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看不见、听不见——
感官神经因为体内陌生钝物的存在,全数集中到下半身,感受着一次又一次浅抽深刺的冲撞,不断向大脑传达着疼痛与快感。
随着适应体内钝物的存在,疼痛逐渐离去,留下愉悦的高潮,他只觉得一阵晕眩;除了低吟、除了失去自我地配合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的律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被做什么……
「唔……嗯……啊……」
愈见明显的配合刺激了压制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激越的情潮迅速来袭,他听见身上的男人暴吼一声,紧接着的是一股强烈的热流在体内爆开,将他卷入无止境的深渊。
灭顶前,他听见男人用轻佻的语调低声说着——
「本来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何芊秀没有雇我监视你,我就不会知道世上有你严启骅这个人;再如果你没有改变惯走的路线,突然弯进我站岗监视你的巷子,看见我跟人起争执,我也不会一时兴起拉着你跑……没有这些「如果」,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不过这些还是发生了,造就是命运,你不这么认为吗……」
严启骅猛然睁眼,来不及跟周公道别,就被恶梦拉回现实世界。
下一秒,腰间传来的轻微压力,告知他这张床上不只他一个人。
没有惊慌,也用不着开灯,三更半夜闯进他屋子、赖上他的床而能让他浑然不觉的人只有一个。
而这一个人,也是刚才导致他恶梦的主因。
「方谨!」
「唔?嗯……」床的另一半飘来咕哝的呓语。
黑暗中隐约可见平躺在床上的隆起黑影动了动,并在严启骅腰部的手也连带地移动。
在那只手滑至自己胯部前,严启骅及时拦截,摔开的同时翻身下床,把整张床让给入侵的男人。
啪的一声,显有有只手的落点足某人的皮肉。
「哦……你真粗鲁……」
「比某个鸠占鹊巢的男人要好太多。」
「我没有占……啊——」打了个呵欠后,方谨继续道:「我们都什么关系了,哪来的什么占什么巢?你刚说什……呼……」
轻微的鼾声又起,卧室再度归于平静。
严启骅皱眉俯瞪床上的方谨。
还以为他已经清醒才能这么流利地说话,结果只是半梦半醒,这家伙——
「喂……」已经入睡的方谨突然发声,伸长手臂在严启骅刚刚空出的床位上摸索,找不到人的他不满地要求:「陪我睡!」
「混帐。」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严启骅转身离开卧室。
真是去他的「都什么关系了」!被连在睡梦中都能奉行「无赖法则」——死皮赖脸到极点的方谨击败,严启骅走到客厅点根烟独处,好平愎自己的情绪。
他们是什么关系?
除了强暴犯和受害者、威胁者与被威胁者的关系外,他想不到他们还有其他关系。
那一夜——如果不是一连串的巧合相遇,自己不会知道方谨这个男人,更不会成为被男人强暴的受害者,还被他用这件事威胁,被迫雇他为随行保镖——这些无赖至极的事情也只有方谨做得出来!
愈想,吞云吐雾的速度愈快,直到吸进一口焦味,呛咳出声,严启骅才发现烟已燃到尽头,刚吸道的是滤嘴烧焦的气味。
「笨的人究竟是谁?」严启骅低语自问,点起新烟,再吸一口,缓缓吐出,留在嘴里的尼古丁味与心境同样苦闷。
这就是命运,你不这么认为吗……
那一夜方谨说的话突然跳进脑海,打断他的思考。
命运?二十五岁的方谨和三十七岁的自己?
不,他一点都不这么认为!
第一章
义大利 米兰
「啊……好热!」
俊美挺逸的东方男人一手用食指勾开衣襟,不介意露出一点带着诱惑的锁骨供路人偷觑,一手悠哉游哉地搧风,嘴里不时喊热,夸张的表情活像遇上热浪,整个人快烧起来似的。
的确,八月份的米兰正值夏季;但地中海型的气候并未让米兰的炎夏带来任何潮湿,二十八、九度的气温加上干燥的气候,并不至于让人难受;相较于台湾湿热的闷夏,米兰实在是舒适多了。
可见男人的言行实在夸张,而他一边说话一边搧风时,眼角的余光不时往身后西装笔挺的男人瞄去,后者正专心地与一名棕发碧眼的女子对话,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更别提他这么做的用意。
「米兰的天气真热啊!」方谨故意拉长音,瞄瞄身后,还是没反应。
他再接再厉的说:「今天天气真是热。」
「闭嘴。」西装方谨旋身发出一句中文低喝,立刻转回去,继续以流利的义大利语和对方交涉。
被嫌吵的男人不甘心地闭嘴,目光四处游走,不时有过往的当地人留步看他;毕竟,东方人——还是一个身高不亚于外国人、长相俊美的男人——在米兰并不多见。
尤其,这样的俊美男子逢人就亮出一口白牙,出色的外貌加上迷死人不借命的阳光笑脸,怎不让人驻足欣赏?
他身边西装笔挺的东方男人虽然没有俊美的外表,但丝毫不逊色,斯文的相貌给人一种内敛的气质、从容优雅的举止,在在展现出东方人特有的神秘魅力而不自知。
相较之下,俊美的东方男人显得轻佻、少不更事。
「Grazie。」西装男子最后向对方道声谢,两人握手之后,棕发女子转进大楼,一会儿便不见身影。
「方谨,你不要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西装男子——「创草设计」的执行长严启骅,回头冷眼斜睨略高自己一、两公分的年轻男人。
「领带打那度紧,还穿着西装外套,你不热啊?」
严启骅拒绝接受方谨顾左右而言它的回应。「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方谨?」
「不准烦你、不准打扰你工作、不准违背你的意思,我都记得。」方谨双手一摊,赖皮道:「可是你没有不准我喊热啊,我是真的觉得热,你看,我额头都是汗。」他俯身,指出滴滴汗水以兹佐证。「我没骗你对吧?」
「你可以随便找一家咖啡馆进去等我,我不会扣你薪水。」
「别开玩笑了!别跟我说你没发现刚才那女人用什么眼神看你?活像想把你闷死在她三十八C的胸脯里一样,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正好趁了她的心,我会这么笨吗?啧,想动我方谨的人,门都没有!」
他的人?严启骅皱眉,冷冷地丢出两个字:「白痴。」然后转身走人。
没有意外,身后立刻响起追上来的脚步声。
方谨,现年二十五岁,在台湾是一家不出名的征信社老板兼伙计,要不是严启骅的对手——「秋原服饰」的董事长,也就是他的前妻何芊秀——雇用方谨监视 他,他也不会知这世上有这么一号无赖,无耻至极的男人,更不会有那么荒谬的遭遇。
什么样的男人能在强暴另一个男人之后,还登堂入室,大摇大摆地拿道件事威胁对方雇他当保镖?
除了方谨,严启骅想不出还有谁能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做,完全没有自省能力,甚至还沾沾自喜地扬言他是他的人,真是——
去他的,他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人?
方谨加大步伐追上,边走边在严启骅的耳畔说:「嘿,奖励奖励我吧,大老远陪你到米兰来,这几天也乖乖配合你东奔西跑,总要给点奖品吧?」
「我会请少白帮你加薪。」
「与其请陈董多给我几张不切实际的钞票,我倒宁可你今晚把自己打上蝴蝶结,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等……」
啪!清脆一响,「五爪金龙」立刻熨上方谨的脸,速度之快,让方谨连躲的时间都没有。
「以你甩耳光的身手来看,实在不像是已经三十七岁的人。」方谨及时抓住严启骅欲抽回的手,扳开手指头,在他的掌心低头深深一吻,还不忘轻舔几下。「你的耳光很有力道,我喜欢。」
「方谨。」严启骅的声音更冷了。「搞清楚自己站的地方!」
「米兰某条街上啊,难道你不知道?」不好了,严启骅开始有老人痴呆症的征兆了,有点小糟糕喔。「不知道没关系,有我在,以后就算你迷路,我也会找到你的。」方谨说话的同时,狼臂一伸,欲搭严启骅的肩。
可惜,严启骅没多大的兴致理他,往左跨一步,躲开差点成功的狼爪。
扑了空的方谨一脸哀怨。「真冷淡。」
严启骅理也不理他,点燃烟抽了一口,却立刻被抢走,换到另一张嘴上叼着。
「间接接吻。」方谨吐出白雾,皮皮笑说:「瞧!为了你,我也可以走纯情路线,有没有觉得很感动?」
「你闭嘴。」不自觉地,严启骅加快足下的步伐。
方谨紧跟在后。「你认为一个健康正常的男人对于禁欲这种事能忍耐多久,启骅?」
「够了。」
「尤其我还年轻,离上次已经隔了十六天又四个小时二十分钟,算是很能忍了吧,亲爱的?」
「你给我闭嘴。」这家伙是牛皮糖吗?怎么甩也甩不掉?
在同业一向被视为冷静沉着最佳代言人的严启骅,此时此刻,心火直冒九重天,很难再冷静。
遇上方谨,连倡导「神爱世人」的牧师都会想杀人——对象不是别人,就是眼前嘻皮笑脸的方谨!
「何必苦撑?那天晚上你也觉得很舒服不是吧?」
去他的舒服!想起那夜失去反抗能力被他得逞,甚至从中得到快感的自己,严启骅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他气极方谨的不知羞耻,也怒极自己禁不起挑拨的本能反应。
「喂,老实承认不好吗?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弄痛你……」
砰!一记铁拳轰上俊美的脸蛋,严启骅恼怒地瞪视着因此跌坐在地上的方谨。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同性恋。」
「我是啊。」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方谨用拇指擦拭唇角溢出来的血,边笑边这么说。「打从一见面开始我就说0。」
语毕,方谨看了看沾在拇指上的血,吐出舌尖舔舐沾了血的拇指,有意无意地缠绕,双眼不忘瞄向严启骅,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唉!真让人失望,他的爱人还是一脸酷样,完全不心疼他。
「真冷淡,让我好伤心。」
一百八十二公分高的男人故作西施捧心状,这画面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不要让我一再重复同样的话,我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想老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爱男人,同样的话说太多次我也会觉得烦啊,亲爱的。」
「不要叫我亲爱的!」跟他说话真的会让自己发疯。「还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进去?方谨,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同性恋,你不爱男人,不过……」方谨从地上爬起来走近他,这回他学乖了,先扣住严启骅双臂,免得又挨揍,然后赖皮地笑道:「我是啊,所以你也必须是。」
岂有此理?严启骅愕然地瞪他,「你!」
「同样的……」年轻的俊颜漾起邪气十足的诱人笑容。「因为我爱上你,所以你也必须爱上我,这点你要记住喔,亲、爱……哦……」腹部突然遭到一击,方谨嘻笑的表情立刻皱成一团,活像肉包子,一屁股颓坐在地。
「不要让我重复太多遍同样的话。」严启骅冷峻着脸说,不理会被自己使尽全力重拳轰击的男人,迈步离去。
自找死路,不值得同情。
被留在原地的方谨按着肚子,目光却不曾离开丢下自己走远的男人,甚至开始进行心理战喊话——
「你可以继续伪装你自己,就像我坚持恣意妄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样,看看到最后是你的假面具先被我撕下来,还是我被你打败,就此挥手离去?不过先跟你说一声,我从小到大没有输过,不管是做什么事情。」
前方的脚步停顿,只一下,又继续向前走。
「我期待看到你卸下面具的那一天!」方谨拉开喉咙喊道:「亲、爱,的,那想必非常的刺激!」
已经走道的严启骅突然加快脚步,迅速化为远方的一个小点。
方谨见状,放肆地狂笑起来。他听见了,哈哈哈……
几乎垂地的窗帘紧闭,隔绝窗外倾泻如瀑的银色月光,任由漆黑将室内隔离成一方无人可涉足的世界。
只有床上微微隆起的黑影,随着呼吸的频率规律起伏。
不过,真的无人涉足吗?
角落,潜伏许久的男人蠢蠢欲动,仿佛野兽欲捕捉紧盯多时的猎物般,正无声无息地走近床沿。
随着距离的拉近,床上隆起的黑影依然熟睡的反应让「野兽」相当满意,缓缓咧嘴微笑,亮出狩猎的利牙。
有机可乘,我扑!
他如豹般迅捷的往床上跃扑,就在双爪快要擒住猎物的瞬间——
啵!扑空的声音是「野兽」突袭的战果。
至于猎物——早及时翻身下床,站在床边冷眼俯视趴伏在自己床上的偷袭者;他顺便送上一脚,就踩在「野默」动辄得咎的胯部,不必使力,就足以制伏仍然妄想挣扎的「野兽」。
「你进来做什么?」也许是出于对一个人能不知羞耻到什么地步感到好奇,所以严启骅明知,但还是故意问。 显然的,他低估方谨不知羞耻的极限,就算致命的一击近在「胯下」,他依然能谈笑风生。 「当然是来温暖你的被窝——嘿,在你踩下去之前最好三思,你脚下踩的可是你未来「下半身」的幸福。」方谨握住他踩在自己小腹的脚踝,从容笑道:「要是毁了,你会终生遗憾。」 这个白痴!「你以为三流的黄色笑话能够说服我什么?」 「我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方谨,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一直都就得很明白,我、想、要、你——就这四倜字,意思多么简单,目的多么明了,就你老是不当一回事。」 「我没太多耐性陪小孩子玩游戏。」 「因为怕一旦认真,感情就收不回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吗?嘿!被我说中了吗?你的脚在发抖喔。」 「闭嘴。」
「我偏不!还有……」方谨刻意拉长尾音,邪佞一笑。「你会在小孩子身下喘息,得到快感……哦——」该死,他真的踩下去! 「你你你……」呈大字形平躺的男人因为「剧痛」而蜷曲成虾状,翻身侧躺,不停颤抖。 「姜还是老的辣,你最好记住这点。」严启骅冷声提醒。 最后,离开房间前他不忘丢下一句—— 「祝你有个好梦。」 「好……好……」方谨痛得喘不过气来,直瞪着房门,亲眼看着门开了又关。 好你个严启骅,算你狠!
第二章
「你真是太狠了,亲爱的,害我昨天一整晚都没睡。」明明是抱怨昨夜身边男人对他不人道的暴行,方谨就是爱用暧昧的字眼让人误会,「哎呀,我被你弄得好累!」
「闭上你的嘴,方谨。」回应他的,是严启骅冷声冷调的警告。
不过如果听得进他的警告,就不是死皮赖脸、厚颜无耻的方谨了。
「唉,我也不想啊,但承受你的「热情」的确让我一夜不得眠。亲爱的,下次不可以这样,虽然我年轻气盛,身体正处于最佳的巅峰状态,但你应该听过「铁打的英雄也禁不起三天的腹泻」这句话吧?我还想与你携手相伴一生,共度晨昏到老。」
「闭嘴!」严启骅不敢相信一个已经二十五岁的男人竟然能这么啰唆,而且颠倒是非得如此彻底。「再吵就回饭店!」
「要我赤身裸体把自己打上蝴蝶结躺在床上等你吗?」方谨说话的神情颇有跃跃欲试的兴奋。「我非常乐意。」
「方……」
「启骅!」
怪腔怪调的中文发音突然自天外飞来,打断严启骅即将出口的警告,同时让他们两人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一名金发的高壮男子,从两人所站的大厅后方的手扶梯顶端逐渐朝大厅移动,神情愉悦地迎视一身西装的严启骅。
金发男子原本高兴的表情突然凝上一层霜,严肃的目光落在严启骅身上长达违一分钟后开口:「果然,相片是会骗人的。」
严启骅闻言,神情一愣;就连方谨也是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眼前这名比自己高出些许的金发男子。
见两人愕然,金发男子严肃的表情忽而一变,露出一口闪亮白牙,笑道:「你本人比相片要好看太多了。」
此话一出,两个东方人的反应人不相同——严启骅淡然一笑,而站在他身后的方谨则横眉竖目,老大不爽地瞪着金发男子。
「你好,史宾森先生。」严启骅以流利的义大利语回应对方的热情,同时向他伸出手。
盖文?史宾森回礼一握,神情难掩惊讶。「你的义大利语说得真不错,启骅。」
「你过奖了,史宾森先生。」
「不过这么客套的语法有违我们义大利人热情的民族性,你叫我盖文就好。」
严启骅微笑颔首,表示接受。
「咳咳咳……」发现自己变成被忽视的路人甲乙丙,方谨不爽地假咳。
有别于严启骅的刻意忽略,盖文?史宾森注意到他了。「这位是……」
「我们公司的见习人员,请不必太在意。」严启骅这么回答,一副没要为两人作介绍的打算。
方谨脸上突然出现奇怪的表情,但只是一瞬间又回愎笑脸迎人的模样,而严启骅与盖文?史宾森两人都没有发现,仍然熟络的交流。
「谢谢你邀请我们创草设计参与今年的时装发表会,盖文。」
「这一切还是取决于创草的实力,如果没有实力,我们「义大利时装联合会」是不会同意你们参加米兰时装周,这点我相信你也很清楚。」盖文轻施力道在交握的手上。
「谢谢。」
「不过你们要知道,米兰时装向来引领国际潮流,你们初来乍到,登上世界五大时装之都中最顶尖的舞台,可能因此打响知名度,也可能就此失足,是场风险很高的豪赌。」
「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严启骅定定地迎视盖文威胁似的警告,神色从容。
「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会将创草送上国际舞台。」
盖文的眼神从惊讶转为欣赏,「以东方人来说,你的态度实在太狂妄。」
被说成狂妄的男人只是双肩一耸,斯文的俊脸上展露浅浅的笑纹。
「但以西方人的眼光来看……」盖文突然将严启骅拉向自己,空出的手环住被拉追进怀的人身上。「我欣赏你,启骅,希望之后我们能合作愉快,在米兰有任何问题欢迎你来找我,随时都可以!」
「谢谢。」严启骅依然淡漠。
「不客气。」面对他的冷漠,盖文依然笑脸迎人。「我可以免费担任向导,为你介绍米兰的一切,如果你需要的话。」
「谢谢你,不过我想时装会在即,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就不麻烦你了。」
「东方人向来拘谨,就算是一分钟前才说了那句自信到近乎狂妄的话的你也不例外。」从小在西方开放风气薰陶下的盖文笑道:「也罢,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我希望能有与你……东方有句成语是怎么说的?让我想一下……啊!我想起来了,「把酒言欢」!对,没错,启骅,我希望能有与你把酒言欢的一天,是不是这样说?」
盖文说「把酒言欢」四个字时,乍听之下怪腔怪调得让人想笑。
「呵呵……」严启骅忍不住地笑出声。
「怎么,我说错了吗?」盖文困惑地看着他。「嘿,这句话我学很久了,还是说错吗?」
「不,只是很有趣。」严启骅拾眸看向眼前一百九十几公分高的盖文,笑容不自觉地加深。「我很期待有那么一天。」
「虽然现在时装周还没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不过你可以到伊玛纽尔拱廊商场去看看,米兰的橱窗布置也是世界第一,在那里你会发现许多东西,倘若你对设计也有一手的话。」
「很遗憾,我对设计一窍不通,但是久闻伊玛纽尔拱廊商场的盛名,再听你这么说,更想一窥究竟。」
「你不会失望的。」盖文说得自信满满,同时朝他淘气地眨了眨眼。
「我敢说他一定是同性恋,」没有赤身裸体,不过真的横躺在床上的方谨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惜,这番言论吸引不了站在衣柜前的严启骅的注意力,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懒。
「他一定是!」方谨再次重申:「我拿我的名誉担保,盖文?史宾森一定是同性恋,而且他看上你了!」那个色狼阿豆仔胆敢看上他方谨的人,简直欠揍。
「你不要因为自己是同性恋就觉得每个人都是同性恋。」严启骅不耐烦地说。「还有,你没有什么名誉可以拿来作担保。」
「这样说你的「阿娜答」不好喔。」
「回你的房间去。」
「我是说真的,我敢说那个盖文?史宾森对你一定有意思。」
「无聊。」严启骅扯下领带,挂回衣柜木钩,开始脱下拘束的西装外套。
「要不然他干嘛那么热情?还说什么愿意免费当你的向导,为你介绍米兰的一切——没有目的、没有动机,男人会这么好心吗?别傻了,种种迹象显示,他、一、定、看、上、你、了!」
严启骅正在挂西装外套的手蓦然停顿一下。「这些不足以证明他是同性恋。」
「不止。」方谨一想到就有气。「打从一开始他就握着你的手不放,甚至还抱你,如果不是怕你生气,我早把他打到天边去了,竟敢招惹我的人。」
「我不是你的人。」还要他说几遍,这家伙才会记得住?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来方谨更气。「你为什么跟他说我是创草的见习人员,还跟他说不必在意?如果你肯老实跟他说我们的关系,这些麻烦就可以避免了,不是吗?」
「我们的关系?」严放肆双眼微眯,目光森寒地看着盘坐在床上的男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还用得着问吗?除了Lovers,我们还会有什么关第?啧啧,还要我提醒你,真是的!」
很难得的,对于方谨如此说明两人的关系,严启骅并没有像往常动怒,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啊,如果防备他的警觉心有防备我的一半就好了。」
「是吗?」
「嘿,你平常都很聪明,怎么现在突然这么单「蠢」?」方谨终于发现情况有异,改口道:「你干嘛这样看我?」
「你懂义大利语?」至此,殷启骅已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糟了,露馅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方谨张口结舌,望着严启骅双眼微眯的阴森表情,心里暗暗叫糟。
「呃……这个……」不妙!大大地不妙,严启骅的眼神都冷起来了。
当随身保镖一个多月,方谨很清楚当严启骅双眸微眯、眸光冰冷的时候,就是他极度愤怒的前兆。
而这种愤怒——就算是赖皮之王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怪只怪严启骅的EQ 太高,相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多少机会让方谨抓到消除他怒气的窍门。
所以,方谨面对眼前真正的铁板,也忍不住孬种地背脊发凉,冷汗直冒。
「你懂义大利语却没有告诉我?」这句话严启驿是以义大利语说出的。
「不是没有告诉你,只是没机会说。」方谨同样以义大利语回答。「再者,你也没有问我。」
「你不但懂,而且还说得很流利。」
方谨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平常常惯猎人的他,终于体会到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此时此刻,严启骅看他的眼神,就像猎人相中猎物、蛇看见青蛙、猫见到老鼠一样。
身为被相中的猎物、被看见的青蛙、被见到的老鼠——方谨看着逐渐走向床铺的男人。
「你、你不要过来。」这句话,连方谨都不敢相信会出于自己的口中。
「哦?」严启骅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很希望我接近你。」
「是很希望。」天杀的,他在紧张什么?严启骅肯接近他不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吗?他紧张个什么劲儿?
