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5

上官慕容:唐时明月 46 - 53


【第46章】 心意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鱼幼薇走出了内室。
这个时候,却看见杜荀鹤正站在院子中那三棵柳树旁边,鱼幼薇一愣,不知他过来做什么,既然看见了也不好装作不知道,心中又些疑惑,又有些紧张。
不知怎么回事,鱼幼薇突然发现自己一旦面对杜荀鹤就紧张的不行,压下忐忑的心,鱼幼薇缓缓走了过去。
杜荀鹤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鱼幼薇心中一个咯噔,上次面对裴澄,这家伙帮我的忙,但是我却没有道谢,他该不会是秋后算账来了吧?
想到这里,鱼幼薇又想到那天他与汐雅郡主双双离开,气便不打一处来,说出话就带了三分恼怒七分讥讽:“杜郎君,长安风景正好,此刻不是应该携美而游,怎地会出现在我的家中?”
话一出口,鱼幼薇就后悔的直想咬掉舌头,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吃味的少女在冲情人撒娇,这样酸溜溜的语气怎么会是我说出来的?本来以为会听到对方针锋相对,甚至是冷嘲热讽,没有想到,他今天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那目光之中有深深的不舍,浓浓的眷恋,还有许多鱼幼薇看不分明的东西。
那目光实在太过灼热,直盯得鱼幼薇低下头来,心也突突地比刚才跳得更加厉害,鱼幼薇只觉得脑海之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望着杜荀鹤。
杜荀鹤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半晌他才开口,有些艰涩:“我若不与那汐雅郡主一同离开,难道要看着她继续为难于你吗?”语气中浓浓地叹息与自责。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鱼幼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正是因为她明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鱼幼薇觉得嗓子有些干,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吞咽了一口口水来缓解嗓子的不适。
刚要转身离开,杜荀鹤却将双手按在鱼幼薇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样子四目相对,鱼幼薇又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样子,当真是绝色!
鱼幼薇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咦,这家伙怎么也在吞咽口水,再一看,杜荀鹤的脸居然有一些可疑的发红!这是……
杜荀鹤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蕙兰!我心悦你!你可愿与我共结连理?”
轰!鱼幼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是在向我求婚?
抬起头,看见杜荀鹤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原本如玉的面容因为羞涩而染上了一层粉红,这般鲜眉亮眼,脸红耳赤,此刻的杜荀鹤竟然美得像近乎妖异!
沉浸在美色之中的鱼幼薇真想立马回答,愿意,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但是眼睛扫过杜荀鹤,看见他身后的三棵树,立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刚想拒绝,但是总要思考一下改用什么话比较好,就在她思考的这几秒钟,又不由得觉得这厮当真是秀色可餐,拒绝了以后可能再难遇见如此绝色的人了。
这样一想,鱼幼薇发现自己居然又动摇了,一面暗恨自己没出息,一面告诉自己要坚定,索性一咬牙,一狠心,连委婉的词汇也不用,几乎是恨恨地咬着牙说道:“我不愿!”
说完,忙将脸转向一边,她这样做,实在是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拜倒在杜荀鹤的美色之中了。
难道这厮有狐媚之功不曾?心里这样想着,鱼幼薇发现对方久久没有反应,只觉得肩上一松,杜荀鹤已经转身走到了树的另一边,背靠着树,留给自己那挺拔背影。两人之间隔着树,鱼幼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知自己是不是要说些什么,这气氛又有些微妙起来。
杜荀鹤倚在树上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一个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炯炯地望着鱼幼薇,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柳树,突然间眼神定住,似乎有些难过,有些愤怒。
鱼幼薇心中一个咯噔,他看到了!那个地方刻着温庭筠的名字,不知怎地,鱼幼薇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残忍,胸口有些堵得厉害,还有些隐隐地失落。
下一秒,杜荀鹤却大步走到自己面前,抓着鱼幼薇说道:“鱼幼薇,你怎么能如此不守信义!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当日不是你与我约好……”说到这里,杜荀鹤的声音突然止住。
约好?鱼幼薇有些疑惑,我什么时候跟你约好了?
话锋一转,杜荀鹤恢复了平静:“今晚,我便随田頵将军离开长安,前去山东缴贼!”
鱼幼薇心头一跳,要前去打仗!现在黄巢起义军席卷山东、河南一带,朝廷引起了很大的惶恐,于是派田頵领兵前去平定叛乱。
鱼幼薇不解:“为何?”,在长安杜家还算有些势力,怎么也轮不到杜荀鹤去入伍当兵啊!
“为何?”杜荀鹤嗤笑一声:“还不是因为这张脸?人人都道杜三郎风流俊雅,根本不是杜三郎多有文采,皆是因为杜三郎容貌俊逸,倾国倾城!倾国倾城?”说到这里,杜荀鹤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鱼幼薇突然想起最近听到的流行于长安的一首诗。
娈童娇丽质无暇,懒眼含笑眉如画。若使杜家三郎在,晨露焉能比晚霞?
我愿共寝鸳鸯被,我愿雕床镂象牙。只望与君双怀情,盼君能解此风雅!
这首诗不知是何人所作,但是这首诗何其露骨,何其龌蹉,此中的内容与暗示,让鱼幼薇想想都有些脸红。如此露骨的诗,就是普通女子被人这样侮辱,恐怕也会受不了,更何况杜荀鹤这个男子?
“在池州时,当地就有人强拿了我,迫于无奈,我只好重新回到杜家,这一次,杜家刚好需要我这个棋子!本以为到了长安,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这些个权贵,甚至有人直接过来开价,要我陪一晚!”
杜荀鹤恨恨地说道:“我堂堂丈夫,岂能做那榻上羊羔小儿,任人……”,杜荀鹤一拳重重地打在树上。
鱼幼薇此刻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原来,他的生活比自己想象的要艰辛太多!
杜荀鹤自嘲地说:“饶是我如此讨厌这张脸,还不是,因着它,使那汐雅郡主放过你一次!我堂堂男子,岂能,岂能……” 以色事人这几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蕙兰,我若是你,恐怕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男子,居然要用如此令人不齿的方式来保护心中所爱之人!”
说完这一句,杜荀鹤便大步往外走去,即将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蕙兰,我杜荀鹤一定要让这世间,再无一人敢轻视于我!我杜荀鹤,有朝一日,定要让你安心与我一起,再不必受昨日那般羞辱!”
说完,杜荀鹤便挺胸阔步跨出了门外,那脊背虽然挺直,但是却掩盖不住他的落寞与孤寂,谁能想到外表光鲜的杜三郎,在家族之中不过是棋子,离开家族却更加危险!年幼时没有家族庇护,长大后还要委身于家族,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怪他性子如此孤僻古怪。
鱼幼薇心中有些隐隐地担心,他要上战场了呢!突然间就有了一些不舍,鱼幼薇忙摇摇头,我怎么会对他不舍,一定是被这突入其来的告白吓得昏了头!
鱼幼薇,杜三郎是何等人物!你不要奢望了!对,我对他只有感激,感激他在裴澄纠缠时挺身而出,感激他在汐雅郡主为难之时伸出援手。
可以鱼幼薇又问自己,真的只是感激吗?鱼幼薇有些痴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鱼幼薇突然突然一拍脑袋,朱砂姐姐还在等我!
