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8

林如是:恶星下的情人 下

第9章


“呕——”


呕吐声在幽暗的房间内响个不停,闷不透风的空间充斥着酸腐的味道,大床上的陈朱夏,几乎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床缘下,一次又一次,吐得呼吸不过来,把干净的床单及地板全部弄脏。


原本就吃得不多,胃里的东西吐完以后,变成了干呕。好不容易,抬起头来,那一张原就深刻、苍白的脸上,因刚刚呕吐的关系飞起了两抹红晕;黑白分明的眼也因呕吐而溘泪的缘故,显得份外晶亮流动;嘴角残沾了一丝不相称的污渍,但衬在那张又痛苦又茫然又挣扎的脸上,竟流出一股诡异的妖冶。


那妖冶流灿,都被她身侧那双闪着忿怒甚至带一点痛苦的深沉黑瞳收进眼底。他按住她腰侧将她扳向他,强抑住怒气却抑不住那粗重的怒焰的喷息,咬牙说:


“你是故意让我痛苦的是不是?!”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痛苦软弱的一面,但这刻他却让她看到那痛苦的神情,几乎是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两个多月来我们朝夕相处,我那样对你,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对我难道没有一点感情吗?为什么还要排拒我?!”


那一声质问,那声为什么,简直是嘶喊,声音都哑了。


她苦笑一下。那正是她要排拒的。她不是木头。


柔情蚀人的心志。这两个多月来,他对她种种的牵就,种种的轻柔,她当然都感受到了。她心惊的发现,她竟对他开始产生一种不应该的感觉。


愈是察觉,她愈是排斥。不应该。不应该。


她拼命告诉她自己不应该。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让你早点要了我的身子,好早点放过我。”硬逼自己说出口。


“你——”黑瞳窜烧出怒与痛的焰火。


粗暴的吞吻住她因呕吐仍残带酸腐味的嘴唇,侵略入口腔内,与她一同在那酸腐的气息内腐蚀。


“唔……”那不是令人愉快的滋味。


他知道她痛苦。但她让他那么痛苦,他也要她和他一同尝尝那痛苦,折磨他的滋味。悖德的爱的痛苦;一直受排拒不被接受的折磨;渴望却得不到的忿怒失控。


他在盛怒中。一直被拒绝的感情伤害中,让他无法自制,一心想伤害她,让她承受和他一样的折磨。


“咳……”残渍岔入气管,她激烈咳嗽起来。


“朱夏……”他立刻后悔起来,伸出手想抚拍她.又缩了回去,脸颊的疤扭曲起来。


咳嗽到最后,她总算直起腰,伸手揩拭溢出的泪水。冷不防突然又弯身下去,激烈的干呕起来。


“朱……”莲井深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由担忧转为痛愤,甚至伤害。


她就那么厌恶他碰她?只要他一碰她,她就呕吐不停。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接受他?


“为什么?!”他大吼一声,愤恨站起来,赤裸的胸膛因怒因痛因恨起伏不停,就那样大步踏出去。


干呕不已的陈朱夏慢慢止住。有人进来,她没理会。慢慢抬起头来,一脸虚脱。好像身体被淘空,心里什么地方也被淘空。


“唉!”是布子。明了什么似的,一边整理凌乱的房间,一边说:“你这何苦呢?朱夏小姐,先生他其实也不好受,他并不想让你难受的。”


“他为什么不放过我?”她愣愣的开口。


“你以为他不想吗?”布子旁观者清,好像什么都看得明白。“先生以前有过的女人,哪个不巴望先生这么对她们的?千方百计纠缠着先生不放,但先生从来不沉迷。偏生却唉!爱上了有什么办法?”


“爱?”这句话刺了陈朱夏一下。


“不要跟我说你没感觉到。”布子停下来。


陈朱夏沉默不语。


布子走到床边,摇摇头,劝慰说:


“何必呢?朱夏小姐,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对先生也不完全是没意思的,是吧?既然先生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接受他?何必这样折磨自己也让先生痛苦呢?”


“你疯了吗?布子。”她猛然抬头,黑瞳睁得大大的。“你忘了我和他的关系吗?怎么可以!”


“你顾忌的就是这个?”布子点点头,放小声音,却理直气壮的。“如果是担心这一点,只要不生小孩就好了。”


朱夏摇头。这么简单就好了。


“朱夏小姐,”布子忽然握住她的手。“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先生?”审视地注视她双脸。


她下意识将脸撇到一旁,避开布子的审视。


“唉!你喜欢先生对吧?”布子自作结论,停一会儿,见她仍是沉默,就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说:“既然喜欢,为什么要一直拒绝先生?你就那么在意血缘关系?”


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她控制不了。


布子不明白,重点不在“血缘”这回事,而在于“认知”这回事。


尽管莲井深说得没错,血缘是种暴力的关系,无法绝对的代表一切事实上,太多的例子显示,感情的事与血缘不是绝对关系,而与认知有关。只要不知道,一样过得幸福快乐。但一旦知道了彼此的血缘关系,尽管彼此也许从小各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如同陌生人一样相遇相恋,那个“认知”却会促使感情的排斥,让实质上明明对彼此没有亲属感情而是爱情感情的两个人产生道德罪恶感,而无法接受那份感情。


而那份“认知”,从小便养成、根植在骨髓里。每个人受的教育,道德伦常意识的养成,都在强化那个“认知”。因为如此,这个社会才得以秩序维持,才不会乱了,崩溃了。


也因为这个“认知”,无时不撕扯着她。


她忽视不了她与莲井深在血缘上的关系,那个“认知”随时在啃噬她。


感情上,她惑感于莲井深的轻柔。心动了。无法欺骗自己,她的身与心都接纳他。


但理智不允许。排斥的是理智。因为理智认知他们的关系。这个理智认知,每每在莲井深碰她的身体,要求她的心,或是她为他的柔情惑陷时,便撕扯着她,让她感到强烈的罪恶感,觉得无比的羞耻惭愧。这罪恶羞愧感太强烈,便成为一种排拒,通过身体的呕吐反应来阻止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


莲井深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迟迟没有强迫她。可这样的排拒,却也教他痛苦不已。


“朱夏小姐,”布子又叹一声。“何必顾虑那么多呢?真要离开了先生,你就会快乐吗?”


朱夏猛怔住。她没想过。


“朱夏小姐,你自己是当局者迷,看不清楚。其实,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先生,先生强要了你,你只会痛恨厌恶他,不会像这样挣扎痛苦,不断的呕吐折磨自己。你心里其实是喜欢先生的,却又告诉自己不可以那样做,内心不断挣扎,所以才会有那此反应。我想先生也不是不明白。唉!”


是吗?她是喜欢莲井深的?……但说这是爱,究竟人的爱,是要以灵魂计,还是肉身算?


