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31

堃暖蓝:米安情事 131 - 142

  是蝴蝶不愿意 131


    医院的停车场里,向以吟坐在自己的车上,手机的屏幕上一遍遍的输入着自己的名字——以吟。


    满满的一排。


    停车场很安静,也就只能听到呼呼吹过的风声,阳光透不进来,有些阴冷。她和单玫推开门的一瞬间,陶伯垣脸上的表情是精彩的,其实是有些窘迫和歉意吧,歉意多一些。


    向以吟也看得出来,单玫听到陶伯垣身体没危险的时候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其实她是高兴的吧,毕竟那是自己家人,平安无事,就是幸福。


    看着屏幕上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字,向以吟很希望自己能够‘趁人之危’借助陶家这次所谓的‘危机’,或许,她和陶泽晓能在形势的‘逼迫’下会在一起,可是——


    向以吟忘不了,陶泽晓痛哭在单玫怀里时的样子。


    他狠狠跪在地上时喊的那一声‘妈’里,有多少恳求,多少痛楚,就像是冰疙瘩一样砸在自己的心窝里,痛楚,麻木,透心的寒,什么滋味都有了,她自己都承受不住,帮帮他吧,爱这个男人,别让他这么的苦。


    有车子慢慢驶入停车场,细微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场所里被格外的放大,向以吟依然没有抬头,还是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直到听到有人来敲自己的车窗——


    “泽晓?”


    向以吟有些讶异。


    陶泽晓拉开车门,坐了进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我朝你摁喇叭你都没听到。”


    向以吟笑了笑,把手机反着扣在操作台上:“没什么,你怎么这时候来医院了?”


    陶泽晓没回答她,伸手去拿她的手机,向以吟也没阻拦,他刚才看到了不是。


    屏幕依旧是对着向以吟的,陶泽晓把上面满满的字删减的只剩下两个,以吟。


    他说:“你要打出自己的名字并不难,最难的是弄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自己,找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向以吟沉默了会儿,笑着说:“为什么有时候我知道这样做是对的,我还觉得这样的难受。”


    陶泽晓也笑:“做正确的事是需要勇气和力量的。”


    向以吟偏过头看着陶泽晓,慢慢的摇了摇头:“你这样,我感觉很像我爸。”


    “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陶泽晓说:“我该谢谢你,这一阵儿你一直陪着我妈,我和泽楠这点都不如你。”


    向以吟慢慢的凑近了陶泽晓一点:“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或许比不说更难受,可是,难得我现在有这份勇气和力量,我想说出来。”


    陶泽晓看着向以吟,慢慢的别过头。


    “你是不想看我还是不敢?”


    向以吟一直都是微笑的,她的表情像是很放松,其实,身体里那根弦都快绷断了。


    陶泽晓摇摇头:“都不是。”


    “我知道,其实你很清楚,我喜欢你。”向以吟看着陶泽晓的眼睛:“我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试着告诉你我爱你,可是一次都没有说出来。我以为我隐藏的挺好,可泽楠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挺不待见我看上你的,你知道吗,泽楠一直觉得你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孩,呵!其实有时候我也这么觉得,我不敢说是因为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的。”


    向以吟慢慢的说着,也一直在笑,可到最后,眼泪笑了出来:“后来我哥都知道了,或许是我做的太明显,玫阿姨也能看出来,姑娘家这样,是不是挺掉份的。”


    她把头低了下来,甩了甩,又抬起来,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米安,不管因为什么喜欢上的吧,我想我能等的,慢慢等,等你不再喜欢她,也让我可以变得更好一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看上你了,想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要是能说清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也就好了。有些话说出来其实挺二的,可是,就是借着今天这股劲儿我还是说了,我也知道,要是不说出来,咱可能以后还会这样面对面聊聊说说话,有时候你还是会抱抱我,叫我一声以吟,像小时候一样。以后估计你不会了。泽晓,我爱你,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挺想和你在一起的,现在也知道是不行,不过我希望你过的好,别这么苦就行。”


    向以吟的话说完了。


    陶泽晓看着她半天,也沉默了半天,这个女孩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以吟是个比较随意的女孩,他也知道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好感,可是陶泽晓没当真过,他一直觉得向以吟或许还没搞清楚什么是习惯的依恋,而什么是爱。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竟然能对着他,一直面带微笑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的感情,也能最好的理解她的感情。


    向以吟,这时候又哭又笑的说出来的这番话,给陶泽晓一份深深的震撼,震撼的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他想不到话语上的任何一个词能够承受。


    倒是向以吟,她蛮大气的拍了拍陶泽晓的肩:“最少你该对我说声谢谢吧。”


    像是再开玩笑。


    陶泽晓却认真道:“不止的,以吟。”


    向以吟微微一怔,倾身抱住了陶泽晓,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抱着,很紧很紧。


    ***


    米安收拾妥当下楼之后往东,很快就看到了向以伦,想不发现他其实很难,就这么靠在车头上,眼睛一直盯着她这栋楼的大门。


    向以伦看见米安出来,眼睛睁大了一下,微微一笑,很纯真的一个表情,却出现在这样一个男人的脸上。


    他走过来,替米安开车门。


    “谢谢你。”


    只有这一句话,一路上,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车在阳光下行驶,人流中,满满的烟火气息,即便是坐在这样密封严谨的车厢里,耳边只有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也像是能感受到外面的嘈杂一样,但是不厌烦,只有平静,生命感一样的平静。


    米安也没问去哪儿看佟鹣然,总之,她知道他会安排好一切。他把她带到哪里都无所谓了,现在的她,真的往深入里想想,原来她这么一个人,竟然带着这样多的秘密,今天一天,她知道的,不知道的,迷茫的,想要了解的,都能清楚的展现在自己眼前,挺好的。


    当然,确实也有些米安想不到的,向以伦带她来的地方是这样一条胡同。

    

    要说起这胡同,在北京,你往前推三十年,整个北京城就是一个胡同挨着一个胡同连起来的,俗话说北京‘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无名的胡同赛牛毛’,那时候是没什么新鲜,可现在,就成了北京城一景。


    这是一间老四合院,其实盖这种宅子特有讲究,所谓‘四合’,四指的是东西南北四个面,合说的是四面房屋围在一起,形成一个‘口’字。这种正规的四合院一般依东西向的胡同坐北朝南盖着,基本形制是分居四面的北房就是正房,南房和东西厢房,四周再围以高墙形成四合,开一个门。大门必须地建在宅院东南角,有风水的说法。


    这间宅门是前清的一座贝勒府,这位贝勒爷也是吃喝玩乐抽嫖赌一把抓的好手,得老佛爷宠,也风光过一阵子,后来清王朝垮了,他也垮了。后人不长进,坐吃山空,也不成器,只是这座宅子选地好,风水好,里面老佛爷赏下的宝贝也多,听说这后人把这宅子给卖了,卖给谁了也不清楚。


    没想到,现在佟鹣然在这里。


    门是紧闭的,向以伦扣了两下门板,有人来开门,也没多说什么就让进去了,等米安刚跨过去,啪的一声,门立马又给关上了。


    的确是个好宅子,后人打理的很好,宅门里那种祖上留下的精致纨绔气息一成都没变,只是少了份生气,属于人的生气。


    向以伦朝里面指了指:“你再跨过一道门槛,最里面的那座厢房里,他就在那儿。”


    米安看着他。


    他笑了笑:“我在外面等着你。”


    米安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朝着里面走过去。


    向以伦就这么看着她,像是世外的一道独孤的魂,渐渐消失,遗留下的,只有那股淡淡的,不完全属于她的香气。


    他慢慢的低下头,从兜里摸出他一直时不时攥在手心里的瓶子,拿出来,凑在鼻端,他也买了,Chanel NO.5。





 是蝴蝶不愿意 132


    哭的时候没人哄,便学会了坚强;怕的时候没人陪,便学会了勇敢;烦的时候没人问,便学会了承受;累的时候没人可以依靠,便学会了自立。人总是在逆境的时候找到最真的自己,然后发现,其实自己可以很优秀。


    米安一步步慢慢的走进去,那间厢房的门是开的,虽然是在屋里,可里面的寒气和外面一样重,唯一的热源便是那扇小小的电热扇了吧,放在离书桌还蛮远的地方,书桌旁,站的人,便是佟鹣然。


    米安看着他,也不跨过那道门槛,只是看着里面,他微微躬着背看书的样子,还是那样一身衣服,朴素却又奢华的军装,只是肩头那些章都没了,或许有些冷吧,那只没有抚着书页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爸爸。”


    米安在喊这一声的时候笑容慢慢的从唇角漾开,可以说,这是她最舒心的一抹笑了,却,能让看到的人疼死!


    佟鹣然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米安,眼睛里,真正的忧伤。


    “米安?”


    佟鹣然想走过来,去牵米安的手,可刚走两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停了下来:“你怎么能来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怎么来,怎么回去吧。”


    米安愣了愣,可她什么都没有说,佟鹣然没有像父亲一样过来牵着自己,她可以像女儿一样走过去扶着他,步子迈进去了,可佟鹣然却吼她:


    “就算你有本事能进来,可我总有不想见你的权力吧!”


    米安还是没生气,也没伤心,她不但没有走,还反身把门给关了起来。


    “就算您现在不想见我吧,可我也总有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权利吧!”


    说着,米安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佟鹣然:“爸,无论您决定了什么,我想,我应该得到您一个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佟鹣然疑惑的看着那份文件,又看着米安:“你……”


    “乔香惏您应该比我熟悉才对。”米安在佟鹣然面前坐了下来。


    佟鹣然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对不起……米安。”


    米安的心微微一痛,可她忍了下来,说:“爸,您别再骗我了,对我说实话吧!”


    佟鹣然望着米安,许久,都没有做声。


    慢慢的,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米安的发顶,轻轻的开口:“你这样,真的好像你妈妈,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弄到最后可能比不知道或者不那么清楚的时候更难受,却还是要搞的明明白白,才肯罢休。”


    米安仰着头,任他抚摸着自己的发,也轻轻的开口:“那八百多万……您给了我的养父母,对吧!”


    “你见过孩子了吧?你乔阿姨把他照顾的很好是不是?”