未等她出门,刘氏就迎了上来,神色之中颇有责怪:“蕙兰,你怎的这么晚才回来?昨晚阿宣这孩子足足等了整晚,今天你一回来倒头就睡,我要喊你,他还不让,你这孩子,真是……”
说着摇了摇头,对鱼幼薇颇有些不满,言语之中对杜荀鹤的维护显而易见。
鱼幼薇这下子也不好意思了,直到她快到达平康里的时候还在低低的问自己,整整一晚上吗?他竟然等了那么久,怪不得他今天这样的疲倦!鱼幼薇你何德何能,竟让他为你做到如此地步?想着想着,鱼幼薇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到达平康里的时候,朱砂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了,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也恢复了十之五六,这样,鱼幼薇就放心很多。
朱砂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单独留了鱼幼薇说话,鱼幼薇猜不到她要说什么。
噗通一声,朱砂未曾开口先跪了下来。
鱼幼薇心中大惊,连连蹲下来搀扶她:“朱砂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折煞幼薇了,你快些起来,你这是为什么啊?”
朱砂却抓着鱼幼薇的胳膊,摇着头落泪,一脸的悲伤:“幼薇妹妹,我求求你,求求你帮帮陈韪,帮帮陈韪……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幼薇妹妹,只有你能帮他,求求你……”说着说着竟抱着鱼幼薇痛哭起来。
鱼幼薇知道,此时朱砂需要一个人静静地陪着她,让她倾吐内心的苦恼,因此并不说话,只让她静静地靠着自己哭泣。待她哭声渐渐小了以后,鱼幼薇这才轻轻地说道:“朱砂姐姐,到底怎么了?”


【第47章】 劝导

在朱砂哭泣的倾诉中,鱼幼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陈韪沉浸在陈尟死亡的阴影之中,一直难以释怀,每日自暴自弃,还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整日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过了两年。这两年里,根本就是碰都不碰琴一下。
但是,饶是如此,朱砂依旧没有放弃陈韪,依旧支持他,爱着他,就算他以后都这样,她也认了。
然而,今天下午,陈韪突然兴冲冲地将琴捧来,说要给朱砂弹奏一曲,朱砂虽然愕然,但是最多的是高兴与欣慰,本来很好的事情,然而,陈韪在弹奏的时候,一曲刚弹了开头,后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弹了。朱砂忙安慰他,但是,陈韪试了几次,依然是如此,最后气的将琴摔了。
“幼薇妹妹,我知道一定是你开导了他,我……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朱砂满含希望的望着鱼幼薇。
鱼幼薇也很像帮助他们,但是她真的对琴一窍不通:“朱砂姐姐,我可以帮你开导他,但是我不会弹琴,不会奏谱,真正能帮助他的人是你。”
“我也想,可是我这身子……,他今天就将自己关在屋内,任谁敲门,总也不开,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幼薇妹妹,就当姐姐求你了,行不行?你就帮我这一把,好不好?”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鱼幼薇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于是硬着头皮对朱砂说:“那我试一试吧!”
片刻之后,鱼幼薇出现在陈韪的门外,扬起手,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静候了片刻,依然没有回应。心中一个咯噔,这人,该不会想不开吧!想到这里,鱼幼薇也不再等待,呼啦一声径自推开房门。
屋内陈韪正临窗而坐,怀中抱得可不正是下午摔坏的琴,他正用手轻轻地抚摸、擦拭着琴身,仿佛那是世间的无价珍宝,对于鱼幼薇的到来,他仿佛听不见,看不着,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鱼幼薇轻轻走到他的身边:“你居然忘了怎么弹琴了,如此,甚好!”
鱼幼薇知道,当人陷入悲伤之中,你千万不能温言温语的劝慰的他,肯定没有用,朱砂不知道说了多少鼓励他的话,他需要的是激将!只有激他,剑走偏锋,才能让他燃气斗志!
果不其然,陈韪听到鱼幼薇的怪论,这才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她。
“你的琴艺,皆是你兄长所授,如今你全部忘了,可见是尽数还给他了!既如此,你当高兴才是,今日你从头来过,日后的一切全是你自己所学,日后你再不欠你兄长了!”
陈韪一愣,仔细思索片刻,转眼有些清明。
鱼幼薇接过他手中的琴,说道:“我若是你,此刻一定将已经忘记的东西一点一滴的学回来,这一定是你兄长给你的磨难,你一定不能辜负你兄长的一片心意才是!”
半晌,他终于开口:“我该如何做?”
“首先,你要如刚刚接触琴时一般,好好地练习,待熟练之后,再学着自己谱曲!”
陈韪轻挑眉头,有些讶然:“自己谱曲?”
对!鱼幼薇知道,如果不能自己谱曲,只是弹奏别人的曲子,不过是一个弹奏的人形机器罢了,若要在这个时代扬名,必须要会自己作曲才行!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睁大的眼睛,鱼幼薇直直地望着他:“你兄长不就是自己谱曲吗?怎么,他做得,你做不得?”
陈韪心中一凛,当下说道:“兄长做得,我亦做得!”
然后盯着鱼幼薇看了一会,似乎有些想看透她:“你今日所言,我会记在心中,待我从新学会弹琴,自然会去找你!鱼小姐的再生之恩,我陈韪定不敢相望!”
鱼幼薇见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说其他的话,缓步走出门,边走边说:“你真正需要报恩的人,是那个日日陪伴你,不离不弃的女子,我不过受人所托,哪里就是再生之恩了呢?”
一番话说得陈韪当场愣住。
时间过得很快,短短两个月,陈韪的琴技就找了回来,毕竟在此之前,他练了将近十年的琴,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呢!加上朱砂的帮助,陈韪的琴技竟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再次来到平康里,听到陈韪的琴声,鱼幼薇能听出那琴声之中的饱满的感情,绝对不是光会弹琴就可以演奏出来的。
面对朱砂含笑感激的目光,还有陈韪投过来有些异样炙热的眼光,鱼幼薇知道,以后这平康里要尽量少来。
鱼幼薇刚要告辞,陈韪却出言相留:“幼薇,你上次跟我说,要我自己谱曲,我心中有些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
朱砂也说:“平康里下个月举办琴师大赛,陈韪已经报了名了,第一轮已然通过,但是如果要顺利通过的话,光是弹奏别人的曲子恐怕不容易取胜,那些知名的曲子都是别人弹过许多遍,没有新意,必须要出奇制胜才行!”
琴师大赛,如果赢了,这小小的平康里就再也留不住陈韪了!一旦陈韪名声大起,那朱砂也可以离开这小小的院落,两个人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想到,心中对温庭筠的失望,鱼幼薇只觉得,能让朱砂如愿,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留下来,几个人细细商讨了几天。然而,鱼幼薇实在没有作曲的天分,没有办法帮助他,这样,又过了几天,也没能商讨个什么章程。
这一天,鱼幼薇坐马车回家,马路边有两个小童在背诗,清清脆脆的嗓音煞是好听:“……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鱼幼薇忍不住伸出头去,看到两个幼童梳着总角,端坐在门坎上,正摇头晃脑地背书,时不时看一下远处街口,似乎在等待着大人回家。其中一个还嘟囔着:“阿兄,阿母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说着,那嘴角就留出口水,这般可爱的模样,让鱼幼薇忍俊不俊。
他哥哥一边安慰他,一边说:“今日要将这《春江花月夜》被完呢,否则阿耶又要打你板子了!”那小童,吓得忙拿起书继续摇头晃脑起来。
放下车帘,鱼幼薇脑海之中电光火石一般,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忙喝令驭夫:“调转车头,去平康里!”