布子一语让她浑身一颤。


无法再自欺欺人。不得不承认……


但她摇头又摇头,不敢承认。


“何苦呢?朱夏小姐。”布子也摇头。


终于,换她叹口气。无力极了。


“你不懂,布子。就好像一道美味的菜,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做的,吃起来很好吃,你也就吃得很高兴很满足。但一旦你知道那竟是你最害怕觉得最恶心的材料做成的,就算再怎么美味,你也咽不下去了。”


她与莲井深的爱——爱吗?不管如何,就像那道难以下咽的菜肴。再怎么美味,都抑制不了心理性的那种恶心反胃。


布子又叹了一声。站起身,突然讶呼一声,“先——”目光停在门口。


声音止住,默默看了陈朱夏一眼,对已换了一身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莲井深鞠个躬,悄悄走出去。


陈朱夏回头,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互望着。


他脸上没表情,但深沉的眼眸流光溘动,爱与恨同时奔窜出来。


“知道了那是你最害怕最讨厌恶心的材料做成的料理,所以再怎么美味你也吃不下去。但如果你不吃,你就会饿死,你还是固执的不肯吃吗?”


这是那个跋扈,傲慢,甚至阴狠冷森的莲井深吗?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一直望着他,看得怔了。不禁喃喃说道:


“我也希望我就那样饿死算了。但我偏偏不够坚持,一直受吸引,明知道不能吃还是贪心的吃了,才会在那里痛苦的挣扎,吃了吐,吐了又吃……”


“朱夏!”他走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她不是无心。如果无心,就不会那样呕吐挣扎了。


“莲井深,”她慢慢抬起头,忽然大声叫出来。“我到底要怎么办?!”


第一次,对他喊出她的挣扎迷惑。


※※※


“可恶!”武田裕一郎气愤的诅咒叫骂,将盛满茶水的茶杯用力砸向墙壁。茶水四溅,在白墙上留下一个向外爆射的污渍。


“别生气了,爸。”武田信一郎劝道。


“教我怎么不生气!那个可恶的莲井深,原来早就预谋好了。假装与我们联姻,再设计我们,不花一子一毫就把县东的开发权抢走,又将我们的人打伤,教我怎么不生气!”


乌根县东北因有个穴道湖,湖光水色,加上湖岸上还有玉造、松江温泉,且邻近出云,又有着名的渔产“穴道湖士珍”,吸引了一些观光客。武田原打算连结出云、穴道湖的观光资源,在县东开发一个综合度假区,搜购了大片土地,还买通主事高层。没想到莲井深居然也暗中布局,还将了他一军,太可恨了!


“这笔债自然是要讨回来的。我们武田家怎能让人家打不还手。”金边眼镜后的狭长眼睛射出一抹阴狠的冷光,但武田信一郎语气还是从容平稳,就像一个温文儒雅的书生。


“你打算怎么办?信一郎。”武田裕一郎理所当然的问。


武田信一郎身为武田家长子,还是武田家的智囊。他喝口茶,慢条斯理说:“抓住莲井深的弱点,逼他交回我们的东西。”“怎么逼?”武田信次插嘴。他也恨莲井深恨得牙痒痒。“虽然上回我们接到神秘的通报,得知莲井深的行踪,最后还在东京盯上他,但好不容易有机会下手,我们的人反而被打伤了。我怀疑放消息的人搞不好根本是他安排的。再说,莲井深那个人歹毒无情的很,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


“信次说的有理。这会不会又是圈套?”


武田信一郎摇头。“我想不可能。放消息给我们的人,应该限莲井家有关。”


“莲井家的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个女人……”狭长的眼睛眯起来。“我记得当时电话中有人在喊”夫人”。想想,莲井家有这样身份的会是谁?先不管是谁,她给我们的消息没错,也让我掌握到莲井深的弱点。”


听到掌握了莲井深的弱点,武田裕一郎与信次都露出急切询问的神情。


武田信一郎微微一笑。“那个女孩啊。”


“怎么可能!”武田信一郎立刻不以为然摇头说:“莲井深那家伙怎可能为一个女人就范。”


武田裕一郎也不相信。“那个叫朱夏的女孩,是莲井老头二十多年前逃走的叫夏子的女儿生的,是个杂种,有支那人的血统。莲井深原来将她当联姻的工具,要送来我们武田家的。她在莲井家根本没地位。”


“本来我也原以为如此。”这些武田信一郎都清楚。“不过,我发现一些有趣的事。爸,你还记得邀约那个女孩时被莲井深回绝吧?”


“是有这回事。”当时他也纳闷,他都不计较她出身低,莲井深干吗得罪他?


“我本来没多联想。但我得到的消息,莲井深这两个多月来,原来一直是与那个女孩单独在外。我们在东京才得知他的行踪,算是迟了。想想,莲井深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丢下一切与那女孩单独在外头逍遥两个多月,甚至连潮崎健都没跟在他身边?植村他们报告说,他们挟持那女孩上车时,莲井深发现时脸色都变了,还奋不顾身冲向他们,一直叫着那女孩,甚至不惜公然在东京街头开枪。想想莲井深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这么做,爸,这我们是不是该赌一赌?”


分析得很有道理。就算推断错误,他们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武田裕一郎完全被说服。


“可是,你打算怎么办?信一郎。现下,莲井深一定有了提防。你如果是想绑那个女孩,逼迫莲井深屈服,那可不容易。”


“就算绑了那个女孩,莲井深就肯因此交还开发权吗?”武田信次仍不怎么信服。


“所以我才说赌一赌。”武田信一郎瞟弟弟一眼。“不成的话,就有你乐了。”


武田信次露出淫靡的笑容。兴奋说:“妈的!莲井深的女人,玩起来一定很爽!”


“等等!”武田裕一郎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关节。“那个女孩是夏子生的,夏子是莲井老头的女儿,虽然不被承认,但与莲井深确实是手足。那么,那女孩和莲井深——信一郎,你会不会想错了?”皱起眉来。


武田信次也皱眉。本来还以为可以玩莲井深重视的女人,转念一想,突然又淫笑出来,秽声说:“爸,这算什么?要是我,只要看上眼,就算是亲妹妹我也照上!信一郎不是说莲井深那家伙跟那女孩在一起两个多月了吗?我看他早上了她!莲井深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武田裕一郎先是因他开头的话皱眉,到后来却认为也有道理。


“这更有趣了。信一郎,你看我们要不要把这消息也放给那些小报,一报还一报?”


“不。”武田信一郎不赞成。“最好不要打草惊蛇。闹开了,如果莲井深将她藏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那就麻烦了。”


“先说好,信一郎,”武田信次说:“抓了那女孩后,不管怎样,你都要让我爽一爽。”


想到莲井深知道他的女人被他上过以后那表情,哈哈,光是想他就觉得很乐。他会拍一卷珍贵的纪念带寄给莲井深,让他瞧瞧他捧在手心上的女人是怎么被骑被干的。哈哈!太爽了!


※※※


日子过得有点太宁静了。


因为心灵有了某点相通,莲井深不再派人监守陈朱夏,让她在宅子内自由的活动。但为避免碰到尚子,为了躲避仿佛每个人都知道讪笑她与莲井深那种扭曲悖德关系的感觉,她待在房间内,整天不出门,比起之前反而更禁闭。


“天气这么好,怎么不出去走走?”她坐在回廊上,双腿悬空荡着,对着庭院。从住在这院落开始,她就有这习惯,以前是借着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现在是一种下意识。


天气的确很好。阳光暖和。冬天已经慢慢逼近,这样温暖的日子愈来愈少了。


“在这里就好。”莲井深在她身边坐下,微微靠触到她,并没有太亲密的动作。


稍远处围墙反射阳光的照耀而发白发亮,太宁静了。反而有种风暴发生前的预感。


“好静。”她眯眼望着围墙。


“山里本来就静。”莲井深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这里?”