    提到了孩子,米安点了点头,佟鹣然也点了点头。


    “直到你母亲去世的那年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你。”佟鹣然淡笑,轻轻的摇头,像是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你养父母这家不是我替你找的,而是你的母亲,或者更确切一点来说,是你的外公。我想关于你的出世最不高兴的就是你的外公,所以当时他开给你母亲一个近乎于苛刻的条件,他最大的容忍限度就是允许你母亲把你生下来。如果你母亲要是选择了抚养你,那么就等于她放弃了阮家的继承权。这些,我也是听乔香惏说的。”


    米安点点头,这些,在香港的时候乔香惏也对她说了,以前他们为什么生了她又不养她,原因是什么,无论错与对,她都不再关心,她想知道的,只有现在!


    “我知道,那八百万一定是因为我。可是,既然你知道我母亲这么有钱,我不是您一个人生的,无论她是生是死,您都可以找乔香惏拿钱的!”


    佟鹣然摇摇头:“你母亲她没有钱。”


    米安眼睛都瞪了出来:“为……为什么?!”


    遗嘱上明明写的很清楚,阮怜苡是阮家唯一的继承人!


    佟鹣然低下头,半天,才说:“你外公从你母亲离开美国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你母亲一分钱,连你养父母那边当初说好的赡养费也都给断了,这些年她用的一直都是她的信托基金。”


    他停了下来,低头看向米安的时候,米安依然那样仰着头看他,眼睛里那样信赖,仿佛在等着他,把什么事情都告诉她!


    她没有说话,再等他,等他解说那笔钱的去处。


    佟鹣然抚向那双眼睛,美丽而忧伤:“你母亲去世后,一直都是我同你的养父母联系。我曾去看过你,那时候你还在上小学。你恨懂事,你母亲留给你很多东西,你的字,你脖子上的这条项链,还有你知道那么多的知识,你母亲,真的把你当做一个大家闺秀来培养,即便……她从来都没有看过你一眼,可她一直都很努力的在潜移默化之中教育你。事实证明,你也很优秀。本来我也打算把你接到北京,可自从见过你,也看得出来那家人也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念头也就打消了,有时候,平凡也是一种福气。如果,你没有在北京出事的话……”


    米安静静的听着,原来那些字,那些札记,包括她从小带到大的项链,都是她给她留下的!难怪她养父非要让她考军校,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这些事实,对米安来说,确实凄伤。


    “你怀了孩子这件事对你养父母来说打击很大,毕竟在外人眼里看来你是他们亲生的,而且,知识分子难免有些古板……其实,也……”


    米安看穿了佟鹣然的心思:“他们嫌弃我了对不对?他们这两年一直在找你对不对!”


    佟鹣然摆摆手:“也不是他们找我。或许都是我的错,我一直责怪自己,如果早些把你带来北京,或者找个由头让你在北京上学,这些都不会发生了。也许是你出事之后我往南京跑的勤了点,也许是我太忽略那一阵佟夏的想法……”


    “我哥哥?”


    “是,你的事我一直都瞒着佟夏,他也不知道有你存在。我也以为我隐瞒的很好,谁知道,有一天他忽然拿着你的照片追问我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佟夏怎么就知道了,想想,他也这么大了,再加上你那阵子情绪很不好,我特别想把你接回来,就对佟夏说了你的事。谁知道,没有多久,他就趁着那场全军演习我忙的无暇分身的时候拿了八百万去找你的养父母……”


    米安摇摇头:“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佟鹣然道:“我也以为他要去见你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会去南京。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养父特意来北京找过我一次,只是那时候因为忙着演习的准备工作,没有找到我,可他找到了卢志海,志海当时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注意特别的告诉我,你养父以为我不管你了,所以……”


    米安看着佟鹣然的眼睛,隐隐惊栗:“他不要我了,他管你们要这八百万,他们家不要我了是不是!”


    佟鹣然劝解道:“米安,你不该这样想。中国有句俗话‘生亲不如养亲’,这二十年来,他们确实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待的。”


    米安点点头,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好,我听您的,我不这样想。我只问一句,这钱,是不是给他们了!”


    佟鹣然回答米安的只是一片沉默,好久,才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想想,我们做大人的,真的没有权利犯一点点错误,因为受到惩罚的不止是我们,还会连累孩子。想想,从你生下来,虽然在别人看来很幸福,可到底,你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我们一直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你该多委屈,多委屈的活在一个没有父母的世界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哀默,里面听得出来,有浓浓的沉伤:“如果不是我的错,佟夏就不会……不会因为这些钱去贪污。我不能不认,佟夏是个好军人,我不能让他死了,再背上这样一个名头。别说是你,就是佟夏,这个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回忆起来,从来都是……我让他走,他就要走。我让他停,他就要停。而我这个做父亲的,从来都没有问过,了解过,他喜欢什么,他想做什么,知道他死……如果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是蝴蝶不愿意 133


    一段张狂而跋扈的残酷时光。


    我们所看到的天空总是存在两种对立的极端,不是魔幻般的彩色,便是忧郁到底的灰。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让人无法忍受,就注定了魔鬼的因子要爆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用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来换取赞美和夸奖幼稚岁月已然过去。


    一生只得一次的半熟时光,难道不该用来挥霍?


    有屁就放,肆意狂妄,横冲直撞,会沉迷高浓度酒精与主题派对,我们只是让自己来摸索该怎样进入所谓的成熟世界。


    我们崇拜上帝,崇拜佛祖,崇拜亚当,崇拜夏娃,崇拜危难前如钢铁般屹立的中国军人,崇拜天桥上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嚎叫的流浪歌手。


    我们崇拜‘红楼梦’,崇拜‘金瓶梅’,崇拜曾国潘,崇拜鲁迅,也崇拜慈禧那老娘们。


   我们崇拜肉体,崇拜烟草,崇拜高浓度酒精,崇拜迷幻药,崇拜金钱,崇拜对冲基金,崇拜崔健,崇拜宿醉,崇拜操场上再也难捡起的篮球。


    我们崇拜爱情,崇拜盘正条顺的大姑娘,崇拜蓝天,崇拜大海,崇拜海鸥,崇拜赢家,崇拜闪光的他们,崇拜迷失的自己。


    佟夏,十八岁。


    照片上,那个穿着海魂衫,军绿色宽大的裤子,脚上一双‘踢倒山’的军球鞋,绣着红色五角星的军帽正儿八经的戴在头上,嘴角,一抹歪笑。


    这是个坏男孩。


    佟鹣然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


    米安看着照片里的男孩,他的笑容,坏的格外灿烂。


    他的眼睛,俨然皎艳,朦胧惊丽。


    米安没有注意夹着照片的那个笔记本,她在佟鹣然端着茶杯转身的时候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是佟夏把这些钱给他们的。”


    佟鹣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养父也是走投无路才来北京找我的,他的贸易生意有一笔货被扣了下来,需要钱。你也知道,你养父做学术还可以,生意也是一直不愠不火的,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时,他已经把茶杯放下,双手撑在桌沿上,看着米安拿给他的遗嘱:“你母亲确实是阮家的唯一继承人,可是,那些钱是她的,不是你的,阮家的财产在你外公死后都是家族代理在打理。就连她一直用的那笔信托基金,在她死后,都被冻结,你一分钱都不能用。这些,连你母亲都不知道。”


    米安看着那份遗嘱,愣愣的看着窗外,她的包里还有一份文件,在香港的时候,乔香惏要她打开看一下,如果同意就签字。可米安没有看,她知道,这和她的孩子有关,和阮家有关,或许……和佟鹣然也有关。


    外面,天空又蓝又明,那种真正的蔚蓝色,海天一线的蔚蓝色,时不时的,还会传来一阵鸽哨,宁静的悦耳。


    米安默默的流着泪:“你心里有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佟夏,所以这次你认的这么干脆。”


    “米安……”


    “你被抓的时候,我怎么哭怎么喊怎么求,你都不回头看一眼,你怕,你怕看到我你就会放不下。”


    “米安……”


    “你入了狱,想帮你的人你都拒绝,你拒绝见卢志海,你拒绝见我,就连我来了,你第一句话不是问我好不好,也是要把我赶走。”


    佟鹣然受不住米安一句又一句的话,他的手狠狠的掐在桌子的边缘。


    “你想就这么死,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来北京和你不亲份也是一件好事!”


    米安的手,慢慢的覆在佟鹣然的手上:“爸,我求你想想我。”


    佟鹣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米安抹了一把脸,把包里另外一份文件拿了出来,摊开对佟鹣然说:“来这儿之前我去一趟香港,是乔香惏带我去的。她给了我这个。”


    佟鹣然偏过头。


    米安继续道:“我还没有看,她也没告诉我里面的内容,只是让我自己选,她说,有了这份文件,我就能把那八百万给补上去。爸,贪污确实是罪,可既然是因为钱,我们把钱补上去,能不能不用命去偿?!”


    佟鹣然摇摇头,他不用看也知道,原来他把孩子暂时托付给乔香惏的时候,乔香惏就提过对阮家遗产的处理方式,可是他没有同意。


    米安的孩子,姓什么,该由她自己决定,而且,这不止是一个姓的问题。


    可米安不知道佟鹣然为什么摇头,她以为佟鹣然不同意,下一秒,手便压在那份文件上,眼睛朝书桌上扫过去,看到笔,抓在手心里,在最后签名处,利落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已经签了,由不得你不同意!”


    “米安!”


    佟鹣然正不知所措,米安已经开始去收拾那些文件,她怕佟鹣然把文件夺走,收拾的很慌乱,往袋子里装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一边散开的笔记本。


    是佟夏的。


    笔记本里,散出另外一张照片。


    就落在米安的眼底。


    米安手上的动作停止,她蹲下来,捡起照片。


    照片上,除了佟夏,赫然是两张熟悉的脸。


    向以伦,陶泽晓。


    佟夏的贪,佟夏的死——


    再坏的都想过了,可为什么……为什么……


    米安嗵的一声跪在佟鹣然的脚边:“爸,还有谁,你怎么就舍得……”


    到头来,竟然是她害了自己的哥哥,害了自己的父亲。




 是蝴蝶不愿意 134


    沈元涵地产发展公司名下首打的工程‘温哥华森林’的广告已经在北京各大报纸上登出,但凡各个区地标性建筑物的附近,都会有这个楼盘的巨大广告幅。


    相交于这个楼盘的作为,陶泽楠那边倒是有些销声匿迹了,拆迁工作是做的蛮好,旧楼也都给拆了,就是一点,一片废墟,扔在那!


    这不动一天都是钱呐!