驭夫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依然按照鱼幼薇的指使,调转了车头。
匆匆赶到平康里,跳下马车,三步两步来到院中。
陈韪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厅堂之上,见鱼幼薇来了,朱砂有些惊喜:“幼薇妹妹又回来了,你有办法了,对不对?”
陈韪闻言抬头,也是一脸的惊喜期待地看着鱼幼薇。
鱼幼薇点点头:“我想到了一首曲子,觉得很好,不知陈韪你能不能弹奏出来。”
陈韪问道:“是什么曲子?”
鱼幼薇卖了一个关子:“这曲名暂时保密,如果我哼出来,你便能弹奏出来吗?”
朱砂忙说道:“能,自然是能的!”
鱼幼薇听了大喜,大步走到厅堂之中,对着陈韪迎面而坐,三人成三角形状,鱼幼薇也不犹豫,直接哼了起来。
本来哼一首歌算不得什么,但是陈韪跟朱砂都直勾勾地盯着她,鱼幼薇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身子,脸有些发烫。
她哼完之后,声音刚刚落下,那边陈韪的手就拨动琴弦,说也奇怪,那曲子就从他手中流淌了出来。
三人大喜过望,相顾含笑,一时间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接下来又忙了几天,鱼幼薇又根据前世的映像让陈韪做了局部的修改,终于这曲子定了稿。
回到家中,正欲敲门,从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一把拉住鱼幼薇,心中一惊,回头看到温庭筠醉醺醺的脸。
酒后的味道着实难闻的紧,鱼幼薇忍不住皱了皱眉,温庭筠却拉着她醉醺醺的说:“幼薇,你为何总是伴着那陈韪?为何?他比我年轻是不是?是不是?”说着竟用了十二分的力道,用力的摇晃着鱼幼薇。
鱼幼薇知道他喝醉了,不与他计较。只扶着他上马车,想将他送回去。
谁知温庭筠竟“呼啦”一声,吐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段时间,温庭筠总是郁结于心,鱼幼薇却知道,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上个月,李亿娶了裴氏的长女裴淑,一场婚宴办的整个长安都为之侧目。
“为何?那李子安哪里比我强了?哪里比我强了?他不过是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的,这样的人也配高中状元,也配娶裴家的小姐,也配到洛阳做刺史?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鱼幼薇也知道他内心的抑郁,两个人如果不认识倒还罢了,偏偏认识,偏偏那李亿看着像个书呆子,他自然不服气,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整日沉浸了下去吧。这个时候不想着下次怎么考好,倒想着别人不如自己。
怪不得诗人都是浪漫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第48章】 强吻

堪堪又是几日,琴师大赛终于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这一日,就要分出个一、二、三来。
拒绝了朱砂跟陈韪的邀请,鱼幼薇只想好好睡一觉。
刚刚踏进自家的院落,鱼幼薇就看见一个身材欣长,一身白衣的男子正负手而立,迎面朝自己走来。夕阳下这个男子仿佛如镀上一层金一样熠熠生辉,直晃的鱼幼薇有些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见鱼幼薇怔住,那男子展颜一笑,这一笑当真倾国倾城,让鱼幼薇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那男子一步一步走进,鱼幼薇这才发现他脸上竟多了一道伤疤,在鱼幼薇的惊讶之中,那白衣男子慢慢靠近对着鱼幼薇戏谑道:“蕙兰如此看我,莫非倾心于我?”依然是沙哑的声音,但是却变了很多。
刷地一下,鱼幼薇的小脸涨得通红,有一种被别人抓到先行的狼狈,忙把头低下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原本是少年变声期的时候公鸭一般的粗哑,现在却是低沉之中带着沙哑,有些靡哑的诱惑,他靠的如此近,高大的身影下,一股逼人的气息直面而来,让鱼幼薇忍不住退了一步,说话时,温热的气息直扑到鱼幼薇脸上,鱼幼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自己耳根发烫,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我……哪有?”鱼幼薇狡辩道。
这白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杜荀鹤。鱼幼薇心中纳闷,短短几个月,这个人竟然变了这么多,原本温润的男子,现在身上竟然隐隐有些嗜血的气场,让人一靠近就被他强大的气魄镇住了,看来战场真的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
“既没有,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不就是抬起头吗?这有何难,什么敢不敢的?”鱼幼薇抬起头来,倔强地瞪着他。
这一抬头,杜荀鹤先是一怔,继而眼神变得幽邃起来,甚至说是有些迷离。
因为紧张加上生气,鱼幼薇原本雪白的脸上现在染上了一抹红晕,真是艳若桃李,灼灼其华,黑白分明的杏眼此刻正水汪汪的好像一泓清泉,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目光下移,那粉嘟嘟的樱唇因为生气还有些微微的撅着,那样粉嫩,那样的诱人。
鱼幼薇看着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早就不知所措了,直感觉这气氛让人有些压抑,忍不住呼了一口气,然而她的嘴刚刚张开,就感觉有一双大手拖住自己的头,紧接着杜荀鹤的脸就凑了进来,一张嘴一下子衔住了自己的唇,接住了自己刚刚呼出去的那一口气。
轰地一下,鱼幼薇大脑一片空白,只本能地胡乱摇头,然而那人实在是将自己钳制的太紧,自己越是动,对方嘴巴就衔的越紧,另一只手也箍上自己的腰,将自己紧紧地与他贴到一起。
男子的气息带着诱惑扑面而来,鱼幼薇慌乱之中只胡乱用手推着他,然而手只轻轻一按,感觉到自己推的正是他的胸部,这一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羞又急之中,直逼得她嘴巴呜呜作响,眼泪大颗大颗地流出来。
感觉到鱼幼薇的泪水,杜荀鹤忙起身抽回,这才发现她的唇已然肿了。
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搂着鱼幼薇的腰,另一只手却轻轻地覆上鱼幼薇的唇,眼神之中有些无尽的温柔,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这鱼幼薇的脸,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不要哭了,是我莽撞了!”
听到他这样说,鱼幼薇只觉得自己心中更加委屈了,泪水更是喷薄而出,一滴眼泪刚刚落下,杜荀鹤忙用唇吻住,鱼幼薇一下子愣住了,这下连哭也忘记了。
怔忪之间,杜荀鹤已经将头埋在鱼幼薇的颈窝,低低地说道:“那一天,我从马上摔下来,那人拿着刀,骑着马呼啸而来,我心中只涌起恐惧与遗憾,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侥幸活了下来,我就要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拥你入怀!”
说着,他手上的力度加紧了,鱼幼薇只感觉有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在自己的颈窝,那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如今,我已然这样紧紧的拥着你,今后,就是死我也无惧无憾了!”