「那么我接近你,不好吗?」
「不是不好,如果能够温柔点,不要这么凶神恶煞——你知道的,我喜欢用温柔一点的方式,亲爱的。」方谨以中文说道。
「收起你三流的黄色笑话。」
「我还有更下流的,要听吗?」怎么样都行,只要能让他转移注意力,忘了他懂义大利语的事情就好。
「用义大利语说的,我就听。」严启骅依然使用义大利语。
计画失败。「你不打算原谅我是吗?」只不过是没告诉他自己会义大利语而已,方谨怎么样都想不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套句政治名人曾说过的话——代志有那么严重吗?
「你需要被原谅的事情太多了。」
方谨端出西施捧心的绝招,哭丧着脸看他。「哦,你这句话真是深深、深深地伤了我的心……」
「你可以等回台湾再痛个死去活来,不过现在……」严启骅冷酷的嘴角终于有了上扬的弧度。
只是,这个弧度掺杂太多的算计,没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效果,反而让方谨看得头皮发麻。
「你从见习人员荣升为随行秘书,明天去买套西装,我有事要交代你。」
什么?随行秘书!「慢着,我是你的随身保……」
「同样是跟进跟出,我更需要的是秘书。」这几天下来,就连琐事都是亲力亲为,已经浪费他太多时间。「或者,其实你没有本事,连简单的秘书工作都无法胜任?」
要怎样让一个年轻人中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激将法。
很不幸的,二十五岁的方谨再怎么奸邪狡诈,也难逃年轻气盛的宿命,不自觉地入了瓮。
「谁说我不行,亲爱的,说一个男人没有工作能力,就等于说他是性无能,这是对男人最最最严重的侮辱,别跟我说你不知道。」竟然把他看得这么扁!他可是方谨耶!「我就做给你看。」
严启骅唇角微扬。「很好,我拭目以待。」
该死的!
走出义大利时装联合会指定的分会场,方谨抬头望向不断放送热力的艳阳,左右扯动脖子上快勒死自己的领带,暗咒自己不下八十遍。
他后悔自己三天前说出那句话,非常地后悔!
他不应该忘记老祖宗交代下来的至理名言——姜还是老的辣!
他真笨!打死他都不应该忘记严启骅大他十二岁的事实。
因为这十二年的差距,在「老奸巨猾」的程度上,严启骅绝对要比自己强许多;就算做爱时他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一个,也不代表他比自己弱。
失算,大大地失算!
接连三天,严启骅丢给方谨的工作量,让他想孬种地承认自己没有工作能力,无法胜任所谓「简单」的秘书工作。
偏偏,每当他同口要说道句话时,严启骅就会噙着一抹轻笑,用嘲弄的口气反问他——「你要承认自己没有工作能力,是性无能?」。
说一个男人没有工作能力,就等于说他是性无能……
方谨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会被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堵住生路,逃命无门。
「不愧是奸商!」顶着头上炙热的太阳走在街上,方谨苦命地哀叹。
失策啊,不应该让嫉妒和警戒心冲昏头,暴露自己懂义大利语的事情,现在可好,从随身保镖变成跑腿秘书。天杀的!不但没有拉近跟严启骅的距离,反而一天到晚得在外头跑,见面的时间不断地锐减。
一下子要他跑外交部驻义大利办事处、一下子要他联络台湾的陈少白,一下子要他想办法找到模特儿名录……虽然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拉拉杂杂一大堆,办起来实在累人。
不过也因此,他才知道严启骅来到米兰之后工作量有多大。
以创草现有的规模来看,登上米兰时装周的舞台实在是有小虾米对抗大鲸鱼之虞;也难怪在台湾的时候,会引来同业的不满,甚至用下三滥的手段封付他。
太早窜出头的小草,是很容易被打压的——就像他,被发现懂义大利语之后,摇身一变,成了苦命的小秘书,呜呜呜……
「我回来……」踏进门不见严启骅的人影,方谨狐疑地扫视室内。「人呢?」
找了一会儿都不见人影,却听到浴室的方向隐约传来淋浴声,方谨先是一愣,而后了悟地扬起微笑。
一身疲惫的「苦命男秘书」瞬间变成「好色大野狼」,只差没拉长脖子嗷呜嗷呜乱叫。
脑袋里想像着浴室内春色无过的景象,方谨笑得合不拢嘴。
多么适合偷香窃玉的时机啊!方谨摩拳擦掌,悄步移向浴室。
他打定主意,不管这次严启骅再怎么厉声相对、再怎么死命抗拒,他绝对不会妥协。
这次,他要让他彻彻底底地体认,要求一个正值青年、血气方刚的男人压抑欲望是一件多么不人道的事情。
蹑手蹑脚接近浴室,听见里头淅沥哗啦的水声,光是想像门后头的春光,就足以让他起反应。
活像是倜失控的青春期少年,这样强烈的欲望在他多年来的采花史中,还是头一次,这全拜严启骅所赐。
连方谨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对严启骅情有独钟?就是对他……光想像下腹就不由自主地发热。
他伸手握住门把转了转。Ya!没锁。
一、二、三,开门入侵,掀开浴帘。「亲爱的,我来陪你洗澡……」
「啊——」
女、女人!「你是谁——哇!咕噜……」莲蓬头水柱突然来袭,灌了惊讶而张大嘴巴的方谨一大口热水。
「色狼,救命——有色狼啊——」
活像杀鸡叫的女高音响彻热气氤氲的浴室。
第三章
一回到饭店,严启骅就看见方谨拿着浴巾猛擦头。
「你怎么一身湿答答的?」
听见他的声音,方谨走向他,双手抓握浴巾两头,一个空中划弧,浴巾套上严启骅脖子。
严启骅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做什么,整个人已经被方谨拉过去,眼前就是一张凶神恶煞的大脸特写。
「你以为随便找个女人进来,窝在床上滚床单,我就会放弃你吗?」
严启骅皱眉。「你在说什么?」
「光凭这样就想让我死心,你别傻了,严启骅!」
「方谨,我再次警告你……唔!」严启骅还未说完的警告,消失在方谨突来的强吻中,完全没有说出口的余地。
「嘿,我想这不是你们东方人特有的招呼方式吧?」十分钟前在浴室尖叫的女人此刻抱着浴巾走出浴室,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如是道。
严启骅闻言,先一拳打在方谨腹部,强迫他退开,另一手忙不迭地擦拭被吻肿的唇。
「这个小弟弟对你似乎很有意思?启骅。」
」别胡说。」对于女子的调侃,严启骅不愠不火地淡然回应。
被一拳打退,差点跌到床上去的方谨此时已站稳脚步,抬眸,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孔。「是你?」上次见过面的棕发番邦女!
「嗨。」棕发碧眼的妙龄女郎朝他挥手。「之前见面没机会打声招呼。你好,我是乔海伦,朋友们都叫我乔,你呢?」
「方谨。」他答道,一脸古怪地看着海伦。
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围着,就这样气定神闲地晃来晃去是怎样?「喂,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是男人?」
「在一对同性恋人面前?哈!在我看来,大家都是好姊妹。」乔海伦魅眼一抛,俏皮一笑,举手投足间净是洒脱,「只不过……启骅,认识你这么多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的性向,有点不够朋友啊!」
「乔……」严启骅警告性地沉声说道,「开玩笑要适可而止。」
方谨倒是听得很乐,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嘿,这位漂亮姊姊真是慧眼独具,竟然看得出我和启骅的关系。」
「好说好说!」乔海伦学起东方人抱拳回礼:「你过奖了。」
「不会不会,是姊姊天资聪颖。」
「方谨!」真是够了!这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能够一搭一唱,默契好得像多年老友一样?
老朋友不是当假的,与严启骅认识多年的乔海伦自然明白严启骅的脾气底限,「有人要生气喽,方小勇,刚刚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全听你的。」方谨乐得配合。只要不是对「他的人」心存任何觊觎邪念,任何人都可以是他方谨的好兄弟、好姊妹。
乔海伦向严启骅伸出手。「启骅,我请你帮我带来的衣服呢?」
严启骅叹了口气,将刚才被方谨吓得掉在地上的纸袋捡起,递给她,「在这儿。」
「谢谢。」乔海伦接下,转回浴室。
严启骅显然没有和方谨交谈的打算,移步至房间内的办公桌,坐下后立刻开始工作。
没多久,一双手臂自他后头将他圈住,傲热的气息吹在他的颈间。
「我刚才真的气坏了。」发现自己的心上人房间有其它女人──不要说他小题大做,换作任何人,一定和他有相同的反应。
如果在严启骅房里看见别的男人,他还不觉得惊讶,只要不是盖文?史宾森就行;但看见女人,他没有一刻或忘,他看上的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异性恋──他不会因为能留在严启骅身边,而得意到忘了这个最基本的事实。
所以,会生气是自然的,方谨心里下了如是结论。
「把你的手拿开。」
「除非你告诉我,乔海伦为什么会在浴室?」
「不关你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既然如此,你就跑一趟时装联合会,将这份文件送到盖文手中。」
「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会在这儿?又为什么在你的浴室里洗澡?」
「这些都与你无关。」
「我不喜欢重复同样的话太多次,启骅。」方谨扳过他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我相信你也没有太多时间在同样的话题上打转。」
「放手。」
「我是不会『放手』的。」他一语双关地道。
「你……」
「启骅,谢谢你了。」穿好衣服的乔海伦走出浴室,正巧打开严启骅的话。「幸好遇上你,不然要我顶着一身脏衣服走回工作室,我一定会疯掉。」
既然从他口中要不到答案,方谨只好转移目标。「你是怎么弄脏衣服的呢?」
乔海伦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这句话里头关心的成分有多少,「比起知道我弄脏衣服的原因,你更想知道的是我和启骅之间的关系,还有我为什么会在他的浴室对吧?」
「不行吗?」方谨应得理直气壮。
「放心,启骅是我所见过最君子的男人,我跟他只是朋友。」乔海伦简单扼要地说明两人的关系,「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之前跟客户约好在这家饭店谈事情,可惜对方修养不够,谈到一半就突然动手,泼了我一身的柳澄汁,幸好在大厅遇见启骅,我这个人最讨厌脏乱……」
「所以你让她上来梳洗,还去帮她拿衣服?」方谨接过她的话,质问已投入工作的严启骅。
严启骅没有理他,倒是乔海伦弹一下手头喊了声「宾果」。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好吧,既然事情都问清楚了,你不是要我送文件?东西呢?」
提及公事,严启骅才有响应,「我以为你不想去。」
「然后让你亲自送给那个姓史宾森的家伙?」方谨邪气一笑,「我可没那么笨,与其让你单独面对盖文?史宾森那个色鬼,我倒宁可让你和乔海伦共处一室。」
「你就这么放心我?」这小伙子真有趣,乔海伦心想。「当心我抢走你的启骅喔。」
「乔。」
「不会的,如果你们真的会有发展,现在就不会只是朋友关系。」接过文件,方谨往方门方向走。「就算会有什么发展,也不会在这一两次见面就突然更进一步。」
乔海伦双手抱胸,倒是很好奇。「你就这么笃定?」
「你,我不敢说;但是他……」方谨用食指指面坐在桌前的男人,「他不是那么容攻占的人,你应该也很清楚。」
「嘿,young man!」乔海伦叫住背对自己的年轻人。「你应该知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也许我跟启骅在下一秒就变成情人?」
方谨闻言,脚步顿了下。
吓到了吧?乔海伦唇角上扬,逗人逗得很乐。
谁知道方谨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他回头,朝她吐舌,自信满满地笑道:「我会抢回来的。」
「你说得好象启骅本来就是你的。」
「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他又狂又傲的口气让人惊讶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板后头,乔海伦才回过神来同情起老朋友。
「启骅,那小子很棘手。」她下了结论。
桌上,振笔疾书的手停顿了,好半晌,严启骅才叹道:「何止棘手!」
面对方谨近乎死缠烂打、又经常不按牌理出牌的接近方式,光是应付,就很耗费自己的心力。
不,他不只是棘手而已,还令他无所适从。
世界闻名的五大时装之都──法国巴黎、意大利米兰、英国伦敦、美国纽约、日本东京。这五座城市每每定期举办的时装周,总能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时尚名流汇聚一堂。
这其中,拥有世界三分之一顶级时装设计师的米兰,甚至被时装界喻为引领世界时装设计和消费新潮流的「晴雨表」,其引领世界服装潮流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每年春秋两季举办的米兰时装周──春季二月,是发表该年到明年的秋冬时装发表会;而秋季九月,即是发表明年春夏时装的趋势──这两场最具盛名的时装展,每每预言未来国际时装的流行。
以往,这些时装周难有东方人发展的空间;就算有,也是日本时装设计师的天下,只是为数依然不多。
但这样的情况已经有所转变。
近年来,东方风吹起,成为四方国家新兴潮流──电影偏好东方武学、商品大量使用东方设计,对于时尚流行一向敏感的时装界当然也不落人后,这使得东方的服装设计师逐渐崭露头角,可惜还是以日本服装设计师居多。
所以,当创草的名字列入米兰时装周日程表时,引来的不只是台湾同业的注意,还有国际服装界的惊讶与期待。
台湾究竟能带来什么样的设计呢?这是今年米兰春夏时装周中,悬浮在国际同业心中的一个大问题。
因此,在今晚这场由意大利时装联合会主办、交谊性质浓厚的宴会上,日渐增多的东方面孔中,严启骅的出现成为会场注目的焦点。
尤其,他的身边还有左右护法──左俊男右美女,相偕入场,三人行的阵仗一出现在宴会门口,便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左边的俊男──不用说,当然方谨,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孔洋溢着放荡不羁的率性,为自身的外型加上三分潇洒、五分邪气。
至于右边的美女──就是近几年接连获得摄影大奖,佐以美艳外貌和让人闻之丧胆的自我性格,在商业摄影界中名声半褒半眨的美女摄影师乔海伦。
有这一对金童玉女相伴,严启骅非但没有被两人的光芒掩盖,反而因为自身沉稳内敛的特性、散发出东方人特有的神秘气质,同样显眼。
「欢迎。」身为地主的盖文?史宾森一看见严启骅,立刻迎了上去,「你真有本事,竟然能邀请到乔当你的女伴。」
然后他转向乔海伦:「乔,你的莅临是我的荣幸。」说着,他同时拉起乔海伦的手,绅士地一吻。
「希望你今晚的安排不会太无聊。」乔海伦一开口就是挑衅。
「放心,以你树立敌人的速度来看,我敢保证,今晚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Gucci、Armani、Parda、Ferrangamo……以及曾经跟你有过节的模特儿,几乎大部分都在现场,你不会寂寞的。」
乔海伦「哈」的一声,狂妄大笑。「有意思!盖文,我很期待今晚的盛会。」说话时,美丽的脸孔关耀战斗的光彩,狂放的野性美惹来又欣羡又嫉妒的目光。
「乔,我初来乍到,还是个新面孔,可不希望被你扼杀认识各国知名设计师的机会。」严启骅轻声提醒她。
乔海伦耸肩。「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晚我就不兴风作浪了,不过……」她拉长尾音的说话方式引来许多人注意。「你要给我一个吻,这样我才答应不惹事。」
「慢……」
盖文?史宾森正要开口,方谨已经抢先一步。
「别闹了,乔。」方谨将还没没开口的严启骅拉至身后,拒绝自己的「领土」被侵犯,「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小气,只不过是一个吻,你干嘛紧张成这样?」
「主权所有!」方谨长臂勾住严启骅的脖子宣称道:「不准任何人来侵略我的领土──啊!」他的腹部突遭攻击,想也知道是来自于谁。
「闭上你的嘴,方谨。」此时此刻,严启骅只能暗自庆幸这两人方才的对话都是中文发音。「还有你,乔,不要给我惹事。」
「知道了。」两人极有默契地嘟起嘴答应。
经过这一番插曲,他们三人在会场上更为醒目,严启骅几乎不必费什么力来介绍自己,就与会场中众多知名设计师与品牌经营高层交谈了起来。
而乔海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自己去找乐子。
只有方谨,自始至终都陪在严启骅身边,注意着每个对创草以及身为执行长的严启骅感到好奇的西方人中。
其中不乏看中方谨的设计师,频频问他有没有意思进入模特儿界;要不就是模特儿,有男有女,但相同的就是相邀请他共谱一夜恋曲。
可惜「落有意,流水无情」,一个个都碰了软钉子,无功而返。
一路上陪着严启骅的,除了方谨,还有身为东道主的盖文?史宾森,有他引荐,再加上严启骅流利的外语能力,很快地和与会人士打成一片。
对于严启骅能这么快和与会人士熟络,引荐的盖文?史宾森想不惊讶都难,他接待过许多东方人,能真正在一开始就打入西方社交圈的人不多,严启骅的表现让他惊讶,也更为激赏。
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才发现到严启骅与方谨间的互动有点古怪。
视线越过严启骅,落在方谨身上,盖文第一次正视那个一开始被介绍为见习人员的年轻人。
该怎么说?是他的错觉,还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和严启骅之间似乎有点不寻常。
要不然,这个年轻人怎么会跟严启骅这么亲密,还露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防备眼神看着每个接近严启骅的人?