    上次陶泽楠和沈元涵闹的不愉快业内人士都有所耳闻,也知道这两个楼盘算是敌对的,都在猜,陶泽楠出什么招对付沈元涵。毕竟现在沈元涵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就连对‘温哥华森林’感兴趣的也都在观望,观望什么?对比喽!最好是打起价格战,那就最好了。


    陶泽楠呢,别看工地上像没什么动静,人在公司里,一个星期都没回家了。


    单玫那边知道陶伯垣没事,虽然这心还静不下来,可每次回家看到泽楠那样子也能看出来他也有事儿在烦,有时候她趁着泽楠出门那会儿把他给拦下来问两句,可泽楠都把她给敷衍过去了。头两次还没什么,问多了,陶泽楠烦,顶了单玫两句,单玫一生气,干脆别上,不理了。


    可这孩子连着一个星期都没着家,单玫还是担心,见到向以吟的时候忍不住拐弯抹角的打听泽楠是不是有麻烦,都知道,他俩谈得来。


    向以吟最近陶泽楠的事儿在外面也听了不少,听单玫这么一说,嘴上安慰单玫,心里想着,得空该去看看他了。


    站在陶泽楠公司的楼下,向以吟抬头看着这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心里啧叹:陶泽楠可以啊,能在CBD和全球五百强抢地盘,他公司选址的环境还真不是盖的。


    向以吟来的时候也没跟陶泽楠说一声,前台小姐的态度还算好,不过听她说要见陶泽楠,便说:“抱歉,陶先生正在开会,如果您有需要的话麻烦留下联系电话,我会通知陶先生。”


    向以吟指了指楼上:“会议室在几楼,我上去等他。”


    前台小姐有些为难:“陶先生开会会开很久的。”


    向以吟看了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他总该出来吃饭吧。行了,我自己会上去。”


    说着,就直接往里面走。


    前台小姐摇摇头,不过也没阻拦,提醒道:“会议室在七楼。”


    向以吟喊了一声‘谢谢’,就闪进了电梯。


    到了七楼,整个走廊里都很安静,外面格子间里没有一个人,会议室确实很大,光线明亮,都是硕大的玻璃窗,半通透的状态,帘子都没有拉上。


    向以吟探身看了一眼,陶泽楠并没有坐在主位上,他窝在会议桌不太显眼的一脚,低着头,桌上全都是一次性的那种咖啡杯,凌乱的文件夹,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不过现在倒是蛮安静的,不像有人在说话,就是大屏幕上不断的变换着三维动画,都是一些零散的画面,也看不出来什么。


    也没往会议室门前去,向以吟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拿起一本杂志翻着。她不急,连着看了好几本杂志,又拿出iPhone玩,也没刻意去看表,连有人来了又走都不知道,直到感觉饿了,一抬头,看到时间,自己也吓了一跳。


    三点了。


    忍不住,向以吟又朝会议看了一眼,还是那种状态,她站起来,轻声的走到门边,隔着门板,因为会议室门没关严的缘故,这次里面的说话倒是听了清楚一点。


    “陶少,政府规划部门已经大致通过了总平面的审核工作,容积率包括消防通道的设计那边都说没什么问题,他们对我们的图纸设计很惊叹。”


    陶泽楠就点了下头:“我有分寸。”


    “陶少,管线综审查和排水许可证也大致没什么问题了。”


    陶泽楠从图纸上抬眼:“你再去核对一下高压电线的接入口,我不想现在谈的好好的,等工程结束正式接的时候这个电站突然搬走了,又或者它的容量已经超了,你住在这儿也不想夏天开不了空调,用了电脑就没办法开电视了吧!还有,确定一下市政的排污管线,还有网络运营商,这些都是入住后经常会出现的问题,就算能对住户交的了工,我也希望大家住进去之后舒舒服服的,别难么多头疼的问题。把所有预计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告诉我,图纸一旦上交,想变都难了。”


    “陶少,我会跟进。”


    陶泽楠点了下头,看了眼四周:“关于这些审核上的事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你们也知道我的办事准则,总之这期工程总建筑师是我,大家最好细心再细心一点,就当以后你们会住在这儿一样认真。”


    有人开玩笑:“陶少,我真挺想买这儿的房子,先不提升值空间,就单提住在这儿就很舒服了。”


    “陶少,还有一个问题,相信不是我一个人想问的。劭凌地产那边的动向你也很清楚,我们现在还这样默默无闻下去是不是不太妥当?更何况,我们的设计……”


    陶泽楠笑了笑,没有让他说下去,他接着他说道:“我读建筑的第一年,去香港的时候认识一个人,他对我说过一句话,最开始他刚做房地产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但他有一个信念,这个世界越来越进步,人口会越来越多,可是地球不会变大,而地始终是人的最最根本的必需品,所以,谁用地用的最好,谁就是赢得这个世界的人。可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如果你的根基不好,盖的越高,跨的也越快。就像你说的,劭凌那边的动向我很清楚,他们这么快起售楼处其实也就是想卖房子尽快回笼第一批的资金,劭凌很多大的动向都是在上海,他们这次回北京发展有些急促,外面好多余款也都没有追讨回来,这次合资买了地,开始第一期的工程我想资金已经开始有限了。我们不同,咱的根基就在这里,我不是故意在托,只是事情要一步一步来,表现不代表你真的做的很好,据我所知拆迁那还有一点问题吧?”


    大家都笑了笑,负责拆迁的同事道:“陶少,我明白,放心,会尽快解决的。”


    陶泽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回去好好吃点东西,睡个觉,昨晚到现在了,都累了。”


    会议室的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当陶泽楠看到向以吟的时候,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上来的?”他问。


    向以吟看了下表:“有五个钟头了。”


    “还没吃饭吧。”陶泽楠一边说,一边往自己办公室里领:“跟我上去吧,给你叫顿好吃的。”


    向以吟跟着他往外走:“你几天没洗澡了?别告诉我这个星期都没有!”


    陶泽楠摁了电梯,走进去:“有这么难闻么!你跟着下野战队的时候再难闻的味儿不都也受,我这也不过三天,至于么你!”


    向以吟进了电梯故意站的离陶泽楠远远的:“看不出来啊,你这次是要和沈元涵死磕呐!别把自己拖垮了,斗气又不值当。”


    陶泽楠摇摇头:“你还是想想呆会儿叫什么吃的吧,趁着我现在还没拖垮。”


    向以吟撇撇嘴,刚准备回他——


    突然,电梯一阵晃动,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感觉身体跟失重一般直直的往下坠,可就是那么一下,突然又停住了!紧跟着,眼前一片黑暗!


    “啊——!!”


    向以吟的尖叫声凄厉入耳,陶泽楠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刺破了。


    “怎么了,怎么会这么黑啊!为什么会没有灯!不是该有应急灯吗!”


    印象中,向以吟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她不断的胡乱摁着电梯按键,拍打门板。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陶泽楠准确的抓到向以吟胡乱挥舞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应该是大厦的供电设备有问题,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最多几分钟就好。”


    “我不管,快点开灯!快点开灯啊!”


    此时,向以吟紧紧的抓着陶泽楠的手,不断的往后退,直到她的背顶住墙才停下来,慢慢的蹲下身子,窝在角落里。


    陶泽楠发觉了向以吟的不对劲,跟着她蹲下来,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以吟?你很怕?”


    向以吟连头都不敢抬,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是不住的点头:“要么你把门开开,要么你把灯开开。”


    陶泽楠知道向以吟可能真的有点怕,再强的女人也是个女人不是,他也真有点坏:“求我喽。”


    “我求求你,求求你,泽楠,我真的怕!”向以吟死咬着下唇,眼泪都落了下来。


    陶泽楠皱了皱眉,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真这么‘听话’?


    抓着她的肩头,这才知道,她全身都是抖的。


    陶泽楠不自觉的放柔了语气:“你现在就当是晚上睡觉,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


    向以吟低低的啜泣:“我晚上睡觉都是开着灯的!”


    陶泽楠微微一怔:“那……那你试试今天不开灯,你当现在你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凌晨五点,天还没亮,你往窗外看过去的时候,天上还有星星。对了,你知道吗,天快亮的时候,星星是最亮的。而且,这个时候出现流星的几率也很高,你顺便许个愿都行!”


    向以吟摇着头:“凌晨五点,天真的是这个样吗?”


    “凌晨五点……”陶泽楠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你又不是我知道我,我能起这么早看去看星星么!”


    向以吟狠狠的掐着他的胳膊:“不知道你还胡说!”


    陶泽楠疼的呲牙也没吭声,只是道:“我想的,大不了下次我专门替你看看还不成!不过夏天的五点天已经快亮了,你就当现在天快亮了,你好受点。”


    “你干脆说六点!”


    “夏天六点天已经亮了!”


    “你!”


    向以吟睁开眼去瞪陶泽楠,就是这个时候,电梯忽然又动了起来,灯也亮了。


    陶泽楠松了一口气:“好了,六点了,天亮了。”


    再看向以吟,满脸的泪水。


    她站起来,手背急忙的抹了一把脸,侧过身。


    陶泽楠还看着她。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陶泽楠笑了一下:“你害怕这个?你每天晚上睡觉都不关灯?你跑去野营的时候怎么不怕?”


    “废话,你野营的时候空间是密封的啊!”向以吟啐他。


    电梯到了,陶泽楠这一路拉着向以吟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直到进了他的办公室,抽了面纸给她擦脸:“说真的,我还真没见你哭过。”


    向以吟没说话,捏着面纸也没动。


    陶泽楠低头看着她:“没事儿吧?”


    向以吟摇摇头。


    陶泽楠有些不放心,像对小孩子似地,摸了摸向以吟的头发:“真的没事?那就叫东西吃。”


    向以吟又摇了摇头。


    陶泽楠苦笑:“到底怎么样?”


    向以吟抬头,说:“我看你不止三天没洗澡吧,有味了。”


    陶泽楠低头闻了闻:“有吗?”


    向以吟重重的点了头:“有!”


    陶泽楠却没有往办公室里的那个套间去,他叹了一口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幽闭恐惧症。”


    这样的人,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是蝴蝶不愿意 135


    有句话说的挺对的,这年头,和谁都能结的了仇,唯一和钱,没人喜欢同这玩意过不去。 


    米安把签过的文件递给乔香惏的时候,乔香惏满意的笑了笑:“你知道里面的内容吗你就签?”


    米安摇头,但是她肯定的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签了它是不是现在就能跟你拿一千万!”


