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蝴蝶不愿意 143
“妈,您在这儿呢?正好!我在看中一件Ralph Lauren的Blue Label Simon羊毛拼接大衣,离这儿不远,您陪我看看去,我怕我驾驭不了。”
薛白看着米安正准备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向以吟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走了进来,人未到,先闻声,然后,才是她提满购物袋的手,紧接着,便挨着薛白坐了下来。
“米安?你也在这儿。”
向以吟笑了笑,把东西全都放好之后,站起来,倾身径直的抱起车里的孩子:“这孩子真漂亮!对了,我刚凑巧买了一双Dior的毛绒鞋,他穿应该正好,送给他了。哦,还有,我刚才经过Tiffany的时候买了一副手镯,也适合这孩子,送给他,就当见面礼了。”
说着,像是怕米安拒绝一样,手镯套在孩子的手腕上,鞋子干脆穿上,孩子对她笑了一下,露出可爱的梨涡,还有一排小牙。
“他笑了!妈,你看。”
向以吟兴奋的,让孩子蹬着自己的膝盖站着:“他该会走路了对吧?”
薛白也笑。
向以吟偏过头:“妈,您要是吃过了就陪我去看看那件衣服。”
薛白怎么会相信向以吟正巧在这儿碰上她?她点了点头:“好,你等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向以吟点了点头。
见薛白走远了,向以吟才将孩子还给米安,道:“抱歉,我有些唐突了。”
米安接过孩子,摇摇头:“不会。”
反而,米安倒是觉得多亏了向以吟,当薛白说‘是证明心意’这句话时,她知道,自己是很害怕听薛白把话继续说下去的。米安从心里不想再与向以伦有任何纠结,她不希望这场赌注发生改变。
“其实,是我哥让我来的。这些东西,是我特意给孩子买的。”向以吟看着孩子笑了笑:“你会让他喊我姑姑吗?”
米安说:“你确实是他姑姑。”
向以吟点了点头,看薛白从卫生间出来,便起身道:“我哥让我告诉你,他绝对不会对R&Q手软,现在不动也只是在等待时机。如果这场游戏他真的输了,那也是你的本事和老天的意思,他没有赎罪或让步的念头。”
米安朝餐厅外看了看。
向以吟道:“他走了,他知道你现在不怎么想看见他,怕破坏你难得的好心情。米安,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哥这样……怎么说,算是体贴吧。他从来都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过问题,你是第一个。”
米安不知道该说什么。
向以吟耸耸肩:“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说真的,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你就是宰了我哥都不过分,现在你只是不想理他,很轻的惩罚了。”
她拍了拍米安的肩:“反正这孩子的姑姑我是认定了,不打扰你,先走了!”
提上包,向以吟拦住薛白,不让她在多给米安说一句话,薛白无奈,只好对米安挥挥手,出了餐厅。
米安看着向以吟走出去,一回头,突然间,眼前又站了一个人:“陶泽楠!”
***
“我不是跟踪你的。”
陶泽楠被米安盯得久了,低下眼,掩饰性喝了一口咖啡。
米安看着陶泽楠的眼睛,她来北京之后好像改变了好多事情,唯有陶泽楠,他好像总是那副样子,尤其是这双眼睛,很容易让人……或许该说是她会去交心的人,一眼就能看透。
“我知道。”
“那你刚才那样看着我!”
米安摇摇头:“只是看着你这阵子瘦了,泽楠,我在北京,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这人挺难相处的,身边一直都没什么好朋友。现在反倒和最不可能的两个人处的好,一个是你,一个是向以吟。你和沈元涵在工程上飙劲儿的事儿我听说了,其实不管为什么都犯不着,你自己可要过的好。”
陶泽楠咧嘴笑了笑:“嗨,我这不是贪钱么,挣钱哪有不累的,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这么一个大老爷们瘦几斤就算过的不好了?和你比起来……”
陶泽楠的话没说下去,可米安知道他什么意思,她重重的点了下头。
“诶,你现在也算是CEO级别的人物了,我原来就想过你不简单,没想到你这么不简单!难怪我查了半天什么都查不到……”
陶泽楠故意笑着说,想要转开这话题。
米安偏了下头,唇角挂着一抹笑:“你还查过我?”
“查了也白查!哥们儿还真不是干这个料。”陶泽楠笑着摇摇头。
“米安,泽晓过阵子可能要随部队驻藏了,是他自己申请的。”陶泽楠突然这样说。
米安的笑容都僵硬了。
“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一开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泽晓才见过你一次就一头栽进去了。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他。按说,泽晓这样的,是女人都该逃不过才是。现在我全明白了,泽晓和以伦,你谁都不会喜欢。”陶泽楠拍了拍米安的手背,接着道:“我不会为泽晓抱怨什么,米安,听哥一句话,以后的日子别再想那么多了,苦大仇深的,更遭人疼。以后,你好好过,你好了,泽晓他……他也就好了。”
米安反过来握住了陶泽楠的手,重重的点了下头,就再也没抬起来,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却始终都没看陶泽楠。
她知道,该放下的始终要放下,她和孩子,会过好的。
是蝴蝶不愿意 144
事实证明,向以伦让向以吟带给米安的话是真的。
星期一早上八点,米安还在吃早餐的时候,接到乔香惏的电话:“向以伦出招了。”
北京,R&Q办公楼的会议室里,几名手持决定权的股东聚齐坐在这儿,乔香惏没有坐首位,那个位置她留给了米安,米安进来后,几位很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等秘书放下咖啡退出去关上会议室的门,大家才把目光投向通知他们开会的乔香惏。
乔香惏站了起来,直接把一摞文件夹撂在会议桌的中心,开口道:“今天早上五点钟我接到我秘书sandy从美国打来的长途电话。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也一直很低调的在处理,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让外界的评论造成总公司那边有任何波动。”
乔香惏扫了一眼大家脸上的表情,摊手继续:“事情是这样的,负责我们总公司那边收购计划的合作会计师行KPMG的高层出现了一些问题……因为负责收购计划那个会计师在评估上的问题,而造成了两单大型收购的巨大失利,我和KPMG的负责人私下商量过,他也会对我们公司做出相应的赔偿,毕竟他们也不想在业内把名声搞臭,所以从私下来解决对我们公司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可就是昨天,纽约各大证券行和银行在同一时间都得到这个消息,甚至阮氏在外汇上也有亏损。这些资料大家看一下。”
米安拿起文件夹,上面的报表让她不禁眉头一皱。
“没错,直接的影响就是,纽约时间周一股市刚开盘阮氏的股票已经开始大跌了。”
米安合上文件夹:“收购失利的事很多股东都知道的,对吧?”
乔香惏点头:“正值年终分红,想等事情解决再告诉大家也不行,我这个执行董事要对大家交代的。”
米安了解,当时乔香惏能控制这些散股没一股劲的抛出去造成股价的波动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如今投资失利的事已经被宣扬了出去,这些股东自然要在第一时间套现减低损失。
一位股东道:“可这些并没有影响到R&Q,进来时我刚刚看过市价,股票早上开盘之后并没有巨幅波动。”
乔香惏说:“那是还没有波及到这里,sandy早上告诉我欧洲子公司那边的股价多少已经受了点影响,我之所以这么早就召开股东会议是想告诉大家,在座的都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大家都持有决定权,R&Q好就是大家好,这件事不会持续多久,KPMG的赔偿协议已经开始进行,就算有影响也是短暂的,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小姐,我们明白,放心,现在我们肯定是不会用股票来套现的,公司的前景我们都看得到。”
股东们纷纷保证。
乔香惏点了点头:“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大家,米安刚坐上这个位置什么都不太熟悉,又遇上这样一场事,有些小股东的手上的股票也是很可观的,为求R&Q在东南亚的发展的势头,我想大家应该帮忙联系一下这些散户,我相信到等领分红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我们明白了!”
“我已经定了下午的机票,会亲自去解决这件事情,相信不会让大家熬多久的,谢谢各位了。”
米安也站了起来,道:“拜托各位了。”
股东们点头道:“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会议散了,人纷纷的走出去,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米安和乔香惏两个人。
乔香惏点了一支烟,看着米安皱眉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倒不认为揭发这件事的是向以伦。”米安很肯定的说:“因为KPMG所负责的客户还有花旗银行和壳牌公司,向以伦美国总公司那边未来两年的发展都和他们有合作计划,相信KPMG这次出事不仅仅是我们阮氏有所损失。更何况,向以伦在北京有个项目也正在和KPMG驻北京办事处的会计师在接洽,而且也谈到七七八八了,他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倒是做足了功课。”乔香惏的眼睛里有赞赏。
米安却一点也不轻松:“但是,向以伦一定会利用这次事件来狙击R&Q。”
“很好,没有太过仁慈化你的对手。”乔香惏道:“米安,这次狙击是你和向以伦两个人的事情,所以我不会插手替你做任何决定,我觉得这是对你的一种否定。而且,美国那边我想我也有的要忙,在华尔街可不会有人对你仁慈,想夺取阮氏决定权的大有人在,我不想总公司出事。”
米安道:“我明白。”
“怎样应对向以伦看你了,我对你的能力很放心,只是想提醒你一点,别太善良了,作为一个决权者,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对得起投资人。”
乔香惏拍了拍米安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米安知道乔香惏这次回去面对的问题不会那么轻松,相对而言,她这边也不会轻松。凭向以伦的本事他不会不知道阮氏那边发生了什么,这边股价一直没有不正常的波动米安也搞不清楚他想怎样。
整整一天,直到收盘的时候,她都是盯着电脑,收盘时,R&Q相对昨天而言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升和跌都是正常的交易,没有出现不正常的抛售问题。
晚上,米安接到她秘书的电话。
“佟小姐,陈先生让我通知您,他们今天只联系到一小部分的散户,不过让您让心,应该问题不大。”
米安嘴上应了声,可心里已经明白,没有联系到的那些人到底去了哪儿。
她抱起孩子,没再多想,等明天开盘再看吧。
是蝴蝶不愿意 145
第二天,米安刚到公司,她的秘书就迎面走了过来,米安径直朝会议室走过去,秘书在她身后跟着报备道:
“佟小姐,股东全都来了,现在在会议室等您。”
“我知道。”
“佟小姐,公司的股价开始下滑,股东很着急,他们想要和乔总通话。”
“我知道。”
“佟小姐,乔总昨天走的太急,还有很多文件等您签的。”
“你放我办公室。”
“佟小姐……”
在办公室门前,米安忽然回头:“思嘉,帮我把公司上市以来的所有财务资料给我看,马上!对了,还有,麻烦你帮我收集近几年的财经杂志,上面只要有一个人的消息,就不要错过。”
“谁?”
