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4

上官慕容:唐时明月 30 - 37


【第30章】 请柬

“蕙兰,如今整个长安,谁人不知这首《水调歌头》?谁人不知鱼幼薇?你可大大地给为兄长脸了啊!阿兄为你高兴。然而……”
刘蒙话锋一转:“若非阿兄无能,蕙兰这首诗怎会从那平康里,勾栏院中流出?若非阿兄无能,蕙兰此刻正应该坐在女子学堂读书写字,丝毫不会逊色于那些名门闺秀!若非阿兄无能,怎会让姑母去给人浆洗衣物?若非……”
刘蒙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蕙兰,阿兄无用,不能养家就算了,就连上学读书都要,都要阿妹一介女子供给,阿兄谢过蕙兰!” 说着对鱼幼薇一拜。
鱼幼薇忙将他扶起来:“阿兄,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阿兄,怎地跟我如此见怪?”
见刘蒙还是不能释怀,鱼幼薇又劝说到:“阿兄,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嘛,蕙兰腹中并无多少墨水,只是歪打正着罢了!刚才阿兄也说,蕙兰只是一介女子,只能凭借一己之力让阿兄、阿娘过得好一些,我们家以后还是要阿兄来支撑,以后阿兄金榜折桂,谋官出仕,才能我跟阿娘真正过上好日子。”
刘氏也在一旁劝说:“就是,就是,大郎怎么糊涂了,蕙兰不过是一个女子,他日终归要嫁入别人家,只有娘家家族硬实,蕙兰才能嫁个好人家,才能在婆家挺直腰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鱼幼微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念头一闪而过,正想再问一句,刘蒙的话让鱼幼微有些惊讶。
刘蒙微微一笑,显得很高兴:“是这样的,下个月就是千秋节,先生代表我们南山书院前来向陛下贺寿!”
这件事情,鱼幼薇也知道。唐朝时候皇帝的生日叫千秋节,皇帝过生日,肯定跟普通百姓不同,自然要大肆庆祝一番,以彰显皇帝的文功武治,天下天下升平、四海同庆。届时如遇皇帝高兴,还会大赦天下。
只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鱼幼薇有些不明白。
“蕙兰,先生过几天要在洗心居举办宴请,届时会邀请一些清贵名流、文人雅士前来参加。你的诗先生也听了,甚是喜欢,先生这次邀请你与我一同前去!”刘蒙说着将一张请柬放在了鱼幼薇的案上。
柳宗玄邀请自己前去名流雅士的聚会?
柳宗玄不是别人,正是大文豪柳宗元的堂弟,柳宗直的弟弟。
柳氏家族原本只是长安的一个名不见传的家族,与许多士族家族一样,子弟靠着祖上的恩茵、田产过活。但是随着柳宗元、柳宗直、柳宗一等这一辈人崛起,柳氏在唐朝一下子就名声大振起来。
后来柳宗元被贬,柳宗直、柳宗一相继离世,所有的人都以为刚刚抬头的柳氏家族不行了的时候,又出来一个年纪轻轻的柳宗玄。
柳宗玄比柳宗元小30岁,师从柳宗元,善操觚牍,作文辞淡泊街古,奇峭博丽,宝历二年中进士,五年登博学鸿词科,授集贤殿正字。为代宗皇帝所喜,任命为中书侍郎,就在所有人以为柳宗玄要出仕为官、在朝堂庙宇大展拳脚的时候,柳宗玄却自请出去办书院,为大唐培育人才。如此高风亮节,获得时人赞赏。
今上也觉得柳宗玄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几次请他出山入仕,皆被他拒绝了,无奈之下,做了一个挂名的学政,每年去各地各书院给国家选举一些德才兼备的人。
南山书院就是柳宗玄所办,可以说,柳宗玄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博学大儒,门下弟子不胜枚举,培养出来的人才更是济济一堂,这也是当初鱼幼薇让刘蒙去南山书院的原因。
虽然凭借这苏东坡的词让自己小有了一些名气,但是鱼幼薇可不认为仅仅凭借一首词就可以得到柳宗玄的青眼。但是也不好贸然地拒绝,毕竟对方不仅是这个时代受人推崇的大文豪,更是刘蒙的先生,驳了他的面子,不去参加宴会,若是被他嫉恨就不大好了。
“阿兄,柳学政所邀之人,都有哪些?举办宴饮的的目的是……”
见鱼幼薇有些疑惑,刘蒙笑着说道:“这次先生邀请的人皆是长安的名流,举办宴饮的目的也很简单,先生并不经常下山,但是每次下山总是会举办一次宴饮,与大家一起探讨学问。”
哦,原来每次都是这样,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鱼幼薇刚稍稍放下心来,刘蒙的话又让她一惊:“原来也邀请一些女子,但都是风月场合的姑娘前来助兴,这一次却是头一次邀请各家闺秀,只要是长安小有名气的小娘子,应该都收到先生的请柬了!”
邀请的是未出阁的小娘子,皆是正经人家小有名气的闺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鱼幼薇轻轻蹙起眉头,思量一番,斟酌着说:“阿兄,我……”可不可以不去?
话到嘴边,却感觉肩头一重,刘蒙一只手搭在鱼幼薇肩上,一脸的神采飞扬:“蕙兰,这次宴饮,你一定要去!有蕙兰在,那些闺秀只有做绿叶的份!”
一只手撩起袍裾,刘蒙就挨着鱼幼薇坐下。鱼幼薇一愣,这般亲近,只有小时候才有,自从地震之后,刘蒙拒绝与人交流、亲近,整个人都变得消沉了,即使后来有所改变,但是再也不复幼年时的单纯开朗……
耳边传来刘蒙爽朗洪亮的声音:“蕙兰,你还不知道吧?阿兄如今在书院虽不能与那些师兄相比,但是与我同一时间入学的,阿兄可以说是独占鳌头!”
转过头,鱼幼薇看到的是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庞,此刻正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在这朦胧的夜色之中熠熠生辉,绽放光华!
鱼幼薇为刘蒙的改变高兴:“阿兄本来就天资聪颖,绝不是池中之物,能有今日,实属理所应当!”
刘蒙勾勾嘴角,不以为然: “蕙兰也这么认为?”
“我能有今日,最该感谢的是姑父的教导之恩,蕙兰的当头棒喝,姑母的供养之情!还有薛叔父的推荐以及先生这几个月的栽培!”
“如果不是先生,恐怕我刘蒙至今还没开窍,先生不愧为一代大儒,师从先生,才发现自己竟然无知到这个地步,对先生,我实是佩服极了!”
鱼幼薇也觉得自己很佩服柳宗玄,短短几个月就让刘蒙改变这么大,想来学问真的很高,罢了,去就去吧,又不是就自己一个人,那么多女子,自己算什么?
想通以后,鱼幼薇笑着说:“阿兄,我第一次参加这种宴请,你可好好好地给我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免得到时候乱了礼数出了丑,丢得可是阿兄的面子!”
刘蒙宠溺地回答:“好好好,阿兄好好跟你说,走!我们一起去拜月去,边走边说!”
鱼幼薇惦记着花灯,不想拜月:“阿兄,那些女子拜月皆是希望自己能有月婵的美貌,蕙兰自认为并不丑,不需要拜月了吧!”