“我以为你慢慢会喜欢。”


引她的目光转向他。


这里是尚子的世界,这里有太多的怨。他竟不明白。


“你在想什么?”他伸手,手指插滑过她发丝。


她任他。


能想什么?


“我永远就要像这样了吗?”


他一震。“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慢慢转头,目光定在他脸上,注视了他好一会儿,终是轻声说:“哪里都好,带我离开这里吧。最好离开日本,远远的,不要停下脚步,到一个又一个没有人认识你我,遥远陌生的地方。”


常年深沉锐森寒气的黑瞳变柔。


“好。你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将来如果你厌倦了我——”


他伸手捂住她嘴巴,不让她说下去。


他一向不是柔情的人,他行事的手段甚至可说是残忍狠毒。他傲慢,不正直,阴森深沉,而且还有狰狞的一面,必要时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这种种,都抵不过他想珍惜她的感觉。


她悲观,根本不敢想什么天长地久。他也不去想。他要的,能抓在手里的,是眼前的这一刻。每个当下,每个与她的这一刻。


“先生,”布子过去。“潮崎总管回来了。他在书房等您。”


“我知道了。”莲井深站起来。


陈朱夏跟着起身。之前她都坐着看他走远,这时刻忽然涌起不舍。


他看她白衫牛仔裤的模样,冷眸温温,说:


“下次你穿上和服让我看看。你穿上和服一定很美很好看。”


“好。”满口承诺。她顺服。


低头望到她光裸的脚背,他忽然蹲跪下去,大手握包住她的脚背。温暖的触感从他手上传到她脚背。


“天气冷了,不穿袜子会凉。布子,你去取双袜子过来。”


“啊?是。”见怪不怪的布子,看见他那样蹲跪在陈朱夏的面前,也惊愕住,一下才回过神。


布子取了双白袜子过来,陈朱夏已坐在地板上,他的手仍包握着她光裸的脚踝。


他细细替她穿上袜子,那么小心伺候,蹲跪的姿态,仿佛要对她伏首膜拜。


“谢谢。”她抬眼,第一次因为他,红起脸。


然后,他就走了,让她看着他走去的身影出了神。


“朱夏小姐。”布子叫唤她。


“啊!”陈朱夏回过神。


“我煮了些汤,你要不要喝一些?”


“好。”


布子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笑了笑,转身去忙。


回身望向庭院,扩散在陈朱夏嘴角的微笑忽然凝住。围墙那里,尚子像幽灵一样盯着她。


连走路也好像不沾地。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尚子怨她。“莲井家那么多产业,你为什么非回来这里不可!”


陈朱夏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开口。


“你终于还是跟他上床了?”


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妒怨,她又嚅动一下嘴唇,仍没能发出声。


“为什么不让武田干脆将你抓过去算了呢?”尚子喃喃。


这件事莲井深没宣扬,尚子不应该知道。


“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让莲井深跟我离婚?好让你们两人双宿双飞?”尚子继续自言自语。“朱夏,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该不该诅咒你——”


“朱夏小——尚子夫人!”布子端汤过来,见到尚子愣了一下。


尚子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不再发一语,掉头走开。


“朱夏小姐,尚子夫人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见陈朱夏脸色苍白,布子小心发问。


“嗯。”她点头。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尚子夫人她——”


“布子,”陈朱夏打断布子的话。“尚子说得是事实,我不可能不在意的。只不过我是个自利的人,我在意的不是尚子的感受,而是我自己的感觉。”


她没说谎。她够自私。她在意的不是尚子寂寞痛苦的感受,而是她自己挣扎不断、无法释然的感觉。


尚子本来就应该恨她。有什么理由要尚子不恨她?


一切都没有理由,都让现实操纵。


布子暗叹口气。不说话了。




第10章


扑上水粉,涂好胭脂,仔细的画上变细的眉毛,莲井和子满意的望望镜中看起来一脸贵气的自己。


望一眼时钟,与成濑夫人约的时间快到了,差不多该出门。正要吩咐备车,管家进来说有她的电话。


“让铃木先把车子准备好,我马上要出门。”她吩咐道。然后才接起电话。


“和子小姐吗?”


“你是谁?”她是莲井家的大小姐没错,但一般来往的朋友不会这样喊她,对方的口气听起来来意不善,所以她的回应并不太友善,也没用敬语。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对方桀黠笑起来。“不过,我要说的事可是对大小姐很重要。”


莲井和子沉住气。说:“什么事?”


“还会有什么事?当然是莲井家的事。”那笑声轻快起来,好像很享受他制造出的效果。


“有什么事就快说,不必装神弄鬼。”和子冷淡说道。


这种事她遇多了。不外一些小角色自以为抓到莲井家什么把柄,趁机威胁捞钱罢了。


对方冷笑一声,倒也很沉得住气,轻松说:


“不知道大小姐可否晓得,莲井大少爷在他屋子里藏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子好像还与莲井家有不小的关系,是那个离家出走的夏子小姐的女儿。呵呵,大小姐,您想,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小报杂志社,会不会对”莲井家大少爷搞上自己的外甥女,大玩不伦游戏”的新闻感兴趣?”


莲井和子脸色铁青起来。“你别胡说!”


“胡说?大小姐自己何不去瞧瞧就知道了。”


“你想怎么——”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莲井和子气急败坏丢下话筒,急忙往外走,一边尖声吩咐:


“快,快叫铃木备车!”


司机铃木早准备好,恭站在车旁等候。见到莲井和子出来,立刻打开后座车门。


莲井和子边坐进车子里边匆匆吩咐说:“回本家去,不到”雅屋”了。”又让人通知成濑夫人取消约定。


却没注意到停在大宅外不远处马路上一辆陌生的宾士,车内戴着金边眼镜的武田信一郎两边嘴角愉快的往上弯,狭长的眼睛因为笑而眯得更细狭。


一阵音响声,他慢条斯理按按行动电话。


“大少爷,莲井深那家伙出门了,潮崎那小子也跟着。”


“很好。”终于引开他了。他们可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县议会的议长秘书打了那通电话。


他按了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有人回答。


“是我。猎物已经往你们那边去了。”


“知道了。”


搁上行动电话,武田信一郎眯眼盯着莲井和子那辆慢慢开远的车尾巴。然后,发动了车子。


车中的莲井和子忿愤的咒骂下贱的陈朱夏,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跟踪。就算注意到,她也不会联想到,满心集中在对陈朱夏的忿怒。


