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9

字字锦:江山归你,你归我 96 - 102



【第九十六章】 惯经世态知时异

  停住了自己的步子,洛颜夕感觉自己往前迈出一步就是万念俱灰,但是时光总不能再次倒流,那个翩然若仙倾世无双的男子,是不是已和自己隔开了一道银河之远。
  玉子曦满脸笑意地将那孩童抱在了怀里,亲切地逗弄着他,一副无比温暖的画面。可惜,这一家子却少了自己的参与。
  洛颜夕从来不知道玉子曦居然会有那种表情,她以为性子清冷淡漠疏远的他是不适合当做一个父亲的。
  但是,此情此景,她倍感心酸。
  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洛颜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伸手摸了摸那孩童的脸蛋,说道:“玉将军竟是有了子嗣吗,真可爱呢。”
  玉子曦心里突然感到一丝痛意,看向那双熟悉的眼睛问道:“王妃,请恕玉某无礼,你,究竟是何人?”
  “路人。”洛颜夕淡淡地回答,然后说道:“失陪,我先回王爷身边了。”
  玉子曦微微一怔,将孩子塞到奶妈怀里,然后跟了上去,说道:“一起回去吧。”
  洛颜夕笑了笑,抬起头来假装看星星的空当努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将眼泪憋回去,然后淡淡地说道:“我原本也是明国人。”
  “是吗?那王妃如何会去往西夏呢?”玉子曦问道。
  “因为我成婚那个晚上遭人陷害,后来为了躲避一些东西而流落到了西夏。”
  “既然回来了,可曾见过你那当初的夫君?”
  “他已和别人结婚生子,我见与不见他已是没了意义。”洛颜夕说着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身侧那出尘的男子,微微一笑,道:“素闻您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呢。”
  玉子曦不知为何她会突然岔开话题,只得内敛地笑了笑,道:“王妃见笑了。”
  回到座位上坐下,水月寒舔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懒洋洋地问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带我回去吧。”洛颜夕沉声说道。
  “怎么突然有此一出?”水月寒皱了皱细长的眉毛,不解的问道。
  “不喜欢这里。”洛颜夕回答得言简意赅,却给人一种不容忤逆的感觉。
  水月寒有些气恼,附在她耳边说道:“明日我就返回西夏,你莫要在这种空当给我惹出幺蛾子。”
  洛颜夕冷笑了一声,道:“我凭什么要帮你,如果你一定要强迫我留下,我大可以现在就将你的计划说出来。”
  “你!”水月寒正欲动怒却见洛颜夕那倔强的眼睛里隐约有强忍的泪光在闪动,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刚才和玉子曦之间起了冲突吗?”
  洛颜夕猛地看向了那笑意盈盈地给玉子曦倒酒的女人,嘴唇微启,道:“我想杀了她。”
  水月寒一惊,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洛颜夕这种表情,她此刻眼里浓浓的杀意瞧着那般刻骨凛冽,那感觉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只一瞬,洛颜夕又低下头去,然后喝了一口酒水,道:“不想在此提心吊胆,就这样。”
  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恢复如初,脸上的阴戾和杀意消失殆尽,仿佛刚才那一幕根本不曾有过,而这当事人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有过的表情一样,诡异的要命。
  酒席散了的时候,洛颜夕突然走到那冒牌女人的身边,然后亲切地挽了她的胳膊,对玉子曦说道:“玉将军,您不介意我借用您的夫人一用吧?明日我就回西夏了,今晚想找个伴儿。”
  玉子曦看着面前那容貌完全一样的女人,稍一犹豫,说道:“好。”
  于是,那冒牌的女人在惊疑不定中被洛颜夕拖拽着去往了别院,清冷的月光下,门口有一个妖媚的女人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夜空,一见有人来了急忙投去一瞥,接着全身冰凉,哆嗦着嘴唇不知该不该出声。
  “容夕姐姐。”洛颜夕喊了她一声,然后偷偷看了身侧的女人一眼,只觉得她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却没有跟着搭声。
  轻笑了一声,洛颜夕继续挽着那冒牌货的胳膊,说道:“嫂嫂,我们进屋休息吧,今夜喝了不少的酒水,困乏的厉害。”
  两人进了屋子之后,洛容夕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一切的巧合似乎不是巧合,两个容貌一样的女人同时出现,未免也太蹊跷了些。
  进了屋子之后,洛颜夕伸了个懒腰,然后将面纱揭了下来,说道:“嫂嫂,今日玉将军还与我说起来呢,说是你我简直貌似孪生,居然一模一样。”
  那少夫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如今就这么直视着洛颜夕的脸蛋直直地后退了两步,问道:“你是何人?”
  洛颜夕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说道:“如你所见,我是西夏四王爷未迎娶进门的王妃,我叫念玉。”
  “念玉?”少夫人挑了挑眉。
  “是啊,念有怀念之意,念玉,嫂嫂可是能才出其间的意思呢?”洛颜夕继续一脸天真地问道。
  少夫人眼神不停地变换着,最后说道:“名字很好听,可惜我猜不出其中的意思。”
  “是吗?我还以为嫂嫂是个明白人呢。”洛颜夕说着懒洋洋地躺在了床上,然后翻了个身,撑起下巴轻笑了一下,说道:“我,洛颜夕,回来了。”
