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09

柔柔的遥遥:爱.魅 中

 第九章


  冬日清晨的朝阳照亮整个北海道的时候,滑雪场上的雪,便晃得几乎有些刺眼了起来。

  橙红色的直升机在滑雪场上空盘旋数周后,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停机坪上。不远处是前来迎接宾客的管家以及佣人。从轿车到直升机,已经记不得是今日迎接的第几拨宾客了,唯氏夫妇这次的宴请,为期三日,虽宾客不如往年的多,却各个非富即贵,必须得小心翼翼,闪失不得。

  塔台已经提前通知,这次降落的是政界龙头莫家。果然飞机一停稳,立刻有人先下来开了舱门,接着出现的便是莫氏夫妇。但跟着莫氏夫妇一起下机的,除了他们的公子,竟还有自家的大小姐。管家赶紧抓着身边一个人,低语:“通知老爷,大小姐跟莫家一块到了。”看着身边的人应声离去,管家便也迎了上去,身边的佣人则已经跟了过去,在对方的指点下开始向下搬运行李。

  先鞠躬,向莫氏夫妇致敬,一阵寒暄后,把贵客迎上了车。他家的大小姐在上车前,给他一个微笑:“李管家,辛苦你了。”笑容一如往日般暖暖的,甜甜的,衬着她一身的桃红滑雪装,艳丽无比。李管家一阵犹豫,虽知失礼,忍不住还是付到他家小姐耳边轻声说:“小姐你昨夜一夜未归,老爷夫人可担心了。”小姐听完冲他微微一笑,“谢谢你,李管家。我会对他们交代清楚的。”说完之后便立刻上车,随行离去。态度大方得体,笑容甜美温柔,李管家不禁站在停机坪边开始陶醉,真不愧是自家的大小姐啊。

  车子一路开进别墅,停在大门前。唯爱一下车,便看见了等在门前的爸妈。唯爸爸可不管旁人多不多,一看宝贝女儿下车,一个健步冲到她面前,拽着就往怀里蹭。

  “宝贝啊,小爱啊,想死爸爸了。你没事怎么能晚上不回家跑别人家里呆呢?”

  “爸爸!”唯爱用力挣扎。

  唯总裁搂得更紧:“让爸爸抱抱,看看是不是瘦了。”完全地投入,视旁人于无物。

  莫家大家长听着不顺耳,接口说:“老唯,你看看你都什么德行。你家闺女到我那去,我是少给饭了?我是虐待她了?看你什么态度。”

  毕竟此次请的都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了,说话自然也随便些。唯夫人立刻出来打圆场:“他多少年了,还是那性子。不好意思,我们唯爱受你们照顾了。”

  莫夫人也立刻打圆场:“唯爱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昨天我家莫乙打球受了伤,多亏唯爱照顾了,折腾得她走不开,索性让她住下了。”说着还回身白了身后一身黑色羽绒的儿子一眼。莫乙则假装看不到。

  一行人边说边往屋里走,

  唯总裁这头抱着女儿折腾够了,回身才理宾客:“老莫,我家女儿以前可从没外宿过啊,再有下次我和你断交。”

  “今天你的好日子,你说什么都是你对。”

  那头俩夫人也正聊得欢:“怎么小爱跟你公子自己认识?”

  “可不是?往年凑他俩都凑不到一块,我那小子不爱吃应酬饭,今年本来叫都叫不来,后来自己跑去跟他爸爸说他也来。说是唯爱邀请他了,呵呵。”

  “年轻人啊,说要认识可也快……”

  正说着,佣人上来报告,又有宾客到了。唯总裁索性拉着老友夫妇,一块迎宾去了。

  留下两个年轻人,

  唯爱瞄了莫乙一眼:“我让人带你上客房。”

  “你呢?”

  “滑雪。”

  “我也去。”

  “你手昨天才骨折,你还是多休息吧。滑雪不利于养伤。”唯爱笑笑,叫来佣人:“带莫少爷去客房。”

  莫乙皱眉:“把我请来,就晾在旁边?”

  “大少爷,让你受伤的人,可不是我。”唯爱笑得可爱。

  “谁让你昨天……”看球到一半突然失踪……

  “昨天?昨天我可是送你回家的人。何况受了伤还硬要跟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人,也是你自己。”语气中有抱怨。 

  “好,好,客房在哪里?”王子立刻妥协,跟着佣人往客房去了。

  …………

  一道桃红色的闪电,在银白的雪地里,显眼得让人无法忽略。直接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俊美少年的身边,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桃红色的身影回头,摘掉防护镜,看着紧跟而来停在她身边的俊美少年,笑容灿烂无双:“早上好。”

  “……”少年紧盯着她的眼睛:“……早。”

  “要不要比一场?我们也有好几年,没玩这种游戏了吧?这次要拿什么当赌注好?”依然是唯爱标准的女皇式笑容,自傲而自信。亮得几乎让四周的银白失色。

  少年微微皱眉:“我不玩。”语气有丝负气的味道。

  桃红色的仙女听出了语气中的抱怨,呵呵笑开了声:“你这是在为过去的失败纪录赌气?”

  “……不是。”俊美的少年似乎受不了她的笑,几乎是立刻的别开了眼,转身,往缆车方向走去。

  仙女依然笑着,跟了上来。与他并肩。他的脚步并不快,她跟得轻松,一路与迎面而来的其他宾客礼貌地打着招呼。笑容灿烂无双。少年一如往常,俊美的五官白净且安静。冬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远远望去,如画般唯美。唯一的缺憾……是天太冷吗?感觉少年的气息,不如往日般温暖。

  坐上缆车往山顶,唯爱依然微笑,看着身边的少年:“比快哦。输掉的人,要为赢的人实现一个愿望。”

  “……你,心情似乎很好?”少年问。

  “恩。”嘴角依然上扬。

  “可昨天……”却明明是对他发着脾气走的。

  “昨天你并没有回家。”

  “是啊。爸爸担心死了,呵呵。”唯爱依然笑着。缆车已经到达了山顶。唯爱下来,往滑道边走去。

  少年跟在她的身后:“知道叔叔担心,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被莫乙留下来了呀。”没有回头,边走边答,语气依然满不在乎的轻快。

  滑道边, 俊美的少年脚步一顿。

  唯爱感觉到他的停顿,也停了下来,开始整理装备。回头看他:“就从这里开始哦。输掉的人,要实现对方任何一个愿望哦。”继续整理装备。

  少年依然没动。

  手套带好,唯爱开始调整防护镜。“准备了哦,你慢了我可不会等你。”

  稍稍下蹲,要往前去的那一瞬,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突如其来的拉力,一个重心不稳,唯爱几乎是立时的被拽得往后仰。同时也拖倒了施加拉力的罪魁祸首,两人一起往雪地上倒去。

  不疼。

  唯爱睁开眼睛,看着被自己当垫子压在身下的少年,有些恼怒地从他身上边调整角度要爬起来,边叫:“唯书魅,一个愿望而已,你到底有什么不敢赌的?”

  “你在他家过夜!”少年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躺在雪地上并不急着起来,而是伸手抓住了正要爬起身的唯爱。

  “放开!不管你同意不同意,这个赌,我一定要有胜负。”唯爱更恼,几乎是挣扎着,要离开少年的身体。

  他皱眉,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拉。

  他果然……力气已经比她大了。突然这么想着,唯爱控制不住的身体,几乎是飞扑地,唇便直接印上了他的。

  俊美的少年突然没了面部表情。

  桃红色的仙女却立刻离开了碰在一起的唇。表情更加恼怒地瞪他:“你这是干嘛?欲求不满吗?我亲爱的弟弟。”

  “……”少年无语。

  仙女皱着眉头瞪他,

  “……”

  继续瞪他。

  “……”

  却在瞥见他脸颊上那抹与透明白净极端不相称的,浅浅的淡淡的,貌似与她身上衣服同一颜色的色彩时,她突然松了眉头,紧抿的嘴角上扬,再上扬。

  瞪他的眼神变成娇嗲的戏谑。

  “妹妹……”呵,多久没有的称呼……

  右手抚他的脸颊,左手把自己的防护镜摘掉。贴近他的唇,一寸不到,吐气如兰。

  “告诉我……”轻轻掐他的脸颊:“这个……是害羞吗?”

  “我不是故意……”少年别开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妹妹……”她笑,笑得不可一世。“闭眼。”

  “……”

  “我保证,它会更红。”她点着那抹桃红,几乎是同时的,再次覆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没有碰撞。

  这一次,不是碰到。

  这一次,俊美的少年依然面无表情,

  只是,闭上了眼睛。



第十章


  唯总裁的晚宴从傍晚的六点开始。

  由于北海道的寒冷,晚宴便设在了滑雪场大型俱乐部的室内宴会厅。

  豪华,温暖,还有美酒与美食。

  自助餐的程序简单而自由。宾客打扮得光彩亮丽,纷纷开始入场。各自谈笑着,等待晚宴的正式来临。

  7:20分,唯家的公子一身白色的西装出现于宴会厅。

  欣长而高瘦的身材,几乎透明的肌肤,伏贴柔软的亚麻色头发,俊秀的五官,纯净的气息与白色西装几乎融为一体。唇角难得地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入场立即换来不少名门淑女的低呼。无论年龄层次,几乎都被他吸引着目光一时无法移开。只见他淡淡地扫了一遍宴会厅,似乎在找人。目光巡场一周后,一暗。然后再次扫视,终于停在了与他一样全白的精灵般的少女身上。笑容不变地向她走去。

  羡刹了身边无数眼光,小舞看看身上的白纱小礼服。再抬头看向正向自己走来的白色的王子。笑开。

  选择白色,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

  7:50分,门口一阵骚动。唯家大小姐以一身贵气桃红现身。侍者正为她把披在肩上的雪白毛领披肩褪下,露出了晶莹雪白的香肩。一身肌肤胜雪,毫无瑕疵,衬着鲜艳华丽的桃红,高贵气质早已独步天下,举手投足无不典型的千金风范。如此的女皇之姿,怕是未来二十年,再难有人匹敌。

  陪在唯家大小姐身边的,是政界龙头莫氏一家。莫氏夫妇一如既往的黑西装,古典旗袍。保持政界的严谨风范。而甚少出现于社交场合的莫家独子,素有高贵王子之称的莫公子,今日一身融合了现今流行元素的西式中山装。既有中式家庭教育出的严谨,又有西式年轻人追求的流行元素。搭上高挑的身材,贵气尽现。此刻唯家大小姐正挽着他的胳膊,一步一笑地与身边的人打着招呼。王子则对每一个与唯大小姐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敬。不禁让人感叹:好一对金童玉女。