    乔香惏打开文件看了一眼:“可以。”


    她抬起头:“我还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放心,佟鹣然的事我会跟进处理。澳洲挺不错的,我看他上将是别指望了,军区也回不去,那里环境不错,适当的休息下对他的病也好。”


    米安从新打量着乔香惏,短短几天的相处,她明白,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同样也明白,不管她对她是什么感情,可对孩子,她确实是百分百的真心。


    米安没有精力去猜乔香惏到底想什么,不过,只要能肯定她不会害她,就可以了。


    乔香惏笑了一下,继续道:“基于公平原则,既然你没有看文件里的内容,我就给你解说一下吧。你外公直接的继承人是你的母亲,可遗嘱上也附加了一条,就是你的母亲死后你没有继承权,但也没有写明到底由谁来继承。虽然我知道你没有兴趣,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下,你外公遗留下的资产包括,阮氏百分之五十三的股权,不过其中有百分之十二他拿来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每年的分红都会捐给中华慈善基金。他私人名下有两栋房子,一所是曼哈顿上东城的房子,另外一所就是香港那栋,其他的物业都分属在各地子公司的名下,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影响。他在瑞士的银行开了三个保险箱,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不过遗产的继承人可以找律师……当然,我也会效劳,在合适的时候去看看。其他……也没什么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外公去世后,你母亲一直留在香港,阮氏执行总裁的位置一直是由我再代理,我在阮氏有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权。”


    米安听乔香惏说了这么多,中间也没做声,就是在她停顿的时候,蹙了眉头,道:“你现在是在问我对你执行总裁的身份有什么意见吗?”


    乔香惏淡笑:“现在确实该问问你,因为从你签名的那一刻起,你外公所有的遗产就全部被你的儿子继承,你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出生证明上只有你的签名,所以,你就是法定的唯一监护人,在他未成年之前,你有权替他做任何决定。现在你是大股方,我这个执行总裁能不能继续做,当然要看你的意思。”


    米安盯着乔香惏看了一会:“你也说他的遗嘱除了我母亲没有写明谁是第二继承人。”


    乔香惏道:“可你的孩子是他直系亲属中最亲的人,更何况,现在他姓阮。”


    米安看了眼她手上的文件,笑了一下:“你让我签的就是同意我孩子姓阮的同意书。其实我签不签遗产都会归到孩子头上。孩子姓什么,重要吗?”


    “对你而言重要不重要我不知道,可对我和你外公来说很重要!”乔香惏略微低下头:“你外公只有你母亲这一个女儿,可见他对她抱的希望有多大,你母亲也一直很优秀,不过再优秀也不能弥补他心里的那点遗憾,女儿再能干始终不是个儿子。你说他古板也好,迂腐也罢。其实说白了,如果你是个男孩,现在你该在耶鲁念经济管理学,你也会姓阮。不过现在换你儿子,也是一样。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帮你外公圆了一个遗愿罢了。”


    米安微微偏着头,沉默了一会,沉了口气,逼近乔香惏一步:“我现在说不清楚你是不是我的母亲的好朋友。不过,你为了圆别人的遗愿设计我没关系,最好别让我知道检举我爸爸也有你一份,改个名字……没那么难的。”


    乔香惏摇摇头:“米安,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和你母亲是好朋友,尽管我很了解她。我承认从佟鹣然最开始出事我就知道,拖着一直不来找你也有逼迫你的意思。不过,我觉得你不该把我想的这么坏。我做人最少还有大原则做前提。不过你刚才说话的口吻我很欣赏,这样……我就放心让你知道,除了你爸爸的事,还有一场官司在等着你。”


    “官司?”


    “你儿子的抚养权,现在有人争了。”乔香惏的身子微微往后一靠,手背后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递给米安。


    米安的眼底慢慢涌现出一种很难言喻的情绪,接过文件打开,上面竟然是全英文。


    乔香惏解释道:“这份文件是从美国快递过来,我直接从香港带来的。不是向以伦,是他那个完美妈妈,薛白!不过我更习惯叫她薛梓韵。她,才是你母亲唯一的好朋友。”


    米安听了,手一松,文件落在地上。


    乔香惏睨了她一眼,弯腰把文件重新捡起来,拍了拍米安的肩:“薛梓韵很清楚我办事的流程,这件官司她还算公平,没有强硬的要在北京搞,律师信既然是从美国发过来的,肯定要回美国解决。这件事你若真觉得不怎么开心的话,全部交给我也可以,你要是不计较流程,我能赢的很漂亮。”


    米安抬头,看着乔香惏,认真道:“不用你赢的漂亮。”


    乔香惏耸耸肩:“你决定。”


    米安捏着文件,微蹙着眉,慢慢的垂下眼睫。


    乔香惏呢,你要仔细看她,她其实就是在看米安,脸上有些欣慰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说:“米安,我想在北京饭店搞个宴会。”


    米安抬头,没说话,可眼神,很明显,问她什么意思。


    乔香惏道:“让这些权贵们知道,你米安不是只有佟鹣然这一个靠山。”


    佟鹣然出事儿后,米安经的事儿,乔香惏全都一清二楚。


    ***


    沈起炜这两天跟着向以伦,觉得他挺平静的。


    工作上的事儿也开始慢慢的重新入手了,人还很淡定。他一不提米安失踪去了哪儿,也不找人打听。自带着米安见过佟鹣然后,他也不再跟着她缠着她,可依照他的脾气,这都不应该呐!


    过了几天,沈起炜真忍不住了,就去问向以伦。谁知他就是看你一眼,微微一笑,可什么都不说。


    沈起炜恨的牙痒,向以伦这货,越来越摸不着底了。


    其实呢,向以伦心里想倒是很简单,他知道米安现在心里想什么,帮得了佟鹣然就是帮她,钱他有,多少都能给补上。就是一点难办,他自己琢磨着,要怎么跟他爸说这事儿。


    不过这次向以伦有的懵了,米安自己找去了。


    挺冷的一天,早上太阳都没有出来,阴寒阴寒的。


    米安穿了一件黑色的铅笔型羽绒服,腰带卡在中间,曲线优美。手里领着一只蛮大袋子,也是黑色的,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那么大的一个袋子,你还真不好说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尤其是站在这地方。


    总政机关的门口,米安八点就过来了,她也不是站在人家正门口,不过真的挺吸引人的,那么高挑的一个女孩,还那么漂亮,关键是她身上所沉静下来的气质,不惊不扰,独独有她。


    进来出去的车,到米安身前的时候总是要放慢的缓缓滑过,米安也不动,她不去看那车里的人,就是她想看也看不到,看到了也不认识,她的视线,就落在一个地方上,车牌号。


    大概十点钟的时候,一辆红旗轿车缓缓从里面滑出来的时候,米安突然朝车前闯了过去。


    司机本来开的就慢,自然没撞上他。


    哨岗上的同志看到了急忙赶过来,米安连人家车都没碰到一角,就已经被各路工作人员给拦住了,看着她是个小姑娘,也还算客气:“你是干什么的!”


    当然,也要去夺她手里的袋子。


    米安被人拦着,近不了车前,便喊:“我找向钺岩!我找向钺岩!”


    这一听,显然就有架势要把米安扣住了,只是,车门这个时候时候开了。


    一身军装的向钺岩从车里下来,竟然掠过人群走了过来:“米……安?”


    米安愣了一下,他认识自己?


    不过还是很快反应的点了点头:“我找您。”


    向钺岩道:“来,上车说吧。”


    这抓着米安的人都多精明,连忙给松开了,还都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米安跟着向钺岩上了车。



 是蝴蝶不愿意 136


    坐在车里,米安一直都没有吭声,向钺岩也沉静,他也没问米安找他做什么,就是在她上车的瞬间打量了她一眼。


    向钺岩没见过米安,可他见过阮怜苡,米安和她很像。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路,米安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拉,车里的温度打的有些高了,她侧头看了一眼向钺岩,他没看她,眼睛盯着前面。


    “小陈,在前面的那个茶楼你停一停。”向钺岩突然说话了。


    米安微微低下头,前面的司机很识相的打了下方向盘,把车停在门口,替首长和米安开了门,自己留下。


    茶楼二楼的包间雅座里,等服务员上了茶退出,把门关上之后,米安才开始说话:“很抱歉,这样打扰您。”


    向钺岩摆摆手:“我知道你这样找我多半是为了你爸爸的事,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米安点点头,她站起来,把她和向钺岩眼前的茶,连同茶盘都往前推了推,然后提起放在脚边的那只黑色的袋子,口朝下,噼里啪啦的往桌上一倒。


    “这里是八百六十万,我知道,你们目前还是没有查到我爸爸把这笔钱藏哪了,我现在,把这些全都交出来。”


    向钺岩愣了下,桌上,就这么噼里啪啦的倒出八百多万,还是美金!


    他沉了口气,慢慢的点了下头,等着米安把话说完。


    米安微沉眼,接着,又抬了起来,看着向钺岩,眼睛里,坦荡,不遮掩。


    “我知道您是一个公正的人,我爸爸到底有没有犯错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们佟家错了,不管为了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从您的角度上来看,确实是不值得原谅的。但对我而言,他们都是最亲的人……”


    话说到这儿,米安停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有些艰难:“这些钱,我没有别的意思,佟家欠了部队的,就该还。我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拦住您,对您照成的影响,还请您,原谅些。也谢谢,这一直以来,您对我爸爸的照顾。”


    话说完,钱放下,米安转身就要走——


    “米安。”


    向钺岩也站了起来,叫住她:“你就是为了给这些钱说这些话吗?”


    米安回过头,坦白道:“我知道,现在政府不会轻易执行死刑,可是为人儿女的,当然舍不得自己的父亲后半生在监狱里度过,我哥哥已经死了,钱,我也还了。我知道对于我父亲您也很想帮忙,可是违反原则的事您不会做,帮忙收了这些钱,处理这些钱我已经很感谢您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做。”


    米安走了,向钺岩看着这个女孩削瘦而固执的背影——向以伦栽在这个女孩的手里,不丢人。


    从茶楼里出来,米安想到路边去拦计程车,刚走到街口,一辆布加迪就撞了过来,稳稳当当的停在她的身前。


    车门打开,向以伦从车里下来,不顾关门:“你怎么突然找我爸去了?我爸呢?他给你说什么了?他难为你了?”


    米安不知道向以伦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面对他一连串提出来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好,这个时候,另外一辆车缓缓的滑了过来,就顶着向以伦的布加迪停下,车窗降落,一个中年男子探出车外,对米安恭敬道:“小姐,请上车。”


    米安认识,这是乔香惏的司机,她点点头,抬眼看向以伦:“麻烦让一下。”


    向以伦看看这车,又看看米安。


    米安没有再去理他,错过他,走向车边,拉开门坐了上去。


    司机听到轻微‘嘭’的关门声,便启动车子,打着方向盘,错过向以伦的车,朝大道拐了进去。


    向以伦错愕过来,转身朝那车追了过去,一路拍着车门:“米安!米安!你下来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儿!”