难道……盖文猜想,得出的结论让他露出满意的微笑。
「启骅,我可以和你私下谈谈吗?」他问。
严启骅不疑有他的点头。
相偕步出会场,盖文一开口,就开门见山地切入重点。
「你跟他……是lovers?」
「什么?」
「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不过倘若你也是,那么请给我追求你的机会。」
严启骅闻言,楞然地看着大方向自己示爱的盖文。
「启骅?」
我敢说他一定是同性恋──
啧,还真被方谨说中了。回过神的严启骅不悦地暗忖。
此起知道盖文是同性恋,方谨的观察正确无误这件事似乎让严启骅更为在意。
只是此刻的他尚未发现这点。
「启骅,你是吗?」
严启骅从西装暗袋里取出烟盒,并用眼神询问盖文是否可以抽苣,得到颔首的响应后,立刻为自己燃起一根烟。
吞云吐雾间消化完他的话,他才明确的响应:「抱歉,我不是。」
「是吗?」盖文遗憾的一笑,「是我误会了吗?我以为你跟他……」
「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严启骅连忙撇清关系。
「原来如此。」盖文点点头。「谢谢你的答案。如果我的追求有让你觉得不悦的地方,请见谅。」
「你多想了,盖文。相反的,我很佩服你。」
「你是指坦诚自己是同性恋的事?」盖文轻松笑道:「也许以东方人的眼光来看,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在欧洲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心仪对象的权利,不分男女,更不分同性恋或异性恋。」
「东西方在这件事上还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你的反应才令我好奇。」如果严启骅也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就算了,但他不是;加上身为东方人,遇上同性恋对自己告白却还这么平静。要盖文不意外也难。「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我已经过了遇到事情就大惊小怪的年纪。」
年纪?盖文这才想到一件事。「呃……方便透露你的年纪吗?」
「三十七岁。」
「三、三十七!」盖文瞪大了眼,就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抽烟的东方男人。「老天,我以为你才二十八,你整整大我十岁!」
这厢,严启骅微微挑了眉。不是不满盖文的反应,而是惊讶他竟然才二十七岁。
但内敛如他,不会像盖文这样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本以为盖文和自己差不多年龄──是他误判,忘记西方人轮廓深,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大。
「果然,东方人看起来真的比实际年龄小很多。」盖文说话的语气仍掩不住尚未平息的惊讶。
真的太让他不敢相信了!天啊!不管怎么检,二十七岁……不了,他偏好年纪相近、体力相当的情人。
外表看似三十来岁,实则才二十有七的盖文当下决定收回满腔的爱慕心,转为欣赏。
「希望这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合作。」
「当然不会。」知道对方比自己年长,盖文的响应不再像之前带着些许轻佻,也多了份谨慎。
严启骅察觉他态度有异,呵呵一笑。「你不必太紧张,也不必把我当长辈看,维持你平常的说话方式就可以了。」
换作是方谨,根本不会注意到些。
严启骅的思绪倏地一顿!没事想到那小子做什么?啧!
「我……」盖文还想说些什么,可惜被头顶突然降下来的声音打断。
「原来你在这里啊。」
站在庭园的两人循声抬头,看向比平地高出约四尺的阳台。
阳台边探出一颗脑袋、往下俯瞰,「终于找到你了。」
严启骅认出是方谨,「找我有事?」
「你说的是什么话!」方谨笑说,同时越过阳台栏杆跳下来,完美地落在他面前,「你怎么忍心把我丢在狼群里,一个人跑来这里抽烟?」话刚说完就抢走严启骅夹在指间的烟抽了起来。
严启骅没有抢回来的意思,或者应该说已经习惯他抢烟的动作,自己又点了根新烟。
黑夜里袅袅上升的烟在两人身边绽放,像是与外界隔绝一般。
看着这一幕的盖有不知不觉地看得出神。
方谨眼神带点责备性看向身边人。「要出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你……」
方谨一连串的抱怨终结在发现除了他们还有第三人在现场时,「盖文?史宾森?你也在这里?」这句话当然是以意大利话说出。
听见自己的名字,盖文猛然回神,正欲开口响应,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位见习人员的名字。基于礼貌正要出声询问,对方又抢先一步开口,非但揪住他领子,还抢走他的发言权。
「他是我的,休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这白痴……严启骅只手抚额,已经不想管这只专惹麻烦的泼猴。
「什么?」盖文楞住,等消化完方谨的警告后,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俊脸,再看向方谨身后的严启骅。
「不必把他的话当真。」对于方谨的个人声明,严启骅已经懒得去解释或纠正了,「改天见。」语毕,他转身走人。
「等我!」方谨连忙大喊。
可惜没有什么效果,严启骅甚至还加快脚步。
「啧,真不给面子。」方谨不满地嘀咕,回头对盖文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孔,「记住我的话。」
「啊?嗯。」盖文楞楞地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不能怪他,一整晚下来,让他惊讶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首先是心仪对象的年纪超出他想象,接着……
该不会眼前这个俊美的东方男人也三十好几了吧?
还有,严启骅说他不是同性恋,那为什么这个东方男人又说严启骅是他的?
真的是愈想愈不明白。
第四章
「我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一回到饭店,方谨紧跟在严启骅后头,鸩占雀巢地躺上他的床。
「你偷听多久了?」
「没多久,从『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开始。」方谨大言不惭地说。
他根本打从一开始就在场,「为什么当时不露面?」
「露面干嘛?当电灯泡?」
「方谨。」
「你会希望我出现帮你解围吗?」方谨刺探道,「你会希望勇敢的王子──我出现,解救险入狼爪的可怜公主──你吗?」
严启骅的回答是将解下的领带丢向他。「你无聊。」
方谨勾起领带晃啊晃,笑眯眯地说:「我可以把领带当作是你丢给我的绣球吗?亲爱的?」
「你可以当作我用来勒死你的凶器。」
「哇!谋杀亲夫啊你?」方谨只差没从床上跳起来,「亲爱的,你的嘴一天比一天坏,说的话也一天比一天毒了,我好伤心,呜呜呜……」
「够了,方谨。我最厌恶耍嘴皮子的人!」严启骅解开束缚颈项一整天的领扣。
「如果我不耍嘴皮子,你就会爱上我吗?」方谨反问。
严启骅解开扣子的动作突然一顿。
「你说啊,你会爱上我吗?」
严启骅习惯应付嘻皮笑脸的方谨,只要当他是无理取闹的小鬼头看待,就没有什么是自己招架不住的。
但他不习惯无预警地变得犀利敏锐的方谨,那会让他无法捉摸这二十五岁年轻小伙子的调性,无法猜测他想法的走向,自然无从防备,更别提反击。
「不回答是什么意思?」
「回你的房间去。」他没见过比方谨更会变脸的男人,盖文都没这家伙厉害。
「是代表默认?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谨下床,走近他。
「滚回你的房间。」
「不要。」两手同时关上衣柜门板,方谨顺势将背对自己的严启骅圈在双臂与衣柜之间。
明明还有宽裕的空间可呼吸,严启骅却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
方谨强迫式地拉近彼此的距离,让严启骅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一股淡淡的烟味,来自于他的烟。
身体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方谨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息,勾起严启骅那一夜的记忆──下半身陌生的痛楚、难以忘却的羞耻,还有超乎想象的异样快感……
明明是被侵犯,然而事发的本能反应还是在脑中留下鲜明的快感;即使事隔一个多月,还是清楚留在记忆里,就算刻意遗忘,还是会在某些时候自动涌上心头。
该死!为什么要发抖?严启骅恼火地暗骂自己。
「你在怕我吗?」
「滚回你的房间。」
「我承认那天晚上我是冲动了点,谁教你一整晚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惹我生气,让我心急。」
「只是『冲动了点』?」如果这样就足以让他强暴一个男人,那么真的冲动了呢?
「呃……是冲动了很多点。」方谨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但是我是认真的,启骅,我真的……」
「如果你这么中意这个房间,我让给你。」严启骅拍开左边挡路的手臂,亟欲离开方谨圈起来、令他快要窒息的空间。
「是因为这个房间有你,我才会在这里。」方谨再度挡住他的去路。「也是因为有你,我才会到意大利,才会在米兰。」
一直嘻皮笑脸的年轻男人终于摆出强硬的一面。「听清楚了吗?启骅,因为你,我才会在这里。」
「你……」
「也许我一开始真的做错,不应该答应何芊秀接下监视你的委托;但如果没有接下这件案子,我根本无从得知世上有你严启骅这么一号人物,也不会在监视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爱上你。」
爱?他才几岁?说什么爱不爱?严启骅不认同地暗忖。
「现在说这么有什么用?」
「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让你处处防备我,所以磺算我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爱你』,你也不会改变,依旧会视我如蛇蝎。」方谨沉声说道。
「是你一开始做错,怪得了谁?」
「这点我同意,不过……」方谨邪气一笑。「倘若我像盖文那个空有热情没有脑袋的意大利人一样,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向你表白,你说,我会得到什么?」
严启骅无语。
「我替你说如何?我最多像盖文那傻瓜一样,得到『很抱歉,我是异性恋,不是同性恋』这样的答复,然后从此被你归到『同性恋的朋友』的类别,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方谨,你太激动了。」
「真对不起,谁教我是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就是做事会瞻前不顾后,就是莽撞无知,不像你这么成熟稳重。」
「回你的房间。」
「我是真的做错了。」
「是,你是做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严启骅毫不留情地在他自责的伤口撒上大把盐巴。「而且一错再错,现在……让开,回你的房间去。」
「是啊,我真的做错了……」方谨似乎没有注意到严启骅异样的口气,全心专注在自我检讨上。
「你快滚回──唔!」严启骅未竟的话语消失在突如其来的吻中、长驱直入的舌滑溜地穿过他嘴唇、牙齿,成功的侵占整个口腔,堵住他要说的话。
严启骅狠狠地瞪着近在眼前、摆明写着「我很享受」四个大字的俊脸特写。
这个男人……刚才的忏悔根本是装的!
原本困住严启骅的手在热吻间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方谨的左手滑至怀中人腰后,右手贴在背部,紧紧将人压贴在自己胸前,无论是哪只手,在在以行动表示不让怀中人离开自己的强烈意图。
腰背上的手沿着严启骅身体的曲线下滑至臀部,手指抵在西装裤的缝线轻按,隔着布料,磨蹭着臀丘间的凹谷。
严启骅猛然一震,原先细微的颤抖,如今抖如风中落叶,让人想不发现也难。
严启骅直觉欲离开,脚步却一个踉跄,让方谨逮住机会顺势将他往床的方向抱去。
旋即,一个天旋地转,他的背压在柔软的床垫上。
两人的战局从地面移师到最引人遐思的软床。
「方谨!」
相似的强迫、相似的欲望,勾起严启骅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那一夜,在方谨身下喘息的自己、被他侵入的疼痛,以及之后不由自主的本能快感……
「该死!你放开我!」
「偏不。」方谨埋头吸吮严启骅敞开的衬衫下裸露出的锁骨、兴致大好地忙着「种草莓」。「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把你绑回家,用手铐把你铐在床上,从早到晚跟你做爱,做到你精疼力竭、做到你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的问。」
最近流行的耽美小说不都这么写的──俊美高大的男主角在路上巧遇一见钟情的对象,因缘际会下,把对方抓回自己的巢穴,关在房里、绑在床上大战七天七夜,用性能力征服原本是异性恋或性无能的对方,从此王子与『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挺不错的结局呵!
「闭嘴!」严启骅不死心,兀自扭动挣扎着。
「别白费力气了!」面对他的抗拒,方谨应付得游刃有余,「上回还没让你得到教训吗?我的力气可是远远超过你。」
「你是小孩子吗?要不到东西就歇斯底里地乱发疯!」
「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小鬼,那么小鬼不择手段只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你!」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这么吸引我,让我的眼睛没有办法从你身上移开。像个笨蛋一样,明知道被你讨厌,还是想尽办法待在你身边……你说我够不够痴情?你有没有因此而感动?决定以身相许?」
「放屁!」情急之下,严启骅失控地溜出粗话而不自知。「滚开!」
他慌张了?呵!方谨满意极了。一天到晚看见的都是他正经八百、拿他当小鬼头时看待的模样,真是令人火大。
他想倚老卖老,还要看他方谨肯不肯配合哩?
「方谨、放手!」严启骅反抗地抽回手,朝方谨脸上挥出结实的一拳。
啪!魔高一曳的方谨握住他的拳头,将之反扣在床上,并动手扯开严启骅已经皱得像三宅一生设计风格的衬衫。
他甚至就地取材,拿衬衫当绳子用。
「老实告诉你,之前让你从我手上溜走,或者让你占上风,是因为不想重蹈那晚在山上对你施暴的覆辙,所以一直没有认真;但是,我发现这真是大大的失策……怎么样?我绑人的技术不错吧?」方谨看着上半身全裸,双手被衬衫绑住,无法动弹的严启骅,对自己的得意作品简直满意到了极点。「不会让你觉得痛,又能将你绑得牢牢的,这招我可是学了好久,你是第一个享受到的,应该觉得很荣幸。」
他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去你的!」
「我喜欢听你说脏话,那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你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太紧凑,也太制式了。」方谨俯在他耳畔笑语,时而舔吮他丰润的耳珠。
「让来教你如何放松自己吧,亲爱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
堵住唇瓣的强吻,让严启骅无法说出「不」字。
急促、断断续续的喘息充斥房间,在偌大的昏暗空间里,张开它无形的绵密网络,漫天笼罩下来,以两具充满曲线美的胴体交缠的床铺为中心,逐渐收拢,排挤不必要的琐碎杂质,留下最纯粹、最原始,也最令人窒息的欲望。
「放……唔……啊……」严启骅的自制力兀自在做最后的挣扎,受困的双手像是野兽的爪,就近撕抓底下的床单,分散在体内四处流窜的火热情潮,却无助于唤回自己逐渐溃散的神智。
这一切,全都是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方谨挑起的!
即使四片唇瓣吻到臃肿红艳,并不时传来一阵肿胀的刺麻,方谨还是执着于你逃我追的唇舌交战,坚持将身下拥有顽强意志力的人,用欲望彻底击溃。
「不要再逞强了,启骅。」停止对他嘴唇的蹂躏,方谨舔舔唇,相当满意身下被自己挑起欲望的泛红身躯。「这对你没有好处。」
「闭、闭嘴……」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硬撑到什么时候?」方谨收拢握住他欲望的五指,缓慢地上下套弄。
「啊!」受到刺激,严启骅猛然一惊,由于双手受制,让他整个身子呈弓形上下一震。
「你再这么ㄍㄧㄥ下去,最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喔。」
「住、住手……」
「虽然你欲迎还拒的模样很吸引,但是……」方谨俯下脸,以唇齿把玩浅麦色胸膛上因激情变得绯红挺立的凸起,直到身下男人闷哼的响应,才又开口:「偶尔配合一下也不错呵。」
「畜生……」
「哎呀,愈骂愈难听了。」方谨抬高脸,受欲望蒸腾的热汗滴落在严启骅的脸上。
被挑起欲望而极力抵抗的严启骅很辛苦地压抑欲望,但非把他挑逗到忘我才打算长驱直入的方谨也不见得轻松。
这时候他就不得不抱怨起自己独特的眼光了。
自己什么人不爱,偏偏爱上一个好比柳下惠转世的男人,摆明了就是自讨苦吃嘛!?