那个下贱胚子!她早就知道陈朱夏一定会闯祸。夏子生的女儿能是什么货色!深也糊涂了,什么女人不好搞,偏要去动那个小杂种。


吱——车子忽然紧急煞车。她没提防,身体往前冲撞,险些撞到前方椅背。


“铃木,你开车怎么不小心——”她气极了,脱口怒喊,戛然僵住,嘴巴仍半张。


两辆深黑色的厢型车,一前一后的堵住她的车子,将他们夹在当中。自车上正下来几个彪形大汉,朝他们车子走过来。


“夫人——”铃木惊慌起来。


莲井和子也慌起来。但到底见过风浪,极力保持冷静,看着那些彪形大汉愈逼愈近。


※※※


感情这回事,既矛盾又讽刺。能对某个族类厌之入骨,却同时又对这族类的某个特定对象爱至入心。


莲井深之于她,她之于莲井深,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他们不是单纯的男女,还牵扯了更复杂的东西。生于恶星之下,被诅咒的命运,有了被诅咒的关系,被诅咒的感情。


“想什么?”莲井深从后搂抱住她的腰,脸庞就势就埋在她脖颈间。


“我在想恶星下的情人。”罗密欧与茱丽叶。莎士比亚作弄的一对命运薄幸的恋人。“被诅咒的命运,被诅咒的感情。”


感觉得出莲井深的身体一僵。他将她拉转身面对他。


“不要胡思乱想。你再这么胡思乱想,我就把书房锁了,把你房里的书都没收,不再让你看任何书本。”


“你这算是威胁吗?”陈朱夏皱眉,眼里声音中却有笑意。


“没错,是威胁。你非得听我的不可。”看见她的笑意,他安心,唇角也牵动起来。


“是。”这屋子他最大,她不听行吗?


有时她会想,这是爱情吗?她真的喜欢上莲井深吗?


那两个多月朝夕相处,她以为她只是习惯他罢了。直到东京被挟持,他冲出店救她,那一枪,惊震得她发现她心中某些僵硬的东西被震碎了。


然后发现莲井深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嗯,他不是一个柔情的人,但他对她有着惊人的耐心。


心防就是那般被突破的吧?


只是一直无法释然。受的礼教根深蒂固,挣扎又挣扎,感情同意了,心同意了,理智认知偏偏谴责不断,一再提醒她,罪恶感羞耻感也就一再涌起。


生于恶星之下,这种被诅咒的命运。有时,她不禁开始恨了。


“你再等等。”他忍不住又搂住她。“等我将这件事处理妥当,我们就走。不会太久的。”只要再过几天。等他去见过议长,然后把事情交代给潮崎健,他就可以带她这去他方。


有时,他觉得他莲井深都快不再像莲井深了。柔情变得太多,太陷溺于一份感情——感情?!喔,是了。没错。他愿意承认,他对她有了心有了感情。


不仅仅是想要她的身体而已。


所以,他愈来愈不像是他自己了。可是,他觉得甘心。就让它吧!他不管一切,不在乎那么多。


“我马上就回来。你可以看些书,但别再胡思乱想,懂吗?嗯?”他叮咛着。


朱夏点头。看着他转身要走,忽然一股突如的情感涌上心田,她拉住他,踮起脚尖,亲吻厮磨着他的唇。


第一次,她没有恶心干呕的感觉反应。是她主动,是她将爱注入给他。


他表情依旧。但从他那波动的眼眸,可以看知他心头多汹涌不平静。


“等我。”他捧住她的脸,低沉的嗓音有点不稳。


嗯。她点头。等你。


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烂。


只是,能否等到星辰移位,恶星之下不再是被诅咒的命运?


人类文明教育启蒙理智。这理智形成认知,却变成了她感情的魔障。


也想不思量,不过难。


她的勇气不够。像那想偷腥的猫,贪图鱼的美味,又怕被发现捉住,处处绑手绑脚。


“布子,”走到屋子里,她找到布子。“我肚子饿了。”


吃吧。吃饱了,要痛苦要烦恼才有力气痛苦烦恼。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我想吃海鲜粥。”


吃着了最好。


偷腥的猫,就怕什么都没吃着,只惹了一身的腥骚。


吃粥的时候,她想想,放下调羹说:“布子,我跟莲井深这样,你看着不觉得恶心吗?”


大概是她问得太直接,或是在布子预料外,布子略睁大她的单眼皮小眼,说:


“朱夏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


“正常人应该都会这么想。”


可怜的孩子。布子慈爱的拍拍她,表情这么说。


“千万别胡思乱想。先生不是要带你离开本家吗?那样也好,就没有人会再胡说什么了。”


“躲得再远,欺骗得了别人,也欺骗不了自己。”


“朱夏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你不是那种轻易就放弃的人才对!当初那么没希望时,你还能好好吃饭,最后还自己想办法逃出去,你要振作一点。”


现在是“心障”,即使吃饱了,也逃不脱那樊笼。


“说得也是。”但她轻笑起来。拿起调羹,重新吃起粥。


她很想拥抱莲井深。虽然身体不受她的控制,总会有干呕的反应,但现在她,真的很想拥抱莲井深。


明知道再美味也不能吞咽的,再美味也难以下咽的,爱情那道佳肴,她偏偏要去尝,吃了吐,吐了又吃。


甜蜜可口的滋味没尝得了,只除了满身的腥骚。


※※※


车子尚未到门口,就可清楚看到两名守在本家门口的大汉。见是大小姐莲井和子,没多加盘问就让行;看后头跟着的厢型车可疑,正要加以盘问,猛不防从里头抢出几名大汉,一下子就将两名守卫打昏。


“你最好老实照我话做,别想要任何花样。”载着莲井和子的司机,回头警告。赫然是武田信一郎。


车子一路开进去。莲井和子识时务,沉住气领头走进去,后面跟着几个黑衣大汉。


“大小姐?”潮崎老总管迎上前,狐疑地望望她身后那些人。


莲井和子眨个眼。潮崎老总管立刻发现不对劲,刚要高声叫,武田信一郎动作更快,拔枪抵住他的头。


“我们来者是客,你该好好招待才是,潮崎总管。”转脸下巴朝上一挪,三名大汉往后头窜去。


他知道宅子里四处一定都有人守着,莲井深不可能放宅子唱空城计。所以他挟持莲井和子进门,小心不引起骚动。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武田少爷。”潮崎老总管相当沉着。


“你眼力真好,总管,居然认出我来。我们只是想请个人到武田家做客罢了。”武田信一郎并不怕被认出来,反正他原本就打算要找莲井深谈场交易。


“请问究竟是哪位,竟让武田少爷如此大费周章请到武田家做客?”