    车里的人没管他,米安连头都没有偏一下,司机也照样往前开,理都不理他这么追下去会不会有危险。


    向以伦追着车跑了两步,知道追不上,便立马回头准备上自己的车追过去,谁知道刚回过头就看到了向钺岩出了茶楼。


    向钺岩手里提着那只袋子,也看到了向以伦。


    向以伦原本想问问他爸米安说了什么,可一想,还是决定上车追上米安再说,向钺岩却开口叫住了他。


    “以伦,你停一下。”


    向以伦不理他爸,径直往车上去。


    向钺岩膀子一甩,那袋子便落在向以伦的怀里。


    “这些钱是米安送来的,原因不说你也知道,你擅长这个,把这笔钱妥善处理,我会说是佟鹣然交代出来的。”


    向以伦打开袋子一看,直冲冲的朝他爸走过去:“你说这些钱是米安送来的?她哪来这么多钱!你都不问问这钱哪来的,你凭什么要她的钱!”


    向钺岩微微蹙眉。


    “你倒是说话啊!”向以伦急了。


    “向以伦,注意下你的态度!”向钺岩吼了这么一句,撂下一句话就朝自己的车走过去:“事儿我是交给你了,办不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向以伦对着他爸绝尘而去的车,只能拿拳头捶自己的车头泄气。


    办不办?你说他能不办不能!


    连他老子也拿捏他!


    钱扔在车里,向以伦现在也找不着米安的车了,还能去哪儿,开车到公司,找人办事儿去。


    拎着这钱袋子窝着一心火刚上了楼,他的秘书迎着便走了过来:“向少,有几分文件等着您签,我给放您办公桌上了,美国那边Tony打了两个电话过来好像有急事,要您回来的时候给他回个电话。沈少来公司找过您。还有这里有一张邀请函……”


    向以伦正烦着,他一边往自己办公室里走一边听,直到她说道邀请函——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秘书:“什么邀请函?你第一天跟我办事还是怎么回事儿?什么破玩意儿都往我这儿送!”


    秘书点下头:“邀请函是夫人送过来的,后天晚上北京饭店,她说一定要您过去。”


    向以伦眉头微蹙,伸手拿过秘书递过来的邀请函,打开,落款的签名是乔香惏。


    这个女人他听说过,在纽约,想没听说过这个女人,都很难。


    同时,收到乔香惏这份邀请函大有人在,这个女人所发出的邀请不说遍布了整个北京的权贵,可,但凡和米安能扯上一丁点关系的,她是一个也没放过。


    这是乔香惏在北京落脚的地方,一套复式的公寓。乔香惏选的是最高层,因为有半拉的天台,楼上的两个卧室全给打通了,布置成一个庞大的衣帽间,一面墙上放的全都是鞋,另外两面墙挂满了各种各种的衣服。


    米安坐在床上,手里摩挲着手机,她刚被乔香惏摁着做完护理,头发还被大毛巾抱着,身上只穿了一条La Perla的内衣。她的身边,散落的全都是小礼服。


    乔香惏已经打扮妥当,她到床边,随手挑起一件裙子,说:“Versace这条太明艳了,不适合你。”


    说着,便扔到了一边。


    接着又挑起一件:“Gucci这条太硬朗,不适合你。”


    又扔到一边。


    “Valentino太奢华。”


    “Armani太锋利。”


    “Givenchy……你母亲倒是蛮钟爱这个牌子,不过今天我们不穿这件。”


    乔香惏快把床上的衣服扔完了,最后挑起一件:“穿Lanvin。”


    米安淡淡抬起眼。


    乔香惏托起米安的手:“在担心什么?”


    米安站了起来,腿上的那层蕾丝随着她的动作跳跃起来,正好盖住她的臀部。


    乔香惏手上的Lanvin,乳白的面料,精致的镂空刺绣,整个设计都体现了女性的娇柔及罗曼蒂克的简单线条剪裁,绝非卖弄性感。


    米安摇摇头,接过裙子,套在身上。


    乔香惏抚着米安颈脖上的项链:“很美的Cartier。米安,我办事,你放心。别这么紧张,今天晚上对你而言,蛮重要。”


    米安点了下头,不隐瞒,她是有些紧张。


***


    今晚的北京饭店金色大厅,绝对够金碧辉煌。


    会场重新被布置过,不是那种金色的柱子到处菊花的图案的老格调。乔香惏够帝国主义范儿,先不说那些白色帷幕重新格局出来的空间,也不说用壁纸和石膏板所重叠出来的视觉效果,单是角落里,白色几何图案高台上所站的‘裸体’模特,就够冲击人眼球的了。当然,也不是全裸,这些女孩身上都穿了一层类似石膏色的贴身衣,关键部位也被白色的蕾丝给包了起来。


    领着米安到了现场,乔香惏还算满意的点了下头,她转而看向米安:“满意吗?”


    米安反问她:“你是指这些客人?”




 是蝴蝶不愿意 137


    所有来宾都够大牌,光是薛白与单玫这两大元首夫人的聚头就已经为这场宴会添够了噱头,想当然,薛白和单玫到了,向以伦和向以吟,陶泽晓和陶泽楠自然也不会不来。京城明少,权贵名媛,这四个都是榜样了,总之,现在这儿,绝对是权贵的聚集地。


    乔香惏也够本事,居然还能让解放军后勤学院的校长来参加这场宴会。


    就像她说的,阮氏每年捐给中华慈善基金那么多钱,但凡收到邀请函的,都该掂量掂量这场宴会的重要性。


    米安看着这场宴会,好像是夸张了点,其实不然,现在很多华人和犹太民族一样神秘,有很多隐身的财团,他们投资、做实业,表面上,却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杯盏交错间,乔香惏一手挽着米安,一手执着冷冽的香槟酒杯,缓缓的步上演讲台,精致的银色餐具被她拿在手中,优雅的敲了敲杯壁,发出好听而清脆的叮叮声:“各位,晚上好。”


    议论纷纷的大厅瞬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往台上。


    “容我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美丽可爱的姑娘……”乔香惏眨了眨眼睛,将米安让到令人瞩目的位置:“她将是我们R&Q公司负责东南亚地区的总经理,佟米安小姐。”


    忧错愕,怔愣,凝神,遂不及防——


    各色各样的表情下面人的脸上都见全了。


    连米安,也有一瞬间的怔然。


    倒是站在最近的陶泽楠,微笑的看着台上的米安,领头,优雅而玩味的开始鼓掌。


    瞬间,掌声雷动。


    唯有站在角落的向以伦,机械般的抬起手,跟着鼓掌。


    恍惚中,他看见米安优雅的鞠躬,清冽的嗓音,简单而又利落的说了一声:“谢谢。”


    乔香惏对着下面的人致谢般的点了点头,便携着米安下去了。


    自然有人围上来恭维,米安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只是淡笑,点头,手里的香槟,频频举杯,却半点都没有入口。


    薛白挣脱了众人的寒暄,朝自己的儿子走过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妈妈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向以伦笑了一笑,没做声。


    但凡薛白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多半事以先办,现在只是来支会一声而已。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太多,她要做什么,由她就好。


    “我已经让家族律师对米安发了一封律师信,争夺那孩子的抚养权。”薛白说这句话的时候举杯喝了一口香槟,她的目光正好与乔香惏对上,唇角,微微一笑,眼神,清冷而讥讽。


    向以伦看着薛白的眼神是张皇的,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说不出来,他明白,薛白即便做什么,都是为他好。


    薛白偏过头看着他,眼神澄静。


    而向以伦,好半晌,也终于说出来一句话:“律师信能收回吗?我没有想过要和她争什么。米安很在乎那个孩子。”


    薛白却说:“我就是要她在乎,这场才有的争。”


    向以伦神色一黯:“妈,我只是不想她更恨我。”


    这时,音乐声渐渐响起,先是小提琴一声高昂的悠扬,才是钢琴声的明朗。


    薛白拍了拍向以伦的肩膀,让他朝米安的方向看过去。


    “你现在想去请她跳开场舞吗?”


    向以伦没做声。


    而米安那边,寒暄的众人已经散去。


    她抬头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陶泽晓,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陶泽晓觉得,这段距离就像是隔了一层水晶的墙,他看得到,可伸手摸过去的时候,却只触到了冰冷。


    而米安,却迎着他走了过来。


    到了眼前。


    陶泽晓微微一笑,对她伸出一只手。


    米安很自然的搭上他的手,随着他的脚步,旋转到舞池的中央。


    一支舞的时间有多长?


    陶泽晓知道,这便是他和米安唯有的仅剩时间。就如同这支舞的背景音乐,调子初时和缓,临到中途,却如同这期间的变故一样,小提琴声停止了,萨克斯也停歇了,只有快要撕裂的钢琴声,如缤纷的雨,如斜刺砸过来一块水晶,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飞溅而下,渐渐缓和,沉静下来后,每一片碎片上,都倒影着同样破碎的身影,那样忧伤。


    Just one last dance。


    最后一支舞。


    “对不起。”


    米安抬起眼,看着陶泽晓的眼睛。


    “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爱上了别人,而是在她有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时候没有给她相应的安慰。”


    陶泽晓原本以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会很悲哀的,但不是的,实际上,这种感觉,更接近于轻松,释然……


    米安的头轻轻的放在陶泽晓的肩膀上:“每个女孩的心里或许都会有这一幕,华丽的灯光,梦幻的礼服,艳羡的目光,执手翩翩起舞的王子。泽晓,你是王子,只可惜,我不是公主。”


    爱一个人是不是一定要一起?如果你爱一朵美丽花,是一定要把它折断在手独享芬芳,还是让它骄傲绽放?


    向以伦一直在发愣,怔怔的,定眉定眼。


    月过中天,光,仍是极亮的,有一点晶莹从他的眼角凝出来,蜿蜒着往下,然后凝成一滴,落下来。


    妖精的眼泪,让人恐慌。如果你看到,所有的词都会融化在心头,只是希望他——


    Don‘t Cry。




 是蝴蝶不愿意 138


    “我真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把开场舞让给了陶泽晓。”


    薛白甚至是有些可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泪,她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明白!