  那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阴晴难辨,嘴角的笑意道不尽的讽刺。
  少夫人夸张地张了张嘴,再一次后退了两步,然后出了房间。
  “这一次换你逃跑了吗?”洛颜夕嘀咕了一声然后合上眼假寐起来。
  约莫着过了两个时辰之久,窗子突然被人推开,然后相继跃进来几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手里操持着明晃晃的大刀,二话不说就往洛颜夕劈了过来。
  只见那女人身形灵巧地避开,然后从床底下掏出一把软剑便迎了上去,双方一番打斗之后,洛颜夕拍了拍手,看着满地的尸体幽幽一笑,然后再一次上了床,拖了被子盖好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洛颜夕不再以面纱遮脸,一边淡淡地喝着茶水,一边问道:“玉将军,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居然安排了人行刺我吗?”
  水月寒知道这女人已经彻底坏了自己的好事,在一旁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玉子曦看着那几具尸体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道:“这不是我玉府的人,希望王妃莫要误会,玉某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是吗?”洛颜夕挑了挑眉,然后随意地扫视了那面色深沉如水的少夫人一眼,又道:“不管怎么说,我是在玉府遭遇的袭击,玉将军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吧?”
  玉子曦轻笑了一声,对水月寒说道:“王爷,看来您这王妃不太希望我们联盟呢,如此诋毁玉某,可是想着离间你我。”
  水月寒看了一眼洛颜夕,说道:“念玉,没有十足的证据休要胡言,玉将军说的是,他与你素未蒙面,更无深仇大恨,何必要对你出手。”
  “我从来就没说这是玉将军自己授意的,也许是其他人安排的,比如说——”洛颜夕拉长了尾音,看了少夫人一眼,笑了笑说道:“嫂嫂似乎不太喜欢我呢,昨儿夜里突然弃我而去,不知念玉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少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说道:“远儿晚上没有我陪睡总是不安稳,我这当娘的人放心不下而已。”
  洛颜夕微微一笑,然后走到那几具尸体旁蹲下身子,说道:“看来紫云宫的人身手越来越不济了呢,竟是连我这只习得三脚猫功夫的女人都制服不了。”
  “紫云宫?”玉子曦皱了皱眉。
  洛颜夕呵呵笑了两声,道:“是啊,玉将军难道还不清楚自己引狼入室了吗?您这府里说起来还真是鱼龙混杂呢,西夏的奸细,紫云宫的少主,呵呵,还真是一场笑话呢。”
  这一次,所有人失色,水月寒声音里带了几丝颤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莫不是,玉,玉颜?”
  洛颜夕看了他一眼,然后灿烂地一笑,说道:“对不起,殿下,我坏了你的计划。”
  水月寒低声笑了笑,说道:“难怪本王会同时对两个女人动心呢,原来自始至终能吸引我的人一直是你吗?”
  “这些时日承蒙殿下照顾了,颜夕感激不尽。”洛颜夕说着冲一脸惊讶的玉子曦凄然一笑,说道:“二爷,好久不见了,颜夕回来见您了。”
  玉子曦忍住了迈出的步子回身看向了少夫人,目光瞬间冰冷,毫无温度地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那女人一怔,然后说道:“二爷莫不是信了这个女人的说辞,我可是与您共处了两年啊,难道我是谁您心里会不清楚吗?这个女人呢,莫名其妙地出现然后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她就可以取代我了吗?”
  洛颜夕微笑着,说道:“玉子曦,如果此情此景换做我,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我,你认为我会作何反应?”
  “你不会和我讲道理,第一反应该是拳打脚踢。”玉子曦说着看向了洛颜夕。
  “是吗,那时的她还真是性子直率的可爱呢。”洛颜夕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笑得有些惨淡,然后复又看向了少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倾城,那么希望姐姐死吗?一次不够再来一次。”
  倾城面色大变,说道:“你胡说什么啊,我是洛颜夕!”
  “带了两年的面具,你当真不累吗?”洛颜夕说着走到了她的面前,然抚摸着她的脸说道:“上一次,你离去时,我从你的眼里看到过不忍,我想,若非是我把你逼急了,你也不会对我痛下杀手吧,可是今日再见,你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对我的丝毫情意,我想,我们之间的情分当真是到此为止了。”说着,撕下她的外皮,现出了另一张脸。
  洛颜夕呵呵一笑,说道:“你果然连那个女人也算计了呢,如今抛却了倾城的身份,你既是洛颜夕又是紫云宫的少主,当真是厉害啊。”说罢,伸手又撕下她一张面皮。
  倾城捂着脸凄然一笑,道:“姐姐,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说完,猛地掏出一把匕首刺向了洛颜夕的腹部,脸上带着一丝疯狂和决绝。
  “小心!”玉子曦和水月寒几乎同时出手,准备救下洛颜夕,却见那女人身形一晃,轻巧地避了过去然后反手掐住了倾城的脖子说道:“知道吗,我无数次在梦里将你生吃活剥,今日,姐姐不妨就好好送你一程!”说完,手上的力度加大,竟是真的准备将倾城掐死。
  而她脸上几乎扭曲的表情和刻骨冰冷的眼神让水月寒和玉子曦俱是一怔。
  这个女人,不是洛颜夕……