“向以伦。”
“啊!哦,我明白了。”思嘉有些错愕的点了下头,刚回过神便看到米安准备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马上又道:“佟小姐……”
“还有事?”
“不是,我想问您要咖啡还是茶。”思嘉道。
米安笑了一下:“水。”
刚进入会议室,股东们便马上就站了起来:“米安,你来的正好!早上你看过大盘没有?公司股票从开盘起就开始下滑,而且是不正常的下滑!”
“早上我收到消息,美国那边的事很多人都以为阮氏出现了财政危机,传言会拍卖旗下一些子公司来保证大局。已经有些小散户开始把所有的股票都抛出来套现。”
米安一直都没有抬头,坐下后就打开电脑盯着电脑屏幕没有做声。
这时思嘉推门进来把米安要的财务资料放下,同时放下一杯水,低头道:“佟小姐,别的资料我会晚一点给您。”
米安点点头,思嘉出去了。
“米安,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现在我们真想问问乔总的意见了。”
米安抬起头:“股票虽然是在下滑,但现在还没有到影响公司的地步。况且外面并没有出现不正常的收购,我们用不用这样慌?!”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等等看。”米安说:“大家看现在股市的价,其实不光我们在等,很多人都在等。我们慌乱是因为我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观望罢了。这里是公司最近上市以来的发展状况,还有未来的投资计划,昨天晚上我全部都看了一遍,账面很漂亮,全都散出去。总公司那边的一切状况,我们现在都要当做谣言来处理!”
“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骗的连自己都信了,外面的人又怎么会不信!”米安扫了大家一眼,她脸上笑容,就真的是一切正常的表情。
“找公关部……”
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
从会议室出来,思嘉便道:“佟小姐,您要的杂志全都放在您的办公桌上了。”
“好,谢谢。”
一个早上,米安时不时的盯着电脑屏幕,手上翻杂志的动作一直都没有停。她现在只有一个疑惑,既然R&Q已经出现了问题,为什么向以伦还不动手!
低头,她正在看的这本……美国人物杂志对向以伦评价:也许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你甚至在网络上都找不到他的相关资料,但他所造成的影响力,你一定不会陌生。奇迹总是人创造出来的,在华尔街他亲手书写了一段传奇的历史。向以伦,一个全身沾满了天使灵气和魔鬼手法的天才。
没有照片。
米安摇摇头,正准备深入看访问的时候,手机响了。
“米安,我是Sally,孩子现在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不对劲儿?!”米安急着问。
Sally说:“脸红,有点咳嗽,不怎么吃饭,也不喝水,摸着好像还有点发烫。”
米安蹙眉:“是不是感冒了?孩子以前感冒吃什么药?”
Sally的声音有些急促,普通话也不怎么标准了:“孩子以前以前都是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就算有点不对劲儿一个电话医生十分钟就到了。乔小姐是不允许孩子进医院的,说是怕交叉感染。米安,现在怎么办?”
“你在家等着,我马上回来!想办法多喂孩子喝点水。”
挂了电话,米安急冲冲的就出去了。
路上,她去了药店买了温度计还有常用的咳嗽感冒退烧的药,反正买的很全。回去之后,Sally正在喂孩子喝水,孩子也没有哭闹,就是一双眼睛亮的跟水灯似地,看起来可怜的紧,脸蛋红扑扑的。
米安伸手摸了一下,是有些烫,连忙拿温度计给量了,取下来一看,已经三十八度了,赶紧喂了点退烧的药,还是决定上医院去。
Sally连忙准备孩子的东西,说:“还是给乔小姐打个电话吧,孩子从来都没有去过医院……”
“等去了看了医生再说吧。”
米安抱着孩子,急冲冲的就出去了。
才下楼走到门口——
“米安!”
向以伦正好从车里下来。
其实这些天也真够难为向以伦的,你想想,孩子近在咫尺,可就是不能看。这两天他天天蹲点在这儿,有时候Sally会带着孩子出来去周边的超市买东西,他也算能跟着看上两眼。
今天他想着Sally也该这个时候出来了,刚到这儿就看见米安急冲冲的抱着孩子,就连忙迎上去。
“怎么了,是不是孩子不舒服?”
米安点了下头,她没想到向以伦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不过,她也顾不上想这么多,一门心思全在孩子身上了,尽管往前走。
“你上哪儿去?我车停在这儿,带你上医院呐!”
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赶紧上了车。
向以伦一边开车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米安说:“有点发烧,我先给他吃了退烧药了。”
Sally说:“原来孩子定期都会做全面检查的,米安,放心,可能是孩子在南方呆惯了刚来北京适应不了气候,才会感冒的。”
米安低头,脸蛋贴着孩子的脸蛋,没吭声。
向以伦也想劝米安两句,可是一看她的样子,忍住了,认真开车。
很快到了医院,抱着孩子让医生看了,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天气干燥,很多小孩这时候都会生病,气候性问题,开了点药,交代让孩子多喝点水,也没什么。
过程中,向以伦都跟前跟后的,取药的时候,他说:“让我来吧,你抱着孩子去车里等,这儿生病的孩子多,空气也不好。”
米安没坚持,接过车钥匙抱着孩子去了。
刚上车,突然听到手机响了,米安摸出手机,铃声虽然一样,可不是自己的,再一看,发现驾驶座那边一闪一闪的,该是向以伦把手机忘车上了,她下意识的捞过手机,可拿在手里,顿了下,还是没有接,又把放回了远处。
没一会儿,向以伦提着药回来了,他把米安送到楼下,提着药,一直跟到电梯前。
“谢谢你,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上去。”米安说。
向以伦点了点头,可一直没动作。
米安提醒:“药,你把药给Sally就好。”
向以伦看了看手里的药,抬手递给Sally:“那我先走了。”
“嗯。”
向以伦又看了孩子一眼,转身,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米安看了向以伦一眼,进了电梯。
下午,米安没有回公司,让思嘉把桌上没看完的杂志送了过来,下午两点时候,电视直播了R&Q的发布会,一整天,等到收盘的时候,股票虽然没有回升,但也停止了下滑。
也就是在收盘的时候,米安收到一条短信。
孩子怎么样?
是向以伦。
米安朝客厅看了一眼,Sally正在喂孩子吃饭,便回到:差不多要好了,开始吃东西了。
你吃了吗?
米安捏着手机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把手机扔在一边,不想再去理会。
正巧,这时候有人敲门,Sally准备去开门,米安站起来:“你喂孩子吧,我去开门。”
开了门,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一个保温罐子站在那儿,看到米安,笑了一下:“我们少爷给你的。”
不由分说,保温罐子塞到米安手里,转身就走了。
米安关门后,打开一看,是生滚鱼片粥。
手机又响了,向以伦发过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吃饭吧。
是蝴蝶不愿意 146
早上,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总说有雪,可连着几天都没有落下半点子雪花。如今的气候好像南北颠倒了,连杭州都有的雪瞧了,可北京,能干死。
米安是第一个走进电梯的,还是不习惯的摁了下摁钮,然后低头看着手机,进电梯的人越来越多,她就一步接着一步的往后退,直到靠到最里角。
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上,某处响起小声说话的声音。
“唉,有没有听昨天晚上电台的专访?”
“嗯?”
“就是北京电台财经节目制作的专题,听说采访是名人,还上过美国人物杂志。”
“谁啊?真这么有名不去电视台去电台?这年头,还有人听电台吗!”
“你懂什么!他接受杂志采访也是不允许登照片的,这叫低调!听说,他是,叫向以伦。”
“得了吧,北京所谓的多了去了!”
“这个不一样,我还听说,他和咱们总公司太后钦点的佟小姐有关系……”
“嘘……”
也许是觉得这个场合说这个话题确实不妥,两个人也就住了嘴,还回头看了看,见大家都低着头没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的样子。
安静的密封空间里,全是人的呼吸声。
米安从手机上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电梯上方的电子显示器,楼层不急不缓的变换着,红色的光线一闪一闪的,像是孩子的眼睛,眨啊眨。
“上次你没喝成的,生滚鱼片粥,你过来坐,趁热喝。”
“我摔的那天你是不是来看过我?”
“你说呢?”