    自己生的崽子自己了解,向以伦从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场合又怎么样?若是他愿意,照样可以闹的人仰马翻,可他现在就站在这儿,半隐蔽的黑暗中,像个被抛弃的恶魔。


    向以伦竟是茫然的,茫然的伸手擦了一下,看着指尖上沾染的那一点晶莹,却也怔了,笑道:“我没事。”


    “可是你哭了。”薛白有些心疼,这样不自知般流出的泪水,比那种宣泄而出的痛哭,更为隐忍,更为酸楚。


    “嗯。”向以伦笑着点头,眼神恍惚:“可是,难得她这样平静。”


    薛白的目光掠过重重身影,落在米安安心放在陶泽晓肩膀的脸庞上:“她很美。”


    向以伦和薛白的目光是一致的,看着米安唇角那抹淡淡的笑,神色越发的柔和起来,像个乖巧的孩子。


    “只有陶泽晓能让她平静。一直以来,我都是只顾着自己的感受逼迫她,让她面对我,我喜欢她,爱她,都是我自己来说。我以为我那样是对她好,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不会在我说过那些话,做过那些事,让她知道那些真相之后会不会更加痛苦。泽晓和我不一样,尽管他总是在弥补,总是很沉重,可……我们真的该这样,她,承受的太多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看见,你根本就不会相信向以伦再说这段话时,他的眼睛,看着在舞池中翩翩旋转的米安时,眼神会是这样的温柔,声音会是这样的柔和,他这样微微笑着,性感出奇。


    “我以为你来,会为自己争取一些事情。”


    薛白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儿子,可以这样。


    向以伦微微眯了下眼睛:“今晚对于米安来说……很重要。她很紧张,紧张的笑都不知道该怎样笑才好,我今天,只是想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能带给她片刻宁静的人,这样拥抱她在怀里,让她心安,让她度过这样难熬的时刻。我以前并不理解,真正的爱,该是怎样。可今天,或许明白了一点。”


    “以伦……我……”薛白低了一下头,微微一笑,然后摇了摇头:“我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可是……你真好。”


    “我只是想让她安心,哪怕只有一晚。”


    米安说陶泽晓是王子,只可惜,她不是公主。


    其实每个女孩都是公主,只是你身边站着的那个,到底是不是自己王子?这需要你来决定。


    或许也只有向以伦知道今天米安为什么紧张,她一向不是怯场的人,即便满长权贵,也是独独由我。


    而此时,连陶泽晓都能感觉到米安被他执在掌心的手,是微微颤抖的。


    “你还好吗?”陶泽晓知道有些不对劲,试探的问了一声。


    米安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这时候应该是我这阵子以来最期望的时候,可我依然会难过,就像在告别什么。”


    “确实需要告别,米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陶泽晓偏一偏头,神色间有些依稀的模糊:“你比以前更清楚的知道,你的未来在哪里。”


    米安摇摇头:“不止是这个……”


    她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陶泽晓的眼睛:“你是第一个真诚的对我说喜欢我,想照顾我一辈子的男人,你那么优秀,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说,同你恋爱,结婚,都会是一种毕生的夙愿。泽晓,我多感动,这样的我,竟然也可以值得这样的你。”


    陶泽晓却笑了,轻轻的抚了抚米安的发:“是我让你困扰了。”


    米安半咬着唇,有些歉意:“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如果我还是原来的我,但,那个时候仿佛已经成了追忆,我们永远都不会回到过去,时光是公平的,也是残忍的。”


    陶泽晓低头,看着怀里人,这仿佛是他们认识以来最近的距离,却,又像是隔着最远。


    最后,米安把头再次放在陶泽晓的颈边,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陶泽晓的唇,轻轻的落在米安的额头上。


    曲终,人自然会散。


    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就该像个童话故事的结局,其实并不一定要是最终。


    因为童话故事的终结都是事出有因,就像此时,也不例外。


    当钢琴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时候,米安松开陶泽晓的怀抱,还未转身,刚刚回头——


    站在远处的乔香惏,对着她高举酒杯,打了一个手势。


    米安在这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可她还是笑了,眼睛里,泪光闪动,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要落泪。


    于此同时,角落里的向以伦接到一个电话,挂机之后,他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和米安,不同地方,面对不同的人,却同时端着酒杯,喝了今晚以来的第一口酒。


    薛白问向以伦:“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向以伦从酒杯中抬眼:“把律师信撤了吧。”


    薛白蹙眉:“你想放弃?”


    向以伦摇摇头:“只是不想用这种方式。”


    薛白道:“以伦,我发这封律师信的初衷你该了解。”


    向以伦点头道:“我了解,所以也顺着您的意思,把律师信撤了。不是要闹上法庭的时候,我不希望我妈在这里面去当恶人。妈,您对爸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谢谢您。”


    薛白拍了拍他的肩:“我只是认为米安是个值得你付出一切的好女孩。”


    “我也是。”向以伦道。




 是蝴蝶不愿意 139


    舞会的第二天,有人上门通知米安,关佟鹣然的那间四合院午夜时分突然起火,火势太猛,来不及抢救,等大火熄灭的时候,佟鹣然已经死了。


    当有关部门把佟鹣然的骨灰交到米安手里的时候,她的样子很平静。哀伤也是有吧,但在外人看起来总不是那么回事。可再想想也不奇怪,她刚来,或许感情没到那份上。


    后事挺简单的,甚至,整桩事办下来,连个葬礼都没有。谁也不知道这上将的灵位在哪儿呢。


    从头到尾,不管是谁来慰问,米安就是一句话:“那是我爸爸,谁也别去打扰了。”


    乔香惏直摇头,她和她爸一样,装都不会装一下。


    等所有后事都办好了,乔香惏容着米安歇了两天,对她说:“那天晚宴我跟你说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两天你的事也忙利落了,该去公司了。”


    米安就笑了一下:“你把公司交给我,也不怕给你弄关门了。”


    乔香惏说:“我从美国那边给你调来一个助手,你什么不会问她就行了。对了,下午陪着我去趟机场吧。”


    “什么事?”


    “我把孩子给接来了,其实你妈妈做梦都希望你能在她身边长大。我想,凡是当妈的人可能都这样想。”


    乔香惏说的很轻松似地,米安听出来了,她没当过妈。


    “谢谢。”


    乔香惏无所谓的笑了笑。


***


    首都机场。


    要说起来,米安从香港回来后没一天消停的,她儿子也没有。乔香惏拿捏好了米安会签那份文件,干脆直接的给这孩子办了个双国籍。  其实,咱中国的政策是只承认一个国籍,如果你办理了其他国籍就等于自动放弃了中国公民的权利,但是低于十八岁的,还是可以保留双国籍,等十八岁成年之后,自主选择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国家就行了。当然,这是明的,暗的,你可以来很多种。


    所以这孩子从香港被送到美国,然后又回到香港,又来的北京。几经周转,才这么大丁点,这孩子到如今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你让他说什么?中文?广东话?还是英语?孩子自己个都弄不清楚。


    首都机场,米安先接到是行李。


    Stokke的童车,Giorgio Armani的羊毛外套,鞋子是Fendi,剩下的大部分衣物几乎全都是Burberry。


    乔香惏说:“这些东西都是在香港买的,再晚一个星期,如果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去趟佛罗伦萨,在Pitti Immagine Bimbo的童装展上,Gucci会正式发布他们的第一个童装系列,可以给孩子定制几件。”


    米安只是扫了一眼,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自然有人把东西往停在外面的车上送。


    这边,米安和乔香惏正眼看着前方,神都不敢缓的等着孩子的到来。忽然,旁边站道儿上两个接机的小姑娘突然喊了一声:“好帅……他旁边那个是谁?”


    “我猜是他姐,女朋友老了点。”


    这俩姑娘叽叽喳喳声有点高,米安侧头看了一眼那俩女孩,小女生,看到漂亮的男孩子这样,也正常。


    “朝我们走过来了……”


    说着,这俩女孩好像还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抵住了米安的背。


    米安又回过头——


    一抬眼,就撞进一双悠长静丽的眸子。


    向以伦?!


    薛白?!


    他们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儿!


    米安连忙转过身往前挪了两步,想想,她抓起乔香惏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乔香惏没回头,她就是侧身看了眼米安:“快出来了,你这时候去外面拿什么?”


    米安摇摇头:“还是在车上等吧。”


    乔香惏回头看了一眼,转弯处,一眼就看见一直照看孩子的保姆Sally。


    “米安,孩子来了。”


    乔香惏的情绪显然比米安还激动,她喊了一声就朝Sally迎了过去,当然,主要是要去抱那孩子,可这一声,也让米安给定在那儿。


    她猛的回头,向以伦已经走近,他刚才听到孩子明显也是愣了下,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还能微笑着对着米安打招呼:“来机场接……接人。”


    米安点了点头。


    向以伦就站在她对面,还颇为规矩,甚至,仿若非常放松地潇洒地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佟叔的事儿都办好了?”


    米安也沉静了下来,很礼貌的回答他的问题:“谢谢,都办好了。”


    “我刚从美国回来,听说……你连葬礼都没办?”向以伦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笑容让人看起来确实……有些坏。


    米安冷淡的睨了他一眼,倒是没接他这句话,大庭广众的,也不想再跟他‘闲聊’下去,这就想走——


    向以伦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凑近道:“你怎么连装都不装一下?你这样,澳洲华人又那么多,谁要是在澳洲把佟叔给认出来,首先就能想到你。”


    米安碍于公众场合,说的又是这样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再嫌恶也只是轻挣下胳膊,向以伦看起来像是扶着她,可抓的却挺紧,米安正想使劲儿的去甩他——


    乔香惏抱着孩子递到米安眼前:“你儿子刚才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就在眼前,向以伦就算再把持不住,可想着米安,想着她刚才恐惧的眼神,按捺按捺再按捺,还是把这份把孩子抱起的冲动给摁下去了。


    可薛白不呐!


    这可是她的孙子呀!孙子呀!


    “我能抱抱这孩子吗?”


    话,薛白是对米安说的,米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点点头。


    孩子还在乔香惏手里,她立刻收回来,紧贴着自己,骂米安:“你傻呀!”


    薛白也骂,不过骂的是乔香惏:“你丫才傻!你个大傻逼!”




 是蝴蝶不愿意 140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不会尽如人意,就像有很多的事情让人惊奇一样。


    薛白这一声‘傻逼’足足震撼了米安和向以伦,尤其是向以伦,此刻真是被轰的六神全在外飘摇。


    乔香惏抱着孩子,抬眼睨了薛白一眼,也不是什么好眼神,扯着米安就要走。


    薛白能让她走了才怪,就在机场,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扯着乔香惏就吼:“要走你给我走!把米安和我们向家的孩子留下!”