【第九十七章】 几重眷恋几重怨

  玉子曦劈手砍了一下洛颜夕的手腕,水月寒眼疾手快地将她揽进了怀里,然后在她进一步暴动之前将她死死地钳制住,并且沉声问道:“你这是作甚?”
  “做什么你看不到吗,难不成以为我这次回来就只是为了唱一出姐妹情深吗,别笑死人了。”洛颜夕说着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满目腥红地盯着倾城,一边在水月寒的怀里挣扎一边说道:“放开我,我要杀了她,若不是因为她,两年前嫁给玉子曦的人就是我,她不光毁了我的容貌,还足足霸占了玉子曦两年的时间,凭什么,别说是倾城我不会放过,就算是她生下的孽种我也要掐死,这个世界上配和玉子曦结婚生子的人只有我。”
  水月寒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死死抱着她,并且附在她的耳边问道:“怎么,这两年来你心心念念的都是玉子曦吗?是不是,一丁点的感情也不曾施舍给我呢?”
  怀里的女人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诅咒着什么。
  倾城顺过来气之后反倒是淡淡地笑了,然后站直了身子,说道:“姐姐杀了我好了,至于远儿,我料想你也不敢动他分毫,那是二爷的骨肉,告诉你吧,只要他存在着,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梦魇里挣脱出来。”
  倾城说着,两行清泪顺着她美丽而妩媚的脸颊滑落,只一顿,她又转身看向玉子曦,然后凄凉一笑,说道:“知道吗,二爷,我打从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爱上你了,那时,在衙门里,我只看到你一个出尘的背影,那雪白色的袍子映在我的眼里,我觉得我的世界都干净了许多。”
  玉子曦轻皱了一下眉头,没有接话。
  “两年的同床共枕,二爷对我可是有过一丝的情谊?”倾城不甘心地问道。
  “你只是独占了本该属于颜夕的那份感情,对于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玉子曦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哈哈。”倾城大笑,然后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抵在脖子上,说道:“我如果死了,二爷当真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吗?”
  “你可以试试。”玉子曦说着,眼里浮起一层薄冰。
  “我是远儿的娘!”倾城癫狂地喊了一声,然后问道:“二爷日后准备怎么跟他交代呢,说是你逼死了他的娘亲吗?”
  玉子曦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颜夕回来了,她会接手一切的,远儿不劳你费心。”
  “凭什么?”倾城音调放低,小声地呢喃着,然后满脸泪光的看着玉子曦说道:“一开始接触我不就是为了江山吗,我能帮你得到天下,现在呢,为了一个女人准备放弃天下了吗?”
  玉子曦略微一怔,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怎么,你心虚了?”倾城笑得分外狰狞。
  “你会错意了,别说你根本不是掌管帝星运势的皇后,就算你是,我也早决定要放手了,我自始至终要的女人只有她。”玉子曦说着看向洛颜夕,那女人在水月寒的怀里安静了许多,在听到玉子曦的这番话时睫毛抖动了几下,却只是伏在水月寒的怀里没有说话。
  “是吗?”倾城收住了眼泪,然后目光再一次涂上一层决绝,挥舞着匕首往洛颜夕的方向捅去。
  “咔嚓——”传来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倾城纤细的脖子在水月寒的手里简直不足一握。
  那女人深深地看了一眼洛颜夕,然后在倒下时盯着玉子曦的方向 ,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她满是爱恨纠缠的眼神,就那样映射在玉子曦的眼里。
  洛颜夕肩膀轻轻抖动了几下,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玉将军,眼下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水月寒看着面前的一幕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王爷既然愿与我方联盟,那自然是该不遗余力共同抗敌的,而且玉某承蒙您这些时日对我妻颜夕的照顾,不论如何,我玉某欠你的人情定当还上。”玉子曦说道。
  水月寒的眼神骤然变冷,笑了笑 ,说道:“玉将军,你似乎是搞错了吧,念玉是我的女人,是我未过门的王妃。”
  “念玉吗?呵呵。”玉子曦轻笑了一声,水月寒的脸色骤变。
  念玉念玉,思念玉子曦吗?水月寒苦笑了一声,然后将洛颜夕越发的抱紧,说道:“玉颜,念玉,你骗我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和玉子曦有关吗,为何,对我那般残忍,我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爱过一个人呢。”
  洛颜夕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突然嘤咛了一声,然后晕厥过去。
  梦里,满山遍野的杜鹃花,浮云压得很低,拂面的清风若有若无地亲吻着洛颜夕的脸颊,如果不是因为对面那一身红衣,笑容邪魅而张扬的水月寒,洛颜夕一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
  “嫁给我吧,玉颜。”水月寒满脸期待地说道。
  “不行,我答应了要嫁给玉子曦的,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洛颜夕说着飞奔而去。
  身后传来水月寒急急的呼唤:“回来,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做你的男人。”
  洛颜夕并没有驻足,只是拼命的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最后在一片野花丛中停住了步子,满脸惊恐地看向面前那一对缠绵悱恻的男女。
  只见玉子曦和倾城两人衣衫尽褪,在万点丛中拼命地寻欢。
  “玉颜,玉颜……”身后似乎又传来了水月寒的一声声呼唤。
  洛颜夕颤抖着身子挪动了几下步子,然后拼命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似乎一方面想着躲避水月寒的穷追猛打,一方面想着从刚才的一幕挣脱出来。
  眼泪一路扑簌而下,她觉得自己一生都是梦魇。终于,一路奔跑到一处断崖前面的时候,她停住了步子,然后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死了吧,死了就可以重新来过了。”说罢,纵身一跃。
  玉子曦面色憔悴地守在床边,见睡梦中的女人忽然惊叫了一声,急忙伸出手来攥住她冰冷的小手,低沉地呼唤道:“颜夕,颜夕。”
  洛颜夕终于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然后又疲乏的合上,喃喃自语道:“幻觉吗?居然会看到他在床边呢。”
  玉子曦眼里一痛,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说道:“是我,是我这个迷了双眼,真伪不分的混蛋。”
  洛颜夕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来,说道:“你,过来。”
  玉子曦一顿,然后附身过去,却见洛颜夕突然扬起巴掌朝自己扇过来,本能反应自然是躲,但是只一瞬间,玉子曦又停住了动作,感受那用上了十二万分力气的巴掌就那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洛颜夕看着那白衣男子憔悴但白皙的脸上顿时绯红的一片笑了笑,然后问道:“为何不躲,觉得愧疚吗?”
  “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
  “帮你发泄一下委屈而已。”玉子曦说着对上她的眼睛,潋滟凤目里有些许悲哀的情绪一闪而过,却猛见洛颜夕伸手抱住了自己,然后眼泪鼻涕一并往自己雪白的袍服上抹了过来。
  玉子曦只是紧紧的抱住了她,悲声说道:“对不起,害你在外颠簸了两年。”
  “爹,爹……”门外突然传来远儿依依呀呀的声音,然后步子摇晃地走进了房内,身后还跟着奶妈林嫂。
  “娘,娘。”远儿发现了洛颜夕之后又改变了方向,一脸欢快地往床边凑了过来。
  洛颜夕后背猛地僵硬,看着眼前那分外可爱的孩子不知该作何反应为好。他那还不太明显的凤目极具玉家男子的特征,但是他那小巧而精致的鼻子以及诱人的嘴巴却像极了倾城。
  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呢?
  “娘,娘,抱,抱。”远儿一脸撒娇的表情喊道。
  洛颜夕眼神忽变,急速出手将那孩子拎到了面前,满脸暴戾的说道:“你娘死了,你也别想活着,去给他陪葬吧。”说完,手指上带了力度,修长的指甲狠狠地刺向那孩子的天灵盖。
  “啊——”林嫂见状吓得失声尖叫,却见玉子曦突然出手点住了洛颜夕的几处穴道,然后见那女人幽幽地睡了过去。
  “将少爷带走。”玉子曦抱起远儿对那奶妈说道。
  “是,是。”奶妈答应着,狐疑地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心道那西夏的王爷离开之后这夫人就莫名其妙地沉睡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怎么性子变了这么多呢,看她刚才那嗜血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被恶魔附体一般。
  玉子曦睥了还在原地犹豫的林嫂一眼,冷声说道:“今晚你看到的一幕若是敢泄露分毫,小心你的脑袋!”
  林嫂又是一个激灵,不知道这一向温润的少爷怎么也变的不正常起来,却没敢多言,应了一声“是”便带上远儿走了。
  玉子曦看着再一次沉睡过去的洛颜夕叹了口气,然后将她那半本《阴阳诀》放在蜡烛上点燃之后烧毁,接着拿起一把镶着宝石的金色匕首在洛颜夕的手腕上比划了几下,脸上带着浓浓的悲痛和不忍,说道:“颜夕,你没有习过起码的基本功直接修炼了那《阴阳诀》已是走火入魔了,长此以往下去,你的人格怕是会继续扭曲下去,我,必须废掉你的武功,唯独这件事上,我希望你别恨我。”
  说罢,瞄准了位置刺了下去,依次将她四肢的几根筋脉挑断,然后为她止血,并且缠好了绷带。
  洛颜夕也许是因为被点了穴道的缘故,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就此醒来,嘴里依稀地呢喃道:“玉子曦,玉子曦,我才是颜夕,我才是……”


