近。舌尖勾画著让他心碎又迷恋的完美唇型,乘著童千羽分神之际灵巧地滑入他的口腔与他的舌温柔地缠绵著。暧昧的气息间,两人的眸子里都染上了情欲的色彩。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呼回了童千羽游离的神智。他想推开欧阳雪。可欧阳雪却把他攀地更紧了。
“千羽,留下来吧……外边雨还没停呢……”欧阳雪低喃著,声音几近哀求。
“……”
“千羽,今天只是个意外不是吗?”欧阳雪看著童千羽渐渐冷静的面容,不由地心慌。
“……”
“童千羽,我爱你啊!”欧阳雪大喊著,接著又殷殷痛哭起来。他松开了手,双肩因为不知明的情绪微微颤抖著。
“……”把那个哭泣的人揽回怀里。这一刻,童千羽知道他走不了的。原以为能彻底忘记这个人,可时间却给他开了个玩笑。他永远都放不了手。
“千羽……我一直都想忘了你的……可是忘不了啊!每次的遗忘只不过是更加提醒自己‘我爱的人是童千羽。’而已。很可笑吧?在四年里我努力伪装自己,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变得和你一样狠心。我以为我做到了,可是又遇见了你。你每次都出现地恰倒好处。你是我的克星吗?为什麽每次出现总把我逼到死角?”欧阳雪把头埋在眼前人的肩上,双手搂紧了他的腰防止自己不住地颤抖。
“欧阳雪,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克星呢?”童千羽叹了一声,安慰似地轻啄了一下他的黑发。
欧阳雪抬起头,眨了眨被泪水湿润了的星眸,还没等童千羽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又狂热地覆了上来。
窗外的暴雨未歇,窗内却是比骄阳更灼人的火热。在这片火热里,似乎什麽能能燃烧,彼此纠缠的爱和恨,再次相逢喜悦和悲伤又或者是欲望中的欢娱和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因为这只是意外,就让它彻底燃烧吧。
25. end
揉了揉发涨的额头,童千羽看了眼手中的报表。昨夜的缠绵已经让他的体力处在负值,而今早欧阳雪的冷漠表现又让他不解。也许就如欧阳雪所说,昨夜只是个意外。
可心中那早已死寂的情感似又开始复苏。欧阳雪这个人对於他来说,果然占著举足轻重的地位。想著那个曾经单纯的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欧阳雪心里除了自责更多的却是心痛。
不应该见面的。见了面,让他的心又开始动摇了。欧阳雪总说他出现地恰倒好处,可欧阳雪也许不知道他自己的出现也是在童千羽最关键的转折点。互相影响的两人,却也因此互相错过了。有些可叹,有些可悲。
“童总,那个报表……”见童千羽没有回音,他的助理小徐试探地问著。
“报表上没有问题,果然是这里黑道势力的干涉。哼,那些势力小人的嗅觉总是这麽灵敏。”童千羽不屑地说著。回想起前几日关雅和他通话时的气急败坏,他心情有丝转好。
他涉足关雅这黑白不明的生意间已经两年了。原本在国外经过了精心的治疗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了。可沈默还是不放心地待在千羽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他说千羽上次的失踪已经让他天天寝食难安了,他不想再出以外。
直到两年前因为沈默的过分照顾,让关雅妒红了眼。因此找了各种上台面不上台面的理由,让千羽帮他做生意。企图分开他们。原本闲著也是闲著,他就答应下来。想不到,在偶然做成了一笔生意後,关雅就有意无意地多塞工作给千羽。自己却和沈默乐呵呵地游山玩水,并有意把生意逐步漂白到国外发展。直到几个月前,他老子病逝後,国内的生意被道上的其他人抢得差不多了,他才懒懒地说了句欺人太甚就把千羽打包送回国了。
“这是这个月的报表,内容上和上几个月没什麽区别。可是童总请看这里,营业额却比上个月的翻了两倍多。”小徐有点得意地说。
“呵,所以才说那些势力小人的嗅觉灵敏。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订婚的消息了。”千羽也笑了笑,“工作忙完了,我也该向我的新娘献献殷勤。她可是我们要好好供养的菩萨呢。”
小徐笑著马上帮著去订晚餐座位。
童千羽的新娘章宛如是章氏集团章旭阳的独生女。章氏集团表面上是个正派的家族企业,实则他们的暗势力远比表面的光彩的庞大。而和章宛如的婚姻无疑对关雅的生意有著莫大的好处。章宛如的背後是整个章氏集团,一旦联姻还有谁敢动这里?