“当然是莲井深的女人。”


“莲井家没有那种下贱的女人!”莲共和子冷冷开口。心中气极了,竟因为那个野种朱夏,她居然屈辱的被挟持,还当成人质。


“有没有,很快就知道了。”武田信一郎态度十分悠闲。


先前那三名大汉一路往后头窜去,没浪费太多时间就找到陈朱夏的房间。陈朱夏正在看书,房们猛被拉开,错愕的抬头。


“在这里。”发现陈朱夏的那名大汉对同伙打声招呼,便闯进去,伸手抓向她。


“你做什么?”陈朱夏立刻发现不对,惊叫起来。


那名大汉立刻捂住她嘴巴,另外两个也闯进来。


陈朱夏拼命挣扎踢腿,两个大汉押住她,另一个拿住一块布条用力蒙住她的口鼻。


“唔——”一股刺鼻味道。她知道吸进了什么,拼命转头,想摆脱那东西。


那大汉更加用力,她挣扎片刻,没一会儿,眼前一暗,便软倒了。


武田的手下将她往肩上一扛,布子正巧进来,惊呆住。


“朱——”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打飞到桌子旁,撞到桌脚,昏了过去。


三人扛着陈朱夏,很快就窜回主屋大厅。


“少爷,人捉到了。”


武田信一郎瞄了被迷昏的陈朱夏一眼。俯身微笑说:


“告诉莲井深,人我们带走了。他应该知道拿什么来换。”


地上,潮崎老总管与莲井和子手脚都被绑起来,嘴巴里也塞了布条。


就在他们离开主屋时,竟与莲井尚子迎面相遇。莲井尚子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如果她大声喊叫起来,守在屋子后的人也许还来得及赶过来,武田信一郎等人可能无法那么容易离开。


但她只是漠漠望着,一动也不动。


武田的手下打算对她下手,武田信一郎制止他说:“不必了,我们快走。”


他居然还对莲井尚子微微一笑,笑得那么耐人寻味。


莲井尚子一直漠漠望着,始终无动于衷。




第11章


喉咙火烧般的干。狂渴。昏暗中醒来,陈朱夏只觉力气被吸光。


不得已,她用力睁开眼。漆着乳黄色的陌生的天花板。一时之间,她想不起身在何处。


“醒了?”


陌生的声音,她吓一跳。


反射的想坐起来。头重,身体也重。她发现她躺在一张大床上,手脚被分开绑住,不能动弹。


武田信次走到床边,露骨的盯着她。


陈朱夏这才看清他那张脸有点浮肿,但长得算端正,气质感觉也不错。如果不相识,即使不对这个人产生好感,一般也不会厌恶才对。但他的目光不对。他的眼神有种猥琐,淫秽的意味,让人觉得不舒服。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那目光让她心惧,又这样被绑在一张大床上,内心恐慌拼命吞噬着她的冷静。


没想到莲井深那家伙喜欢的是这种口味。武田信次摸着下巴,眯起浮肿的小眼睛品量着陈朱夏。


那身肌肤看起来柔软富弹性并且光滑;身材的比例也不错,双腿挺修长的;脸蛋也还过得去,大眼,就是嘴巴稍大了一点。看来莲井深那家伙玩腻了大奶翘屁股肉弹型的女人,这女孩胸部小了一点,摸起来大概不怎么过瘾。


“这里?”武田信次伸手摸她的脸蛋。“上回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意外,你早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你说会是哪里?”


武田家。陈朱夏倒吸口凉气。挣动着,企图避开武田信次的手。那抚摸令她觉得强烈的想吐。


那是种厌恶,全心全意的恶心感,反胃想吐。与莲井深碰触她时,她因为内心应和他而产生的罪恶感所引发的心理性干呕截然不同。


“你们抓我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武田信次无意说太多。手掌往下摸,停在她胸口上,捏了她胸部一把。“不过,我倒想知道,你在莲井深身底下是怎么扭动的,也好好扭给我看看。”


“住手!”无比的羞辱感直冲脑门。陈朱夏拼命挣动,但手脚都被绑得紧紧的,根本无法挣脱。


武田信次兴奋起来,爬上床,一手滑进她的衣衫,一手摸上她的大腿。


尽管穿的是长裤,但伸进衣衫的手的抚摸,让她忍不住反胃起来。


“害什么羞?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都不知跟莲井深上过多少回!跟自己的舅舅做那种事很爽吧?你可也要让我好好爽一爽!”用力一撕,便将陈朱夏的上衣撕开。


“啊!”


“信次!”


陈朱夏的叫声与刚巧进来的武田裕一郎及信一郎父子的怒喝声同时响起来。


武田裕一郎一把拉下武田信次,破口大骂:“你在干什么?要你看管一个人,看到床上去!我不是不准你动她?!她可是我们跟莲井深谈判的筹码!”


陈朱夏的上衣被撕开,像破布一样挂在腰间,露出纯白色的胸衣。


武田信一郎上前,一副绅仕模样替她盖上薄被遮掩。一旁,武田信次争辩说:


“反正这女孩也不是原装货,我上一次有什么关系。信一郎不是说过,会让我爽一爽的吗?”


“你也太急了,信次。朱夏小姐才刚醒,你这样会吓着她。”


武田信一郎说得温文儒雅,陈朱夏全身都寒栗起来。


她避开武田信一郎金边眼镜下狭细的眼光。那双蛇般的双眼,完全没有笑意,与他嘴角那抹温和的笑纹呈强烈的反比。


“老大,”一名手下进来报告。“潮崎健来了。”


武田父子三人对望一眼。武田裕一郎狠狠瞪武田信次一眼,命令说:“跟我来!”交代那名手下。“把人好好看着,别给我出任何差错。”


丢下陈朱夏,父子三人鱼贯走出去。


潮崎健独自一个人,单枪匹马等在大厅中,没有带任何随从。厅内四周,守着近十名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盯着潮崎健。


“潮崎大总管大驾光临,真是稀客啊!”武田裕一郎堆上一脸假笑,脸皮松弛几乎叠在一块儿。


武田信一郎推推金边眼镜。这么快就赶来,而且是莲井深手下第一号人物,他这个赌果然没赌错。像莲井深那样精算的人,竟为了这个女人这般沉不住气,牢牢抓住他这个弱点,不难对他予取予求。


潮崎健目光从武田裕一郎脸上溜过,扫过武田信次,对着武田信一郎时多停留了两秒,然后再回到武田裕一郎身上。


门口门内都安置了人手。刚刚他进门时暗暗粗算过,不下十个。厅里厅外,也安排了不少的人,看样子,武田父子是有备无患。


“您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而来才对,武田先生。”他不多废话,直截了当。


武田裕一郎干笑两声。“我不是诸葛孔明,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会晓得。”


这只烂狐狸,还要装蒜,潮崎健平淡说:“武田先生不晓得,信一郎少爷应该会明白才是。对吧?信一郎少爷?”一眼就看出武田信一郎在这当中的角色地位。


武田信一郎微微一笑。“是为了朱夏小姐吗?武田家才刚请了朱夏小姐来作客。”


“人呢?”意思是他想见到人。


当然也知道武田信一郎不可能让他见到陈朱夏。只听武田信一郎笑说:“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上次那件意外,朱夏小姐早已经嫁给了我父亲,信次和我还得喊上朱夏小姐一声继母呢。这次她难得来作客,武田家自然是好好奉待这位贵客的。”


潮崎健一脸无波无水,说话声也没有起伏动荡。简洁扼要,说:“我想武田先生、信一郎少爷都应该知道我今晚来此的用意。我也不多废话了。潮崎一个人上门,代表莲井先生,武田先生、信一郎少爷有什么要求,请开口吧。”


武田父子又对望一眼。


“潮崎总管快人快语,还真是干脆。”武田信一郎狭长凤眼一眨,笑容一闪而过。凝住表情说:“很简单,请莲井先生退出县东开发计划,将开发权交还给武田家。”


“可以。”潮崎健一口答应。这一点,他们原就预料到的。


“我还没说完了,潮崎总管可不要急着答应。”


“没错!”一直抢不到机会开口的武田信次插嘴讽刺说:“莲井集团可不是你潮崎健当家,你说了就算吗?”