【第九十八章】 蓦然回首人依旧

  距离水月寒离开江南已有半个多月,有了他的兵卒参与,玉子曦原本吃力的混战终于是有了逆转的趋势。
  前线硝烟弥漫,哀鸿遍野,玉府里还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
  玉子曦并没有亲自奔赴战场,而是待在府里每日听一听前方的战事缓急如何,足不出户,却直接控制着整片战场。
  府里一切照旧,没有人知道如今整日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夫人其实早就换了人,只是觉得夫人较之从前的欢快明朗变得消沉低落了许多,有时候她会在玉子曦的议事厅里参与一下作战意见,有时她会趴在案几前随意地写写画画,有时她会面色恬静地照看一下远儿,但是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的快乐。
  那一日,玉子曦有事出城一趟,洛颜夕被抱到了亭子里喝茶,两名丫鬟为她端来了几碟甜点,说是二爷交待的,顺便连他的宝贝古琴也抱了出来。
  洛颜夕说了一声“谢谢”,然后随意地吃了一块甜点,看着又一季即将败落的青莲,自语道:“这‘温情居’在那场大火之后虽是重建了,但终究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却是这满塘的荷花,永远都是那种姿颜,就这么看着,恍若一切都是昨天。”
  馨儿眨了眨眼,说道:“夫人,恕馨儿多事,您近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总瞧着您长吁短叹,就算是偶尔笑笑也不是发自内心。”
  “人生在世,谁没点苦闷的事情呢。”洛颜夕说着站起身来,受过伤的脚腕还没有恢复完全,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
  “我实在想不出来夫人有什么需要苦闷的,想咱二爷对您那是一个打紧,就好像您这次腿脚受了伤,他竟是连战事都耽搁下来了,就想着陪在您的身边。”馨儿说道。
  “从前呢?他从前对我可是也像现在这般上心?”洛颜夕心里有些疙瘩的问道。
  “那是自然了,二爷对您的关怀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夫人怎么会这么问呢?”馨儿掩嘴笑了笑,说道。
  洛颜夕脸色有些难看,只是摇摇头说:“没事,突然有些怀旧而已。”
  馨儿却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近来二爷对您似乎更打紧一些,甚至连看向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怎么说呢,似乎既心疼又紧张,既关心又痴迷,近来他总是私底下交代我们这些个下人们如何如何,就连您每日的饮食都由他亲自来决定吃什么,若是太油太腻就要换掉,但是又担心你馋肉,特意交代了厨子每餐给你放几块红肉,分量却是要严格控制的。平日里他一直忙于战争,回府的时间很少,可近日来他简直像是无心于天下,一心一意只想着守护你。”
  “是吗?”洛颜夕勉强笑了笑,然后听那话多的丫头又道:“说来奇怪,夫人从前也不是那么喜欢吃肉的,也不知二爷他是怎么想的。还有这‘温情居’也是,夫人从前最讨厌来这里,但不知二爷作何打算,竟是将您安排到了这里居住。”
  “我突然想换换口味和居住环境里而已。”
  “说实话,近来您和二爷虽是分开来住,但是瞧着二爷对您比从前反倒更是亲昵了,从前,总觉得你们看似琴瑟相偕,互敬互爱,但总觉得在一起有些别扭,特别是夫人您,没事对着镜子唉声叹气,冷不丁地就跟自己发起了火,不知摔碎了多少面镜子呢。”馨儿说着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急忙低下了头,道:“我,多嘴了。”
  “没事,我喜欢人家跟我说说过去的事情,今日反正也是无聊,我们就随便聊聊吧。”洛颜夕说着忽见慕容渊远远走了过来,对自己稍稍欠了欠身子算是行礼,然后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说道:“听说夫人近来身子不适,一直未能前来探望,还希望您能见谅。”
  洛颜夕就那么看着他,心道自打回到玉府那一天见过他一面起,一直距离今天都没有再碰过面,只是看着慕容渊那拘束的神态心里顿时有些不悦,皱了皱眉道:“慕容大哥,我们几时这么生疏了呢。”
  慕容渊一怔,接着一笑,说道:“是啊,如果是你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这般疏远。”
  这一次换洛颜夕惊讶,倾城一死,尸体就被玉子曦悄悄安置了,她直接顶替了倾城的位子,府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瞧出来,却为何让慕容渊看出了端倪?
  是因为他是水月寒安插在玉府的奸细,所以从那妖孽口中听闻的吗?不对,水月寒何必浪费唇舌与慕容渊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馨儿,给慕容大哥倒茶。”洛颜夕说着对慕容渊浅笑了一下,然后见他飘逸地走上前来,风度卓然的落座,让身侧的两个小丫头跟着脸红了不少。
  洛颜夕看着这个一别两年,依旧器宇不凡,俊美风雅的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慕容大哥,如今还能陪在我身边的只剩下你了呢,倾城走了,孟大哥和花姐姐也离开了,这诺大的府邸,其实清冷的可怕。”
  慕容面色一滞,然后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想来就是如此了。”
  洛颜夕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二爷今日难得没有监视我,不如好好地喝几杯如何?”
  慕容渊哑然失笑,道:“好。”
  于是,一如两年前,洛颜夕喝的酩酊大醉,抱着刚刚粉刷过朱漆不久的柱子傻笑,看着那同样有些神志不清的慕容渊,问道:“慕容大哥,为什么我们这辈子都不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活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已。”慕容渊说着又一仰脖子喝下了一杯,却听洛颜夕说道:“别伤害二爷,我知道你是西夏的奸细,但是我一直没有揭穿你,是因为我拿你当哥们,我不喜欢玉子曦那个果断阴绝的混蛋伤害你。”
  慕容渊一身的酒气,也没有否认什么,只是看着那面色潮红,一脸傻笑的洛颜夕问道:“你当初说过的话可是当真?愿意和我去浪迹天涯,策马江湖?”
  洛颜夕却是突然就号啕大哭起来,说道:“什么江湖啊,如今战乱不断,想必华山派,衡山派,明教,丐帮,移花宫——”说着,她打了个饱嗝,又道:“他们肯定会趁此机会投靠某位将军的麾下,也想着争功封爵。”
  慕容渊不明所以,问道:“那都是些什么教派,倒是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去,像是这世上有一本武功秘籍叫做《葵花宝典》,你听说过吗?”洛颜夕说着凑到了慕容渊的身边。
  “不曾听过。”慕容渊老实回答。
  “那就对了,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慕容哥没研究过最好。”洛颜夕说着扮起了兰花指,嗔笑道:“要是你也学一学,肯定会是这样子。”
  “邪魔武功,不学也罢。”慕容渊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喊了一句:“别动!”
  洛颜夕一怔,老实地定在那里,然后见慕容渊突然俯身过来,心道自己脸上莫非是有什么,正疑惑着却见慕容渊的嘴唇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一伸手将他推开,嘿嘿道:“这一招太土了,你们古人还真是没有新意。”
  慕容渊笑了笑,说道:“我要走了,你既然不愿意跟着我,那我只好独身一人离开了,去哪里都好,只要能摆脱了四王爷的掌控。”
  “水月寒那就是一混蛋!”洛颜夕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句然后听慕容渊说道:“当心四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记住,倾城戴上了你的面具成为了洛颜夕,而你代替了她之后,你也成为了倾城。”
  洛颜夕那时并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目送他步子凌乱的离去。
  从此,身边又少了一个故人。
  翌日,她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一翻身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人显然是被她忽然的动作惊醒,然后柔和地笑了笑,说道:“你昨夜里喝多了酒,再睡一会儿吧。”
  洛颜夕看着那近在眼前无限完美的一张天颜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在我这里?”
  “昨夜你喝多了,吐了几次,我留下只是想着多加照顾你而已。”玉子曦回答道。
  洛颜夕沉吟了片刻,问道:“慕容大哥离开了吗?”
  “嗯。”玉子曦回答。
  “别伤害他。”洛颜夕说道。昨晚她醉酒之后说过的话,两个小丫头不知道会不会跑到玉子曦这里学舌。
  “要杀他我早就杀了他,不必留到今日。”玉子曦淡然一笑。
  原来他就早就知道了吗……
  洛颜夕笑了笑,问道:“为了我才留住他的吗?”
  “嗯。”玉子曦沉声回答,话音刚落,忽觉唇上一暖,竟是洛颜夕亲吻过来,只一瞬间的犹豫,他伸手重又将她抱在怀里,仿佛用尽了一生的爱与力气,那个吻持续了很久。
  有人突然叩了叩门,玉子曦稍微一犹豫,却发现洛颜夕根本没有让自己停下的意思,而是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并且小声说道:“玉子曦,你这几日根本没必要躲着我的,我既然在两年前就和你拜了天地,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玉子曦面色一缓,然后翻身将洛颜夕压在身下,微凉的嘴唇从她的额头依次往下游移。
  “你知道吗?”洛颜夕突然开口,道:“入地宫那一次,你猜我产生幻觉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你指的是——”玉子曦动作一顿,潋滟的凤目里压抑着情欲的色彩。
  “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洛颜夕说道。
  “奥?”
  洛颜夕狡黠一笑,伸手扯开了玉子曦雪白的衣襟,说道:“一派大好春光。”