***
“小羽……你干什麽要答应小雅?这样没有感情的婚姻怎麽可能幸福?还有小雅的生意你也别多管了,怎麽说总是有点危险的。”沈默那天这麽劝著童千羽。
“利益上的联姻本来就不需要感情。这不是正适合我吗?沈默,我已经累了。再爱人也不可能了,所以还是让我来吧。好过让关雅去後某人躲在角落生闷气。”童千羽轻松地调侃著。既然自己已经不幸福,何必再让别人不幸。
当时童千羽是这麽想的。可现在想来,却是有那麽点後悔。
欧阳雪,如果没有见面就好了。童千羽有些郁闷地想著。
***
晚上五点半,童千羽准时带著鲜花去章宛如独居的别墅拜访。按了按门铃,没人来开门。心里正想著不寻常。可门就在这一刻开了。
“呵,好漂亮的花。给我的吗?”门缝中探出了脑袋,让童千羽石化当场。
“欧阳雪!你怎麽在这里?!”童千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人竟在他未婚妻的屋内,“还有小如呢?!”
“我是被你的未婚妻请来的呀。至於她麽,在看录影带呢。”他愉快地说著,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现著千羽熟悉的狡捷,“她呀,似乎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哦。今天你前脚刚走,她後脚就让人请我了。哎呀,别说了。快进来,看时间大概放到了精彩片段了吧。”他笑呵呵地伸手把千羽拽进了门。
走进了熟悉的别墅,别墅内粉蓝色系的装潢倒很衬它的女主人。客厅的灯亮著,千羽朝那里走去,可那里却传出阵阵暧昧不明的呻吟声。定睛一看,他的未婚妻正死盯著面前的巨型屏幕,而屏幕中的影象和那呻吟竟然是……
如遭雷击,童千羽倒吸了口凉气,他不敢置信地瞧著身旁的欧阳雪。而欧阳雪却笑得更欢,“怎麽样啊?录影带的效果不错吧?可惜灯光暗了点,不然尊夫人一定能把你诱人的裸体看得更清楚。”
“……”
“千羽,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此时小如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听得千羽毛骨悚然。
“小如……我……”
“这个,你就不用说明了。我明白……”她精巧的五官展现出落寞的神情也透出丝丝的无力,“原本以为我会喜欢你的,也以为我们的婚姻能幸福的……难得有让我看上的人。”
她沈默了一会,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著站在面前的两个男人,接著说道,“不属於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你还是带著你的小情人走吧。还有……下次要拍的话把灯光调亮点也许效果会更好。”她掀了掀嘴角,关上了放映机的电源。
“那是当然,因为昨天准备不充分麽。”欧阳雪挑衅地假笑,拉著处於茫然状态的欧阳雪离开现场。
***
“你什麽时候弄的?”童千羽生气地狂踩油门,车子发疯似地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你去洗澡的时候啊。”他斜看了千羽一眼,“怎麽样?和你以前用的手法比起来,我还算不算高明?”
千羽气地瞪了他一眼,赌气地说道,“你差远了,上次我耍这个手段的时候可是骗了足足一百万的。”
“呵呵,可是我这次骗到了你不是吗?千羽,我想通了。我以前是被你耍著玩呢。你知道留住羽毛的方法吗?其实很简单哦。我真是笨死了,昨天才想到。”欧阳雪扬起了一个自信的笑,“要留住羽毛就要牢牢地把他捏在手心里。而不是傻傻地跟在後边追哦。”
“……”
“哎?千羽,你要到哪里去?怎麽这麽荒凉?”一小时後,欧阳雪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纳闷地开口。
“……逃难当然是往荒凉的地方啦。笨蛋,给我闭嘴。”
“哎?哎?千羽,我们为什麽要逃难啊?如果是度个蜜月什麽的,我倒是没意见。”
“你以为章小姐能放过我们吗?她们家可不是吃素的!人命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千羽!你怎麽不早说!知道这样我就给章小姐看催人泪下的删节版了!也好改造一下她在长期暴力的阴影下培养出的冷酷的性格。”欧阳雪有些懊悔地说道。
“……”
童千羽又赌气地把油门踩到了底。不过气归气,心底的舒畅感慢慢上升。让他情不自禁地扯动了嘴角。
“……千羽……你现在的表情好奇怪……不会是气傻了吧?”欧阳雪小心地试探著。
“怎麽会气呢?小雪啊,我正在想等会的洞房花烛夜呢。”千羽露出了一个久违了的恶魔笑容,看得一旁的欧阳雪猛咽了口口水。
“好啊!大家一起想。”欧阳雪慎重地点了点头,表情一脸严肃,“谁功谁受这种问题是应该事先想好的。”
“……”
“好痛~千羽你干什麽敲我头啊!”
“活该。”
“……”
逃亡的旅途又开始了……
番外 时之沙
你总说我是你的天使。
可你有没有想过?