潮崎健毫不动气。平声平气,说:“潮崎方才说过了,我代表莲井先生而来。莲井先生让潮崎全权作主,所以,今晚说的一切,潮崎说了便算数。”


“很好。”武田裕一郎说:“潮崎总管不愧是莲井先生的心腹大将,深得莲井先生的信任。信一郎,把条件告诉他吧。”


武田信一郎再次推推金边镜框。


“除了县东开发计划,我要莲井集团让出在当地里购得的土地,退出出云以东的地盘。还有,莲井集团在关东的造镇计划,武田家也要分一杯羹。”


关东造镇计划耗费莲井深无数心力。莲井集团到目前为止正动用了数百亿日元,武田家竟然想不费一分一毫就插足其中。


“可以。”潮崎健一口承应下来。


这样一口答应,让武田父子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之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少了。


“口说无凭。我可要看它白纸印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没问题。不过,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备。至少要两天时间,大后天晚上七点,在东京王子饭店发布消息,约成后,你们立刻放人。”


“好。这个自然没问题。”没想到这么顺利。武田信一郎不禁有点意外。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信一郎先生,朱夏小姐既然在府上作客,请信一郎先生好生相待。莲井先生不希望朱夏小姐有任何闪失。”


“这个当然。”武田信一郎眯起眼扯扯嘴角。


事情太顺利,反而让人不得不怀疑,莲井深不是不正常,才会为了一个不正常关系的女孩浪掷财产,就一定有什么计谋,不能不好好提防。


愈想愈不放心,他又多派了两名人手,守在关着陈朱夏的内房门外。


※※※


潮崎健的声音表情,依然平常的平铺直叙,平静不生波,一一的说出武田裕一郎父子的要求。


出云松江来回奔波,他没有丝毫疲态,整个人透露出机械的质感,说到他一一答应武田家的要求,仍是那种机械式一板一眼的表情。


“你疯了,怎么可以答应他们这种事!”莲井和子大声表示不满。潮崎健自不可能自作主张,她转向莲井深,说:“深,你到底怎么了?为了那样一个低贱的女孩,竟然答应武田家那种离谱的条件。不行,我绝不答应!”


“我已经答应。”莲井深的口气像一把利箭,毫不妥协。


发现议长约见是个陷阱,飞快赶回来后,陈朱夏已被武田掳走,他心中的震怒简直无法形容。还有一股不能告人的恐慌,生怕就这么失去她。


花了很大的力气,他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暴跳。神情却更阴森,眉目隐隐显出煞气。都怪他太大意。


“不行!我绝不允许!”莲井和子还在大声嚷嚷。


“我不管你答不答应,和子姐。请你听好,朱夏是我的;我要朱夏。你反对也没用。这样清楚了吧?武叔,”转身不去看自己的姐姐。“麻烦您送和子姐去休息。”


“你疯了!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那丫头是什么身份?你要怎么胡来我不管,但就是那个低贱女孩不行。如果你只是玩玩也就罢,我也无所谓,但你怎么可以失心疯答应武田家那种条件。朱夏那种货色,武田想用就送给他算了!我绝不答应你胡来。”


“武叔。”莲井深深眸已经泛寒光。失去耐性了。


“大小姐,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潮崎老总管半劝半强迫带开莲井和子。


剩下潮崎健与他两人了,莲井深才回过头来,沉声说:“马上调集人手,我们今晚就行动。”


潮崎仅点个头。似乎都在预料中。


这像他认识的莲井深的作风。要杀就杀对方个措手不及。武田父子大概没想到他们今晚会立刻动手。


不到三十分钟,他们就集结了三十多名人手,趁夜进袭。


到达松江时,已经凌晨二时。气温低寒,呵出口的气息都成了雾气,武田的大宅外并没有人守着。不过宅子里预备的人手想必不会少。


莲井深挥手发出行动的指令,马上有一名手下矫健的跃起翻身爬过高墙。一行人刚闯进去,迎上武田一名守在外屋正打着呵欠的手下。那人猛看到一大群人无声无色闯进来,呆愕住,猛想起要张口大声示警,潮崎健已经飞窜过去,撞了他一拳,锋利的刀抵住他脖子。


“说!人关在哪里?”逼问同时,刀尖已往那人的脖子刺进了半寸。


“我不知道——”


“你说不说?!”刀尖又往肉里送进半寸。手劲之狠,不留余地。


那人哇叫起来。“在!在里头……”


“哪里!”手势往下一划,那人脖子多出一道血痕。


“在最里头的那间房间……”


话才说完,便闷哼一声,被潮崎健打昏。


四围忽然爆起一阵狗吠声,许是方才惊动了。莲井深立即说道:


“健,你带几个人过去找人。”


“好。”没时间多废话。潮崎健答一声,便招手过几名手下跟着他往里头过去。


“有人闯入了!”宅子几处的灯亮起,武田的人手纷纷跑出来,几只凶猛的大狗朝他们狂吠着奔击而来。


“大家动手!”两边的人手正面交锋,刀剑肉搏,以血肉相拼,并没有动枪。


动了枪,很快就会引来警察。而且,莲井、武田毕竟是有名望的家族,并不是黑社会组织。但真必须动到枪,莲井深也不会犹豫。


“啊……”一个长了一脸横肉的高个子,狂叫着一刀向他刺来。


莲井深侧身避过,没有留情,手上的刀往那人手臂狠狠砍去。


那人惨叫一声,跌在地上,手臂血流如注,划了一条长口子,深及骨,软软垂挂,再提不起来。


莲井深没有多看一眼,抢进主宅子里。又有几个武田的手下涌过来。一名见状,转身跑回去通报。


刚睡下的武田信一郎,马上被吵醒。那手下马上冲进去,匆忙说:


“大少爷,莲井深带人冲进来了!”


“怎么回事?”武田信一郎立即翻身跳起来。“你们是怎么看守的!怎么让人闯进来!”失去控制的怒斥。


那人嗫嚅不敢回答。武田信一郎又咆哮一会儿,迅速穿好衣服。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压住怒火,问道:“那女孩有没有派人看守着?”


“有。长濑在看守。”


赶过去,关着陈朱夏的房间门外却没半个人。里头传出愤辱的抵抗尖喊叫声。


武田信一郎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狠狠瞪了三上一眼,踹开了门。


果不其然,武田信次正骑在陈朱夏身上。为了侵犯她时的兴奋刺激感,他割断绑住她双腿的绳索,将她的手分绑在两边床柱上。她的上身被撕得只剩下胸衣,下身长裤也被刀子割碎了,只剩下亵裤,武田信次脸色淫靡,大手隔着底裤摩擦着她的私处。陈朱夏则拼命挣扎,屈辱愤恨的高声叫喊。


“叫,再叫大声一点!”武田信次淫笑起来。


笑声被踹门声打断,武田信次皱眉看着踹门进来的同胞兄长。


“信一郎,你非得在我爽的时候进来不可吗?”