她摔下楼梯后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人就是向以伦,她睁开眼时他浅浅的笑,她闭上眼时他轻轻的话……
真是个没良心的。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从未怀疑,只是一直逃避。
……
手机突然响起,米安吓了一跳,急忙摁下接听键。
“佟小姐,我是思嘉。”
手机里传来思嘉急切的声音。
米安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思嘉道:“股东门全来了,正在会议室等您,一个个很严肃的样子。”
正好此时电梯到了,电梯门开了。
米安沉着气没说话,耐心等着大家都出去了,才又关上了电梯了门,摁了高一层,这才应声:“我五分钟之后到。”
她是走步梯下去的,进了会议室就听到了最新的消息,有些小股东已经开始卖出R&Q的股东来套现,米安坐在那儿,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以及对后果的分析,头有些隐隐的作痛,她的沉默,她一直没有抬眼看人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渐渐的,安静了。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都竖起耳朵等她开口。
半晌,米安才抬眼,她低低的说:“是的,有些小股东已经开始卖股票来套现,我想问一下,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有人道:“也会有,毕竟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入主R&Q,也没有决定权。只是这次……”
“不同对吧。”米安说:“所谓的不同只是从我们的角度看来罢了,从别人的角度来看,那就是正常。”
米安说的很慢,也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楚,神态如常,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没人说话了,米安离开了会议室。
可她自己知道,向以伦出手了。
的确是很不顺利的一天,才一开盘,大盘就跳空高走,让所有的人措手不及,与此同时,股东们轮番的过来轰炸,非要见乔香惏。见米安不予理会便干脆自主的与乔香惏联系起来,而偏偏,那边乔香惏却联系不到,外面更是吵翻天了。
米安一直自顾自的盯着电脑,办公室外面一片吵闹,她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几乎要失去耐性。
所有的状况虽然都如同昨晚她料想的一般,但真的到去面对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任何人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
可,她还是挺过来了,这一天里,没有出现不正常的收购,她所关注的,是这点。至于R&Q公司内部,她知道,这个公司的业绩不是股价所能影响的,只要向以伦一天没有开始狙击,她便赢得多一天的时间来想办法。
挨到了闭市,米安刚关好电脑,思嘉就走了进来,她手里拿了一盒金灿灿的费列罗巧克力,笑着打开递给米安一颗:“我不高兴的时候就吃这个,蛮有用的。”
米安笑笑,接过来,可还是说了一句:“我没有不高兴。”
“股东们都走了。”思嘉含了一颗巧克力,继续道:“不过他们说了,明天您如果再这样避而不见,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米安把金箔纸剥落,巧克力浓郁的味道停留在味蕾上,她闭了下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她自己知道,其实这些股东会权衡利弊的,这里面的人每一个都比她精明,真的用她来教他们怎样稳固自己的利益?这里面,多多少少,是不信任……干脆一点,是不把她看在眼里罢了。
“巧克力很好吃,谢谢你思嘉。”米安真诚的说。
思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丢了几颗巧克力给米安,说:“我先出去了。”
米安点点头,这时,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的,她看着来电显示,蹙着眉,这才是一天最糟糕的事情。
是蝴蝶不愿意 147
在巨大的水晶玻璃灯的照耀下,放在眼前的餐具被光线照耀的格外漂亮,周边,绿色的植物一丛丛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向以伦坐在椅子上,看着呆掉在门口的米安。
她一定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眼睫毛都有些微颤。
其实,向以伦自己也并没有希望真的会在这儿看到她。
毕竟就算是以她母亲的名义邀请,但凡有些戒心的,都会往前想一步。他真的不知道该说这个女人是单纯还是……傻。
或许,她只是很容易的去相信任何人,也会用人心最好的一面去对待她身边的人,可自己留下的,却是一种让人窝心的灰,比黑色暖一点,比白色冷一点,这样的淡,又这样的深刻。
这两年,向以伦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刻意的去想起这个女人,可是,直到他和泽晓在大院的那条后巷里,看到坐在窗台上的她,巴掌大的面孔上,那双过于凉薄的眼睛,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过想念。只是,到现在,他才明白,那种揪着神经隐隐的痛,难以言喻的那种窝心,就是一个念字。
站在门口的米安错愣之后,渐渐恢复了如常,但没有吭声。
向以伦站了起来,略带了一些歉意:“其实,我以为你不会来。”
米安暗自苦笑,薛白说有急事,也未说明是什么事,早上她去看孩子时还是如常,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向以伦替米安拉开座椅,看着她。
米安还是走了过去,坐下来。
向以伦走到桌子的另一头,坐下道:“如果没有急事需要征得你的同意,我是不会这样让我们见面的。”
米安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她这样一直不说话,向以伦也不像着急的样子,端着水杯,看着她。
米安也没有注意,微微的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她只是觉得奇怪,自己时时刻刻担心的对手真的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心底倒是只有平静了。
“以吟今天下午去沈阳了。”
向以伦放下水杯,听他的口气,很轻松:“泽晓在那儿,他不准备回京了,打算从沈阳直接随部队去西藏。”
米安慢慢的回过头,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可能是刚才盯着一个地方看的太久,她的眼,水汽蒙蒙的。
“我妈……很疼以吟的。”向以伦的手捏着杯子,他的指腹慢慢的在玻璃壁体上游移着,看起来十足的漫不经心,只是他的声音,低低的深沉,他很在意吧。
“我在西藏呆过,很苦。我和我妈都知道,以吟她吃不了那份苦,可为了泽晓,这傻丫头既然栽进去了估计谁也拔不出来的。我想在她去西藏前送送她,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我找你,就是问问你,我能带着孩子去趟沈阳吗?”
向以伦看着米安,精致的微笑着。
“他们什么时候从沈阳去西藏?”
米安问这句话的时候,直盯着向以伦的眼睛,她的眼瞳清澈,映着他的倒影。
“周六。”
“我也去沈阳,孩子我会自己带过去。”
向以伦倒没觉得惊奇,他淡淡的点了下头:“谢谢。”
米安站起来,正准备要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慢慢的转身:“是你怂恿那些散股抛售套现的。”
向以伦干脆的点了点头。
米安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解释。
向以伦说:“我很在意这个孩子。”
米安回道:“我也是。”
说完,转身就走了。
向以伦坐在那儿,淡淡的笑,有些苦。
米安,我在意这个孩子是因为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而你,则是想到彻底的斩断这层联系。
多讽刺。
第二天,所有的财经消息都在报道同一件事,就是前两天米安让人放出的公司未来投资计划,其中有一项投资在有关部门的干扰下会有问题,同时,一些大的证券公司都收到一个消息,就是R&Q内部有亏损,总公司应接不暇,很有可能卖掉它。
第三天,公司股票跌到了上市以来的最低点,向以伦开始狙击。
“没想到总公司那边的影响还没有结束,我们公司内部又出现了问题。”
“宣告投资计划!现在股价不但没有稳定,反而一直在往下跌。”
“米安,你是执行董事,现在乔小姐不在,你就要代表她维护我们股东的利益!说到底,这件事也是你惹出来的。”
“就是,我们的钱也不是刮大风来的,当初我们是看在乔小姐的面子才买你的帐,你必须要对我们所有股东一个交代!”
“其实现在最重要的是向以伦的狙击,不少股东已经把所有的股票全抛出来,向以伦就大笔大笔的买进。而且,我们公司近期一笔重要投资政府部门还没有批注下来的消息出处,也很不明确。不过以向以伦身份,要造谣不难。”
其中一个股东还是说了一句在关口的话。
米安扫了周围人一眼,问道:“我想知道到现在为止,他一共买了我们多少股票?”
思嘉连忙道:“大概是我们公司的百分之六的股份。”
有人冷笑道:“在这样下去,我们今后开董事会要加张椅子了。”
“干脆反收购,看谁抢的多!”
不住有人点头。
米安淡淡道:“你们觉得我们能抢得过向以伦?”
是蝴蝶不愿意 148
米安淡淡道:“你们觉得我们的钱会比向以伦的钱多吗?”
“那照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的等着?还是你觉得你执行董事的位置一直都可以做的这么稳当!”有人冷哼。
米安昨天晚上回去后从网上调出了电台采访向以伦的节目,而且,这两天她看够了所有的八卦杂志和财经访问,同时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两年向以伦狙击的公司无数,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入住哪一家公司成为董事会的成员,他做事有一个习惯,总是在股票最低的时候趁机吸纳,等对方反收购抬高股价之后趁机抛售,从而赚取中间的差价。不可否认,这种赚快钱的方式虽然风险很大,但他几乎从未失手过,这中间的度,他掌握的很好,当然,也可以说他下了足够的功夫。更甚至,他简直在空手套白狼,钱都是从银行贷的,就凭他向以伦这三个字,只要他说句话,从银行贷款根本就不成问题,更何况,他有自己的上市公司,有那么多的不动产,可他一年到底能赚多少钱,真是个未知数。
难怪他会在赌注后面加上那样一条了。
“大家都该先冷静一下。”米安说:“其实大家之所以要反收购无非也是为了不让向以伦入主R&Q,而这次向以伦狙击我们公司其目的也不见得是为了入主。从他这次的手法也不难看出,他是在我们股价落到最低点的时候才开始进行收购,如果我们反收购,外面抢高我们的股价之后他就会全部抛出去,我们为什么要白白送钱给他花。”
“可刚才你也说,向以伦是完全有能力全面收购我们公司的。”
米安浅浅的笑了一下:“有能力是一回事,会不会这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向以伦不想入主我们公司,那我们该怎样才能把向以伦收购的股票拿回来?”
米安想了想道:“首先,我们要抛出更多的股票,当然,我们也要给自己买保险,我们公司旗下还有附属的上市的公司,挑出一间来发行新股,这样我们R&Q的持股量就会增加,巩固了控制权,我们就反攻。”
“你要狙击向以伦!”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米安摇了摇头:“就如我所说,我没有这个能力。可是阮氏有!”
“这不符合商业抉择啊,向以伦的公司现在多稳定,我们这个时候狙击取不得半点好处。乔小姐不会同意和你乱来的!”
米安却肯定道:“乔小姐会同意的,因为我敢保证,一旦阮氏出手,向以伦一定会不惜一切保住他。”
因为他不想输。
据米安了解,向以伦这次狙击R&Q全属个人行为,乔香惏昨天晚上来过电话,向以伦美国那边也出现了一些麻烦,还挺严重,想想上次在机场碰到他,他也是刚从美国回来。这也就说明了,他手头可以动用的资金是有限的。向以伦的动机便是在她的手里赢钱,如果他不放手R&Q的股票,乔香惏便会狙击成功,那么向以伦也就输了,如果他放手,到时候月底结算,到底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兵行险招,既然我现在是执行董事,大家就应该相信我在做任何决定前都是以大利益为前提的,最不济,你们也该相信乔香惏不是吗?!”
众股东纷纷将目光投向米安,最后,有人领头道:“佟小姐,我们相信你一次,如果这次公司没有顺利脱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走,我们去举行记者发布会,公布发行新股的事宜。”
狠话说完,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不消片刻,原本热闹的会议室就剩下了米安和思嘉两个人。
思嘉整理好了会议记录,提醒米安道:“佟小姐,您不去现场盯着吗?”
米安摇摇头:“不用,他们办事一定比我上心多了。”
周五停盘的时候,战争似乎还没有分晓。
明天便是周六了,她要去沈阳。
错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当米安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天,竟然奇迹般的飘下了雪花。或者,今年的春节,北京会在雪中度过。
照例,米安自顾自的一个人走着。
冷到渗入肢骸的旷野,北风呼啸而去,有人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捉起她的手,放进她的大衣口袋里,一双和她一样冰凉的手,谁也温暖不了谁。
米安依然淡漠的看着远方,一辆辆汽车的尾灯从眼前划过,像是霓虹。
“你真的做的很好。”
慢慢的向以伦还是松开了米安的手。
米安放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一些,语气比雪更冷:“找我有事?”