「我劝你还是顺从自己的欲望,放弃挣扎比较好。」唉,有这么矜持的爱人,只好再努力一点。「我会带你上天堂的,激稳的极致就是天堂。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闭……嗯……唔……嘴……」
好热……方谨到底要在自己身体燃起多少把火才甘心?欲望强占脑袋的思路,抗拒的意志也早已被欲望文解,时缓时急的挑逗快将他给逼疯了。
「好啊,我闭嘴……男人啊,就该少说点话,多『做』点事。」
两个男人光裸的欲望在下腹摩擦,酥麻的快感袭上后脑勺,在这节骨眼上,多话的方谨也无法再分心开口。
喘息、呻吟的声音,是此刻唯一能说得清楚的字眼。
「放开……唔……」受不了方谨高明的爱抚技巧,严启骅在本能的驱使下,释放出欲望。
然而欲望得以宣泄,并不代表事情到此为止,甚至可能是另一波情潮的开始。
「方谨!」突然进入体内的火热,让严启骅解放欲望而酥中的身体再度紧绷。
陌生但记忆犹新的入侵感来袭,严启骅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最后一丝抗拒的意志复苏,严启骅扭动着身体,想脱离身上的压制。
方谨顺势压住下方侧躺的身体,一边沿着敏感的耳骨舔咬,一手握住他屈起膝盖往上抬高,方便自己深入他的体内。
完全没料到自己最后的挣扎竟然引来另一波汹涌的欲潮,严启骅双眉苦闷地蹙紧,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喘息。
在方谨熟练的挑逗下,僵直的躯体逐渐软化。
方谨修长的手指以自己的节奏反复进出,一次比一次深入,直到探索及隐藏在深处的敏感点,引发身下人猛烈的颤动及诱人的呻吟。
「唔……啊……啊……」过于强烈的刺激让严启骅宣泄过的欲望再度扬起。
那一夜的记忆猛然复苏,陪之而来的,除了疼痛、难堪、羞辱,还有无法逃避的刺激、快感……像火一般焚烧全身。
烧光了理智,焚毁了最后一丝高傲的自尊心,严启骅蜷起脚趾,无助地承受来自方谨的挑弄。
抗拒的意志远离,只剩下最原始的激情,但他浑然不觉,崩溃的理智无法再做任何理性的思考。
「你还想逃吗?」
什么?意识迷离之际,严启骅好象听见一道声音在他耳畔说着什么。
「告诉我,你还想逃吗?」方谨咬牙忍住冲刺的欲念,这一次,他非逼出他的真心话不可。
逃?那是什么意思?
方谨倏地抽回挑弄他身体的手指,任由身下的男人因为体内突然的空虚,难受地扭动、低喘。
他持持要得到答案。「你还想逃吗?」
不懂、不明白、无法理解、神智全失的严启骅摇头,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也思考不了任何事。
「不要离开……求你……」
方谨唇角上扬,微笑的嘴露出欲将猎物啃食殆尽的利牙,以极缓慢的速度压低身子,将自己勃发的欲望轻抵柔软的热源、却徘徊不进入。
「唔嗯……快……」
「我就当你决定不逃了。」
轻施腰力,偾张的挺立没入柔软灼热的身体,没有犹豫地直达他体内最深处。
「啊!唔……」
激越的快感取代一开始被贯穿的不适,承受欲望的部位随着律动的节奏缩放,甚至不自觉地摇摆,主动索求更多。
像是故意折磨身下失去控制的躯体,方谨缓慢地摇摆腰身,享受对方欲求不满的可爱表情。
全身泛红的严启骅恍惚地发出呻吟,像在催促着什么,不时摆动腰身,引诱着更深入的探索。
「啊──啊啊……」
缓慢到几乎让人抓主的节奏突然加快,掀起排山倒海的情潮,淹没所有能用来思考的意识。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休想反悔!」失控的野兽不断重复同样一句话。
猎物、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坠入无底的欲望深渊。
灭顶了……沉沦了……
无法回头。
好梦方酣,方谨翻个身,伸长的手臂探到空空如也的冰凉床单,很自然地摸索探寻,发现还是空无一物,立刻弹跳起身。
顾不得等待神智清醒,或者该说脑袋一闪而过某人可能丢下自己离开的念头。方谨立刻跳下床,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赤身裸体地在房里找寻严启骅的身影。
打开浴室门,不见人影;转而探向更衣室,一样没人。
「该不会真的离开了吧?」方谨自言自语地道。
正如严启骅不明白他的想法,方谨也不懂他的心思──他不得不承认,十二年的差距让他无法预测严启骅对昨晚的事会有什么反应。
「对他来说应该是第二次强暴了。」虽然不想用「强暴」这字眼,但他知道,对严启骅来说,自己的行为应该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
「但这次到最后是他主动开口要求,应该不算强暴吧?」
回想起昨夜严启骅在他身下热情索求,那妖娆、冶艳的表情──要命!发热的下腹隐隐呼喊着渴求。
如果他在这里……「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个。」
回到现实,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昨晚跟他打得火热的严启骅现在不知去向。
他非找到严启骅,问清楚他对昨晚的事怎么说不可!方谨坚定地想。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他绝对不准他用「只是意外」、「春梦了无痕」,或者「男人都是欲望的动物,禁不起撩拨」等等的烂借口敷衍他,打死不承认他对自己稍微……不不不,是非常动心的事实。
「如果你敢对我始乱终弃的话就试试看。」气愤到脑袋变成浆糊的方谨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有语病。
确认房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方谨恶狠狠地说:「要是真丢下我自己跑,我绝不饶你。」
他几乎把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丢在地上踩,死皮赖脸、无所不用其极地要留在严启骅身边──如此用尽手段,要的可不是几场春梦而已。
他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一开始就很明确。
他要他的人、他的心──他要那个隐藏在冷淡漠然的表象下,鲜少人能看见、没有人碰触过,至今只有在他面前真实呈现的严启骅。
不必找什么理由解释自己为何对他情有独钟,事实上也不需要。
就是喜欢、就是爱上、就是想独占他,不想让任何人接近他,不想让任何人碰触他,不行吗?
谁敢说不行?跟他打一架先!
无论如何,他方谨就是要他──严、启、骅。
第五章
「嗯?」寒意没来由的打从背脊爬上来,严启骅直觉地回头看。
目光梭巡片刻,没在人来人往的Malpensa机场大厅里看见某人的身影,让他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身旁外型酷似杰尼斯男孩的陈少白——现任「创草设计」董事长兼首席设计师,发现好友异状,开口问道。
「没事。」幸好只是错觉。严启骅暗暗庆幸。
他还没有和方谨面对面的心理准备,昨夜发生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包括方谨的暴行,以及自己最后败在欲望驱使下的臣服。
不要离开……求你……
唔嗯……快……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最终不敌身体本能的欲望,高傲的自尊遭受最彻底的打击,灰飞烟灭。严启骅不敢相信,比方谨多活了十二个年头的自己,竟然还是被他耍弄于股掌间。
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自己!
就算他想要以被逼为藉口,被强暴当理由,但昨晚自己的迎合已经扼杀了说这些话的资格。
他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完全处于单方面被方谨逼迫的状态;甚至,他还是不耐烦催促的那一个。
真是糟糕透顶!
「方谨呢?」站在陈少白另一边的创草安管部主管,也是陈少白的情人——孟齐问道。「他应该跟你一起来接机。」
「这里是米兰,不是台湾。」回过神的严启骅勉强笑道:「在米兰,我只是初来乍到的东方人,不像在台湾,随时可能有危险。」
「待在你身边是他的工作。」谈及公事,孟齐的一板一眼与陈少白的随性恣意恰好是极端的对比。
「没错。」陈少白完全同意。「再说,等这次发表会结束,创草将成为米兰的话题;同样的,我们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告诉方谨,不要以为他来到米兰,保镖的工作就会比较轻松。」
这样的话出自陈少白的口中,让在场的两位男士大感吃惊。
孟齐基于爱情,当然不会反驳爱人的言论。
严启骅就没有这些考量,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补充道:「焦点有两种,一种是出色到令人惊艳,目光深受吸引移不开;另一种是拙劣得让人不敢相信,吓呆到忘记移开视线。」
「好狠!」陈少白忍不住抱怨说:「你到米兰已经半个月,我是不知道你的美感有没有增加,但我相信你的嘴巴一定变得更毒了。」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真不够朋友。
「展出的服装都上路了?」严启骅这句话,当然是问负责安管的孟齐。
「嗯。」身高一百九十多公分的孟齐点头。「我的人会全程跟监护送到米兰,至于未完成的部分……」他将目光移向身边的人。
「只是一小部分需要修改,不是什么问题。」事关自己的专业,陈少白也跟着正经起来。「对了,模特儿人选已经敲定了吗?」
「有乔海伦在,不会有问题。」严启骅回答。
孟齐两道眉毛拢起,木然的脸上终于出现第二种表情——苦恼。
「乔海伦?那个任性出了名的摄影师?」
相较于他的苦恼,陈少白显得相当感兴趣,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乔海伦也在米兰!」
严启骅点头,同时向孟齐说道:「虽然她很任性,但在挑选模特儿的眼光上无人能出其右;顺带一提,我已经跟她谈好,这次的发表会,她将是我们的专属摄影师。」
孟齐脸部的苦恼表情再抹上一层担忧。创草的董事长兼首席设计师、同时也是他的情人陈少白,本身就是—个将任性发挥到极致的人,再加上一个以任性出了名的怪脾气摄影师,还有一群经过这两人挑选的模特儿……这场发表会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更有趣的是,她挑选的模特儿与少白之前拟好的名单大同小异,不过最后压轴的『沙漠之星』,她也没有适合的人选。」这是身为执行长的严启骅目前最困扰的问题。
「还是找不到吗?」听到好友这么说,陈少白不知道该高兴自己设计出一款独特的服装以至于模特儿人选难定,还是该沮丧自己的得意之作竟然没有人适合穿上?感觉真微妙。
「距离发表会还有两个礼拜的时间。」严启骅沉稳地说。「你和孟齐只要专心处理发表会走秀的事就好,至于穿着沙漠之星的模特儿人选问题,我来想办法。」
「我就知道你最可靠。」有友如此,夫复何求!陈少白感动地抱住多年老友。
「唔!」严启骅蹙眉闷哼。老友感动的拥抱以及突然加诸在身上的重量,牵动身体某个部位的疼痛。
粗神经的陈少白没发现,心细如发的孟齐却察觉了。
「怎么了?」
「没事。」如果孟齐有少白一半的粗心就好。此时此刻,严启骅忍不住这么想。「走吧,先到饭店再说。」
陈少白与孟齐同时点头。
领在前头的严启骅两道眉毛愈锁愈紧,一半是因为身体隐隐作痛的不适,另一半的原因则是——
带他们回饭店休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说不累是骗人的;但回到饭店,也意味着他将与方谨面对面。
在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看待方谨了。
而方谨会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他也无从推敲。
尤其现在又多了陈少白和孟齐,要他不担心方谨在他们两人面前会有什么举动实在太难。
那小子果然是麻烦!?
「哈啾!」
谁在偷骂他?
方谨神经质地环顾四周,没看见一大早就闹失踪的严启骅,倒是看见一身清凉打扮的乔海伦搔首弄姿地走进饭店大门。
两个人视线一对上,原本打算直接走进电梯找老友的乔海伦立刻转了方向。
「小子,你坐在这儿干嘛?」一进饭店就看见他摆张臭脸坐在大厅贵宾区。啧啧,是启骅给他排头吃,不然怎么脸这么臭?「怎么?被启骅赶出房间罚站是吗?」
「他去找你了吗?」
「谁?」
「还会有谁?」方谨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他人在你那儿吗?」
「什么人?」
方谨俊美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乔,本大爷没心情跟你说笑。」
哇,连「本大爷」都说出口了。「唷,真吓人,我好害怕喔。」已臻熟女年纪的狂野美女拍抚胸脯娇声道。
「乔!」
「才几天没见你就变笨了,这可不好喔。你要知道,启骅一向不欣赏笨蛋。」见他都快抓狂了,乔海伦赶紧绕回正题。「笨小子,如果他去找我,我还用得着来找他吗?真是没脑袋。」
「他不在。」方谨忿然地道。
「他去哪里了?」
「我看你也不是启骅欣赏的类型。」笨女人!「如果我知道他去哪儿,还用得着坐在这里等吗?」
要不是看见衣橱里还挂着严启骅带来的衣服,料想他还会回来的可能性极大,他哪能心平气和地当个守株待兔的农夫,早已经冲到外头找人了。
早知道会这样,昨天就不应该在他第二次求饶的时候心软地放他一马,他应该把他绑在床上大战个三天三夜,让他下不了床才对。
这么一来,他就不必坐在这里任凭慌乱的焦心啃蚀自己,又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把人找回来。
乔海伦本来还想乘机再多逗逗这年轻小伙子一下,然而一看见他的表情,俊美的脸上写满失落、茫然……上帝!她自认是没什么母爱的女人,但她不得不承认,方谨的确榨出她仅存的一丁点母性光辉。
「你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被大人遗弃的孩子。」无视大庭广众的目光,乔海伦咚的一声坐上方谨大腿,一双玉臂勾搭上方谨宽阔的肩膀,凑上美艳的脸蛋,吐气如兰的说:「来来来,让姐姐安慰你。」
方谨脸色一沉,「不劳费心。」
「你不喜欢女人?」
明知故问!方谨双眸微眯,冷冷地瞪着她。「有时候女人装傻是很可爱,但挑错时机和对象,反而会惹人厌恶。你猜你现在是哪一种?」
想也知道不会是第一种。
「还不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
「比启骅重吗?」
「如果是他,我承受得心甘情愿。」被遗弃的孩子表情因为提及心上人,变得柔和。「至于你……起来!」
「差别待遇。」乔海伦嘟嘴道:「方谨,你应该清楚启骅不是同性恋。」
「是不是很重要吗?」方谨反问,口气之轻佻,显然完全不把这个问题放在眼里。
「可别告诉我什么爱上就是爱上,不管他是男是女,你就是爱他这种没营养的屁话。」乔海伦嗤了一声,「那种话拿去骗三岁小孩吧,现实世界里,爱情没那么伟大。」
「如果他不是男人,再怎么出色也吸引不了我。」
乔海伦「哦」了好长一声,恍然大悟。「你天生就是同性恋!」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受了什么创伤才变成同性恋吗?」神经!「原来西方女人的脑袋也不见得开放到哪儿去。」
乔海伦摸摸鼻子,庆幸他们全程用中文交谈,不必担心被偷听。
「你真的对女人没意思?」
「你坐在我身上这么久,还没发现我是张很『称职』的椅子吗?」
称职?乔海伦一愣,花了两分钟才想通,笑得花枝乱颤,上半身蜷曲成虾状,倒进他的怀里,
「上帝!呵呵呵……真的,你真的是张很称职的椅子。」要是正常男人,有个女人坐在腿上磨蹭,再怎么不想,也难免会有生理上的反应。
而他果然称职,完全无动于衷!哈哈哈……
「方谨,你真有趣。」
「谢了。」方谨抿抿唇,懒懒地回答。即便与乔海伦交谈,他的眼睛依然紧盯着饭店大门,不放过任何一个进出的人。
「喂,小子。」爱整人的乔海伦偏偏扳过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如果哪天改变性向、想找个异性伴侣,欢迎你来找我。」
等下辈子吧!方谨暗忖,后退离开她压在自己两颊上的手,转向饭店大门,继续监看。
打量他不以为然的表情,乔海伦也猜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小子很狂、很傲,却很真。
比他们这些长年在时尚界打滚,早沾染一身世故、自以为拥有高尚品味的人还要来得率直特别。
「嘿,不介意我送你一个欣赏的吻吧?」
「我介……唔!」
话还没说完,也来不及说完,乔海伦已经送上香吻,堵住方谨的嘴。
这女人!方谨恶狠狠地瞪着眼前送吻的女人特写,倘若视线能杀人,恐怕乔海伦已经被他杀上百来刀了。
启骅!方谨气腾腾的眼角余光瞥见刚进饭店的人影。
他回来了!狂喜不足以形容等到人的方谨此刻有多高兴,看见孟齐与陈少白相偕跟在他身后,他才想起严启骅今日的行程有一项是接机。
他没有离开,只是去工作而已,一如预定的作息,是否表示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不会逃避?
这样的猜测让方谨觉得高兴。
然而,当他们四目交会时,不见严启骅有一丝动容。
方谨很确定严启骅看见他和乔海伦在做什么,然而严启骅的反应就像看见不认识的人……不,比看见陌生人的反应还要冷淡。
没有惊讶,没有多看一会儿,什么都没有!
平淡扫过的视线,粉碎方谨上一秒见到他的狂喜。
看见自己和乔海伦接吻,他竟然无动于衷,仍然用看待陌生人的方式看他,完全不正视他的存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好,很好。
严启骅,你够冷血,算你狠!
「怎么,不继续躲吗?」方谨酸溜溜地说。「难得有人可以当你的挡箭牌,怎么不继续躲?」
早上醒来看不见严启骅,他像个笨蛋一样在饭店大厅苦等,中途还让乔海伦闹了一阵,才等到他的人。
结果呢?严启骅一下子接待刚到米兰的陈少白和孟齐两人,一下子跑去找盖文,根本就存心躲他。
憋了一整天的鸟气,直到夜晚关上门,得到两人独处的时间,方谨才有机会释放。
「躲?」严启骅关上衣柜门,转身,一脸无辜地俯视坐在床上的男人。「我为什么要躲?」
「唷,这么强硬啊!跟昨晚在我下面喘息呻吟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亲爱的,昨天晚上在我怀里的那个人是你吧?」
「方谨!」露骨的言语,让人听得耳根发热。「滚回……」
「滚回我的房间?」方谨痞痞地摇晃食指。「亲爱的,你别忘了,今天早上你已经要我把房间让给陈少白和孟齐,现在你跟我是室友。」
严启骅无言以对,早上他帮陈少白和孟齐两人办理Check in的手续时,才发现事先预订的房间因为饭店人员的行政疏失,已经让别的旅客Check in,再加上现在是旅游旺季,很难找到还有空房的饭店。
所幸,一开始严启骅便打定主意不与方谨同处一室,同睡一张床,所以为两人各订一间房。
但是现在,想不同处—室、同睡一张床是不可能了,
「老天是站在我这边的,你愈想躲我,老天就愈是把你跟我凑在一起。」
「我没有躲你的必要。」
「那么早上看见我跟乔接吻,你为什么躲开?」
「我没有躲。」
他为什么要躲?他严启骅从来没有闪躲任何人、任何事,就算是做错事,他也从来不躲,坦然面对。
况且白天做错事的人不是他,他躲什么?
慢着!做错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严启骅苦闷地皱眉,但嘴巴仍然倔强地说:「比起理你跟乔在做什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意思是他跟谁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是吗?
「故意说这种让人发火的话,你就这么想惹我生气?」
「只有小鬼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乱吼乱叫。」
「我就是爱乱吼乱叫不行吗?」小鬼小鬼,他还要用两人的年龄差距压制他几次才会满意?
是,论年纪,他是怎么也比不上他,但是那又如何?
「不要以为多多活十二年就很了不起,这世上白活—大把年纪的人比比皆是,你就这么想听我喊你一声大叔吗?三不五时拿大我十二岁这件事当藉口搪塞我,倚老卖老的说教,你很痛快啊?」
果然是小鬼。严启骅摇头,抬手按揉左右泛疼的太阳穴,无理取闹的方谨让他很头痛。
严启骅冷静的反应,激得方谨火气更旺,这其中,有一半是因为被说中自己无理取闹的事实因而感到羞耻,偏偏又不肯低头承认,于是恼羞成怒,朝最近的人发泄。
「我不想跟你吵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冷冷丢下这句话,严启骅拿出换洗衣物准备沐浴。
才踏出一步,他整个人被一股猛烈的力道从后头勾住腰腹,往某处丢。
砰!