“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武田信一郎没空争论这个。


“放开我!你们这些无耻的小人!”陈朱夏愤恨大叫。她的下唇全是血迹,红得不正常,被用力咬破了。


武田信次扬手掴了她一巴掌。“本少爷上你,是看得起你。你这种贱货,谁都能搞,还装什么装!”说着,又掴了她一巴掌。


“好了,信次。现在不是搞这个的时候。你快起来!莲井深带人闯来了。”


莲井深来了?陈朱夏内心的恐惧立即转为安定,羞辱感却更甚。她被人这样绑在床上,模样屈辱狼狈,怎少面对他?!


“莲井深闯来了?”武田信次先是一呆,像是不相信,随即狞笑起来。“正好。让他瞧瞧我是怎么干他的女人的!”


“你把人看好,他马上就会——”


“朱夏!”激昂的呼叫已经窜将进来。


莲井深身上衣服全沾满血,他的、别人的,冷魅的脸上也溅满血,左颊那道疤舐血后变得更加邪森狰狞。他身后跟着的几名手下,身上也是沾满了血,一个个目光发狠,随时在爆发阶段。


武田信次反应倒快,身子一翻,立即抄起刀子扼住陈朱夏的咽喉,一副有恃无恐。


“朱夏!”见陈朱夏受辱的模样,莲井深眼睛都红了,怒火红烧,忿怒的握紧双拳,几乎绷开。


陈朱夏望着他,两人目光纠缠住。那一刹原禁箍着他们的什么断裂了,被束缚的感情蓦然奔扬起来,在无形的气流中相互奔窜。


“我没事。”见了他,她就心安了。


“放开她。”望向武田信次的火红眼瞳因忿怒狂烧着,几乎可以噬人。


“你以为这里有你发号施令的余地吗!莲井深。”武田信一郎开口。“叫你的人放下刀子出去。”


莲井深没有犹豫,挥个手。“你们都出去。”


“可是,少爷——”


“照我的话去做。”


几个人忿愤不甘的丢下刀子,退了出去,马上被武田的人制住。


“还有你,丢下刀子。别忘了也把枪丢下。”


莲井深照做。取出枪,快速退出子弹丢在地上。


“我已经把武器都丢出手了。放开她,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吧。”


武田信一郎得意的正要开口,忽然一阵骚动,潮崎健押着武田裕一郎,枪口抵在他的后背,眼观八方,小心的穿进去。


“爸?”武田信一郎脸色一沉。


“信一郎,你别乱来,快要他们放了我!”武田裕一郎立刻高声乱喊乱叫。他身上穿着睡衣,脸上青肿了一块,样子十分狼狈。


莲井深投给潮崎健一眼。冷静深沉的他,不禁泄漏出一丝激动。


“放开朱夏。”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马上将我父亲放了,要不然……”武田信次竟发起狠,尖利的刀锋在陈朱夏的脖子刺出血痕。


“住手!”冷静的莲井深乱了。“健,放开武田。”


武田信次得意的狞笑起来。


武田裕一郎不能放,放了他们就完全没有筹码,一向恭敬的潮崎健,对莲井深的命令竟然无动于衷。


大家都看出来了。潮崎健竟是有意抗命。


“放开朱夏小姐。”潮崎健的枪仍抵着武田裕一郎。莲井深因为陈朱夏,向来的冷静全打乱,他必须撑着。


武田信次脸一横,反手一划,陈朱夏惨叫一声,右脸上血肉翻飞,从鼻端到耳下被划开一道血口。


“武田信次,你!”莲井深猛震一下,表情扭曲起来。暴喝道:“健,还不快将武田放了!”


“砰”一声,武田裕一郎豪哭起来。潮崎健朝他大腿开了一枪。


潮崎健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说:


“你再不放了朱夏小姐,下一枪,我就不能保证我会瞄准哪里了。”枪口往上,抵上了武田裕一郎的太阳穴。


“信次,快将人放了!”武田裕一郎一张脸惨白的像石灰膏。“混蛋!你是要你老子死掉是不是!”


没有人料到潮崎健竟无视莲井深的命令,真的敢开枪。武田兄弟愣了一下,终于不甘不愿放开陈朱夏。


莲井深一把搂住陈朱夏,立即挥手表示撤退。挟着武田裕一郎,平安顺利的撤出武田家。直到车开了一段路,才将武田裕一郎推出车外,扬长而去。


在莲井深怀中的陈朱夏血流满面,痛得神经麻木。但依在莲井深怀里,她竟觉得无比的温暖安心,所有的挣扎痛苦完全不再,长久以来折磨她的禁忌束缚也完全消失。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她颤抖着握住莲井深的手,声音低弱,无甚力气。


“别说话。你放心,一切有我在。”


她点点头,转向潮崎健。没力气再说话,嘴唇嚅动,说了“谢谢”的口形。


潮崎健一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望着她满是血污的脸庞。


莲井深搂紧她。她再没余力,昏了过去。




尾声


那一刀,武田信次用了相当的力道,几乎划开了陈朱夏半个脸颊。伤口深且长,皮翻肉绽,虽然莲井深紧急将她送到医院,但伤口引起的感染及高烧,足足让陈朱夏休养了三个多月,并且无可避免的,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有点碍眼的疤痕。


“我一定要砍了武田信次那个混蛋!”抚摸着她变得有点凹凸不平的右脸,莲井深恨恨诅咒。


医学再怎么发达,想除掉这样大的伤疤,还是有着不小的困难度。至多只能让疤痕看起来不再那么碍眼,但要恢复之前光滑柔嫩的模样是不可能的了。


“算了。”她握住他的手。


虽然过了三个多月,想起当时心中仍有余悸。那当时差点被羞辱的忿怒不甘惊恐在看到莲井深满身是血的冲进去时,她一直悬吊的心落了地,对他所有的心防完全崩解,下意识靠向她一直排拒的他。


她要自己接受他。不想不听不思考,单纯的接受他。


“那样太便宜那混蛋了。”


那一场混乱并没有惊动警察。武田裕一郎虽然吃了潮崎健一枪,但武田家并不打算将事情闹开,因为追查起来只是自找麻烦。


天气寒冷无比,陈朱夏缩了缩,更往莲井深怀里靠。日本的冬天这样的寒冷,吸进去的空气冰冷的肺都痛了。


“冷吗?”他问。


她没回答,反问:“我们要像这样一直下去吗?”


搂抱她的身子一僵。


“我们到欧洲去,找医生除去你脸上的疤。”


“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们在欧洲小住一段时间,走走看看,什么也不做。”拥抱她的手臂紧一些。


“再然后呢?”她几乎要喟叹了。这么好的生活,她怕多半不能成真。


“再然后,看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当一双闲云野鹤或神仙眷属也不过如此吧?


“又然后呢?”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能无羞不愧吗?