“机票,我给你买好了。”向以伦说。
米安这才发现,三张被她握的已经发皱的机票,她这才惊觉,自己忘了交代思嘉订机票。
不等她说话,向以伦便径直的向前走去,米安转身,只看到他穿着白衬衣那削瘦的身影,弯身钻进了车内,这辆车的尾灯,也化作了她眼中一抹微不足道的霓虹,一闪而过,连同那个人。
是蝴蝶不愿意 149
周六的清晨,天空还是一片深灰色,但是已有淡淡的霞光升起,金线一朵朵,印在西墙上。昨天的雪并没有下多长时间,早上被阳光一照,有的已经融化,街边到处是这一滩那一滩的泥水。
而沈阳那边的雪就漂亮极了,米安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雪,就连孩子,也是眼都不眨的一直盯着窗外,直到车一路畅通无阻的经过长长的跑道,尽头,停着架军用运输机,一些人正在往上面搬着东西,下面,风雪中,站着几个人。
隔着车窗,米安看见薛白抱着向以吟在哭,陶泽楠站在一边不太远的地方,穿着一件紫色的羽绒夹克,帽子随意的扣在头上,那飞扬的毛边上落了一层的雪,他的旁边是单玫还有两个工作人员,陶伯垣没来。
没有见陶泽晓,也没有见向以伦。
“Sally,你带着孩子先呆在车里。”
外面到底太冷,就算裹的再严实,也害怕孩子被冻着,他的感冒才刚好。米安打算过去让向以吟来车里看孩子。
正好,米安下车的时候,薛白已经松开了向以吟。
向以吟也看到了米安。
这是米安第一次看到向以吟穿军装,可惜,外面被军大衣裹着,只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风雪中,被吹的红扑扑的,许是刚才也哭了,连眼睛都有些红,她看到米安像是有些惊讶,可马上又笑了。
米安也笑了,她能想到,这样的向以吟站在高原之上,能有多美。
“米安?你怎么来了!”薛白迎上米安,抓住了她的手。
米安说:“我把孩子抱过来让以吟看看。”
薛白一听孩子也来了,还挂着泪的眼角立刻又笑了起来:“在车里吗?我去看看。”
薛白过去了,向以吟往前走了两步:“谢谢你,泽晓和我哥在那边,他们应该是有话要说。”
她指了指飞机的另一端。
米安点点头,片刻后,问道:“打算呆多久?”
向以吟说:“泽晓呆多久我就呆多久。”
“不怕苦吗?”米安盯着向以吟,很轻的问。她所说的苦,不仅仅是驻藏部队里那样艰苦的环境,还有人心。
向以吟摇摇头,却笑了:“只要能时时刻刻的看着他,就不觉得苦了。”
原来,爱情的要求竟然可以这样简单。
***
向以伦有些懒散的靠着飞机旁堆积的军用物资,低下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扔给陶泽晓一支,摇开火机,递到他眼前。
陶泽晓把烟叼在嘴里,对着向以伦递过来的火,在燃烟的瞬间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两个人吐出的烟圈被漫天的雪花给遮掩了,曼妙不起来。
向以伦听到米安和向以吟说话的声音,当然,陶泽晓也听到了。
“那里很干净,天真的是蓝的,雪真的是白的,你站在高处,就算高原反应让你喘不过气来,可你还是会忍不住的呼喊,因为在你呼喊的那一刻心是自由的。”
陶泽晓说的很轻描淡写,可眼睛里,向以伦看得出来,他舍不得北京。难怪,他连家都不想回,直接从沈阳军区这边过去了。
“是呀,你去过西藏,还说那是个好地方,如果佟夏过来,有酒有肉有美女,咱仨就是一辈子扎根那儿也行。”向以伦抬头看了一眼天,灰蒙蒙的,不过他脸上的笑却很真。
“那时候看你确实挺苦的,一个月吃不上一口肉,喝不上一口酒。我去看你的时候,怀里偷偷的给你揣了两斤牛肉,一瓶二锅头。就在那菩萨面前,你小子还四仰八叉的还坐在蒲团上,可不到半个钟头,愣是酒干肉尽了。”陶泽晓也笑了。
向以伦没说话,他的手伸进怀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二锅头,那种透明的翠绿色的玻璃瓶,他拧开盖,咕咚的灌进了一口,递给陶泽晓,自嘲的笑着:“老子进藏,吃的是青菜,闻的是檀香,听的是梵音,看的是佛经,虔诚吗?那咱也是为了保命。可你比老子强,往大了说是无私奉献保家卫国,往小了说也是扎根基层自我锻炼。泽晓,哥们这口酒给你送行了。”
陶泽晓接过酒瓶,也灌了一口,没说话,又递给了向以伦。
向以伦接过酒瓶,灌第二口,脸不红气不喘的,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佟夏约我去金港赛车的那天下雨了,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你也去,可我到的时候,就见了佟夏一个人,想着你估计被什么事儿绊住了一会儿才来。佟夏说你磨叽,让我们先来一圈。他那天开的是那辆改装过的保时捷,你也知道,上次咱一起飙车的时候他那车撞了一下,安全气囊好像出了点问题,当时我提了,他说早修好了,我没起疑心。开跑的时候一直是我领先的,连着漂了七八个弯儿之后他赶上来了,我看得出来,他想在第十个弯儿超过我,可太危险,那个弯儿要是漂不好很容易甩出去,玩罢了,何必拼命,我减速了,想让佟夏别那么急,可他还是就那样冲过去了,他肯定超过我了,可他转弯的速度太快了,车身不受控制朝防护墙撞过去了,我冲他喊,要他刹车——佟夏他,他没踩刹车……他没踩刹车……他没踩刹车!”
陶泽晓看着向以伦,也不知道他是笑还是哭,泪在流,又‘呵呵呵’的。
向以伦把酒瓶又递了过去,泽晓接住,狠狠的灌了一口,酒顺着唇溢了出来,可他没管,又递了回去。
向以伦接住,灌了第三口,说:“车撞上了,安全气囊没弹出来,等我停住车,已经离他划出去几十米远了。我跑过去,去拉他的车门,想把他拽出来,可他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我使劲的拍玻璃,使劲的喊他……”
向以伦灌了第四口酒,眼泪落的更凶,他说:“佟夏在里面对我笑。”
是蝴蝶不愿意 150
向以伦灌了第四口酒,眼泪落的更凶,他说:“佟夏在里面对我笑。”
陶泽晓却笑了:“因为他知道了,那个女孩是他亲妹妹。”
他惩罚自己,同时也惩罚他们。他用自己的死来换他们的决裂,死的人干脆了,活着的人呢?他们要承受的,远远比死更多。
瓶子里的酒就剩下最后一口了,陶泽晓把瓶子拿回自己的手里,把酒喝完:“佟夏死了,我们掰了,两年的时间,你满世界的跑,我满中国的跑,你不是怕回北京赚不了钱,我也不是真的要每一天都让自己冲在最前线,我们都想呆在北京,可是我们都怕,因为,我们都想他……佟夏。”
“可真回到了北京,我们却遇到了这个女孩,米安。”向以伦苦笑:“我们都爱上了她。”
陶泽晓睁着眼,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拍了下向以伦的肩膀,手里的玻璃瓶甩到了一旁:“得,别拿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儿了,老子又不是那肉包子打狗一去回不来了,总会回来的。”
“那还要去?”向以伦故意的往后趔趄一下,笑了。
陶泽晓也笑:“老子驻藏往高尚了说是去为边疆人民谋福利顺带净化灵魂,往自私了说,我这年龄这军衔若是在西藏呆个一两年再回来,眼前就是一片的康庄大道,怎么说都值。”
向以伦没反驳,可他心里明白,泽晓是为了什么。
“泽晓,我求你一件事儿。”
陶泽晓看着向以伦。
向以伦接着道:“刚才你也听见了,以吟她算是一头栽你身上了,谁劝也劝不回来,她跟着你去西藏面上是部队下的调令,实际上就是为了跟着你。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着,如果没有希望,那就是一点希望也别给她。”
不等陶泽晓回答,向以伦抬手拍了下陶泽晓的肩头:“哥们在北京等着你。”
转身,走了。
当陶泽晓从飞机后绕过来的时候,机身周围已经没有别的人,就剩下米安,独独的站在那儿,看着他。
她站的时间不短,身上落了一层的雪,头发都是白的。
两个人对望着,好久,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陶泽晓,迈开步伐走到了米安眼前,看了看四周:“孩子呢?”
陶泽晓走近了,米安看到他略有些红的眼睛,心里一酸,可还是微微的笑了:“在车里,以吟刚才去看过了,她先上了飞机。”
陶泽晓朝米安身后看去,远远的,确实停了一辆车,想来,孩子该是在里面,他动了动唇:“那我就不去看了……”
说着,他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条银链子,链子的尽头,是一枚脱了色的铜弹壳,他说:“这枚子弹是我和佟夏第一次玩偷着玩枪时打出来的,当时那枪里正好有两颗子弹,他打了一枪,我打了一枪,我们都把蛋壳捡了回来,为这事儿,我和佟夏一人屁股上挨了二十下皮带,后来我们就把这蛋壳弄成了链子。佟夏一直框在脖子上,我嫌矫情,没带,不过贴身放着。佟夏那条他自己带走了,我这条,送给孩子吧,就当是佟夏给的。”
项链塞进了米安的手里,米安握住了,同时,她倾身,踮起脚尖,抱住了陶泽晓。
“泽晓……”
她喊了他一声,想说句对不起,可话到嘴边,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这个男人对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她一句对不起能弥补的了的。也不是她说一声谢谢就能够来抵挡的。
现在她抱着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那怎么忍都会落下的眼泪,来代替她的不知所措。
陶泽晓拍了拍米安的肩:“哭什么,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西藏也挺好的,我去是因为我自己,你不要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米安摇了摇头。
陶泽晓捉住米安的肩头,让她看着自己:“米安,以后为自己多想想,你自己也会说,该放下的就放下,什么都不值得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赔。”
米安低着头,一些可以安慰别人的话,若放在自己的身上,就是这样的难。
陶泽晓看着她:“米安,等我从西藏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是幸福的吗?”
米安抬起头,看着陶泽晓的眼睛:“那个时候的你会是幸福的吗?”
陶泽晓笑了笑:“米安,如果你自己都放不下,怎么还能要我去真正的放下呢?你说,我要怎么去幸福?”