说着,他放开鱼幼薇,转身大步离去。
鱼幼薇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竟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不知不觉之中,竟用手抚上了自己的唇,又是一阵脸红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只是嘴角一扯,痛的她直叫出来:“混蛋,这是什么意思,居然就这样就走了!真是……”


【第49章】 恶势

这一夜鱼幼薇睡的非常不踏实,做了一个甚是异样的梦。
那梦中,满眼大红的喜字,新人的婚房,而她自己正坐在这溢满大红色的房间之内,自己也是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身边站着一个同着大红衣裳的男子,身形伟岸,气宇轩昂。她抬起头,费力地想要将眼前的人看清,可是,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那人的面目也是一片迷蒙。这一夜,她费劲心力也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不知什么时候才昏昏睡去。
直到第二日,鱼幼薇才知道,杜荀鹤不过是地回来,如今又匆匆地走了。这样一来一走,鱼幼薇只觉得自己内心多了许多与原来不一样的东西。
到了下午,鱼幼薇听着外面一片吵嚷,忙抬脚出去,正看见朱砂的丫鬟语不成声地跟刘氏说着什么,鱼幼薇心中一惊,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在丫鬟断断续续的哭诉之中才知道,短短一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猜的没错,陈韪是拔得头筹,在琴师大赛上一举成名,然而,当晚,陈韪就被邀请到了千秋公主府!
鱼幼薇心头一跳,千秋公主啊,那不是个好惹的人啊!提到她人们总是先想到她府中那八个风格迥异的美貌男子,那一年,陈韪的哥哥陈尟的遭遇让鱼幼薇心惊,那殷红的血迹,陈韪痛彻心扉的哭喊声,让她心悸了很久。
登上马车,鱼幼薇问那丫鬟:“朱砂姐姐怎么样了?”
谁知那丫鬟听了更是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直让鱼幼薇的心一直沉了下去,只抓着那丫鬟的肩膀厉声叫道:“快说!朱砂姐姐怎么样了?”
那丫鬟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鱼幼微也会有如此凌厉的一面,直下的哽住了哭声,睁大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鱼幼微。
“你快说,朱砂姐姐到底怎么样了?”鱼幼微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说呀!”
那丫鬟堪堪反映过来,断断续续的说道:“朱砂小姐她听说陈公子去了公主府非常担心,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第二天,公主府就派人送来一些钱财,说陈公子以后不会回来了,说这些钱财是给朱砂小姐用的,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这么说陈韪是被千秋公主扣下来,既然送了钱财来,那就说明公主应该是很满意陈韪的,那么陈韪也并没有如他哥哥那样以死明志,这样说来,他暂时就是去安全的。
“后来呢?”
“后来,朱砂小姐去了公主府找人,结果被看门的侍卫毒打了一顿,此刻已经快不行了!”
一听这话,鱼幼微“嚯”地一声拉开车帘,对着驭夫喝道:“车子再快一些!”
马车刚刚停下,鱼幼微就跳下马车,大步向朱砂的房间走去,原本花一样的人,此刻正在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绿翘正守在床边,见鱼幼微来了,一把扑到鱼幼微的怀里,细细碎碎的哽咽着哭,她并不敢大声,生怕惊吓到床上的人儿!
鱼幼微这才发现,朱砂的脸上还有辫子抽打的痕迹,原本白玉般的肌肤此刻有些皮开肉绽,直让人不敢看,不仅如此,那脸还红得吓人!
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朱砂微微睁开了眼睛,对着鱼幼薇苦笑了一下,朱砂有些微弱地说道:“幼薇妹妹,请你,帮我照顾……”说着,又长长地歇了许久。
鱼幼微明白她得意思,忙拉着绿翘说道:“朱砂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绿翘的!”
朱砂这才放下心来,好像很累很累一般。这分明是弥留之际,朱砂能撑到现在,只是为了等鱼幼微这一句承诺,如今听鱼幼微说了这句话,分明是放下心来了。
绿翘早就哭的语不成声,鱼幼微此刻也已经泪流满面,只有她知道,这个女子一生所在乎的唯有两个人,一个是绿翘,另一个就是陈韪了。
如果没有遇见陈韪,朱砂也许会挣钱给自己赎身,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然而为了陈韪,她付出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如今连生命也搭上了。
鱼幼微很想问她,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有没有后悔过,然而,朱砂已经合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再也无法回答她了。
绿翘的哭声还在耳边,鱼幼微却没有办法像她一样哭泣,安排了朱砂的身后事,鱼幼微带着绿翘回到了她的家中。
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短的战事,很快就会被平息,没想到战事整整持续了半年,还是坚持不下,现在的形式对朝廷越来越不利。
大批大批的士兵,被调了出去,整个京城,留下的兵力只够守城。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向京城,迫于无奈,朝廷只好关闭了城门,整个京城陷入一片肃杀之中。


【第50章】 杜家

这战争一打居然就是半年,所有人都以为平定叛乱,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万万没有想到这叛军居然如此难缠。现在更是到了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甚至说是到了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刻。
紧张的气氛不仅传染了整个长安城,原本喧嚣热闹的长安,现在刚刚进入日暮就陷入一片黑暗,原本的歌舞升平也好像突然哑了一般。
皇帝关注着战事的进展,百姓也关注着战事的情况,毕竟有很多人的父兄正在外面殊死拼搏,所以时间越久,人心越乱。所有人都关注着前线的消息,很多消息一旦传来就会不胫而走。
最近这几天消息更是一天一个不停地传往长安。
就在昨天,传来的消息说,朝廷的军队陷入叛军的包围之中。
今天的消息说,田頵将军以身殉国!
这个消息传来,整个长安震惊!
这震惊之后,带来的是长久的悲伤与沉默,从皇帝到百姓,所有人都无法镇定了!领军的大将军都死了,岂不是意味着全军覆没?皇帝与贵族阶层心痛那精锐的部队,那是全国三分之二的精锐啊!
没有了这些部队,那怎么抵抗突厥族的铁骑,怎么抵挡敌人的入侵?没有了这些部队,那长安或者说整个大唐,就是那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就是那鼎中的羔羊,任人烹食!
百姓也陷入悲戚之中,那些部队,那些士兵,是他们的父亲兄弟,是他们的入肉亲人,他们一面面临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一面还要担心随时会国破家亡,朝不保夕。
鱼幼薇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愣住了,生于和平年代的她没有经历过战争,不明白也不愿意相信这战争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刘氏更是不停地安慰程氏,自从上次杜荀鹤回来以后,就将程氏安排在鱼幼薇的家中,杜荀鹤与杜家是彻底的决裂的。自打杜荀鹤走后,不时会捎信回来,这一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程氏怎么能不担心?听着程氏的哭声,鱼幼薇也红了眼睛。
眼前划过相识的一幕一幕,就像是在昨天一样,他们在大大的月亮底下论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他在桂树旁边亲吻自己,他的每一封信都会提到自己……
难道这一切竟然全部都成为过去了吗?
不,鱼幼薇不愿意相信,杜荀鹤,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整个京城陷入一片低靡之中,百姓开始变卖东西,收拾细软准备逃难,刘氏一面照顾程氏,一面收拾家中的东西,还要找马车。就连皇室都开始准备北迁,整个京城人心惶惶。马的价格涨了很多,居然有人在京城里面公然开始抢劫东西。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八天,突然前方又传来消息:左先锋杜小郎突出重围,击退了叛军!
这个消息传来,所有人都不相信,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因为太过震惊太过欣喜而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或者是不是敌方故意传来的消息。
这样似惊似喜的消息经过三天的惶惶等待,终于得到确认:左先锋杜小郎突出重围,击退了叛军!现在叛军已经连连溃败,投降者无数,朝廷军屡战屡胜,连连告捷!