  ……

  8:00正,北海道滑雪场的上空突然炸开了大礼花,花团锦簇,色彩斑斓。大家纷纷到窗边围观。礼炮一直响了上百发,最后一声静下,紧跟着轻快的钢琴声起,纯粹而轻快的琴声,出自唯家千金之手。伴随着单一的琴声,从宴会厅的一端步下云梯的是唯氏夫妇。寿星公挽着自己的妻子,一直走到厅中央。琴声一顿,顿时转成华尔兹。乐队的伴奏便在此刻加入。唯家伉俪开舞。

  一曲舞毕,琴声歇,乐队仍在奏,唯大小姐在钢琴边举杯:“爸爸,生日快乐。”身边站着纯白的俊美少年,同时举杯:“叔叔,生日快乐。”于是全场掌声顿起,同举杯。正式拉开了宴会的帷幕。

  ……

  唯爱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被灯光照得色彩斑驳的雪地。窗内是丽影斑斓。低头轻抿红酒,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小姐,看来你今晚心情很好。”有些故意上扬的女性声音。唯爱回头,看清来人,微笑稍微扩大:“丽姨。”小舞的妈妈。

  “最近怎么都没来看丽姨?丽姨还惦念着你呢。让小舞那孩子叫你来家里玩,她总不出声。”语气中有些试探的成分。

  唯爱轻轻一闭眼,张开,微笑:“丽姨,我最近很忙。爸爸的生日,又让您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呵呵笑着,丽姨手一指,“忙,是因为他吧?”那头是正与某企业少爷相谈甚欢的莫公子。

  “丽姨,您笑话我。”唯爱依然笑。不做解释。

  “呵呵,真是女大不中留。我家小舞,最近也老爱和你们唯少爷凑一块。”

  “是啊——”笑得甜甜的。

  “小舞在学校,都受你照顾了。她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们小孩子闹闹别扭,可别当真了。她就是小孩子气,其实在乎你在乎得紧。你也不用骗丽姨,你要不是与她有了别扭,哪能那么久没来看丽姨?”

  “不是——”

  “大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孤儿寡母。小舞父亲又去得早。若不是有你照顾,我们母女也没有今天。你就看在丽姨面子上,原谅我们小舞。她可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丽姨,您说到哪去了。”依然微笑,眉间却有淡淡的不耐。

  “小舞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任性。我问她跟你怎么了,她就是不说。你也知道,若你俩没问题,往年的年末,代理权的事,你哪用丽姨开口,早就差人来找丽姨了。今年迟迟没有消息,丽姨就知道你们闹别扭了。”语气中有不安。

  “丽姨,您多想了。”语气轻轻的,依然平稳而缓和,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气派。“我真的是,忙忘了。”接着露出可爱的笑。

  “大小姐,您贵人事忙,丽姨活不活得到明年,却全凭你一句话啊。”隐隐有指责的成分。

  微微皱了皱眉,唯爱的笑容收敛,看着眼前的人,眼神凌厉:“丽姨,您言重了。”

  “我……”在如此的眼神之下,突然感觉压力倍增。

  “丽姨,您拿那几个牌子国内的代理权,也有好些年了吧?”语气依然是轻轻的和缓的。

  “这……从小舞初三那年认识你以来……”

  “也三年了……该是换换口味了。”

  “大小姐,我可得靠它养女儿养自己呢。”丽姨一惊。

  “丽姨,你想到哪去了?”笑容恢复,依然是礼貌动人的微笑。

  “我只是想,您也该试试更大更国际性的投资了,不能永远都是停而不前存而不扩啊~”笑容更甜。

  “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丽姨,唯财团投资的那几个老牌子,最近走国际市场都很成功,打算回扩到东南亚。日本……应该是商机无限啊。”微笑的女皇用谈论天气的口吻在谈论国际投资。

  “日本的海外代理权,丽姨有没有兴趣试试?”

  “日本!?大小姐……我可以?”

  “当然啊,丽姨代理国内那么多年,走势一直不错,您没资格,谁还有这个资格?”

  “承蒙大小姐看得起,我自然是全力以赴……”

  “但是——”唯爱皱眉,似乎很烦恼:“到日本去开拓市场,也不是一时半会……那代理权一放,又起码三年。丽姨这三年,就得到日本去发展了呢。我怕丽姨只身一人,会寂寞呢。而且我也不放心。”

  “大小姐你放心,我一个人能行。”是兴奋的口吻。

  “不不,丽姨若一定要去,至少带上小舞吧。身边有个人照应,我比较放心。何况小舞那么孝顺,您离开她太久,她会挂念。”

  “还……还能带家人一起去?大小姐,我们母女欠你太多了。”

  “不会啊。小舞是我的好朋友嘛。如果丽姨愿意,我会叫王秘书和您谈,他会协助您办手续。”

  唯爱笑得纯美善良,象个天使。目送来人在千恩万谢中离去。

  转身,“唉……”轻轻叹气。嘴角不再上扬。

  眼角余光带入场中,看到悠扬的乐曲中,在会场的另一端翩然起舞的一双白色碧人。定格,盯着那对白色的影子出神。

  ……

  早晨的那个吻。

  似乎是有一世纪那么长。直到他缺氧,把她推开。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红潮。

  那红潮到底代表着什么?她没有办法深究。她只知道,红潮让她突然地心情很好。比早上见到他独自一人在滑雪的时候,心情更好。那算不算强吻?呵,算的吧。可是谁在乎?

  于是她起身,对他伸出手,拉起地上的他。

  然后,看他楞楞地依然站在原地发呆。

  她轻笑出声,弯腰捡起地上的防护镜,带上,重新扣好。再次摆好姿势:“这次,不许再拉我了。”

  说话间,已经向前滑去。

  等他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只能在雪道的终点,看着她恶魔般的微笑,脸颊再次浮现可疑的红潮。

  “输了,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哦。一个愿望。”她对他说。

  “一个愿望。”他重复,样子依然很难得的呆。

  重复了,那就是答应了吧。

  目的达到,立刻打道回府。走前还在他的脸颊上用力掐了一把,硬要看他难得变色的样子。留下他还在雪地里发呆。

  ……

  “想跳舞?也没必要看着别人发呆啊。”高贵王子的声音。

  偏头,看到他已经摆好了邀请的姿势,等着她的回应。

  “你手伤,能跳吗?”她笑。

  “手伤,不是脚伤,跳舞用脚,OK?”他笑得皮皮的。

  “后果自负哦。”她把手放到他掌心。

  他拉她起来。“为了你,值得了。”

  “你这是在追求我吗?”她问,语气有一丝的淡然。

  “看得出来吧?如此明显。从昨天就是了。”王子一改平日一听这话题就发火的毛病,牵着她的手往舞池走。

  “为什么?”她皱眉。顺着他的牵引,走到了舞池中央。

  摆好架势,开舞。

  正好是优雅的慢舞,慢四拍的节拍,让他可以把脸贴她贴得很近,轻语:“因为,要追到你——再抛弃你呀。”

  逗得她呵呵笑:“无聊的游戏,你还在玩?”

  他则不以为然。依然贴着她说话:“有谁比我此刻,更接近女皇唯爱过?我甚至都可以——”他在她颈窝处深呼吸:“闻到你身上的香味——”

  她痒,呵呵笑着轻轻推他。太过于亲密,让旁人看了都不免脸红。

  眼角余光不自觉又瞄向那头的白色,看到白色的少女此刻正靠在少年的肩膀上,陶醉。

  “唉……”再次轻叹。松开了舞伴的手,往阳台边走。

  “我去透气,你别跟来。”

  …………

  阳台。

  “这外头可没有暖气,你穿这样,站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地方,感觉很棒?”王子靠在门边上发话。

  她回身瞄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别跟来吗?”

  “十分钟了,你手里的红酒都快结冰了吧。”说着褪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有些事,即使结了冰,也依然得面对。”正如与小舞的关系,以及处理她的方式——究竟是对是错?

  “原来,即使是女皇,也是有烦恼的嘛。”他笑她。

  她白他一眼,他却当没看见,继续说:“如果结冰了——”拿过她手里的红酒,往阳台外头倒去“就不该再拿在手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拯救它最后一点点余热。伤了自己,它也不会再热多久。”

  “……”

  “进去吧,你披着我的外套,我可冷得受不了。”他拉她往屋子里头走。

  “莫乙。”她在门边拉住他。

  “恩?”

  “谢谢你。”笑,难得的娇俏。

  “要谢我的话……”他盯着她的脸:“答应我不许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最后一个字,吞在他的口中。

  这算是个大庭广众下的吻吧?感受到纷纷侧目过来的眼光,她想推开他,却不能生气……

  直到有人发出低呼,他才放开她。

  发出低呼的人,是小舞。

  而她身旁,是唯公子,唯书魅。

  …………

  王子放开了仙女。眼神难得凌厉地望向俊美的少年。

  是明显的挑衅。

  昨日篮球场上唯爱的半途失踪,是因为他吧?

  演讲比赛那日唯爱要把他的奖杯,送给他吧?

  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唯书魅。

  ……

  他并没有看向挑衅的眼神,只是审视着王子身旁的仙女。

  沉默。

  直到她皱眉,低下头。

  没有人再能看清她的表情,长发却遮掩不了她发烫的耳朵。

  ……

  他站直,眯眼。

  声音依然柔柔的轻轻的:“小舞找你,姐姐。”

  一顿,

  转身。

  离去。



外一章


  看飞机划过八月的夕阳,穿进云层,日本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我却忍不住颤栗。有些如释重负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却又在如此的复杂思绪里,感觉到如死寂般的疲惫。

  八月……日本东京的夏日,热得连人都变得迟钝起来。便是这样的热,熟悉得令人心惊。在我十四岁那年,便是这样的炎热里,父亲抛下母亲和我,以及他不负重荷的债务,在病床上撒手远去。

  也便是在这样的炎热里,母亲带着我,第一次踏入唯家的大门。她说,那是我们唯一仅存的希望。

  那一天的唯家,热闹得仿佛天堂。听说,是为了庆祝女主人的个人画展成功落幕。大受好评。母亲便捧着她用剩余的所有的钱,换来的那副价值连城出自“名妻”之手的画,虔诚无比地以狂热同好的面貌,去与女主人一见。

  我坐在角落等待她的归来,同时震惊于这样的场面与排场。即便父亲在世的鼎盛时期,如此排场我也见之甚少。也即便如今我穿得光鲜亮丽坐落于人群中,也依然感觉到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但,尽管如此,唯爱依然在我最难堪的时候闯进了我的生活。

  在那样的酷热中,我第一次感觉手脚冰凉。母亲带着画,一去无踪影,而我却被几个父亲生前相熟的厂商和银行家堵在了唯家的花园里,一再地质问,并不断地冷嘲热讽着,嘲笑父亲的无能,嘲笑我家欠下的债务,用轻薄的言语,把我逼到几进崩溃的边缘。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低下头,抱紧自己的身躯,希望能在那一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便在那一刻,我听到了一个暖暖的,带笑的,甜甜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她说:“李叔叔,爸爸找您。”