他的眼泪,真的就这么流了下来。
松开米安,他朝飞机走去,登上飞机之后,他在门口对米安挥了挥手,进去了。
东西全都装好了,直升机的螺旋桨慢慢开始转动,米安身边的雪花被巨大的旋风裹起,连同她的发丝,漫天飞舞。
米安仰头,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那巨大的机器在空中成为一个点,她才缓过神来。
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候,长长的跑道空旷的一片,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她连忙朝衣兜去摸,可什么都没有抓到,这时才想起来,她的手机和钱包都在车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米安着实愣住了。
不知道怎么走,还是要走,沿着车来时的路,米安准备到前厅的时候借一个电话打给司机,也或许,他们就在外面等她也不一定。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好不容易到了,借到了电话,可对方却关机。
面对战士疑惑的脸,米安把电话放下,愣愣的走出大厅,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辆车慢慢的滑了过来,车窗摇下,向以伦看着她:“你怎么站在这儿?”
是蝴蝶不愿意 151
车窗摇下,向以伦看着她:“你怎么站在这儿?”
米安愣着,站在台阶上,远远的看着他,没有准备理他的摸样。
向以伦坐在车里,头微微的偏着,嘴里叼着根烟,对她挥了下手:“还下雪呢,先上来吧。”
米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你的车呢?”向以伦问她。
米安不吭声。
“准备老这么站着?你打个电话呀!”向以伦把烟拿在手里,从车窗那儿弹了出去,眯着眼道。
“我手机忘车里了。”
向以伦看得出来米安不想上他的车,他不勉强,也没下车,就是从车窗里,把自己的手机递了出来:“用我的,先给你司机打个电话,他指不定在哪儿等你呢,你让他来接你一下。”
“……关机了。”米安看着递出来的手机,摇了摇头。
向以伦捏着手机摇了摇:“你傻呀,不能换个电话打?最不济打你自己的电话呗,你电话不是在车上么!”
米安懊恼的咬了下唇,还是走下台阶,拿过向以伦的手机,先打了Sally的电话,也是关机。接着打自己的,这下通了,可响了半天没人接,许久,她蹙着眉,放下了紧贴着耳朵的电话……
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正忧念着,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米安看都没看立马接起来:“Sally?……对不起,您等一下……”
她看了一眼向以伦把手机递了过去。
向以伦接起电话:“妈……什么?!您太过分了,你这样让米安多担心呐,别跟我说那么多你现在在哪儿呢?上高速了!……行吧!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谢谢两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米安在一旁也听出来了点,她上前两步,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向以伦摸了摸鼻子:“我妈她带着孩子先走了……连你的车也给抢走了……”
米安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透过飘舞的雪花,落在不知名的方向。
“你……现在怎么办?”向以伦的话说完就觉得自己真是要笨死了。
米安没说话,径直的拉开车门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
向以伦看着她,发愣。
米安说:“送我去机场,给我买机票。”
“哦……”他这才回过神,发动引擎,打着方向盘。
一路上,米安都不说话,头侧向一边,靠着车窗,安静让向以伦以为她睡着了,一遍又一遍的转过脸来看她,可是没有,她看起来像是很累了,淡淡的看着那些路灯。
到了机场,米安自顾自的下车,也不回头看向以伦,只管自己往里面走。
向以伦费劲停好了车,还一路小跑的往前追着米安,他那个妈,也不想想米安的脾气,可能坐他的车回北京么!搞那么多的事儿!适得其反了吧!米安心里指不定认为是他搞的鬼呢!
这好不容易追上了,米安已经站在售票那儿,她也没说话,服务小姐一脸标准的微笑,向以伦喘着气,张口就说:“我知道,我掏钱……”
米安偏过头,看着向以伦:“你故意的吧?”
“我没有!这件事真不是我搞的鬼,我真不知道……”
米安没等他把话说完,自己走一边去了,不爱搭理他。
向以伦的视线追着她看见她没有离开,只是站在了一边,又转过头问道:“去北京最快的航班什么时候飞?”
“抱歉先生,因为天气的关系原有的航班已经都取消了。”服务小姐依然标准的微笑,温软的声音。
向以伦扭过头看了一眼米安,转过来又问:“那什么时候才有?”
“抱歉先生,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了。”
“明天什么时候?”
“抱歉,我也不清楚,我们也是等通知的。”
向以伦走到米安跟前:“真没办法了,要不然……坐我的车回去?”
米安看了一下表,现在都已经晚上了,开夜车还下了这么大的雪,怕迷路不说,还怕不安全,可住一晚上……
“我开着导航,慢点开车,实在不行就停下歇会儿,哪怕晚点到北京也成。”向以伦看得出来米安在想什么。
米安听了,还是决定上车,毕竟,来的时候也是这路,他也开过来了不是。
上了车,启动车子,点开暖气,向以伦把位置替米安调整的舒服了点,米安上了车,扣好了安全带,他打开导航输入地名等待电子地图数据搜索卫星,不到三十秒导航便搜索到三颗GPS卫星完成定位。
“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饿了后座有零食和水你先垫着,我来的时候走了五个小时,咱慢点,就算六个小时到吧……”他看了一下表:“现在六点,后半夜咱就到了,赶巧儿,那时候北京肯定不堵车了。”
“……”米安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回他,说谢谢?还是该埋怨?
两种,米安都说不口。
向以伦也不再多话,开着车一路沉默,眼睛直视着前方,车载CD开着,里面流泻的音乐声很低,他开的确实不快,车子性能也好,看来轮胎是做过处理的,很平稳,无论转弯还是刹车的时候都没有打滑的迹象,而且,向以伦开车确实很稳。
米安一开始还十分紧张的盯着前方的路,慢慢的,也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懈,加上车里的暖风吹着,靠着车窗,也就真的睡着了。
是蝴蝶不愿意 152
醒来时,外面的天早就全黑了,米安看着车窗外,只能看到一点又一点的灯光闪过。
窝在座位里,她刚稍稍的动了一下——
“醒了?”
可能许久都没有出声,向以伦的声音有些低沉。
米安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依然盯着前面的路在认真开车,就算现在在高速路上,他的车速依然保持着八十,这样车开成这样的速度,还是在高速上,有点憋屈。
“该饿了,你自己拿点东西先垫垫。”
米安摇摇头,她一直都没动。
向以伦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刚睡醒,眼睛有些朦朦胧胧的,可却皱着眉。
他问:“哪不舒服?还是渴了?后面有水的。我给你拿吧!”
说着,他放慢车速,一只手就要往后伸——
“不用了,我不渴,就是不想动。”米安忙道。
向以伦以为米安还是没休息好,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好好的开自己的车。
米安也没再动,头靠着玻璃,像是又睡着了。
可没过一会儿,向以伦就发现米安坐在那儿一直在微微的动着,有些不安的样子。
他刚想开口问,米安却说话了:“这半路就没有服务站吗?”
向以伦明白了:“你想上厕所吧?”
米安点了下头。
向以伦看了眼导航:“你刚醒之前我们刚过了一个服务站,现在离下个点还远着呢。”
米安沉默了一会儿,只能说一声:“哦……”
向以伦说:“要不前面那个口我下高速吧,咱们走下面一样的。”
米安看了看车上的时间,现在还不到十点,再说,也不知道下个服务站要走多长时间,走下面就走下面吧,就算明天早上到北京也行,她道:“谢谢。”
又往前开了没多久,前面果然有一个分岔口,天太黑了,这也没有灯,向以伦没看清这条路是通哪儿的,不过想着有导航,到时候再定就好了,也没往心里去就拐下去了。
下了高速,还好走了没多久就到城边了,向以伦找了个加油站把车停下,米安下了车就朝厕所去了,向以伦又加了次油,坐在车里等米安,他调整GPS导航的时候看到再上高速有两条路,一条有些远,要绕着边城走一段,还要穿过市中心,还有一条相对而言近一点。
“可以走了。”
向以伦正看导航的时候,米安上了车关上车门道。
向以伦把目标定在那条近道上,打着方向盘,上了路:“你饿吗?要不我们就近吃点东西再走?”
米安摇摇头:“别了,趁着现在雪停了,别到半夜的时候又下起来不好。”
向以伦想想也是,也就直接上路了。
很快,车子便行驶到这条近道上,出乎向以伦的意外,这条路很窄,平行的最多只容得下两辆车并排行驶,而且还没有路灯,而且这条路修的蛮高,两边种的都是树,树下是两道高耸的斜坡,坡下种的可能是****之类的,被厚雪覆盖着,也看不到到底是什么。
往前看,一片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要走多长时间。
而且这条路越走越不好,坑坑洼洼的,一颠一颠的,更难受的是,这时候,天竟然又开始飘雪了。
米安从座椅里直起腰,盯着前面的路轻声问道:“向以伦,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路吗?”