就算是天使也有堕落成恶魔的时候。
又或者我是你选上的堕天使。
掉入你温柔织起的陷阱,
注定陪你一起坠落……
***
轻轻吻上了你的睡脸,我交给你我最宝贵的心。
你浅笑地睁开眼,我看见那潭黑色的湖水里只盛了我一个人的身影。
我的幸福就在那里,黑色闪亮的深潭里。
我回以我最灿烂的微笑,对你的,也是对未来的。
原以为我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可我幸运地遇见了你。
你的温柔是足以溺毙我的汪洋大海,你的宠爱是让我欲罢不能的甜美毒药。
密闭的心开了个细小的口子。
只为你。
这样的我太危险,迷失了自己的我在你的爱里挣扎。
***
羽翼已经受伤。
落下了一片片洁白的羽毛。
我说,我不想飞了。
收起了翅膀。
坠落吧,坠落吧……
就算死,也要死在你的怀抱里。
你笑了。
朝我张开了双臂。
你说这个位置永远是为我留的。
***
那天的夕阳就像是烧到天际的野火,烧得我满眼通红。
你黑色的发也被镀上了妖娆的红色。
“你好象恶魔哦。”
我取笑著一袭黑衣的你,上前摘去了你常戴的墨镜。
墨镜後的你有著荒凉的神情,这是我没见过的你。
这才是真实的你麽?我疑惑著。
可你很快藏好了你的情绪,刚才的神情早就被温柔的眼取代。
悲伤的你在我面前模糊了,消失了……
“那我的天使,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地狱呢?”
第一次,你朝我伸出了手,发出了属於恶魔的邀请。
“在地狱里的其实都是天使呢。”
毫不犹豫的,我递上了手。
你身行一震,随即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拥入你的怀里。
在你的怀里,我看见蓝丝绒似的天上已缀上了稀疏的星星。
黄昏已经过去,黑暗悄悄来临。
***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你的地狱。那个充满香烟和叫嚣的地方。
当人类的欲望被一一摆放在长方的木桌上时,我看见了依旧黑衣打扮的你。
你揉了揉我的头,叫我到一旁坐好。
随後从容地走到了欲望的中心,熟练地玩起了在家里操练过千万遍的戏法。
在家里,你总用这种方法骗我吃下我最讨厌的胡萝卜。可在这里,你骗的却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当你以一贯的温和笑容说著“庄家赢。”时,我瞧见你的老板朝你满意地点头,然後是你轻轻地舒了口气。
事後我才知道,你赢的是今晚堵场里最大的赌局。你以你的高超技巧赢得了我们一个月的衣食无忧。
“如果输了呢?”我小心地拉著他的手低问著。
“这里的老板是不允许失败的。输了或者是出老千被抓到下场会很悲惨。”注意到他说话时身子微微颤抖,我知道你是在害怕。
“你为什麽要做这行?我知道你在读夜校,就快结业了。为什麽还要呆在那里呢?”我有些著急,但更多的是不理解。在我的眼中,你永远是个最优秀的人。
“还有五年。老板说再过五年就放我自由。我是孤儿,被老板从小资助的。而资助的代价就是……”他深深凝望著我,眼中满是无奈,“给我五年时间,千羽。离开了那里,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为什麽现在不行呢?我会永远陪著你的。”我献上了我的唇,我的心在替我回答。
“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能说永远。在离开那里之前,我还没那个资格。”你低叹著,眼底聚集著不知名的东西。
***
那时的我不明白你的心情也不明白我们的处境,一心认为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
於是每次你去堵场,我都会紧紧跟随著你。
可也想不到,那种在黑暗里挣扎的小小的幸福却造成了我们以後最大的不幸。
***
那天你失手了。
连我也看得出那是多麽低级的错误。
你是因为我而失手的。有位赌客乘我分神时,上前纠缠我。
而你正巧在赌局进行时看见了这幅场景。
所以,气愤的你在换牌时手抖了。在你黑色的袖口下露出了一张豔红的红心A来。这场赌局最关键的一张牌。
堵场片刻鸦雀无声。
可随即就爆发出疯狂的叫喊声。
那个赌客简直气炸了。叫嚣著,咒骂著,甚至泼了你一脸的红酒。
可你的眼睛始终锁著我。见那个纠缠我的赌客已经被我摆脱,你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笑脸。
可是我却笑不出来。当看到你被老板的打手“请”进办公室,我的心也跟著揪紧了。
慌乱地看著堵场上方那个人影晃动的窗口,我觉得气力正从身体里流失。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堵场中的装饰锺敲响了十一下时,你被人带了下来。