严启骅几乎是被甩到床上的。
来不及反应,将他抛丢上床的方谨迅速跨坐在他身上压制他,让他动弹不得。
而跨坐在他身上的方谨一脸阴沉,活像死气沉沉的死神。
第六章
「下来!」
严启骅使劲推移两侧箝制他的大腿的男人,无奈怎么使劲推,他还是像座山一样,稳稳压住自己。
「很遗憾,我就是想跟你吵这种没营养的架。」
凭什么他气得快吐血,而严启骅却还想悠哉游哉的进浴室哼歌洗澡?
想都别想!他方谨不爽,全世界就得跟着一起不快乐,更何况是近在眼前的他!
他不好过,严启骅也别想自得其乐!
「讲理一点,方谨。」虽然严启骅严重怀疑方谨的字典里有没有「讲理」这个词。
「那两个字怎么写,老子不知道!」
突然间,严启骅有股想笑的冲动。
离婚以后,他的生活重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倒不是说失败的婚姻让他心灰意冷,所以将全副心力放在工作上;而是工作带给他的快乐与成就感,远远高出感情这档事。
他以为离婚后的人生会因不停的工作、连番的挑战而充实,没想到会遇上方谨,甚至演变成如今这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莫名其炒的关系。
他必须承认,也无法逃避——眼前压在自己身上的小鬼根本不容许他逃避。
方谨的确颠覆他的人生,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乱。
「不说话?你以为保持沉默就叫作成熟稳重?」
「要我说什么?」小鬼就是小鬼,要不到糖吃就讨,讨不到就闹,非要闹到有糖吃不可。
面对这样毫无理性的方谨,他要说什么?
该死!严启骅的冷淡让方谨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给我说话!说啊!」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准你嘴巴闭得像蚌壳!」什么话都不说是怎样?以为他会读心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啊!
要是有,他今天会像个疯子一样鬼吼鬼叫,不断逼问严骅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拒绝跟失去理智的人说话。」
「你以为我会变成这样是谁害的?」方谨弯腰,双手撑在严启骅身体两侧,凑近脸怒吼:「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逼疯了?你认为多我十二岁就什么都比我强是吗?你以为什么都闷在心里、死都不说就叫见鬼的成熟是吗?屁!对我来说那些都是屁,都是笑话!」
「嘴巴放干净一点。」
「咬字嚼字就叫作成熟吗?去他的!」他偏要故意说脏话,怎么样?咬他啊!
「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就算我有话想说,也懒得跟你说。」
「你以为说这种话就能哄我、叫我安静、让我乖乖听话吗?」当他是笨蛋看不出来吗?「行!不说是吧?那大家就什么都别说——男人嘛,话那么多干嘛?做就是了!」
他就「做」给他看!「做」到严启骅眼里除了他方谨之外,谁也看不入眼!「做」到他全身上下都记得他,只记得他。
「方……唔!」严启骅被唇舌填满的嘴无法再说话。
这个混帐小子专门以强吻别人为乐吗?
吻……严启骅的脑海突然闪过早上方谨与乔海伦拥吻的画面。
随后,鼻翼轻掀,严启骅嗅到一股不属于方谨的香味——奔流,乔钟爱的香水之一。
在方谨身上有她的味道!
「Shit!」方谨暴吼,缩回在严启骅口中疯狂舔吮的舌,怒目而视。「你想咬死我吗?」
「不要碰我。」他身上有乔的味道——这个讯息在严启骅的胸门隐隐凝结成一团难解的郁闷。
「不要碰你?」他会听话才有鬼!「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太迟?你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我没碰过……呜!」
该死!脸颊承受身下人挥来的拳头,方谨猛地退后,立刻又挺直上身。
他竟然打他!
好!很好!方谨脸色一沉,伸舌舔去溢出唇角的血丝。
腥甜的血味仿佛加速使人趋向疯狂的催化剂,愤怒、难堪侵蚀了方谨的自制力,他再度俯身压制严启骅,把嘴里腥甜的血味藉由猛烈的强吻渡进严启骅的口中。
不要!严启骅拒绝的念头首次如此强烈,抗拒的动作也比起之前更加剧烈,力气之大,有好几次甚至成功挣脱方谨的箝制,让后者不得不加强力道打压他的抵抗。
「放开我,方谨!」严启骅胸口的郁闷随着方谨的强势逐渐转化为怒气。
他身上竟然有乔的味道!这份认知再度浮现在严启骅的脑海。
「你就不能老实一点,承认自己也很投入?」方谨回吼:「坦白很丢脸吗?承认自己对男人有感觉很丢脸吗?你不是认为自己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还多,凡事都已经看透,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那么对自己在男人怀里享受快感、达到高潮这件事有什么好抗拒的?」
能把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当作道理来讲,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大言不惭的,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方谨办得到。
是愤怒在理智来不及发挥作用就已经跨越崩溃的极限?还是充斥在鼻腔的香水味蚀光他坚如磐石的自制力?
他不知道,不明白,无法分析!
「不要拿你沾染别人味道的手碰我!」这是自己的声音,严启骅听得清清楚楚;但理智回笼之后,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是他说的吗?真的是他说的?
「你……」被他说话的气势震慑,方谨好半天回不了神,愣愣地看着身下的男人。
直到对方再度挣脱箝制,方谨才回过神,然而怒气早已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只有狂喜留在恍然大悟的脸上。
「启骅!」重新压制住严启骅,方谨欣喜若狂的模样像是得到渴望已久的宝藏。「我可以用我的方式去解读你刚刚说的话吧?」
是那个意思对吧?是他想的那样没错吧?
看见方谨喜不自胜的表情,严启骅打从心底后悔自己一分钟前的失言。
他已经能预见计画中的安稳人生离自己远去,全是被这小子搅乱的。
「你不喜欢我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是吗?没问题,我马上去洗掉,从今以后,我身上只会有你的味道。」
「闭嘴!」严启骅捣住脸,不想再看到方谨像偷到腥的猫般得意的表情,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逐渐发烫的脸。
什么从今以后他身上只会有他的味道……这是什么见鬼的解读法?他刚说的话里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同样的,你身上也只能有我的味道。」方谨一个劲儿地乐着。「就这么约定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男人就遵守约定。」
都是他在自说自话。「谁跟你约……」
「走,去洗澎澎!独『洗洗』不如众『洗洗』,偶尔来个鸳鸯共浴也不错。」他不由分说地拉起严启骅就往浴室冲。
「什么鸳鸯共……方谨!」
砰!浴室门被用力一关,锁上。
再也没有退路。
水声泽泽。
是唇舌交缠所造成的声音?还是浴缸热水的泠泠作响?又或者是足以燃烧一切的欲望在体内律动的声响?
又或者三种都有?
氤氲的浴室温度高得让人喘不过气,体内不断窜升的情欲,让脑袋昏昏沉沉得无法思考。
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分不清,听不明白!
「唔嗯……够、够了……」严启骅双掌按在方谨的胸口,试图撑起自己好离开浴缸、离开此刻还停留在自己体内的男人。
可惜功亏一篑,他胯下的男人在发现他的意图后,立刻扣住他的腰身,压他坐下的同时,自己也往上一顶,直达最深的敏感处,再一次点燃欲望的烈火。
「啊……啊啊……」
受到猛烈的刺激,严启骅自然拉直背脊向后仰,胸腹弓起弧形,硬挺的乳尖正好迎接身下男人凑近的唇。
「晓得自动送上门,有进步。」方谨满意地低语,毫不客气地咬住挺立在眼前的乳尖,改搂他的腰,好让自己能空出手爱抚另一边。
「啊……啊……」
再一个冲撞,引发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严启骅不由自主地配合呻吟,方谨拉近彼此的距离,得意地笑。「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声音很好听?」
「你……啊啊——唔……」
「这时候才想到要闭上嘴巴已经来不及了。」他听得很清楚喔。「放心叫出来吧,只有我听得到。」
「你……混,混帐!」
「我是啊。」方谨老实承认。「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听到这么厚脸皮的答案,严启骅瞬间不知如何应对。
他的身体又热又紧,欲望再度被挑起,方谨摇摆下半身,犹如久未进食的狼,一旦美味的猎物当前,就会贪婪地想将之啃食殆尽。
「你又——啊……」
「没办法,谁教你这么的美味,让我一吃再吃,愈吃愈想吃,怎么吃都吃不腻呢!」
吃吃吃!「你……你是猪吗?」
「我是无所谓啦,但你怎么可以把自己比喻成猪饲料呢?」方谨不赞同地挑眉。「这样太贬低你了,我会心疼的。」
「混帐!」
「是啊,我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混帐。」对他的评语,方谨不只同意,还大言不惭的附和。「所以我会想尽办法,只为了留在你身边;用尽心思,让你不得不正视我的存心;使尽手段,逼你承认自己对我有感觉。不管再卑鄙的招数,只要能达到目的,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用。」
严启骅瞠目结舌,莫非……「早上和乔的吻也是手段之一?」
「与其说是手段,不加说是她单方面对我性骚扰。」
性骚扰?回想当时的情况,他亲眼看见乔搂住方谨拥吻,而方谨的手……
收在口袋里!
「老天……」他为什么没想到?
方谨笑得更贼了。「我怎么可能对乔海伦有兴趣呢?不过我没想到乔那一吻会逼出你的真心话。亲爱的,你在意我的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像。」这教他怎么能不得意!哈哈哈!
闻言,浅麦色的脸染上一层绯红。
严启骅说什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沉不住气,败在一个小他十二岁的男人手上。
「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亲爱的。」
「闭……唔……」体内突然的一记冲刺将他的话转化为呻吟。
水面下,他发泄过后的欲望受到刺激,再次扬起。
逮着时机,方谨握住他勃起的欲望,无所不用其极地挑逗,企图带领身上的男人跨越理智的界线,领会欲望主导的极乐。
「我会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闭、闭嘴!」紧抓住最后一丝理智不放,严启骅恼怒地瞪他。
但是他很清楚,其实心里最气的,是沉不住气而让他有机可乘的自己!
「是啊,是该闭嘴了。」嘻笑的声音逐渐喑哑。「长辈有交代,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说话,那很不礼貌……」
「被吃的东西」根本来不及抗议,身下的男人无预警的猛烈挺进,让毫无准备的他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热气缭绕的浴室,一场属于野兽与猎物的美食飨宴再度展开。
时装之都的T舞台,是所有模特儿梦寐以求的理想。多年的台步训练、身段的严格要求——模特儿就像是一颗颗未曾琢磨的原石,在彼此的竞争中,淬砺出属于自身的光芒。
当然,有人起就有人落;时装之都的T台能容纳的人有限,舞台上有如白花盛开般绚丽灿烂,舞台下却残酷现实得有如战场,物竞天择是这个圈子最适切的生存法则。
「OK!彩排结束,正式来的时候,请大家务必照这样来!」台下,陈少白朝舞台上的模特儿们如是道。
一旁,以波拉片进行试拍的乔海伦跟着附和道:「没错,姐妹们,正式来的时候要是有谁不小心出差错,可是会被我身边这个东方小可爱给丢到地中海去喂鱼的。」
「呵呵呵……」台上的女模特儿们被逗得很乐。
陈少白哭丧着脸,拿她没辙。「乔,你非得拿我作文章不可吗?」
「哎呀,这表示我喜欢你嘛。」乔海伦对他眨眨眼,娇笑道。
严启骅一走进会场,就看见老友苦着一张脸任乔海伦调侃的窘境。
方谨当然紧跟在后。
只是一进会场,方谨便被负责场地安管的孟齐叫去,无法跟在严启骅身边。
「彩排结束了吗?」严启骅问两人。
「嗯,邀请的模特儿表现令人激赏,这都要感谢乔。」
「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不会叫你东方小可爱。」乔海伦嘴上不饶人。
「没有问题吧?」
「没有。」陈少白笑说:「你的安排很周到,运来米兰的展示服装也没有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你找到沙漠之星的人选了吗?」
「没有。」
「那套衣服太难找到适合的人了。」看过那套服装的乔海伦说道。「要说你这个东方小可爱厉害,还是要说你笨,我实在无法下定论。」
「你说这话真是致命的—击。」陈少白也想问自己。
「天才与笨蛋只有—线之隔。」严启骅冷冷说道。
「哇!连你都这么说!」陈少白哇哇大叫:「你的嘴巴果然变得更毒,都被米兰人教坏了。」
「喂喂!」别以为她在试拍就听不见!乔海伦将镜头转向侮辱米兰人的东方小可爱,透过观景窗看着;「我们米兰的人怎么样?别开玩笑了,论城府,我们怎么比得上你们东方人?」
「乔,你怎么能……」
「嘘,安静。」乔海伦突然低喝,移动镜头的位置,调整镜头的长度,将远方景象拉近。「嗯……没错……果然没错。」
「乔。」陈少白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她。「舞台在那边。」他指着她的身后。
「我知道。」
「你看见什么了?」还是严启骅细心,发现她的异样。
「看见沙漠之星。」乔海伦放下相机,艳丽的俏颜绽出绝美的微笑。「我有个想法,就是……」
她长指一勾,示意两个男人将耳朵靠过来。
「嗯?」寒意袭上背脊,方谨很自然地转身,没看见什么异状,所有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怎么了?」正在交代事项的孟齐被他这个动作打断,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冷。」搓搓手臂加温,方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心上人,只见他忙着与陈少白、乔海伦交头接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关爱」的眼神。
真是寂寞啊!人家不是说两情相悦时,四目相对、眉目传情是常有的事吗?怎么他的眉目传情老是碰壁,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情人真是冷淡!呜呜……
「唔!」第二波寒意再度袭击方谨,这次几乎钻进骨子里去了。
「又怎么了?」孟齐皱眉,对他的分心开始不满。
「真的很冷。」
「是吗?」孟齐一点都不觉得,
「我想会场的冷气需要调整。」
「我会叫人检查。」为了确保周全,孟齐颌首同意。
第七章
米兰的街道,最近有点不一样。
就以伊玛纽尔拱廊商场为例,这个被称为「米兰的画室」的十字形商场,商店、餐厅、咖啡店和书店林立,举头仰望,八角形的天窗镶嵌着显示欧、非、亚、美各洲的景色。
这华丽的商场不单是步行区让人叹为观止,林立的精品店,论规模、橱窗布置,在米兰都是数一数二。
而在这条街道,不知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幅海报——
艳阳酷照,炙烧无垠荒凉的沙漠;右侧,是一名蒙着面纱的沙漠商旅的侧写。他左脚盘起、右脚屈膝,倚坐在椰树下,仿佛在休息一般;右手靠着右膝,左手执丰皮袋,袋口开启,流出清澈透明的水,在艳阳照耀下,有如一条绣上彩虹的黄金彩带。
沿着这张海报边缘齐贴的,是另—张尺寸相同、主题迥异的海报——
清澈透亮的圆月,映照深蓝色的沙漠之夜;左侧,—名蒙着面巾的女子,修长的身段包裹在层层的衣衫里,以背对众人的方式独伫,右手拿着铃鼓,左手勾着头纱,身躯微向左倾,一双神秘的黑眸低低地望着左手的头纱,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夜之沙漠起舞,垂地的头纱在月光照耀下,宛如一条银丝带。
日与月,男与女,坐与站,休息与舞动——迥异的海报,相对的主题,让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也成为米兰最近的新话题。
「那两张海报到底是哪家的?」露天咖啡座中,两个女人其中—个指着对街的海报如是道,「那两个模特儿是谁?」
「我也想知道。」另一人接腔道:「还有,这两张海报到底是哪个摄影师拍的?这也是个谜。」
「对了!」开启话题的女人忽然击掌道:「这会不会跟即将开始的时装周有关?」
「嗯嗯,有可能……」
听见隔壁桌两名女士的讨论,严启骅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对街两张成对并贴的海报,再移目看向坐在对面的方谨。
「来到米兰不试试道地的米兰番红花牛骨髓烩饭,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方谨张着塞满食物的嘴,边吃边说完这句话后,回头朝店里大声喊道:「老板,再来一份米兰蔬菜汤,还有一瓶Pic St-Loup,再加一份水果丁面包。」
夹烟的左手僵在半空中忘记收回,严启骅瞠目瞪着他。「你是猪吗?」
「嗄?」方谨抬起头,嘴边还沾着饭粒。
严启骅低笑,眯起的眼眸再度看向海报,又回头看他。「很难想像海报上的人是你。」视线再次来回打转,还是以摇头不信作结。
「笑什么?」
「你的女装扮相很美。」严启骅指向对街右侧海报。「吃相却很难看。」
方谨脸色一沉。「右边那张就算了,左边——去,乔的脑袋都装些什么?竟然要我男扮女装,真是见鬼!」那是他人生当中最大的污点。「要不是为了你,打死我都不会答应。」
「我知道。」第一次,严启结没有闪躲他的甜言蜜语。「谢谢。」
这让方谨惊讶到拿不住汤匙,掉在桌上发出铿锵脆响。
「你是严启骅吧?」真不像他认识的男人,害他一时间无法习惯。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严启骅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该说谢的时候我不会吝啬。」
「该给爱的时候,希望你也不会吝啬。」方谨乘机道。
回应他的,是严启骅一记拍上额头的锅贴。「吃你的饭。」
「逃避。」方谨咕哝。
严启骅当然没有漏听他在嘀咕什么,但是他跟他的关系……
到说「爱」的程度了吗?他自问,心里的答案尚未明朗。
他是个离过婚的三十七岁男人,他才二十五岁,这样的组合怎么看都觉得不协调,何况他们都是男人。
接受身边的人是同性恋是一回事,自己跟同性交往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然而,随着相处日久,他很清楚自己愈来愈不排斥跟他做爱;甚至,许多时候自己是投入其中的。
但这又如何?男人的性跟爱可以分得像黑与白那么清楚。
严启骅不认为自己和方谨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也不认为自己和他毫无关系,这么说应该比较贴切——他与方谨,可以是床伴、是朋友、是伙伴,但情人这个关系,他很难想像。
「嘿!」方谨抽走他指间的烟,燃熄。「在想什么?烟都快烧到你的手指头了。」
严启骅回神,表情有些恍惚。「什么?」
「难得看你发呆。」方谨咧嘴笑道。「原来工作狂也是会累的。」
的碓有点累,但不全然是因为工作。
白天工作如果在晚上得到充分休息倒能补回元气,问题是,有人剥夺他夜晚休息的极利,让他累上加累。
意识到过度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方谨抬头。「干嘛这样看我?」
「真难看。」 严启骅突然这么说,在方谨诧异的目光下伸手沾去黏在他嘴边的饭粒。「你的吃相有待改进。」
收手途中,方谨迅速拦截。
他做什么?