相传古代齐国丑女无盐,幼年时曾虔诚拜月,长大后,以超群品德入宫,但未被宠幸。某年八月十五赏月,天子在月光下见到她,觉得她美丽出众,后立她为皇后,中秋拜月由此而来。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称,故少女拜月,愿“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刘蒙回答得却很认真:“蕙兰虽不是丑女无盐,自有花容月貌,但是却需要拜月许愿,以求得遇良人,婚姻美满!”
鱼幼薇哑然:“阿兄信姻缘?”
刘蒙微微扬眉:“阿兄自是信的,蕙兰不信?”
鱼幼薇腹诽,从来就没有天定的姻缘,如果两个人没有感情,即便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也没有用!
心思一转,鱼幼薇扬起笑脸:“蕙兰当然也信!”
自从来到这里,自从遇到温庭筠,本来不信的,如今全信了!不仅信,而且坚定不移地认为,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相遇,定会有美满欢乐的结局。
想到温庭筠,鱼幼薇心中涌起阵阵甜蜜,加快了脚步,登上阁楼。
刘蒙一愣,蕙兰还是像幼时一般,这个妹妹,自己总是猜不透她的想法。
登上阁楼,刘蒙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看见鱼幼薇正半倚着窗户,抬头望月。在这一轮明月的映衬之下,少女的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好似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计较留恋,好似对那一轮明月有无边的向往。
**
躺在床上,鱼幼薇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封信,展开来仔细地阅读,那认真地模样好似第一次阅读这封信。
虽然,温庭筠信里面没有说什么,只是寥寥几句简单地介绍了那边的生活,又写了一些勉励的话,就结束了,但是这丝毫不影响鱼幼薇对这封信的热情。
前世鱼幼薇收到过许多情书,那些爱慕者将她比作天上的月,枝头的花,用最华美的词来赞美她,肉麻的情话更是花样繁多,可是鱼幼薇觉得哪一封都没有这一封更有情意,更加动人心魄。它意味着,温庭筠答应接受自己是真的答应,并不是敷衍自己。
自从那天温庭筠走了以后,鱼幼薇有些惶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紧紧见两面能否真正让温庭筠接受她。本来她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让温庭筠记住她,本来她已经精心设计了一场离别,让温庭筠无法拒绝。但是,她还没有表现,温庭筠就走了。
那段时间,她一会告诉自己温庭筠是守诺之人;一会又想起温庭筠虽然单身一人却被不少女子追求爱慕过,也许那天,他是在敷衍自己……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她收到了温庭筠的书信,虽然没有甜言蜜语,却让她惶惶的心吃了一个定心丸,继而转为欣喜若狂!
想到今天拜月的时候,自己满心满意想的都是他,鱼幼薇立马下榻,铺开笺纸,鱼幼薇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将自己心中的思念全部书写出来,又仔细看了一遍,才装好信,美滋滋地回到榻上睡觉。


【第31章】 兄妹

早上起床,本来想叫个仆人将信送到驿站,转眼一想,还是自己亲自去比较好。正走出房间,却看见刘蒙已经梳洗妥当正欲出门。自己是为了赶早,希望信件早一天到达,刘蒙这个时候不读书,往外跑做什么?
一路尾随,却发现刘蒙去的地方就在驿站的方向,果不其然,拐了一个弯,前面就是驿站,鱼幼薇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刘蒙,扬起手,一个巴掌拍在刘蒙左肩上。刘蒙习惯性地回头往左看,鱼幼薇却一猫腰,从右边转到他面前,趁他不备一把夺过刘蒙手中的信。
刘蒙有些着急,却还顾着自己的风度:“蕙兰,这是在街上,不可以胡闹!快把信还给我!”
看着刘蒙伸过来的手,鱼幼薇把手往身后一背:“阿兄你着什么急?不就是一封信吗?让我猜猜!”
鱼幼薇咋咋眼:“嗯……我来算一算,这封信约莫是送往长安以南的方向的,就在下邽附近,嗯……应该是给一个女子的,嗯……,莫不是……,莫不是……”
鱼幼薇每说一句,刘蒙的脸就僵硬一分:“蕙兰,别再闹了!”语气中隐隐的不悦让鱼幼薇觉得好笑。
把信拿到眼前,鱼幼薇看了看刘蒙此刻听天由命的脸,故作惊奇:“咦!居然是给元容姐姐的!”
把信还给刘蒙,犹自带着失望:“真没意思!”
刘蒙内心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脸上故作镇定:“自然是给元容的,你当是给谁的?”
鱼幼薇靠近刘蒙,笑的意味深长,拉长了声音:“哦~~~~,原来是给元容姐姐的!”
见她这样,刘蒙有些发毛,更加大声的辩解:“就是给元容的,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阿兄是什么人?”
鱼幼薇睁大无辜的眼睛:“既然是给元容姐姐的,阿兄你何必躲躲藏藏,贼眉鼠眼,不愿意给我看?”
刘蒙一阵语塞,对啊,既然是给元容的,何必躲躲藏藏,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鱼幼薇用眼睛瞟着那封信,又拉长了声音:“害得我以为是给~~~~”
刘蒙:“给谁?”
鱼幼薇轻轻地移动脚步:“给相好的!”,说完,拔腿就跑。
被说中了心事,刘蒙脸涨得通红,再也无法顾及自己谦谦君子的模样,气极败坏地在后面追赶:“鱼幼薇!你给我站住!”
鱼幼薇边跑边回头:“阿兄不必如此紧张兮兮好似见不得人一般,蕙兰非常愿意元容姐姐变成嫂嫂的!”
这一闹,回到家,刚好可以吃饭了。
到了门口,刘蒙整了整衣服,又拉了拉鱼幼薇,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鱼幼薇贼贼地一笑,不置可否。
“一大早跑哪去了,昨晚不是拜月拜很久,怎么还起这么早?”刘氏的眼睛有些疑惑地在他们两个脸上扫来扫去。
“咳咳咳!”鱼幼薇被这话呛了一下。
接过刘氏递过来的水,边喝水边那眼睛睃刘蒙,见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鱼幼薇稍稍放下心来。
见他们这样,刘氏的声音隐隐有些不悦:“蕙兰,你还小,不要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阿娘!”鱼幼薇笑眯眯地望着刘氏,又看了刘蒙一眼,笑嘻嘻地说:“昨天是去拜月了,我本来想出去看灯,但是阿兄非要我陪他拜月,说是要给自己求个好姻缘,所以我就陪他去了!不信,你问阿兄,是不是他硬拉我去的?”
“哦?”刘氏看了看刘蒙,显然有些兴趣。
刘蒙硬着头皮地对刘氏说:“姑母,是我拉蕙兰去的,只是……”
鱼幼薇忙打断他的话:“不止呢,阿兄还说什么天涯共此时呢!不知道是不是希望未来嫂嫂跟他一起共此时?”