上至皇帝以及文武百官,下至走夫贩卒、黎民百姓,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奔走呼告,胜利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由百姓口口相传,不过一天的功夫,整个长安城就陷入了狂喜之中。
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人人都扬着希望的笑脸,左先锋杜小郎的名讳开始在整个长安城流传开来。
紧闭了大半年的城门,这一天终于打开了,皇帝一面整顿人马,一面着手安排难民的救助,各地的官员纷纷上京述职,京城之中的富贵之流开始日日宴饮,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喜悦。
鱼幼薇自然知道所谓的杜小郎就是杜荀鹤,整个长安谁人不知?果然,这样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天,鱼幼薇家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这一日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了鱼幼薇家的门口,车上下来几个身材壮实的妇人!为首的一个肥胖的婆子也不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进去之后直接奔内堂走去。
这一行人五六个大喇喇地朝室内冲来,家中的下人拦也拦不住,那为首的胖婆子更是尖声叫道:“滚开!你可知我是谁?我是杜家派来的,你惹得起吗?”
这时候传来一个清朗低喝声:“杜家的主子我惹不起!擅闯民宅的下人我还是可以惹一惹的!”
这个声音传来,那几个闹哄哄的人具是一愣,如今整个长安都知道杜荀鹤的名声,杜家的几个长辈已然决定要将杜荀鹤的名字上了杜家族谱,如今这一战,杜荀鹤可是立了大功了!如今这功劳自然会算在杜家头上,杜家世代出文人,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武将他们自然也是高兴的,以后人再提杜家自然是文武双全,既是清流贵族,又是功勋世家,这赫赫的威名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
多少公卿世家分别培养文人士子以及武将,就是希望自己的家族以后不至于没落,武能救世,文可安邦!如今,杜荀鹤立了这样的大功,皇帝早就开始对杜家连连夸奖了,甚至有意将公主下嫁杜家!那些王公大臣更是眼红的眼红,恭喜的恭喜。
短短几天,杜家已经不是原来的杜家了,大有迈入新贵的感觉!
就在杜家人高兴的接受周围恭维的时候,才赫然发现,杜荀鹤的母亲程氏根本不在杜家!这才知道,这杜荀鹤母子来到京城之后,在杜家居然只待了短短半个月不到,而且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面,在杜家,还受尽了冷言冷语!
没有办法,杜夫人裴氏,就命几个奴仆前来,说今日务必要将程氏接回去!但是绝对不能让程氏太过得意,见了面就要给她下马威!
因为,这几个壮硕的妇人、婆子才气势汹汹而来!她们只当这里只有程氏一人,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别人!也是,程氏到京城不过短短半年,杜荀鹤也一直不在京城,她一个妇人怎么能结交到朋友呢,难怪这几个婆子不太相信!
“这里是程姨娘的家,程姨娘是我们杜家的人,这里自然也是我们杜家的房产,你是何人,竟然敢阻拦我们?”那肥胖的婆子依旧一脸的傲慢,说着竟走上前来,口中的唾液几乎要喷到鱼幼薇的脸上!
鱼幼薇冷哼一声,提高了声音,高声怒喝道:“我倒不知这鱼府怎么就成了杜家的产业?怎么,几位今日来是想抢这座小小的院舍吗?”
那婆子哑然,另外一个妇人这才麻利地跑到门口,对着大门一阵张望,门头上悬挂的匾额上,可不就是“鱼府”吗?
那肥胖的婆子见她连连使眼色,脸色一暗,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程氏从室内走出来,她垫着肥胖的身子,一把跑到程氏身边,指着程氏说道:“小娘子说得对,这里是鱼府,但是我杜府的姨娘怎么会在鱼府里面?”
鱼幼薇上前一步,一个巴掌打在那胖婆子脸上,恶狠狠地说道:“住嘴!这里是鱼府,她是我的姨母,何来杜府的姨娘一说?”
那婆子根本没有想到,鱼幼薇会直接上来给她一个巴掌,这一个巴掌直打的那胖婆子愣在当场,不只是她,跟她一起来的一个壮硕的妇人,刘氏、程氏、还有鱼家的仆人全部都愣在当场!
那婆子反应过来,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朝鱼幼薇扑打过去,她竟然是用自己肥胖壮硕的身躯直直地朝鱼幼薇冲来,眼见她来到眼前,鱼幼薇只轻轻避让,那婆子一个收不住,直扑到在大门之外。
她本来就极胖,这一下子更是满身的力气,所以这一摔竟像恶狗吃屎一样扑通一声重重地扑打在地上,顿时摔的眼冒金星!想着她在杜府也有几辈子的体面,杜家上上下下除了正经的主子,哪一个不给她面子,如今她丢了这样一个大的人,怎么肯轻易罢休。登时就在地上打滚,哭喊着要报官!
就这一会的功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左邻右舍,纷纷在门口指指点点,鱼友诶冲着其余的几个妇人说道:“还不快将她拉走,难道你们想明天整个京城都知道,杜家的奴仆仗势欺人吗?”
鱼幼薇年纪本来不大,但是这一句话说出来,那几个婆子竟然没有一个敢反驳,登时跑出门外,将那肥胖的婆子扶上马车。
马车刚刚准备走开,鱼幼薇扬声问道:“敢问几位,是哪个杜府的?”
胖婆子尖声说道:“说出来吓破你的胆,作死的小娼妇,如今长安谁人不知杜府,自然是大诗人杜牧府上!”
此言一出,周围的一群人立马开始指指点点,那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的。
鱼幼薇心中讥笑,我就是想让你说出来。
“是吗?我倒不信,这杜家的人岂会瞧上我这小小的院落?”
那婆子见鱼幼薇这样说,以为她心生害怕了,就张狂地说道:“我们自然是杜家的,不信你看这马车!”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见马车上赫然就是杜家的标志,京城的世族大家,每家都有自己的标志,用以与别家区别,这样也是彰显自己身份的方法。
周围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的喧哗,鱼幼薇这才朗声说道:“既是杜家的,麻烦几位回去去跟杜大家说一声,我这小小的院落,无论如何是不卖的!莫说是杜大人,不管是谁,也没有强卖强买的道理!”
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凛然不可侵犯,加上她面容不俗,自有一股清高华贵,让所有人都不由得为之一怔。
那胖婆子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出来鱼幼薇是什么意思,但是见众人指指点点,也不愿意多纠缠下去,于是命车夫快些行驶。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灰头丧脸而去!
那胖婆子临走的时候还在叫嚣:“下作的小娼妇,敢跟我们杜府作对,你给我小心一些,我们杜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鱼幼薇也不惧她,声音比她扬的更高:“我就知道,你们杜府想要我的宅子,我再说一次,别说是这么威逼陷害,就是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卖给你们的!”
说完,果不其然,旁边的人群有些义愤填膺:“这杜府怎么这样,刘氏大嫂母子三人孤苦伶仃,如今,鱼小姐的兄长不在家,只有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他们太也过分!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谋起人家的屋舍来了,还有没有天理可言?”
“就是,太过分了!”
鱼幼薇又朗声说道:“实不相瞒,杜家说了,我们这一带藏有一个宝藏,我鱼家还只是一个开始,诸位街坊邻居一定要小心才是!他今日能谋我家的财产,日后,诸位……”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鱼幼薇成功的看到众人脸上的欣喜转为防备,这才拱手鞠礼回到庭院关上大门!
杜家,明日长安的新话题就是你们,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前几天说的尽是好话,这一次要你们变成巧取豪夺的恶霸之流。
杜家最近的崛起,早就让好些人不满,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这个消息越演越烈,最后竟然连皇帝也有所耳闻。


【第51章】 亲事

鱼幼薇放出去的消息,本不足以威胁杜家这样的大家族。但是在这特殊的时刻,朝廷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吹的草动,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杜家在朝堂上变得尴尬起来。整个杜氏家族,不再有宴饮,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鱼幼薇想到杜牧那气愤的脸,就有些忍不住想发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若犯我,杜家,我也不怕!