  也便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让围绕在我身边的大人们,竟如见到了女皇般,呼啦一声从我身边散开,谩骂声顿时消失无踪。于是,我慢慢地张开眼睛,抬头,便看到了炽热的艳阳下,比艳阳更耀眼的女皇。

  她身边围绕着一群刚刚还在对我冷嘲热讽,如今却笑容可掬的大人。她穿款式最普通的牛仔七分裤,上身是可爱的粉红娃娃装。纤瘦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把她衬托得如陶瓷娃娃般晶莹透明。她站在大人中,腰挺得笔直,笑容甜美,态度大方,在众人的围绕下,如众星拱月般地离去。剩我一人留在原地。

  她把我从魔鬼的手中解救了出来。却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与她的距离,遥远得让人不敢想像。她就如仙女般,从未曾生活在凡人存在的地方。

  我以为,我们应该是距离遥远却平行的两条直线,不会相交。却在偷偷仰慕她的下一刻,看到爬在架子上的花王一不小心让脚边那桶花肥向站在架子下的她泼过去的瞬间,鬼使神差般地冲了上去。也许,我只是想要表达我对她的谢意。也许,我无法忍受我心目中的仙女被花肥弄脏。总之,当大片大片黄褐色的污渍在我的白色洋装上溅起的时候,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架子边,惊讶地伸手扶住几乎站不稳的我。

  然后,是一团混乱。花王不断地道歉,旁人的惊呼,引来了唯家的主人,以及站在他们身边的我的母亲。母亲看我一身的狼狈,用几近尖叫的声音问:“小舞!你到底倒了什么乱!?”

  我错愕。

  却听到身边的仙女,对着唯家的当家,用坚定的语气,说:“爸爸,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

  便是这句朋友,有穿制服的人殷勤地带着我去换了干净的衣服,有华丽的房车在唯家的大门等着送我们母女回家。顺带而来的,是唯家夫妇对母亲热情的招待,是债主突然转了脸色的巴结,是母亲握在手里的唯财团的合同,和我们突然富裕起来的生活。也便是这句朋友,我放弃了画画开始学习钢琴,我放弃了最爱的艺术学校考入亚祢高中部,我开始学习应付身边的人不再真诚的笑容,我开始习惯顶着好友的头衔过着不再有朋友的生活,我也开始熟悉当一株茧丝花,不得不依附,便不得不在依附的同时变成陪衬品。

  仙女变成了我的朋友。她会真实地坐在我的身边,与我聊天。她也会冷漠地看我曾经的朋友,直到他们自动远离。她对我的请求偶尔会不耐烦,却从来没有拒绝任何一个请求。她习惯被人众星拱月般地包围,宽容一切对她怀抱任何目的的笑容,却对偶尔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抱以凌厉的审视。她强大到撑开翅膀足以保护我的整个世界,却同时遮住了我渴望的阳光。

  我习惯了她的优秀,习惯了她的坚强,习惯了她的美丽与尊贵。偶尔,她的强大,会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却无法想像有朝一日她软弱的样子。我甚至不能容忍她或许会有一丝懦弱,也不相信她会输给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她,本来就该是尊贵如女皇的。是我所不能匹敌的,是望尘莫及的。我的好朋友,唯爱。

  我以为,我将会当她,一辈子的“好朋友”。

  直到,偶然,我发现了她身边,那个白色的影子。

  他通常只在寒假或暑假出现。他美丽得恍若天使。他酷爱白色。他给人感觉透明而宁静。

  他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他也任由她欺压从不反抗。

  对于她的恶作剧他总是无力招架。

  但他并不如我一般地懦弱,他能拉很棒的小提琴,他喜欢在没人的中午游泳,他甚至在家庭教师教他们概率论的时候,把他前一天已经答在卷子上的答案擦掉,假装很认真的听讲,然后把答案再写一遍。再然后,她得满分,他98分。

  他不断收敛着自己的光芒不让它外露。

  一度我曾以为,生活在女皇的身边,承受着来自她的巨大压强,他与我一般,应该多少是厌恶着她的。

  然而我又曾亲眼看见俊美的白色天使,抱着在花房睡熟的她回房间。态度,是如此地小心翼翼。

  他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天使。俊美的天使。我站在远处,从来不敢接近,怕破坏了他的气息。

  直到……

  直到,看见他画里的孩子,笑得如此地寂寞,如此地不安。

  原来,他也与我一样,会寂寞,会不安……女皇,毕竟是我们所无法仰视的……

  象突然找到了共同点一般,我再也忍不住接近他的冲动,于是,我走上去,说:孩子,不该有这么孤独的颜色。

  就像,他。

  与他的接近,让我突然乱了心跳。他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甚至为了我,反抗了他的女皇。于是,我变得越来越不舍得放手。

  我甚至忘记了,女皇,是没有人可以反抗的。

  直到我的好朋友,唯家的大小姐,在那个寒冷的,北海道的冬日。彻底地与我决裂。

  我曾经在那一刻,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产生过从未曾有过的绝望的感觉。当唯家的大小姐,告诉我我不必再回到亚祢,不必再呆在她身边,我甚至可以呆在日本不必回去。在那一刻,我以为,我将要一辈子,拥抱着日本的国土,不再可能离去。

  唯家的大小姐,唯爱。我的好朋友。在她父亲的生日宴会上,对我出了手。我便也在那一刻,绝望地陪伴着我的母亲,守候在日本的国土上,开拓她的商业天下。

  我无比的绝望,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了日本,离开了北海道。直到,那个白色的影子也离开。

  都离开了……包括我的母亲。

  在日本呆了半年,当我的母亲生意刚刚开始作大,当我认为一切都会有所回报的时候,一场车祸,带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仅剩的一个亲人。

  我收到了保险公司赔偿的巨额保险金。母亲生前最想得到的,却在她死后,轻而易举地实现在了我的身上。

  妈妈,多讽刺不是?

  唯家来了人,来表示他们的惋惜和遗憾。帮我办理了母亲的后事。唯爱……毕竟没有抛弃我呵。可我却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我决定回去……回到那个,有俊美的天使的地方。

  唯爱,我的好朋友。

  对你,便也只能……

  无语。



第十一章


  “唯书魅,你必须上清扬,必须读商学院!因为,你欠我一个必须实现的愿望。”

  ……

  清扬大学,一所闻名遐迩的综合类高校。从这里出去的学生,在社会的各个领域都堪称精英。从政坛,到商界,到学术界,或科研界,无不充斥着清扬的学子。他们为母校带来的光辉与名誉,几乎是数之不尽的。当然,清扬的讲师与教授,便也不是普通的学者,他们一致都 拥有雄厚的知识背景以及独特的个人风格。因此,每一年能进这里的学生,想光靠雄厚的财力,是不可能的。这里只收纳真正有本事的优秀学生,无论你是总统的儿子或妓女的女儿,只要你有本事,便能跨进清扬的大门。

  “唯爱学妹!拜托你,请你务必加入学生会!”

  “学妹!我们社团联合会需要你!”

  “唯爱学妹,我们校报……”

  ……

  “书魅王子,看这边!”

  “学弟,拜托一定要参加我们社团。”

  “帅学弟,我们是校模特队……”

  ……

  看如此地盛况空前,便知道商学院今年最受欢迎新人,不言而喻是这对唯家的姐弟。大一新生每年都长江后浪推前浪,然而群星之中,非常耀眼的并不多。毕竟清扬的学子都自持甚高。但今年的商学院似乎局势有些一面倒,开学没多久,就立刻出现了两大红人。

  如今,两大红人正坐在下课后的课室里被众人包围,吵得热火朝天。

  “唯书魅!?果然是那个唯书魅!!”一个人终于拨开众人,跻到了唯书魅身前,大着喉咙叫着:“是那个精英院校里十项全能的唯书魅嘛!我还以为是同名呢,来一看,果然是你!”

  众人安静。精英院校!

  “你怎么也到清扬来了?”来人依然大着喉咙:“你不认识我了?我啊!曾经跟你同校的刘竞宇!”

  刘竞宇!拿了清扬无数奖学金的考试鬼才,商科大四的大红人。凡商科人士,无论大一新生或已经毕业的旧鸟,无不对其大名或膜拜过或痛恨过。

  “学长好。”少年彬彬有礼。

  “你小子,在这里装什么纯良。”来人不改大喉咙的本色。突然瞥了一眼他旁边被众人围在中间静静微笑的仙女,呵呵傻笑开了:“仙女,果然是仙女。”然后一拍少年的肩膀:“嘿,还是老样子嘛,一副乖巧的样子。得了,老子大四要退休了,学生会,你给老子不进也得进,当年连老子的奖你都敢抢,你试试现在说个不字,老子让你知道后果。”

  “……”少年沉默。

  “学长,这不公平……”身边其他社团或不同党派的人纷纷抗议。

  来人操着他的大喉咙,大声嚷嚷:“不公平个屁,有本人哪个傻鸟考赢了老子再放屁!”

  众人全都闭嘴。

  安静。

  “就这么说定……”来人对着少年正要下定论,却听到一道清清冷冷,甜甜美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学长,学生会,我加入。”

  “你!?”他回头,盯着发话者。

  “我,”甜美声音的主人绽放笑容,甜得耀眼。“够资格么?”

  于是满口“老子”的人也结巴了。“当……当……当然……”

  “学长,你说,如果我当会长,会不会不够资格?”甜美依然,大大的眼睛直视着他,目光中闪动着光彩。

  “怎么……怎么会呢?你当然行。”结巴终于有所改善。

  “那么,学长刚刚说,要退休了?”

  “是……是……不是……我……”什么意思?

  “谢谢学长让位,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以后学妹我会更加努力当好学生会长,不会丢你的脸的。”笑容依然灿烂。

  “啊……啊……我……我……我……”结巴比之前更加严重了。他,他,他这是……被夺权了!?