「能吃的就别浪费。」没头没尾说了这句话的方谨,伸舌舔去严启骅指尖的饭粒。「这样的饭更好吃哩。」
「白痴。」被抓住手的严启骅用另一只手捂住脸。
然而手能挡住的毕竟有限,藏住了脸,却藏不住丙侧烧红如火的耳朵。
「快、快点!Mary的衣服要配六号鞋!」
后台,时装发表会的工作人员大声喊着。
「Jin,你穿错鞋了,七号鞋在那里!快,动作快!谁来帮Carol补妆?」
说话声、脚步声纷乱杂遝,所有在后台想像得到的混乱,全都是为了制造前方T型舞台上的美梦,上至设计师、模特儿,下至化妆师、工作人员,无一不绷紧神经,只为了带给前方台下时尚名流视觉的惊艳。 ?
在这么忙碌的时刻,难免还是有一、两只害群之马,专给人找麻烦,好比不配合的模特儿。
「为什么我也要走秀?」方谨躲开化妆师的手,拒绝打上压死人不偿命的厚重粉底。
去他的,乔那女人不是说只要拍几张照片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他上台走秀?「别以为我不知道,春夏时装展是女装发表会,走秀是女人的事,关我什么事?」
「你是主角。」严启骅淡然地说。「沙漠之星非你莫属。」语毕,他用眼神示意化妆师上妆。
方谨别过脸,再次躲开。「我不是女人!」有一百八十二公分的大块头女人吗?可恶!
「我不会因为你穿女装就把你当女人看。」
「只会说风凉话。」方谨老大不爽,重重地哼气,「今天换作是你,你会答应吗?」
「我会。」严启骅果决地回答,完全不需要思考。「我花了一年的时间评估欧洲时装界,改变创草的运作方式、部署一切,为的就是让创草打入欧洲时尚市场。为了这个目的,就算要我换穿女装充当模特儿,也在所不惜。」
方谨笼乎被他的话感动了,几乎……
「现实是,那个要穿女装、假装女人上台的人是我不是你。」创草之于他,还没有重要到让他甘心鞠躬尽瘁的地步。
「就算是为我,也不行吗?」
「呃……」方谨顿时哑口无言。
「原来你琅琅上口的爱只是这种程度。」严启骅嗤声一笑。
只、是、这、种、程、度!方谨激动得只差没跳起来。
而他脸上邪气森森的表情已经让人不敢恭维,连化妆师都被吓得退到—旁,不敢再走近一步。
「算了。」严启骅叹气,转头朝最近的工作人员交代道:「去通知董事长,就说沙漠之星……」
方谨打断他的话,口气极差地说:「我有说不上台吗?」
「你也没说答应上台。」
「你都是用这种态度拜托人吗?」气焰这么嚣张,谁会答应!
「我拜托你了吗?」严启骅的口气依然很冷。
旁边,方才被交代传话的工作人员不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事,上前问:「我是不是该去传话?」
「去!」
「我拜托你让我帮你行吧!」
爱到卡惨死!谁能比方谨更了解这句话?
眼下的他,就是一个最佳实例。
「不用传话了。」严启骅侧首对等着下达命令的工作人员说道。
说话时,他不吝惜让人看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
方谨见状,气得一脚踢上呆住的化妆师的小腿。「不是要化妆吗?还不快点!」语毕,他双手环胸,摆出一副从容赴义的模样。
这样的表现够明显了吧?「快点!趁我还没后悔之前。」
化妆师眼眶含着两泡泪,声音颤抖地道:「严先生……」
「麻烦你了。」严启骅安抚被吓坏的化妆师。
只见方谨纵然火大到鼻子连连哼气,只差没喷火,屁股还是老老实实地黏在椅子上,任化妆师宰割。
「算算看你欠我多少?」他非讨回来不可。
严启骅回以淡然一笑,把玩袖扣。「你可以拒绝。」
「然后让你认定我的感情「只是这种程度」吗?」
严启骅双肩一耸,是可有可无的不以为意。
「休想!」一句话,两个字,斩钉截铁的拒绝。「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认命吧你。」
这辈子?严启骅把玩袖扣的手停顿,落在手腕的视线移向脸部彩妆逐渐完成的方谨,眼里有审量,也有疑惑。
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小子这般执着?甚至说出「这辈子」?
严启骅开始觉得好奇了。
投射灯、镁光灯、背景音乐有如结界,走秀的T型台因此形成一个以骅丽璀灿架构成的异世界。
台上模特儿以其曼妙的身段、绝佳的风姿诠释身上的时装,展现设计师们前卫的流行时尚。
「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方谨。」舞台后方,陈少白对等着上场的压轴「女主角」这么说。「硬是请你帮这个忙,真是过意不去。」
收回集中在舞台上的目光,方谨回头,利用化妆品创造的艳美丽容上,一双眼冷冷斜视。「如果只是客套话,就省了吧。」
哎呀,心情不好呐!「托你的福,海报的效果引起话题,来的人比跟我们同一时间的Armani还要多。」
「人多不代表成功。」方谨坏心地泼冷水。「人多,意味着如果失败,负面评价会愈多。」
「同样的道理,如果成功,正面评价也愈多。」陈少白笑容可掬地道。「想要高收益就得承受高风险。」
「你就这样任他乱搞?」包括采用乔海伦拿他当女模特儿的鬼主意?还有今天让他这个男人登上女性时装发表会舞台的点子。
方谨原以为自己够疯狂,眼前这票人却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尤其是严启骅——他一直以为他除了严肃就是正经,疯狂这个字眼和他无关系。
陈少门当然知道眼前小伙子口中的「他」是指谁。「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再说,我不是管理的料,创草的经营管理交给他我很放心。」
方谨不敢相信。
「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陈少白轻松地笑道。
「我话说在前头,我只练过一个礼拜的台步。」还是被逼的。「要是我不小心在舞台上跌倒,搞砸这场发表会,别叫我负责。」
「不会有人要你负责,该负责的人是我。」严启骅走了过来。「少白,Linda在找你,她说衣服有点问题。」
「我去看看。」语毕,陈少白转头再看方谨。「无论如何,方谨,我相信启骅,而他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沙漠之星就交给你了。」
「什么逻辑啊?」目送他离开,方谨翻了翻白眼。「设计师都这么怪吗?」
严启骅耸肩。「习惯就好。」
「你找我?」故意把陈少白支开,这种小伎俩还瞒不过他。
「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愿意承认爱上我了吗?」方谨眼巴巴地看着爱人,万分期待。
「就算出差错,也不是你的责任。」
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方谨翻了翻白眼,只能顺着他的话题说:「当然不是我的责任。」他是被硬赶上架的鸭子,又不是自愿的。
「所以你不必害怕。」
「谁怕了。」
「不怕?」严启骅挑眉。「不怕你为什么绞手指头?」
「谁绞——」意识到手指的动作,方谨哼了一声别开脸。
可惜,发红的耳根泄了底。
细心如严启骅怎么可能没看见。「呵!」
「笑什么?」方谨询问的语气夹带一半逞强的恼怒。
「紧张是正常的,换作是我也会。」
「如果这是你激励人的方法……」方谨顿了下,粉红亮彩的唇再度开启,落下评语。「还真糟。」
「你有更好的建议?」
方谨二话不说,环住严启骅的腰,让他贴近自己。
在胸膛与胸膛相撞的瞬间,四片唇瓣引发短暂的火花。
一吻结束,方谨哑着声音道:「这样更有效。」
「你的妆会糊……」
「放心,现在的彩妆已经不会掉色了。」这点当然是问过那个在他脸上大作文章的该死化妆师。「挺方便的不是吗?」
严启骅仔细地打量他,确定妆没有坏才相信。
「当然,如果是由你主动,效果绝对是百分之百。」
「只是百分之百?」
这也要挑?「百分之百还不满意……唔!」无法再说更多,方谨的唇已遭人突袭封缄。
一向被动的人突然化被动为主动,方谨瞪大双眼,像根木头僵直在原地,生涩得仿佛被夺走初吻的小女生。
他……吻他!
「我吻你不是为了让你变木头,方谨。」严启骅退开,看见他呆若木鸡的反应,不禁苦笑道。
方谨还是木鸡一只。
这么让他吃惊?严启骅摇摇头。
「看来是造成反效果了。」语毕,他转身走人。
脚才刚跨出去,身后一股拉力留住他。
「你吻我?」方语犹如置身梦中,因为觉得不真实,所以质疑。
「不然你以为刚才的是什么?」严启骅反问。「嘴唇互撞吗?」
「我以为是作梦。」
「那你继续梦下去吧。」严启骅再度转身。
同样的,又被拉住了。
「你吻我,是因为我现在看起来像女人?」妆点美丽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闲惑。
「妆画得再像女人,你还是男人。」
「所以……」
「我很清楚我吻的是你。」在方谨还没笑得太过张狂之前,严启骅替他戴回蒙面的纱巾,强迫他转身而向舞台背对自己。
「上场时间到了。」他说,轻推他一把。
好戏开锣!
当穿着沙漠之星的模特儿登场时,腕上的手环清脆的铃声先吸引观众的听觉,而后的视觉,令众人发出赞叹的抽气声。
质感宛如绿洲甘泉的沙漠之星,柔柔包裹住模特儿曼妙的身材,就像一屑薄薄的羽绒被,柔软服贴;当金银双色的灯光交错投射在模特儿身上时,沙漠之星折射出或银白或金澄的光芒,像是由银线金线织成的缕衣。
半透明的纱巾下,模特儿半遮半掩的面容引人无限遐思;露出的明眸,流转台下,被扫视到的人,像是触电了似的微颤。?
沙漠之星在设计上,探用多重的层叠布料,缝制出沙漠的基调,柔软的衣料随着模特儿摆动,光影交错下,层叠的形式各有变换,就像沙漠轻风吹拂改变地形,轻薄如羽翼的布料则带来沙漠绿洲的清凉感。
在万众瞩目下,「她」缓步走向舞台前端,两名已在前方的模特儿忽然左右拉开距离,转身伸手迎接主角来到中央。
全场以为与平常时装发表会相同,只是转圈展示服装而已,然而情况出乎他们意料,左右两位模特儿忽然撩起主角的裙摆,一前一后包围住「她」,挡住台下的视线,也让人看不见台上模特儿的动作。
观众开始觉得莫名其妙,交头接耳私语,怀疑舞台上出了什么差错。
不到三十秒钟的时间,两位模特儿退开,原本身材曼妙、包裹在柔软羽翼下的「她」摇身一变,变成另一幅海报中沙漠夜晚休憩的旅人。
「哇——」台下惊讶的呼声响起,混杂着恍然大悟的低语:「原来是同一个人啊……」
「真不敢相信,竟然是男人……男人怎么可能这么好看?」
模特儿在惊艳的赞叹声中退场,而后,是不绝于耳的掌声。
法国 巴黎
米兰时装周的热力感染了整个欧洲,即便是他国,电视媒体除了短篇报导,更有一系列的现场直播。
同为时装之都的巴黎更不例外,电视不时报导米兰最新的时尚讯息。
「一年一度的米兰春夏时装周已揭开序幕,Versaca、Armani、Ferrangamo等知名品牌今年依旧没有让人失望。以Versace为例,大胆新锐的剪裁,运用自由缤纷的色彩,将女性体态美展露得淋漓尽致;Armani强调优雅中不忘带有几分幽默与不羁……」
「法国的新闻没有其他事情好报导了吗?」电视机前的男人抱怨道,大拇指按着遥控器的按钮,不时切换频道。
「骋,别像个孩子。」茱蒂?克莱尔端水果到客厅,纠正长子的不良恶习。「遥控器放好。孩子的爸,吃水果了。」
「嗯。」方钧放下报纸,接过爱妻递到面前的苹果切片,送入口中。
方骋也回头捻起一片苹果咀嚼。
茱蒂?克莱尔突然叹了口气。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她。
「怎么了?」一家之主的方钧开口问。
茱蒂?克莱尔分别看了两个男人一眼,叹息。「总是少一个。」
「提他做什么?」方钧口气不佳,好心情全让妻子的叹息给破坏。「那个混帐,不回来也好!」
「别说气话了,亲爱的。」茱蒂?克莱尔亲吻丈夫的额角,安抚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一个人偷看他的照片叹气。」
方钧的一张老脸霎时涨红,恼火地瞪向揭穿他底细的妻子。「茱蒂!」
「最想他的就是你了,亲爱的。」茱蒂笑呵呵地道。
方骋又好气又好笑地望了父亲倔强的表情一会儿,视线再度移回电视。
此时,电视仍在播送米兰最新的时装发表会现况。
「此次最令人为之惊艳的,莫过于来自台湾的创草,剪裁细腻,且大量探用丝质布料,婉约中带行一份东方神秘的风格;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胆引用男模特儿表现压轴服装沙漠之星,以下就是本台记者为您所做的现场实况报导——」
台湾,空上鲜少在欧洲时尚界听见的地名引起三人看向电视,萤幕上正在播送创草最后的压轴表演——穿着沙漠之星的模特儿登场,以及之后别出心裁的舞台换装及台下观众的喝采……
啪!方骋拿在手上的苹果片掉了下来,在桌面发出清脆一响。
「爸?」方骋盯着萤幕,过了好久,才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亲爱的?」茱蒂?克莱尔愣住归愣住,还是轻轻推了丈夫一下。
被妻子推醒,回过神的方钧只差没跳起来。
但一只大掌已经拍上茶几,紧接着是巨熊般的咆哮。
「该死的!方谨这死小子在搞什么鬼?」
第八章
法国 巴黎
在巴黎市东北约二十四公里处,是欧洲航线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戴高乐机场所在地。
这座在二OO四年五月二十三日,第二航厦发生坍塌事件的机场,在经过一连串调查、争议、罢工等等事件之后,无损于其国际机场的地位,第一航厦国际航线依然繁忙如昔。
一下飞机,踏进位于地上十楼的运转厅,严启骅快步走向自动步道,准备上三楼办理入境手续和提领行李。
方谨追了上来,「关切」地道:「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
「在我还没动手杀了你之前,离我远一点。」严启骅冷冰冰地说。
「你忍心谋杀亲夫吗?亲爱的。」
「滚!」
米兰时装周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巴黎时装周的筹备工作,先行出发的他应该自己来,而非带一个麻烦制造机在身边——同意让方谨跟到法国是他的失策。严启骅暗恼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胡涂的决定?
「别这样,习惯就好了。」身后,方谨流里流气地说道。
严启骅冷眼斜瞪,「在飞机上动手动脚是可以习惯的事吗?」这白痴!
「我没有动脚喔。」方谨很认真地辩白。「我只有动手而已。」说话时,还动了动灵活的手指头,「强调」自己的清白。
严启骅又狠狠瞪了方谨一眼。
这小子竟然在飞机上对他——性骚扰!他气炸的脑子只想得出这个名词,想起自己在飞机上一边阻止方谨毛手毛脚的骚扰,一连得饱受生理冲动与担心被旁人发现异状的煎熬,最后险些在飞机上呻吟出声……一想起来,他更是恼恨。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海关。
也许是愈想愈气,先办完手续的严启骅迳自朝行李处走。
「启骅,等我!」还在办手续的方谨朝他喊着。
严启骅恍若未闻,甚至在拿到自己的行李后加快速度前进,只为了甩开身后纠缠的男人。
想当然耳,牛皮糖如方谨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他逃脱;一过海关,拿到行李,他急忙追去。
「启骅,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一个人走?难道我们之间的浓情蜜意,在你眼里已经不值一哂?往日的热情,今日的冷淡,你的冷漠冻伤了我的心——」
「闭嘴,方谨!」严启骅被激得停下脚步,回头大吼。
可恶!他原本不打算理那发疯的臭小子,一路漠视到底。
但——该死!严启骅恼火地低咒。
如果这段只有连续剧才会出现的对白是以中文发音,他能不当一回事,反正道理是法国,听得懂中文的人不多,顶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罢了。
但问题出在那家伙……混帐!他竟然还会说法文!