“姑母……”
刘氏眼睛一亮:“真的?大郎,是哪家的姑娘?跟姑母说,姑母给你提亲……”
“阿娘,刚才出去阿兄是去驿站投信,是给元容姐姐的,我估计,阿兄的心上人就是元容姐姐吧……”
“真的?对对对,这可太好了。刘家就大郎一个独苗,早些订亲好呀!元容也是极好的姑娘,再般配不过了,你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刘氏沉浸在喜悦之中,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鱼幼薇趁机匆匆扒拉几口饭,赶紧走了。
刚出门,却感觉胳膊一紧,回头正对上刘蒙气愤的脸。
鱼幼薇忙讨好地说道:“阿兄,你怎地出来了?没吃饱吧?快回去再吃一些吧!”
刘蒙不语。
“阿兄,我是为你好,你不是难为情不好说吗?我帮你说了,你看阿娘也没有反对,还很欢喜。阿娘这么高兴,你生什么气呢?好了,别生气了,今日算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好阿兄,莫再生气了……”
刘蒙盯着鱼幼薇半响,终于笑出声来:“蕙兰,你也有今日啊?”
什么?鱼幼薇一愣!
刘蒙笑的意味深长:“我们蕙兰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慌张过,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鱼幼薇心头一跳,嘟噜到:“我能有什么亏心事?”
“你今日明明就是声东击西,祸水西引,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姑母怕是因为某件事情不大高兴呢?”
鱼幼薇有些心虚,转过头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刘蒙可不会轻易放弃:“难道是跟昨晚那个某君有关系?何方神圣,能让蕙兰倾心,不惜惹姑母生气?”
“是温庭筠!”
刘蒙一顿,没有想到鱼幼薇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哪个温庭筠?”刘蒙刚刚反应过来。
鱼幼薇反问:“还能有哪个?”
刘蒙喃喃自语:“竟然是他?原来是他!也只有他……可是,蕙兰……”
“阿兄是要劝我放弃吗?阿兄是认为我与他年岁相差太大吗?”鱼幼薇冷冷地吐出这几句话。
刘蒙认真地看着鱼幼薇:“诚然年岁是个问题,但是这并非阿兄所虑!”
鱼幼薇扬扬眉,不是年龄?
刘蒙说道:“世人谁人不知温庭筠温八叉的名字?爱慕他的女子何其多也!温大家的词作皆是由平康里传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怎样?难道阿兄认为从平康里传出来的诗就不是好诗?不是佳作了吗?多少才子的诗词都是……”
刘蒙双手按在鱼幼薇的肩膀上:“蕙兰,你先听阿兄说完!”
“温庭筠的诗作是佳作这毋庸置疑,温大家八叉八韵之才我也十分佩服,只是,如此才华却屡屡落榜,皆因他性喜讥刺权贵,为朝廷所不喜;再者他为人又不受羁束、纵酒放浪,生活多有潦倒,实非佳偶啊!若蕙兰与他一起,他日岂不是要受苦一生吗?”
这……鱼幼薇没有想到,刘蒙所顾忌的与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她本来有一千一万句来反驳刘蒙,但是现在,自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自己将他们想得太狭隘了吗?家人只是关心自己而已。
刘蒙并不是反对自己与温庭筠在一起,而是实实在在地为自己打算,那阿娘呢?她是不是一样的担心我,我却与她赌气,避而不见。
鱼幼薇这才反应过来,发现为了要跟温庭筠在一起,自己竟然将所有的人都想成了假想敌。面对家人的关心,自己有什么理由冷面以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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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鱼幼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很快就想通了,自己可以挣钱,温庭筠也可以卖诗,以后做点小生意,或者隐居山里,一定能活得如神仙一般。
穿上一件浅色的裙裾,鱼幼薇拿上请柬,登上马车,驭夫扬起马鞭,车子缓缓地朝洗心居的方向驶去。
洗心居在长安城的东南边,并不是柳宗玄的产业,是裴家所有,专门用来借给别人举行宴会所用,并不收取费用,为裴家又添了一个好名声。裴家,在长安,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马车在离洗心居还有百米之处停了下来。
“小姐,无法再往前了!”
鱼幼薇掀开车帘,前方全部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华贵的马车,造成了交通堵塞,实在无法前行。鱼幼薇让驭夫停车,准备步行走过去。
刚下马车,就发现原来有不少人与自己一样,都打马车上下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一看就是大户家的小姐,随身带的丫鬟婢女都衣鲜靓丽,比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子还要出彩。
那些小姐见面之后,只轻轻地打招呼,显然教养很好。鱼幼薇这才发现,门口虽然挤满了马车,但是互相之间都非常谦让,并没有人大声喧哗。心中多了几分好感,看来这宴会,比自己想象的要高档许多。
院子门口摆放着一盆盆黄色的秋菊,与暗红色的朱泥花盆相得映彰,甚是喜人。
走进院中,鱼幼薇更是一惊,院中摆放着许多各色各样的菊花,瑰丽夺目的独头菊正在枝头含苞怒放、红艳艳的红菊喜气洋洋、白菊、黄菊、墨菊……各色各样的菊花看的鱼幼薇眼花缭乱,居然连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有一些小花朵的菊花在点缀。
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本以为会是以男子为主,没想到这次居然女郎居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豆蔻年华的女子。
鱼幼薇转了一圈,看到刘蒙正忙着招呼客人,是了,柳宗玄自己要招呼那些身份比较高地人,那些一般的才子,只能由做学生的来招呼了。
见他一边对来人表示欢迎,一边指引客人到相应的席上,这个席也有些奇怪。
这院子极大,假山旁边有一曲弯弯的水流,一直流到院外,鱼幼薇仔细一看,原来这水流的源头也在院外。这水源竟然是一条小溪,溪流其中的一段被截取,将它纳入到院子里面。这样一来,院子中流过溪流是活水,可以看出设计者的的巧妙。
溪流两边每隔几步就摆放一张案几,案几上不是水酒,而是一个青花山水人物纹八方花盆,盆中栽种的正是罕见的白色菊花,案几上还有一套笔墨纸砚,整个几案显得清新素雅。案几下是用于跪坐的席位,这样一直沿着溪流摆下去。
在离溪流有一段距离的的地方,也摆放着一些案几,只是这些案几摆放相对紧凑,形成一片。这些案几上也摆放着黄地粉彩福寿纹花盆,里面栽种的是大红的菊花,比溪流边的案几比起来,少了几分清雅,多了几分富丽堂皇的贵气。
看样子这是要分两拨坐了!鱼幼薇看着奇怪,但是并未往心里去。一个人边走边欣赏这个院子的景色,在一个跨院中见到一个穿红色襦裙的女子正与一个身材欣长男子交谈。


【第32章】 选拔

“朱砂姐姐!”
前方的女子转过身来,不是朱砂还能是哪个?
鱼幼薇走过去,“真的是你?”
朱砂显得很惊喜,没有想到这里能遇到熟悉的人:“幼薇妹妹,你也来了?”
“嗯!我阿兄是柳学政的学生,我来凑凑热闹!这位是……”
朱砂忙介绍:“这是陈韪!”
鱼幼薇看了一眼陈韪,促狭地对朱砂笑笑:“陈公子,你好!久闻大名!”
真是个清新俊逸、雅人深致的翩翩儿郎,怪不得朱砂会动心,为了他甘愿留在铜雀台。
陈韪自嘲地笑笑:“是啊,陈韪,天下谁人不知,陈韪是陈尟的弟弟!”