  “各位学长学姐,可以么?”仙女偏头问其他在场力邀她加入的学生会人士。

  纷纷点头。比起暴力而满口脏话的上司,当然仙女更让人觉得神往。

  “那……从现在起,我以学生会长的身份,”她转头,看着少年:“加入与否,你的自由。”

  “……”少年轻轻皱眉,微笑不再。

  “学长,学姐,我们得谈谈接交事项。”仙女不再看他,开始忙后事。一群人簇拥着她离开。

  留下被剥夺了权利的前学生会长,望着远去的仙女的背影,愣愣地感叹:“好,好,好可怕的人……”

  “她……”少年站在他身边,同样凝视着她的背影,张口,却最终没再说什么。

  前学生会长,瞄了少年一眼:“唯书魅,我真心的同情你。”

  少年不再开口,也不再看某前会长一眼。

  抓起机车钥匙,离开。

  ……

  “唯爱。”

  少年在校门口堵住了正要离开的仙女。

  “有事?”她难得地身边没有其他人。

  “……为什么要加入学生会?”他靠近她一步,把她罩在他的阴影下。

  “呵呵,兴趣。”仙女笑。

  远远望去,夕阳下宛如一对碧人在呢喃软语。

  “……”无语,只是望着她。

  “我不喜欢,他对你的态度。”她说。

  叹气,“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否愿意加入?”少年问。

  皱眉,抬头凝视他。“那么,你想加入吗?”

  一部汽车由远而近,停在他们的旁边。车窗里探出一个头:“唯爱学妹,迎新舞会快开始了,上车吧。”

  她仿佛没有听见般,依然看着少年:“你想加入吗?”

  少年侧头,看了一眼车上的人,学生会某学长。

  “唯爱,我是要加入的。”少年说。

  她收回了在他身上的目光:“随你。”

  转身,对学长微笑,上车。

  听到身后,少年的声音传来:“唯爱,比起他,你对我的态度,又算什么呢?”

  ————

  莫乙觉得,自上大学以来,唯爱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她与以前一样参加许多的活动,她与以前一样热中于课业,她依然受到许多人的爱戴,她依然如女皇般耀眼而无所不能。似乎,没什么不同……只除了,她身边开始多出许多的追求者。

  莫乙停好车,看在他身边熟睡的唯爱。他在一个迎新PARTY上遇见她,她正和一个新生聊得投入,大概是微微喝了点酒,看见他,她笑得两颊粉红,主动与他打招呼。

  他和她在同一所大学,他在法学院。他却在进大学以来从未主动找过她。当然,她也是。想起她最近几个月以来对他的冷淡,心里依然有点郁结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遭到如此的白眼。她大小姐自北海道归来,便对他的示好抱持着若有若无的冷淡,惹得他终于也失去了耐心。何须对她低三下四?至少,不理她不想她,他依然可以是王子莫乙。她再特殊,再吸引他,也不能容许她一再地折辱他的高贵。当然,他在高考来临的最后一个月决定放弃到美国留学而考入清扬,也不可能是为了她。

  她的公寓就在学校附近,本想叫醒她,告诉她,她的公寓到了,赶快滚下他的车,他还没有原谅她的冷淡。凝视着她的睡脸,他却突然又不想这么做了。把车内的空调关小,莫乙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盖在身上,小心地把外套的角度调整好,看着她依然通红的脸颊,忍不住伸手用手背偷偷地摸了一下。突然惊觉自己的幼稚,他失笑着从她的座位起身,抬头,正对上车窗外凝视着他们的,依然白色俊美的少年。

  他下车,走到少年的面前。“她睡着了,应该是累了。让她就那么睡一会吧。”

  少年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直接绕过他,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把他的外套轻轻地拿开,放到另一边的车座上,再轻轻地抱起睡着的少女。

  回身,在经过他时,说:“谢谢你,送她回来。”声音却了无诚意。

  回来?莫乙挑眉:“你们住一起?”声音有些大。

  少年似乎对他的大音量有些不满,压低了声音回答:“我们是家人。”

  “家人?”这声问句,却不是来自莫乙。而是少年怀中已经醒来的她。

  “当然,我们是家人。”醒来的人依然在他怀中,说:“不然,你不会以为我们正关系暧昧地同居着吧,莫乙?”怀中的人似乎刚醒来,声音惰懒得魅力十足。

  王子有些怒,瞪着少年怀中的人,问:“唯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瞪着的人却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着抱着她的少年,说:“意思是,谢谢你要抱我回去呢,弟弟。”

  他放下了她。

  她却不以为意,一手勾着他的手臂:“反正,我们是家人。”

  少年看着她故意挂在他身上的手:“唯爱……”

  “怕了?你是我弟弟呀,不是么?”她更加往他怀里蹭,把身子的大半重量交给他。语气有些故意的味道。

  王子这次是真的怒了,上前一步,拽开了她蹭在少年身上的手。“唯爱,你这是在冷淡我吗?”

  少年微微皱了皱眉。

  她却笑了,惰懒的笑容,与平日的灿烂不同。“就算是,你在意吗?”

  眼光漂移,问的是谁?

  “……”

  “……”

  同时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回答。

  在意吗?没有人在意吗?

  她却没有耐心再等待这样的一个答案。

  她松开了蹭在少年身上的力道,站好。

  一手覆上了拽着她的另一只手,把那只手从她的身上拿开,说:“过去的任性,对不起。”

  “你……跟我道歉?”王子有些不确定地问,怒气顿减。

  她笑,没有回答。而是说:“回去吧,莫乙,天晚了。”

  他凝视她,她直视他的凝视。他点头。回身上车。在坐进车里的瞬间,听到身后的她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你的衣服。”

  她没有睡着?或者,她那时候就醒了?

  他车子开动,缓缓滑过她身边,放下车窗,车内的王子笑得开怀:“唯爱,我原谅你了。”

  车子远去。

  她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头,挽起身边白色少年的胳膊,却并不看他,“回去吧,妹妹。”

  拉着他往公寓走。他们的确同住,唯爱的爸爸为了他唯一亲爱的女儿以及宝贝老婆的儿子要离开家上大学,在学校附近的豪华住宅区买了套公寓,顺便配备管家司机给他的儿女们。可惜唯爱说要锻炼自己的自立能力,拒绝接收管家司机。唯书魅除了自己的机车,也什么都没要。然后,他们变成了两人住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家人。

  当然是因为家人,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唯爱笑。

  身边随着她的脚步一路沉默的少年,却在听见了她的笑声后,突然开口:“你喜欢他吗?唯爱。”

  “……”心情有些低落呢,脚步却没有停。

  少年依然任由她挎着他的臂弯,跟着她的步子:“你因为他晚归,你让他送你回家,你在他的车子里睡着,你接受他的衣服,你让他碰你的脸……你喜欢他吗?唯爱。”

  “你管太多了,家人。”她说。依然没有停止回家的步伐。

  他也没停。“你甚至……利用我去挑拨他的怒火。你对我投怀,对我亲密,来表示你对他的冷淡……你喜欢他,唯爱。”

  “你倒很会分析,家人。”她皱眉,语气中有些讥讽的味道。

  他仍旧继续让她挽着他的臂弯小鸟依人般地靠着他前进却语带讽刺。他继续说,语调清冷,“你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对他说对不起。”

  “唯书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怒了。脚步一顿,一直不看他的眼睛终于对上了他。

  却意外地,发现他早已经瞪着她了,眼里的怒火,比她更胜。

  “意思?意思是,我不是你用来玩耍的玩具,更不是你的工具!我不要如你所愿!”他说,语气虽依然清冷却是难得的激昂。

  他没有停下脚步,突然用力缩紧了臂弯,把她一直挂在他臂弯里的手紧紧地扣住,加大步伐,带着她往他们的家快步地走去。

  ……

  到家了。

  他拿电子磁卡开了门,放开她,一头冲进了浴室。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

  然后,她发现,电视是开着的。空调是开着的。灯,他们进来的时候,便是亮着的。

  然后,她笑了。依然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直到,浴室的门打开。

  他穿着整套NIKE的运动裤和长袖衫出现。

  “妹妹,来。”她拍拍她身边的沙发,让他坐过来。

  “……”他站在浴室门边看她,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我想,我们得继续一些话题。”她说。

  “……关于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象是隐忍了许久。

  “关于,你问我问题的答案。”她声音也轻轻地,有些小心翼翼。

  “跟我猜测的,一样吗?”他依然没有过去,两眼望着天花板,沙哑着声音问。

  “恩……你的猜测……”她语调很慢,边思考着该如何回答。“我想……我当时,并不是要气他……”

  “……”他眯眼,看她。

  “对我而言,他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她没注意到他的屏息,继续说着:“莫乙,他不会对我惟命是从……在我心目中,他是——”

  “算了,你又何必告诉我。”他象赶时间一般,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我要出去跑步了。”

  他抓起电子磁卡,向门口走去。

  洗完澡再去跑步?她笑,“呵呵,告诉我,妹妹。今晚,你在楼下,是要等我回家?”

  他已经开了门,听到这句话,一顿。

  “反正,我,也不过一直是一个惟命是从的傻瓜。”

  门关上,把他的声音,隔在了门外。


第十二章


  清扬所处的南方都市,是一个多雨的城市。

  雨从九月末便开始下,竟有些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架势,每日每日地浸泡在雨水里,终日没有阳光。

  白色的少年坐在电脑前写报告,听到门响的声音。抬头,看墙上的钟。

  十二点半。

  这周以来的第三天晚归。

  她最近,似乎社交众多……

  唯爱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走进房间,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想起明天要交的报告还有一些地方应该整理整理。

  坐到电脑桌旁,开机。

  ICQ自动连线,刚一登陆,就收到了一条信息。

  书魅:快一点了,你晚归了。

  呵呵,他连ICQ都爱用真名,这是他的习惯。她回头看了对面关着的房门一眼。

  仙女暂时不在:还不睡?

  书魅:你继续晚归,叔叔会担心。

  仙女暂时不在:你要打小报告吗?亲爱的妹妹。

  书魅:……约会?

  仙女暂时不在:……

  书魅:我猜对了。

  仙女暂时不在:有喜欢我的人,很正常。

  书魅:……

  仙女暂时不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不解风情。

  书魅:什么意思?

  仙女暂时不在:你不懂?我以前觉得,不必告诉你答案,现在,却不想告诉你答案。

  书魅:唯爱,你不觉得你最近的社交活动有些过多了吗?

  仙女暂时不在:好吧,SO?我从未阻止你的恋爱,现在,你是打算要干涉我的感情生活?你确定你真的想介入?

  书魅:……从未阻止?

  仙女暂时不在:……

  书魅:那么,唯爱,告诉我,在北海道的那个冬天,你硬要易舞留在日本,你甚至用绝交威胁我不许面对她的眼泪,这算什么?

  仙女暂时不在:……

  书魅:唯爱,公平些,你的任性,间接让她失去了亲人。

  书魅:唯爱?你还在吗?

  仙女暂时不在:……小舞爱你,妹妹。

  书魅:……我知道

  仙女暂时不在:那么,你呢?

  书魅:……我只是觉得,她像我,如此而已。

  仙女暂时不在:不爱她吗?

  书魅:……

  仙女暂时不在:妹妹,如果……你现在要恋爱,我想……我不会阻止了。

  书魅:唯爱!!!!!