一长串肉麻到极点的法文让来往的旅客不的而同地停下忙碌的脚步,纷纷移目看向一前一后的东方男子。
「你如果不走回来等我,我就继续说。」下一段法文告白又起:「啊,昔日的恋人,今日的爱人,在我怀里的你是如此……」
哒哒哒哒……脚步声逐渐接近以法文涌诗的东方男人。
「闭嘴!」
方谨微笑,露出一口白牙。「没问题。」
严启骅怒气难消,还是没给方谨好脸色。
他走到三楼入境厅外的环状车道,准备招揽计程车进入市区。
「谨!」
一个中文发音的单字,吸引两人转头循声望去。
身形颀长不亚于方谨的东方男子走向两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方谨惊讶地看着走近自己的男人。「骋!」
「你这小广,回法国也不通知家里一声,要不是我在朋友调出的民航局资料看到你,根本不知道你回到法国,你这样对得起我吗,老弟?」说着,一个拳头玩笑性质地送上小弟的肚子。
「哎哟!」方谨装腔作势地痛呼一声。「真狠,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打我,当心我跟妈告状,说你欺负我。」
「别傻了,妈会相信你的话才有鬼。」方骋白了老弟一眼,这才注意到站在小弟身边的男人。「谨,这位是?」
「严启骅,我的情……咳、咳咳!」 一主襄胸的肘击打断方谨的介绍词。
「严启骅,创草设计的执行长,也是方谨的上司。」严启骅主动自我介绍。
「上司?」方骋来回看着两人,脸上写着困惑。
「哥,他是我……」
「方谨目前担任我的随行助理。」严启骅又抢过方谨的话道。
有古怪!方骋打量两人的表情暗想。在商场上打滚多年,察颜观色的本事是他的强项之一,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不好当场戳破。
方骋来不及深思其中细节,严启骅已经向他伸出手。
「你好,Cornelius集团的方总经理。」
方骋回握,惊讶地挑眉。「你认识我?」
他行事向来低调,很少人一见面就知道他是谁。
「Cornelius集团是法国百货业的龙头,你的大名自然有所耳闻。」严启骅冷冷扫过方谨一眼,再看向方骋。「只是没想到你跟方谨是兄弟。」
「哈哈哈……」方骋爽朗一笑,长臂搭上小弟的肩。「的确,我跟方谨长得不太像,再说我这个弟弟老爱四处跑,没个定性,很少人知道我有个弟弟。」
「是啊!」他也没想到。
「走吧,我的车在那儿。」方骋指着前方停靠路肩的车。「爸妈等着见你,你这次是躲不过了。严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就到寒舍来坐坐;当然,如果还没有订饭店,更欢迎你……」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住宿方面公司已经有安排,不劳费心。」严启骅淡漠且不失礼地回应。「不打扰方总经理与令弟相叙了,我自己搭车进市区就好。」
「启……」
不要叫我!严启骅凌厉冰冷的眼神无言地宣示愤怒的讯息。
方谨震得一时哑口无语,整个人都傻了,呆愣地看着他。
「幸会,方总经理。」严启骅微颔首,算是致意。「希望有机会再见。」
扫了脸神色突然变得凝重的老弟,方骋回道:「我相信会有的。」然后又朝他眨了眨眼。「贵公司在米兰的佳绩已经传到巴黎,也引起不小的风潮,我想我们会再见面的。」
就算不为公事,也会为了私事。他想。
方骋的车顺着戴高乐机场外的环形车道驶入巴黎市区,途中忍不住好奇地问副驾驶座上的老弟:「他不知道你的背景?」
等了半天没回应,方骋分神扫了右手的人一眼。「谨,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我听见了。」倚在车窗,方谨答得意兴阑珊。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方谨懒懒地问。
「别打哈哈了,你以为老哥我看不出来吗?」想在他面前装傻?回去修炼几年再来吧:「他是你的Lover不是吗?」
「一半一半。」
这是什么答案啊?「什么叫一半一半?」
「我认为是,他认为不是,这不是一半一半是什么?」说到这儿就伤心。
这倒奇了。「原来是你单恋人家,真难得。」
「你的口气听起来很幸灾乐祸。」
「是吗?」方骋反问,旋即吹起口哨。
这还不叫幸灾乐祸吗?方谨送老哥一记白眼。「你很乐嘛?」
「当然。」方骋坦白得很。「算算你玩了这么久,是该收心了。创草设计的执行长吗?我听在台湾的朋友说过……等等!」
叽!长长的煞车声代替车主发出刺耳的尖叫。
脑中翻出关于创草的资讯,方骋才想到其中有一个问题。「严启骅他……足足大你十二岁!」
「那又怎样?」
「老天,十二岁……」方骋的额头敲上方向盘,回想十分钟前见过的严启骅,如果不是想起阅读过的资料,他根本无法从严启骅的脸看出他的年纪,他的脸根本不到三十七岁。「比我还大十岁……」
「那又怎样!」方谨火大了。「方骋,你有意见吗?」
方骋转头,看老弟一脸「你敢有意见就跟你拼命」,忍不住地噗哧一声,接着仰天狂笑。
「哈哈哈……我老弟的心被夺走了,严启骅这家伙真不赖!」
「方骋!」
「我想会会他。」方骋收起笑,表情变得认真。「我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让你这么着迷?」甚至不在乎现实年纪的差距。
「我不准你打扰他。」
「嘿,这不算打扰,这是公事。」方骋踩下油门,再度开车上路。「你以为我每天闲着没事跟民航局调出入境资料来看吗?」
方谨这才想起刚刚在机场忘了问老哥为何会去看民航局的出入境资料。「谁知道?也许Cornelius要倒了,所以你这个总经理闲到没事干,去翻民航局的资料打发时间。」
「臭小子!」方骋笑着敲他一记爆栗。「我调资料是为了确认严启骅入境的时间,没想到在上头看见你的名字。」
「为什么针对他?」
「这是爸的意思。」方骋坦言不讳:「你在米兰的走秀,我们都看见了。」
叩!方谨的额头重重地撞上副驾驶座前的置物箱。「你们这么闲吗?看什么鬼电视!」
他可以想像顽固老爸看到服装秀时的表情。
那老头一定火冒三……不只三丈,十丈都有可能。
「爸很生气,想找严启骅来谈一谈,谈谈为什么把堂堂Cornelius集团的二少东打扮成娘儿们,在舞台上搔首弄姿。一回想萤幕播送的画面,方骋扬起嘴角,「妈没把你生作女儿真是太可惜了。」
「闭嘴,方骋。」方谨多少能明白严启骅要他闭嘴的心情了。「那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污点。」
「能让你甘心把污点抹在身上,这应该是严启骅的本事吧?」
「除了他还有谁?」为了严起骅,他可是把自己卖得彻底。「叫老头死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跟启骅「谈一谈」。」
「我看是很难了。」方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回视前方继续开车。「你应该知道,连民航局的出入境资料都调得到;那么,要查出严启骅下榻的饭店是轻易而举的事。」
不会吧?瘫坐在真皮坐椅上的方谨挺直上半身,看向开车的兄长。
「你的意思是……」那老头该不会已经到饭店等人自投罗网了吧?
三秒后,方骋证实他的想法。
「迅速如风是我们老爸的行事风格,你应该知道的。」
「谢谢。」严启骅向将得李搬下车的服务生道谢,接过行李后走进下榻的旅馆A al Villa Saint Martin Hotel。
一名棕发碧眼的高瘦男子在大厅挡住他的去路。
「严启骅先生?」
字正腔圆的中文让严启骅讶异。
「你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方总裁想见你。」
在机场黾鸆ornelius集团的总经理方骋;再听到龙头大老的名号,与其说感到惊讶,不如说早有预感。
于是严启骅任这名男子在前头带路,领他到一名双鬓银灰,神态威严的中年人面前坐定。
方钧摆手挥退下属后才开口:「你就是创草设计的执行长严启骅?」
严启骅先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咖啡后,才慢条斯理地面对眼前让人不敢忽视的百货业龙头。
「阁下就是方谨的父亲?」
方钧抬了抬灰白双眉。「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但我想今天您找我的目的应该与公事无关。」
够沉稳。方钧暗暗打量,从容内敛的言行、敏锐精明的脑袋,难怪能让创草打进欧洲市场;甚至,说动他那个顽劣的次子男扮女装,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你认为我有什么目的?」
「Cornelius集团掌握法国时尚界的行销市场,对于时尚流行必定很敏锐,我想法国对于米兰时装周的动静不可能没有报导,而且我相信您也看见他杰出的表现。」
「杰出?哼!」方钧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端详对方皱眉的表情,严启骅又道:「创草由衷感谢令公子的帮忙,我也相信令公子是成年人,能为自己做任何决定。」
言下之意是要他不要追究方谨男扮女装、上伸展台搔首弄姿的事吗?
「你在暗示我别管太多?」
向送来咖啡的服耪生致谢,严启骅解释道:「我只是回答您的问题,并没有任何隐射,请勿多心。」
「换句话说,是我多疑,曲解你的意思了?」
「方先生爱子心切,关心令公子在外的言行,天下父母心是很正常的事。」面对刻意的挑衅,严启骅一律以淡漠有礼的态度防守,从容得令人激赏。
方钧突然大笑。「有意思,严启骅,有没有考虑到法国发展?到我这儿来,待遇绝对比创草能给你的多更多。」
「承蒙赏识,但比起个人待遇,我更在意的是Cornelius集团是否有意让创草在贵集团底下的百货业设置专柜,「方总裁」。」
改口,是暗示接下来要谈的是生意,而非私事了吗?方钧敛起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找你是要质问你方谨的事,不过现在看起来,反而是我自投罗网,让你逮到机会谈生意。」
「不错过任何一个商机才是商人本色。」严启骅端起咖啡朝他一敬,才凑近唇边啜饮。「我相信方总裁绝对能理解。」
「我能理解,不过我已经不管事了,要谈生意,去找方骋谈。」?
「我会的。事实上,在二十分钟前,我已经在机场见过方总经理。」
「那方谨……」急着追问的方钧突然顿住,咳了几声,佯装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续道:「方谨那死小子人呢?」
「我相信两位公子都在前往贵公馆的路上。」
下一秒,方钧突然倾身向前,接近他。「你跟我家方谨是不是在一起?」
「我们是「一起」坐飞机来法国。」严启骅回答。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方钧的老脸逐渐浮上两抹赧杠,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开口:「这种事……总之,你跟我儿子是不是一对?」
这么直接的问话大出严启骅意料之外。「您的思想开通得让人惊讶。」
方钧大手一挥,提起当年事,忍不住吐出一发不可收拾的抱怨。「那小子早在二十岁就Come Out了,只差没召告天下,真是混帐。幸好我当年心脏够力,没给那浑小子吓死。」说来就有气。
「原来如此。」连家人都接受他的性向,也难怪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死德行。
方钧再度倾身,看着自己的「媳妇」。「你是那浑小子的另一半吗?」
「倘若我说是,创草的时装是否就能进驻您旗下的百货专柜?」
「想得美!」想靠「姻亲」身分走后门?想都别想!「想设柜还要看你创草有没有那个本事!」
「真可惜,不然我还真的考虑撒谎点头承认。」严启骅微叹,表情却一派轻松,根本不像觉得可惜的样子。
方钧闻言,简直傻眼。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就算是方谨那叛逆到家的小子也不敢;但眼前这年轻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真敢!
看来,以后要叫方骋多注意创草了。方钧招来等在不远处的属下,起身准备离去。
「你很有胆量,小子。」
小子?
这是他常用来叫方谨的名词。「我很多年没被人这么称呼了。」
「二十几岁的小毛头,在我眼里就是小子。」
西方人错估他年记便罢,为什么连东方人也会?业启骅扪心自问,娃娃脸跟他完全扯不上关系,年轻时候还被人说长得少年老成。
这样的他,为何到了三十七岁的现在,总被错估实际年龄?
「抱歉,方总裁,我今年三十七岁。」
呃!
老人家吃惊的表情还是别用文字形容的好。
夜深人静,最是好眠时,不过还是有些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硬是要做些奇怪的事,好比趁别人熟睡时,潜入对方房里。
这种招数有时候会成功,但有时——
啪,清脆一响,光明立现。
潜入者愣住,眼睛适应光线后,发现自己准备突袭的床上没有半个人影,倒是有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你有三更半夜闯进别人房里的癖好吗,方谨?」
回头,他打算偷袭的对象迷住了他,险些扼住他的呼吸。
甫出浴的严启骅一身米白浴袍,透明水珠时而顺着湿渌渌的发梢滴落浴袍,或沿颈侧滑过锁骨、半裸露的胸瞠,最后没入浴袍。
要命!方谨发现自己竟然嫉妒起那些水珠来。
「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洗澡干嘛?」他几乎足用吼的。
严启骅刚淋浴完,关好水龙头,就听见门外响起细碎的杂音,以为法国治安变差、夜贼增加,连饭店也难逃魔掌,于是无声无息走出浴室,待眼睛适应黑暗,隐约认出这个「夜贼」是谁,警戒心才转成恼怒。
「我洗澡还要经过你同意?」他说话的口吻冷如寒冰。
「至少不该是这个时候,你是故意用美色转移我的注意力,对不对?」
「白痴。」冷冷一瞥,严启骅迳自走到吧台,从饭店附设的小冰箱中拿出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口。
浑身散发冷绝气息的他,方谨不会装傻视而不见。
但是他没有理由生他的气!来饭店的一路上,方谨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是严启骅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存在,没在意过他的来历和背景,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对他的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好奇,更不会问、
严启骅根本不在意他方谨是何方人士,是哪里的阿猫阿狗,也从来不问。
他最多只是没说而已,严启骅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
他从没打算隐瞒身分,但严启骅没问,他又何必自讨没趣说出口?
甚至,有资格生气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在这段感情里,只有他拼命追赶、不断地表示,却不见严启骅有什么回应,真正在乎彼此关系的只有他。不想没事,愈想就愈气!
「哼哼哼!」气到反笑,方谨走向他,直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才停步。「我愈来愈怀疑,那时候在米兰因为我身上有乔海伦的香水味而动怒的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糗事重提,严启骅拧眉,退开两步距离,双手环胸看着他。
不说话,就是不说话是吗?他说了那么多,一直以来,总是他主动接近严启骅、黏着严启骅,他敢说,如果自己今天离开,他也不会追上来。
就是这样,十二岁的落差硬生生横在那里,无论他怎么跑,怎么追,就是落后他十二年的光阴。
从头到尾,只有自己老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净干些蠢到极点的傻事。
没错,从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他一头热!
第九章
来不及防备!
严启骅甚至不知道方谨是何时动的手,当他意识到时,自己已经像麻布袋一样被抛到床上。
身子在反作用力下弹了几下后,严启骅终于稳住自己。
「不错喔。」方谨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挺诱人的春光!浴袍半敞,刚淋完浴的男人衣衫凌乱地侧躺在柔软的大床,藏在浴袍下的修长双腿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浑身散发的香皂味清爽如处子,诱人品尝。」
严启骅立刻拉整浴袍下摆遮住双脚,接着抓来被子,好遮住能让方谨继续肉麻下去的身体。
可惜,他快,方谨的动作更快:他一手瞬间扣住他的脚踝,另一手扯开被子,将之丢在地上。
这一拉扯,严启骅身上的浴袍更是凌乱,沿着肩线下滑至臂膀,裸露出迷人的锁骨与大半胸膛。
方谨的口哨声拉高半度音,带着欣赏的口吻道:「你是故意的吗?你今天晚上似乎挺有兴致的,竟然玩起欲迎还拒的游戏来了。」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严启骅每一寸明媚春光,无一遗漏。
「你有病。」懒得理他,严启骅坐直身,拉拢凌乱的浴袍遮掩。
「是啊,我是有病,得了一种叫『严启骅依存症』的病,只要一分钟没看见你,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一天没有抱你,就会全身无力,什么事也不想做。」
肉麻当有趣!严启骅瞥了他一眼,自他掌中抽回被箝制的脚。
双脚落地后,他弯腰捡起刚刚被方谨丢到地上的被子。
「我累了,如果你没别的事就回你家去,记得离开前把门关好。」
方谨从另一角拉住被子,不让他就这样草草作结。
「你气什么什么?有资格生气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没生气。」
骗鬼去吧!方哗差点吼出这句话。「没生气会这样?在机场掉头就走就算了,还一声不响地离开原本预定的Ala Villa Saint Martin Hotel到另一家饭店投宿?这叫没生气?」
要不是他派出的人没让他失望,成功查到严启骅的行踪,他上哪儿去拔人?
「我只是避免麻烦。」好比像今天下午遇见方钧之类的麻烦。
「见鬼的麻烦!你只是气我没有告诉你我老爸叫方钧,是Cornelius集团的龙头老大,还有个老哥叫方骋,是Cornelius的总经理!」
「这些跟我没有关系。」
跟、他、没、有、关,系!「你非把我逼疯不可吗?严启骅,你是我的人,我的一切都跟你有关系。」
他的人?严启骅再度锁眉,对于这个所有格感到不悦。
他是他自己的,不可能,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就算对方是死皮赖脸到家的方谨亦然。
「我不像你可以闲来没事拿潜入他人房里为乐,我明天还要工作。」严启骅冷冷地道,背对火气正旺的方谨,侧躺在床上闭目。「没事的话请离开。」
以往只会说「滚开」的男人,如今说得客气有礼,听在方谨耳里,与疏远没有两样。
「你见过我家那个顽固老头了。」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今天下午在Ala Villa Saint Martin Hotel见过了对吧?」
都知道了何必问他!
「他说你不承认自己是我的爱人。」比起质疑,方谨说话的口气更像指控。
说到这儿,他就更气!害他被老头子奚落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长达一个多小时,这是他第二件不能忍受而且最不能接受的事。
他、竟、然、拒、绝、承、认、是、他,的、爱、人!
严启骅淡声道:「本来就没有的事,没有所谓承不承认的问题。」
呵,跟他玩起文字游戏来了?
「你真是一个胆小鬼啊,启骅。」方谨目光灼灼地瞪视着背对着他侧躺的男人,今天晚上没把事情说清楚,休想他罢休,「都在我怀里呻吟不下几十次,全身上下也被我吻遍,哪里是你的敏感带我都一清二楚;而且现在的你还会配合我、迎合我,甚至在公开场所主动吻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说我跟你没有关系?」
「闭嘴!」
灯光下,侧躺在床上的严启骅一只藏不住的耳朵裸露在空气中,红得像火。
「十二岁的差距真的让你不敢承认自己爱上我吗?」收起玩笑和轻佻,认真起来的方谨洞析他人心思的观察力无人能敌。「之前才坦然面对自己对我有感觉的不是吗?为什么在得知我的身分后又退缩?就因为你以为除了年纪,自己没有任何地方在我之上,不管是社会地位、家世背景是吗?还是你自惭形秽,觉得我纡尊降贵太过委屈,你这个『老灰姑娘』配不上我这个『年轻王子』?」
严启骅沉默不语。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方谨的嘴皮扯开一抹难看的笑,思及对方看不见,立刻又垮下来。
搞什么!在他已经深陷其中的现在,才给他搞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把戏?
「别太过分,严启骅。」他对闷不吭声的严启骅呛声:「不管你心里想什么,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注定是你的人,一辈子都是!」
不同于以往老说对方是他的人,这回,或许是心慌意乱到无暇思考,方谨才会不惜贬低自己,做出这种赖皮到极点的宣言。
可惜,还是得不到对方的任何回应,
啐!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火大到极点,方谨走向床,企图将他扳转过来面对自己,好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
然而才握住严启骅的肩膀,还来不及施力,整个人就彼对方拉扯过去,毫无防备的他只能往床上倒,始作俑者则趁势一个扣腰、翻身,将他压倒在床上。
「严……」方谨的声音消失在他看见眼前噙着笑的脸孔特写上。
他一直很清楚,严启骅并不俊、也不美,顶多只是斯文有型而已:要比俊、比美,他自己或他以前见过、交往过的,都比他要好得太多。
吸引他的,是严启骅的个性,是那双看透世事的眼,以及无意识间和人拉开距离,又要命地吸引人、让人想接近他的怪异吸引力;明明只是一张不常有表情的冷脸,但就是给人—种隔层膜的神秘感,教他想一窥究竟。
一窥,才知道面无表情,与世隔阂的表象下,暗藏有如罂粟花一般让人一碰就上瘾的魅力,就此沉沦,再也回不了头。
既然自己回不了头,今自己疯狂着迷的他也休想置身事外。
静谧在两人之间缭绕了数分钟之久。
最后,很难得的,严启骅先开口驱离这种诡异的沉默氛围。「你真没用,这样就吓傻了。」
切记,身为男人最恨的就是被人说「没用」。
年少气盛的方谨当然不例外,瞬间回过神,大吼:「谁吓傻啊?」
「那么,闹够脾气了吗?」
这样的问题当场让方谨哑口无言,好像方才近乎自言自语的独白都是无理取闹;而他——成熟内敛的严先生、严执行长——相较于他的言行,则是一派从容不迫,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泱泱君子风,包容他胡搅蛮缠的孩子脾性。
想到这里,原本已气红的俊美脸蛋再染一层绯红。「是你逃避现实,拒绝承认我跟你的关系,是你……」
「是,是我。」
严启骅主动接话,反而让准备好一大串罪名指控他的方谨愣得无法再说下去。
啊?这么老实?是他听错还是严启骅真的承认了?惊讶过度的方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严启骅吧?是我认识的那个面无表情、闷不吭声又—肚子坏水的严启骅吧?」
面无表情、闷不吭声又—肚了坏水……原来在这小子眼里,自己是这种人。
「你的品味这么差,看上这种男人?」
「这不是品味『差』,而是『独特』。」话题扯远了!严启骅心想,立刻拉回。「我承认一开始是逃避,因为你年轻、因为你素行不良、因为你白痴冲动到极点、因为你脑袋里除了做爱还是做爱、因为你……」
「你最好写下来,免得我听过就忘。」方谨打断他的话。啧,愈听愈不爽。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话很毒?」
「你不会是第一个。I严启骅勾起浅笑,险些电晕身下的小伙子而不自知。
要命!他要嘛不笑,一笑就放电,真是的!方谨晕眩地想着。
而严启骅的声音持续着,「一开始是这样,毕竟我有过婚姻,我对女人会产生欲望,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是是是,你说过不只十遍了,你是异性恋,不是同性恋。」存心提醒他,伤他青春少年郎的心吗?