她这倒不是在埋怨,只是觉得太颠簸了些。
向以伦蹙着眉:“这条路要近一点,我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好。”
还好,车子性能不错,比这再难的路他也走过,不算吃力,就是觉得米安肯定被颠着难受了。
“那你小心点开。”米安也没睡意了,要是平时路颠簸点没什么,可现还下着雪。
向以伦摸出烟盒,看了米安一眼,米安摇摇头,他才抽出一支烟含进嘴巴里,点燃后,把车窗露了一条缝,抽了一口。
就这么着,走了十来分钟,这条路竟然还没有到头,而且,眼看着,也到不了头。
向以伦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他看了眼导航,原来这条路的还没有三分之一,还好,尽头拐个弯儿就是高速公路口了,想到这儿,不由自主的,向以伦的开始提速,刚踩了点油门,手机突然响了,向以伦习惯性的低了下头去摸手机——
突然,米安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好像有人……”
向以伦连忙抬头,车灯的照耀下,前面隐隐的有个人影站在马路中间,雪花现在飘的真大,挡风玻璃不断的冲刷也已经有些模糊,这条路也没有路灯,就是靠车灯和自然光线看的并不真切,向以伦急急的摁了几下喇叭,可那道人影并没有挪动的意思。
向以伦蹙着眉,想着到跟前非抽丫一大嘴巴不可!他急急的踩了下刹车,显然车速并不是很快,他自信就算前面真是个人也不会撞到,踩过刹车后,车子因为惯性加上冰雪天路滑,硬是往前多滑了将近十米的距离,可谁知,突然‘轰隆’一声——
黑暗里,向以伦只感到车身往前狠狠的一栽,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来得及凭直觉迅速扑向米安的位置,把她压在身子底下紧紧的攥紧她的双臂,然后所有的感觉就是车子滑滑梯一样向下滑出,整个世界都在失重,旋转,碰撞,翻滚。
人,慢慢的失去了知觉。
是蝴蝶不愿意 153
可就是只空白了那么一会儿,一阵刺痛像是电流般激入向以伦的大脑,他睁开了眼睛,可视线里,却是一片黑暗,慢慢的,他的眼睛才像是适应了此时的环境,还是在车里,可车窗的玻璃却碎了,风灌进来,很冷。
车里的空气也很难闻,一股浓重的汽油味充斥鼻端。
向以伦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米安,她的手还被自己紧紧的攥在掌心里,记得翻车的时候他是护住她的,而此刻,米安还是伏在自己的位置上,头靠着车窗,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身上有些血渍,软绵绵的,一动不动。
向以伦心里一紧,想要侧身去扶起米安的身子,看她到底哪里受了伤,可他只是稍微的动上一动便觉得自己的小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而他的身体也被卡在方向盘与座位之间,一动也不能动。
他呻吟一声,只能伸出一只手去抚开挡住米安脸庞的头发,她的脸上也有一些血渍,不过看起来像是溅上去的,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他动手,轻轻的去拍米安的脸:“米安……米安……米安……”
“嗯……”米安蹙着眉,轻哼了一声,软绵绵的身子微微的动了动。
向以伦忙接着喊:“米安!快醒一醒,你身上都是血,看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可米安却不动了。
向以伦被卡在那儿,不能动,他只能重重的拍一下米安的脸庞:“别睡过去,米安,你应应我!”
米安想动下自己的脖子,可还是没扭过来,她说:“我只是头晕,脖子有点疼。”
“身上呢?你动动,哪儿疼?看哪儿在流血!”
米安说:“没有,身上还好,就是脖子疼。”
向以伦松了一口气,她脖子疼想来是刚才翻车的时候扭到了。
“你别这么着急,深呼吸一下,慢慢的动下脖子,动动身子,开下你的车门,看能不能把车门给推开。”
米安听向以伦的话,慢慢的动了两下,确实能动了一些,她去推车门,还好,车门打开了,可她又把车门给关上了,转身,看向以伦。
“你还好吗?”米安看着他的手臂问了一句,慢慢的爬在车座上,弯腰去够后座的东西。
向以伦问她:“你干什么?”
米安说:“你的胳膊在流血,我给你拿水先冲一下。”
就是这么一瞬间,向以伦的心里又沉又软,他吸了两口气,喘着气说:“米安,你听我说,车子可能已经漏油了,我们再留在里面很危险,你听话,现在先出去。”
米安已经勾到了那个食品袋,她用劲儿把袋子捞过来,直接打开车门扔了出去,没有理会向以伦,然后自己下车。
车子的车头是卡在一条沟里的,前面已经严重变形,挡风玻璃也碎成蜘蛛网的样子糊在那儿,米安小心翼翼的想从上面爬过去——
“米安,你干什么!”向以伦吼她。
米安没有应声,她小心的不让自己碰到挡风玻璃,好不容易爬了过来,从破了的玻璃窗那边,手探进来,把这边的车门也给拉开。
向以伦看着米安,她倾身下来,离他这么近,双臂从他的胳膊下穿过,抱住了他,小心的不让自己碰着她胳膊上的伤,用劲儿的想把他从里面拽出去。
“米安……”
米安说:“你说的,车子在漏油。”
“可……”
“是会疼,可是不疼就会死。”
米安一边用力的把他往外面拉一边说。
她的确很用劲儿,这么冷的天,硬是扯出了满头的汗,一点一点的把他从里面拽出来。
出来后,米安也没有倒在地上休息,她扶起向以伦,抬头看了看这条沟的高度,问他:“你除了胳膊外,哪里还有伤吗?”
向以伦的脚踝已经是钻心的疼,可他还是摇了摇头,反问:“你呢?”
“我没事。”米安指了指上面:“如果站在车头上,我应该能爬上去。我现在先把你扶上车头,等我上去后拉你上来。”
米安所表现出惊人的冷静让向以伦感到意外,他点了下头,可当米安爬上车头把手递过来,他真的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害怕的,她抖的那么厉害。
向以伦眼眶忽然发热,可他什么都没有说,让自己忽略身上的疼痛,爬上去。
米安却又跳下去,去拿那个装着食物和水的袋子,她一直都没有说话,把袋子递给向以伦自己爬上去,然后用劲又把带子扔出这条沟,才回头道:“不要动,等我拉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黑夜里,向以伦看她的眼睛,那么亮,他点了下头。
米安向上爬的很吃力,她甚至两次因为雪的关系又滑了下来,可她还是要爬第三次,她把路面上的雪全都抓完了,指甲深深的抠着地面,用臂力撑着自己的身子,脚想借助一些力的向上爬,可她踩不住什么,向以伦拖住了她。
米安回头看了向以伦一眼,终于,爬了上去,她马上趴在地上,对向以伦伸出手:“你抓住我!”
向以伦抓住了她一只手,可他心里明白,如果他真的要靠米安把他拽上去的话,她上面有没力点,很容易又被自己给扯下来。
暗自,他扭了下自己的脚踝,眉轻轻一蹙,他抓着米安的手紧了紧,脚下一用力,顺着米安拽他的那股劲,总算也上来了。
可,再也没有力气了,或许是疼的,或许他的体力因为臂膀上一只流出的血给耗光了吧。
“向以伦……”
米安跪在地上拍着他的脸,她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那只手臂上,刚才太暗了,只能看到暗暗的红色,现在,在雪的反光下,她才看到一片如孩童手掌般大小的车窗玻璃片深深的插在里面,随着他轻微的呼吸,鲜红的血,就顺着玻璃片流出来。
她身上,脸上的血……全是他的!
米安抚在向以伦脸庞上的手,微微的抖着,她该怎么办?
向以伦平缓了自己的呼吸,笑了一下:“米安,我不瞒你,我的脚很疼,刚才上来,我已经再也走不动了……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路上遇到车,你就喊救命,如果没有遇到车,走到路尽头,拐个弯儿,就是高速路口了,那儿绝对有人的,你再让人来救我。”
米安摇了下头,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自己却很快的用手背抹去了,扭过身,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到向以伦的唇边,让他喝:“要走一起走。”
“我走不动了。”
“我扶着你。”
“我的一只脚连动都不能动。”
“那就别动,我撑着你不能动的这边。”
“你撑不了多久的。”
米安摇了摇头,她没在说什么,可却硬扶着向以伦让他站起来。
向以伦苦笑:“你该恨我死才对,这样就没有和你抢孩子了。”
米安把那些食物和水吊在自己胳膊肘那儿,全力的撑起向以伦,扶着他慢慢往前走:“没什么比人命更重要,更何况,你是孩子的父亲……”
她的声音,渐渐的被喘气声替代了,向以伦知道,她快没劲儿了。
车祸,惊吓,受伤,惧怕,这些,恐怕已经到了米安所能承受的极限,向以伦想,她已经做得很多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可是,米安还是在说话:“向以伦,刚才你没看见,我看见了,原来那是个雪人,可能是有人故意堆在大马路中央提醒车这儿有个沟的,你刹车了,路太滑,没刹住,你说,他们怎么不把这雪人堆这沟的前面,是吧?”
她还笑了一下。
向以伦也笑了,他知道,她想给他提提神,可她的话,已经说的断断续续了,好大一会,只有她的喘气声,呼哧呼哧的。
他看到,她的脸上,全都是汗,脚下一滑一滑的,又开始下雪了,一片一片的,可落在她脸上的下一秒,就全都化了。
向以伦的心里在默数,米安撑不过十下了,的确,当他默数到七的时候,米安的脚下一个趔趄,连同他,一起摔倒了。
米安没做声,她重新去扶向以伦,可向以伦却躲开了,他不让她碰他。
米安没有生气,她只是说:“快到了,应该坚持。”
“你也能看得到,前面一点光都没有!这条路很长,开车都要快一个小时,我们走路要走到什么时候?米安,我走不动了。你一个人走,还能快一点,说不定你运气好,半路能拦一辆车来救我。”
米安累的跪在那儿,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可她坚持要去把向以伦扶起来:“向以伦,我一个人会怕,前面的路那么长,我怕自己会走不下去,更怕我就算找人回来救你,你已经没呼吸了……”
向以伦的眼睛发热,他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怕我死?”
米安抽泣着,要把他拉起来:“我怕任何生命从我眼前消失……我怕死,更怕身边的人死……”
向以伦慢慢的借着米安的力气站起来,跟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米安说:“孩子是早产,我已经上了产床,可却生不下来。我直接从产房被送到手术室,很疼很疼,就算打了麻醉,可我的意识都很清醒,手术刀是怎么割开我的皮肤,孩子是怎么从里面取出来我全都能感受的到,直到孩子出来之后,我以为我没事了……可医生说我在大出血。向以伦,我能体会到身体里的血不断的流出来的感受,那种生命感慢慢的从体内流失,我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我很害怕……”
眼泪不断的从米安的眼眶中流出来,她的声音,隐隐的啜泣着:“我以为我会死,我想我这次一定要死了,可这时候,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当我在想死的时候,这个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新生命却这么有朝气,他那么小,却那么的富有生命力,是他在我绝望的时候提醒我,这个世界还有我要珍爱的人,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他就会没有妈妈,所以我提醒自己我一定不可以放弃。结果,奇迹真的出现了,我活了下来。”
“向以伦,当你开始绝望彷徨的时候,你只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值得你珍惜的人,你一定不要放弃。”
这是米安第一次对向以伦主动的提到孩子,他知道米安那次生孩子流了很多血,可没想到过程会是这样的,她现在拿来说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对他这个始作俑者的恨意,反而是在鼓励他,要他和她一起坚持的把这段路走完,要他……活下去。
“米安……”
向以伦看着她,说:“我不会放弃,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有让我用生命去珍惜的人。”
米安对着他微笑,很美。
向以伦接着说:“是你和孩子。”
米安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又慢慢的低下头,用尽全力,扶着他,顺着这条路,继续,一直的,往前走。
雪,还在下。
向以伦每走一步,都会想:我们这样一直走,是不是可以……一路到白头。
是蝴蝶不愿意 154
沈起炜一遍又一遍的拨着向以伦的电话,他打第一次的时候还是通的,可响了几声没人接,接着再打,就成了再也无法接通了。
连着打了几通电话都这样,沈起炜换了个电话拨了过去:“泽楠,你今天不是也去沈阳送泽晓了,见以伦了没有?”