  仙女暂时不在:妹妹,你说对了。是我的任性,害死了她的妈妈。

  书魅:唯爱!!!!!!!

  仙女暂时不在:所以,我不会再任性了,我正在试着改变呀。我会让喜欢你的所有人继续喜欢你,会同意你喜欢别人,会不再干涉你的生活,我会交男朋友,会喜欢别人,会……

  “砰”对面的房门打开。

  这边房里,唯爱打字的手停下。坐在电脑桌前,面对电脑,没有回头。

  白色的少年走了进来,难得粗鲁地用力扳她的肩膀,想让她回头:“唯爱,你到底……”

  他愣住,讲了一半的话停住。因为,

  她不动,用力抵抗,不回头。

  他放松了力道。

  她依然不动。

  他从她背后伸手,在她伸手推开他之前,用手覆上了她的脸颊。

  湿湿的,热热的。濡湿了他的掌心,一直渗到心脏。

  他低下身子,从背后靠到她的耳边,轻语:“唯爱,对不起。是我说错了,那只是意外,只是意外。”

  感觉濡湿又深了一层。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轻轻地,几近呢喃。

  她抓起他放在她脸颊上的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眼睛,抬头,努力地不让濡湿泛滥。“是我,害死了她的妈妈。如果……我没有让她们留在日本……如果,我从不曾干涉你和她之间……如果,一开始我就不要,把你当我的东西……如果,我爱上……”

  没有如果了,他已经吞下了后头的如果。他第一次主动,吻了她。

  很深,很长,的一个吻。

  她在吻中哽咽,没有哭出声音,因为声音,全都被他吃掉了。

  这是她第一次哭得如此尽兴,这个伤痕,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吧?女皇的脆弱呵,更让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该怎么办呢?自第一次见她,便爱惨了这个姐姐啊。她漂亮,她美丽,她耀眼得如太阳般灿烂无双。让人不敢接近,无法靠近,甚至不敢正视她的存在。

  可,他想靠近她啊……离太阳越近,他便越感觉温暖……

  可,他小时候很笨……老是把对她的好感表达错误……她,讨厌笨蛋啊……

  不要,他不要她讨厌他。她以整他为乐,他便以被整为乐。至少,她是会注意到他的。她喜欢欺负他,他便从不反抗。即便是玩具好了,只要是她心爱的玩具,他愿意。

  离太阳越近,感觉越温暖。

  但,离太阳越近,温暖的同时,也会被灼伤呢。

  他亲眼看见,她把她最喜欢的小熊送人。那一刻,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送人,她会把他送人。于是,他决定,再也不要当她的玩具。她逗他玩,他便会害怕,越来越怕。所以,他说:唯爱,我不是你的玩具。可,不是玩具,他还能是什么呢?

  他那么笨,如果连玩具也不是了,她还会要他吗?她对隔壁班追她的男生说:“我讨厌笨蛋。”她讨厌笨蛋啊,如果不变强,她会不要他呀。于是,他决定,要努力地变聪明。可她却更痛恨比她强的一切。她习惯了强势的生活,他便只好一直输,一直输。总是输给她,却不让自己变得太笨。于是,她保持了对他的兴趣。她的恶作剧,他并不想反抗啊。因为,她会在那时凝视他,甚至给他微笑。

  她会对他笑,会对他发脾气,还会偶尔挑逗他。

  偶尔,他会觉得,生活在她的压强里,很累。她太强,太耀眼,总是不在乎身边的一切。所以,对她而言,他,几乎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他痛恨什么也不是。

  但,比起偶尔的痛恨,他又常常庆幸。幸好她不讨厌长得美的男人。幸好她不讨厌他碰到她就容易害羞的个性。幸好,幸好她对他,一直保持着无上的兴趣,从没放弃。

  尽管如此,他却不安。这种兴趣,总有一日,当她碰到令她更着迷的事物时,将荡然无存……

  ……

  很长很长的一个吻。

  直到她没气,用力推开了他。

  她两颊绯红。她睁着哭红了的眼睛,看着他。

  他别看脸,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视线,以及自己升温的脸颊。

  “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说,声音有些颤抖。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出去……”她说。

  “……”他直起身,深深地凝视她。

  她眯眼,大口地喘气,“出去!”她又说。

  “……”他理了理衣服,轻轻地说:“晚安……”

  转身,走出房门,拉起门把,顺手要帮她带上门。

  门渐渐地关上,剩下一条缝,把她留在里面,他在外面。

  就象她的心,从不让他过夜。他有些自嘲地想。

  她突然从椅子上起身,两个健步冲到门边,趁着缝隙,挤身,与他一样,站在了她的门外。

  门关上了。

  他一怔,看着身边的她,突然不知所措。

  她红红的眼睛盯着他,眼里是……妩媚?

  等不及他看透了,她一把拽起他的衣领,一手打开对面他的房门,直接把他拽了进来,反手,关门,整个身子扑上他,把他压在了他的床上。

  他全身僵硬。

  她开始解他的衣扣。

  胸膛露了出来,她低头,认真地解着扣子,长发抚过他的胸膛。

  他开始挣扎,脸象红透了的虾仁。

  “唯爱!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她不说话,手摸到他的裤头。

  “唯爱!”他大喝,用力抓住她放肆的手。

  她正视他,“如果不要,我就让爸爸跟你妈妈离婚!”眼里开始蓄满了泪水。

  “我……”怕你后悔……

  感觉到口里一颗咸咸的水珠化开。后头的话没有说出来。

  她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大颗,大颗,滴到了他的脸上。

  她……是认真的吗?

  他笑,很温柔很温柔。

  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把她揽到自己的胸前。很紧,很紧。

  “你真可爱……姐姐……”

  突然感觉到肩膀一疼,她咬他?

  然后,她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膛里传来:“闭嘴,脱裤子!”



第十三章


  小雨依然在下。

  九月的骄阳在如此的秋雨中,依然露了点脑袋,偷偷射出点光芒。

  今天,仙女旷课不到。

  白色的少年把她的报告递给教管理学的教授时,半秃了脑袋的老头儿抬头瞄了他一眼,指着报告上的姓名栏,说:“你老婆?年轻人不要操劳过度啊。”

  声音不高,却红了少年的脸。

  下课铃响。

  白色少年掏出手机,看看手机上的时间,犹豫,把手机收好。

  五分钟后,重复同一动作。

  五分钟后,再重复。

  再五分钟……

  上课铃响。

  ……

  到第三节课上完。他第N次拿出手机,终于在犹豫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她……应该睡醒了吧?

  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再一声……一直一直的持续,却没有人接起。

  不在家么?可她昨晚刚刚……

  按停。转拨她的手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手机里传来人工答录的声音。

  “……”太累了吧,所以听不见电话的声音。手机没电了吧,所以没有开机……

  第四节课的上课铃响了。他皱眉,起身,抓起课本。趁教授还没进教室之前,出了课堂。不理身后女生诧异的呼声和异样的眼光。

  刚出了教学楼,手机突然象疯了似的震动起来。

  他一把抓起,看也没看地按下通话键:“唯爱……”

  那头安静。

  他皱眉。“唯爱?”

  依然安静。

  在他要再次开口前,传来一个,似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是我。不是她。”

  于是,他也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听到电话的那头,说:“还好吗?我想见你……”

  “小舞……”

  突然很想回家。

  突然地感觉不安。

  刚刚露出了脑袋的九月骄阳,立刻又被遮住了光芒。

  最初认识易舞。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寂寞。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同时都爱唯爱,却同时都怕失去她的关注。无论是出于多么不同的原因,他们有相同的目的。他曾经觉得易舞象天使,是上天派下来安慰他自己的镜子。看着她,仿佛看到自己。唯爱对她,偶尔冷淡,偶尔关怀。于是,她偶尔落寞,偶尔又满足地笑。唯爱从不拒绝她的要求,即使她总因此而战战兢兢。于是,他便对自己说,看,唯爱在用对她朋友一样的态度对你,是对“好”朋友的态度。所以,你不是可有可无。所以,她不会不要你不会不理你。所以,至少,你是她的“好”朋友。也所以,对易舞,他多了一分关怀和在意。他了解她,了解她的痛苦。生活在强大的人身边,又如何能够永远地快乐?他想给予她支持,却同时又有些嫉妒她受到的关注。嫉妒一个异性,多丢人不是?但,他嫉妒。她能正大光明地,和他女皇般的姐姐走在一起,她还能,得到比他更多的,来自女皇的宽容与关注。他承认,他甚至偶尔会利用易舞。利用她,来挑起另一个女皇般的她对他的在意。虽然,他知道,这种挑拨式的行为,会让她受伤。

  易舞,是一个像他,却又令他嫉妒的女孩。

  …………

  晚上十点。到家。

  看一室的漆黑,他一怔。她,还没有回家。

  开灯,坐在沙发上发呆。

  “过得好么?”“在日本,我常常想起你。”“清扬,是她的希望吧?”“她总是这样,从来没有顾及,我们的感受。”

  ……

  抬头,看钟。十一点。

  她,从来没有顾及,我们的感受。

  “你让我不要怪她?妈妈的死,若与她无关,又何尝与你有关?凭什么,你要代她,对妈妈的死负责?”

  “你还在……对她惟命是从?”“清醒吧,唯书魅。她是我们的天,可对她,我们却什么也不是。”“她总是在你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时候,告诉你你是多么的平凡。”

  ……

  抬头,十二点。一天过去了。

  她总是在你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时候,告诉你你是多么的平凡。

  “她对你保有兴趣,如此而已。”“你在意她吗?呵,已经在意得这么深了?那我算什么?为了你留在日本的我又算什么?”“你要象我一样,当她的棋子和玩具么?”“逗弄我们,让她觉得有趣。” 

  “这种兴趣,总有一日,当她觉得索然无味,或碰到令她更着迷的事物时,……”

  门响。

  他站起身,一点。

  对上她的眼。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睡?”如此地云淡风轻。

  “恩”他说。

  “晚安。”她经过他,自然得,就像平时一样。

  他抓住她。

  她停住,看他。

  “……”他凝视她,无语。

  “怎么了?”依然淡淡地,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一般。

  “……”他别开了视线。

  她的手,温温地,覆上他拉着她的:“早点睡吧。”把他的手拉开,回房。

  “唯爱!”他在她身后叫。“我今天,见到小舞了。”

  她站在门边,房门拉开了一半。

  “她好吗?”没有回头。

  “她回来念艺术院校。”他说,同时向前,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扭回身。

  却看到她淡淡地笑。

  他怔住。

  “晚安。”她踮脚,在他脸上轻轻一触。

  笑着回房,门关上。

  一切,都自然得,好像平时一般。

  自然得……一切又都好像没发生过。

  他突然感觉到不安。

  “这种兴趣,总有一日,当她觉得索然无味,或碰到令她更着迷的事物时,……将荡然无存。”

  ……

  “唯爱,我送你上学。”一大早,白色的少年就抱着安全帽,靠在大门边上等她。

  仙女今天穿素色的淑女裙,慢条斯理地啃着她手里的土司和牛奶。

  瞄了一眼白色的少年,她笑:“妹妹,好久以前,你应该就知道,我不再坐你的机车上学?”