你毫发无损,可表情却满是疲惫。
你看到我,你走向我,你朝我笑。
原本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我眼里却成了可怕的信号。
“你走,快点走,忘记我……然後回去。”你拥紧我,如同在念催眠的咒语,在我耳边不停重复著。
我猛摇著头,然後推开你。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朝你老板呆著的窗口走去。
***
只为你,我的勇敢只为你。
“你要怎麽处置他?我来代替他总可以吧?”我直视著面前贪婪的眼睛朗声说到。
“代替?”老板似乎对於我的勇敢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他玩味地看著我。
“是的。代替。”我再次强调著。
“流云可以我要拿去卖的。他的肝,他的心,他的眼角膜……我要把我以前丢出去的钱拿回来。这个你也能代替?”他点了根烟,“咯咯咯”地笑著,像只老奸巨滑的狐狸。
“如果要钱,我们可以还的!就算借就算偷就算做苦力,你到底要多少?我们还就是了!”我真急了,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我怕,真的好怕。怕流云真会被他们卖了。人体器官的买卖在黑市里流行的很。
“那也不全是钱的问题……”老板故意拖长了声调,暗示性地打量著我。
我一震,手缓缓地摸到了衣扣上。
“我们会还钱的。”我合上眼,高声强调著。
***
没有被你以外的人碰过,心中不住恶心。
可事後听见老板松了口,我高悬著的心总算落下了一半。
“三十万,一周内还清。不然不会像今天这麽好说话。”他又点了支烟。开恩似地让我离开。
我胡乱地穿起了衣服,朝楼下的你奔来。
你的眼睛在见到狼狈的我後显得更加黯淡了。
在朦胧的朝霞中,我们沈默地离去。
回到家後你还是沈默不语。
可当我碰触你时,你却像发了狂的野兽把我吞噬。
你把我揉进你的身体里,用最疯狂的方式。
此时的你是血淋淋的。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地狱里挣扎著的魔鬼。
你叫著,你哭喊著,你吻著我每寸的肌肤,你不停地说著爱的誓言。
而我却迷茫了。
比起让你活下来,好象爱不爱你反而变得不像以前那麽重要了。
我用我的身体以及所剩无多的灵魂疯狂地换取著让你生存的一切。
以最快的速度从高利贷那里借来三十万,然後用尽手段挤进名流出入的高级会所。
在你阴郁的注视下我依旧夜夜笙歌。
在欲望面前,我展现出最美的笑颜。
不是对你,却是为你。
所以当你再次拥吻我时,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上次的拥吻是在什麽时候。
我迷离著眼打量你的时候会有片刻的错乱。
会以为我还身在那个浮华的场所,出卖著我所能出卖的一切。
於是我收起了笑。
对你,我再不露出那个在每个夜虚伪的面具。
对你,我只有最真实的自己。
以为你明白,以为你会明白。
可你始终没有说出安抚我的话语。
只是会在我回来的清晨无言地吻我的身体,一寸寸地细吻著。
你的心痛一阵阵地传到我的心里,我也跟著你一起痛。
***
终於在即将崩溃时,我们把欠下的高利贷都还清了。
原本以为我们会高兴地大笑,或者是感慨地大哭。
可我们没有这样。当把欠条撕去的刹那,我们神情漠然。
唯一的改变就是晚上我不再流连於欲望的森林。
我休憩的港湾只有那个属於我的怀抱。
你吻著我。你每晚都会吻我。
吻过我的额,我的眉,我的眼,然後一路下移到我的唇。
末了,你会把头埋进我的颈间,你的发弄得我痒痒的,引出我一阵轻笑。
这样的生活很惬意,也很享受。
可人总不能光靠爱情活著的。
为了不让旧事重现,你工作得更加卖力。这次是一份见的了阳光的正当工作。
你说过不会让我再遭遇从前的一切。
你说过你要让我变成最幸福的人。
但你失言了。
你犯了让我不能谅解你的错误。
你居然就这麽丢下我了。
看著被盖上白布的你,心中没有伤感,只有怨恨。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只知道是被医生护士们拉开的。
“别激动。人死了,就算欠了你东西也不可能还回来的。不过你可以上诉法院让他们把他的房子拍卖。”一个看起来有点智慧的医生这麽建议著。
“呵呵,他哪还有什麽房子啊?早就卖了。他只剩下,只剩下……”
他只剩下我了。那麽凄凉的话,我怎麽能说出口?
所以我把我的怨恨都出在了你最後覆盖的白布上。
小声说一句,我还打了你两下,作为你不告而别的回礼。这不算过分吧?
***
深吸了口烟,华灯下的都市是我的猎场。
这里就像荒凉的草原,没有了我可以依靠的港湾。
我扬起了许久不用的翅膀。
却惊愕地发现羽毛已经掉尽,在我背後的是一对丑恶的恶魔翅膀。
扯动了下嘴角,我在月色下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