【第九十九章】 春宵苦短共缠绵

  门外的如影和随行对视了一眼,只听到屋子里传开一阵磕磕碰碰的声音,眼看着日上三竿,没人会承想里面会是一派如何迤逦的画面,只以为会是打斗现场,还不等出声确认就听到玉子曦倒吸气的声音,若不是因为习过武功的人听力比较出众是很难捕捉到的。
  玉子曦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两排血印,问道:“为何咬我?”
  洛颜夕擦了擦涂血的嘴唇,说道:“做个记号,日后若是再遇上冒牌货,起码可以拿了牙印对比一下,分出真伪。”
  玉子曦一怔,然后附在她的耳边问道:“那么,我如何分辨此刻的你是真是假呢?”
  “那就凭你的感觉吧。”洛颜夕说着微微笑了笑,伸手拭去了玉子曦额头上的薄汗。
  “嗯。”玉子曦应了一声将她圈进了怀里,低声道:“一切都怪我,你是那么的独一无二,我居然会被人蒙骗过去。”
  洛颜夕伸手捏起玉子曦的一缕青丝把玩着,脸上洋溢着释然的笑容,说道:“如果不经历这么多,我大概还不会这么坚定和你在一起的决心,事实上一直到成亲当日,我心里还有些打退堂鼓,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这么自私的走到一起,究竟是对还是错。”
  “以后都好好地留在我身边吧,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太远。”玉子曦说着,低头再一次吻上洛颜夕的嘴唇。
  那女人并没有如何陶醉地合上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出尘而惊艳的面孔,心里嘀咕这男人为何连做这种事情都能如此的优雅与温和,这种场面若是拍成一部三级片绝对可以来一场全球公映了,因为这绝对不会是一场低俗的肉片,而是一场赏心悦目的视觉盛宴。
  呸!此情此情,自己是在想什么。洛颜夕暗自嘀咕了一句,刚准备让自己也做一个内敛点的床上文艺女青年,却又听到了几声叩门,于是一个没忍住,喊了一声:“大爷我正快活着呢,敲什么敲,滚一边玩勺子把去!”
  如影和随行对视了一眼,常年僵硬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然后低了低头准备灰溜溜地逃跑却又听到了那磕磕碰碰的声音,也不知道二爷是不是吃多了补药,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给我下去!”
  “……”
  “我要在上面。”
  “……”
  “喂,怎么一旦开战了这么激烈!”
  “……”
  “我靠,你伟哥吃多了吗?轻一点!”
  “……”
  如影和随行的眼神再一次凌乱,彼此对视了一眼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玉子曦和洛颜夕像是即将面临世界末日一般,几番翻云覆雨,几乎是耗费了所有的体能,最后双双低笑,然后伸手拥住了对方香汗淋漓的身子。
  “纵欲过度会折寿的。”洛颜夕窝在玉子曦的臂弯里突然说道。
  “那你怕死吗?”玉子曦轻轻一笑,眼里有华光一闪而过。
  “战死床上总比战死沙场要好吧,所以,我不怕死。”洛颜夕倒也不收敛,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玉子曦那倾世的侧脸,说道:“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打后伺候爽了本大爷,我少不了银子给你花。”
  周围的空气骤冷,洛颜夕看着玉子曦眼里忽然结成的冰碴子赶紧笑了笑,赔不是道:“我开玩笑的,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个粗人。”
  玉子曦却不买她的帐,眯着漂亮的眼睛问道:“这等粗劣的言语,你好好一个姑娘家哪里学来的?”
  “我——”洛颜夕结舌,总不能说自己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A片黄书看得多了,这么几句随性的话犹如毛毛细雨一般,根本就不算涉黄吧。
  刚考虑着要不要糊弄过去算了,却见玉子曦眼里的冰碴子瞬间融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刮起了一场秋末的大风,道不尽的萧条。只听他说道:“不知你究竟是经历什么,总之,你受苦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洛颜夕心里顿感不妙,心想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被卖去过妓院吧?
  “没有,不管怎样,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玉子曦说道。
  “等等,你这分明就是误会了吧。”
  “唉。”
  “唉?你唉什么啊?”
  ……
  此后的日子里,玉子曦照旧是没有奔赴前线,而是尽可能地陪在洛颜夕的身边,陪她去野外狩猎,陪她去街市上扫荡,陪她去各处酒楼吃菜,甚至陪她每日泡一次鸳鸯浴……
  某日午后,玉子曦一边听几位快马加鞭赶来的小将汇报消息,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洛颜夕不仅仅是粗俗,根本就是恶俗!想她每日起码要拿出一个时辰在自己耳边软磨硬泡着要给自己画裸像,如此看来,自己还是早一些返回战场上好一点吧,不然——
  他总觉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自己的神经已经支撑到极限。
  几个小将前腿刚走,洛颜夕突然又晃到了自己的面前,说道:“大理的士兵既然想着依靠投掷山体上的泥石来阻挠你们行进的步子,你们不会在下面将山体上的干草点燃啊,那些人自诩聪明的想着拿杂乱的枯草来做掩饰,你们就给他们来一个火烧屁股,反正那火苗是逐渐往上蹿动的,等着他们急着四处逃窜的空挡底下的道路也该被烧得平坦无阻了。”
  玉子曦揉了揉额头,道:“那都是小事,过了那段山路之后大理还有三万大军埋伏在周边的村落里,如今各方都有争乱,我手上能拨出来的兵卒实在不多。”
  “那就更好办了,既然那些人躲藏在村里必然要面对一个吃水的问题,我们偷偷安插人在井里投毒就好了。”洛颜夕说道。
  “村子里的百姓怎么办?”玉子曦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小脸问道。
  “四面环山,地势险要,这样的破地方就算是有人居住也最多几十户,我们派人过去先将他们好好安顿一下。”
  “村落临近一条河流,山泉自上而下,那些人不会放着清水不喝而闯进村子里打水喝的。”
  “是吗?那就逼着他们去井里挑水喝。”洛颜夕说着笑了笑,道:“这样的话,我明日就奔赴一下现场,去亲临指挥一下吧。”
  玉子曦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有何打算?”
  “还没想好。”洛颜夕卖着关子,从身后拿出了胭脂水粉一类,笑了笑说道:“我见过西夏四王爷的女装扮相,当时在想像是二爷这般仙子临世翩然美好的男子,若是穿上女装,一定会美颜不可方物的,所以思来想去,为了确认我想法的真实性,果真该通过实践来验证一下。”
  玉子曦急速起身,睥了一脸桃花的洛颜夕一眼,冷哼了一声道:“承蒙夸赞了,可惜玉某没那四王爷的爱好高雅,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短短一句话,似乎透着一股子酸气。
  洛颜夕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给自己圆场道:“我说笑的,昨日买的胭脂不错,颜色娇嫩适中,不妖不艳的。”说着,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扑了几下,然后又拿描笔试探着往自己的眉上画了几下,问道:“如何,我的妆容可还好看?”
  玉子曦回身看了一眼洛颜夕那红的像是猴屁股一样的脸蛋和那两撇格外粗黑的眉毛有些忍俊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我没那么小心眼,你不必用这种方法逗乐与我。”
  “诶?怎么了?”洛颜夕却是一脸奇怪的表情,然后拿红纸印了一下嘴唇,只见那原本的樱桃小口变作了血盆大口,当事人还美滋滋地说道:“这古人化个妆真容易,也不必挑剔唇色如何,更不必在意唇形描绘的好坏。”说着,一脸谄媚地走到玉子曦身边,娇滴滴地挽过了玉子曦的胳膊,然后一撅嘴就在他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印下了一个炽热火红的唇印,接着又准备来第二下却被玉子曦躲避了过去,然后听洛颜夕疑似撒娇地说道:“玩玩嘛,这样你走出去人家一定会觉得你刚从妓院里出来,哈哈,纨绔大少,想想真好笑。”
  还没笑够,洛颜夕面对着玉子曦那善变的脸噤了声,心道这男人传言对爱妻百般爱护,百依百顺,但是怎么瞧着和传言有出入呢?
  第二日,玉子曦一手扯着缰绳,一手环抱着洛颜夕往岖纭山走去,路经闹市时免不了又被人围困得寸步难行。
  两年前,洛颜夕也曾混在其中,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陪着倾城四下里闲逛,对她宠爱备至,耳边还有一些长舌妇对冒牌货的长相指指点点。此刻自己终于是变回了主角,心里却是有些发虚,总觉得和这仙子哥哥待在一起秀恩爱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隐隐约约的,洛颜夕似乎又听到曾经那几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玉公子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娶妻纳妾啊,瞧着他这夫人貌不惊人的,凭什么就要霸占了玉公子不放啊。”
  “谁说不是呢,唉,这场苦战也不知道何时终止,距离玉公子执掌江山还早呢,等着他愿意选秀的时候,我都该人老珠黄了。”
  “哼,那丑女人待在玉公子身边竟也不怕折寿。”
  洛颜夕听着这一声更比一声尖刻的“指责”顿时有些坐立不住,以玉子曦的耳力怕是早就听到了,可恶的是他居然一副优哉游哉充耳不闻的表情,根本不顾及马背上那个面如猪肝,心若存火的自己!