鱼幼薇一愣,陈尟?哪个琴师?
陈尟公子名动天下,皆因他弹的一手好琴。
见鱼幼薇这样,陈韪脸上的自嘲与落寞加深:“每个人都是如此,只知道有其兄陈尟,我陈韪,永远只能是陈尟的弟弟!”
鱼幼薇知道他误会了,忙道:“若公子不说,我并不知道你是陈尟的弟弟,我只知道今日铜雀台的琴师陈韪,将花魁朱砂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蕙兰妹妹,你……”朱砂涨红了脸,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
陈韪一笑,只有朱砂,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人,只有朱砂并不是因为兄长而与我结识,只有在朱砂面前,看着她爱慕的眼光,我才能找回自我,这样的女子,我该珍惜吧!
朱砂还欲再说什么,却看见一个仆人急急忙忙而来:“朱砂姑娘,陈公子你也在啊,快些去准备,贵客都已经到了,可不能耽误了!”
朱砂低头回应:“是!你先走一步,朱砂随后就到!”。
朱砂扯了扯鱼幼薇的袖子,低声说道:“听说,今天来了几位公主。”
鱼幼薇心头一跳,公主?
“好像千秋公主也在,我总觉得事情不是宴请这么简单,可能是我想多了,总之,蕙兰你多加小心就是。”说完抱起琴与陈韪一起离开了。
鱼幼薇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地往门外走,希望离开这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是绝对不能皇室沾上一丁点的关系的。匆匆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不行,得先去问过刘蒙再说。
刚刚退回去,发现宾客都聚集在院中,鱼幼薇四处张望,却寻不到刘蒙的身影。急不可耐之时,刘蒙终于从正房内出来,只是他现在跟在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身后,显得毕恭毕敬。
看来这长者应该就是柳宗玄了,他正带领着身后的学生缓缓走下台阶,围在面前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各位学友,老夫今日深感荣幸能与各位云集洗心居,各位如此看得起老夫,老夫在此谢过各位。”
底下立马有宾客回应。
“柳学政客气了,能与柳学政一起探讨学问,是我等的荣耀……”
“是啊,柳学政太客气了……”
“这样的宴请,我辈求之不得……”
柳宗玄很满意大家这样回答,但仍然谦虚地说:“不敢当……”
见时机差不多,柳宗玄开口说了今日宴请的目的:“其一,是为了陛下千秋节,我希望代表长安的学子、文人们给陛下献上一份寿礼,感谢陛下对我们这些人的支持;其二,受陛下所托,欲从长安的名门闺秀,德才兼备的女子之中,给几位公主选几个合适的侍读。”
这话一出,底下嗡嗡一片,立马有人交头接耳交流起来。
鱼幼薇原本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还好,只是选侍读。
柳宗玄示意大家安静,笑着跟大家说:“如果各位知道一些有德有才的女子,大可以推荐过来,也算是为陛下尽一份心意吧!”
“柳学政,这整个长安有名的闺秀就那么几个,今天几乎全部都在这个院子里面,我们还哪有可以推荐的人啊?”
“是啊,柳学政的请柬一出,哪里还需要我们推荐?”
有人建议道:“既然这些女郎都在,不如就今日选拔好了,我等也有荣幸可以看到公主侍读的选拔!”
“对呀!柳学政,择日不如撞日!”
柳宗玄笑容可掬地捋着胡须:“哈哈哈……,不瞒大家说,大家与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今日正有这个打算,今日就请大家给我做个鉴定,帮我甄选一二!”
“荣幸之至!”
“乐意奉陪!”
柳宗玄一扬手:“如此,请各位小姐入座!”
话一落音,那些千金小姐莹莹屈膝之后便随着那些学子的带领,坐到了相应的位置上,看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鱼幼薇看着笑的一脸得意的刘蒙,低声问:“阿兄,你为何不告诉我是要给公主选侍读?”
刘蒙笑着回答:“自然要给你一个惊喜,不管是否告知,我相信蕙兰一定能够脱颖而出的。”
鱼幼薇在刘蒙的示意之中坐到自己席上,“今日几位公主也在,蕙兰一定要好好表现,蕙兰,你为我、为这个家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阿兄只希望以后蕙兰的诗作是从公主府、皇宫、宴会上传出来,而不是平康里、勾栏院、伎女口中!”
虽然刘蒙已经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是鱼幼薇依然能够听到那压抑不住的激动。
刘蒙不敢耽误太久,说完就离开了,留下鱼幼薇感慨不已。不过没等她发愣太久,柳宗玄的声音又传来了:“诸位,今日既然是给几位公主选侍读,那这题目还是由公主们来定!”
底下窃窃私语:“公主也来了……”
“诸位,公主已经来了,为了不影响各位小姐们,几位公主都在那个凉亭内。”
众人随着柳宗玄的视线往溪流的下游看,就在不远处,赫然立着一座凉亭,亭子周围是白色的纱帐,隐隐约约可见几个衣饰颜色不同的人影。众人的声音立马小了很多,刚才的窃窃私语也不见了,比刚才多了几分小心。
柳宗玄笑着说:“公主们为了让各位能够尽情的发挥,于是并没有出来,而是远远地关注着我们,因此,诸位不必紧张,不必拘谨,随意就好,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公主们的一番美意?”
底下的人虽然口中应承,但是依然没有了刚才的随意与闲适。
公主们离得并不远,但是也不近,因此柳宗玄安排一个人过去跟公主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说道:“请公主出题!”
没过多久,里面走出一个婢女,缓缓走到众人面前高声说道:“千秋公主说,今日这院子布置得极好,处处可见菊花,非常符合本宫心意,既如此,就以菊花为题!”