陶泽楠也是自己开车去的,他走的早,现在这个点儿,也是刚刚到北京,这才进市区,还没到家呢。
“见了啊,他这会儿要么还在路上没到北京呢吧,怎么了?”
沈起炜不觉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给他打电话,不通。”
“电话没电了呗。”
沈起炜说:“他车上有充电器。”
“没想起来充呗。”陶泽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不是下雪呢,我担心出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他向以伦屁股还没勾着驾驶座就会打方向盘挂档了,你们在一起玩赛车还少,沈阳到北京也就五个小时一路高速,你说能出什么事儿,得了,指不定你刚挂电话他就给你回过来了,别自己瞎操心,我这儿正开车呢,挂了。”
不等沈起炜说话,陶泽楠就把电话给挂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挂了电话的下一秒,他立马就给米安去了个电话,是Sally接的。
泽楠问:“米安呢?”
Sally说了句什么陶泽楠还没听明白,电话就换人了,是薛白:“泽楠吗?米安和以伦一起呢,我们这边刚到北京,已经进门儿了。”
陶泽楠的心咯噔一声。
“喂!泽楠?”薛白又问了一声。
陶泽楠稳了稳才道:“我没事儿,就是看米安到家了没有,她和以伦在一起我就放心了,薛阿姨,您早点休息,再见。”
薛白放了电话,她哪里睡得着,这边抱着孙子正被孩子引着高兴着呢。
沈起炜这边被陶泽楠挂了电话,越想越不对劲儿,向以伦知道这几天美国那边事儿乱着呢,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关着电话啊,外面飘的雪不小,沈阳那边下的就更大了,这会儿,就算是高速路估计也开始封不让上去了。他提着外套,还是决定出去一趟,刚到楼下,一辆车撞着过来,在他眼前稳稳的停住,里面下来一个人,是陶泽楠。
“向以伦和米安在一块呢!”陶泽楠冲着沈起炜吼。
沈起炜斜了他一眼,径直去取自己的车。
“你去哪儿!”陶泽楠拦着他。
沈起炜说:“你不是说没事儿!”
“废话,他一个人就算栽沟里那也是没事儿,现在不是扯着米安么!”
“呵!”沈起炜皮笑肉不笑的:“你倒是实诚。”
废话,老子什么时候玩过虚的。
不过陶泽楠多精,他看得出来沈起炜有些恼他了,更何况,现在沈起炜出来就表明他可能有办法联系或者找到向以伦,他得跟着。
“起炜,就算弟弟刚才错了,可现在咱找人要紧,走走走,先上车,没事儿最好,真有点什么事儿,你也要人帮忙不是……”陶泽楠死乞白赖的拉着沈起炜让他上自己的车。
沈起炜这时候也真没心思和陶泽楠计较,而且他说的也对,没事儿最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是要有人照应的,也就上了陶泽楠的车。
陶泽楠开车出了沈起炜住的小区,就问:“咱现在去哪儿?”
“以伦的公司,他办公室的电脑里有他车的GPS定位系统,现在电话打不通,只能靠这个找人了。”
操!
陶泽楠心里啐了一声,面上也没露什么,踩着油门朝向以伦的公司一路狂飙。
严格说起来,这是陶泽楠第一次来向以伦的公司,以前两个人虽然事儿事儿的合作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在下面谈开的,谁真正儿八经的来公司谈事儿,现在看来,就算陶泽楠不怎么待见向以伦,但也得承认,这丫品味不错。
不过一切欣赏都截止到沈起炜进向以伦办公室这道门前,靠丫的,还整了把密码锁!
沈起炜输入了密码,玻璃门自动打开,笔记本电脑就在向以伦的办公桌上放着,他快速的开机,打开系统后,网络通过卫星开始定位搜索,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很快便在平面图上定了位,一枚红色的醒目标记不断的闪烁着。
陶泽楠弯着腰指了指那点儿:“这什么鬼地方?”
沈起炜蹙着眉:“鬼地方不说,关键是,这个目标现在不移动。”
“你是说……”
“出事儿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哪!”陶泽楠说着就往外走。
沈起炜说:“你打算怎么去?就开车?真等你赶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哦,你行,站这儿等!”
沈起炜想了想,道:“我先通知当地医疗机构让他们做好准备……”
凡事,总是要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沈起炜找了个电话拨了过去。
陶泽楠说:“我联系下那儿的驻军部队,让他们先开始找人……”
两个人各打各的电话,虽然他们现在仅仅从平面图上看不出来什么,可心里都明白,这种鬼天气,两个人十有八九是出意外了,现在只求不要有危险才好。
“咱们也得过去。”沈起炜放了电话道。
“你说的,开车过去黄花菜都凉了……”陶泽楠眯了下眼:“找直升机。”
“直升机……”沈起炜问他:“你找你老子借去?!”
陶泽楠往外走:“我找向以伦他老子借去!”
是蝴蝶不愿意 155
飞机是直接从南苑机场起飞的,出乎陶泽楠的预料,向钺岩竟然要一起去!
“这……”
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拦着,毕竟也要通情理不是,向钺岩平日里表现的就算再怎样不待见这自己的儿子,可他身边的人心里都明白,对这个儿子,尤其还这么的优秀,他心里毕竟是宠的,现在出事儿了,还让他知道了,你说,他怎么能安心的留在北京。
向钺岩扫了一眼沈起炜和陶泽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尤其是沈起炜,他还拿着向以伦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显示着他车的具体方位。
“向伯伯,您跟着去不合适吧?”
还是陶泽楠,他想了想,斟酌道:“您这身份……干脆点说吧,就您肩头上的军衔,这一去性质就不同了,到时候我们还得顾着您,要是地方部队和政府知道了,啰啰嗦嗦的排场一出来,更麻烦。”
他给向钺岩打了个哈哈。
“是啊,向叔,您还是留下吧,以伦肯定没什么事儿。”沈起炜也劝。
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再怎样,可都不和政治上牵扯什么。走出去,闹腾的再大顶多就是落个嚣张太子党的名号,他们没一个人在军界或者政界里混的。现在向钺岩要去,而且飞机还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夜里起飞,没披露是最好,要是万一出了点什么披露,谁来负责,谁又负的起这个责!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向钺岩怎么会不明白他们两个心里想什么,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上了飞机。
陶泽楠和沈起炜能干嘛?!
摸了摸鼻子,上吧!
时间耽搁不起了!
***
很大的雪,米安在南京长这么大,下雪很少见,这么大的雪,就更难得了。这条路看起来这样长,没有灯光,没有月光,如果不是雪照耀着,米安想,她估计连路都看不清楚了。
她扶着向以伦,深一脚,浅一脚的,很慢,但很坚定的向前走着,就算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什么时候才有希望。她不愿去想那么多,只是不断的同向以伦说话,声音很低,很软,很慢。
“我在南京,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就算有下雪,也是一落到地上就化了,哪会像这样堆起来,厚厚的,真干净。”
向以伦回她:“我在北京倒是经常能见这么大的雪,不过也挺脏的,路上,难干净的起来,不过家里的雪倒是很干净。”
“家里?”
向以伦说:“嗯,我在中南海长大的,不过上中学的时候就不住那儿了,太扎眼,我自己住。”
“会做饭吗?”
“会。”
“衣服呢?”
“自己洗。”
“功课不会怎么办?”
“没我不会的。”
“你被老师喊过家长吗?”
“喊过。”
“为什么?”
“打架。”
米安笑了一下。
向以伦问她:“笑什么呢!”
米安摇摇头,又问:“你在哪儿上的中学?”
“四中。”
米安说:“嗯,挺难进的。”
向以伦问她:“你夸我呢?”
“也可以当是夸你爸妈吧。”
向以伦却一本正经道:“我上学都是靠我自己……我爸妈从来都不参合我和以吟该上什么学校,除了……”
“什么?”米安见向以伦没把话说完,便问。
“除了以吟上军校的事儿。”
“你也不愿意上军校?”
向以伦看了她一眼:“嗯,我打小就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数字。”
“我也是。”米安说。
两个人顿了一下,同时看着对方,同时问道:“玩数独你……”
又都不说话了。
还是米安,她扶着向以伦的那只手紧了紧:“回北京后,比一比。”
向以伦笑了:“行。”
“米安,咱们不赌了,行吗?”
“行。”米安点头,她想了想,又说:“等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想见孩子都行,别再偷偷跟着Sally了,她好几次都想报警。”
向以伦问:“你不介意?”
“介意。”米安把话说的很明白:“就算我再介意,你也是孩子的父亲,向以伦,我知道的,我同意了乔香惏,孩子姓阮。”
“我知道,孩子取名字了吗?”
“只有小名,我叫他桦汐,不过乔香惏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挺喜欢的。”
米安注意到,向以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连嘴唇都白了,最后这句话,几近梦呓。
“向以伦……”米安的声音高了一点:“你的胳膊疼吗?”
“疼。”
“那你困吗?”
“困。”
“你能不睡吗?”
“……能。”
米安把向以伦抱的紧了紧,就在这个时候,这样静谧的只能听到他们彼此呼吸的夜里,漆黑的上空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螺旋桨。
向以伦有了点精神,抬头看了看,停下脚步,认真的听着:“米安,有直升机。”
米安看着他:“是找我们的吗?”
向以伦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确定:“不知道。不过听声音,他们飞的很低。”
米安说:“我们往前走,那段路两边没有树……”
的确,陶泽楠和沈起炜的直升机已经到了,距离车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在北京没耽误什么事儿,又有明确的目标,自然到的快一些,再快接近出事地点的时候,向钺岩命令道:“飞的低一点,现在就开始找人。”
爱也无法承受的重量 156
眼下,白茫茫的一片。
随机的飞行员自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探照灯几乎是地毯式搜索的在地上打着,生怕放过一寸地方没了目标。
沈起炜和陶泽楠也是巴在门口,向下望着。
迎面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即便戴了防风镜,可心里作用下,他们还是隐隐觉得有些睁不开眼,螺旋桨的轰隆声就在脑门上响着。
沈起炜吼陶泽楠:“你那边看到什么了?”