【第一百章】 使计引得众人出

  “你,把那几个女人给本夫人带上来!”洛颜夕瞥了一眼几个随行的侍卫,出声命令道。
  几个女人一见这架势顿时吓得要命,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给玉子曦和洛颜夕行了个礼,小心问道:“不知玉夫人传见我们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洛颜夕笑了笑然后就势往玉子曦的怀里靠了靠,问道:“二爷,你觉得这几个妞如何?”
  玉子曦在外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口出贬低之语,只淡淡说道:“容貌端庄。”
  “是吗?瞧着城里的女子对二爷简直是如痴如狂,妾身心想是不是该给她们一个机会,也能沾一沾二爷的雨露,二爷纳妾如何?”洛颜夕慵媚地说道。
  “不必。”玉子曦沉声回答。
  “可是——”洛颜夕一顿,拿鞭杆挑起了那女子当中话最多的一人下巴,仔细瞧了瞧,说道:“似乎也不怎么样嘛,要是二爷想着纳妾,如何不也得比我貌美吗,瞧着这几个女人,麻子脸,小眼睛,厚嘴唇,啧啧,真是歪瓜裂枣啊。”
  几人脸色更是白里泛青青里泛紫,既怒又羞,咬着牙说道:“夫人说得极是,我们这些个人貌丑,哪敢与夫人争相斗艳。”
  “知道就好。”洛颜夕说着摸了摸一连沉默的玉子曦的脸,娇滴滴地问道:“二爷,你答应送给人家的用南海明珠做成的凉席子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就好了。”玉子曦知道这女人虚荣心作祟,干脆也顺着她的谎话来了。
  “还有那翡翠做成的大床,你说自己如今火气旺盛,需要靠那玉床来消火的。”洛颜夕又道。
  玉子曦生怕她越扯越过,赶紧咳嗽了一声,说道:“劳烦乡亲们让一让,玉某有事在身,不便逗留。”
  人群虽是稍微浮躁了一下,但是前方道路依然堵塞,玉子曦略一皱眉就见如影飞身而上,然后在队伍前面落定,冷声说道:“妨碍玉将军者,斩立决!”
  这一声气势不小,众人慑于如影那冰冷的气质赶紧让开了一条小道,却听玉子曦边走边训斥道:“如影,不得无礼。”
  洛颜夕总觉得自己有点跳梁小丑的感觉,刚才那扮演妖女的一幕显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想她杨贵妃,褒姒,妲己之流个个魅惑倾城,自己这其貌不扬的女人就算再如何得瑟怕也不会被列为红颜祸水,美色误国的行列里。
  众人颠簸了两日,在行至岖纭山附近时收整好了大军,洛颜夕负责假冒附近村民和如影随形十余人先走一步,而过分扎眼的玉子曦则是率领其余众人小憩一日,等着洛颜夕那边搞定了再火烧山体,借势冲过去。
  走之前,洛颜夕频频挥手,说道:“我若一去不回,二爷可得为我守一辈子哪。”
  玉子曦原本还对她放心不下,想着一路随行,但是一看洛颜夕这轻松而鬼灵的表情心里反倒是感觉一松,只淡淡说道:“好。”
  于是,那村妇打扮的洛颜夕便一路和如影随形打情骂俏着去了,走至山脊时假装无心地看了一眼上头的情况,不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然后撇了撇嘴,咧着破落嗓子一路唱着山歌,一边欣赏着险峻的地貌,就那么进入了山腹里的一片村落中,只见氤氲的雾气里,几座零零散散的屋舍显得虚无缥缈,恍若进入了某位散仙居住的仙境里。
  洛颜夕踩着青葱的草地,一路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叩了叩门,问道:“有人吗?我们是路经此地的行人,眼见天色已晚,怕是无处落脚了,想着借用贵舍叨扰一晚。”
  门被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抠着鼻子不耐地说道:“我这间茅草屋子简陋的厉害,容不下你们这十来号的人,走开!”
  洛颜夕陪着笑脸说道:“别别,这位大哥,山间杂草丛生,我们怕夜里会有野兽出没,您权当是积善行德了,收留我们一晚吧,我们五五分开,剩下的人去敲别家的房门。”
  那男人还欲拒绝,却见洛颜夕突然递上一块银子,然后还不等他答应就蹿进了屋子里,说道:“我们只住一晚,将就着睡在地面上就行,多谢大哥收留。”
  那汉子只得摇了摇头,然后伸手阻止了剩下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去别处住,我这里只收五个人。”
  随行和陪在洛颜夕身边的如影对视了一眼便带着人去了另一间屋子,而洛颜夕有些好事地转了一圈,问道:“大哥,只有你自己住吗?”
  “嗯,家贫娶不上媳妇,老爹老娘又过世的早。”那男人没好气地回答着一翻身躺到了床上,说道:“被褥没有,想着睡觉的就和衣躺在地面上吧。”
  洛颜夕撅了撅嘴,环视着屋子,虽说看着破败了一些,但就摆设来说还算干净利落,井井有序,再看看床上那邋遢的男子,总觉得有问题。
  “如影,你等会借口解手去随行他们那里瞧瞧,是不是他们住的屋子里也只有一位大汉独居。”洛颜夕附在如影耳边交代了一句。
  “夫人的意思是——”如影眼神暗了暗问道。
  “嗯,怕是我们来晚了,这里的村民已遭毒手。”洛颜夕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自制睡袋便钻了进去,对其余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开始假寐。
  不多时,如影返回,躺在了洛颜夕身侧小声说道:“正如夫人所料,这里的屋舍已被大理的士兵掌控,我们要不要——”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洛颜夕笑了笑,说道:“就算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动手,不如抢先一步将他们绑了,明日一早散开,大家按计划行事。”
  于是,那同样假寐的大汉就这么被人捆绑了起来,口塞布条不能言语,如此一来,洛颜夕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天未亮,洛颜夕和如影偷偷地上了山,来到河流的上游,随行等人则是在每一处井里投毒,剂量之大,简直要用公斤计算。要说那玉子朝也不含糊,居然给了洛颜夕这么几大袋子的毒药,入水即溶,无色无味。
  河流下游,两个侍卫乔装做了樵夫,一边在丛林里走动一边说道:“哎呦,也不知道村里能活出几个人来,这瘟疫太厉害了。”
  另一个樵夫说道:“我们就这么下山,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染上那怪病,万一把这个村里的人也连累了怎么办?”
  “哼,如今你都家破人亡了,还管别人死活呢,我看啊,这河水邪门的厉害,喝了大半辈子的水了,也没瞧着谁有个头疼脑热,可谁知到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源头也不知道被什么感染了,泡澡的全身溃烂,喝水的胃里出血,轻点的就来场像是瘟疫的病状,哎呦,听说这村子里打了几口井,也不知道里面的水能不能喝。”
  两人一唱一和着,发现周围埋伏的士兵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只好来点猛的,于是使劲咳嗽了一声,只见林子里慢慢爬出来一个半人半鬼,全身溃烂的女人,她一边往前爬着,身上的脓疱跟着渗出了脓水。
  “颜,颜,颜儿。”其中一个樵夫大惊失色,想着上前搀扶又怕被传染了,嘴唇哆嗦着问道:“你,你怎么也过来了?”
  “刘二叔,救我。”那女人有气无力地说着,然后继续往那两名樵夫的脚边爬去。
  两人齐齐后退,说道:“我们救不了你啊,你别过来啊。”说着,其中一人抄起一块石头砸在了洛颜夕的头上,那女人立即失去了知觉。
  这一下,林子里窸窸窣窣地传来了一阵躁动,然后有身披铠甲,士兵打扮的男子露出头来,喊道:“你们两个过来。”
  两名樵夫一怔,哆哆嗦嗦地走过去,问道:“官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你,那女人是怎么回事?”士兵满脸惧色地问道。
  “如您所见啊,在这河水里泡过澡,不知为何就起了一身的脓疮,我们村子里好多的大姑娘就这么溃烂死了。”刘二叔说道。
  那年轻的小兵眼神流转了几下,问道:“触水就会发作吗?”
  “哪能啊,要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这么晚才发现了,这河水啊,喝不得,用不得,邪门着呢。”刘二叔说着从背上解下了一床被褥,将地上的女人尸体小心包裹起来然后叹了口气,道:“得了,邻家侄女,也不好让他暴尸野外,找处地方埋了吧,省得再继续感染。”
  两人一走,被褥里的女尸睁开眼笑了笑,问道:“我演得如何?”
  “夫人,您这化妆的技术也太高超了,刚才猛地一亮相,简直吓死个人了。”
  “那必须啊,跟着毒老怪混了两年,怎么还不得学来一门像样的手艺。”洛颜夕说着,嘀咕道:“该着如影出场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呢,我就知道这男人不靠谱。”
  正嘀咕着,只见那湍急的流水上游冲刷下来一具尸身,全身同样是溃烂不堪,惨不忍睹,一路漂浮着又往下游流去了。
  终于,一些目睹了全景的年将士兵按耐不住而跳起身来,喊住了洛颜夕他们,问道:“这,这,怎么回事啊?”
  “唉,我们那村子算是毁了,好在这户村子有自己的井水可吃,不然也就该暴尸成堆了。”刘二叔说着摇了摇头,刚准备要走又听那小兵问道:“要是喝了会怎样?”
  洛颜夕在那所谓的刘二叔怀里挤眉弄眼,那人忍俊不禁,只得伸手捅了捅旁边的男人,让他回话。
  “还能怎样,一两日看不出什么来,三四天的时候就该胃出血,半死不活了。”另一人回答道。
  “啊?”这一下子惊疑的声音猛然增大。
  洛颜夕听着这声音就知道四周埋伏的人决不在少数,脸上粘贴的脓包和涂上的血水让她感觉又痒又麻,觉得自己的出演也太过于敬业了。
  后面林子里已是乱作了一团,众人闹哄哄地走了出来,问道:“有没有办法控制啊?”