当今皇上寿诞是九月十日,在九九重阳节之后,因九九重阳有长寿的含义,皇帝自认为自己比九九重阳还要多一天,是好兆头,因此常常那此自夸,那些喜好溜须拍马的大臣为此做了不少诗篇来驳圣上欢心。
说来也巧,皇上的第二位公主就在九九重阳的这一天出生,皇帝认为这个公主是带着吉庆祥瑞出生的,与自己的寿诞千秋节只差一天,因此封号“千秋公主”,这是唯一一位刚出生就有封号的公主。皇帝曾经还说过,如果她是皇子,就要传位于她,由此可见这位千秋公主是多么的圣眷隆厚,深的帝宠。
千秋公主有两大爱好,一、喜爱菊花,这个是很好的爱好,可以怡情养性。另一个爱好,就是好男宠,千秋公主虽然已经下嫁,但是驸马只是个装饰,据传言,现在千秋公主府上有八位貌美如花、风格迥异的美男子,千秋公主曾经扬言,要凑够九个才足够,因为她的生日就是九月九。
想到这些,提笔的时候,鱼幼薇就知道自己注定要辜负刘蒙今日的一番心意了,就算不是因为千秋公主,鱼幼薇一直记着自己的真实的身份,在离开下邽之前,薛慕之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让她来到长安已经缩手缩脚,因为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一旦公布于众,就再也没有安定祥和的日子了。
即使知道现在绝对没有人能认出自己,但是鱼幼薇还是有些紧张,捏住毛笔的手也忍不住加了些力道。
忽然,一阵清雅幽美得琴声传来,让鱼幼薇觉得好像看见了清澈的泉水从高高的山上缓缓流出,泉水叮咚让人忍不住觉得处于一片鸟语花香,潺潺流水的室外桃园。毫无疑问这个人琴艺极高,这琴声是超脱凡俗的存在,涤荡着浮躁的灵魂。
琴声中,鱼幼薇紧张的情绪渐渐得到放松,想起问题来更加清晰。因此,稍加思索,就拿了一首平淡无奇的诗上去充数,停下笔来,悄悄地环顾左边,大多数人都在低头冥思,也有的正在动笔书写。
再把头转向右边,突然发现右边的女子也已经停下笔,而且正在打量自己。
那个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都很大气,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这本来也是一种大气的美,可惜她五官散得很开,显得整个人很粗犷,加上皮肤有些黑,因此看上去并不算美丽,但是身上却有一种盛气凌人的霸道之气,估计是哪个武将家的小姐。
再一打量她的案几,鱼幼薇大吃一惊,纸上也已经写好了。鱼幼薇因为是抄袭,所以写得很快,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姑娘写得比自己还快,要么这个姑娘是非常有才华的人,要么她是胡乱写的,这个鱼幼薇能理解。这让她惊奇的是这姑娘的字写得非常好,显然是练了多年。
因为自己练字,所以鱼幼薇知道这一手字的含金量,所以鱼幼薇认定这个姑娘是真的有才华。
那个姑娘见鱼幼薇吃惊,露出呲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样子,显得傲慢极了。然而这傲慢之色在鱼幼薇看来也是非常自然,这个姑娘显然是经常这样子睥睨别人。


【第35章】 刁难
 
一炷香时间已到,婢仆将所有的诗作都叫上去,并且由几位比较有名的诗人选出前十位,最后再最后交由公主们裁定。
鱼幼薇知道自己一定是选不上的,因此并不担心。
一番商议之后,结果出来了,一首首诗念出来,叫到名字的姑娘站起来走到别处坐下,这里面无疑有几首诗是比较出色的,但是都着眼于对菊花喜爱,文采无疑不错,只是立意稍微差了许多,但是作为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好诗啊,好诗!”一片称赞之声。
这一堆粉脂的小女儿情怀之中,这首诗无疑显得很大气,既有女子对镜贴花的描写,又有时人喜爱菊花的描写,更有陶渊明的典故,很出色!
“请裴淑小姐!”
话一落音,称赞声更大,原来是裴氏家族的姑娘,怪不得文采出众。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鱼幼薇右边的女子缓缓站来起来,原来是裴氏家族的人。
至此十首诗全部做完,柳宗玄派人将这十首诗送往公主所在的凉亭,过一会那个婢女再次来到众人面前,并未宣布选拔结果,而是高声说道:“公主说,今日所听琴声与往日不同,命琴师前来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柳宗玄却安排人将琴师带出来,鱼幼薇看见出两个男子缓缓从后面出来,在场所有人眼睛为之一亮。
前面的男子身着白衣,丰神俊朗,身上自带一种脱俗的气质;后面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看得不甚分明,两人越走越近,后面的男子正是陈韪!
那前面那个应该就是陈尟了,看两人五官,弟弟陈韪更出色一些,温文秀雅,面如美玉,五官分明,异常俊美;但是哥哥陈尟却神情淡漠、好似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一般孤高清傲,却掩不住身上自带的天然风流,宛如玉树临风般飘逸出尘、丰神如玉,好似天外飞仙。
来到众人面前,陈韪对着大家拱手见礼,陈尟却继续神情淡漠地前行,好像一切都没有看到,陈韪对众人不好意思地拱拱手,忙追上哥哥陈尟,那婢子却拦住他说:“公主说了,只召见陈尟公子一人。”
这毫不留情的拒绝让陈韪面色一僵,先是发白继而转为发红,然而并无人理会他的尴尬。鱼幼薇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不甘与怨恨。
众人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来,继续讨论刚才的诗作。这时鱼幼薇看到有个男子正盯着自己看。
鱼幼薇心中一突,没来由地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没错,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醉仙楼酒店为难鱼幼薇与朱砂的裴澄。
看看周围的宾客,鱼幼薇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怕的,那件事自己本来就是占理的一方,再说了这么多认在,就算他裴氏家族再厉害今日也不敢闹事的。
然而鱼幼薇低估了对方恨意。
裴澄对鱼幼薇阴险地一笑,充满了算计与报复,继而高声对着众人说:“诸位,今日柳学政所邀请的皆是名门贵族的小姐,然而却有一些三教九流之辈浑水摸鱼混了进来!”
“是谁?”
“应该不会吧?”
裴澄扬起脸指着鱼幼薇的方向说:“诸位,这个人就是她!”
“这是谁?是哪家的小姐?”
“的确没见过!”
在众人的疑问声中,鱼幼薇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人,却发现柳宗玄并不在,刘蒙也不知去了哪里。怪不得……
就算如此,鱼幼薇依然不见慌张,对着大家施施然行了一礼,缓缓地说:“小女子鱼氏幼薇!”
这话一说完,鱼幼薇感到众人的视线突然间集中到自己身上,特别是刚才坐在自己右边的裴淑,那眼神分明是七分不服、三分戒备。
“鱼幼薇?就是那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鱼幼薇?”
“怎么可能,这么小的姑娘?”
“就是就是!这哪家孩子?”
裴澄高声说道:“诸位,某曾经见过他,这个人是假冒的,根本不是鱼幼薇!”
鱼幼薇抬起头看着他,这家伙太离谱了,这种谎话也编的出来!难道不知道朱砂就在后堂等待一会的表演?
“那她是谁?”
“怎么进来的?”
从裴澄脸上,鱼幼薇看到了报复的快感:“她不是别人,就是女妓朱砂的婢女!所以她才能混进来!”
原来,连朱砂也算进来了!
“婢女?太过分了?”
“居然敢混水摸鱼假冒大家小姐?”
裴澄接着说:“诸位,这个女子本来只是一个婢女,但是朱砂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为了争夺花魁之位,就与这个婢女联手,上演了一出好戏,欺骗大家!”
若不是知道真相,连鱼幼薇都要相信相信自己是假冒的了。
立马有人发问:“那既然她是婢女,怎么能做出诗来呢?”
“对呀!”
裴澄大声解释道:“这诗,根本不是她做的,是温庭筠温大家所作,她不过是抄袭了温大家的诗作在这里沽名钓誉、招摇撞骗!”
“啊?那裴郎君有什么证据吗?就算她年龄小但是……”
“其一,上次醉仙楼,我亲眼所见,她就是朱砂姑娘的婢女,还因为这件事情触犯了醉仙楼的规矩,差点被打板子。但是我裴澄大人大量并没有与她计较,本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她今日招摇撞骗到柳学政的宴会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一定要揭穿她!其二,我裴澄裴氏家族岂会刻意刁难一个小姑娘?实在是她所作所为她过分了!一个地位卑贱的婢仆,居然也敢大摇大摆地坐在席上欺世盗名,实在是为我所不齿!其三,请各位看看我手中的诗作,这正是出自这个自称为“鱼幼薇”的骗子之手,请各位看看,这首诗哪里有一点大家风范?分明就是故意胡拼乱绉出来的三流货!”说着将手中的诗稿传给众人看!