这样,过了几个月,叛乱的事情被真正平定了下来,周边的一些流民也被朝廷安置妥当。杜家的几个郎君,又做了新的诗词,来表彰当今圣上福泽四海,圣明无双。这样,杜家的危机才算真的过去。就算再次得到皇帝的信任,杜家的人却没有再来找过鱼幼薇的麻烦。
鱼幼薇每天坐着马车,带着绿翘,出去玩耍,倒也过了一段愉悦的时光。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加上有温庭筠作伴,鱼幼薇在外面就多玩了一会,比平时回来的晚了些。
今天当真是个好日子。先是传来外出平定叛乱的大军即将胜利凯旋,整个朝廷都为之一振。战乱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接着,温庭筠又带来好消息,外放的李子安从任地回来,这次准备留在京城,看在曾经的情面上,就帮助温庭筠推荐给自己的上峰,下个月温庭筠就可以上任了。
坐在马车中,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准备欢迎的事宜,鱼幼薇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绿翘凑到鱼幼薇身边,笑嘻嘻地说道:“蕙兰姐姐,刚才温大家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会给你一个惊喜呢!不知是什么惊喜?”她声音清脆,笑容甜美,已经开始有了少女的娇柔,看得出来,她已经走出了失去姐姐的阴霾,鱼幼薇渐渐放下心来。
鱼幼薇拉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绿翘你又长高了,这裳服都小了,过几日我们就上街从新裁衣好不好?”
绿翘有些不高兴,微嘟着嘴:“姐姐真讨厌,每次都是这样!绿翘不是小孩子,绿翘也有心上人呢!”
鱼幼薇听了哑然失笑,用手捏捏她的鼻子:“那绿翘的心上之人是谁啊?要不要跟姐姐说说,姐姐好帮你准备嫁妆啊?”
绿翘听了瞪大了眼睛,撅起殷红的小嘴,不满地娇声叫道:“姐姐!”那可爱的模样,让鱼幼薇又是一阵失笑。
刚入门,就听见刘氏带着些愉悦带些埋怨的声音:“你这孩子,又到哪里去了。让李家婶婶好等!”
李家婶婶?这是何人?
一个矮矮胖胖,穿红着绿的妇人坐在自家厅堂之中,见鱼幼薇进来,她笑着站起来跟鱼幼薇寒暄,让鱼幼薇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看厅堂的案几上,摆放着两只大雁,一个名帖。
这下子,鱼幼薇彻底明白过来了,这是……提亲来了!那她应该就是媒婆了!
鱼幼薇不由得问道:“李家婶婶是代谁前来提亲?”
那李婆子笑的很是开怀:“我的好姑娘,自然是为了李大家啊!整个长安,仰慕温大家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当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得到李大家的青眼。”
这话说得……,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但是也知道,男方向女方提亲,姿态肯定是要放低一些的,这个媒婆好生奇怪。莫非从来没有做过媒婆,不知道怎么说话吗?
不仅鱼幼薇,就连绿翘都听出来了,她有些颇不高兴地嘟囔:“温庭筠虽好,但是幼微姐姐也并不差的!”
不动声色地拽了拽绿翘的衣袖,鱼幼薇坐了下来,端了茶水慢慢地品尝,眼睛也只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好像茶盏中有花一样,却看也不看那媒婆一眼。
李婆子见了,只当她害羞了,心里有些不齿,哪有姑娘家自己做主亲事的,小门小户出来的,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丫头呢!模样长得虽然整齐,但是看刘氏这个样,鱼家丫头估计也是个好拿捏的。
她想到这里,就带着些漫不经心,没有了来说的热络与恭谨:“鱼小姐今年十六了吧?虽说是平妻,但是我们家姑娘好歹年纪大些,虽说是庶出,但好歹是李家的姑娘,万没有给人为小的道理!”
李家姑娘?给人为小?
“李家婶婶这话好生奇怪,李家姑娘要与人做大做小,与我何干?”听着李婆子话中有话,鱼幼薇的语气忍不住凌厉起来。
李婆子听着听着就笑了,有些心知肚明的惊讶:“呀!温家郎君竟没有跟姑娘说吗?这一次,温郎君能谋得官职,实是我家公子的功劳。温郎君已经与我李家结为亲家,要娶我们七小姐为妻。”
李婆子停顿了一下:“因为鱼小姐与温郎君相识在前,只好委屈我们小姐为平妻了!”
温郎君已经与我李家结为亲家,要娶我们七小姐为妻!
他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了!
鱼幼薇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一直沉了下去,那空落落没有依附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想溺水的人。
“李家婶婶!”鱼幼薇拔高了声音,挺直了脊背,摆出一个非常得体的姿势,一字一顿地说道:“温庭筠要娶谁,我管不着。你家小姐是要为人妻还是为人妾,与我何干?”
“鱼小姐,你这话……”
有些粗暴地打断李婆子的话,鱼幼薇对着左右的丫鬟说道:“送客!”
这话是非常不客气了!
李婆子看着鱼幼薇骇人的脸色,“呸”了一口,边走边回头:“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刘氏看着鱼幼薇发青的脸色,不由得忧从心来:“蕙兰……”
“阿娘!”鱼幼薇有些强硬地打断她。
发觉到自己语气不对,鱼幼薇刻意放柔了声音,挤出一丝苦笑:“阿娘,蕙兰无事。”
见刘氏还想说什么,鱼幼薇转身去了里间,踉跄的脚步有些狼狈:“我无事,蕙兰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刘氏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想追上去。听到她鼻音浓浓却还是兀自倔强着,终于还是止了脚步。
绿翘却非常生气,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往外走:“这温庭筠怎么能这样?幼微姐姐怎么能给人做小?太过分了,我要找他问个明白!”
她说着话,早就冲出去了,刘氏拦也拦不住。


【第52章】 分手

灞水桥边,晚风拂柳,流水脉脉。
然而这一次,鱼幼薇再没了原来的欢欣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苦涩。坚持了几年,自己终于长成大人,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不是没有想过要与他大红喜字贴窗花,龙凤蜡烛对对燃。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结果居然是要跟别人共侍一夫!
她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别人的男人,就是再好,她也绝对不会去染指。所以,当她得知他是有妇之夫,哪怕是得到了他的承诺,她还是毅然选择离开。不管怎样,她今生绝对不会做任何人的小三。
这样想着,她坚定了信心。抬起头,望着温庭筠期待的眼神,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温庭筠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语气就有些生硬:“幼薇,别胡闹了!李家的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能为妾的。”
鱼幼薇听着心一直沉下去,有一种溺水之前的窒息感。
温庭筠看着鱼幼薇粉色的面颊因为他刚才的话变得发白,夕阳下,她忍着眼泪的模样让他心中一阵酸痛。
他放软了声音,带着些自己察觉不到的讨好与刻意的温柔:“幼薇,李家是大门大户,就算是小妾之女嫁给我也算委屈了。昨日,你当真是让李家的那个媒婆恼了。本来说好的平妻,李家也不答应了。你不要难过,我已经帮你争取做贵妾了。一旦我上任,远离京城,我就只带着你,到时候你跟正室是一样的。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幼薇,你我相交已久,应该能理解我的用心,对不对?”