【第一O一章】 一波三折路凶险

  刘二叔稍作停顿,回身说道:“赶紧地多喝水,清清胃吧,哎呦,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罢,抱了洛颜夕往丛林深处走去。
  洛颜夕双腿一着地,立刻撕扯脸上和胳膊上的假皮,一边撕一边嘀咕:“西邪老怪这易容的手艺肯定及不上东毒,可是痒死我了。”
  远处,那三万大军已是乱作一团,为了争抢那几口井水下肚甚至互相残杀起来,只闻得村子里咒骂声,惨叫声不断,看样子不必他们动手,这群乌合之众也得自行损失一半的兵力。
  洛颜夕低笑了几声,发现那如影全身湿透的走了上来,问道:“夫人,不知我做得如何?”
  “勉强及格吧。”洛颜夕说着指挥了众人道:“你们前去凑凑热闹吧,估计一下他们的死亡人数。”
  几人应了一声便离去了,洛颜夕则是百无聊赖地躺在草皮上打瞌睡,只是刚眯上眼不久忽觉脸上一凉,急忙睁开眼看去,发现竟是一条青蛇在自己的脸上盘旋,那火红的信子直往自己脸上舔过来。
  赶紧闭气,洛颜夕全身的汗毛全部竖起,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一旦惹了那畜生不悦而被它一口咬下来,却也不知道这玩意有毒没毒。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那青蛇像是在确认对方能不能下嘴,如此权衡了片刻,竟是一呲牙直接咬了下来。
  “哇!”洛颜夕一声尖叫,原以为自己又要破相了,却感觉自己脸上的凉意突然消失,然后一睁眼发现面前一个颀长而熟悉的身影,那男子一身戎装染血,回身将青蛇抛至一边,动作瞧着虽是华丽,但是人却明显有些气短,竟是在一场英雄救美之后猛地晕厥过去,洛颜夕惊呼了一声“明雨澈”然后上前查探,发现他距离胸口几分的位置上有一截断剑,其余位置还有几处小伤。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明国派过来刺探玉家消息的吗?洛颜夕眼神流转了几下,伸手卸下他的戎装,心道若非有这层外衣抵挡,那剑伤怕是会致命。
  扯下一块裙摆来,缠在那半截刀刃上,她运了运气却始终没敢将断剑拔出,心里只盼着这男人能熬到玉子曦的大军到来,到时队伍里有军医能帮着照料一下这个男人。
  因为当年被大成所救,洛颜夕对草药熟悉一二,于是赶紧将明雨澈藏匿在杂草中,然后四下里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味可以止血的药草。
  不多时,如影和随行返回,见洛颜夕正在咀嚼几株药草,并且嚼好了就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身上抹去,于是赶紧上前一步,问道:“夫人,这是何人?”
  “明雨澈,他来过府上。”洛颜夕说道。
  如影随行对视了一样,说道:“夫人,他既是明国的人,不如杀掉吧,留着也是祸害。”说着,就想上前动手。
  “谁敢!”洛颜夕沉声说道。
  两人动作一滞,齐齐回答:“如今战乱不断,夫人不能意气用事。”
  “哼,他是明逐天的儿子,把他救活了当做人质岂不更好。”洛颜夕说道。
  两人略一沉吟,觉得洛颜夕言之有理也便答应了,只是看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男人说道:“他胸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看来伤了很久,若是不赶紧处理,必死。”
  “你们两个谁通医术?”洛颜夕问道。
  两人齐齐摇头,只听如影说道:“属下可以给他取出刀刃来并且点上穴道止血,只是伤口还得劳烦夫人处置。”
  “我知道了。”洛颜夕答应了一声便往丛林更深处走去,回来时见明雨澈胸腔里的断刃已取出,只是那翻开的皮肉瞧着有些狰狞。
  “把他带到河边,我给他稍微清洗一下伤口。”洛颜夕命令道。
  随行一顿,说道:“不知河边可还有伏兵,我们这样太冒险了。”
  “眼下没人会管你的死活,大家自身难保,没人会分神‘关照’你的。”洛颜夕说着,比对了一下手里的药草,然后边走边咀嚼起来。
  蹲在河边,洛颜夕拿衣摆沾了河水正欲帮明雨澈清理了伤口,忽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兵冲了出来,说道:“别碰这水!”
  洛颜夕一怔,然后笑了笑,问道:“为什么呢?”
  “这水有毒,我们整个大军都误饮了,一路冲锋陷阵走到这一部,没想到被这河水搞得全军覆没。”那年轻的小兵说着懒洋洋地坐在了一侧,然后睥了明雨澈一眼,又道:“这男人别碰这河水兴许还有救,但是一旦碰了怕就九死一生了。”
  “奥?是吗?”洛颜夕挑了挑眉,无视那小兵的好心给明雨澈清洗了伤口,然后将嘴里苦涩的药沫吐了出来为他细细地涂抹上去,扯了一块碎步给他缠好,这才悠闲地问道:“既然他们都着了道,你怎么会没事?”
  那小兵回过神来,怒视着洛颜夕道:“你这女人如此不识好歹,我都告诫你这水有毒了,你如何不听?”
  “好端端地怎么会有毒呢,再说这水是活水,有毒也早就冲淡了,你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洛颜夕笑着说道。
  那小兵一怔,然后闷闷地别过头去,沉声说道:“信不信由你吧,反正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洛颜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才多大啊,何必假装老成,说起来他们都在争水喝,你怎么干坐着啊?”
  “我爹我娘都没了,我本来想着跟他们去得了,可谁知竟被抓来当了壮丁,原以为只要吃苦耐劳总有出头之日,可是苦战了这么久,见惯了死亡,反倒越发觉得活着没意义了,倒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小子,我瞧着你还不坏,日后跟着我好好混吧,我保你扶摇直上。”洛颜夕说道。
  那小兵嗤笑了一声,没有搭腔。
  “小子,你叫什么?”
  “李尤。”
  “我记住你了,放心吧,好心有好报,就算他们全军覆没了,你也会完好的活着。”洛颜夕说着命如影和随行扎起了帐篷,然后将明雨澈安顿下来之后,招了招手道:“李尤,若不嫌挤,进来休息一下吧。”
  李尤看着洛颜夕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女人,瞧着她虽然衣衫褴褛,但是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来如何也不像个普通的乡间野妇,还有她身边那几个毕恭毕敬的男人,个个以她马首是瞻,总觉得这女人来头可能不简单。
  夜半时刻,外面再一次闹腾起来,不过相比白日的厮杀和哄抢声听着无力许多,倒像是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洛颜夕眯着眼看着面前那睡得没心没肺的李尤,小声问道:“如影,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全部毒发了。”守在帐外的如影轻声回答。
  “嗯。”洛颜夕答应了一声然后翻身看了一眼另一侧的明雨澈,伸手试了试他的温度,说道:“你已经醒了对吗?别装睡了。”
  明雨澈微微一笑,然后眼神灼灼地看向了洛颜夕,虚弱地说道:“玉夫人,我们久违了,承蒙你出手相救。”
  “哼,我且问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搞的?”洛颜夕问道。
  “刺杀摄政王失败了而已。”明雨澈回答得风轻云淡。
  “有意思,你还真是个衷心为主的人呢,不过你爹伤你如此重,也的确是狠了些。”
  “是我先对他招招致命的,说起来,却是玉夫人你,就这么公然地带上两个男人在自己帐中侍寝,你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我是怕你这个废物对我意欲不轨还是担心身侧这个毛孩子对我图谋不轨呢,切——”洛颜夕说着重又收整了表情,问道:“你爹该不会有人马驻守此地吧?”
  “哼,本来是想着奔赴前线观战的,正巧了听说这里还有一场持久战要打,所以顺带着过来凑凑热闹,对了,最晚明日,他们就该赶过来了吧。”明雨澈满脸轻佻地说道。
  “他们有多少人?”洛颜夕眼神一紧,沉声问道。
  “五六万的人马吧。”
  “靠!”洛颜夕一顿然后对如影说道:“听到了吧,赶紧的,我们撤离这里,这群废物反正活不过明日,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如影听罢之后也不敢耽搁,急忙收整了一下便护着洛颜夕上路,想着尽早回去通知玉子曦他们。
  李尤原本也只是装睡,如今对这几人的身份猜出了八九不离十,于是在洛颜夕准备撤离之前跪地磕了一个头,问道:“玉夫人先前所言可是算数?”
  “何事?”洛颜夕挑了挑眉。
  “你会助我平步青云的。”李尤眼神灼灼地说道。
  “当然算数。”洛颜夕说着,忽见寒光一闪,竟是明雨澈持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男人笑容得意,说道:“比起我爹这内贼,我觉得先铲除了外党更至关重要一点,拿了你威胁玉子曦,一定可以逼他割舍一切吧。”