  “我保证,以后再没有人……”

  “我不再坐机车了。”她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看着他,依然如往日般地微笑。“有些事,过去了,就变成了事实,或历史。”

  “……”他看着她。

  “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走不用等我。”她继续着她的早餐。

  “……”他转看为瞪。

  她不说话,静静地吃着早餐。

  他转身,抱着安全帽咚咚咚地跑下楼。

  十分钟后,一辆敞棚跑车开进楼下的停车坪。

  十五分钟后,仙女下楼,坐上跑车。

  那一天,许多上午有课的清扬学子都看到,一部火红的机车,尾随着一辆敞棚跑车,一路跟到校园路的末端,才如不要命般猛催油门,突然加速超越了敞棚跑车,在它面前表演了一个急刹车。在敞棚跑车险险地刹住的同时,再次催油,拐入了校内地下的停车场。

  …………

  她上课依然坐在他的身边。

  她喜欢在他不骑车上学的日子,偶尔陪他一起走路。

  她仍然喜欢逗他脸红。

  对太过接近他的女生,她偶尔也会表现出不耐。

  但,

  她从不跟他一起回家。

  她也常常夜归。

  她拒绝他的接送。

  她仍然有许多追求者。

  她不再干涉他的交友。

  一切似乎都与从前一样,一切似乎又都有了些异样。

  下午四点半。

  唯爱结束学生会的工作,收拾书本,走出学生会办公室。看到立在墙边的白色影子。她笑,掠过他走去。他跟上,没有和她打招呼。只在她身后两三步的距离,亦步亦趋。

  她停,他也停。

  她继续,他也继续。

  她侧头看他,他背着背包抬头看天空。

  她笑他,他则面无表情假装没看见。

  她走,他跟。

  一直快到校门。她停下,回头。他继续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

  “妹妹。”她叫。

  “……”他瞄了她一眼,立刻继续飘忽。

  “有事?”

  “……”假装没听见。

  “不说话?”她无奈地一笑:“不说话,就代表不是找我的?那……我走那边了。”她故意侧身。

  他立刻跟上。

  她停下。

  他也停下。

  “……”她狐疑地看他。

  “……”他偷看她一眼,轻咳了一声:“路,路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走的。”

  “碰巧同路?”她瞄他。

  “恩。”他说。

  “……”她继续用眼角余光看他。

  “我,叔叔说,让你早点回家。”所以……可不可以不要,不要再晚归。

  “你,想和我一起回家?”她问他,语气象是在哄小孩。

  “……”他用期盼的眼神看她。

  “不行呢……”她叹气。“我今天,约了人。”

  “……”他依然看她。“我,不能去么?”

  “……”她沉默。

  “……约了,我不能见的人?”

  “你要见,”她笑容收敛,“当然也能见。”

  他看她的表情。她沉默,不再笑。

  “不,我不想见了。”他说。

  她却并不想改变决定般地,一把拽过他:“见吧。反正迟早……”后头却没说完。因为她发现,他竟然没有骑车。

  “你的车呢?”她问。

  “……卖了。”他云淡风轻。

  “不是最爱么?怎么卖了?”

  “缺钱。”他说。

  她皱眉,疯了?唯家的大公子会缺钱。

  他看到她的眼神,不太自然地别看脸:“留着,你也不坐。”

  呵,她轻笑。

  从包里掏出手机,拨了号:“喂?是我……我今天,要失约。……呵呵,希望你的话,不是威胁……他的自由,我决定。……再见。”

  白色的少年狐疑地问:“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她说。

  然后,笑得灿烂无双地挽上他的手臂,小鸟伊人一般,笑看他突来的不自在。

  “今天……”她往他怀里蹭,“陪我回家,好吗?”

  “……”他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被她突然的举动蹭得往后退,把她往怀里一紧,用力地迈开步伐,拖着两个人的重量,努力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第十四章


  “好吧,告诉我。急着见我的原因?”端庄秀雅的举止,语气却有女皇般的高傲。

  坐在咖啡桌对面的女孩,依然是白色的洋装。只是头发烫了卷发,再不如当初清纯如精灵的灵秀。多了些日本娃娃般的娇媚。她看着对面似乎一成不变的娇贵,想了千万遍要说的话,却在这时欲言又止。

  “敢在电话里对我叫嚣,却不敢当面表达你对我的恨意?”依然高傲的语气,表达着她对眼前人的不屑一顾。

  “唯爱……”日本娃娃轻叹。

  对面的大小姐却轻笑,“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这么叫我了。”

  “唯爱,我已经……不再活在你的庇荫下了。”小舞也笑了。笑容有些苦涩,却又如再见到阳光般地幸福。

  原来笑容,是可以同时融合苦涩与幸福的。唯爱想。“恭喜你的解脱。”她说。

  “我要谢谢你,在那三年里,给了我幸福的生活。”日本娃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回了话。

  “是吗?那三年,是幸福吗?那为什么,现在却说是解脱?”语带嘲讽,却有些无奈。她给了她的朋友最好的物质,答应了她一切的一切,却无法忽略她眼中的畏惧与胆怯。所给予的越多,她的朋友所承受的压力便越大。如今,她什么都不再付出,而她的朋友,却能有幸福的微笑。是她,给予她身边的人,太多太多的无奈了吗?

  “唯爱,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幸福,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越希望,它在你手中,让你能把它抓得紧紧的,它便会因你的力道,而变得越来越扭曲,不堪。三年,你给了许多,我想要的一切。却夺走了我的爱情,和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你,如果没有你……”

  “够了,易舞。”

  “如果没有你……书魅不该是这个样子。他应该更开心,更耀眼才对。”

  “唯书魅的事,与你何干?!”语气高扬。

  娃娃笑了,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与我无关……?若与我无关,与你又何干?他只是你的弟弟,除此之外,你还希望他是什么?你还要他当你的什么?你还能给他什么?”

  “易舞,你真的,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她说,语气严肃。

  娃娃般的女孩苦笑,“早就不是了。在你,让我留在北海道的那个冬天起……”

  “是吗?”优雅地微笑,突然端庄得仿佛坐在她对面的,是某个陌生的外交人物。“那么,真的要说再见了。”她拿起手机,当着对面女孩,伸手到咖啡店的栏杆外,松手。手机从三楼的咖啡店坠落,掉在一楼的地上,吓着了刚好要进店的行人,碎开。

  “唯爱!”对面的女孩惊叫。

  “以后,我不会再找你。当然,你也再也找不着我。”她起身,优雅地抚平裙子上小小的皱褶。看了一眼自己对面已经呆掉的女孩。走人。

  小舞也起身,一把拉住了要走的她:“唯爱,算我求你。放过书魅,放过书魅!他不适合你,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他和我……那么象。我了解他的心情,真的!即便我和他不可能,我也希望他能活得快乐……不要象我……”

  “是摆脱了我的快乐?”她打断了她后头的话,语气比起刚刚的无所谓,已经几近凌厉了。

  她一怔,之后用力地点头:“我保证,我敢用我的生命保证,他和我,有一样的无奈。我失去了母亲,摆脱了你。他……还有他爱的母亲。”

  唯爱微笑,那笑容竟让对面的女孩心头突然一凉,“我,不,放。”她说。

  不再回头,她依然踩着优雅的步子,慢慢地,慢慢地,向咖啡店的门口走去。身后一片安静,大概刚刚激烈的争吵,吓到了其他看热闹的客人。安静而凝固的气氛中,一个悠悠的女声传来。是她最后的挣扎,也是她最后的请求:“如果……我说,我愿意不再恨你,我愿意忘记妈妈的死。能……换他的自由么?”

  走到门口的优雅仙女顿住,十秒,回头:“易舞,你真的爱他,爱到,用你唯一仅剩的尊严来换?”

  “……”她沉默。眼里泪水打转,有遮掩不住的乞求。

  “呵呵,”仙女突然笑了。她仰头,不再看日本娃娃般的女孩,高傲地笑:“知道么,他,我已经得到过了,就在你从日本回来第一次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早上,我在他房里接的电话。”

  大胆的言语却出自美丽端庄的仙女之口,吓坏了咖啡店里的一众观众。

  “……”眼泪划过日本娃娃的脸庞。

  “若你要,我又为何要拒绝?”仙女继续高傲地笑,最后却轻轻一叹:“你的尊严……不应这么轻易地许诺给别人,知道么,小舞。”

  仙女离去。

  小舞……唯爱最后那句话,依然叫了她小舞。虽决裂了,虽不是朋友了,却仍不希望她如此地低声下气如此地卑贱么?那是心疼?是关心?唯爱呵……但,若没有她,她又何尝需要卑贱如斯?唯爱呵……你总是对你在乎的人太好,却也总让你在乎的人不得不因你的在乎而付出代价……

  坐在咖啡店里的日本娃娃,一直盯着仙女离开的楼梯口,梨花带雨地久久久久注视着人来人往,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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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浠呖呖在下。

  离公寓有一段距离的社区户外篮球场边,坐着一个彩色的仙子。小雨打在她身上,仿佛会发光。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手托着腮。完全不管昂贵的洋装泡了雨水会有什么后果。即便如此地狼狈,仍然让她看起来贵气依然。

  一辆白色的全新保时捷呼啸着从篮球场边经过,然后是狠狠的刹车声,再然后,车子退了回来。唯书魅从车上下来,没有打伞,就着小雨,一路小跑着到球场边被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外围。就着网边喊:“唯爱!”