鱼幼薇听着,酸涩的感觉慢慢充斥着整个心房,她只觉得嗓子发哽,鼻子发酸。
温庭筠揽过她纤细的肩膀,看着夕阳,有些动情地说道:“日后我为官一方,做出业绩,能伴我身侧的只有幼薇你。他日我们一同观这大好河山,岂不美哉?”
“幼薇,在我的心中,无人能越过你去!”
面对温庭筠的诺言,鱼幼薇淡淡地回道:“飞卿错矣!”
“日后飞卿做了官老爷,李家小姐就是正正经经的官太太。幼薇,不过是妾,是奴才!日后,幼薇生的孩子,只能叫另外一个女人为母亲。日后,幼薇渐渐老去,飞卿身边自然还有新人。飞卿,你让我如何伴你共赏这秀丽山河?”
温庭筠听了,面色不虞,语气中就带了一些不耐烦:“幼薇,我已经答应你为贵妾了,你何必这样斤斤计较,不依不饶呢?不管你答不答应,李家小姐,我是一定要娶进门的。”
说完,他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鱼幼薇的脸色。幼薇是心地善良的人,平日对自己也是百依百顺。这一次自己说了狠话,她肯定会很伤心很难过,难过便难过吧,日后自己再补偿她便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李家的小姐,无论如何是不能做小的。
他希望鱼幼薇能明白他的心意,会点头答应。
令他想不到的是,鱼幼薇的脸上竟露出坚毅的神色,刚才的悲伤与难过居然一扫而空。
“飞卿要娶李家小姐,我自然不会阻拦!”
“幼薇,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我的苦心!”温庭筠有些喜形于色:“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于你,凡是李家小姐有的,你一定也有。我心中只有幼薇一人,李家已经订好了日子,就在下月初八,我已经翻过黄历,这可是难得的好日子啊……”
鱼幼薇见喋喋不休的温庭筠,再也听不下去:“幼薇,福薄之人,不堪做君妇,便是妾也配不上。如此,鱼幼薇恭祝温君娶得佳妇、拜得高官,一路高升。”
温庭筠的声音戛然而止,带着些生硬与不解:“你这是何意?”
鱼幼薇转过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平静地说道:“无他,便是我刚才话中之意!”
说完,她盈盈一拜,得体而疏离,转身便走。
看着她疏远而有礼,温庭筠大为恼怒,再不见平日的斯文有礼:“鱼幼薇,你何必如此?我已经温言相对,好语相商,你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
“我并未咄咄逼人!君要另娶他妇,我便非要与君做妾不成?”
他什么时候见过语气如此生硬的鱼幼薇?转过身,他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嘲讽,好像揭开了他心口的伤疤。
是!屡考不进,他时运不济,他被人嘲笑!于是,他听了李亿的建议,娶了李家女,便能谋个官职。靠裙带关系是没有自己考出来的光荣,但是英雄莫问出处,他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有了这个出仕的机会,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让世人刮目相看的。
况且,朝中靠家族、靠裙带关系出来的人还少吗?她一直鼓励自己出仕,为何到了今日反倒扯自己的后腿?
但是,她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几年的人啊!这些年来,他们相知相惜,她一直陪着自己,开解自己。娶她为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今,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负了她啊!她完全有理由如此生气。不是想好了要好好相劝的吗?怎么如此性急啊!
想到这里,温庭筠脸涨得通红,内心也有些酸涩难当,他整理了情绪,依旧是温文尔雅:“那幼薇心中作何想法?”,说完,他有些期待地看着鱼幼薇。
只要她说出来,只要自己能做到,他温庭筠一定会尽全力去做的。
鱼幼薇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看上去云淡风轻,心内却难过不已。如果不是这件事,自己可能真的要嫁给他了,平心而论,这些年得相处,不是没有真感情在内的。固然,更多的是前世的遗憾心理在作祟。但是,撇开今天的事情不谈,他的确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平时对自己也很不错……
温庭筠有些着急,眼神里也有些迫切:“幼薇,你难道信不过我吗?”
眼中有些发酸发涨,低下头,巧妙地掩去了内心的苦涩,鱼幼薇轻轻叹气,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这个封建的社会。
再抬起头来,鱼幼薇已然是表情恬淡,语气也越发的坚定:“男子所求,建功立业,养父母,显子孙,女子所求,嫁给良人!”
说道这里,她声音一顿:“我所求的,不是荣华,也并非富贵,只是想与良人相知相守而已。我的良人,自然只能有我一个女子,除我之外,再不会有任何小妾、通房丫头、便是那勾栏院中的逢场作戏也不可!”
她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远方的水面,这一番话与其说是讲给温庭筠听的,倒不如说是将给她自己听的。
果然,话刚落音,温庭筠就睁大了眼睛哑然地望着鱼幼薇,好似她说的是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鱼幼薇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了然,也有些心痛,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你做不到对不对?”
温庭筠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艰涩地说道:“幼薇,别闹了。你说的这个分明没有人能做到的!”
鱼幼薇听了,心中却真的有些释然,这就是了,真正听他说出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
“我生在乡野,所见者皆是一夫一妻,两两相守。便是我的父亲,也只有我母亲一个。怎么没人做到呢?”鱼幼薇说的时候,回忆起了小时候父慈母爱的场景,那些温馨的时光,温暖了她的岁月。
温庭筠听了,竟然也不再做解释,只是默默不再言语。
自己当初所求,不过是一个知心之人罢了,怎地到了如今,自己竟变得如此了吗?竟真的要为了出仕娶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女子的为妻吗?
但是,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啊!自己已经而立之年了,如若再不能有所作为,那日后便真的很难说了。可以幼薇,自己也不想放弃。这世上为何没有两全的法子?
“幼薇,你当真不能退让一步吗?”说这话的时候,温庭筠的语气里饱含着不舍与艰难。
鱼幼薇摇摇头,表示了自己的决心:“鱼幼薇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心。”


【第53章】 故人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春末夏初,这雨又密又斜细细地织下来。像是天地间的一抹轻纱,沙沙的声音好似春蚕食桑,好似当空撒沙。
沉寂了几日,望着这绵绵的细雨,鱼幼薇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人生就是这样,有舍有得,有得有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想想日后要面对当家主母的刁难,想到自己过着卑贱的生活,想到自己要汲汲营营跟别的女人共伺一夫,那自己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相对于与人为妾的蝇营狗苟的日子,现在伤心、遗憾算得了什么?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不愿意自己在那样的生活中渐渐迷失自我。
鱼幼薇本来就不是偏执之人,她了解这个社会的规则,她明白温庭筠的艰难,因此她并没有怨天尤人。难过还是有的,难过之后,更多的是清醒,是坚定。
伸手接触到雨的微凉,她的心意越发坚定了起来:“鱼幼薇,你的决定是对的!哪怕嫁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哪怕孜然一身,孤独一世,也不能为了某个男人舍弃掉自己的尊严!”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顶着一把青黄的油布伞疾步走了进来。
“姐姐!”伴着这清清脆脆的呼唤,那人已经走至回廊下。雨伞下,绿翘那娇巧可人的面庞露了出来。
雨水将她的头发微微打湿,透着些黑亮。她巧笑嫣然地望着鱼幼薇,让鱼幼薇有片刻的恍然。
眉目清秀,脸庞白皙红润,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此时的绿翘褪去了青涩,像春风吹过的花朵,美好的让人想去采撷。
最近,绿翘总是早出晚归,回来时经常能听到她哼着欢乐的曲子,显然心情很好。
想到这里,鱼幼薇神色一变。
之前绿翘说她有了心上人,最近又天天出去!莫不是……
思及如此,鱼幼薇面色又严肃了几分,绿翘年纪小,为人又单纯,朱砂临终前将她托付给自己,若是她遇到了坏人……鱼幼薇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绿翘!”这一声呼唤让绿翘吓了一跳。
鱼幼薇忙收了声音,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一些:“姐姐这几日心情不好,没有顾上你,来,告诉姐姐,这几日你做了什么?”