【第一O二章】 骨肉亲情亦有假

  洛颜夕见明雨澈像是得了哮喘一样,说完了一句自诩潇洒的话之后直喘粗气,而且身子还左摇右晃,于是啧了啧嘴,对李尤说道:“该着你表现一心投奔我的决心了。”
  李尤道了一声“明白”,然后从地上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了明雨澈的后颈,那男人身子不适就那么中了招,然后再一次重重的摔倒过去。
  “夫人,赶路重要,这人不如就——”如影又开始做抹脖子的动作。
  “你就那么喜欢杀人?”洛颜夕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身后横七竖八呻吟不断的大军说道:“瞧着没有,那里有的是人给你杀着玩,你要不觉得累得慌,就把他们依次抹了脖子吧。”
  如影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多言,随行则是将明雨澈背在了身上,然后一群人急忙按原路返回。
  如影走在前头举着火把照明,洛颜夕抬头看了看格外幽黑的夜空说道:“今晚乌云密布,总觉得会有大雨降至。”
  话刚说完,火把被突来的大雨浇灭,洛颜夕暗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然后捂着头一路往前走去,可惜这雨水来得太过凶猛,回去的山路竟是因为山体滑坡而阻挡了前进的道路,十余人就这样受困。
  洛颜夕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道:“可还有别的道路能回去不?这样的天气山体上的甘草肯定点不着,若是二爷执意要过来接应我怕是会折损不少的兵力。”
  李尤想了想说道:“除非凫水过去,不然北去的道路只有这一条,若是想着绕路回去除非有五天才行。”
  “绕路不现实,到处都是明国和大理安插的士兵,至于凫水——”洛颜夕顿了顿,看了众人一眼,嘿嘿一笑道:“我其实不算沉,你们谁背着我啊?”
  如影随行脸色肃然,一声不吭,最后还是李尤说道:“夫人若不嫌弃我倒是可以背着你。”
  “嗯,好啊。”洛颜夕眉开眼笑过之后看了一眼神色古怪的如影,问道:“你们两兄弟不通水性吗?”
  “嗯。”两人回答的有些困难。
  “哼,平日里假装武林高手,这会子倒是成了旱鸭子,其余人呢?可还有不会水的?”洛颜夕问道。
  全部摇头。如此倒是方便多了,来者十余人,算上昏迷的明雨澈一共四个不会水的,剩下的人一个背上一个,中途有谁感觉累了可以交替一下。
  如此,众人摸黑潜入了水里,一路上累了就在河边抓着两侧的岩石休息一下,几番周折之后总算是绕过了那座山体,然后满身狼狈地回到了玉子曦的大营里。
  守夜的侍卫一见来者满身淤泥急忙拔剑,如影和随行不知是不是晕水,这会子吐得完全虚脱,幸好洛颜夕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自己人”这才稳住了几名意欲围剿的侍卫上前,然后猛地打了个喷嚏,问道:“二爷呢?”
  “前方帐篷里。”一名侍卫说着将洛颜夕他们引到了玉子曦帐中,那白衣男子一见计划有变急忙上前,给洛颜夕披上一件狐裘外衣,问道:“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没必要过去了,那群大理的士兵已全部被放倒,如今前方道路坍塌,想着过去也不可能了,而且明逐天的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招架不住的。”洛颜夕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说道:“我感觉那些战术和兵法都是坑爹的,有一个词叫做人多势众,这年代兵强马壮者才是王道。”
  玉子曦一笑,将她揽入怀里说道:“我有你可抵百万大军,因为你不会按照套路出牌,真小人是也。”
  洛颜夕白了他一眼,然后看了一下地上的明雨澈,问道:“他死了没有?”
  如影试了试他的鼻息,道:“还活着,不过刚才受了那等寒气,情况不容乐观啊。”
  “喊来军医将他救活,他可是颜夕带回来的一个重要棋子。”玉子曦说着又看了李尤一眼,微微一笑,问道:“这又是何人?”
  “值得祖国培育的花朵。”洛颜夕说着见李尤殷勤地上前,对着玉子曦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道:“玉将军,小人李尤,是大理的士兵,今日承蒙夫人美意能拜见将军,还希望将军能将小人留在军中,我不怕吃苦的。”
  玉子曦勾唇笑了笑,道:“可以。”然后看了满脸疲惫的众人一眼,说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如影随行稍留一下。”
  遣走了众人之后,玉子曦为洛颜夕倒上一杯热茶,说道:“先喝点茶水暖暖身子吧。”
  洛颜夕答应了一声端起了茶杯,听玉子曦交代如影随行道:“你二人看住了李尤,夫人性子太直,别是引狼入室了还不自知。”
  洛颜夕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不悦地皱了皱眉,刚想说玉子曦疑心太重,但是转念一想,如今这种局势,彼此肯定都会想着安插细作到对方营中,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
  帐里没了外人之后,洛颜夕急忙退下衣衫,然后拧了拧上面的水,换好了一件干净的睡衣傍着玉子曦坐好,然后伸着脖子寻求一个拥抱。
  玉子曦瞧着她这小女孩的姿态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说道:“你好不容易结束了颠簸回到我的身边,我没有给你安逸的生活却又让你卷入另一场持续的风波之中。”
  洛颜夕却是打破常规的低笑了一声,说道:“这样的日子才有趣啊,要是每一日闷在府里,看着你读书写字我一定会无聊死的,如今多好,斗智斗勇,你干脆卸甲归田得了,我替你领兵。”
  玉子曦看着面前这异乎常人的女子,眼神微微一变,得凤凰者得天下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如果是她的话,那个占卜的结果倒是不无可能,她若不是个女儿身,兴许也会成为一个时代的枭雄,最后这江山还不定落入谁手呢。
  摇摇头,不去想这些,玉子曦叹了口气,说道:“只希望战争能早些结束吧,等着远儿长大了,我们就放下江山权势一起去看看塞外的风雪,大理的水乡,不再过问世事了。”
  洛颜夕点点头,道:“好。”
  回到府上之后,玉子曦显然不愿让洛颜夕过分插手战事了,这女人虽说足智多谋但终究不适合上战场,万一有个好歹,他怕是也无心战争了,于是尽量安排了许多的趣事给她做,希望能藉此分散她的精力。
  某日,洛颜夕正在花园里和馨儿等人研制炸药,忽见玉子朝走了上来,于是擦了一把乌七八黑的脸蛋说道:“四爷,我在想这炸药的威力终究有限,如果能加入你的毒粉一起使用,绝对会威力倍增。”
  玉子朝笑了笑然后遣走了众丫鬟,附在洛颜夕耳边说道:“听说你刚刚毁掉了大理一支三万人组成的大军,甚至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可是真的?”
  洛颜夕轻笑了一声,挺了挺腰板,说道:“小事一桩而已,本夫人若是乐意,这天下我也能囊入手中。”
  这话自然是吹牛,玉子朝却是赞同的笑了笑,说道:“你是天命凤凰,这江山本就是你的。”
  洛颜夕轻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四爷何出此言?”
  “倾城,当年那算命老儿果然没说错,我以为你这两年来碌碌无为根本不可能左右时局,兴许是那老家伙算错了呢,可如今看来,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玉子朝似笑非笑地说道。
  洛颜夕眼皮急跳了几下,心道当年倾城顶替了自己一事居然还有其他的知情人吗?玉子朝明知道她是冒牌的为何不吭声呢?他和倾城之间莫非还有什么联系?
  洛颜夕突然就想起了慕容渊离开的前夜,对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他说:“当心四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记住,倾城戴上了你的面具成为了洛颜夕,而你代替了她之后,你也成为了倾城。”
  洛颜夕回过身去笑了笑,说道:“四爷,你这是在取笑我吗,我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能掌控天下呢?”
  “你能,而且你必须要掌控得了。”玉子朝说着突然伸出手来撩起洛颜夕一缕发丝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洛颜夕一个激灵正欲躲闪,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强忍着没有动作,暧昧不清地看向了玉子朝问道:“四爷,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呢?”
  “你是一块美玉,尽管发光发亮就好了,你可以帮着二哥争取到更多,而我只要负责在最后的时刻,攫取他的成就即可。”
  “奥?不知四爷作何打算啊。”
  “明知故问吗?远儿是我的儿子,只要二哥死了这江山自然是由他来坐拥,我的话虽然只能以摄政王的名义亲政,不过无所谓了,离开御前,做一个隐形的帝王没什么不好。”
  这一次洛颜夕真的不淡定了,硬是一个踉跄,幸而被玉子朝一把扶住,那男人面色狐疑,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洛颜夕急忙做呕吐状,说道:“近来总是觉得头晕恶心,我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果不其然,玉子朝的眉头跳动了一下,阴声说道:“吃了绝育散,你怎么可能再怀有身孕。”
  洛颜夕又一次不淡定,心道这玉子朝为了坐享其成,不允许有玉子曦的后人来打乱自己的如意算盘而完全不拿倾城当人看呢。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到那倾城看似逍遥的日子里,竟是背负了玉子朝这么多的刁难和折磨呢。
  正失神着,玉子朝拿起洛颜夕的手腕试了试她的脉搏,然后眉头一舒展,说道:“我还以为我的药也有失灵的时候呢。”说完,转过身去悠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