  铁丝网内的人没动,只抬眼看了他一眼。

  “唯爱!你在干什么?”他又叫。声音有些怒。

  她笑。笑容很甜:“淋雨。”

  他皱眉。索性关了车门。连伞也没打,一路跑着,从铁丝网的另一边绕到入口,跑到她的面前。

  他站着,她坐着。

  小雨斜斜地,打在他的背上,为她的脸上挡去了雨水。

  他皱眉看她。

  她微笑看他。

  他蹲下身,轻轻地擦她脸上的雨水。默默地不说话。

  “妹妹……”她柔柔地,叫他。

  “恩?”他也柔柔地应。

  “你不觉得,你刚刚开车经过又刹车回来的事情,我们以前也做过?”她依然柔柔地笑。似乎心情很好。

  “什么?”他不解。

  “就是……”她抬眼看他:“我第一次,吻你的那天。”

  他一愣,想起了曾经开着火红的机车,载着小舞,从她身边这么飞驰而过又回头。然后……然后有个叫楼煌的家伙吻了她。他眯眼:“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他说。

  “是吗?……”她默默地。

  “恩。”他不愿多谈,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水迹,起身,要拉她起来。

  她却反手,躲开他要拉她的手,对他钩钩手指。

  有话要说?他弯腰,低头到她面前。

  她抬头。再次吻上他的唇。

  他一慌,要起身。她却搂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硬生生地,狠狠地,吻了他。

  然后,就着他的脖子施力,起身。

  却没有放开他,顺势拥进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呢喃:“我却以为,是很好的回忆呢。”

  他轻轻地拥住她。突然无来由地,感觉到有些不安。“很好的回忆?你那天……可比今天暴力许多……”

  “是吗?……我,让你疼了……”她依然呢喃,声音轻轻的。

  “是呀。那是我的初吻呢。你却问也没问,让我血淋林地,失去了初吻。”他声音也放轻,像哄小女孩般地,回忆那段对他来说并不怎么愉快的过去。

  “……对不起……”她埋在他的肩头呢喃,“以后……不会了……”

  他感觉到,肩头热热地濡湿。“唯爱?你哭了?”

  “雨,下大了而已。”她应。声音与之前一样,没有哽咽。

  “那,我们回去吧。”他拉开她。

  “恩。”她低头,柔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并肩而行。

  出了球场,绕回车边。他柔柔地笑了:“唯爱,上车。”

  她看新的白色保时捷。问他:“你的车?”

  “用卖掉机车的钱,玩外汇赚的。”他有些如献宝般:“以后,你就不能拒绝坐我的车了。”

  “没载过人?”她问。

  “你,是第一个。”他笑。

  “是吗?”她上前,摸着亮丽的车身。“那,答应我,我是第一个,也该是唯一的一个……坐过它的女人。”

  “……好。”

  “你答应了哦……”她突然不笑了,抬脚,细细的高跟鞋刮过车身,留下一条中指长的刮痕。

  “唯爱!”他叫,有些心疼。

  “即使是伤痕,也希望你记住。”她说,定定地看着他。

  “……”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怪异。她的脾性,一向是强硬如此的。要认真的审视她,她却开了车门,先上了车。

  他赶紧打开了车门的另一边,上车。

  坐定。看到她定定地,坐在车副座上发呆。

  他一叹,低头,为她细心地扣上安全带。听到她说:“刮痕……”

  他抬眼看她,“不许补。”她说。

  就这么,毫不避讳地,无比认真地看进了他的眼底,心里。

  一路静静地,她靠在他的身边,他也没有说话。很短很短的路,保时捷却开了很久很久,才到家门口。

  他到车库放车。她先上楼。

  他进门,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全都淋湿了,是应该洗澡的。

  他进房间拿好干净的衣物,站在浴室门口,等她洗完出来。

  她确实……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让唯爱都必须烦恼的事,是什么?等她洗完,必须得问清楚。等她洗完……

  浴室的门拉开。她穿粉红的运动型便装。看见他在门口,她没有惊讶,只让开了身边的路,对他说:“该你洗。”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

  “唯爱,我有话问……”他伸手拉她,一不小心,她的运动型拉链往下移了几寸。没有穿内衣,有些若隐若现的娇媚。

  他一愣,脸微红。

  她发现了,笑。对着他的耳朵呵气:“妹妹……如果你想……”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他急着解释。

  她却笑得更邪恶,往他身上蹭。“可,我却是那个意思呢……”仿佛之前的不对劲,都不曾存在。

  “我……”他脸更红。

  “我,在你房里等你。”她继续呵气。

  “啊?”

  “先洗澡,小心感冒。”她笑,推了他一把。

  她已经闪身进了他的房间。

  “……”只好立刻往浴室里冲去,速战速决。

  那一夜,她的呼吸几乎烫得吓人。

  软玉温香间,他听到她在他耳边呢喃:“我希望你能幸福,妹妹。”

  蒙胧中不安更胜。

  明天……明天一定得问她,到底为什么……

  明天……


第十五章


  “所以说,你们两个——发生了关系!?”几近暴怒的声音,来自匆匆赶到的唯大总裁。

  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两个当事人同时沉默。

  唯爱优雅而坐,抱着抱枕,眼神飘离,似乎对唯大总裁的突然光临显得满不在乎。

  沙发的另一端,白色的少年俊俏的脸第一次绷紧,眼神认真地望着唯大总裁。

  “所以,唯书魅!你小子一大早给我电话让我赶来,就是要告诉我,你动了我的女儿!?”唯总裁继续怒吼。

  唯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少年沉默。

  “小爱,告诉爸爸,你们到底……”对宝贝女儿投来的杀人目光,唯总裁立刻放低了语气。

  “我们是姐弟。”

  “我们是男女朋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因为彼此的答案而沉默。

  少年眯眼,看她。

  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肯定无比:“是姐弟。”

  “……”他沉默,看她的目光深沉而悠远。

  “到底是什么?”唯总裁对于答案很不满意。

  “姐弟。爸爸。”她再次强调。

  “男女朋友,叔叔。”他也坚持。

  “姐弟。”这次,她看向他。

  “我们发生过关系。”他瞪她,有些恼怒。不懂她昨晚如此地热情如火过后,又怎能迅速地结冰。

  “姐弟。”她别开眼,依然维持优雅的坐姿。

  “唯爱!”他声音更低了几度。

  “够了。”唯总裁发威。“小爱,你说。这事,怎么定义?”

  唯爱感觉到了,那种落在她身上,有些怒有些急又有些期盼的眼神。

  她一笑,“他是我弟弟。我们的关系,只能是这样。”落在身上的眼神开始冰冷。

  “你和他发生了关系?”大家长皱眉。

  “……”她沉默,三秒后,回答:“只是,发生了关系罢了。”

  沙发那头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后霍然起立。

  她望着他:“并不代表什么,妹妹。”

  “……”他沉默,眼神很冰,竟仿佛有些绝望。

  沉默。安静。

  凝固的空气中,一顿,他转身,大步的离开,用力地甩上房门。

  震得,有些耳鸣。

  唯爱坐在沙发里,依然优雅的坐姿。

  唯总裁起身,走到她面前,象摸孩子般,摸摸她的头。一叹:“小爱,你伤害到他了。”

  “爸爸……”她撒娇地,揽着他的腰,靠到他腰际。

  “那孩子,今天一早就给我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让我立刻赶过来。我自己坐直升机过来的。”

  “谁让他多嘴告诉你了?”她任性地撒娇。

  大家长轻敲爱女的头,“小爱,你的游戏,不能太过火。”

  她静静地,靠在他身上,良久,低低地,“……恩。”她回答。

  那边房里传来很大的一声响。仿佛有东西摔烂了。

  厅里的两人同时皱眉。

  “需要搬出去吗?或离开一阵子?”

  房门突然打开,俊俏的少年就这么站在门边,顿住,深深地,冷冷地,看她。眼神中,竟有些哀怨。

  她回视他。一笑。

  “不用,爸爸。我们会相处得很好,是不?妹妹。”

  房门再次被用力地砸上。

  震撼了客厅里的父女二人。

  …………

  下午三点。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拔河般,屋里两个房间的人都沉默,而铃声竟也不歇。

  终于,左边房间的少年,接起了分机:“喂?”语调低沉得可怕。

  “我找唯爱。”电话那头磁性的男声响起。

  少年面容冷峻得毫无表情,直接抓起无绳的分机,走到对面的房门前,也没敲门,一把推开进去,把分机砸在床上。然后瞄了一眼因他的举动而从电脑桌旁回过身来看他的唯爱。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更冷了几分,不说话,掉头往门口走。

  唯爱无奈地一笑,起身拿起被丢在床上的分机:“喂?”

  “是我。”电话那头依然磁性的声音。

  “莫乙?”她笑。

  看见走到门边的少年一顿,没有回头,依然走了出去。却没有帮她关门。

  “找你真难。”电话那头抱怨。

  “你不是找着这个电话号码了?”她语气放轻了几分。

  “你手机关机一天了。”继续抱怨。

  “呵呵,我手机丢了。”她轻笑,一边起身走到门边,“抱歉。”抓着敞开的门把准备关门,却腾然发现立在门外墙边的俊俏少年。

  他站在门边,冷冷地看她。

  她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般,“要送我手机么?”轻喃软语,房门在他的面前,轻轻地合上。把他隔绝在门外。

  “我送你手机,是否会成为你电话簿里,第一个被登记姓名的人?”磁性的声音依然在。

  “……”电话这端却无端地沉默。

  “唯爱?”

  “恩,我在听。”

  “你晃神了?”

  “有些累而已。”声音里有很重的疲惫。

  “同居生活不快乐?”明显带嘲讽的语气。

  “……”沉默。

  电话那端等不到回答,便也沉默了下去。良久,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调却更低几分:“唯爱,你把他当什么?”

  “……玩具。”平淡而毫无感情。

  电话那端低沉的声音却笑开:“唯爱……象你这样的人……”

  “……怎样?”

  “冷酷,自私……却优秀得让人心动。”依然带笑的声音。

  “……所以?”

  “很久以前的那个游戏,开始它吧。”吊儿郎当的提议。

  “……什么?”

  “唯爱,当我的女朋友。”磁性而沙哑的语调。

  “楼大公子,缺人?”她重新坐回电脑桌前,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

  “我喜欢你。”磁性的声音突然很认真。

  “喜欢把我追到,再甩掉?”她笑,语带嘲讽。

  “那只是……”突然顿住,不再往下说。“总之,我没有……”

  “好吧,喜欢我的什么?”她截断了他的话。

  “……”突然地沉默。

  她笑了,“对不起,楼公子,你的游戏,我不想参加。”

  “唯爱,你知道我在意。”电话那端听到她的拒绝,明显语调急躁了起来。

  “挂了,我明天还有课。”她不愠不火。

  “我,明天接你上课好吗?”有些急躁又有些期盼。

  沉默,良久,电话这端,唯爱答:“……好。”

  挂上了电话。唯爱盯着手里的电话,十秒。最终决定不要拿到对面还他。把电话扣在电脑桌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轻一叹。

  房门却在这个时候又被人撞开。白色的少年打开她的房门,盯着她,臭着脸,不进房,也不说话。

  看他幼稚如小孩的举动,她忍不住一笑,举起手边的电话:“来拿回这个?”