“扑哧”一声,却是绿翘笑了出来:“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绿翘已经是大人了,姐姐,我可只比你小了几个月而已啊!”
这一句话让鱼幼薇更加的担心,短短几天,绿翘竟变得这样通透了吗?连自己再想什么她都知道,鱼幼薇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绿翘眨眨眼,神秘地说道:“公主府发生大乱子了!”
什么乱子?
鱼幼薇愣住的空档,她已经挽起鱼幼薇的胳膊,往室内走去。
她边走边解释道:“公主暴毙了,对外只说是暴毙,实际上谁也说不清。圣上倒也没有怎么追究,就解散了公主府。原来公主府的下人全部都遣送回家了。那些没有家的,就根据自己的意愿编送到别的官家府上去了。”
她说着微微笑了起来,松了一口气,好像办了一件天大的事。
鱼幼薇听着,却越发疑惑起来。
绿翘端了茶盏,笑盈盈地捧给鱼幼薇:“姐姐,韪哥哥从公主府出来了!”
陈韪?他居然还活着!
“你见到他了?他如今在什么地方?”鱼幼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关切与放下心来的轻松。
虽然他对朱砂做的事情让鱼幼薇很是愤然,但是想到到底是个故人。听到绿翘说了他的消息,鱼幼薇不禁松了一口气。好在是他,不是自己原来想的那个样子。幸好绿翘没有出什么事,否则的话,她真的不知怎么跟朱砂交代。
绿翘熟稔地答道:“韪哥哥半个月前就已经出来了,现在平康里,继续做琴师。” 
平康里!好遥远啊!
乍一听见这几个字,鱼幼薇有片刻的恍惚。刚到长安时丢了东西,无依无靠只能搬去平康里,阿娘日日给人伏低做小赔笑脸,只为能多揽几家的脏衣服。在那里自己遇见了朱砂,遇见了温庭筠……
绿翘见鱼幼薇面色不虞,半天不语,还以为她对陈韪在平康里有偏见,急急地拉了鱼幼薇的手解释道:“韪哥哥刚从公主府出来,我给他银子他都不要,他非说要靠自己。他如今在平康里,并未在某一家做馆,只是哪家需要他才去,他也没有居住在妓馆里,而是自己租的房子。”
语气急迫,神情紧张,说话的时候,五指不由收紧,抓的鱼幼薇稍稍有些闷疼。
也是,对于陈韪来说,琴艺是他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足以让他安身立命了。鱼幼薇绝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
但是,让鱼幼薇讶然的是:绿翘对陈韪竟这般维护?自己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她便紧张至此?鱼幼薇不禁上下打量绿翘,诚然,如绿翘所言,她不过比自己小了几个月而已。古人早熟,绿翘这个年纪,的确算不得孩童了。
况且,她发育的好,相对于朱砂的艳丽,绿翘更添几分青春的明媚娇憨。她说有了心上人,又对陈韪目前的情况了如指掌,现在又对他如此上心,如此维护,莫不是对陈韪动了心了吗?
这一番打量,让绿翘有一种无所遁形的心虚,她讪讪地松开手,嗫嗫喏喏:“姐姐,你这样看我作甚?”
鱼幼薇一直把绿翘当做妹妹来看,虽说朱砂说绿翘是给自己做婢女,但是自己从未以婢女的要求来对待她。绿翘为人直爽,这般吞吞吐吐,鱼幼薇倒是首次见到。
打定心思,鱼幼薇斟酌着说道:“绿翘,你说的心上人,是不是陈韪?”
绿翘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嗖地一声低下头去。
这个反应,分明就是了!
半晌她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鱼幼薇:“姐姐,我是喜欢韪哥哥,自打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原来有姐姐在,我知道是不可能的,如今姐姐已然去了,我想我可以代替姐姐陪在他的身边。”
“那他对你如何?”
绿翘的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神情也有些恹恹的:“我几次向他暗示,他总是装作不知,还说只把我当妹妹看。”
原来只是单相思!鱼幼薇放下心来。
绿翘却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姐姐,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见鱼幼薇沉默,绿翘却不死心:“姐姐,你一直待我好,对我像亲妹妹一般照顾,绿翘一直都知道,姐姐,你帮我一次,我真的很想跟韪哥哥在一起。”说着,竟留下了眼泪。
居然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陈韪了,居然情深至此?
鱼幼薇拉着她的手,轻言安慰:“你放心,我是你姐姐,自然会帮你。毕竟几年不见,我也不知如今他变成什么样,怎么能放心把你教给他呢?再说了,如果他当真无意,我们也不好勉强,对不对?那日我们有时间,先见一见他,姐姐再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绿翘喜极而泣:“谢谢姐姐!我就知道姐姐会帮我!”
鱼幼薇刮了绿翘的鼻子,宠溺地说道:“对啊,姐姐不帮你帮谁呢?快些去净脸,瞧你,真像个花猫!”
看着绿翘转身而去,鱼幼薇不在意地去了内室:年少的时光,谁没有过暗恋。这样的感情,你越是打压,她就越是反抗。不如顺其自然,等她碰了壁,自然而然就成熟了。所以这件事,鱼幼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傍晚的时候,天居然放晴了。
原以为这雨会继续这样缠缠绵绵下个几天,却不想居然放晴的这样的快,天边层层叠叠的晚霞瑰丽多姿,映的半个天空都是红彤彤的,有着难以描画的锦绣妩媚。朵朵云彩像朵朵盛开的牡丹,如血如火,煞是好看。连鱼幼薇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绿翘急急地跑过来:“姐姐,我们走吧!”
鱼幼薇愕然:“去哪里?”
“自然是要去见韪哥哥啊!”,绿翘抿嘴一笑,显然非常开心:“你不是说要帮我看一看吗?择日不如撞日,我下午已经跟他说好了呢!地点就在崇贞观,我原想下着雨姐姐定然是不愿意出去的,没想到天公如此作美,这就放晴了。连云彩这般好看,我们一路乘马而去去,一路看云彩,好不好?”
时间、地点都选好了!连天公作美都拿出来了,鱼幼薇苦笑,自己怎么能拒绝呢?只是上午刚跟自己说,下午就要去见陈韪,这是不是太快了一些?竟这般着急?这样急着要自己做主撮合他们!这孩子,还真是……
看着绿翘殷殷切切的目光,鱼幼薇突然想起当初自己对于温庭筠,好像也是这般……
女子对于情爱,总是这般不管不顾,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自己是过来人,犹不能放得开,更何况绿翘初涉情事,自然将爱情看得比天大。不管结果如何,总要努力去尝试才行,失败也好,成功也罢,总归是自己的选择。
眼波微闪,鱼幼薇低下头掩去情绪,定定地说道:“好!”