“雪……他妈一堆的雪!”陶泽楠觉得自己的嗓子都紧了。
突然——
“起炜!你过来!快过来!”
陶泽楠扭过头冲着沈起炜招手,沈起炜三两步晃晃荡荡的走过来:“什么?”
“你看那儿!就是那道儿的空地那儿,是不是有人?”
沈起炜顺着陶泽楠指的方向看过去,眯着眼睛,可看的还是不真切,他对着前面的飞行员喊:“嘿,探照灯打过去,看看那儿是不是有人!”
旁边的战士比了个OK的手势,顺势,灯光便缓慢的移动了过去。
当他们看到,米安和向以伦紧紧相拥的身影真的出现在灯光下的时候——
“向伯伯,找到了!没事!”
陶泽楠悬着的心像是猛的砸了铅一般,落下了,他冲着向钺岩喊着。
沈起炜倒没有像陶泽楠一样兴奋,他们丢了车走在这儿就一定是出了车祸了,现在距离太高,到底两个人伤的怎么样,也看不清楚。
向钺岩也走了过来,忙道:“准备降落。”
飞行员勘测了一下,道:“报告首长,地方太小了,降落不了。”
确实,那条路就那么窄,最多容得下两辆车并排前进,两旁还都是树,怎么够地儿让这架军用飞机降落。
“什么叫降落不了?妈的,都到这儿了,就是用绳子吊也得把他们两个吊上来!”
向钺岩铁着脸,命令道。
“明白,首长!”
战士钢铁般的回道。
飞行员开始让飞机慢慢的向下,低至最低点。
另外的战士已经准备往下抛绳索了。
陶泽楠不知道从哪儿操出来一只大喇叭,冲着地面上的人喊:“米安!米安!米安!”
他就是没喊向以伦。
螺旋桨把米安和向以伦周围的雪都卷了起来,陶泽楠的声音像是从风里卷进来的,虚无飘渺。
可米安还是听到了,她抱着向以伦,又哭又笑:“你听到了吗?是泽楠!真的是来找我们的,向以伦,你有救了!”
向以伦笑了一下。
人在绝望中重新获得希望,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米安抬起手臂,冲陶泽楠挥了挥手。
上面,陶泽楠看到了米安的挥手,他继续喊道:“地方太小了,飞机没办法降落,我扔条绳子下去,你系在你腰上,我把你拽上来!”
米安使劲的摇了下手臂,表示自己明白。
随即,绳子便慢慢的放了下去。
米安很快的捡到绳子的一段,她弯腰,就要把绳头环上向以伦腰上的时候,向以伦捉住了她的手:“我们一起上去……”
他的任性,像个孩子一样。
米安犹豫了一下,可没有反驳,只是点了下头,可又道:“我系不好。”
“我教你。”
米安按着向以伦的说法,把绳子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的穿着,最后,用劲绾了个结,她还拼命的拽了拽。
向以伦一直抓着米安的一只手,对她笑了一下:“放心。”
米安抬头,对陶泽楠挥了下手臂,陶泽楠明白,立刻和上面的人一起开始用力,慢慢的,把他们两个拉了上去。
快到门口,沈起炜就要去抓向以伦胳膊的时候,米安连忙道:“别碰他的那只手,上面还插着玻璃,你拽我。”
沈起炜顿了下,便赶紧去拽米安的手臂,米安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揽着向以伦的腰,加上绳索的力道,两个人终于上了飞机,门,哄的一声关上——
到了飞机上,有了光亮,米安才看见,向以伦的脸,像一张纸一样,又白又薄,眼睛半睁半闭的,像是没了气息一样。
顾不得去解绑着他们两个的绳索,米安跪在那,握着向以伦的手,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叫他:“向以伦……向以伦……”
“嗯……”
向以伦应了她一声,声音不大,甚至,马上就昏了过去。
米安哭了,默不吭声的,就是眼泪一直往下掉,怎么止都止不住。
沈起炜连忙把招呼人把向以伦抬在担架上躺好,随机来的时候当然是带着外伤和急救药来的,他想让米安让一让,这才发现,向以伦拽着米安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而米安,像是不知道一样,只是哭。
救人要紧,沈起炜也不在意他现在的姿势别扭不别扭了,先撒了止血药,玻璃也不敢贸贸然的取出来,谁也不知道伤口有多深,割到骨头了没有。
向钺岩坐在一旁,虽然从发现向以伦开始就没有表现出急切,一直都很沉稳,可看的出来,他是心疼的。
当然,他也在观察米安。
陶泽楠看着米安的样子,蹲在她眼前,用袖口糊里马虎的抹她的眼泪,他张口想说话的,可米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就又去抹,这样连着两三次,米安的脸都被他的袖口磨的通红。
陶泽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你到底哭什么?”
声音,很低很低。
爱也无法承受的重量 157
向以伦没有危险,昏迷只是因为失血过多。
沈起炜将向以伦完全安置好之后已经快黎明了,他们谁都没有通知,向钺岩坐在病房里,米安也是,只有陶泽楠站在外面。
“怎么了?”沈起炜指了指房间里面。
陶泽楠嘴里叼着烟,摇摇头。
沈起炜问陶泽楠要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问他:“问出什么来吗?”
陶泽楠没说话,淡淡一笑,可眼睛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才是他的心。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摇了下头,把烟屁股往外一弹,找了间空病房钻进去,也没关门。
沈起炜探头一看,嘿,丫睡觉去了。
站在走廊里抽完烟,干脆,沈起炜也找了间空房,也钻进去睡了。
米安红着眼坐在小沙发上,现在倒是没有再哭,可有点魂不附体的模样,但也不是怕的,看着,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向钺岩坐了许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才问:“你爸爸最近好吧?”
“……嗯?”米安这才迷瞪过来的样子,她轻点了下头:“身体还好。”
“有时间我会去澳洲看他的。”向钺岩道。
米安却摇了摇头:“您不方便。”
向钺岩也明白,他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
“向伯伯,您是要有话对我说吧?”米安也不是傻子,刚才是没缓过劲,现在总该是明白的。
向钺岩点了点头,沉声道:“米安,你……”
话到嘴边,还是给吞了下去。
向钺岩摆摆手:“罢了罢了,有些事是你们年轻人的私事,我也不多劝什么。但有一句话,米安,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在我心里,我们都是一家人,明白吗?”
这意思已经非常的明显了,是啊,向钺岩如今这身份地位,再加上他的脾气,你要是让他和薛白一样说那些个感性的话是不可能的。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句实实在在的话,让米安有些不知所措。
“我……”
向钺岩摆摆手:“累了一个晚上了,你就在这儿休息吧,我先出去。”
说着,就站起来。
米安也连忙站了起来,看着这个老人退出了房间。
***
天才刚蒙蒙的亮,向钺岩走后,米安合衣躺在那儿,睁着眼,睡不着。
飞机上,陶泽楠问她哭什么,她没说。
可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怕。
怕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阵冷风突然直直的刮在你心口那儿,就算是大夏天,热的你冒汗你也想找个厚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身上流满了汗水,可你的毛孔都是张开的,汗毛都是竖起来的,心冷的要命。
不是她自己要哭,而是眼泪怎么都不听话,你流泪了,却没有感觉你在流泪,就像现在一样。
米安是被人给推醒的,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沈起炜。
“姑奶奶,可醒了,快去看看以伦,他闹事呢!”
许是米安睡的沉,沈起炜叫她几声没应才去推的她。
“他醒了?”
“就在你隔壁睡着呢,刚醒。”沈起炜带着米安就往外走。
米安刚到病房门口就看到向以伦一身病服的坐在床边,旁边坐着一个褐发棕眸的男人,腿上搁着一台电脑,蹙着眉,像是在等什么。
向以伦呢,单手撑在身侧一旁的床上,双脚点地,垂着脑袋像是在喘气,一旁的医护人员都战战兢兢的看着他,有些人甚至作势马上就要去扶他,可不敢动,只是那样准备着。
米安一来,向以伦像是有感应一般,马上就抬起头,看向门边。
就这么看着米安,好久好久……
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他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笑着,真的让人迷醉。
“好了,你先出去吧,就按我刚才交代你的去办,你再坐着,也是这样儿。”
这话,是对坐在那儿的男人说的。
米安有些狐疑的看了那个男人一样。
“米安,能给我倒杯水吗?”
米安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到饮水机那儿,旁边放的小茶几上有专门的杯子,她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去。
向以伦单手接住,水有些烫,他浅浅的喝了一口,顺着就牵过了米安的手,很自然,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起炜去叫的你?”
米安点了下头:“你怎么下床了?”
“我想过去看看你,他不让我动。”向以伦一挑眉,很像个孩子:“他说我胳膊伤口太大,怕又裂开。”
米安说:“你该听他的话,让我看看。”
向以伦一抬眼,看着病房里满满当当的人:“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儿。”
医生和护士肯定是要出去了,可就是那个男人,还坐在那儿,盯着向以伦。
向以伦也看着他。
“向少。”他的普通话竟然很标准:“您这样做是要赔钱的。”
向以伦指了指米安:“我赔给她愿意,行吗?”
“赔什么?”
那男人睨了米安一眼:“今天早上阮氏开始大量收购我们公司的股票,向少现在不但不想办法反而先让我放弃R&Q的股票,这样算来,一买一卖中,我们还赔钱!”
米安这才想起来,她和向以伦说了,不赌了,可她忘了通知乔香。
“我去打个电话……”米安连忙站起来。
向以伦又拉着让她坐下来:“不用……”
他转而看着Tony:“这样简单而直接的收购他都应对不了,就太对不起他的年薪了。”
Tony倒是没再说什么,合上笔记本转身出去了。
米安又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
“我扶着你躺下。”
向以伦这次倒是蛮听话,顺着就躺下了,可明显,那只受伤的胳膊在下面,她也没多想,以为他是先躺下再翻身,没想到,她刚靠过去,准备去扶他受伤的那只胳膊的时候,他另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顺势,就把她给带在怀里。
她压着的,就是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