  他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电话,转身就要离开。

  她却一把拽住了他白色的衣角:“等等,我有话说。”

  他停住,却别开眼不看她,像闹别扭的孩子。

  真可爱,她笑。“妹妹,今天早上的事,如果让你难堪,我很抱歉。”

  依然臭着脸不说话,却回头看她。

  “可,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她说,眼神认真无比。

  他愣住。

  半晌,他才蹦出一句:“什么关系?”声音呐呐的,有些不确定。

  她无奈一笑,说:“床伴关系。”似满不在乎般。

  他瞪她,眼神足以杀人。

  她云淡风轻地笑:“我们,确实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他重复,依然瞪她。

  “结束吧。”她说,“改改你太过认真的个性。”

  “这种事……这种事……”他似隐忍许久般,最终也只是轻轻吐出:“让我怎能不认真?”

  她摇头,“过眼云烟,何须记挂?”

  “……”他沉默。

  她放开了拽着他衣角的手:“若你觉得别扭,可以问爸爸要新的公寓。”

  “你希望我搬走?”眼神下移,盯着被她放开的衣角。

  “我……”

  “我不搬!”他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既然你说是过眼云烟。那便是吧。我不搬。”

  “搬,也许对你我都好。”

  “不用。”他把手里的电话捏得死紧:“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不会自以为是,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他大步迈到她的房门边,站定,“这儿,我以后再不会进。”良久,又补上一句:“我,不,搬。”

  重重地,带上了房门。

  …………

  “唯爱!唯爱!!”学生会的会议刚结束,她就被学姐叫住。

  “那个,帅学弟,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指着远远等在会议室门边的某女生。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你该问他本人呢。”最近,他确实是和外语系的某女生走得比较近。她笑笑,回答着学姐的问题。正好男主角从会议室里出来,学姐立刻禁声。他看了唯爱一眼,轻轻地,礼貌地,说:“学姐再见。”

  再没解释什么,走到等待的女生身旁,长发披肩的外语系女生,立刻脸红心跳地冲他微笑,他也淡淡地回以一笑,似无意地,回头,仍轻轻地,说:“姐姐,再见。”

  站在原地的仙女笑得灿烂:“恩,再见。”

  看到她的笑容,他只淡漠地,将眼光扫开,与等待的美女并肩离开。

  旁边的学姐看在眼里,笑着拍了一下唯爱:“嘿,有了女朋友,果然有差别待遇。”

  “是啊。”她仍旧柔柔地笑,与学姐道再见。

  如果……如果真能不在意,该是他的幸运。好久了,用力绑着他的日子。从很久很久以前,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就多了一份在意和在乎。于是就任凭着自己的私欲为所欲为,束缚着他的一切。束缚他的生活,他的爱好,他的将来,后来,便开始束缚着他的爱情。对他,到底是否是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她这许多年以来,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她要得到的,便一定是她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便也从不觉得,在她身边,会委屈了谁或勉强了谁。为了待在她的身边而对她趋之若鹜的人,太多。包括易舞。一边鄙视着她强硬的占有欲,一边却对她提供的一切怀抱着野心。所以,她从不觉得亏欠了谁。只是,后来,易舞让她明白,一个人,即便对自己再厌恶,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或目的而不得不按照她的方式生活。直到,那样的理由不再,便会义无返顾地,逃离她。她曾经想过,让他留在身边的这各式各样的理由中,到底有哪些,是他不得不在意一辈子的。这么想着,便突然发现,对他,若仅仅以这样的方式留下,竟不能满足她了。她希望,他不是因为任何理由而留下,若,他能仅仅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为她而活……太过于高的期望,太过于恐怖的占有欲。吓坏了她自己。占有了他的身体和进驻了他的生活后,竟还不能满足于让他保有颗自由的心……

  于是,决定。放他自由吧。解开一切套在他身上的结。给他自由的空气。若,他的选择依然没变……

  “唯爱。”

  听到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她才惊觉,竟已走到了校门边。

  回头,看到帅气而锋芒环绕的王子。一身NIKE的运动服。手里举着颗篮球。看见她回头,给以她魅力而真诚的笑容。

  这种笑容……她曾经很想在另一个少年的身上得到。

  喜欢呆在她身边的人呵……他是否属于目的最少的那个?

  她不自觉地,对着那样的笑容灿笑:“这里不是球场。”

  “我在等你。因为,找不到你。”

  “等到了,然后?”

  他举着篮球,拿食指把篮球一转,转了数圈后,重新托住篮球,举到她面前。:“看我打球吧。我为你投三分篮。”

  “好啊。”她笑,顺了顺笔直的长发,动作优雅而可爱。

  他酷酷地,斜眼看她的姿势:“你要一直这么可爱,那该多可怕。”

  “以前不可爱?”她也学他,斜眼看他。

  他则一把把她拉了过来,一手拿篮球,一手牵着她:“幸好,当初没有气你很久很久,不然,我怕再也没机会看你现在的模样。”

  呵呵,她依然笑。喜欢呆在她身边的人……他果然是目的最少的那一个。

  ……

  到体育馆,发现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

  “是我们学院,对你们学院。”他说。

  哦?她巡着场地望了一圈,竟意外地,发现了人群中的某点白色。赶紧收回了目光,问:“你怎么没上?”

  “到门口等你呀。”他一边回答,一边脱掉了运动外套,露出里头的号码球衣,开始做暖身运动。

  “没等到呢?”

  “不上。”他说着,已经向场边的队友比手势,队友立刻心领神会,要求换人。

  他一上场,还没开球,便立刻引来女生的尖叫一片。他习以为常地,对场边的尖叫抱以微笑。 最后,目光停在唯爱身上,轻轻地,比着口型说:“三分。给你。”

  开球。直切。球到手上,便再也不给别人。硬是自己带球过了两人,到了三分线,站定,出手。

  球进。

  前后不过三十秒。

  他立刻比着V型手势,冲着场边绕场一周。经过亮丽的仙女身边,笑得暧昧地,对她狂送秋波。

  她用力鼓掌,对他的秋波视而不见。只是微笑。顺势抬头,往观众席里刚刚白色所在的位置看去,却正好对上了白色少年的目光。

  于是只好若无其事地把目光飘开,收回,继续抱以热烈的掌声。

  球赛继续进行,

  于是,出现了第二个三分球,第三个三分球……每出现一个,她便用力地鼓掌,微笑。整个一个本学院的叛徒。明明是商院的人,却站在法院的地盘上使劲地给敌人鼓掌。当然,没有人在意。因为叛徒远不止她一个人。由于莫公子的加入,法学院落后的比分开始奋起直追,也同时让无数商学院的观战妹妹倒戈相向。到了第十二个三分球的时候,比分拉平。裁判吹起了换人口号。

  商院的球服,是白色。于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便这么施施然地,站到了球场上。

  场边片刻的静默,接着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书魅王子!!”

  接着是大片大片的呼声。声音里,除了女声,竟隐约夹杂着为数不少的男声。

  “唯书魅,干掉他们!”

  “给我们商学院添添光!”

  想来忍气实在是忍了不少时候了。

  唯爱听着听着便笑了。从来不知道,他在别人的心目中,竟是如此完美的,神一般的形象。看来,曾几何时,破坏他形象的人一向总是自己。他篮球打得棒,她是知道的。在他那段不凡的求学经历中,为了发泄这些超人们过于旺盛的精力,他们学校要求每一个学子都至少有一到两项的运动特长。而他,除了网球曾被世界级选手和专家喻为世界级的隐形杀手,篮球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但她却是很少看见他打篮球的。很小的时候,偶尔会看见他在院子里耍着篮球玩。后来他把她当时心爱的盆花砸烂了一盆,她便把剩余的整组盆花都弄到他面前砸个粉碎。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在她面前玩篮球。想着,她从很早以前起,便一直让他难堪呢。所以……是该放手了不是?

  裁判的哨声已经响了。怔愣间,听到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回神,听到身边的人说:“好快!15秒,三分球长射就进了。”

  谁进了?看向场内,莫乙皱着眉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白色的少年便这么挺直地站在场中央,目光穿过了人群,正琐上她的。

  深沉而悠远的目光。

  什么意思?示威?炫耀?挑拨?看不出其中的味道。

  于是便只好,举起双手成筒状,冲着莫乙喊:“加油!”

  深远的眼神更暗。

  “加油!莫乙,加油!”至少,不要让他以这种令人摸不透的眼神看她。这会让她心慌,会让她觉得这样深沉的他,读不懂的他,离她很远。

  加油!

  ……

  却还是输了。

  以微弱的比分落败。

  莫大公子坐在场中,毛巾覆着头。许久许久,直到围观的群众开始慢慢地散开。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失败吧?也难怪挫败如此。像他们这样的人呵……唯爱想像着自己有朝一日落败的景象,他和她,是同一类人。天之骄子,不相信自己会输,也输不得。所以,如今,这种尴尬的心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感受。

  本想离去,却因此顿住了脚步。慢慢地,走到场中央,她朝他伸出手:“起来吧。”

  他没有动,也没有抬头,只默默地:“不用你同情。”

  她笑,“我没有同情你。或者,你希望我去赞扬他?”伸手指了指体育馆另一端,人群涌动欢呼不断的队伍。

  “……”他沉默,不理她。

  她蹲下来,与他同高。一笑:“不想我去,干吗和我闹别扭?”顺手就着他盖头的毛巾,为他擦着头上的汗。没错,他们,是输不起的。即使输了,也还倔强到底。

  “谢谢你的三分球。”她说。不常安慰人,也不太懂得安慰的方式。如果是他,他会……

  “唯爱,我喜欢你。”眼前低着头的人说。

  “因为,此刻我在你身边?”她笑他。

  “我是认真的。”他一把拽掉盖头的毛巾,直视她。

  “我承认,刚认识你的时候,接近你是因为你的高傲。但,你知道的,早就不是了,吻你那时起,便不是了呀。”

  她皱眉,起身。

  他一把拽住她:“送你手机,是希望从今以后,再不要听到人工答录的声音。希望你看我打球,是想你看到我很酷的模样。接送你回家,是珍惜与你一起的时间。梦想有一天,你会不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是同一类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知道我的高傲,如今,我却连高傲的自尊都不再想了,我在你身边,为了什么,唯爱,你懂的。你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音量越来越大。

  惊动了场边没有散去的人潮。

  “所以,你留在我身边,从我身上所要得到的,便是我对你喜欢我的回报?”果然很小的目的不是?

  他更用力地拽紧了她的手:“我想要答案。”

  抬头,看到了体育馆另一端,白色而冰冷的眼神。

  甩开他的手,转头就走。走出几步,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她的背影叫:“唯爱!做我女朋友!”声音洪亮。

  她停下,发现场边白色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有些赌气地,她转身。对着眼前告白的人。

  “好啊……”她说。看到了他的笑容后,便也恶意地笑:“如果,这是你要的游戏,那么,我奉陪。”

  他的笑容凝固。

  “游戏而已。要开始么?”她问,神态高傲。

  他沉默,片刻,叹气。凝固的笑容再次绽开:“游戏也罢,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