她要自己接受他。不去思量不去想。可是那个“可是”,不提防时总是会跑出来动摇她。


“然后……”他看到布子端了一碗热汤进来,打个手势,让她放在一旁。


布子微微一笑,点个头放下汤便出去,不再打扰。


陈朱夏躺在莲井深怀中,竟是没注意到。


“然后……”莲井深端过热汤。“你身子这么冷,来,喝些汤。”


啊?这么神奇,突然便有了一碗热汤。


布子什么时候来过?她竟没注意到。


“你喂我喝吗?”没多细思量她便脱口,说完才觉得不该,伸手要接过汤碗。


“我喂你。”他不让。自勺了一匙,微微吹冷,送到她嘴边。


有什么猛然的拨动她心里那根弦,回音震荡。她忘了送到她嘴边那匙汤,看着他,竟看呆,看怔。


黑瞳里没有了先前她看过无数的冷森阴沉,脸颊那道疤也不再是饱藏心机的狰狞。他不再是他!而她,也不再是她了。


“怎么了?”这样柔声的探问真要教她的心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捉弄?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有那般教人憎恨的天生既定的关系流在血液里?为什么要让她那么理智的认知?


她真的觉得恨起来。恨的同情,痛得更激烈。


“没有。”她一口一口,柔顺的喝完那碗汤。


热气在体内流窜,从胃部一直暖到心口,四肢也温暖起来,说不出的懒洋舒畅。她觉得困起来,眨动一下眼皮。莲井深说了什么,她没能听清楚。


他微笑一下,轻轻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紧被子,盖得密实。手轻抚着她的额脸,低低不知说什么,像催眠。


“好好休息。”轻吻她额头一下,又稍稍拉高被子,才眷眷不舍的走出房间。


天色早发黑,寒气更甚,今晚应该会下雪。莲井深站在回廊上,望向暗色深处,寒气扑上他的脸。


后头有脚步声接近,但他没回头。


“你看今晚会不会下雪?健。”仍看着深暗的庭院,好像早知道背后来的是谁。


“会的。也是时候了。”潮崎健平淡回答,并没有走上前,甚至没有住漆黑的廊外望一眼。


“是吗?”像自问,像回答。


有片刻,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末了,莲井深终于又开口。


“健,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你怎么突然怀疑起自己?”


“我该怎么做呢?”莲井深震动一下,慢慢的回过身。


面对了面。潮崎健一贯没有太多感情的表情如常的冷静,审视地看着他跟了多年的朋友。


“你乱了。你的眸子不再像以前深沉阴寒。”


一语中的。


他是乱了。他没预料会变成这样。


没料到会爱上,会纠缠住,会想要这种幸福宁静的感觉,会眷恋这种相依相偎。


潮崎健看在眼里,递出一包东西。


“这个你拿去。”


“这是——”看清是什么,莲井深低讶抬头。


“反正你早已经不是莲井深。”


对那声低讶,潮崎健只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掉头走开。


四周忽然变得静极了。周遭的声音,像是完全被吸进空气里。廊外,漆黑中夹着点点素白,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无声的下起雪。


※※※


说是“算了”,面对镜子里那张变了形的脸,陈朱夏下意识的闭了闭眼,举起的手有些颤抖,不敢去触摸。


一直不敢照镜子,怕她自己无法完全承受。那样一道疤,何止是“有点碍眼”便可以完全带过!它破坏了这张脸原有的光滑平柔,原本的姣美清丽。


再看不下去。她握住拳用力朝镜子打下去,玻璃碎裂,割伤她的手。鲜红的血沾着她手侧流到手腕臂。


她任着血流,不去管它。


原来她是这么的在意。这个皮相;这与莲井深永远也超脱不了的挣扎……


原来,她说“要接受”,其实内心深处一直还是在意。


顶着这样一张脸,毁了的这张丑陋的脸;那永远无法曝光的关系,让她羞愧挣扎的关系,他们有永远吗?——不,永远太遥远无望了。她只怀疑,他们能这样下去多久?


她怕她愈陷愈深。有朝一日,如果他转身背对她离开呢?那她是不是更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方?


还是让一切都结束吧……


她猛抬起头,不顾还在流血的手,穿着单薄的衬衫,梦游似的飘荡出去。


四周是那么静,黑又深沉,听不到一丝声音。一点骚乱,都会惊动这宁静。


太静了。静得好像可以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在亚热带生长的她,从来没有看过雪。原来雪下得这么无声,与雨的嘈杂完全不相同。


茫茫的走到车库。刚打开驾驶座车门,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她的。


她抬起眼。她看着他,他望着她。


他什么话都没说,也没多问。默默坐进车里,掌握住他们两个人的方向。


就那样在一片漆黑中开往黑夜深处的未知地方。她坐在他身旁。两个人在一起,同赴那未知。


“你想结束这一切是不是?”没看她。他的声音也不抖,相当平静。


决定了,因此平静。


她没回答。她想死吗?


“我们一起吧。”他突然转头对她笑。


他忽然加速,车子在漆黑的山路上盲撞。路上有几处特别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特地围了护栏,以防经过的车子坠崖。


陈朱夏突然看看窗外。今夜没有星光。


“你知道”恶星下的情人”吗?”


莲井深转脸向她。


她灿灿笑起来。“就像我们。”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高处望下去,山路上那辆黑色轿车自杀似高速冲离道路,冲破了护栏,冲落下悬崖。


只听得“砰”,“轰隆”一声,撞成一堆废铁的回响。


天上没有星光。


生于恶星下薄幸的情人,命运一开始就被诅咒。


※※※


在中国地区极有势力的莲井家族当家莲井深失踪,而由大小姐莲井和子掌理一切的消息,并没有引起日本全国太大的注意或骚动。即使在莲并本家所在的出云地区,沸腾过一阵,也慢慢被淡忘。


除了少部分人,没有人知道,在同时,莲井家的另一份亍莲井朱夏也跟着失踪不见。


当地警方在山崖下发现了那辆因高速撞击力而面目全非的车子,已经几日以后。经过调查确定,失事的车子属于莲井深的。


但现场各处,一直没有发现莲井深的遗体。


就在事件被遗忘的同时,东京成田国际机场全日航的柜台前,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递上两本机票和护照。


“麻烦你,谢谢。”


染了一头红发的服务员职业性的微笑回应,被男子深沉的目光注视得有点脸红。


那是个有着成熟魅力的男人,衣着品味看来也相当不错,可惜了脸颊上那道疤,破坏了那股完美的英挺魅力。男子身旁傍着的那个女孩,有一双水亮黑白分明的眼睛,教人扼腕的是,洁净的脸上竟也有一道丑陋的长疤,看起来十分碍眼。


“请问您有携带随身行李吗?”随口例行性的询问。


机票上的最终目的地是希腊雅典。这时节过去,爱琴海正当蔚蓝,是最美丽的季节。


“没有。”男人回答。他身旁的女孩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


瞄了一眼护照上的姓名。潮崎深,潮崎朱夏。嗯,应该是夫妻吧。


服务员利落的处理好。堆起笑容说:“久等了,这是您的登机证。”一边例行说明在哪个机门登机,座位号码等等。


“谢谢。”男人朝她点个头。


然后,他挽住身边女孩的手,脚步稳定的离开。还听得到他柔声的问被他挽住的女孩:“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女孩摇头。手挽着他的手,两个人慢慢走远。机场大厅回荡着催促旅客登机及各国语言混淆的低语杂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