鱼幼薇自然知道这首诗并无丝毫出彩之处,因此毫不意外地听到众人的议论甚至是指责。
嗡嗡的议论声四面而起,可是鱼幼薇却丝毫不见紧张,这让众人又有些疑惑不解,有一个看上去面善的男子跟鱼幼薇说:“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鱼幼薇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谢意,往前走了几步。正看到刘蒙焦急地看着自己,想冲出来为自己出头,鱼幼薇给他一个“没事”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裴澄见她这个样子,忙迎上去:“怎么,想走?又想像上次那样走吗?”
说完一声暴喝:“你以为这是哪里?鱼幼薇,这一次你休想再逃走!各位,我建议,将这个女骗子送官,免得她再到处招摇撞骗!”
鱼幼薇还是不说话,又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裴澄心中一跳,但是依然强自镇定,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我可不能被她的表面骗了。
鱼幼薇目光扫过众人,朗声说:“裴郎君,我鱼幼薇今日敢说绝对没有抄袭温大家的诗!不知裴郎君是否敢向各位保证绝对没有撒谎,字字句句皆是真话呢?”
裴澄没有想到鱼幼薇在这么多人面前丝毫不惧怕,被她这一问到有些心虚,但是他绝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下面子,因此强撑着说:“当然敢!我裴澄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鱼幼薇接着问:“若有虚言如何?”
裴澄有些语塞:“若有虚言,我……我就给你作揖行礼,端水奉茶,赔礼道歉!”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鱼幼薇对着众人说:“诸位都听见了,既如此,鱼幼薇不才,便要在各位面前班门弄斧与裴郎君辩上一辩!劳烦诸位与我做个见证!”
“好!小姑娘,就冲你这份胆识,我们今日就做个见证!”
“对!”
鱼幼薇躬身行礼:“如此,鱼幼薇先行谢过各位!”
“裴郎君!你说《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温大家所作,请问,你何时何地与何人看见温大家做过此词?温大家可又当着任何人的面说过此词是他所作?”
裴澄没有想到鱼幼薇会突然问到他,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在众人的催促中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并未亲眼见温大家所作!”
“裴郎君,那你又是凭什么判断这首词是我抄袭的呢?”
这个,正好问到了裴澄的心坎上,裴澄讥笑道:“其一,除这首词之外,你并未做过其他的诗作,由此可见你并非腹中有货之人;其二,谁人不知温郎君大名,说起作词,出了温郎君再无旁人;其三,今日你所作,就可以看出你只是草包一个!并非什么才女!”
“裴郎君说的好!我也有话要说,其一,鱼幼薇并非没有其他诗作,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其二,难道这词,温大家做得,其他人做不得?我鱼幼薇做不得?我想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据说我知,在做的诸位之中,就是不少人做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词作。怎么,别人做得,我鱼幼薇做不得吗?”
裴澄面色一变:“这是你强词夺理,你也配与在座的诸位相提并论吗?论起作词,能达到《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样高度的人,只有温大家一人!”
这话一出,虽然捧高了温庭筠,但是无疑是说其他人都不如温庭筠,在座的有许多人开始面色不善!
鱼幼薇继续问:“怎么,作词只有温大家一人?那作诗呢?”


【第36章】 伤逝
 
裴澄见鱼幼薇这样问,只当她白痴一样孤陋寡闻,于是卖弄地说:“哼!作诗?自然是李白杜甫做的是诗,除了李杜的诗以外,别的诗根本不能叫做诗!”
这时,席上有一部分人面色已经非常不好了,虽然知道自己的诗不如李杜,但是也不容许这个小人指手划脚,碍于场合,许多人都是强忍着不发,但是无疑都憋了一口闷气,在心中给裴澄狠狠地记上一笔。
鱼幼薇看着众人的反应展颜一笑:“诸位,鱼幼薇才疏学浅,却不敢苟同裴郎君所言!我认为,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各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哗!全场哗然,有些人甚至从席上站了起来。
“好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说得好!”
“当真字字珠玑!”
鱼幼薇看着裴澄蜡白的脸,继续说:“所以我认为,不管是作诗、作词都应该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样才能共同进步,繁荣诗词之文化,一家之言永远只能固步自封、一成不变!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在座的各位,每一位都是大师,只不过是所擅长的领域不同而已。”
“温大家确实是词作高手,但是温词秾艳华美、温婉含蓄,属于“花间派”的代表,而《水调歌头》豪迈放纵、气度超拔,不受羁束,属于“豪放派”的代表,这这首词根本不是温大家的风格,怎么能是温大家所作呢?”
鱼幼薇的话就好像一个石子投入水中,溅起一阵涟漪,席上的人好像再一次被震惊了。
花间派与豪放派此时还没有被提出,鱼幼薇这样一讲无疑是第一次给这些词做了分类,众人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有道理,纷纷竖起大拇指。
见众人如此,裴澄恨的牙痒痒,咬牙切齿的说:“既然你有如此才华,今日的诗你又要怎么解释?”
鱼幼薇并不回答,只是来回踱步轻轻地吟咏: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哗,全场又是一阵哗然,这个年仅十岁的女子带给众人太多的不可思议与震撼!
裴澄暗自得意,总算让我抓住把柄了:“鱼幼薇,那你刚才为何不做出来?你可知,当着公主的面作假,就是欺君!”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鱼幼薇并未见丝毫紧张,而是缓缓地说:“裴郎君难道没有听说过人各有志这句话?一来我年纪尚幼,怎能凭借一两首诗就当得起公主的侍读呢?幼薇并非出身名门贵胄,也没有跟随大师大儒学过正统的学问,这些自知之明幼薇还是有的!二来,鱼幼薇与母亲、兄长住在来到长安,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兄长在书院读书,鲜少回家,一旦鱼幼薇也离开,谁来照顾侍奉母亲呢!当今陛下宅心仁厚、恩泽四海,我相信陛下与公主一定会体谅我的一片心意,绝不会为难我。第三,比赛之时,我的确没有做出来。这首诗也是我即兴而作,可见此时做不出来,并不见得永远都做不出来。作诗词、文章皆是如此,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细细研究方可!就是诗仙李白,也是饮酒之后才更加气壮山河,才华绝伦,更何况幼薇只是个年仅十岁的女子呢?”
此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好!说的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当真了得,怪不得刘蒙时常说有一个不逊色男子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回头,看见柳宗玄和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一起朝众人走来。
相对于柳宗玄的面含春风,那个人却面色铁青地盯着裴澄,目光接触的时候,裴澄立马低下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当今宰相裴休!
当宣宗还是太子的时候,正值兵荒马乱,避难在香严和尚会下做小沙弥,后到盐官会中作书记。后来,小沙弥当上皇帝,就是唐宣宗,礼聘同门师兄裴休入朝为相。
裴休对着裴澄骂道:“孽障!我们裴氏一族的面子全被你丢光了!”裴氏的面子算什么?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反省过来,不要一错再错了!
裴澄有些气短,但是仗着平时裴休对他还算照顾就说:“九叔,我……”
见他辩解,裴休更加生气:“怎么?还不承认?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可是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还不快向鱼小姐道歉!”