「不过事情荒腔走板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的死皮赖脸居功厥伟。」
「多谢。」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殷勤示爱全被归类为死皮赖脸,听了真不舒服。
「我的默许纵容也难辞其咎。」不理他的反嘲,严启骅继续说:「一个铜板拍不响,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就算我力气输你、居于下风,还是有办法拒绝你?」
是的,他有的是办法治方谨,但他选择纵容。
纵容的原因他也不甚明白。
方谨的出现,打乱了他的生涯规划,颠覆了他的人生,照理说他应该生气,但他没有;不只没有,还近乎宠溺地纵容,让他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对自己为所欲为。
耽溺于他带给自己的欲望满足已不足以成为理由,真正的理由恐怕是自己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不由分说抢走他的烟、习惯他在一旁喳呼、习惯发现他隐藏在无赖言行下的卓越能力,习惯他带来的愉悦满足……
习惯过了头,竟想不起自己离婚后到遇上他之前的那段日子怎么过的?
严启骅知道方谨对自己的意义,但他不打算说;他太了解这小子狂傲的本性,若是让他知道,肯定会得意忘形,他不想让他更嚣张狂妄。
「力气输我、居于下风,还是有办法拒绝……」方谨喃喃自语,咀嚼着严启骅一分钟前吐露的讯息。
这话是什么意思?方谨苦思。
他的意思是,其实他有方法拒绝自己,但他没有真的这么做?
换句话说……方谨恍然大悟。「你爱我!」
严启骅耸了下肩,不置可否的肢体语言已足以说明一切。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爱……不对!」方谨狂喜的脑袋霎时清醒。「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下午不在老头面前承认我们在一起、你是我的爱人?」
「承认?」严启骅挑眉。
方谨紧盯着眼前的脸部特写,此刻在严启骅脸上的表情有点眼熟——这跟在米兰时,想要他穿上沙漠之星走秀的表情好像,都是一张充满算计的奸商脸。
他不是笨蛋,加上自家老头提过下午见面的谈话内容,他很快地找到答案。
「不会吧?一句承认要用创草进驻Cornelius集团旗下的百货专柜来换?」他下午和老头说的话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是个道地的商人,而创草的时装也有资格进入法国百货专柜。」严启骅这么说着,其实也等于给了肯定的答覆。
好个商人本色!方谨暗暗咋舌。
这就是他方谨的爱人,就算说爱,也要以爱为筹码精打细算一番。
真是够很、够毒、够绝!
「哈哈哈……不愧是我方谨爱上的男人,我又更爱你了!」
听到有人拿感情当筹码,一般人都会皱眉表现不满、嗤之以鼻,方谨的反应相当另类。
看着他狂笑表情的严启骅暗忖:也许,就是因为他乖张不同于世俗的行径,才会让自己不知不觉陷入,跟着这个年轻小伙子起舞吧?
「老爸一定会喜欢你的。」方谨笑道。「事实上,他回到家后对你一直赞不绝口,很希望你进我家门,当他的『媳妇』。」
媳妇?这个词严启骅不敢苟同,挑了挑眉,没吭声。
「亲爱的……」方谨突然嗲声嗲气地唤着。「人家想听你说一次『我爱你』好不好?」
怪里怪气。「『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方谨眨着眼睛猛放电。
「无聊。」就知道这小子最会得寸进尺。
「哎哟,说下又不会死,说嘛,好啦……」为了让爱人吐出一个「爱」字,方谨不惜把男子气概丢到九霄云外,死赖活赖也要赖到他开口。「好嘛,说啦,亲爱的……」
「这种事……」不堪其扰的严启骅索性反被动为主动,俯低身子,半带恫吓地吻他,几秒钟后又退开。「是男人就多做少说。」
方谨的眼眸从带笑的调侃转为布满情欲的深邃,戏谑的嗲声变得低沉。
「糟糕,你说服我了。」说话时,方谨的双手探进早已门户大开的浴袍,抚摸压着自己的严启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说话?」
「你不会是第一个——啊……」
未竟的话被挑动冲口而出的呻吟作结,宣告着另一场春宴的开始……
与爱人共赴云雨巫山之俊,如果能再一起洗个鸳鸯浴,那真的是人生一大乐事。
很可惜的是,他有个拘谨保守的爱人,拒绝与他共洗鸳鸯浴,只好乖乖躺在床上等阿娜答梳洗完,才换自己沐浴。
但事实是,严启骅不想横生枝节,让纵欲无度的方谨在共浴时乘机夺走自己明天工作所需的体力,所以拒绝。
「啧,有这种精力旺盛的情人还不懂得好好珍惜。」方谨盯着浴室门板,忍不住嘀咕。
就像沾上毒品一样,回想起爱人在自己怀里低喘呻吟、达到高潮的妖娆模样,下腹不由自主地重燃欲火。
哦……他得停止幻想,不然肯定榨干辛辛苦苦追到手的爱人。
刚才到底做了几次?扳扳手指计算次数,嘿嘿嘿……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叩叩!食指成勾,敲上浴室门。
「你站得稳吗?要不要我进去扶你一把?」方谨很「好心」地问着浴室里的男人。
哗啦啦……里头浙沥哗啦的水声是唯一的回应。
「没说话就当你要喽。」手握门把,一转,「卡、卡」的锁榫摩擦声让方谨败兴而归。「啧!竟然锁门。」真是的!
虽然嘴上这么叨念,方谨的脸上却带着笑。
对于欲望,他—向只求尽兴,非到精疲力尽不肯罢休:但他的爱人不是,虽然享受但不沉溺,激情时狂野却又带着三分矜持。就是这样既懂得全心投入又知道节制的严谨性格,才让他怎么要都要不够。
这是劣根性使然,他很明白。
就是因为你一直有所节制,害我想挑战你设定的界线,想看看如果将你逼到跨过那条线后,会看见什么样的你?我就是这么任性又爱使坏的男人!
不过,凡事还是得看情况,他的爱人不是省油的灯,要是真的惹火他,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算了。」摸摸后脑勺,方谨打消撬开门锁的主意,免得爱人的豆腐没吃到,反而被整成豆腐渣。
回到床铺,经过桧木桌时,桌上的文件吸引方谨的注意。
走近一瞧,文件内容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
方谨,年二十五, 一九七九年十月二日生于巴黎,其父方钧,为Cornelius集团总裁;其母茱蒂?克莱尔,系Cornelius集团前任总裁乔治?克莱尔爱女,一九七二年与方钧结婚。家中排行第二,其兄方骋现任Cornelius集团总经理……
原来严启骅早就知道他是谁!
难怪在机场看见他老哥时,严启骅一眼就认出他;得知他身分时,也不见他有丝毫惊讶。
如此想来,在机场的冷眼以待不就是存心整他的吗?
什么叫「道高一尺」?什么叫「魔高—丈」?他总算是明白了。
他这个「道」彻彻底底输给他那个「魔」!
甫走出浴室的严启骅擦拭着湿发走来,看见一尊拿着纸的雕像杵在桌边,没有太多的诧异。
「所以,收回你之前说我自惭形秽、你纡尊降贵的可笑论调吧。」严启骅嗤了一声说道,「我不吭声,只是纯粹不想理你。」
「什么?」还没消化完整件事情的方谨愣了一下,—时无法回神。
「你只有年轻、家世显赫这两点优于我,你以为这些就能让我自惭形秽?」严启骅轻声一哼,大有「不自量力」的嘲弄意味。
方谨愕然。从小到大,他的家世始终是他让人妒羡的光环之一,没想到「Cornelius集团龙头次子」这个身分,在爱人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
「你什么时候调查我的?」
「调查你的人不是我,是孟齐。」严启骅好心解惑道:「我不可能放任一个我不知道底细的人在身边,他也不可能让来历不明的人充当我的随身保镖。」
「这份调查报告来自孟齐?」这么详尽的报告,洋洋洒洒八页的A4纸张,详细到连他自己记不得的事也罗列在里头。
「没有他查不到的人。」严启骅轻描淡写地道。
「你是故意的吧?在机场故意装作刚知道我和骋是兄弟,还有瞪我的那一眼、不吭一声就换饭店——这些都是故意整我的对吧?」
「我是这种人吗?」严启骅不答反问。
是,你是!方谨心中一口咬定。
回想自己一整个下午的提心吊胆。
哦,他真像个笨蛋!
第十章
巴黎时装周的五光十色不亚于前一段时间在米兰举办的时装发表会,甚至带有互别苗头的意味,让华丽时尚的舞台暗中添加些许火药味。
创草夹带之前在米兰的好评来到巴黎,依然是东方时尚风狂吹下引人注目的焦点。
「启骅。」
闻声,站在会场最后方、紧临大门处的严启骅收回锁在舞台方向的目光,落向身侧,收入一袭倩影的黑眸瞬间闪过一抹讶异。
「芊秀?」他的前妻、秋原服饰的董事长,也是创草的同业竞争对手之一。「你也来巴黎了?」
应对间,两人有默契地走出会场,停在灯光明亮的穿廊。
身穿枣红色纱质长礼服,反衬出雪白肤色,优雅的东方美人菱唇轻扯淡笑,笑中苦多于乐。
「虽然没有机会参展,至少来观摩,看看你们凭什么能胜出,夺得米兰、巴黎两场发表会?」
「你观摩出什么心得了吗?」
「我身边缺少像你这样的人才。」定定看着他,何芊秀不明白他们的婚姻为什么最后会以离婚收场,而前夫竟然成为自己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他应该要帮她的不是吗?在她有心创业的时候帮助她才对,但他没有,坚持留在创草;而这也是他们签下离婚协议书、各分东西的肇因。
离婚二年,她还是想不透一件事。
明明,他们是因爱结合的夫妻,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商场上的敌人?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大这个样子?」终于,悬宕在何芊秀心中长达三年的疑问忍不住逸出口。
「我想这与你千里迢迢来到巴黎的目的没有关系吧,芊秀。」
「我真的想知道,」迟疑了一会儿,她抖着声音问出自己逃避已久的问题:「你不爱我了,是吗?」
「三年前要求离婚的人是你。」严启骅提醒她。
「那是因为你坚持留住创草,不愿意帮我经营秋原。」
「所以你才会想要利用离婚威胁我,逼我在婚姻和创草之间选择一个:连带的,也利用这件事测试我对你的感情。」
这些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肯定到让听者双颊赧红。-
「我气不过。」何芊秀坦诚。「我气不过陈少白在你眼里比我还重要。」
「我有我的计画和考量,只是没想到你会提出离婚作为威胁的手段。」这点让严启骅彻底寒了心。「感情禁不起测试,尤其是在已经出现问题的时候。」
「难道那时候的你已经不爱我?」
「不,而是我发现我们渐行渐远,我们的生活找不到一点共通处,甚至经常因为公事吵架。我们是夫妻,却也是生意上的对手,对于这样矛盾的角色,我们谁也没有处理好,离婚是必然的结果。」
「我们可以不必离婚的,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帮我。」
「事实是我们『已经』离婚了。」严启骅苦笑,「时间是不会回头的,做过的事也是。」
「所以,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不管是事业上或是感情上?」
「我希望今后我们是良性竞争的对手。」
良性竞争?「你都知道了?」过去她雇请商业间谍企图窃取设计图,派人跟踪他,干扰他行程等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严启骅只是淡淡一笑,无法说明她雇用方谨监视自己,却让自己的人生面临重大改变这件事。
她始终介怀的前夫和她雇用的人正在交往中——他想她是不会乐意得知这项消息的。
「你更讨厌我了,对吧?」
「无所谓讨厌与否,只是那些手法最后伤得最重的还是自己,少用为妙。」严启骅衷心建议。
何芊秀苦笑。「你就是这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这样不愠不火到几近冷淡的态度,让人摸不透你的想法。」就因为这样,她才会想到最糟糕的方法——利用离婚来测试他对自己的感情。
这一测,断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受惩罚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我期待明年。」严启骅突然开口:「不管是在纽约,东京、伦敦,还是米兰、巴黎的时装周里看见秋原服饰登上世界级的舞台。」
何芊秀闭了闭眼,在短暂的时间里收拾所有失落的情绪: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副女强人的态势。
「我会的,绝对不让你们创草专美于前。」
「我拭目以待。」严启骅知道她一向禁不起激,好强的个性无人能出其右。
「我等一下和时装协会会长有约,先走了。」何芊秀的语气里充满了逞强与不服输。
严启骅也由得她去,颔首。「不迗。」
待倩影离开视线,严启骅转身,打算进后台看看状况。
才走没几步,一股猝不及防的强大拉力将他迅速拉进最近的男用洗手间,还来不及看清对方的脸,便跟着对方一起被关进个人使用室。
砰!厕门落锁,一张凶神恶煞,外加彩妆卸到—半、狰拧难看的脸部特写近在眼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再度充当沙漠之星的模特儿,刚在台上搔首弄姿时,意外瞥见爱人和一个女人离开会场的方谨是也。
「那女人是何芊秀对吧?她什么时候来巴黎的?她是追着你来的呜?是跟你约好的吗?她找你做什么?你跟她谈了什么?她是不是要来找你再续前缘?你是不是想跟她重新再过你们鹣鲽情深的夫妻生活?是不是?」
一开始没认出人,他只当自己的爱人在跟同行交谈,也不觉得有什么;一直到走进后台,化妆师帮他卸妆的时候,他才想起那女人的身分,吓得他也不管脸上的妆未卸完,身上的衣服未换,便急忙杀出场外。
幸好,他的爱人没跟何芊秀一起离开。
面对他的气急败坏,严启骅冷静得像一个没事的人。
事实上,他的确没事好做,方谨什么都问了,但净是些不值得自己花心思回答的废话。
得不到回应,方谨生气地人吼:「不说话是默认吗?你说啊!」
打量眼前患得患失到几乎疯抂的方谨,严启骅皱起眉头,冷声道:「早知如此,我刚才应该跟芊秀一起离开才对。」省得面对这个老是东想西想,想到最后像只喷火龙四处吐焰伤人的小鬼,
「你怎么可以跟她离开丢下我?」慢着!满腹怒火的方谨突然顿住,看样子是认清眼前的状况,理智回笼了。
爱人没有选择跟前妻一起离开,自然没有什么再续前缘的浑事发生,而一分钟前,爱人又说「早知如此,我刚才应该跟芊秀一起离开才对」。
现实是,他没有离开,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双手握住的是爱人的肩膀,他真真实实地站在这里。
不管何芊秀说了什么,又或者真的抱着想和爱人再续前缘的念头而来,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苦追的爱人就近在眼前。
所以结论——?
「我留下来,是要监督现场。」哪次的发表会他没留到最后?这白痴!
哦!方谨暗惊。
从他降温的口气不难听出其中隐含的火气,糟糕!又惹火他了。
「我不是故意的。」为免今晚被赶下床,方谨先自首认罪。「原谅我,虽然知道你爱我,但我还是觉得不安。」
不安?这个字眼会出现在方谨身上?严启骅不信。
「别不相信,我是真的不安。」明知道承认太过在乎严启骅反而会让他乘机压榨自己,但他就是情不自禁,就是克制不了白己。「如果你像其他人一样会被我的家世、我的身分吸引就好了;至少我可以知道用什么东西吸引你,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但你不在乎,甚至不希罕我的身分地位,仔细想想,我身上根本没有足以吸引你的地方……」
头一回听他说出这么没自信的话,严启骅想不惊讶都难。
那个一向自视甚高、狂傲不羁的男人到哪儿去了?
「我没有不希罕你的身分地位,事实上我还想利用你好让创草进驻Cornelius集团的百货专柜。」严启骅提醒他。
「你早就算准我老哥有意招揽创草进驻,这能算是利用吗?」当他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啊!「你这么说是故意气我老头的,因为他先前失礼的行为,所以故意说这些话气他、给他一个教训。」
能说中他的心思,有进步。严启骅抿紧的唇瓣松了松,微扬起些许弧度。
「我真的很不安,因为你什么都有——身分、地位、成就,事业,一切都是你自己胼手胝足得来的,而我一切还在起步中,远远落后你一大截,这段差距我怎么样也无法追上;再加上你有过一段婚姻,原本只爱女人,是因为遇上我才——哦,痛!」干嘛捏他鼻子!
粉底未免打得太厚了?严启骅看看因为捏他鼻子而沾上蜜粉的手指,伸长手抽了张卫生纸,边擦拭边道:「当初那个气焰嚣张,说自己是同性恋,我也非得是同性恋的方谨到哪儿去了?」咚!擦拭手指的卫生纸被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多愁善感这东西不适合你,伤春悲秋也不是你做得来的事,还是尽早丢掉比较好。」
方谨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两分钟过后才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想那么多,也不必觉得不安,因为你爱我,不会离开我,也不会变心,是不是这样?」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说过类似这样的话,方谨是怎么得到这种结论的?严启骅蹙眉。
正想要开口警告他不要扩大解释时,方谨那死皮赖脸的烂德行再度复活,先行抢话。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爱我!」他用力抱紧、牢牢抱紧、死命抱紧爱人,这辈子,休想他放手!「我就说嘛,你不可能不爱我的,我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这么潇洒,你没有道理不爱我。虽然这个地点不怎么浪漫,但是亲爱的,来个誓言之吻吧?让马桶为我们永志不渝的爱情作见证。」
砰!
回应他满腔爱语的是爱人—记拳头,和一句冷冷的……「白痴。」
「打是情,骂是爱。」方谨贼笑。「你刚打我,现在又骂我——你竟然这么爱我!」真是太感动了。
「混帐……」冰冷的语气已弱,只剩无可奈何的喟叹。
严启骅凝视眼前卸妆卸到一半,乱七八糟的脸孔。
这是爱情吗?他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他从没想过在自己三十七岁,生涯规划大致底定的时候,还会遇上方谨,进而改变自己既定的生活。
这算是爱情吗?他再次扪心自问。
想了许久,还是不得其解。
唯一清楚的是——有方谨在的生活还挺有趣的。
就算是爱吧,他无意识地扬起一抹微笑,
眼尖的方谨见状,立刻俯向他,吻住那抹得来不易的笑。
严启骅没有抵抗,甚至给于同等热情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