    乔香惏抿唇一笑:“以前你就这样,现在你还这样。不过我不是怜苡,值得你这么不顾身份的在这种环境下和我打架?更何况我们都不年轻了,你还以为能像你二十岁的时候,不顾身份脱了高跟鞋就往人头上砸。”


    “你当然不是怜苡!满上东城也找不出来你这个开会能开到人家床上去的家族公关!”


    薛白这么一吼,真是万众瞩目。


    国情决定一切,中国人就爱凑热闹,还是这种有丑闻的热闹,机场,首席夫人,名少,美女,名媛,女强人,随便提出来个因素都够爆炸了,自然抓人眼球。


    米安还没反应过来,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除了薛白骂人那句震撼到了她,其他的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呢。


    就剩下个向以伦,还算承受的起,像个有担当的爷们儿,这内心已然波涛汹涌,面上,也得全给兜着。真由着这两位在这地方吵下去,明天他别干别的了,光是拦截新闻和视频都够他忙几天了。


    他也真知道什么是重点,二话不说,趁着乔香惏注意力在薛白那句话上的时候,上前两步,一把夺过她怀里的孩子,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扯上米安的手腕,直接就朝大厅外大步走去。


    妈和孩子都走了,这俩女人还顾得上吵架?


    薛白追儿子,也是追孙子:“以伦!”


    乔香惏当然是追米安:“米安!”


    向以伦呢?


    理她们才怪!


    现在抓着米安,抱着孩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指望停下他的脚步。


    刚出大厅门口,一辆商务车缓缓滑了过来,有人开门,向以伦一直都是沉着脸不吭声,先把米安推上车,自己抱着孩子也上去。


    正好薛白追到眼前,谁知,向以伦竟然‘啪’的一声,把车门给关上了。


    司机吓了一跳:“少爷,夫人还在外面呢。”


    向以伦就说了两个字:“开车!”


    这车是向以伦公司的,司机是向以伦雇的,他自然要听大老板的话,二话没说,踩上油门,跐溜一声,车走了。


    薛白还真没想到,她儿子还真敢!


    还好,向家也来车接了,薛白上了车,说:“跟着他!”


    明显在气头上,司机什么也不敢说,追人吧。


    最后面,才是乔香惏,一行三辆车,一辆比一辆跟的紧呐!


    车里,向以伦现在抱着自己的孩子,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兴奋?


    激动。


    感动。


    想哭——


    说真的,现在向以伦,真的想哭!


    怀里的孩子真的是迷了他的心,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从来都没有敢想过,他这么快,就能牵着米安的手,抱着这孩子!


    可他这份情绪回的也快,低着头,敛了敛心绪,还是很小心的把孩子交到了米安的怀里。


    米安非常小心的接过孩子,到底不是小婴儿,只是这一路上可能真的累了,上了车,摇摇晃晃的,有些想睡觉,半耷拉着眼皮,嘴里吹着泡泡,露在外面的手还紧紧的抓着向以伦的一方衣角,不吵不闹的,头紧贴着米安的外套。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算是隔了半年不见又怎么样呢?孩子认妈。


    “他真好看。”向以伦喃喃的说。


    米安也不做声,一方面是抱着孩子想哄着他睡,另一方面,她还防着向以伦,那神态,跟对着个贼差不多。


    司机这时候扭过头问:“少爷,我们去哪儿。”


    向以伦偏着头问米安:“你说吧。”


    米安倒是奇怪向以伦今天的态度,不过早些分开怎么都好,就报了现在住的地址。


    一路上,就见向以伦看着孩子的脸,什么话都没再说。


    一直等车到了楼下,米安抱着孩子下了车,往里面走,向以伦就这么不说话,跟着往里面走,她走一步他跟一步,她停她也停。


    米安突然站住,转身对向以伦皱眉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到这儿就行了。”


    “让我送你上去吧,你这一个人抱着孩子,也要有人给你开电梯不是。”向以伦看着米安,特真诚的说。


    米安想,他到底是孩子的父亲,第一次见到孩子,这样……也不算过分,就点了下头。


    向以伦非常激动的连忙上前摁了下电梯,门开的时候,请米安先进去,摁了楼层。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孩子,眼底的感动真真是动人。


    叮的一声,电梯到的时候,米安转过身,就站在门边,说:“我到了,你过去吧。”


    向以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电梯的门也开了。


    薛白和乔香惏同时走了出来。


    这俩人,共乘一辆电梯上来还没打起来,也算是奇迹了。


    乔香惏一看见米安就迎上来,往自己家门口那送。


    向以伦还在电梯里愣着,被薛白一把给拽出来了。


    乔香惏一边开门,一边说:“薛梓韵,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杵这儿干嘛!让我叫保安呐!”


    薛白笑了一下,说:“这儿确实是你家,可这孩子不是你的吧!”


    乔香惏推开门,站在门边一扭头:“好啊,争抚养权咱们上法庭上说去,你现在说个什么劲儿!”


    薛白咬牙:“我还非得现在争怎么了!本来,这孩子要是还在香港或者在美国也就算了,可现在他在北京,还跟你这么个东……这么个人住在一起,我干嘛不争!乔香惏,你弄个什么双国籍,你逼着米安让她同意这孩子姓什么我都不给你计较!这孩子姓阮也就姓阮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母子看这孩子!”


    “凭什么?!好,你说,怜苡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薛梓韵,法国那么大容不下你,世界上那么多好男人你不要,你偏偏来北京,偏偏看上了向钺岩!要不是因为你怜苡能来北京吗!”


    “你还有脸怨我?”薛白当即就火了。


    得,又吵起来了。


    还卡在这门边,眼看着孩子就要吵醒了,向以伦轻轻推了米安一把让她先进去,才扭头说:“咱关上门慢慢吵,行吗!”


    乔香惏往前走了一步,薛白也跟着进来,‘啪’的把门给关上了。


    薛白沉了一口气,指着乔香惏:“怜苡为什么会来北京?她在美国好好的,她提前被耶鲁给录取,要不是她回家的时候看到你和她爸滚在一张床上,她至于那时候突然来北京吗!你和他爸上酒店开个房能死吗!就在人家家里,就在她妈妈睡过的床上,还是和她从小到大一直喊着姐姐,当做自己学习对象的姐姐,你和她爸搞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拿什么脸去对着怜苡!”


    “可我爱他!他的妻子已经死了十年了,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无心伤害怜苡,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个时候突然回来。”乔香惏看着薛白,猛不丁的,竟然开始掉眼泪,且一发不可收拾:“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这件事,我知道怜苡的事我该负上大部分的责任,我想补偿,怜苡不见我。我能做的,只有替她守好阮氏,然后交给该交给的人。你恨我,讨厌我,骂我,我都理解。可是,薛梓韵,你就一点也不内疚吗!怜苡当时来北京,你要是能找个靠谱点的人照顾好她,她至于碰到佟鹣然,然后就这么过一辈子!”


    薛白呢,也是跟着哭,哭的娇软,哭的痛心:“我知道,她的孩子就是在北京怀上的,可谁的,她死都不说!就这么回去,把孩子生下来,上完学去了香港,再也不和我亲了,再也不和我亲了。我就是想帮她,可她连见都不见我……”


    剩下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哭声,两个人的眼泪,都跟怎么抹都抹不完似地。


    向以伦和米安看着这一出又一出的,不管怎样,先安慰安慰吧,可,还没容得下他们开口——


    “薛梓韵,你还能狠心发律师信和米安这孩子争抚养权?!”乔香惏指着薛白叫到。


    薛白一把打掉乔香惏的手:“我就是要争!不是跟米安争,就是跟你争!我告诉你,我们向家的孩子,你乔香惏养不起,也不配养!”


    这话一茬一茬的,向以伦和米安并肩站在一旁——


    这到底是谁跟谁的事儿呐!


    

 是蝴蝶不愿意 第141章


    这到底是谁跟谁的事儿呐?


    向以伦和米安这两个当事人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看着两个都是穿着Chanel的高雅女人你来我往的争吵。


    “我养不起?我怎么就养不起!薛梓韵我告诉你,这孩子我养了半年了,我养的很健康很漂亮,用不着你操心!”乔香惏这边立刻就变脸了。


    薛白冷冷的一拍手:“健康是我们孩子体质好,福气好,老天爷都不舍得让我们孩子生病。漂亮……你说这是你的功劳嘛?要真论功劳那也是米安的!”


    乔香惏一抹眼角的泪,干脆道:“行,算你有理。这方面我不和你争辩。咱说别的,现在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立马就得上幼儿园。我打算让孩子去Horace Mann School,相对教育来说,我相信你应该会觉得国外的环境比国内要好一些。你也是在法国长大的,你父亲不是也让你成年后才回的国?而且你念大学的时候不还是在英国。”


    薛白微微一抬下巴:“谁说孩子一定要上贵族学校?谁说现在国外的教育一定就比国内的好!我看从小还是让孩子朴实点好,别拿你帝国主义那套教坏了我孙子!”


    “我帝国主义?我还就帝国主义了!怜苡就是在上东区长大的,她没能力把米安留在那,我就非要替她把外孙给留在那!”


    “东区怎么了?米安就是国内长大的吧,你能说她不好!”


    “她是阮家的孩子,当然好。  换别人,就不一定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乔香惏睨了向以伦一眼:“你养孩子,你自己养的儿子就是个强奸犯!你养!”


    “够了!”


    米安一声断喝,抬眼看向薛白和乔香惏:“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养,用不着麻烦别人!我去哪儿,孩子就在哪儿,这才是最好的。”


    乔香惏也知道自己一气之下说错话了,可话已经说出来了,明显,她这么一句话踩了三个人的痛脚,也不该再说什么了。


    薛白听了又掉眼泪,谁也没发现向以伦眼中一瞬的深沉。


    “进来半天了,也说了半天了,喝杯茶,若是孩子醒了,见见孩子再走吧。”米安的目光转向薛白,很平静的说。


    薛白点了点头,顺着,坐上了沙发。


    米安转身向厨房走去,准备泡茶。


    向以伦默不作声的跟了过去。


    “米安。”向以伦侧着头,望着她的眼睛:“乔香惏说的不过分。”


    米安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但是点了下头:“我知道,是不过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向以伦弯腰,单手撑在橱柜上,从下往上这么硬要看着米安的眼睛,他的目光,漂亮的惊人,也真挚的惊人:“我是孩子的父亲,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不是和你争孩子的抚养权,可作为父亲,我有责任照顾他,你说对不对?”