裴澄只硬着头皮不动,那眼睛睃着裴休,“这……”
鱼幼薇忙道“裴相严重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证明了幼薇的清白,道歉不必了!”道歉?裴氏家族这么大的势力,实在没有必要与他们为敌,争一时之气!人家这样说,也许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而已。
裴澄松了一口气。
然而,裴休却说:“十五郎,鱼小姐不计较那是鱼小姐大度,难道你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吗?是谁说要给人家作揖行礼、端茶奉水、赔礼道歉的?我裴氏家族各各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各各都是一诺千金的君子,既然今日有言在先,那你就按照自己说的做吧!”
这样坚持,让鱼幼薇不知道有几分是出于真心。
宾客中却有人说道:“不愧是当朝宰相!”
“不愧是裴氏家族的人!”
“做人行事如此公正,实在是我辈的典范啊!”
“就是,就是!”
……
裴澄无法,只好朝着鱼幼薇一个拱手俯身,然后极快地起身。鱼幼薇避之不及,受了他这一礼。
裴休还要他端茶,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淑却劝道:“九叔,十五哥已经知道错了,九叔就不要再计较了”,语气中丝毫没有晚辈的恭敬。
鱼幼薇清晰地看到裴休的眉头紧了紧,看来这大家族也未必就如传闻中那么和睦呀!
裴淑又看着鱼幼薇说:“我想鱼小姐应该也不会计较的,你说是不是,鱼小姐?”依然是居高临下的语气。
鱼幼薇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想与她计较:“当然,裴郎君刚才已经赔礼了!”
裴休还欲说话,柳宗玄却说:“好了,裴相,既然鱼小姐都不计较了,裴相也莫要怪罪裴郎君了,今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呐!”
既然柳宗玄说话了,裴休怎么说都要给他一个面子:“对!柳老说的对!”
裴澄如释负重:“那,学政,九叔,十五郎先回去了!”
说完,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裴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本来看他与自己一样是庶出,有意拉他一把,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既是扶不起的,自己又何必多事?
裴氏!好大的名号,名冠天下又如何,名门巨族又如何?还不是欺辱自己是一届孤儿,还不是将自己逼到去当和尚才能维持生计?
若不是自己福大命大得人救助,那一场高烧就要了自己的命了,哪里能活到遇到当今皇上?当了宰相又如何,在裴氏,庶出的永远都是庶出的,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都敢当众顶撞我!裴休啊裴休,你该看开了!
刘蒙这才说话:“蕙兰!刚才急死阿兄了,还好蕙兰机智没有让裴澄欺骗到大家!”
鱼幼薇轻轻地笑着:“阿兄,我没事!”
“柳学政,今日本来是为公主选侍读,然而却因为幼薇影响了诸位的兴致,幼薇心中十分惭愧!既然事情已经澄清,幼薇便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柳宗玄和蔼地说道:“好,既然幼薇无心于公主侍读,那某也不好强人所难!你先行离去吧,他日再有时间,可以跟刘蒙一起来书院,我们书院里有不少学子都想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啊!”
鱼幼薇真欲离开,却听见凉亭方向传来一句喝骂:“你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有人劝诫了一句,那声音就小了。
紧跟着又是一阵阵争吵喧哗的声音,众人纷纷往凉亭方向看去,柳宗玄跟裴休和几个学子忙往凉亭那边走,鱼幼薇略一犹豫,还是提了脚步跟在刘蒙身后。
刚走没几步,鱼幼薇听到“砰!”的一声,像是什么装在柱子上的声音,众人加快了脚步,却被几个侍卫拦住去路。
柳宗玄带头表示担心公主的安危,却看见纱帐撩起的同时,千秋公主一脸不悦地走了出来,身后紧紧相随着两外公主,一个紧锁眉头似非常不耐烦;另一个却好像受到了惊吓。不理会大家的行礼,几位公主皆一言不发地越过众人,径直出了院子,身后的婢仆侍卫也加快脚步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越走越远。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陈韪抢先一步掀开纱帐,却看见陈尟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额头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脸上也血迹斑斑,雪白的袍裾上的血点触目惊心,血渍正顺着柱子下滑。
陈韪仍维持着掀开纱帐的姿势,眼睛瞪的浑圆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柳宗玄忙制止继续赶来的人,又安排人处理现场。
有人要移动陈尟身体的时候,陈韪这才反应过来,像是突然发了疯一般扑到陈尟,身边推开众人:“不,不许你们动他~~~”
“阿兄,阿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伤心惨目。


【第37章】重逢

二月二龙抬头,唐朝称之为花朝节、花神节,因此时有“花王掌管人间生育”之说,所以在这个看重子嗣繁衍的唐朝,人们还是非常重视这一天的。
刘氏跟鱼幼薇起了大早,将院中的花全都摆放到一处,朱泥花盆中春兰、报春花开得正欢。鱼幼薇给它们的花枝上缠上五色彩纸,花花绿绿在彩条在春风之中轻轻翻飞,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眼睛扫过院子,看着那三棵刚刚抽出新芽的柳树,鱼幼薇觉得满心欢喜,拿着彩纸给柳枝上也缠上,像是姑娘的长袖在舞蹈。
刘氏感慨:“蕙兰,又长高了!看来又要裁新衣了!”
“阿娘,今日二月二,可不许动针线,明日在做也不迟啊!”
今年夏天以来,鱼幼薇的身子就想这三棵柳树一般猛长了起来,现在几乎可以与刘氏平视了。
鱼幼薇很高兴,十二岁也应该到了该长个子的年龄了!伴随着个子的抽条长高,最近鱼幼薇感觉自己的部也开始微微有些隆起,如果不小心碰了一下就会通的要命,有一次撞到了东西,让鱼幼薇痛的直吸气。
鱼幼薇正对着柳树出神,背后传来刘蒙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蕙兰,今日天气难得的的暖和,外面有不少人放纸鸢,要不要阿兄陪你出去看看?”
无事献殷勤!鱼幼薇鄙视地撇撇嘴:“阿兄,再过一个月要开考,这个时候哪个学子不是埋头苦读?哪有像你这样悠闲的?”
刘蒙讨好地说:“蕙兰,你明知道我今年并不参加科考!没想到蕙兰倒是比我更关心的科考的情况啊!”
见鱼幼薇无动于衷,刘蒙咬牙说:“罢了,你帮我去约元容出来,等温庭筠来了,我在姑母面前给你说好话,可好?”
鱼幼薇立马说道:“一言为定!”
明天刘蒙就要回书院了,鱼幼薇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见元容一面的。自从薛家在一年前搬到长安之后,刘蒙就会让鱼幼薇出面帮他约薛元容。
薛元容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爱往外跑的小姑娘了,大部分的时间,她喜欢在家中做针线,看书,因此,想约她出来并不容易。但是只要鱼幼薇出面,她就一定会出来,在鱼幼薇面前,元容越来越像个大姐姐,面对长大后的薛元容,鱼幼薇有时候表现的更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是薛元容追着刘蒙,现在长大了反倒是刘蒙追着薛元容了!
鱼幼薇陪着薛元容出了薛府,鱼幼薇把薛元容直接带到约好的酒楼,对刘蒙说:“阿兄,人我带到了,好好陪着元容姐姐!我先走了啊!”
刘蒙却一把拉住鱼幼薇:“你去哪里?”
鱼幼薇捂着肚子说:“我肚子有些痛,想回家!”
刘蒙一脸地紧张:“肚子痛?回家怎么行?先去医馆看病再回去吧!”
薛元容也关切地说道:“是啊,蕙兰,我们陪你去医馆,可好?”
鱼幼薇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有一点不舒服,许是昨天吃坏了东西,没事的,我自己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啊!”
见刘蒙还是一脸地不放心,鱼幼薇说道:“要是有事,我还能活碰乱跳地陪你出来吗?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见鱼幼薇真的没事,刘蒙这才让她离去。
肚子是有一些隐隐地不舒服,不过还没有到痛的地步,早知道要费这么多口舌来解释,自己就不会选择这个借口了。
出了酒楼坐上马车,鱼幼薇正想回去,稍一停顿就吩咐道:“去灞桥!”驭夫什么都不问,驾起马,直接去了灞桥。
按照温庭筠信上的出发时间,鱼幼薇算着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到达。
初春,灞桥的水边还带着春寒料峭的寒风,但是此时灞桥上已经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全然不见那日的冷清,原因很简单,再过两个月就是今年的科考。来自全国的各地的学子书生们从四面八方赶往长安,有的偏远地方的人更是从去年夏季就开始出发了。
如果温庭筠此刻见到自己一定会很开心吧!今天也算是特别打扮过的。灞桥上有许多的人都在翘首以望,船只一个接一个的靠岸,许许多多宁采臣模样打扮的书生一个一个从船上走了下来,许久不见的人正在热情地互相打招呼。
过尽千帆皆不是!已经接近中午,还是没有温庭筠的身影,鱼幼薇心中有些失望,让驭夫掉转马头回家。
这时一辆甚为华丽的马车迎面而来,速度非常快,估计对方也没有想到鱼幼薇会突然掉头,一时间马车也停不下来,就这样直接撞上了上来。幸好驭夫灵巧,避过了要害,车身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撞击,但是马却受了惊,嘶叫不已,抬起腿向前跑了几步,被驭夫拉住马缰,这才没有让它一直跑下去。
掀开车帘,正欲质问对方,对方并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而是一路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地往灞桥的岸边驶去,即便是如此,鱼幼薇还是清晰地看到马车上清晰的“裴”字,还真是冤家路窄,不管在哪里都能遇见裴氏家族的人,鱼幼薇见自己与驭夫都没有受伤,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驾车回家,身后却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原来一只大船并着几只小船靠岸了,船刚一靠岸,裴氏的马车就“嚯”地一声掀开门帘,里面竟然走出一个身着大红色窄袖襦裙的女子,梳着垂挂髻,头上仅仅带着一个金子做的花簪,看年纪应该也是十一二岁的模样。
从侧面可以看到她一脸的怒气地瞪着岸头,手中紧紧握着一个马鞭,似乎只要她等的人一下来就会一鞭子挥过去一样。
呼啦啦大船上下来许多学子,穿着一样的学子服,正挤挤挨挨往外走,估计是哪个大书院的。
那个女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从马车跳了下来,身手非常矫捷,利落飒爽。
路边有人问道:“可是凤池书院的学子?”
那一群学子答应道:“正是!”
话刚落音,那个女子立马上前一步:“谁是杜荀鹤?”
杜荀鹤?鱼幼薇心中一顿,这个名字,难道是他……
为首的几个学子被他问得一愣,彼此相顾,立马笑了起来,为首的一个学子说:“这位姑娘,杜学弟他已经定下婚配,你就是追到长安来也无用!”
旁边的一个学子也说:“就是,天底下俊俏的郎君何其多,真不明白为何你们女子总喜欢杜学弟一人!”
“住嘴!”红衣女子似恼羞成怒,手一抬将鞭子挥舞了一下,“啪!”地一声抽在空地上,警告的目的不言而喻!
“这位姑娘,我们好心相劝,你何必……”
“啪!”鞭子又抽了一下,红衣女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指着众人说:“杜荀鹤,你不要以为躲起来就行了,我告诉你,我裴清断不会下嫁于你这个……妾生之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你还敢跟人说你已经定下婚配,休怪我鞭下无情。”
说完跳上马车,一扬鞭子,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奔跑而去。
留下一群学子面面相觑,纷纷回头望去,鱼幼薇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扶着一个妇人慢慢走近。
那人缓缓走来,不光是鱼幼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瞬间聚集在他的身上,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唇若涂脂,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他抬起头对着众人一笑,鱼幼薇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几拍,什么是眉如翠羽、目若朗星,鱼幼薇直到今日才知道。
此刻她也相信了当真有美得让人想犯罪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是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色美男子。
等等,这人有些眼熟,这眉目不就是……阿宣吗?再一看旁边的妇人,不就是程家娘子吗?这人真是阿宣!
鱼幼薇对着他微微一笑,正欲开口打招呼,却看见一个人正从船上下来,不是温庭筠还能是谁?
鱼幼薇心中一喜,忙跳下马车,快走几步,来到岸边,迎上温庭筠。
“飞卿!”鱼幼薇的声音之中全然是浓浓的欢喜。
温庭筠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脸上浮出的也是意想不到的笑容:“幼薇?真的是你?”
“怎么,飞卿不认识我了?”
两年不见,眼前的女子已经褪去了孩童的懵懂,正是豆蔻的年华,犹如一朵刚刚开放的花朵一般娇嫩美丽。
温庭筠压下心中的悸动:“幼薇长大了,我险些要不认识了!”
旁边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温兄,这位难道就是两年前做出《水调歌头》的鱼幼薇?”
温庭筠回答的底气十足:“正是!”
那人立马说道:“小生李子安,见过鱼小姐!”,说着深深地见了一礼!
这是……这个礼鱼幼薇见过很多次,皆是那些学子书生之见互相之间表示尊敬推崇的礼节,这是成年人之见才会有的礼节!
鱼幼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反应,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叫李子安的男子。
李子安心中狂跳,难道鱼小姐钟情于我?
鱼幼薇不知道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的杜荀鹤看到,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鱼幼薇一眼,然后大量了一番李子安,转过头依然眉目含笑,与师兄师弟边说边走,好看的嘴却几不可见地抿了抿。
温庭筠却是知道鱼幼薇是高兴的傻了,这个丫头做梦都希望自己快些长大,上前一步:“子安,太客气了!幼薇要还礼才是!”
鱼幼薇这才反应过来,忙回了一礼,这才打量眼前的自称为李子安的男子,这个人模样很是周正,尖尖的下巴,薄薄嘴唇,皮肤很白,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有些孱弱,在这寒风之中似乎有些弱不禁风,标准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
与此同时对方也在打量鱼幼薇,发如青鸦,眉似远黛,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娇俏的樱桃小口如三月的桃花般粉嫩可人!果然才貌双全,不知我李子安今生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娶到鱼小姐!
温庭筠介绍:“这是李子安,也是来京城参加今年的科举的,我们在路上认识的!子安兄一路上对我很是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