    “嗯。”米安只吭了一声。


    “你知道,孩子在只有父亲或者只有母亲的环境下成长都不好,对吗?”


    “嗯。”她还是只吭了一声。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一起抚养这个孩子,行吗?”


    这次,米安不吭声了,她端起茶杯朝外面走了过去,把茶放在薛白的眼前。


    向以伦也不激动,也不是喋喋不休的一直要她答应,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眼睛晶亮。


    米安转过身,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向以伦看了她半晌,终于又问:“你说行吗?”


    米安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他,很肯定的说:“不行。”


    “那要怎样才行?”


    “怎样都不行。”


    向以伦低下头,抬手,小指甲磨了磨额角:“米安,刚才你也同意我有责任照顾他,其实,这也是我的权利,你就这么剥夺了,有些不公平。”


    这摸样,这劲儿,这就是向以伦,不管他做过天使还是圣人,他还是向以伦。他知道米安的秉性,米安的脾气,米安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有,她执拗的小性格。他知道,对着她,事情该怎么办。


    米安点了下头:“是不公平,可就是这么不公平,怎么了?!”


    “不怎么,继续纠缠呗。”


    这就是个痞子!


    美国出流氓,法国出绅士,中国才出痞子。


    米安笑,这抹笑,让刚才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看了,一阵感触。那味道,多像怜苡。


    “你讨厌我,我知道。”向以伦大大方方的干脆倚着身后的斗柜:“咱打个赌吧。我赢了,一起养咱们的孩子。你赢了,我自动消失,永远不缠着你。”


    米安盯着他。


    向以伦笑了笑:“怎么说都是你划算,就算你不赌,我也是还要缠着你。”


    米安垂了下眼睑:“你的意思,我不赌不行。”


    “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的。”


    米安笑了,干脆道:“好,赌什么。”


    向以伦说:“我原来玩Accumulator输过两个亿。”


    乔香惏插嘴:“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我知道。”向以伦笑了笑。


    “你要我把这两亿给你赢回来?”米安的口气,像是讽刺他在做梦。


    向以伦却摆了摆手:“对你来说太简单了。这次,我们赌身家。”


    米安冷静的盯着向以伦:“我没钱,你这么做岂不是要亏本。”


    向以伦说:“现在你是R&Q东南亚的负责人,你儿子是阮氏大股东。你的筹码我知道,我的筹码你也清楚。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敢吗?”




 是蝴蝶不愿意 142


    向以伦说:“现在你是R&Q东南亚的负责人,你儿子是阮氏大股东。你的筹码我知道,我的筹码你也清楚。现在的问题就是……你敢吗?”


    “你说话算数么?”米安问。


    向以伦点头:“算。”


    “好,赌什么?”米安郑重道。


    向以伦笑了一下:“就赌我们都擅长的。我的公司和你的R&Q都是一家上市公司,现炒现卖捞快钱没什么刺激的,不如做东家。”


    他看了米安一眼,见她很平静的样子,便继续说下去:“一个月,看谁能入股谁。如果都没有入股成功,月底清算,谁在谁手里挣到一毛钱,都算赢。行吗?”


    “不行!”


    站起来反对的是乔香惏:“向以伦,你是股坛狙击手,在这个世界里你是王者。米安不了解可我不是傻子,九七年亚洲金融危机,股市崩盘前所有股票都在疯长,恒生指数一天之内暴涨到一千两百点,可你敢那时候去玩对冲。人人都买涨,就你买跌!什么时候入什么时候抛你拿捏的挺准呐。股市一泻千里的时候,人人赔钱就你赚!”


    向以伦摇头:“大炒家又不是我,我只是搭了George Soros的顺风车罢了,他是大赢家。”


    “说的真轻松,你那时候才多大来着?十几岁?!”乔香惏冷笑:“九七年,一个中学生,就已经身家上千万了。米安那时候还在上小学呢!向以伦,你和米安不是同一个水准上的competitor,这场赌局有欠公平,我不同意。”


    薛白却摁了下向以伦的手,道:“还是赌别的吧。”


    接着,便凑在向以伦的耳旁道:“你别干傻事儿,钱妈不在乎,你要知道这场赌局输赢的结果意味着什么。”


    向以伦却摇了摇头,拍了拍薛白的手背,示意她放心的样子。他眼睛里,只有米安:“你的意思呢?”


    “一个月之后就要过年了。”米安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向以伦点点头:“为了我们都能安下心过个年?”


    “对,我同意。”


    “米安!”


    “以伦!”


    乔香惏和薛白异口同声道。


    向以伦对米安伸出一只手:“游戏开始。”


    米安出于礼貌,和他的手轻握了一下,可是,指尖的接触却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种异样,她把压抑下去了,只是轻声道:“开始。”


    向以伦盯着她。


    米安尽量自然的把手抽回,转而对薛白道:“我只是和他打赌,如果您想看孩子,可以随时过来的。”


    乔香惏拽了她一下:“你对她这么好干嘛!”


    “她是孩子的奶奶,可以理解的。”米安道。


    乔香惏睨了薛白一眼:“米安善良我可不,每天最多一个小时。”


    薛白要是天天腻在这儿,她还不得疯了!


    薛白也没和乔香惏争辩,她感激的看着米安:“谢谢。”


    米安摇摇头:“我去看看孩子。”


    转身,走了。


***


    薛白和向以伦一起走出乔香惏的大厦,司机还没有把车开到眼前,冷冽的风里,薛白拦住向以伦前行的脚步:“你是不是疯了?”


    “怎么这么说?”


    薛白道:“这两年在北京,你买什么什么就跌,你抛什么什么就涨,不是你的眼光不行,是老天爷耍你!你的运道破了你知不知道?以伦,妈不在乎钱,妈怕你就这样把一辈子的幸福都输掉。”


    向以伦说:“妈,我有分寸,其实输赢的定义不是这么简单的,我知道怎么办。晚上我不回家了,你知道美国那边的问题了,我回公司做事。”


    “以伦!”


    薛白看着向以伦钻进车里,又抬头看了眼楼上,才上车。


***


    赌约已经开始,可双方当事人就跟没事儿一样,也是,人家公司运营的好好的,没意外没纠纷的,谁也不会贸贸然出手,就算每天盯着电脑也没事儿可干。


    米安很简单的,向以伦不动,她自然也不会动。急?谁急谁就输。


    今天是星期天,米安看着外面天不错,就带着她儿子出去转转,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世纪大厦那儿,她打算中午就在二楼把饭吃了再回去。


    逛了一圈基本上也没买什么东西,刚过十一点,米安推着孩子准备进餐厅的时候——


    “米安,你一个人带孩子出来?”


    突然后面有人柔和的说话,米安一愣,回头——


    “您……您也来这儿吃饭?”


    是薛白,米安觉得在这地方碰到她挺奇怪的。


    薛白摇摇头,看了眼餐厅里面:“来得早,还挺安静的。不介意,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吧。”


    米安点了点头,自助餐厅,无所谓的。


    也没拿多少东西,米安的盘子里放的三文鱼和蔬菜多一些,然后就是甜品,她时不时的喂孩子吃点鱼,肉挑的很细,也很少。


    薛白喝了一口咖啡,一直看着孩子:“来北京之前都是你照顾他的吧?孩子真的很漂亮,其实,他长得很像以伦小时候。”


    米安笑了笑:“孩子笑的时候有梨涡,这样的男孩容易惹桃花。”


    薛白点头:“这点就像你了。”


    米安怔了怔。


    薛白放下咖啡杯:“其实,我是一路跟着你的。”


    米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愣的看着薛白。


    薛白却一直看着孩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沉声道:“我知道这孩子的出生对你而言意味着痛苦……”


    她顿了下,米安没说话,才继续道:


    “我能想到,任何女孩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难以承受的。米安,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要谢谢你。”


    “我知道怀孕的时候他已经很大了。”米安很诚实说,尽管,她自己都不能肯定,即便当时身体允许,她会不会狠心的拿掉孩子。


    薛白点点头:“可你还是个善良的女孩,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尚满也死了,你还能把你和他一起炒股赢的两千万全都留下给尚满的父亲。”


    米安对薛白说出来的话不惊讶,她想知道这些事并不难:“总要给尚家留下点什么,别的东西我不能替尚满做主,这笔钱,尚满不会在意的。或许,尚家也不会在意。”


    薛白摇摇头:“可你不知道,那一年,以伦也不好过。”


    米安看着薛白,微微蹙眉。


    “我信佛,以伦出生的那年雍和宫来了一位师傅,我带着他在雍和宫住时,这位师傅看过他的命格,师傅说他出生的时候血气太重,带煞气,忌女人血,什么血都不能沾,害人也害己。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这些,可是我信。所以,以伦从小我就给他养在雍和宫里,除了以吟,我不让他接触别的女孩子。以伦也怪,从小对女孩子就不感兴趣,多漂亮的,甚至连个名儿都记不住。小时候这样,长大了,他懂事早,我什么都不瞒他,自然也会把这事儿对他说,他就是一笑,也不说不信,可还是那样,不刻意回避,由着自己性子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一直没事,直到碰上你……”


    米安微微的眯起眼睛,向以伦说过,她欠他的,是她要去欠他的吗!


    “自从那天之后,这孩子就没停止过倒霉。先是投标的一块地出了问题,后来就是股票一直亏,他信任的下属又坑了他,不知道怎么了,连佟夏和泽晓都和他闹翻了。他的身体开始不好,莫名其妙的就疼,然后开始咳血,去医院检查,总是一切正常,也查不出来什么。后来我知道了,就带他去雍和宫,也让他去西藏,直到那次他吐了整整一盆的血,命差点就丢……”


    薛白说到最后,仿佛在自言自语,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就快落下来了吗,可看向孩子的时候,还是在微笑:“我知道,原来那天就是你生孩子的那天,你也大出血。原来他每次咳血都是你在哭的时候,米安,你说……这是不是宿命?”


    米安的心被揪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她承受不了薛白这样的眼神,这一声……宿命。


    “这两年,他从来都没有在北京玩过金融游戏,因为他每次玩每次都会输,这就是他的命。可这次他还要给你玩,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薛白问她,米安没有吭声。


    “他想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你!”


    “当做补偿?”米安抬眼。


    薛白摇摇头:“是证明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